《被逼嫁太监?她反手打脸让仇家都跪好》 第1章 天崩开局 第一章 “叶清晓,你莫要不知好歹!那程复虽是个阉人,可却是司礼监的掌印,有钱有权,你若能在他手里保下命来,便是隐夕阁唯一的女主人,你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夫郎?” 谁在说话? 意识回笼的瞬间,叶清晓只觉得脖子火辣辣地疼,呼吸间都还残余着濒死的窒息感。 一抬眼,就见床边站了个妇人,见她醒来,顿时满目含霜,冷眼瞧着她。 “你到底只是一个庶女,就算我正经为你寻摸夫家,要么就是小门小户的正室,要么就是高门贵族的妾,你还真以为能仅凭长得美就能想嫁谁嫁谁?” 听着这些话,叶清晓清醒了,曾经看过的那本五千多章还没完结,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男频文剧情,轰地一下冲进脑海。 她穿书了,穿成了书中同名的女配,男主的后宫之一。 说是权谋文,实际上就是批了权谋外衣的一篇后宫文,男主各种收后宫,和各种女人爱恨情仇,谁谁都爱男主。 包括原主,和原主的长姐。 看书的时候叶清晓都觉得这个长姐脑子有问题,都成为已经登基的病秧子皇帝的皇后了,还心心念念曾经救过她两次的男主。 整天在后宫和前朝跳脚,想要帮男主一脚把自己的皇帝老公踹下去,皇后都不想当了,要去当男主的妾。 纯纯有大病! 不光她自己作死,还要拖着自己妹妹一起作死。 因着司礼监权势滔天,一直在打压男主,于是这个嫡长姐像是被男主下了降头一样,同意男主的“美人计”。 要把自己的妹妹送给司礼监的大太监做对食。 而这个要被送出去倒霉蛋,就是叶清晓。 这时,耳边又传来那妇人轻蔑的话语:“能去隐栖宫,已经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叶清晓看向她,冷声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那妇人像是没料到以往畏畏缩缩的庶女竟然回声呛她,愣了一下。 叶清晓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一头撞在那妇人的腹部,一身牛劲儿把妇人撞倒在地,身着里衣就冲了出去,嘴里大喊大叫—— “走过路过别错过,都来听都来看,户部尚书要巴结阉党,把亲闺女送给太监做对食啦!” 叶清晓嗓子还嘶哑着,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嚎叫的音量和穿透力。 她活像一颗脱膛的炮弹,穿着雪白的里衣,披头散发,脖颈上那圈狰狞的勒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疯了一样在叶府的后院里横冲直撞。 屋内,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尚书夫人王氏听到动静,眼前一黑,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巴结阉党,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就算能成功把人送出去,都要从暗路过,不能嚷嚷到明面上。 这庶女生母微贱又早逝,一直都是养在这深宅大院中,从没有出去露过脸。知道她存在的人没多少,她自己也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 可今日却像是疯了一样到处嚷嚷,这样是传出去,他们叶家还怎么做人! “快!快拦住那个小贱人!堵住她的嘴!”王氏气得浑身颤抖。 几个反应快的嬷嬷想去拦,叶清晓见状,跑得更快了。 这时,传来一声怒喝: “成何体统!清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一个穿着藏青色常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月洞门下,正是户部尚书叶承宗。 叶清晓停下来斜眼睨他:“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叶承宗被噎得一哽,强压下火气,挥退了周围战战兢兢的下人,叱走了哭天抢地的大夫人后,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晓儿,为父知道委屈你了。但实在没办法,陛下体弱,朝政被司礼监把持,连奏章都无法上达天听,只要你帮着你长姐和陛下扳倒那个奸宦,你便是朝廷的功臣!” “待铲除奸佞之日,你还是我们叶家尊贵的女儿!你不是一直心仪你表哥吗?到时候你长姐亲自为你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做正头娘子!” 叶清晓心里都快笑吐了。 好一个大饼,画得又圆又香,可惜她牙口不好,啃不动。 原主就是被这样又哄又骗,为了所谓的大义、和心中的白月光表哥楚晟,委身太监。 结果后来还被自己的白月光表哥嫌弃,说她自甘下贱,不知廉耻。 于是心灰意冷,又加上亲眼目睹程复杀人的残忍手段,被吓跑后让男主带回去了。 男主赞她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此乃义举,应为天下女子表率。 原主顿时觉得天下只有男主最懂她,开始死心塌地跟着男主,整天和一群女人互相扯头花。 因为设定是原文最美,还各种被男主的后宫针对,生了三个娃后身体严重亏虚,最后被人设计陷害,禁足时病逝。 而男主面对她的结局,就是揽着原女主在怀叹息:到底和阉人混迹过,心性总上不得台面,不过好在她为本王诞下了三个麟儿,也算死得其所。 生的娃也被原女主抱走了…… 总结:恋爱脑被PUA的一生! 叶清晓如今在即将被送出去的关键节点穿了过来。 哇偶,天崩开局! 就在此刻,叶清晓脑海中突然响起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们都在骗我,所有人都在欺骗我,利用我。 我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不管重来多少次,只要一靠近商述,我就会被控制。 直到你来了,我才能得到解脱。 你要小心商述,避开他,不要靠近商述。 否则你也将和我一样,无论轮回多少次,都逃不开这个结局…… 声音渐渐消弭,像是耗尽了所有能量归于沉寂。 叶清晓整个人一激灵,是原主残留的灵魂在和她对话? 而且听原主的意思是,还得强制走剧情?! 我可去他娘的吧! 那就都别想好过了! 经常杀人的朋友们都知道,没杀过人和杀过人是有区别的。 没杀过人,避开矛盾的方法是算了吧。 杀过人的,避开矛盾的方法是杀了吧。 不巧,叶清晓可不是什么好人,她可不准备按照原主说的方法去避开男主,男主光环躲是躲不掉的,所以还是想办法弄死他! 第2章 事情交给我,你就闹心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到底去不去做太监的对食呢? 去! 当然要去! 程复其人不光是个太监,且爱好特殊,喜欢杀人,服务贴心,送刀上门,一言不合就灭人满门。 是原文出现在大后期的反派,还是全文中唯一能压制住男主的存在。 在看原文的时候,叶清晓就对种马一样普信男主极度反胃,跳着看过了和自己同名的女配剧情,更是去评论区狂骂了一百多楼。 当意识到不搞男主就要被强制走剧情时,叶清晓就是一个目标—— 无差别创死想要PUA自己的每一个贱人! 包括户部尚书这一家子、自命清高的初恋表哥、和嘴上说要靠自己登上皇位,实则不停地利用各种女人的狗男主! 但她自己一个人不行,无钱无权无势。 程复就不一样了,至少从他出场后,男主就屡次受挫,从来没在程复手里讨到好。 她看过原文,知道很多男主的金手指,可以和程复合作联手除了男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原文剧情中,程复从没有为难过原主,反倒还好吃好喝招待着。 虽然不明缘由,但目前看来,程复似乎是她最好的选择。 于是,叶清晓看向还在絮絮叨叨给她画饼的叶承宗冷笑,“我说爹啊,你这些话说出来自己信吗?到底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私欲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承宗诧异小女儿竟然拿话来呛他,顿时撕开了伪善的慈父面容,阴沉着一张脸看她,“你这是不愿意了?” 叶承宗见利诱不成,接下来就该要威逼了。 没想到叶清晓话锋一转,“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程复有钱有势,阉人咋啦?阉人无儿无女,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她愿意是一回事,但不代表她就要和这个老登好好说话。 叶清晓又伸出了手,五指摊开:“不过去之前我总得有点傍身的东西吧?那隐栖宫怕是龙潭虎穴,女儿打点上下、收买人心、获取情报,哪一样不要钱?” 叶承宗脸色铁青,“你要多少?” “现银嘛,先来个五万两,首饰头面不能少,绫罗绸缎也要有,人靠衣装马靠鞍,不打扮漂亮点我怎么勾搭人家?” 五万两?! 叶承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他一年的俸禄都才五百两,这死丫头疯了吧?! “你知道五万两意味着什么吗?你就算把全家都卖了都没这么多钱!三千两!这已经是为父现在能拿得出的全部现银了!” 叶清晓竟然毫不犹豫点头道:“行,什么时候把东西准备好,我什么时候去隐栖宫。” 说罢,回了自己的屋内,一头就往床上栽下去。 叶承宗才发现自己被敲竹杠了,只能梗着一口气,去准备这些钱财事物。 心中不停宽慰自己,没关系,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 如今的皇上三天两头都在病床上躺着,撑不了多久了,只要尽快帮旭王登基,他就是内阁首辅! 叶承宗好一通折腾才见到了程复身边伺候的太监,本以为要花好一番功夫、找一大堆借口才能把人塞进去。 毕竟程复得势后,送金银送女人的如过江之鲫,金银程复倒是来者不拒,女人都被拒之门外了。 却不想他斟酌着刚开口,那小太监就指了随行而来的一名侍女,吩咐道:“冬灵,你跟着尚书大人回府,将六小姐好生接进宫。” 说罢,留下了冬灵,和叶承宗客套两句后便离开了。 叶承宗都傻眼了。 这就……成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不是说程复不好女色吗?还是那阉宦本就盯上他们叶家了?在图谋着什么,才会如此顺水推舟? 饶是叶承宗早已知晓程复此人诡谲莫测,此刻也骤然有种骑虎难下的压迫感。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夜色降临后,他便连夜将叶清晓打包送出去。 “我儿莫怕,你生得这般貌美,定能哄得那程复团团转,你只需要想办法让为父的奏批能盖印就行了,你放心,之前答应过你的事都做数。” 看到一箱子钱的叶清晓此刻心情很好,点点头笑眯眯的,两手在胸前比心道:“事情交给我,你就闹心吧!” 叶承宗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叶清晓又道,“事情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老登,你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事了! 叶承宗不放心叶清晓只身前往隐栖宫,又叫了一名叫菡霜的丫鬟跟着叶清晓。 叶清晓看过原文,知道菡霜是原文男主的人,只是对她来说无所谓,去了隐栖宫,菡霜奈何不了她。 叶清晓两三下就蹬上了来接她的马车,马车径直驶入皇宫内,原本是不合规矩的,可这是隐栖宫的马车,无人敢拦下。 等到马车停下后,叶清晓被冬灵扶下马车后进入隐栖宫,菡霜不敢抬头乱张望,只乖乖跟着她身后。 叶清晓倒是四下看了看,宫内景致大气又不失精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随处可见名贵花草。 七拐八绕后,来到了掌印所居的夜阑殿。 冬灵通报后,跑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将她引了进去。 她垂首微微抬眼往院中扫了一眼,只见院中的石桌旁正坐着一个人,一袭红衣,想来就是掌印程复。 不知道程复此人有些什么忌讳,叶清晓一直垂着眼帘跟着冬灵朝那人走过去,见冬灵停下脚步,她也停了下来站定。 冬灵报了一声:“大人,叶家的六小姐到了。” 叶清晓也适时福了福身,行了个礼,“见过掌印。” 程复的声音传来,不似电视剧中太监的尖细嗓音,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冷冽:“林尚书倒真舍得,六小姐今后打算如何自处?” 叶清晓闻言抬头看向程复。 只见身前之人身着朱红蟒袍,肤如白玉,鼻梁高挺,一双眼宛如工笔勾勒,眼尾斜飞,瞳若墨染,黯淡幽深,面容若寒天之下一轮冷月,风姿卓然。 这等身姿气度,若说是王公贵族都有人信,倒不像个太监。 这个问题原文中程复同样也问了,原主本就心中委屈,一听这话,还以为程复在嘲讽她,顿时泪流不止,泣不成声。 程复见此,甩下一句‘六小姐自便吧’,就转身走人了。 那她咋说?直接说她准备借着程复的权势搞事情? 叶清晓在心中斟酌了好几种说法,最终还是选了最直接的,道:“掌印知道我是被叶家和旭王共谋,送来勾搭你、迷惑你,甚至可能还会刺杀你的吗?” 程复原本微斜着身子,单手撑在石桌上支着下巴看她,听了话后,身子微微直了起来,一双漆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旁边的庆平和冬灵都惊呆了。 虽然掌印早就知道叶府和旭王的一些动作,可姑娘就这么水灵灵说出来了? 第3章 是她回来了 程复听了叶清晓自杀式自爆的发言后,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俊美却缺乏温度的面容。 半晌他才抬起眼,“叶家和旭王那点勾当,咱家若一无所知,也活不到今日。比起这个,咱家倒更想知道,六小姐怎么前一日还投缳求死,一睁眼又为了三千两就愿意来咱家这儿找死?” 对于程复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细节她并不奇怪,司礼监手眼通天,要调查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只是她要怎么回答短时间内性情大变的原因?说自己是穿书的?会被当成妖孽吧。 想了想,还是决定糊弄过去,“就是因为死过一次,才想通了,我此来一不为家人,二不为情爱,三不为大义,只想让自己痛快活一回,掌印,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人,我知道掌印一直不满旭王的狼子野心,我同样不甘愿做一枚棋子,掌印,我能帮你除了旭王。” 程复静静的听着,一双眼紧紧盯着叶清晓,那眼神是说不上来的奇怪。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一头饿得很了,紧盯着猎物的野兽。 程复现在已经确认,这人不是那个叶家六小姐,真的是叶清晓,是她回来了! 好半晌,他才收回了压抑着狂喜的目光,再开口的语气都轻松了几分,带着几分调笑,“从今往后便是咱家的人?你可知咱家是什么人?世人称咱家一声活阎王,成为咱家的人,六小姐或许也会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叶清晓顺口接话道:“借掌印吉言,我讨厌有钱人。” 程复闻言,眼底掠起几分笑意,“皇后的赐婚都不要了?”他放下茶杯,朝一旁的庆平伸出手,庆平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笺来递到程复手上。 程复两指夹着小笺,一字一句缓缓念道,“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明盛灼灼惜不知。” 他念得极慢,那诗句酸腐矫情,却无端被他捻磨出一种缱绻又危险的调子。 叶清晓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原主因为暗恋白月光表哥,暗戳戳写过的情诗,这情诗应该是原主偷偷藏在自己的妆奁夹层之下,这都能被挖出来? 叶清晓对程复的势力和手段有了更明确的认知。 又无所谓耸耸肩,“少年慕艾,谁还没眼瞎过几天?后来仔细想了想,我属牛,他属马,在一起牛头不对马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还是算了吧。” 庆平咂舌,原来牛头不对马嘴还能这么用呢? 程复低低笑了两声,“六小姐这托词倒是有趣,只是六小姐不想要相夫教子的天伦之乐吗?若是不满意楚家二郎,六小姐或许还能求皇后赐婚别家郎君?” 叶清晓翻了个大白眼,“相夫教子是什么好事吗?贤妻良母被人夸,温柔贤惠被人夸,吃苦能干被人夸,你看看夸字怎么写,大亏!我是有多想不开。” 程复两手拎着那小笺一下下撕成细细的长条,语气戏谑,“怎么感觉六小姐对男欢女爱、生儿育女如此排斥?倒是更情愿来跟着咱家一个阉人。” 叶清晓点点头,“我性格内向,不想要男欢女爱,也不想生不认识的人,而且我一肚子坏水儿,怕把孩子给淹死了。” 程复忍俊不禁,觉得叶清晓还是那么有趣。 也不再逗她了,引她说出目的,“不知六小姐肚子里的坏水儿打算如何施展?” 叶清晓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因为看过原文,她非常清楚商述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打通户部尚书这条线。 商述要想起事,需要很多钱,他身边的原文女主会提炼精盐,但私自产盐、贩盐是重罪。 女主空有技术,却无法大规模、合法地转化为财富。 所以商述需要设立一个官督商办的试点盐场,让女主把精盐技术“洗白”,并合法垄断经营。 户部正好主管盐铁专卖、税收财政,所以他盯上了叶家,好不容易引得叶家上了他这条船,结果奏批被压在司礼监的案头上无法盖印。 叶清晓喝了一口程复递过来的茶,伸手将被撕成条的小笺从他如玉的指尖里抽出来,拎在身前晃了晃,“既然掌印连女儿家的私房话都能翻出来,想必要翻出一个试点盐场不难吧?” 程复眉梢一挑,饶有兴味,“盐场的位置算不得什么,值钱的可从来不是地方,而是能制作精盐的技术。” 叶清晓认同,“若是盐场能设立,一个人可兼顾不了那么多步骤,一个人掌握的技术叫‘独门秘方’,自然是无价之宝。可若是一群人掌握,那叫工序。只要这盐场办起来,需要招募大量工匠杂役,这人一多,眼睛就杂。那提炼精盐最关键的几个步骤,还能藏得住多久?” 商述依仗的无非是女主的技术。一旦技术扩散,变得不再神秘,他们的优势将荡然无存。而凭借官办盐场的规模和人手,想要反向推导、学习甚至后期直接派人接管,并非难事。 届时,这盐利归谁,可就由不得商述了。 程复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依六小姐的意思,咱家不妨批了这奏疏,试点规模不妨大些,用人不妨多些,尽快促成这利国利民的好事?” 原文中,程复直接驳回了这道折子,但商述一直在暗中借着黑市等小规模市场贩卖精盐,虽获取的利润有限,到底也是一笔收入。 现在她就直接掀桌,想垄断技术?拿来吧你! 程复未评价叶清晓的点子好坏,只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石桌上的茶杯,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得像浸过月光的玉。 过了一会儿,才开头道,“六小姐累了一天,也乏了,冬灵,带六小姐去昔归阁,今后你便跟着六小姐。” 冬灵应‘喏’后,带着她退出夜阑殿,殿外的菡霜忙紧随其后。 有一说一,程复出手实在大方,让她安置的昔归阁院子十分雅致。 寝殿更是奢华,檀木作梁,明珠为灯,入眼便是一张金边红木床,床身雕刻着玉兰,床梁挂着鲛绡宝罗帐,风起绡动,如坠幻海。 叶清晓一头扎到床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回想程复对她的态度,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感觉程复对她友好得不正常,崩人设了都! 这还是原文里阴鸷狠毒,阴晴不定的大反派吗? 第4章 掌印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叶清晓瘫在柔软的大床上,不过多时就进入梦乡,睡了两辈子以来最舒适最香甜的一觉。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叶清晓才幽幽转醒,眯缝着眼,条件反射一般去摸枕头旁的手机。 摸了半天没摸到,哦对了,她穿书了。 她刚换的新手机!! 又想到她上辈子打工都要打疯了,干一行恨一行,行行都骂娘,整天累死累活才刚付了首付的房子,还没享受多久就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一拳锤爆这个B世界! 都别活了!谁都别想好过! 不行,于是叶清晓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了,准备搞事情。 冬灵听到寝殿的动静后,领着几个侍女开始伺候叶清晓梳洗。 “冬灵,你们掌印现在在夜阑殿吗?” 冬灵道,“这个时间点,大人该下了早朝,正在值房批折子。” 正好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叶清晓顺势问冬灵,“掌印吃过饭了吗?” 冬灵怔了怔,“奴婢不知。” “那你去问问伺候掌印的人?如果掌印还没吃饭,我去和他一起吃啊!” 她得帮程复给男主找不痛快! 冬灵闻言,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变得纠结,最终还是应喏,让昔归阁的小太监将姑娘的意思传达过去。 没过多久,小太监就回来报道,“掌印请姑娘去一道用膳。” 叶清晓让冬灵留下来看着菡霜,自己只身去了。 程复的值房在隐栖宫东侧,小太监领着她一路行去,遇到的太监、侍女无不屏息静气,行动悄无声息,整个环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被一路领到值房外的偏阁内,只见偏阁的餐桌上已经整齐摆放好了一桌佳肴,程复还未到,应该还在忙。 叶清问庆平,“我是等掌印来了再入座,还是可以先坐着等他?” 庆平躬身道,“大人吩咐了,姑娘自便即可,实在饿了,就先吃着,掌印忙完手头上的事就过来。” 于是叶清晓入座后开始等待,她是客人,自然不会先动筷子,只是闻着一桌子佳肴只觉香气扑鼻,垂涎欲滴。 都没等多久,肚子就不争气地开始叫唤,“咕噜”一声都出响儿了。 “六小姐饿了怎么不用膳?是饭菜不合口味?” 清冽阴柔的声音响起,叶清晓殃殃的精神陡然一激灵,可以开饭了! 她笑眯眯看向程复道,“自然是等掌印一起吃。” 说罢,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一桌子菜,程复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落座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叶清晓顿时下筷如风,虽吃得不粗鲁,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腮帮子很快吃得一鼓一鼓,像只储食的仓鼠。 程复坐在对面,却没动几下筷子,大多时候目光落在她身上。 叶清晓扒拉了两大碗饭,十分餍足,放下碗筷后发现程复早已经放了筷子,见她吃完后还将倒好的一杯热茶推了过来。 叶清晓盯着程复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掌印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这似乎和外界传言的不太一样。” 程复并未看叶清晓,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如玉般的长指拈着杯子摩挲,似笑非笑地发问,“六小姐如今是咱家的对食,咱家对自家的夫人好,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 这和原文程复对原主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程复对原主非常冷漠,就连后来原主跑了,他都不曾追究过。 叶清晓虽然不理解,但是她尊重,毕竟得了好处的是自己,于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叭叭说了一通盐场革新的事,把她看过原文,知道的旭王谋划和盐场计划统统捅给了程复。 如果程复要追问,她就推说是自己的便宜爹告诉她的。 合不合理?叶清晓不在乎。 毕竟她现在情绪很癫狂,已经抱着‘自己不好过,大家都去死’的想法在发癫了。 就算程复是个手拿杀人不眨眼的人设的反派头子,叶清晓也不在乎。 要不是担心自己死了也不得解脱,灵魂还像原主说的那样又要反复重新开局,她能直接绞尽脑汁去刺杀一格电皇帝,再大声嚷嚷是旭王指使的,自己家早和旭王勾搭上了,然后直接送旭王和九族齐升天。 这时,值房外有人求见,庆平出门转了一圈后回来,躬身在程复耳边低声禀报,程复听后看向叶清晓,“东厂番子来报,旭王一炷香前换了身太监的衣服,往皇后的坤宁殿去了。” 啧啧,还是男主会玩。叶清晓心里嗤笑一声,这大概是去催问奏章进度,顺便再给恋爱脑长姐灌迷魂汤了。 这种场合,她不在怎么行?看戏倒在其次,关键是得去给他们的好事添点堵,顺便报喜。 于是叶清晓倏地起身,眼里全是等着看好戏的跃跃欲试,“这种好事,我可得去告诉长姐,让他们高兴高兴,只是大人,我胆小,听闻宫中常闹刺客。” 程复如何不懂她这点小心思,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对庆平慢条斯理吩咐道:“听到了吗?半个时辰后,派人去好好查查潜入坤宁殿里的刺客,别让夫人和皇后受惊了。” “夫人”二字被他轻轻吐出,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庆平立刻躬身应“喏”,心领神会。 …… 坤宁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一室压抑又暧昧的气息。 皇后叶清婉屏退了左右,与一身小太监服饰、却难掩挺拔身姿与贵气的商述于内殿相见。 “婉儿,”商述执起叶清婉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若有似无地轻挠,眉眼间染着恰到好处的忧思与深情,“近日可还好?那阉奴势大,可有给你气受?”他语气低沉,满是关切,仿佛满心满眼只她一人。 叶清婉顿时眼圈一红,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泫然欲泣:“述郎,我一切都好,只是担心你,皇上病重,程复把持朝政,你处处受制,我看着心疼……”她正欲倾诉衷肠,将满腹相思与担忧道出。 帘外却传来贴身侍女压低的声音:“娘娘,六小姐突然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神色瞧着很是不对。” 殿内两人皆是一怔,对视后满心不解。 叶清晓此时不该在隐栖宫吗?怎会突然跑来坤宁宫?难不成是奏批那边有了什么眉目? 第5章 上线就送一百连抽 商述眉头微蹙,迅速与叶清婉交换了一个眼神,退到她旁边低下头,想尽量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内侍。 叶清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神色,扬声道:“让她进来。” 殿帘掀开,叶清晓红着眼圈就进来了,眼中泪水涟涟,一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了个礼,“清晓见过皇后娘娘。” 叶清婉忙上前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小六,你我姐妹,不必如此拘礼,无论本宫身在何位,永远都是你的长姐,本宫知道你受委屈了,好妹妹,只消撑过这一遭,本宫定会为你觅得佳婿!” 真会演啊!一口一个姐妹,一口一个本宫。 叶清晓心中翻了个大白眼,只委委屈屈点了点头。 叶清婉见她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来了半天也不说正事,心中不耐,她好不容易才见上述郎一面,这丫头怎么偏偏这时候跑来搅合? 面上却不显,只关切地拉着叶清晓的手,柔声问到,“小六,今日突然来找本宫,是有何要事吗?可是在隐栖宫受了什么委屈?” 叶清晓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抽泣声更大了些,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可怜,“长姐,你们、你们让我办的事,我、我好像办成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出宫了?”她语无伦次,仿佛惊吓过度。 叶清婉和角落里的商述皆是眼睛一亮!办成了?盐政的事有进展了? 叶清婉强压住激动,忙追问:“办成了?你是说父亲上奏的那件关于盐政革新的事,程复终于肯盖印了?” 她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么快?你是怎么办到的?” 却不想叶清晓听到问话,整个人都瑟缩起来,身子不停发抖,脸上满是惊惧,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连说话都不利索了,“程复他、他……他太可怕了!” 闻言,叶清婉和商述对视了一眼,像是明了了什么,看向叶清晓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和惋惜。 叶清婉默默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她的述郎心疼她,舍不得让她去和程复周旋,否则被凌虐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商述看向叶清晓,只见她泪光涟涟,珠泪盈睫,一张白玉雕成、春花初绽般的脸蛋儿,此刻云娇雨怯,恰似泣露海棠,更显得脆弱易碎。 啧啧,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就这么被一个太监糟蹋了。 不过他不嫌弃,只要她为自己办成了事儿,他会记得这份好,只消来日他事成,若是叶清晓还活着,他会敞开心扉接纳她,不会介意她曾经服侍过一个太监。 到时候他会给她一个名分,用自己真男人的气概与温存,帮她慢慢抚平、忘却那阉狗带给她的屈辱与恐惧。 可能是心有灵犀,他正这般想着,叶清晓也恰在此刻抬眸,泪眼朦胧地看向了他这个方向。 四目相对。 商述正准备调整出一个更“温和怜惜”的表情。 却不想叶清晓突然发疯,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扬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商述那张俊朗的脸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机会难得,叶清晓上线就送一百连抽,一边甩开膀子左右开弓,一边嚷嚷着,“你这下贱的狗奴才!你看我的是什么眼神?!你在嘲笑我吗?你在同情我?!就算我沦落到如此境地,也轮不到你嘲笑同情!” “你这狗东西!脏玩意儿!看着就倒胃口!长得跟个二维码似的,不扫一下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往这儿一杵跟个幡似的,看着都招东西,呸!看着就晦气!” 皇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要去拉叶清晓。 只是叶清晓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身牛劲儿,竟拖都拖不动。 商述被这连抽福利都打懵了,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叶清晓推开,怒不可遏地看着这女人。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中怒火翻腾,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自冷宫挣扎而出,苦心经营至今,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被一个他视作棋子的女人掌掴辱骂,简直恨不得当场重罚这女子! 可他尚存一丝理智,知道此刻绝非发作之时! 叶清晓见打不到人了,心中惋惜,一个螺旋走位倏地歪倒在皇后怀中,把整个重量都压在皇后身上。 皇后被叶清晓撞得一个趔趄,凤钗歪斜,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她想把挂在自己身上嚎哭的叶清晓扯开,可对方像是焊在了她身上,沉得惊人,根本拉扯不动。 叶清晓抱着皇后就在她耳朵边嚎啕大哭,“长姐!长姐你要为我做主啊!连一个低贱的奴才都敢这般欺辱我,我不活了!那隐栖宫根本就是地狱,程复他是个恶鬼!” 她嚎得天崩地裂,彻底搅黄了这场私会,也将商述的怒火堵在胸口,发作不得。 而就在这时,皇后的贴身侍女慌慌张张地入内,“不好了娘娘!司礼监的人把坤宁殿给围起来了!说是接到密报,坤宁宫混进了刺客,他们要入宫搜查!” 一句话如同兜头泼来一瓢冷水,瞬间浇熄了商述的滔天怒火,只剩下冰冷的危机感。 被程复的人堵在皇后宫里,还是这副打扮…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也慌了神,第一反应竟是看向叶清晓,厉声道:“定是程复发现你偷跑出来,派人来拿你了!你快……” 她本想叫叶清晓快躲起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若是这疯丫头被带走,或许能引开司礼监的注意? 叶清晓的干嚎声戛然而止,一副吓傻了的模样,紧紧抓住皇后的衣袖:“长姐救我!我不回去!我不跟他回去!他会把我折磨死的!” 她这话更是坐实了皇后的猜测。 皇后心中稍定,只要不是来抓述郎的就好。她正想顺势安抚两句,让叶清晓乖乖被带走,却见商述脸色铁青,急速环顾四周,目光猛地定格在内殿通往净房的方向。 不能再耽搁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如一道疾风般冲进了净房。 皇后见此面色一变,张了张嘴,又艰难地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净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木板挪动声。商述竟是毫不犹豫地掀开了净房地下连接恭桶的清理口木板! 虽然这通道日常都点着熏香、也被洒扫太监打扫得很干净,没有沾染什么污秽,但到底是用来出恭的地方。 商述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也顾不得什么王爷尊严、天潢贵胄的体面,屈辱万分地跳下那肮脏逼仄的通道。 或许是所谓的“男主光环”在此刻起了作用,原本应该守在坤宁宫各个出口的东厂番子,恰好在巡视到净房后方这片区域时,被一名匆匆跑来、声称发现别处有异动的小太监临时引开了片刻。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商述狼狈不堪地从坤宁宫外墙根下一个不起眼的、用于每日收取秽物的矮洞里爬了出来。 他发髻散乱,脸上甚至还带着方才被扇耳光留下的红痕。 商述满心都是屈辱和恶心,他此生从未如此肮脏狼狈过,感觉全身上下都脏了! 第6章 怎么感觉程复生气了? 商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也顾不得整理,趁着短暂的守卫空缺,赶紧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殿内,皇后听得外面动静似乎逼近,心中焦急万分,生怕商述被发现。她强作镇定,对着还在“哭泣”的叶清晓道:“小六,听话,想必是程掌印派人来接你了,你、你且先跟他们回去,本宫日后……” 饼还没有画完,庆平已领着两名番子走了进来,态度看似恭敬,实则强硬:“请皇后娘娘金安。奴才等奉命搜查刺客,顺道请夫人回隐栖宫。”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在叶清晓身上停留。 叶清晓立刻戏精上身,猛地抱住皇后的腿,哭得更大声了:“长姐我不去!我不回去!救救我!” 皇后被她抱得动弹不得,又见庆平在场,只能硬着头皮配合演戏,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拍着叶清晓的背:“好妹妹,别怕,掌印大人他、他定是心疼你的,快跟庆平公公回去,好生服侍大人……”她说得自己都心虚。 庆平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上前一步:“夫人,请吧,莫要让大人久等。” 叶清晓这才“万般不舍”、“恐惧万分”地松开了皇后,一步三回头,哭哭啼啼地被庆平和番子“押”走了。 一出坤宁宫大门,远离了皇后的视线,叶清晓瞬间收起了那副哭哭啼啼的模样,捂着肚子笑到打鸣。 可惜啊,古代没有监控,否则她一定要调监控,好好瞻仰一下商述从恭桶通道爬出去的英姿。 庆平在一旁躬身,面无表情地汇报:“夫人,番子来报,王爷已经离宫了。” 能在东厂的包围下依然逃脱,这并不稀奇,商述好歹是男主,自有天道庇佑,一般像这种‘必死’的境地,都能因缘巧合逢凶化吉。 不过让商述吃了瘪,叶清晓心情大好,“走吧,回去给掌印讲讲这出好戏!” 她脚步轻快,仿佛不是回那个传闻中的“魔窟”,而是去赴一场有趣的宴会。 坤宁宫内,皇后叶清婉瘫坐在凤椅上,听着心腹侍女回报说旭王殿下已安然离去,刚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述郎是从那种地方逃离,只觉得身心俱疲,一阵莫名的屈辱和不安萦绕心头。 而逃回旭王府的商述,浸泡在洒满香料的浴桶中搓洗了整整一个时辰,依旧觉得身上有股气味挥之不去。 一想到叶清晓,他恨得牙根都发痒,想一把掐死她! 又想了想叶清晓那张玉映琼辉的脸,面如凝脂琢就,一双眼哭起来仿佛晕着朝露的清润。 罢了,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 大不了等她跟了自己,他好好调教一下,让她好好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 …… 午后的阳光灼烈,透过值房高窗的细密竹帘,在地面投下无数细碎的光斑,却驱不散殿内的沉寂。 程复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案头奏章堆积如山,几乎将他挺拔的身影淹没。 殿内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就在这时,殿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鲜亮的身影裹着外头的热风和阳光,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 程复抬眼看去,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跑动而脸颊微红、额角沁出细汗的女子,她正毫无形象地用手扇着风。 程复放下折子,眼角含笑,倒了一杯茶给叶清晓递过去。 叶清晓接过咕咚咚喝了,迫不及待绘声绘色地和程复说了商述出丑一事,又拍着程复的案桌嘎嘎大笑,言语动作丝毫不像个闺阁女儿。 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看了一眼程复案头上堆叠如小山般的奏折咂舌,“掌印,你这工作量……生产队的驴看了都得摇头。” 程复虽不懂“生产队”是何物,但知道驴是何物,结合语境也能猜出七八分。 他揉了揉眉心,难得显出一丝倦色,笑骂了一句:“这不还得多亏了那位送夫人来咱家跟前儿的旭王殿下,上蹿下跳地联合着一群乌合之众,整日奏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叶清晓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脸同情:“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也膈应人,确实费神。” 回忆了一下原文剧情,叶清晓斟酌片刻,还是问道,“掌印,我可以出宫吗?” 程复凝眸看她,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倏然沉静下来,所有的细微笑意如同被冰封般敛去。 半晌,程复才调笑道,“怎么,六小姐在此间地狱,咱家这恶鬼跟前儿待不下去了?” 只是这调笑与以往的不同,听起来阴测测的,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叶清晓挠挠头,怎么感觉程复突然生气了?咋了,她不就想出宫逛逛吗? 琢磨了一下程复的话,叶清晓一拍大腿,心中了悟了,可能是生气她在坤宁宫蛐蛐他! 啧,小气鬼,这不是演到兴头上说顺嘴了吗! “大人,我就顺口一说,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 程复还是面无表情看着她,看得她一阵纳闷儿,不知道这人哪根筋搭错了,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顿时看向程复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他不会以为自己出宫要花他的钱,所以生气了吧? 回忆了一下前世纠缠过自己的一些诡计多端的穷男人,叶清晓觉得她似乎看破了真相,开口也冲了几分,“掌印放心,我出宫这趟不花你的钱。” 程复闻言,眼底那点冰霜似乎消融了些许,“六小姐只是出宫一趟,晚些就回来?” 叶清晓莫名看着他,“不然呢?” 程复闻言,轻笑了一声,又恢复了日常漫不经心的模样,取下腰间一枚玉牌,又从衣襟领口处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叶清晓。 “是咱家想岔了,夫人勿怪,这玉牌可保你自由出入皇宫,无人敢盘查,至于钱财,咱家不怎么贴身带银两,这五百两夫人且用着,用完了直接吩咐冬灵去库房支用就好。” 叶清晓接过银票和玉牌,那玉牌触手生温,温润细腻,哪怕叶清晓不识货,都知道应当不是凡品。 她捏着这两样东西,再看看眼前这位瞬间阴转晴、甚至堪称“和颜悦色”还主动递钱的掌印,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合着刚才那副山雨欲来的低压,不是气她蛐蛐他,也不是抠门怕她花钱,是怕她跑了不回来了?! 这认知让叶清晓一时语塞,觉得程复带给她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了。 第7章 民女要告发旭王爷私通 叶清晓干咳一声,将玉牌和银票仔细收好,“多谢掌印。那我真走了?” 程复微微颔首,目光已经重新落回奏章上,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只淡淡叮嘱一句:“万事小心,让冬灵也跟着。她手脚利落,寻常宵小近不得你的身。” 叶清晓心情愉悦地退出了值房,回到昔归阁带了冬灵兴冲冲要出宫,让菡霜自己留在昔归阁,又命昔归阁的小太监阿福盯着她。 出隐栖宫后便有小太监驾了马车来,她带着冬灵一起钻进马车。有程复给的玉牌,叶清晓一路上畅行无阻。 她一边瘫在软垫上打盹,一边回忆原剧情。 这次出宫并不是心血来潮,只图新奇好玩,而是因为程复提到旭王拉拢官员一事。 商述一开始还没对上程复,只和其他皇子斗的时候,知道先皇忌惮皇子结党营私,所以不怎么去拉拢朝中官员,只暗中培养了一些江湖势力。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先皇驾崩的同时,程复一力将病秧子皇帝托举到皇位上,商述几次三番在程复手上吃了亏,才开始拉拢各种官员。 商述没有打过仗,身无军功,没有兵权,只有一些王府私兵和暗中培养的死士,还有几个金手指的依仗。 而在原文这个节点,商述发现贩盐这条路艰难重重,于是把注意力放在兵权上,他盯上了掌控京营兵权的五军都督府,英国公之女,樊乐知。 那她得去看看剧情发生改变后,还会不会按照原文的节奏发展下去。 叶清晓也看过不少网文,套路还是懂一些的。感觉商述就像个伥鬼一样,除了原文女主,其余被他盯上的女子,无一不是惨淡收场。 她甚至怀疑商述的气运是不是都是偷来的。 今日在坤宁殿闹这一波,也是为了看商述到底好不好杀。 如果好杀,那今日只需在坤宁宫堵住商述,堂堂一个亲王,穿着一身太监服在皇后殿中与皇后私会。 她能直接滑跪到一格电皇帝面前,开口就是一个——‘民女要告发旭王爷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的大动作! 可惜,商述果然有男主光环,在东厂围了坤宁宫的情况都还能跑。 而且巡查他出逃那处的番子跟失了智一样就往其他地方走,给商述留了逃走的空档。 果然是天道的亲儿子。 既然如此,就不能直接从商述本人下手,而是得把他的机遇、势力、金手指都给搅和黄了。 削弱他的气运,才能让他失去所谓的男主光环! …… 马车辘辘驶出宫门,喧嚣的市井声浪瞬间将宫墙内的沉寂隔绝开来。 叶清晓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吆喝叫卖,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充满了蓬勃的烟火气。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古代繁华的街景,逛了一会儿。 果然不多时,就在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和男人的怒骂声,夹杂着周围人群的惊呼和议论。 “停车!”叶清晓立刻吩咐道。 马车缓缓停下,叶清晓带着冬灵下车,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围了一小圈人。 圈内,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屠夫正揪着一个妇人的头发。 妇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哀哀求饶,围观者多有不忍,但见那屠夫凶悍,且打的又是自家婆娘,多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被围住的还有一名穿着男子服饰、却难掩女儿娇态的女子,正柳眉倒竖,义愤填膺地和屠夫争论:“她是你的妻子,你自当爱重,怎么能打她!快放开她!” 京都多权贵,市井之人也惯会见人下菜碟。 那屠夫见这小女子虽穿着男装,但细皮嫩肉,举止间带着一股贵气,猜着她可能是哪个大宅院里偷跑出来玩的小姐,不愿与她正面冲突,以免惹祸上身。 但他仗着这是“家务事”,态度也十分蛮横。 “我打的是自家婆娘,天经地义!干你什么事!”屠夫梗着脖子反驳,非但没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拽着妇人的头发,疼得那妇人又是一阵惨叫。 “这败家娘们儿,嫁过来几年也不下一个蛋,打死也活该!” 樊乐知气得脸色通红,她试图上前拉开屠夫,但那屠夫身强力壮,像座铁塔似的纹丝不动。 她空有正义感,力气却远不及对方,推搡几下反而自己差点摔倒。 “你住手!有话好好说!不准再打她了!”樊乐知急道,却又无可奈何。 那屠夫见这“小公子”拿自己没办法,更加得意,竟像是找到了某种变态的乐趣,故意当着樊乐知的面,一下下地掐拧着妇人。 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老子就打她了!这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你去报官啊?看官老爷管不管这家务事!” 他越是看到樊乐知气得跳脚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就越是变本加厉地折磨妻子,仿佛这样才能彰显他“男人”的威严。 樊乐知何曾见过如此无赖的人,被气得眼圈发红,今日偷溜出门又没带随从,拿这泼皮无可奈何,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冬灵,揍他!”叶清晓挤到人堆前,便直接让冬灵出手。 冬灵领命后如鬼魅般闪身上前,那屠夫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剧痛,抓着妇人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冬灵动作快如闪电,在他关节处猛地一折,往膝窝处一踹,那壮硕的屠夫便“噗通”一声惨叫着跪倒在地,整个人被一股巧劲压制得动弹不得。 樊乐知还未拍手叫好,就见一个女人炮弹一般冲了出来,扬手就是几个耳刮子连连扇下去。 一边打还一边骂,“你提溜个蒜瓣脑袋就跟没长成人形似的,长一身肥膘出来就知道打女人?” “公驴劲儿大都知道拉磨,你倒好,浑身力气全往女人身上招呼!你算个什么狗屎玩意儿?!” “生不出孩子?呵!就你这副尊容,老天爷都得犹豫该不该给你留个种!怕不是你家祖坟冒的都是绝户烟,才养出你这么个缺德带冒烟的东西!” “还怪女人?我呸!自己撒种不出苗,倒怪地不够肥?你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熊样!就你这歪瓜裂枣的德行,生个孩子出来是打算让他继承你这二两不到的脑仁儿,还是继承你这打女人的好本事?!” 第8章 你要跟我走吗 叶清晓原本目的确实是樊乐知,也知道这一段剧情发生了什么。 但是当亲眼看到那屠夫揪着妇人头发,看她脸上新旧交叠的伤痕,看她眼中彻底的恐惧与绝望,听着那妇人刺耳的尖叫哀嚎声。 前世的记忆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兜头砸下来,几乎将她溺死在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恶心感里。 暴打了好一阵,叶清晓才停了手,冬灵也松开了对屠夫的钳制,将他一脚踹开了。 樊乐知和周围的围观群众都惊呆了,看着叶清晓,樊乐知眼睛里亮亮的,像是缀满了点点星光。 娘啊!这个姐妹好厉害!我喜欢她! 却见叶清晓还不罢休,一双眼又怒视着躲在一旁,期期艾艾的妇人,恨声道,“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离了他哪里去不得?离了他会比现在更糟糕吗?为什么一定要忍受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反抗?” 连声问完,叶清晓才骤然清醒过来。 这不是妈妈。 在这种朝代,她如果反抗逃离,确实会比现在更糟糕,就算打了那屠夫一顿又如何? 等她们走了,这女人只会被打得更惨。 叶清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蹲下来,平视着那瑟瑟发抖、眼神惶恐的妇人,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问这一次,你要跟我走吗?我能给你一个安身之所,让你不再挨打。” 她也不知道,她问的到底是这个女人,还是想透过这女人,再问一次记忆深处那个懦弱却同样可怜的母亲。 她期盼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来慰藉自己被怒火和旧伤灼烧的心。 那妇人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清晓华贵的衣着和冰冷却认真的神色,又恐惧地瞥了一眼旁边哼哼唧唧的屠夫。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长期的恐惧。 她猛地点头,眼泪汹涌而出,声音破碎却坚定:“走!我跟贵人走!求贵人救我!” “贱人!你敢!” 那屠夫刚缓过劲,一听这话,顿时暴怒,也顾不得浑身疼痛,骂骂咧咧地就想冲过来抓人,“你敢跑!老子要打断你的腿!” …… 不远处的一座茶楼雅间里,一场原本精心设计的“偶遇”彻底落了空。 商述本想等着樊乐知彻底被架住的时候再出手相帮,却没想到叶清晓会突然出现,她不是被带回隐栖宫了吗? 又在看到冬灵的身手后了然,估计是这小女子见婉儿没办法把她捞出来,又想回叶府求父亲帮忙,身边的丫头应该是隐栖宫派来盯着她的鹰犬。 痛失“英雄救美”的机遇,又见叶清晓当街发疯般殴打男人的情景,商述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疼了。 “美则美矣,可惜……脾气未免太恶劣,毫无女子应有的温婉和顺。”他低声评价道。 “想来是被那阉人折腾狠了,心性扭曲,见那妇人受虐,不免联想到自身,故而反应如此失态。” 他自顾自地给叶清晓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并对此感到一丝遗憾。 “罢了,”他摇摇头,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待日后她到了本王身边,还需好好教养一番,磨磨这身戾气。女子终究还是得柔顺些,方能得人长久喜爱。” …… 另一头,闹剧还在继续,屠夫扬言要打断妇人的腿。 于是腿确实被断了,不过不是妇人的,是屠夫的。 见那屠夫还不知死活不依不饶,冬灵也不再留手,抽出腰间的软剑。 只见寒光一闪,那屠夫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树桩,重重砸在地上,看着血流如注的脚裸,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冬灵竟是直接把他一条腿的脚筋给挑了。 屠夫顿时连声哀嚎,“我的腿!我的腿!我要报官,你这该死的小娘皮别想跑!” 樊乐知见此,知道该她出场了!虽然她也看不惯以权势压人,可她得保护这个姐妹! 樊乐知迈出一步挡在叶清晓身前,正了正神色,正要自报家门“家父英国公”,再顺道扔点银子试图私了,平息事端。 却见叶清晓比她更快一步。 她非但没躲,反而嘻嘻哈哈、大摇大摆地凑到那哀嚎的屠夫面前,嚣张极了:“你报啊,我就在这儿等着,看谁敢动我,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了,老娘可是隐栖宫的人,你现在只是废了一条腿,别到时候报了官,小命都折腾没了。” 听到‘隐栖宫’三字,围观的吃瓜群众顿时像大白天见了活鬼,脸色骤变,忙不迭地四散退开,生怕沾染上一丝一毫。 就连樊乐知也是一脸讶然,猛地扭头看向叶清晓。 隐栖宫?那个宦官程复的住所? 这姐妹……莫不是在隐栖宫当差的宫女? 那屠夫更是像只被瞬间掐住脖子的鸡,连同哀嚎声都似被无形的闸刀一刀切断!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他顾不上流血不止的脚踝,手脚并用地拼命往后缩,仿佛离叶清晓远一寸就能安全一分,“姑奶奶饶命!是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瞧,这就是打女人的男人,欺软怕硬。 樊乐知觉得莫名痛快!对付这种恶人,或许就该用更恶的手段! 她看向叶清晓的目光非但没有畏惧疏远,反而更多了几分好奇和亲近。 她走上前对叶清晓道:“这位小姐,今日多谢您出手相助。若不嫌弃,可否容我做东,请您喝杯茶?”她很想结识这位特别的姐妹。 叶清晓正想多接触这位英国公之女,便爽快答应:“好啊。” 于是,叶清晓带上了那位惊魂未定的妇人和冬灵,一行人去了附近一家颇为雅致的酒楼。 雅间内,茶水点心上来后,气氛稍缓。 樊乐知给叶清晓斟了杯茶,一双明亮的大眼好奇地看向她:“我叫樊乐知,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叶清晓接过茶水吨吨牛饮,骂人给她骂渴了。 饮完后笑眯眯看着樊乐知,“我叫叶清晓。清晨的清,破晓的晓,你叫我清晓,或者晓晓都行。” 第9章 大傻春!你要干什么? 叶清晓招呼冬灵和妇人一起上桌吃饭,冬灵忙不迭摇头,只带着妇人在雅间内的另一张小桌上吃饭。 叶清晓见此也不强求,只叫了店小二来,自己掏钱又点了一桌。 等两桌菜式都上齐后,乐呵呵看着冬灵,“你是习武之人,不能饿着,不够直接说,掌印给了钱的,敞开肚子吃。”又转头看向那妇人,“不必拘束,填饱肚子最要紧。” 那妇人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眼眶一热,用力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小姐。” 安排好她们,叶清晓才回到主桌,和樊乐知一起动筷子,吃得大快朵颐。 樊乐知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新奇又有趣。 叶清晓的所作所为,和她平常见过的那些闺秀们太不一样了。 没有那么多刻板的礼仪规矩,行事自有一套章法,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弛感和鲜活气。 她想起和京中其他贵女们一同用膳,连多吃两口都能被打量许久。 樊乐知不禁更喜爱这个姐妹了,想到叶清晓说自己是隐栖宫的人,她忍不住问道:“清晓,你方才说你是隐栖宫的人,是在宫中担任女官吗?” 她实在想不出,除了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女官,谁还能有冬灵这般身手的侍女随行,还能让掌印给钱。 叶清晓摇摇头,“不是女官。”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是程复的对食。” 樊乐知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 就连小桌的妇人也难以置信地看向叶清晓。 叶清晓莫名看着樊乐知。 不儿?有那么夸张吗? 她好像只说了自己是程复的对食,没说自己是十殿阎罗、九重天仙吧? 堂堂掌印大人,这么遭人嫌呢? “对对对、对食?!”樊乐知好险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个杀人不眨眼、能让小儿止啼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父亲经常骂的阉狗? 震惊过后,樊乐知低头默了许久,好半天才骤然抬头,眼圈都红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拉着叶清晓的手,“清晓!你别怕!我跟你坦白吧,我父亲是英国公,在朝中还是有些分量,我回去就求我父亲,让父亲想办法,将你从隐栖宫救出来!” 叶清晓:“……” 啊? 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还没过够呢! 大傻春!你要干什么?! …… 叶清晓看着樊乐知那副的悲壮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嘎嘎乐着去拍樊乐知的肩膀。 “乐知,”她唤了她的名字,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心意我领了。不过,你看我从头到脚有一点受了委屈的样子吗?” 樊乐知一愣,看着叶清晓红润的脸颊、灵动的眼神,还有刚才那彪悍的行事作风,以及冬灵对她显而易见的恭敬态度…… 确实,和她想象中那种以泪洗面、受尽虐待的“对食”形象相差甚远。 “可是,程复他…”樊乐知还是难以将眼前鲜活的叶清晓和那个恐怖的宦官联系在一起。 又有些难以启齿,忌惮地看了一眼冬灵后,俯身在叶清晓耳边悄声道,“他到底是个太监。” 叶清晓更不解了,“太监咋了?” 樊乐知不明白,为什么叶清晓看起来这么无所谓,只想到父亲整日念叨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是他平日了太纵着了,才养出自己这副刁蛮脾性,以后找不到如意郎君可怎么办?婆家会不会不喜欢她。 樊乐知只觉得这些话听着很刺耳,她想要辩驳,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可她说不出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只是纠结了好半天,呐呐不解道,“女子不是都要正经嫁人,生儿育女,才算完整吗?” 叶清晓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这话到底谁说的?俗话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怕不是生过孩子才不完整吧?” “而且男人如果喜欢完整的人,干嘛不直接娶个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的完整女人回去?非要娶个不完整的回去,再把人变完整?这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樊乐知听了这话,觉得以往的认知都崩塌了。 见樊乐知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叶清晓觉得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于是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额,你说得也对,其实生小孩很幸福的,看到香香软软的一个宝宝躺在自己的怀里叽叽喳喳……哦不,是咿咿呀呀,看着它一天天长大,感觉所有痛苦都是值得的,可惜我头发分岔,生不了。” 樊乐知呆呆傻傻看着叶清晓,张了张嘴,“……啊?” 完了,这孩子都傻了。 “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你也无需为我操心。” 叶清晓耸耸肩,说得云淡风轻,“程复这个人吧,除了心眼多了点,暂时还没亏待过我。我在隐栖宫过得还挺自在的。”她顿了顿,冲樊乐知眨眨眼,“至少比回叶家强多了,不过你的好意,我记下了。” 樊乐知见她说得诚恳,不似作伪,虽然心中仍有疑虑和担忧,却也不好再自作主张地强求。 只认真道:“好吧,清晓,若是以后有任何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虽能力有限,但一定会尽力帮你!” 叶清晓乐呵呵地点头,又去薅桌子上饭后的水果点心。 讲真,她挺喜欢樊乐知的,看原文的时候就很喜欢。 这姑娘心思纯净,赤诚善良,正如她的名字——乐天知命,故不忧。 英国公极宠爱这个独女,才为她取了这样的名字,期盼她一生自由快乐。 可叶清晓想起原著中樊乐知的下场—— 在今日同样的情况下,樊乐知被那泼皮气哭了,商述出手相助,不仅惩罚了殴打妻子的恶人,还帮她解了围。 樊乐知对其一见倾心,却不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针对她父亲兵权的算计。 后来偶然间她得知真相,直接和商述撕破了脸,却被商述以爱为名禁锢起来,成了拿捏英国公的软肋,失去所有自由。 父亲病故的消息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带着一腔怨恨自尽。 更可笑的是,商述表面依旧做着深情的戏码,评论区竟还有人指责樊乐知不知好歹。 只能说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爱丁堡。 第10章 咱家同夫人一道去 樊乐知又想起一事,眼睛一亮:“对了!三日后京中有灯会,很是热闹,你要是能出来,我们一起去玩可好?” 叶清晓正想多和她接触,欣然答应:“好啊,到时候我直接去英国公府外找你。”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樊乐知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叶清晓也带着那名妇人和冬灵,乘坐马车返回隐栖宫。 妇人觉得自己衣衫沾污,不敢上马车,只敢坐在车辕上,叶清晓便随她去了。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叶清晓看着窗外渐落的夕阳,捂着肚子直打嗝。 吃太多了!撑得想吐! 回到隐栖宫昔归阁,菡霜早已候在门口,见到叶清晓带回一个衣衫破旧、面带伤痕的陌生妇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收敛起来,恭敬地行礼。 叶清晓指了指那依旧有些惶恐的妇人,对菡霜吩咐道:“找身干净衣裳给她,再拿些伤药,帮她清理一下伤口,从今往后她便跟着我了。” 那妇人闻言,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奴名唤意娘,从此定为小姐当牛做马!” 叶清晓摆摆手:“不必多礼。既来了这里,暂且安心住下,养好伤再说。”说完,便示意菡霜将人带下去。 处理完赵娘子的事,叶清晓招呼冬灵道:“走,去值房。” 步入值房时,程复依旧坐在那堆如山奏章之后,好在,五堆折子山只剩下两堆了。 烛光摇曳,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听到脚步声,程复抬眼看她。 那目光原本凝着案牍劳形的沉肃,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如同冰面遇暖阳,悄无声息地化开一层,使得整个面部线条都显得柔和下来。 “夫人回来了。”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微哑,语调却平稳温缓,像傍晚吹过庭阶的风。 叶清晓挠挠脸,“掌印,我捡了个人回来,你放心,我自己有钱,我自己带回来的人,工资…哦不,工钱我自己开。” 虽然程复已经听过暗中跟着她的番子来报过了,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为何?” 叶清晓脸上的嬉笑淡去了些,眼神飘向一旁跳动的烛火,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看不惯。” 这不像她平常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模样。 见叶清晓不愿多说,程复也没再多问,只静静看了她片刻,然后淡淡应了一声:“嗯。” 又偏过头去看折子了。 没再评价,没有质疑,算是默许了她这突如其来的“捡人”行为。 叶清晓脸上又堆起笑容:“掌印,三日后京里有灯会,英国公府的樊小姐约了我一起去逛逛,你喜欢什么灯,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呀!” 闻言,程复搁下了折子,“不用夫人费心。” 叶清晓惋惜,“掌印不喜欢花灯啊……” 话音未落,程复便道,“咱家同夫人一道去。”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叶清晓有点不自在,不过感觉和程复的相处没有让她不适的地方,相反还挺轻松的,于是点点头乐呵呵道,“那感情好。” …… 一连几日,叶清晓都过着自在的小日子,不过古代的夜晚属实有些无聊,没有手机,没有网络。 叶清晓瘫在昔归阁软榻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寥落的星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几天功夫,她真的很怀念自己的新手机,以及刚学会的第五人格。 虽然她经常被骂伪人,但是她退赛后退得快啊! “无聊啊——”她拖着长音,在榻上滚了半圈。 目光扫过屋内,冬灵侍立一旁,意娘在角落安静地做着针线,菡霜则有些心神不宁地擦拭着本就光洁的桌面。 加上她自己,正好四个。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叶清晓眼睛一亮:“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打马吊吧!” 她上辈子干销售的时候,为了迎合客户的喜好,什么都学,酒桌麻将骰子样样都会,虽然现代的麻将估计和这个朝代不一样,但应该大同小异。 叶清晓让冬灵给自己说了一下规则后便明白了,还反过来教会了意娘。 几轮下来,叶清晓大杀三方。 冬灵还算沉稳聪慧,输得不多;意娘虽然不太会打,但有新手保护期,每一把手气都很好,也没输多少;菡霜则明显心不在焉,脸上很快就被贴了不少纸条,显得颇为滑稽。 叶清晓不同于古人的生物钟让她越打越精神,直到菡霜和意娘都忍不住偷偷打哈欠了,叶清晓才恍然,问冬灵,“现在什么时候了?” 冬灵答道,“姑娘,梆子响了两次,应是丑时了。” 都半夜1点多了??对古人来说确实是熬了大夜了。 叶清晓后知后觉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到窗外,忽然问道:“冬灵,明日的灯会,究竟是个什么光景?热闹吗?” 冬灵一边揭下脸上的纸条,一边回道:“回夫人,京中灯会一年数次,以明日这次最为盛大。城中主干道皆会张灯结彩,百戏杂耍,售卖各色玩意儿吃食的摊贩云集,很是热闹。尤其是护城河畔,会放莲花灯,许多未婚的公子小姐都会前去游玩……也算是个,相约见面的日子。”她斟酌着用词。 “哦——情人节嘛。”叶清晓恍然,随即撇撇嘴。 根据她丰富的阅读经验,这种小说里的灯会,十有八九要出幺蛾子。 不是谁家小姐被拐了,就是男主女主的定情之夜,要么就是恶毒女配搞事现场,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无聊的套路。 她本是多嘴一问,结果却见菡霜一脸憧憬后,又一脸落寞模样。 想到原文中关于菡霜只字片语的剧情,叶清晓眼珠子一转,道:“正好明日灯会,多是男女相约定情的日子,不如我给你们说个应景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很可怕,不知你们敢不敢听?” 几人顿时向叶清晓看过来。眼中不解,不知道男女相约定情为什么会和可怕扯上关系。 叶清晓语气轻松下来,开始讲述牛郎织女的佳话:“从前啊,有个放牛的穷小子,叫牛郎……” “……最终,他们只能在每年的七月初七,于鹊桥之上相会。” 第11章 这是最可怕的故事了 叶清晓说完故事,捧着脸看着她们。 意娘怯怯地道:“这故事……一点都不恐怖啊,只是感觉这对恋人很可怜,要是他们一家人能永远团聚就好了。” 菡霜也微微点头,似乎被这“凄美”的爱情打动了。 叶清晓眸光清冷,看了一眼菡霜,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不恐怖吗?可我觉得,这是最可怕的故事了。” 连冬灵都看了过来,面上浮现疑惑不解。 叶清晓叹惋一声,轻声缓缓问道:“若你们原本是那仙女,从小无忧无虑,坐拥锦衣玉食,只是一朝贪玩落入凡尘,却被一个下流狡诈的农夫偷了衣服,无法再回家,还要被迫嫁给他。” “然后你要用从不曾劳作过的纤纤玉指每日织布缝衣,受尽苦楚,还要九死一生诞下一子一女。终于被家人找到后得以逃离,这该死的男人还要挑着孩子穷追不舍,死缠着你生生世世。你觉得如何?” 意娘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一切,一阵寒意蹿上心头,脸色发白地摇摇头:“那……我自是不愿的。” 她想起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往,身体微微发抖。 冬灵则更加直接,脸色发寒地冷笑:“我杀了他!”手还意识地按向了腰间的软剑。 叶清晓笑了笑:“瞧,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都是不知道疼的。披上‘爱情’的外衣,好像一切算计和强迫都变得情有可原了。” 她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菡霜,见菡霜眉头深深拧起,眼神有些挣扎,又看向三人戏谑道,“所以啊,别心疼男人,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菡霜眸中尽是挣扎,最终还是道出了心中疑问:“可是姑娘,世间女子最大的愿景便是觅得一个好郎君,托付终身。” 叶清晓撇了撇嘴角:“好郎君?我说的这故事里,一个好色之徒算得上什么好郎君?而且你们知道为什么话本故事里,仙女爱穷书生,修炼千年的妖精也喜欢穷书生,青楼花魁也喜欢穷书生吗?” 新来的意娘小声问:“为什么?” 叶清晓嗤笑一声,一针见血:“因为那些话本,多半就是那起子不得志的穷书生写的啊!他们自然要把自己写成香饽饽,什么都爱他,什么都给他。为什么这类故事广为流传?因为和他们一样的穷书生爱看。” 冬灵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夫人这见地倒是剑走偏锋,却莫名地有道理。” 她看向叶清晓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拜服。 菡霜低下头,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叶清晓见她模样,也不再多语,某些种子,或许已在聆听者的心中悄然种下,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发芽。 叶清晓伸了个懒腰:“好啦好啦,你们都去睡吧,今天熬太晚了,我这边不需要人值夜伺候,大家都退下吧。” 三人应喏后退下,虽是叶清晓招呼了不必值夜,冬灵还是选择宿在了偏殿的软榻上。 烛火熄灭,殿内陷入黑暗。 叶清晓酝酿了一会儿睡意,正当她朦朦胧胧要睡不睡时,却突然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 自己的床边站了一个人! 叶清晓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她本能地去摸枕下。 可随着‘呼’的一声,那人却拿着火折子点亮了叶清晓床边的烛台。 冬灵也在同时闯入寝殿内,手持软剑,厉声呵道:“什么人!” 见了来人,冬灵才面色一僵,忙收了软剑后跪地,“见过掌印!” 程复‘嗯’了一声,睨了她一眼,冬灵便自行退下了。 当看清来人是程复时,叶清晓滞了片刻,才长松口气,声音有些发颤,“掌印,你吓着我了。” 程复瞧着叶清晓,见她枕头已经被掀开了,正手拿着一支两寸来长的头钗做出准备‘刺出’的动作。 程复挑了挑眉梢,叹道,“没想到夫人对咱家如此防备呢?” 叶清晓缓过神来后,看向程复翻了个大白眼,“掌印,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顿了顿,叶清晓面色有些阴郁,“倒也不是防着掌印,只是…习惯了。” 程复见叶清晓面色不善,眸色微深,却不再多问,只道,“是咱家的不是,吓到夫人了。” 他顿了顿,说明来意,“只是想起明日灯会,过来跟夫人说一声,明日宫里和京中防卫调度事务繁杂,咱家需得晚些才能脱身。夫人可先行出宫游玩,不必等咱家,届时咱家自会去寻夫人。” 叶清晓闻言,紧张的情绪彻底松缓了,眼睛亮了亮,能出去玩就好,至于程复晚不晚到,问题不大。“好啊!” 程复看着她瞬间雀跃起来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道:“另外,明日出宫,夫人身边带冬灵和意娘足矣,那个叫菡霜的丫鬟,便让她留在昔归阁吧。” 叶清晓心思一转,面上却故作不解:“为何?多个人也热闹些嘛。”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程复瞥了她一眼,坐在了床沿上,将叶清晓踢开的被子又盖回她身上:“咱家虽未细查,但也略知一二。此女原籍不在京城,被卖入叶府前似乎与旭王府的人有过两次不清不楚的接触。” 程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夫人近日在坤宁殿那出‘备受折磨、苦不堪言’的戏,演得不错。” “若让她跟着出宫,难保不会寻机去递消息。届时,夫人这戏,还如何唱得下去?” 叶清晓心中再次暗叹程复手眼通天,果然什么都知道了,面上‘啧啧’声不断,右手手背不住往左手手心摔打,一副后知后觉、愤愤不平的样子, “难怪啊!我说这丫头怎么感觉怪怪的,放心,明日绝不带她!” 程复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支着下巴侧头看她,殿内烛火昏黄,将他一半面容映得清晰,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晦暗难明。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气息拂过,带动烛芯轻微爆开一点火花。 “夫人真不知吗?”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另一只手指尖轻叩着床沿,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轻的‘嗒嗒’声。 “咱家怎么觉得,夫人对于那丫头的底细、还有关于她与旭王那点渊源,比咱家知晓得更清楚呢?” 第12章 夫人心疼过一个人吗 叶清晓不知道为什么程复突然对菡霜和旭王的过往感兴趣,只眨了一下大眼睛,无辜地反问:“有吗?” 程复的目光落在她因刚刚受了惊吓从床上弹起,略显凌乱的发丝上,他忽然伸出手。 叶清晓瞳孔骤然收缩,却见程复并非触碰她,而是拈起了她方才情急之下摸出来防身、此刻正掉落在枕边的那根金钗,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冰凉的金属在他如玉修长的指尖翻转,反射出一点幽冷的光。 “‘别心疼男人,会给自己带来不幸。’”他缓缓地、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她不久前才说过的话,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 他抬起眼,目光锁住她,嘴角又含着几分戏谑,“夫人这话,振聋发聩,引得咱家在外驻足聆听了许久,深以为然。” 叶清晓先是一怔,突然想起了什么,失笑出声:“大人,夜深露重,若是大人对话本故事感兴趣,怎么不进来听?站在外面吹风,小心着了风寒。” 她试图将话题引开。 程复却并未被她带偏,他将那根银钗轻轻放回枕边,动作轻柔,眼神却依旧停留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尖锐的试探、几乎要剥开她所有伪装。 他微微向前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烛光在他浓密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咱家只是好奇,”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裹挟着夜色的微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夫人心疼过一个人吗?若是有,这人是给夫人带来了何种不幸,才让夫人淬炼出如此刻骨铭心的感悟?”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微响和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暗涌。 叶清晓被他这过于直接、甚至堪称冒犯的问题问得心头一窒。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疏离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真实的痛楚,像是被无形的针尖刺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叶清晓捕捉到了。 她下意识地想用插科打诨糊弄过去,比如回一句“我心疼过的男人多了,排队都能从皇宫排到城门楼子”,但迎上程复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深邃眼眸,那玩笑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神太认真,太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隐晦期待。 他在期盼什么? 他想要得到什么回应? 叶清晓稳了稳心神,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垂下眼睫,声音淡了几分,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剖析感:“倒也不一定是具体哪一个人。只是见得多了,便总结出来了。好比话本里那些掏心掏肺最后下场凄惨的,多半是女子。” “现实里,女子若将一生荣辱皆系于男子一念之间,无异于赌徒押上全部身家,赢面太小,输则万劫不复。既然如此,何必去赌?何必去心疼可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的人?” 程复静静地听着,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叩着床沿的‘嗒嗒’声更重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阴郁的戾气在他心底交织蔓延。 她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人。 她的感悟源于“见得多了”,源于一种冷眼旁观的总结。 她不记得了。 叶清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程复突然大半夜过来发癫,还问这些神经病一样的问题。 但她莫名觉得看到了原文中的程复。 原文中的程复也会突然问原主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只是每次问了之后,对原主的态度也越来越漠视。 叶清晓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调节一下气氛,半真半假地笑道:“当然了,我很是心疼掌印的,毕竟有掌印才有我现在的好日子,我自然巴不得掌印长命百岁。” 程复偏头看了一眼叶清晓床头那盏被他亲手点燃的烛火,昏黄温暖的光晕跳动着,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轮廓。 终于,他又轻笑出声,这次的笑声里带上了明显的调侃:“别的人都盼着咱家早点死呢,还得是不得好死。” 叶清晓感觉到程复周身那股莫名的低气压似乎散了,虽然搞不懂他为何变脸这么快,但还是顺着话茬笑道:“那真可惜,这些人要失望了,祸害遗千年呢。” 程复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夸赞,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站起身,动作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优雅,甚至还顺手又将叶清晓的被角掖了掖。 “夫人歇着吧,明日灯会,玩得尽兴。” 说罢,程复帮叶清晓熄了灯后转身离去,衣袂飘动间,再无半分沉滞之意。 叶清晓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彻底懵了。 这人…… 情绪切换得比现代社会的5G信号还快? 真是太监心,海底针! 她重新躺回床上,不禁开始思考人生。 程复为什么对她的态度和原主完全不一样?是她不同于原主的回应引起的蝴蝶效应? 原文她是跳着看的,程复这个角色给人的感觉很突兀。 男主商述,除开幼时的冷宫遭遇,在经历母妃离世黑化后,一直都顺风顺水。 还各种收后宫,今天不是在征服这个江湖势力,让侠女为之一见倾心,就是明日打脸其他皇子的势力范围,让官家小姐为其魂牵梦萦。 前三千多章里,商述一直维持着平顺的发展,各种打脸敌对势力,一共只有5个皇子,3个皇子都被他弄死了,还剩下的一个皇子每次出场都是病歪歪的一格电状态。 却在这时候半路杀出个反派程复。 这个朝代背景有点偏向华夏的晚唐、或是明朝,太监可是有实权的,而且权利很大。 就如程复掌控的司礼监,说简单点,就是百官上奏的折子,最终都要经过程复盖印后,才能执行。 像华夏历史中,大家熟知的九千岁魏忠贤,只是司礼监的二把手-秉笔太监。 可以说,程复如今权势滔天,要不是商述还顶着男主光环,压根就斗不过程复。 这样BUG一样的角色存在,不仅拉长了原文的节奏,还让男主的爽度直接大打折扣。 直接让男主的事业线停滞不前,只能一味地发展感情线,变得更加拖沓冗长。 为什么剧情会这样发展? 程复这个角色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且程复此人第一次出场就已经坐上了司礼监掌印之位,怎么一步步爬上来的,原本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无缘无故提了病秧子皇子上位,还来针对男主,全都没交代过,都是坑! 第13章 这个世界就是巨大的菜鸟驿站 叶清晓想得脑仁疼,一堆问号在脑子里打架,最终也没理出个头绪。 困意再次袭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决定放弃思考。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入室内时,叶清晓才悠然转醒。 昨夜那些关于剧情和程复的揣测,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现在满心满眼只期待着日落后的灯会! 她本就冲着玩去的,懒得盛装打扮,那些繁复的衣裙、沉重的头面,好看是好看,但穿戴着挤人堆里玩,简直是给自己上刑。 要是再不小心摔一跤,光是头上的钗子都能给她插成刺猬。 冬灵给她挑了一身淡蓝色劲爽利落的常服,头发被高高束成一个马尾,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额前耳边随意散落些许碎发,反倒衬得她眉眼越发清晰明亮,透着一股飒爽英气。 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叶清晓带着冬灵便坐着马车出了宫,一路朝着英国公府驶去。 马车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马夫叩了门让小厮进去通传。没过多久,就见樊乐知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了出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绯色绣金线的利落骑服,更显得她明媚活泼。 “清晓,你真的来啦!我还怕你出不来了呢!”樊乐知见到叶清晓,眼睛亮晶晶的,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仿佛已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携手朝着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而去。 华灯初上,整条长街仿佛一条流动的星河,各式各样的花灯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人声鼎沸,笑语喧哗,叶清晓和樊乐知两人如同鱼儿入了水,兴奋地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 冬灵和英国公府的几名护卫则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保证了她们的安全,又不打扰她们的兴致。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手里很快就拿满了各种小吃和小玩意儿。叶清晓感觉自己穿越后积压的那点郁闷,都被这热闹的烟火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时,她被前方一个摊位吸引住了目光。 那摊子上挂着的花灯造型格外别致,并非传统的花卉动物,而是各种惟妙惟肖的各种鱼灯、虾灯、甚至还有个张牙舞爪的螃蟹灯! 那盏螃蟹灯,做得极其精巧,八只脚活灵活现,最妙的是那两只大钳子,竟然通过巧妙的机关设计,可以上下开合,仿佛真蟹在耀武扬威。 叶清晓眼睛都直了,拉着樊乐知就挤了过去。 樊乐知一看,也惊呼出声:“这螃蟹灯好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 摊主是个手巧的老翁,见两位姑娘喜欢,笑呵呵地操作了一下,那螃蟹的两只钳子便“咔哒咔哒”地动了起来,引得周围一片赞叹。 叶清晓心中疯狂呐喊:我要这个!我必须拥有这个! 难怪以前看的小说里,女主和女配总要为一盏破灯扯头花,当时还觉得至于吗? 现在一看这螃蟹灯……至于!太至于了! 这谁能扛得住?要是现在有人敢跟她抢,别说翻脸了,她能直接动手! 叶清晓毫不犹豫地就对老翁说:“老伯,这盏螃蟹灯我要了!”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娇纵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这盏灯倒是别致,本小姐要了!” 叶清晓:“……” 叶清晓皱着眉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绣缠枝花纹锦裙、满头珠翠的少女正指着那盏螃蟹灯,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慢。 少女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月白长衫、容貌俊秀、气质温文的年轻男子。 看清那两人的脸,叶清晓心里顿时“啧”了一声。 真是冤家路窄。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户部尚书府上的三小姐——叶清婉一母所出的嫡亲妹妹,叶清雨。 而她身边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正是被皇后用来给叶清晓画饼的白月光表哥——楚晟。 叶清雨显然也认出了叶清晓,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极明显的鄙夷和讥诮。 目光在叶清晓那身利落的常服和简单的发髻上一扫,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那位高嫁了隐栖宫的六妹妹吗?怎么不在宫里好好享福,跑出来抛头露面,还穿得这般土里土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呢!” 樊乐知一看有人竟然敢欺负她的姐妹,瞬间冷了脸,正要说什么,却被叶清晓一把拉到身后。 叶清晓模仿着叶清雨的语气,加重了阴阳怪气的腔调,“啊对对对、是是是,我土我土,我的土就是用来埋你的。” 叶清雨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柳眉倒竖,“你竟然咒我死!” 楚晟在一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向叶清晓的眼神复杂难辨。 那张脸,依旧是记忆中风华初绽、让他动心不已的模样,甚至因脱离了尚书府的拘束,更添了几分鲜活的明艳。 他心中掠过一丝熟悉的悸动,但随即,一股强烈的嫌恶与被背叛的怒火迅速窜起,盖过了所有旖旎念头。 是了,她已非完璧,更是自甘堕落,委身于一个阉人。 这简直是对他曾经那份心动的莫大侮辱! 他不再看叶清晓,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他的眼睛,只是温和地对叶清雨道:“三妹妹,不过是一盏灯罢了。既然六妹妹也喜欢,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们看看别的吧。” 叶清雨一听,反而更来气了,她一把甩开楚晟的手,放大了音量:“凭什么让给她?表哥!你看她那张狂的样子!一个给阉人做对食的玩意儿,自甘下贱,脏污不堪,一个贱人,也配跟我争?这灯我看上了,就是我的!” 她这话声音不小,周围原本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叶清晓,带着惊讶、探究、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 冬灵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却被叶清晓用眼神制止了。 樊乐知气得脸都红了,刚要开口驳斥,却被叶清晓拉住了手,对她摇了摇头。 叶清晓心中也叹息了一下,原本她心情还挺好的,懒得去应付叶清雨一个脑瘫,呛她两句就算了,不想因为她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结果啊,有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果然,不论何时何地何方,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菜鸟驿站。 有大件货,有小件货,有的没有码,有的没付清,有的码撕掉了,还有的没人要。 第14章 这六妹妹怎么会变得如此凶残 叶清晓动如疯兔,一个箭步就突然冲了上去,一手薅住叶清雨的发髻,一手的大拇指抠进她嘴里就开始撕嘴巴。 叶清雨今日还特地梳了飞仙髻,薅起来特别顺手,握感符合人体工学设计,就跟把住了半拉方向盘似的。 “你是敦煌来的吧,壁画这么多?小嘴抹了开塞露了一直往外面喷粪,被屎腌了几年都腌入味了吧?老娘本来还拿你当个人,你能不能尽量装得像一点?” “还在叶府的时候就总是来找茬,摆出一副公主病的比样子,现在还是这副死样子,你装你妈呢?公主发病才叫公主病,你这叫野鸡情绪失控综合征!” “洞庭湖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碧螺春?说我是贱人?你信不信老娘给你放油锅里,看看到底是油溅还是你溅!棺材板都压不住的煞笔玩意儿!” 楚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惊得目瞪口呆,这、这六妹妹怎么会变得如此凶残?! 他想上前拉开叶清晓,却被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他面前。 冬灵面沉如水,眼神冷冽,手持软剑,只淡淡道:“公子,止步。” 那姿态分明在说:再上前一步,就不客气了。 楚晟竟真的不再动,只眼睁睁看着叶清雨被单方面教育。 樊乐知在一旁看得是又解气又激动,她从小被保护得好,哪里见过这等直抒胸臆的骂战现场。 她想帮忙,却又不会骂人,急得小脸通红,只能紧紧攥着拳头,在一旁用力点头,充当最忠实的氛围组—— “就是就是!” “对啊对啊!” 叶清晓下手毫不留情,叶清雨精心打扮的发髻彻底散乱,脸被拧得青紫,嘴角竟真的被撕得裂了个口子,疼得她嗷嗷直哭,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骄纵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才从叶清晓手里挣扎出来,捂着脸大哭,“呜呜呜……叶清晓你个疯子!我要告诉父亲!告诉长姐!” 叶清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自家丫鬟手忙脚乱地扶住。 “快去啊!”叶清晓甩了甩手,冬灵递来一张雪帕,她接过后慢条斯理去擦自己的手指。 看着叶清雨冷笑道,“正好我也想知道,当街辱骂司礼监掌印是阉人,你会有什么下场?” 闻言叶清雨的哭声顿了顿,脸色也白了几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叶清晓如今的身份——再不是那个可以任她欺负的庶妹,而是那个活阎罗的人! 她刚才骂的那些话,若真传到程复耳朵里……她打了个寒颤,连哭都忘了,被丫鬟们几乎是拖着逃离了现场。 楚晟看着叶清雨狼狈逃窜的背影,脸色青白交错。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找回自己的体面,看向叶清晓的眼神也变得痛心疾首。 他一直都知道,晓儿恋慕他。 可就算这样,也不该见了他与三妹妹今日相会便如此恶毒,三妹妹都快毁容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斥责劝诫一番,张开嘴后却没能把话吐出来。 因为叶清晓早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过了身去买螃蟹灯了,好似他这个大活人压根就比不上一盏灯! 叶清晓心情舒畅地从吓得瑟瑟发抖的老翁手里接过那只威风凛凛的螃蟹灯。 又塞给旁边还在兴奋的樊乐知一个同样活灵活现的虾灯:“拿着,战利品!” 她语气轻快,丝毫没有刚刚经历过一场冲突的迹象。 樊乐知立刻欢天喜地地接过虾灯,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弹动的长须。 两个姑娘,一个举着张牙舞爪、钳子咔咔作响的螃蟹,一个提着须子乱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蹦跳起来的青虾,玩得专心极了。 玩了一会儿后叶清晓又拉着樊乐知,有说有笑地融入了身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径直朝着下一个热闹的摊位走去。 楚晟:“……” 他独自一人僵在原地,未曾说出口的话彻底被咽回了肚子里,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仿佛都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自作多情和多余。 只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看着叶清晓渐行渐远,融入热闹的灯会人潮之中。 …… “清晓!你刚才太厉害了!” 樊乐知抱着虾灯,眼睛亮得惊人,看着叶清晓的眼神中,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你骂人怎么能那么顺溜!教我教我,每次我和人吵架都先把自己气个半死,下次再遇到这种讨厌鬼,我也要骂回去!” 叶清晓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刚才那点不快彻底烟消云散。 她搂住樊乐知的肩膀,一副江湖老大哥传授经验的派头: “行啊,教你两招,像你这种嘴皮子不利索的,就记住一个秘诀就行了,听着啊——” “骂人不带妈,犹如弹棉花,骂人不带爹,就是老土鳖!” 樊乐知听得一愣一愣的,努力消化着这前所未有的“知识”,又有些难为情道,“可这样说脏话会不会太失了脸面?” 叶清晓拍了拍樊乐知肩膀,语重心长道,“脏话要从嘴巴里说出来,嘴巴才会变干净!” “再说了,是骂输了被人气哭,人家还要当众嘲讽你两句有脸面,还是骂赢了心里痛快,别人从今往后只敢在背后蛐蛐你两句有脸面?” 听了这话,樊乐知仿佛大脑皮层的褶皱瞬间被抚平了,拉展了有股瞬间的放松,就像漫步在雨后丛林,喃喃道,“原来如此,清晓说得有理!” 两人一路走一路吃,还一路玩,几乎将所有有趣的摊子都逛了个遍,直到跟随的护卫手中拿满了东西,才心满意足地暂歇下来。 “我们去放河灯吧?”樊乐知提议道,指着不远处护城河的方向。 那里人影憧憧,水面之上已是星星点点,无数盏寄托着祈愿的莲花灯正随波荡漾,将漆黑的河面装点成一条流动的星河。 “走!”叶清晓立刻赞同,都来灯会了,怎么能错过放灯这个环节! 两人来到河边,从小贩那里买了两盏精致的莲花灯,蹲在冰凉的河岸石阶上,将蜡烛放入灯中点燃。 樊乐知双手捧着那盏小小的的莲花灯,闭上眼睛,神情无比虔诚地许下愿望,然后才轻轻地将灯推入水中—— 希望我一辈子也能像清晓一样随性自由,希望清晓不要被苛待。 第15章 你怎么不干脆喊我好大儿 叶清晓看着樊乐知认真的侧脸,笑了笑,也有样学样地将自己的灯放入水中。 她没有许什么具体的愿望,只觉得眼前这片宁静的星河美得令人心醉,能暂时忘却所有烦恼。 就在这静谧美好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晓儿……” 叶清晓的好心情瞬间被打断了一半。 她甚至不用回头,就听出这是那位阴魂不散的‘白月光’楚晟,樊乐知也皱起了眉,显然对来人的打扰十分不满。 叶清晓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何时追过来的楚晟:“干啥?还有不要这样叫我,占我便宜呢?还小儿,你怎么不干脆喊我好大儿?” 楚晟噎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调整好表情,努力着温文尔雅的模样,语气带着关切柔声问道:“你在隐栖宫过得可好?” 叶清晓有些惊讶,原文中这个表哥不是自从得知叶清晓入了隐栖宫后,就一直对她鄙夷不屑,多说一句话都嫌脏吗? 怎么这会儿子追上来就为了问她好不好? 叶清晓挑眉,莫名看着他,“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要是今天没有看到你和叶清雨就更好了,你有事儿说事儿,别说这些没用的。哦对了,我不借钱哈!” 楚晟:“……” 楚晟废了好些功夫,才把心头的不适压下去,又深情款款道,“清晓,我听到你入了隐栖宫的消息很是吃惊,我很担心你,你有没有受委屈?” 叶清晓不知道楚晟突然来发什么疯。 楚晟看叶清晓的眼神越发柔软,含着疼惜,思虑一番后还是同叶清晓说道,“清晓,其实我知你心意,我同母亲提过,可母亲在意你是庶出,原本我是打算取一房正头娘子后再迎你入门,这样母亲也不会再阻拦,可没想到……”楚晟面色沉痛。 叶清晓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屁话?! 叶清晓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喜爱一个女子不能只看她的外表。” 楚晟忙解释,“清晓,我并非贪恋你的美貌,我……” 话音还未落,就听叶清晓打断道,“还要看看自己的外表。” 楚晟:…… 叶清晓又上下扫视了一遍楚晟,皱眉,“怎么年轻轻轻的,怎么就知道用脸吓唬人?” 楚晟:?? 他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脸上那副精心调整的温柔疼惜瞬间碎裂,只剩下措手不及的愕然。 他预想过叶清晓可能会委屈哭泣、可能会冷漠以对、甚至可能会因爱生恨地指责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句毫不留情面的人身攻击! 楚晟的脸色霎时由青转白,又由白涨红,活像开了染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又不知从何驳起,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你怎能如此说话?” “我怎么了?”叶清晓没有看他,只把玩着手中的灯,螃蟹灯在她手里张牙舞爪地咔咔作响,仿佛也在替主人助威。 “我说的是实话啊,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一边嫌弃我委身阉人,一边又跑来找我诉说衷肠,演什么情深不悔的戏码?你不觉得精分,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她抬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楚晟,你现在做出这般模样到底想干嘛?撬掌印墙角吗?那要不我去问问程复,看他能不能让我走,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和程复抢人?! 楚晟顿时白了脸,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微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的心意,既然木已成舟,无法改变,我只是想告知你我曾经是真心的!” “真心?”叶清晓嗤笑一声,不屑的态度已经溢于言表,不用严明。 见此,楚晟又一阵怒火涌上心头,她怎么可以怀疑他的真心! “六妹妹!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曾经是真心的!” 叶清晓还真仔细想了想,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答,“你一天给我五百两银子,连续给五百天。” 楚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二十五万两白银?! 他身无官职,只是吃着祖上传下来的伯爵奉银,一辈子都掏不出来这么多钱啊!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地羞辱他! 楚晟觉得又尴尬又愤怒,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他那点刚刚冒头的、掺杂着不甘和优越感的“真心”,在这赤裸裸的金钱数额面前,显得无比可笑又廉价。 “你、你……”他指着叶清晓,手指都有些发抖,“你怎么变得如此爱慕虚荣?” 叶清晓不解地看着他,“不爱慕虚荣爱什么?爱你那么普通却盲目又自信的长相?爱你没有职位只会吃空饷,穷得响叮当?爱你一边自命清高一边又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我真服了,生活索然无味,蛤蟆冒充人类!” 旁边的樊乐知深吸一口气,感觉叶清晓嘴巴太毒了。 又偷偷打量了这位伯爵府的楚家二郎,讲真,其实楚晟长得不差,气质更是如同修竹,在京中也是不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但此刻樊乐知又看了看叶清晓,灯火流转,清晰地勾勒出她的侧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艳色,仿佛敛尽了周遭所有的光华,灵动鲜活,顾盼生辉。 两相对比之下,樊乐知心下顿时了然——楚晟那点清俊温润,放在叶清晓这般灼灼夺目的容光面前,确实显得高攀了。 这样看下来,楚晟确实很普,还普得那么自信。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清洌阴柔的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轻易打破了僵局: “哦?原来二十五万两,就能向夫人奉上一片真心?” 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程复不知何时已立于数步之外。 灯影璀璨,流淌在他墨色绣金蟒纹的常服上,却丝毫压不住他周身那股冷冽孤峭的气场。 那人面容俊美得近乎昳丽,肤色如同久不见日光的冷白,鼻梁高挺,唇色偏淡,一双凤眸眼尾微挑,瞳仁极黑极深,似古井寒潭,映着流光,却无端透着一股子睥睨与阴鸷。 第16章 不爱慕虚荣爱什么 程复缓步走来,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面无人色的楚晟,如同掠过微不足道的尘埃,充满了不屑与漠视。 随即,那目光便落在了叶清晓身上。 “庆平,”程复淡淡吩咐身旁垂手侍立的大太监,“听到了吗?回宫后,去库房拨些银子到昔归阁。既有人开了价,咱家总不能亏待了夫人。” 庆平躬身应“喏”,眼观鼻鼻观心。 楚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比纸还白,身体微微发抖,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程复却压根没再分给他半点眼神,缓步走到叶清晓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盏造型奇特的螃蟹灯上。 “这灯,”他伸出骨节分明、白玉修长的手,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那咔咔作响的钳子,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闲适,“倒是别致,配你。” 叶清晓立刻笑嘻嘻地将灯举高了些,递到他眼前:“是吧?我也觉得特别配我!威风又霸道!掌印要不要也玩玩?” 她这举动堪称大胆,甚至有些逾越,想到关于这人可怕的传闻,一旁的樊乐知都屏住了呼吸。 程复却并未动怒,反而真的接过了那盏与他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螃蟹灯,拎在手中随意把玩了两下。 那张惯常冷冽的脸上,因着这略显滑稽的灯和眼前人鲜活的笑容,仿佛也沾染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灯火阑珊,他们二人一站一立,一冷冽一明媚,看似截然不同,却偏偏构成了一幅奇异又和谐的画面,宛如一双璧人,旁人竟难以插入其间。 看得楚晟眼睛都痛了,像是被扎了一根刺般。 她怎么会对一个阉宦笑得如此明艳,如同一朵被娇养后盛开的海棠。 她难道不是被迫的吗?! 他正心神剧震,却见叶清晓对程复笑道:“掌印,还要不要跟我们一块逛逛?这灯会还挺有意思的。” 程复尚未回答,目光极淡地扫过楚晟,那眼神冰冷如实质,瞬间将楚晟冻在原地,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还杵在这儿,等着咱家亲手挖了你的狗眼?”程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庆平一招手,随即两个便装番子无声无息地上前,一左一“扶”住楚晟将他脱离,走向阴暗的巷口。 楚晟连挣扎都不敢,脸色惨白如鬼。 程复收回视线,落在身旁正蹲在自己脚边兴致勃勃研究螃蟹灯机括的叶清晓身上。 她眉眼舒展,唇角带笑,仿佛楚晟这个人的消失,于她而言还不如手中这盏灯有趣。 见她这般浑不在意的模样,程复只觉得心头舒畅。 难得今日灯影璀璨,她笑容也明媚,便暂且留那废物一命,免得血腥气扰了这片刻的闲趣。 程复看向一旁紧张得几乎要缩起来的樊乐知,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樊小姐。” 樊乐知一个激灵,“是,见过掌印。” 程复将螃蟹灯递还给叶清晓,只看着叶清晓嘻嘻哈哈玩耍的模样,淡声道,“你与咱家的夫人,玩得可还尽兴?” “尽、尽兴!”樊乐知头皮发麻,赶紧回答。 “既已尽兴,”程复抬眸,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时辰也不早了,樊小姐也该将人还给咱家了?” 这话说得平静,但樊乐知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点头:“是、是!清晓,我家里的马儿要下崽了,我去看看是男是女,告辞了!” 说完提着自己的虾等就跑,跑出几步后又硬着头皮转身:“清晓,七日后南郊有裙幄宴,你要是得空再来找我玩啊!” 叶清晓闻言,眼睛一亮,“好啊!我一定来!” 裙幄宴? 她记得在原文中,这场裙幄宴中,女主可出尽了风头! 她也是时候会会女主了。 闲杂人等尽去,长街灯火依旧喧嚣,却仿佛在他们周围隔开一小圈安静的天地。 叶清晓凑到程复身边,眼睛亮晶晶地问:“掌印,那边街市好像更热闹,还有杂耍呢!要不要再去逛逛?” 程复瞥了一眼摩肩接踵的人潮,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人多口杂,吵闹。” “哦,”叶清晓从善如流,半点不坚持。 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新主意,“那我们就在这儿放河灯呗?也清净!走吧,我们去买灯,来都来了!” 她说着,很自然地转身去买灯,程复未置可否,却已抬步跟在她身后。 小贩摊位上各式莲花灯争奇斗艳,叶清晓兴致勃勃地挑拣了半天,最终选了一盏做工最为精致、花瓣层叠渲染得极为漂亮的粉色莲灯,塞进程复手里。 叶清晓走回河畔,发现又清静许多,人散得很开,也有可能是东厂的番子清了场。 河面被无数盏花灯点缀,宛如一条流动的星河,缓缓汇入远处的黑暗,晚风带着水汽拂过,吹散了白日的喧嚣,只余下流水淙淙。 程复从叶清晓手中接过那盏过分柔美的粉色莲灯,立于水边。 墨色的身影与旖旎的灯火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被这片温柔的暖光包裹,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凛冽锋锐。 他并未立刻放下灯,而是侧过头看着研究火折子的叶清晓。 她低着头,碎发被风吹得拂过脸颊,神情是罕见的专注,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她浓密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上投下细碎的光晕。 程复静静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俯身将火折子拿了过来,将那盏莲灯中心的蜡烛点燃。 暖黄的光晕自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中透出,瞬间将灯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华里,也将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映得几乎透明。 他随手将点燃的莲灯放入水中,指尖轻轻一推,那灯便晃晃悠悠地漂了出去。 叶清晓凑过来,好奇地伸着脖子问:“掌印,你许的什么愿?” 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这么多人恨你,掌印可得好好求神仙保佑平安!” 她说得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掌印平安了,我才能过好日子嘛!” 程复闻言嗤笑一声:“咱家从不信神佛。” 第17章 财神爷,欢迎光临~ 程复声音冷淡,带着一贯的倨傲与漠然,“若真有神佛,这世间早该是另一番光景。能倚仗的,唯有自己。” “巧了不是!”叶清晓一拍手,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我也不信,这都是封建迷信,神仙都是人自己想出来骗自己的。”她说得斩钉截铁,毫无敬畏之心。 程复挑眉,似乎对她这番言论并不意外,反而用指尖点了点她刚才自己随手拿的那盏灯:“你挑的这盏,上面画的似乎是财神。” 叶清晓低头一看,自己手里那盏普普通通的莲灯上,果然用金色笔墨勾勒着一个胖乎乎、笑呵呵的财神爷形象。 她愣了一下,当即脸色大变,一个滑跪,双手捧着那盏灯,表情瞬间变得无比虔诚,闭着眼嘴里不住念叨,“财神爷勿怪,保佑我来财!财从四面八方来!” 放了灯后还追着拜了拜,用非常怪里怪气的上挑语调嚷嚷道,“财神爷,欢迎光临~” 程复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落在静谧的河畔,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入水中激出阵阵涟漪。 他看着她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调侃道:“方才不是还说,都是骗人的?” “这能一样吗?”叶清晓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 “这可是财神!我爷,我亲爷!对财神爷,那必须得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 她说得振振有词,仿佛刚才那个大声嚷嚷“神仙都是骗人的”不是她一样。 程复看着她的赖皮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夫人拜财神爷不如直接来拜咱家?” 叶清晓顺势举起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交错比心,“你也是我的财神爷。” 程复好奇地打量着她突如其来的古怪手势,并未回应这略显轻佻的奉承,只极轻地哼笑了一声,转而将目光投向河面。 无数盏承载着祈愿的莲灯随波荡漾,暖光映照着灯壁上或娟秀或稚拙的字迹。 叶清晓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饶有兴致地辨认着离得近的那些愿望——“愿爹娘身体安康”、“求今科高中”、“希望阿妹病愈”……大多朴实寻常。 但看得多了,便发现其中十之六七,大多都写着类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祈求良缘早缔”之类的话。 叶清晓看着看着,忍不住“啧”了一声:“要我说啊,爱情这东西就像鬼,相信的人多,但遇见的人少,还不如求财来得实在。” 她说完,自己先乐了,等着程复调侃她,然而,程复却并未立刻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河中那一片执着于“白首不相离”的暖光,侧脸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极其复杂的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半晌,他才移开视线,对叶清晓温声道:“风大了,夫人回宫吧。” 说罢,不再看那满河的痴愿,也没回应叶清晓那套“爱情如鬼论”,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叶清晓眨了眨眼,觉得这人情绪切换得有点突然。 但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嫌河边风大吹得不舒服,抱着她的螃蟹灯就跟了上去,嘻嘻哈哈笑道,“财神爷,等等我呀!” ……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已过去四五日了。 叶清晓大多时间都待在昔归阁,不是拉着冬灵、意娘和心神不宁的菡霜打马吊,就是看些话本。 看完后便开始恨铁不成钢地吐槽里面脑干缺失、一心挖野菜的恋爱故事。 听得意娘掩嘴笑,冬灵面无表情地点头认同,菡霜则神色愈发复杂。 其他时间就是去程复的夜阑殿,程复大多时候都在值房工作,白日少有时间。 每次叶清晓去值房都能看到成堆成堆的折子山,几乎要将程复那挺拔的身影淹没,程复通常就陷在这“折子山”里从下了朝一直干到大晚上。 哪里是什么追命阎罗,分明就是牛马圣体。 偶尔抬眼看向溜达进来的她时,那眸子里还残留着批阅奏章时的冷冽与深不见底的算计,如同尚未从无硝烟的朝堂战场上完全抽离。 叶清晓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上辈子拼命打工、各种加班的自己,不禁对程复产生共情。 晚饭都会传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让他稍微休息一下。 每一次只要叶清晓邀约,程复都会放下手头上的事,和叶清晓安安稳稳吃顿饭。 自然,叶清晓也承认,和程复相处挺愉快的。 无论自己说什么出格的话语,做什么古怪的举动,程复都只是笑笑,有时候还搭茬两句接上她的梗,和程复聊天挺有趣的。 这日午后,叶清晓在昔归阁看话本,庆平来报,单独向叶清晓传达了户部关于试点盐场的章程已按程复之意批红改动并下发执行的消息—— “大人让夫人安心,鱼儿已咬钩,静待即可。” 叶清晓了然,知道程复的网已经悄无声息地撒了下去,便不再多问,心情颇好地又拉着冬灵三人打了一下午的马吊。 —— 与此同时,旭王府内。 商述看着户部送回的被司礼监批红修改过的章程,眉头紧锁。 章程大体上是按照他的设想走的,在他计划的地点设立官督商办的盐场,准许使用新的提炼技术。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程复似乎并未刻意刁难,甚至效率高得出奇。 但不知为何,商述心头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对劲。 程复怎么会这么痛快?他甚至没有在技术归属上做太多文章,只是在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地方做了修改和补充。 比如,强调盐课税收需另立专项,由朝廷派专员直接监管; 又比如,盐场一应开支账目需接受定期核查…… 每一条单独看,似乎都合情合理,是为了防止贪腐、增加国库收入。 “阿黎,”商述看向一旁同样在翻阅章程的一名女子,“你觉得如何?可有看出什么?” 第18章 召叶清晓即刻过去说话 商述口中唤的‘阿黎’身着水绿色绣缠枝莲纹的襦裙,云鬓轻绾,只斜插一支简单的玉簪,却更衬得面容清丽,气质灵动。 她并非倾国倾城的绝色,但一双眸子格外明亮清澈,仿佛蕴藏着智慧与敏锐,此刻正微微蹙着秀眉,纤细的指尖划过纸页上的条款,神情专注而敏锐。 苏黎秀眉微蹙,她的系统只能提供一些剧情提示和技术支持,对于这种深层次的政法条款和财务算计,并不能提供即时答案。 她摇了摇头:“表面上看没问题,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要顺利。但程复绝非善与之辈,他如此爽快,必有后手。王爷还需小心。” 商述放下章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这种明明感觉哪里不对,却又抓不住具体把柄的感觉,让他十分憋闷。 程复就像一条潜伏在深水下的毒蛇,你知道他危险,却不知道他会在何时、从何处发动致命一击。 “暂且按章程办。”商述最终决定,“尽快将盐场建起来,产出精盐。只要技术在我们手里,主动权就还在我们这边。”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那丝不安却挥之不去。 …… 傍晚,叶清晓又乐颠颠地跑去找程复吃饭,筷子刚拿起,小太监就带着坤宁殿的口谕来报——皇后称思念家妹,召叶清晓即刻过去说话。 程复执箸的手未停,只看了眼正一脸懵逼的叶清晓。 “户部的章程动了,”他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人坐不住,想从你这儿探听风声。又或者,是叶家三小姐被夫人撕烂的脸,至今还疼着。”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若不想去,便不必去。” 叶清晓一听,眼睛霎时亮得惊人,哪里有不情愿,简直是跃跃欲试。 “去!当然要去!”她立刻放下碗筷,笑容灿烂又恶劣。 “整天闷着多无聊!正好去看看我的‘好姐姐’又准备了什么戏码。打听消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复看着她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 他微一颔首:“夫人想去便去吧,你如今是隐栖宫的人,谁也动不了你。” “明白!”叶清晓笑嘻嘻地应声,立刻起身。 “冬灵,走!咱们去坤宁殿,哦对了,把菡霜也带上,我要去看看我的皇后长姐!” 叶清晓带着冬灵和神情忐忑的菡霜,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坤宁宫。 殿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 皇后叶清婉端坐在凤椅上,一身正红宫装,头戴珠翠凤冠,面容保养得宜,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与一丝愠怒。 她并未像头一次那般亲热地迎上来,只是冷冷地看着叶清晓走进来。 “见过皇后娘娘。”叶清晓敷衍地福了福身。 “六妹妹如今是隐栖宫的人了,本宫可当不起你这大礼。”叶清婉的声音透着冷意,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叶清晓才不管这些,自顾自就站直了身子,还左右看了看:“长姐找我来有什么事?总不能真是想我了吧?上次那个钻了恭桶道的狗奴才呢?没在长姐跟前儿伺候了?” 叶清晓的问话如同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了叶清婉最难以启齿的痛处。 叶清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当然记得那天坤宁殿内的混乱和商述最终的狼狈。 “你……”叶清婉强撑着皇后的威仪,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打发他走了,不得再提此事了!” 她急于跳过这个话题,仿佛只要不承认,那件丑事就从未发生过。 叶清婉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尴尬和怒火压下去,迅速将话头转向她今日真正的目的: “本宫今日叫你来,是要问问你做的什么好事!”她猛地一拍扶手,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 “前几日在灯会上,你对你三姐姐做了什么?她不过是与你争执几句,你竟下如此狠手!她嘴角至今还没愈合,还不准有大夫去看她,这样下去定会留疤,你可知女儿家的容貌何等重要?!” 叶清晓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强行转移话题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 又心中好奇,不准她就医?她可没有关心过叶清雨回了叶府的情状,想来该是程复吩咐下去的。 该!叫你嘴贱! 她歪了歪头,脸上毫无愧色:“哦,三姐姐啊。她骂我给阉人做对食,自甘下贱,我不过是教教她什么叫祸从口出。” “长姐,您要是真疼她,就该先教教她怎么管住自己的嘴,而不是等她把脸凑上来挨了打,才跑来怪我手重。” 叶清婉被她这混不吝的态度气得一噎,又心中惊疑,怎么几日不见,小六一改从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活像变了一个人。 难不成被那阉人整日磋磨,导致她心性大变了? 那小六还能为她和述郎所用吗? 不能把人逼急了! 于是叶清婉强压下怒火,放缓了语气,又变了一副模样软声道:“原来如此,是清雨有错在先,不过小六,你也不能下此狠手!她如今容貌有损,你让她日后如何自处?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先准她就医吧。” 当前最要紧的是清雨的容貌,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父亲原本打算把她许给吏部尚书之子的。 清雨若是破了相,这门亲事就黄了,那述郎要如何拉拢吏部势力! 叶清晓看着叶清婉那副明明气得要死却还要强装和善的变脸速度,心里叹服,感觉她不应该当皇后,应该去学川剧变脸。 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摊手道:“长姐,这您可就冤枉我了。不让三姐姐就医,哪是我的意思?那是掌印的意思。” “三姐姐当街骂掌印是‘阉人’,掌印没要了她的命,已经是看在叶家、看在我这点微末面子上格外开恩了。只是略施惩戒,让她长长记性罢了。” “我如今也不过是在掌印手底下讨生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敢在这种事上触他的霉头,替三姐姐求情?万一惹恼了掌印,连我也……” 她适时地收住话头,露出一副“我也很命苦很无奈”的表情。 第19章 绝不会亏待你 叶清婉一听是程复的意思,那股兴师问罪的气焰顿时熄灭了。 程复的狠戾她是知道的,曾有人当面骂过他是阉人,直接被割了舌头,叶清雨只是破相,确实已算轻罚。 她看着叶清晓一脸命苦的模样,心里的惊疑又转为了另一种算计——看来小六在程复面前,似乎还真有几分说话的余地? 她正想着,叶清晓话锋一转:“长姐,您和父亲交代我的事已经办好了。户部那盐政革新的章程,掌印已经批红下发执行了,流程已经走起来了。” 叶清婉闻言,眼睛猛地一亮。 盐政革新,这才是重中之重! 比起叶清雨那点容貌和一门未必能成的亲事,述郎将成的大业才是根本! 她瞬间将叶清雨抛到了脑后,脸上立刻堆起亲切又惊喜的笑容,甚至起身走上前拉住了叶清晓的手: “好妹妹,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竟真能在程复那里说上话!”她激动得指尖都有些发颤,“你继续盯着,一定要确保这盐场顺顺利利办起来,等盐场正式运转,立下大功,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又被糊了一脸的饼,叶清晓感觉自己吃饼都快吃吐了,忽然捂住肚子,眉头微蹙:“长姐,我可能是中午吃多了冰碗,有点不适,能否借您宫里的净房一用?” 叶清婉此刻正心情大好,立刻挥挥手让一个宫女带叶清晓去。 等叶清晓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叶清婉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她迅速看向一直垂头站在角落的菡霜,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菡霜,你老实告诉本宫,六小姐在隐栖宫,究竟是何光景?程复待她如何?她方才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菡霜身体微微一颤,低着头的脸上写满了挣扎,以往叶清晓整日吐槽的那些恋爱脑不得好死的故事持续不断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 连带着她记忆中商述的模样都像是被蒙了一层阴影,一想到和商述过去的种种,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美好的滤镜被打破,再回想着某些细节,似乎都变得耐人寻味。 菡霜纠结片刻,最终还是低声含糊地回道:“六小姐她在隐栖宫……确实很得掌印的喜爱。” 她不敢说叶清晓每日如何逍遥自在,只挑了些最表面、最保守的话说。 叶清婉听了,眉头微蹙。 喜爱?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程复那样的人,竟也会对女子“喜爱”? 叶清婉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不过,只要叶清晓能吹动枕边风办成事,原因并不重要。她只要确定叶清晓还有利用价值就行。 “你是个有本事的,继续好好盯着,有任何异动,找机会把消息递出来,你放心,述郎说了,只要此间事了,他绝不会亏待你。”叶清婉叮嘱道。 菡霜一直垂着头,有气无力的‘嗯’,心中却想:给她画的饼和刚刚给六小姐的好像啊! 词都不换一下啊?? 叶清晓从坤宁殿出来,只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见菡霜心事重重,也没有多问。 菡霜根本没见过她和程复私下是怎么相处,每次叶清晓都将她拘在昔归阁中,她能知道的、能打听出来的,都不算什么秘密。 有时候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可以提醒一两句,至于能不能被点醒,就得看人自己。 回隐栖宫踏入夜阑殿偏厅,却见程复仍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似乎没怎么动过,只是让人又热过一遍,冒着丝丝热气。 程复正拿着一卷书在看,听到脚步声,才抬眼看过来。 “回来了?”他放下书卷,语气平淡。 叶清晓有点惊讶:“掌印还没用膳?”她以为他早该吃完了。 “等夫人一起。”程复言简意赅,示意她坐下。 叶清晓觉得莫名,“我都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掌印要是饿了就先吃呗。”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端起碗筷就招呼,“掌印快吃快吃,我也真服了,皇后叫我过去就只会画饼,饭都不管,抠得嘞!” 说罢就加了一块肉,咬下后一脸满足,鬼迷日眼的眯起眼。 程复看她作怪的表情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安静吃饭,原本味同嚼蜡的食物也在此刻添了几分味道。 程复吃完后放下筷子,拿过叶清晓的汤碗,给叶清晓添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开口道:“明日夫人要去与樊小姐邀约的裙幄宴?” “对啊!”叶清晓嘴里还叼着一块笋点点头,咽下去后拿起手边的汤喝了一口。 程复一手托着腮,淡淡道:“京郊不比宫内,白露时节蛇虫鼠蚁繁多,尤其草木茂盛之处,需得多加小心。” 他说着,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锦囊,递到她面前。 那锦囊是深蓝色的缎子,上面用金线绣着简单的云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略带刺激性的药草气味。 “这是雄黄香囊,驱蛇避虫,夫人明日出门可随身戴着。” 叶清晓愣了一下,看着桌上那个小香囊,又抬头看看程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哇偶,他人还怪好的嘞! 她笑嘻嘻地拿起香囊塞进自己袖袋里,“多谢掌印。” 用罢晚膳,叶清晓心满意足地回到昔归阁,开始兴致勃勃地收拾明天去“露营”要带的东西。 所谓的裙幄宴其实就是一群女子在郊外搭个帐子吃吃喝喝、赏花作诗。 也有其他好玩的,可以投壶、射箭、骑马。 她可以和樊乐知玩到一处去,况且不光是郊外游戏,还会有人给她添‘乐子’。 这可是男女主在原文中发糖打脸的名场面。 啧,虽然对叶清晓来说,是带屎的糖。 第20章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身边拉拢 翌日清晨,天光正好。 叶清晓一身轻便的鹅黄色骑装,头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带着冬灵和菡霜准时出现在了宫门外。 英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候着,樊乐知一见她便兴奋地挥手。 她今日也是一身利落的绯色骑装,衬得小脸愈发娇艳活泼,她滋溜一下就钻进了叶清晓的马车上。 冬灵、菡霜则与英国公府的侍女一同坐了英国公府的青绸小车。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皇城,朝着南郊而去,马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声音逐渐变得轻快。 越是远离皇城,空气中的拘谨仿佛也渐渐消散。 叶清晓一边和樊乐知吃车上备好的点心,一边聊天。 出了城门,景象豁然开朗,官道宽阔,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田野和远山如黛的轮廓。 樊乐知显然心情极好,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给叶清晓介绍着京郊的景致,哪里的桃花林春天最美,哪里的枫叶秋日最红,又抱怨着父亲管得严,难得能这样出来放风。 叶清晓含笑听着,目光却不时掠过窗外。 这充满生机的郊外景象,与她整日所处的深宫高墙截然不同,让她也觉得心胸开阔了不少。 袖袋里那个雄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似乎也融入了这田野的气息之中。 约莫行了半个多时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樊乐知掀开车帘朝外望了望,雀跃道:“快到了!就在前面的杏子林,那边临着一条河流,最是凉爽不过!” 叶清晓也探头望去,只见前方果然出现一片茂密的杏林,此时虽已过了杏花盛开的季节,但绿叶成荫,看起来依旧清凉宜人。 林间空地上,似乎已经支起了几顶色彩鲜艳的帷帐,依稀能看到一些窈窕的身影穿梭其间。 马车最终在林外停下,叶清晓和樊乐知相继下车,顿时觉得一股夹杂着草木清香和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乐知!”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只见一位身着黛青色骑装、墨发高束、身姿修长的女子快步走来。 她腰间佩着一把装饰精巧的短匕,眉眼疏朗,行动间自带一股寻常闺秀没有的飒爽英气。 “惊鸿姐姐!”樊乐知惊喜地迎上去,亲热地拉住女子的手,转头对叶清晓介绍,“这就是我堂姐,樊惊鸿,骑射可厉害了!说好今天要教我的!” 她又对樊惊鸿道,“姐姐,这就是我新结识的好友,叶尚书家的六小姐,叶清晓。” 樊惊鸿抱拳一礼,看向叶清晓的目光清正,带着对妹妹朋友的友善。 叶清晓对这气质独特的女子颇有好感,也笑着回礼:“樊姐姐好。乐知一路上都在夸姐姐英姿,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寒暄间,英国公府的侍女们已手脚麻利地在临溪一处视野开阔、树荫浓密的地方支起了一顶天青色的帷帐,铺好软垫,摆上案几和带来的点心瓜果。 她们的出现,引来了一些目光。 樊乐知在京中贵女圈是出了名的“不合群”,因其性子跳脱,不喜吟风弄月,朋友极少。 不远处另一顶华贵的帷帐下,几位衣着更为精致、气质骄矜的贵女正冷眼瞧着这边。 为首一人穿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戴赤金红宝头面,容貌美艳,眉眼间带着傲气。 “那是谁?从前没见过。”她微微抬着下巴,问身旁的跟班。 “县君,听说是户部尚书叶大人家鲜少露面的庶女。”一个绿衣小姐低声回道,又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最近有传言说,好似被送进了隐栖宫。” 安乐县君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樊乐知是越发不长进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身边拉拢,也不怕失了身份。” 周围几位贵女纷纷掩嘴低笑起来,看向叶清晓的目光充满了轻蔑与审视。 安乐县君那边的议论声虽刻意压低,但那鄙夷的目光和时不时飘来的嗤笑声,却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清晰地传递着排斥的信号。 很快,这种排挤便化为了行动。 当几位贵女提议众人一同行花令,以这杏林、溪景为题时,组织者自然而然地绕开了叶清晓她们所在的帷帐,仿佛她们不存在一般。 其他贵女们也心照不宣,无人主动过来邀请。 樊乐知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刚要发作,却被樊惊鸿按住了手腕。 樊惊鸿摇了摇头,神色冷然道:“不必与她们置气,再说,你本来也不喜欢吟诗作对,你玩你的射箭骑马,不必理财。” 说罢,又看向叶清晓,“清晓,你想过去吗?如果你想去,我去和其他人说说,让你加入,除了安乐县君,我在其他人面前还说得上几句话。” 叶清晓忙不迭摇头。 说来惭愧,她虽然上过学,可初中都没有读完,后来具备的知识技能,都是疯狂打工后,什么能赚钱她就学什么,销售、电脑、剪辑…… 唯独没有继续自己的学业,读书学的那点儿东西早忘得差不多了,说到吟诗作对,脑子里就只剩下‘床前明月光’。 这点儿墨水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而且她确实对骑马射箭更感兴趣。 叶清晓对樊惊鸿笑道:“多谢樊姐姐好意,但我真不是那块料。让我吟诗作对,怕是只能憋出一句‘杏花真好看,溪水哗啦啦’,平白惹人笑话。我还是看乐知学射箭更有趣些。” 她这话说得坦荡,樊家姐妹都忍不住笑起来,气氛轻松不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边行花令的圈子见她们这边自得其乐,安乐县君冷笑:“有些人啊,天生就不入流,终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即便侥幸攀了高枝,还是上不了台面。” 这话虽未点名道姓,但指向性极其明显,没有提到程复,只嘲讽人出身和品味,一时拿捏不住人的话柄。 不过叶清晓从来不是需要拿捏话柄的人,她主打一个真诚,直直看向安乐县君,“你这话是在说我吗?” 第21章 这首诗,本王收了 安乐县君没想到叶清晓问得那么直白,丝毫不顾及半点场面上的含蓄与体面,被她这直球打得措手不及,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 她身旁的贵女们也纷纷噤声,有些无措地看向县君。 安乐县君骑虎难下,脸颊微微涨红,强撑着气势,用团扇不耐烦地扇了扇风,眼神飘向别处,含糊道:“我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罢了,叶六小姐何必对号入座?莫非是自觉理亏?” 叶清晓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语气无辜:“我还以为你在嫉妒我攀了高枝呢。” 安乐县君感觉要窒息了,嫉妒? 她在说什么鬼话!她怎么可能会嫉妒一个阉人的对食! 正在此时,林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辆略显朴素的青帷小车姗姗来迟。 车停后,一名身着月白素绒绣花裙的女子缓缓下车。 她身姿窈窕,面容清丽,未过多装饰,只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绒花,气质清冷,与周遭的繁华绮丽格格不入。 叶清晓看过去,哇偶,女主出场了。 来人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大多带着毫不掩饰地看好戏的意味。 “咦?那不是苏侍郎家的那个……苏黎吗?” “她怎么又来参加这种宴会了?苏大人不是嫌她丢人关了禁闭吗?” “哼,怕是又不自量力地想出来丢人现眼了。忘了上次她写的那首‘大猫小猫喵喵叫,吃饱就睡真逍遥’?简直笑死个人!” “可不是吗?胸无点墨,还偏偏是个嫡女,真是白白占了婷玉的名分……” 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时,一个与苏黎有几分相似、但衣着华丽许多的少女——苏黎同父异母的妹妹苏婷玉笑着迎了上去:“姐姐你可算来了!正好,我们这儿行花令呢,以杏林溪景为题。姐姐虽是嫡出,但往日里却不常与我们姐妹交流,今日既然来了,可不能不参与哦?” 她这话看似邀请,实则是想把苏黎推到人前,众人顿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等着看热闹。 安乐县君也暂时放下了对叶清晓的针对,将矛头转向了这个更熟悉的嘲讽对象。 她优雅地用团扇掩唇,轻笑道:“苏大小姐可是难得露面,想必近日学问大有长进,定能做出惊世佳句,让我等开开眼界。” 被众人如此奚落围攻,苏黎却并未像过去那样羞恼,只是微微抬眸,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眼神平静无波。 她这反常的镇定,让等着看笑话的苏婷玉和安乐县君等人微微一怔。 叶清晓却突然听到一个清晰又急切的女子心声—— “系统,赶紧查询一下以杏林溪景为题的古诗词!” 紧接着,一个电子音回应——【亲爱的宿主,查询需要收取2点积分哦~】 那女子心声顿时暴躁:“查个古诗词也要扣积分?你还不如百度有用!少废话,赶紧查!” 叶清晓有些懵逼地挠挠头。 虽然她知道苏黎同为穿书女,还身怀系统,可为什么她能听到苏黎和系统的对话啊? 难不成因为她也是穿书的? 这个系统的怎么跟个大漏勺似的?对话还能外放呢?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系统查询完毕,苏黎周身那股清冷从容的气质更盛了几分:“妹妹盛情,却之不恭。那便由我开个头,抛砖引玉吧。” 苏黎微微颔首,略一沉吟,片刻后,她朱唇轻启,清冷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 一句吟出,已显功底,并非她往日那等粗鄙打油诗可比,在场不少贵女都微微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讶异。 苏黎微微停顿,将温庭筠的《菩萨蛮?杏花含露团香雪》念完。 一首诗以杏花的明艳反衬离别的凄凉,景中含情,意境婉约,完完全全超出了她以往“草包”的水平,甚至比在场许多自诩才女的贵女所作都要出色得多! “好!好诗!” 一声低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场间的寂静。 叶清晓翻了个白眼。 装B犯来了! 众人心头一凛,循声望去,只见旭王商述不知何时已立于一株老杏树下,负手而立。 他今日未着亲王常服,只一身玄色暗金纹劲装,勾勒出挺拔悍利的身形,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俊美却透着冷硬,眸光深邃,扫视场间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他并未看其他人,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黎身上,带着绝对的专注和一丝发现珍宝般的锐利光芒。 “以艳衬哀,意境陡转,用词精准,苏小姐果然好文采。”他的声音低沉醇厚。 商述向前踱了一步,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落叶,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目光扫过那些方才嘲讽苏黎的贵女,最终落在脸色发白的安乐县君身上。 “本王似乎听到些噪音,”他语气平淡,“吵到本王欣赏佳句了。” 安乐县君脸色有些白,紧抿着唇不说话。 商述又看向苏黎,用一种宣布重大决策般的口吻道:“这首诗,本王收了。以后,你不必再理会那些无关人等的聒噪,有本王在,看谁还敢说你粗鄙愚钝。” 苏黎抬起头,和商述深情对望。 这一幕,让在场的贵女们彻底惊呆了,窃窃私语声瞬间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 “旭王殿下……怎么会为苏黎说话?”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苏黎那种蠢……那种人,怎会入得了王爷的眼?” “王爷竟然还说‘有本王在’……这、这分明是维护之意啊!” “难道苏黎突然开窍,得了王爷青眼?这怎么可能?!” 而角落里的菡霜,在看到商述那般专注地看着苏黎,说出如此维护的话语时,表情极复杂。 樊乐知也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声对叶清晓道:“我的天,是旭王殿下!他居然会帮苏黎说话,还挺有气势的。” 叶清晓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和身边的樊乐知蛐蛐。 “妈呀我真醉了,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目睹这种大型装比现场。” “旭王嗓子眼儿里卡痰了吧,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着,叶清晓也压低了声音,模仿着商述方才的音线,挤压出低沉的气泡音:“这~首~诗~,本~王~收~了~” 第22章 他是有什么特殊的收集癖吗 叶清晓模仿后,自己又忍不住嘎嘎直笑,还他收了,温庭筠要是知道都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还不如让这首诗烂棺材里。 这浓浓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feel,真的尬得她用脚趾都能抠出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后螺旋升天! 樊乐知原本还觉得旭王出现时挺有气势,被叶清晓这么一搅和,再仔细一回味商述刚才那副做派,越想越觉得…… 好像确实有点刻意做作了? 再想到方才旭王说话的声音,好像真的和清晓说的‘卡痰’感觉差不多…… 再看旭王还在和苏黎深情对望,两人好似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模样,顿时升起一种替别人尴尬的毛病,浑身都开始不自在了。 连一向清冷持重的樊惊鸿,听着叶清晓的形容,再看看远处商述那刻意营造的冷硬背影,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觉得有点辣眼睛,不忍直视。 正当叶清晓笑得花枝乱颤时,那走近人群中的商述,像是心有所感,或是听到了那不甚明显的嗤笑声,目光如同鹰隼般精准地扫视过来,最终锁定了笑作一团的叶清晓。 此刻的阳光正好穿过枝叶缝隙,斑驳地落在她身上。 她因大笑而眼角沁出些许泪花,眉眼弯弯,那张本就秾丽夺目的面容在毫无阴霾的笑容渲染下,竟像是一株瞬间灼灼盛放的海棠,带着一种几乎能刺伤人的。 商述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一瞬间,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他的脑海——当初让叶清婉将她送给程复,是不是错了? 这样的女子若是留在自己身边…… 但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一瞬,就被他迅速且冷酷地掐灭了。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大业!成大事者,岂能拘泥于儿女情长?岂能因一念之差而破坏全局? 等扳倒了商述,他照样能揽佳人入怀。 苏黎见商述看向其他地方出了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叶清晓。 于是叶清晓听到她和系统的对话—— “系统,这是谁?” 【经检测,该人物是女配之一,叶清晓,同样是男主的后宫之一,你后来还把人家生的娃抱走了,直接无痛当妈。】 苏黎震惊了,“她不是都成了太监的对食吗?这样都还能进商述的后宫呢?他是有什么特殊的收集癖吗?商述也真是饿了!” 叶清晓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怎么她看原文的时候,苏黎明明拿的是高冷智慧女神人设,怎么内心OS那么丰富呢? 哦对了,原文是男主视角,他眼中的苏黎一直都是清冷聪慧的。 只是在原文中,苏黎掌握着超越时代的技术、对未来的洞悉和偶尔吐出的诗词歌赋,都在明晃晃告诉上帝视角的读者们,这姐妹儿是个穿书的。 叶清晓不平衡了。 同样都是穿书的,凭什么她没有系统? 她都不贪,只想要个神壕系统,只要她花钱越多,就能得到更多钱的那种。 多么朴实无华的一个小小心愿啊! 见商述还在看她,叶清晓笑容淡去,皱起了眉,故意大声问道,“这不是女子的裙幄宴吗?怎么会有外男闯入?这于礼不合吧?” 商述被她这话问得脸色一沉。他今日前来,自然是算准了苏黎会在此受刁难,特意来为她撑腰,彰显特殊,这女子怎么如此不识趣地直接点破? 却听叶清晓又是话锋一转,惊呼了一声,“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你!你好像我长姐的宫里的一个内侍,还钻过恭……” 霎时间,商述脑瓜子嗡的一声响,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寂静了,他的耳朵里只剩下叶清晓还未说话的话—— 他瞬间爆发惊人的怒吼,“休得胡言乱语!!” 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杏林都仿佛安静了一瞬。 所有贵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失态的咆哮吓得噤若寒蝉,惊恐地看向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的旭王,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连苏黎也被商述这突如其来的失控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系统,他又突然发什么疯?” 【经检测……检测、检、抱歉宿主,未检测到男主突然发怒的原因。】 “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商述吼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和羞愤。 他绝不能承认!绝不能在此地失态! 他目光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死死剜了叶清晓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警告。 叶清晓像是被他的怒吼吓到了一般,往后缩了缩,装模作样拍了拍胸口:“不是就不是嘛,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又拽了拽樊乐知的袖子,语气嫌弃,“乐知,你看这位王爷像不像我们那天在街上遇上的家暴男,就只会对女人发脾气,这种男人太可怕了。” 周围的贵女们闻言,再看向商述那尚未完全平复的狰狞表情,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恐惧中掺杂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鄙夷和审视。 是啊,堂堂亲王,竟在女子宴会上如此失态咆哮,与市井泼夫何异? 樊乐知也被叶清晓带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看着商述的眼神也更鄙夷。 樊惊鸿更是直接上前半步,将两个妹妹稍稍护在身后,看向商述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不赞同。 商述刚压下去的火气差点又涌上来,额角青筋再次突突直跳。 但他明白,不能再纠缠下去!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他深吸一口气,放低了音量冷声道,“本王是个男儿,这位姑娘将本王和内侍放在一处比对,是对本王的侮辱,罢了,看你是个姑娘家,本王也不再追究,只是还望姑娘今后慎言,莫要胡言乱语。” 强行挽尊后,他立刻将注意力转向苏黎,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刻意用他那自以为低沉磁性实则油腻的气泡音说道:“本王今日前来,并非有意打扰诸位雅兴。只是知晓苏小姐在此赴宴,特来为她送上本王为她寻得的华贵之物。” 第23章 可能因为他上辈子是个养马的 华贵之物? 这四个字瞬间吊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方才那点不愉快立刻被贵女们的期待和好奇压了下去,就连安乐县君也暂时收起了嫉妒,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 能让旭王殿下称为“华贵之物”的,必定是稀世珍宝吧?莫非是东海明珠?还是西域美玉?或是罕见的珊瑚盆景?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商述微微侧身,示意身后的侍卫。 只见那侍卫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手里捧着的并非什么锦盒玉匣,而是一个编制精美的大竹篓。 篓子似乎还在微微晃动,里面隐约传来窸窣的声响。 商述上前一步,亲手揭开竹篓的盖子,里面赫然是三只张牙舞爪、个头极大的肥蟹。 叶清晓:…… 她记得前两天她吃这个华贵之物吃了五六只,大晚上的还闹肚子了,程复就不准这个华贵之物再上桌,让厨房把螃蟹都丢到御膳房去了。 不过有一说一,在这个世界,螃蟹确实难得,只是在场的人看到旭王口中的‘华贵之物’说的是蟹,一时间有种无语凝噎的微妙感。 商述他走上前,来到苏黎面前,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刮了一下苏黎的鼻子! 用低沉磁性的嗓音低声道:“丫头,瞧你瘦的,多吃些。” 苏黎微笑接过,“多谢王爷好意。” 叶清晓:…… 这是什么鸭头文学?说实话她挺心疼同乡的,真的没有被油到吗? 她转头压低了嗓子,对樊乐知挤眉弄眼,模仿着商述挑起一边眉毛,眉眼一高一低,鬼迷日眼歪着嘴邪笑。 “丫~头~,”她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像是从油锅里捞出来的。 “虽然我们没有螃~蟹~这么‘华贵’的东西,但我们也带了好多零嘴呢!来,你也多吃些,千万别饿~瘦~了~~哎呦喂~” 樊乐知:“!!!” 她眼睁睁看着叶清晓用那张艳色脸做出如此扭曲油腻的表情,听着那能刮下三斤油的声音,只觉得眼睛和耳朵都脏了! 住脸啊姐妹!你在用你漂亮的脸蛋儿干什么?! 一旁的樊惊鸿也是嘴角疯狂抽搐,赶紧别开脸,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樊家姐妹这样。 仍有几个心思单纯或被商述皮相所惑的女子,一脸艳羡地看着苏黎,觉得旭王殿下亲自送礼的体贴,着实令人心动。 商述感受到那些羡慕的目光,刚才被叶清晓激起的怒火终于消散了,心情一好,他就更愿意让自己的女人感受到被独特优待的宠爱。 “丫头,你还不知道吧,吃蟹可是一门学问,懂行的人都知道,这蟹腿肉最为鲜嫩甜美。你若是不会,本王可以留下来教你。” “你别看只有三只蟹,此乃南浔急送而来,膏满黄肥,最是难得。本王亲自命人一路冰镇快马,就为让我的丫头尝个鲜。” 叶清晓眼尖地看到苏黎眼角抽搐了一下,她对这个同乡真的开始怜爱了。 是犯了什么罪啊,才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商述说罢后,竟自然而然地让侍从开始扎了自己的营帐,像是要加入到这场裙幄宴中。 虽然叶清晓早已知道事情最终会发展成这一幕,原文中男主在这场裙幄宴中和女主苏黎各种撒糖,处处体现对苏黎的宠溺关怀,让苏黎成为全场最幸福的女人。 结果苏黎的继妹苏婷玉嫉妒,搞事情,让男女主共同经历了危险,感情再次升温,还为男主又开启了一个金手指。 结果今天她和苏黎接触下来,发现这一对似乎并不像原文中那般心意相通。 不过男主女的感情如何发展都和叶清晓没关系,她此行最关注的,就是男主新的金手指! …… 商述的营帐到底还是扎了起来,就在不远处,玄色的帐顶在一众帷帐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显然打定主意要借着“教吃蟹”、“教骑马”等由头,将这场裙幄宴变成他与苏黎的专属秀场。 果然,没过多久,他便命人牵来了几匹高头大马,其中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骏马尤为醒目。 “丫头,过来。”商述对着苏黎招手,“女子娴静虽好,但也该学些骑射,强身健体。本王这匹‘照夜玉狮子’乃是西域进贡的宝马,性情温顺,最适女子骑乘。” 他抚摸着马颈,姿态傲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此马的血统如何高贵,速度如何迅捷,价值如何连城。 苏黎依言走过去,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表情,但叶清晓总觉得她脚步有点沉重。 樊乐知看着那边,小声嘀咕:“旭王殿下怎么一直讲马?好像很懂的样子。” 叶清晓啃着苹果,漫不经心地吐槽:“可能因为他上辈子是个养马的,这辈子投胎了职业病还没改掉,看见啥好马都忍不住嘚瑟两句,理解一下。” 旭王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上辈子同事邀约一起吃饭的一个男人,见她车钥匙是宝马,就莫名其妙的破防了。 一直在说现在谁还开宝马,宝马就是个车标管钱,其余地方都一无是处。 他的堂哥表弟之前开了宝马后都直接贱卖了,所以他不是没有钱,是根本看不上。 一问他自己开的什么车,就开始长篇大论地说自己在懂车帝上看过的这样参数,那样配件,听得叶清晓一阵头大,直接问那个男人这么懂车,是不是个洗车的,结果那男的又破防了。 开着手机闹钟黑屏就开始‘接电话’,说自己还有一个‘千万’的项目要谈,转身就走了。 叶清晓在去洗手间的时候,透过了玻璃窗看到了男人骑着小电驴离开。 真的栓Q了,装比犯这种生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灭绝啊? 三人嘻嘻哈哈玩了一阵,樊乐知在樊惊鸿的教导下练习了一会儿射箭,就开始嚷嚷着胳膊疼,拉着叶清晓去投壶了。 叶清晓见菡霜总是偷偷瞄商述,眼珠子一转,吩咐道,“菡霜,你去溪水上游给我接些水来,那边的水干净些。” 菡霜眸色有些挣扎,低声应喏,抱着水囊步伐沉重地往上游偏僻处去了。 第24章 她不想挖野菜! 商述见菡霜独自离开,便也找到了一个暂时离开的间隙,借口更衣,悄然跟了上去。 果然没走多远,便看到菡霜正静静站在溪边一株杏树下,看着潺潺流水出神。 商述微微蹙眉,快步上前,声音压得较低:“霜儿。” 菡霜似乎被这声音惊扰,肩膀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眼帘微垂,福了福身,声音比往日似乎平淡了些,却也挑不出错处:“见过王爷。” 商述心中记挂要事,并未留意她这细微的异样,直接问道:“隐栖宫近日情况如何?程复那阉狗可有什么异动?叶清晓在里头可能接触到什么机要?你可有机会接近值房或是程复的寝殿?” 他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句句不离他的图谋,却没有一个字问过菡霜是否安好,是否适应那龙潭虎穴,是否害怕。 菡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凉一片。她想起自己被送入隐栖宫前,听到的关于程复的种种传闻——阴狠毒辣,嗜杀成性,落在他手上的人生不如死。 她日夜悬心,如履薄冰,已经做好了冒着粉身碎骨也要成为他助力的决心。 可他现在,竟毫不关心她的死活。 若非叶清晓性格随和,只是看管严密,但从不曾苛待过她,她该如何在隐栖宫过活? 这一刻,一年前南疆山洞的一幕幕,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菡霜本是隐居南疆深山蚺溪族族长的女儿,族中世代传承御蛇之术,极少与外界往来。 两年前,商述与程复第一次正面交锋失利,被东厂番子一路追杀,狼狈逃入南疆密林,身负重伤,慌不择路间跌入一处隐蔽山洞。 岂料那山洞深处竟另有乾坤,穿过一道狭窄的缝隙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水草丰茂、与世隔绝的小型谷地——正是蚺溪族避世之所。 当时,菡霜正在谷中一处幽潭边沐浴,恰被闯入的商述撞见。 商述重伤,请求菡霜救她。 可菡霜从没有见过外人,一时间心中害怕,想让商述赶紧离开。 于是商述抢走了菡霜放在岸边的衣物,还威胁若是自己不救他,他便大声呼喊。 若是闹出动静来,菡霜被人看了身子是小,若是引来追杀他的东厂番子,恐怕这世外桃源将会被血洗一通。 菡霜只能强忍屈辱,赤身果体地上岸为他止血疗伤。 她自幼长在族中,心思单纯,何曾见过如此无耻又危险的阵仗?她又惊又怕,只得用族中秘药为他处理伤口。 待商述伤势稍缓,看着菡霜清丽绝俗却带着异域风情的容貌,以及她显露出的御蛇之能,起了别样心思。 他说自己亦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既然看了她的身子,必定会对她负责,许下海誓山盟,承诺日后必明媒正娶,倾心相待。 天真懵懂的菡霜从未接触过外界男子,被他一番花言巧语所惑,又因别看了身子自觉无颜再留族中,竟真的偷偷随他离开了世居的家园。 然而,出了南疆,商述便将她安置在一处别院,所谓的明媒正娶再无下文。 反而在得知程复权势日益滔天后,让她伪装成落难孤女,设法混入叶府,再随着叶清晓一同被送入隐栖宫,成为他埋在最危险之地的一枚暗棋。 任务便是潜伏下来,伺机探听程复的机密,甚至寻找机会操控毒蛇行刺。 回忆的滤镜被打破,菡霜再看眼前人的嘴脸,便觉得越来越变得扭曲。 他无耻地抢走她的衣物,伤好后便换上温柔假面,对着不谙世事的她许下海誓山盟,骗她离开世代居住的家园。 明明许她名分,却将她安置在别院后便鲜少露面,没有明媒正娶,还让她伪装身份、潜入这天下最危险之地为他卖命…… 越是回想,便越觉得商述当初的行径与叶清晓口中那偷衣逼婚的牛郎何其相似! 菡霜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商述,眼神平静:“王爷见我问的都是隐栖宫,问的都是程复和叶小姐,王爷可曾有一刻,担心我在那种地方,过得好不好?怕不怕?” 商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怔,随即迅速压下心头的不耐,上前一步去拉菡霜的手,声音放得极软: “霜儿,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他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心疼,本王怎会不关心你?正是因为你身处险境,本王才日夜悬心,恨不得立刻将你接出来,放在身边好好护着。” 他见菡霜依旧低着头,不肯看他,便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更显“真诚”:“丫头,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进了隐栖宫本王生怕你有一丝一毫的闪失。程复那阉狗心狠手辣,你若出事,本王真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想去抚菡霜的脸颊,却被她微微侧头避开。 商述的手僵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收回,继续用那饱含“情感”的腔调说道:“至于苏黎,傻霜儿,你怎么又吃起这种没来的飞醋?她不过是一枚有些用处的棋子罢了,本王对她好,不过是做戏,苏黎对本王有用,你才是本王心尖上的人。” “你是不一样的,”他目光专注地凝视着菡霜,试图捕捉她的视线,“你是我在南疆山洞里就认定的人,本王永远记得,是你救了本王的命。待他日本王大事得成,本王身边一定有你。” 菡霜抬头,见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全是自己的身影,好似在面前这人的眼中,只看得到她。 没由来的,菡霜突然想起叶清晓的话——有的男人一双眼看狗都深情,谁信这种男人的鬼话,注定要挖20年野菜。 菡霜突然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恐惧又惊慌。 不!! 她不想挖野菜! 她想阿爹和阿妈了,阿妈会给她做喜欢吃的坨坨肉和香茅草烤鱼,阿爹还会给她抓很多蚂蚱,让她玩够了之后再给她串成串烤着吃! 她不要吃野菜,不要住窑洞,她想回家! 第25章 男主的金手指到底在哪儿呢 一想到未来可能挖野菜的场景,菡霜就不敢再看商述的双眼了,可她不能现在和商述翻脸。 商述知道她的族人在哪儿,蚺溪族不足以和一个王爷对抗,若是她跑了,商述为难她的族人怎么办? 程复! 对! 如果她不按照商述的意思去泄密刺杀,甚至在关键的时候推波助澜一把,说不定一直和商述作对的程复能先把他给灭了! 打定主意后,菡霜猛地低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惊惧和决绝,身体微微颤抖,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王爷,我只是太害怕了……” 商述见她这般反应,只当是自己的甜言蜜语再次奏效,语气愈发温柔体贴, “别怕,有本王在。你只需再忍耐些时日,帮本王留意着隐栖宫里的动静,尤其是程复的动向和叶清晓的异常。” “若是有机会,就操控毒蛇将那阉狗一击毙命,只要没有程复挡路,皇帝撑不了多久,这天下一定是我的!到时候我的霜儿,也会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菡霜连连摇头,“不成,我的蛇都无法带入隐栖宫,隐栖宫守卫非常森严,就连叶小姐住的昔归阁都日日撒了雄黄,根本无法控蛇,况且掌印日常都只召见叶小姐和冬灵,我入了隐栖宫后,连掌印的面都没见过,不可操之过急,只能静待时机。” 菡霜快骂人了,让她控蛇去暗杀程复,亏这个狗男人想得出来,她又无法杀人于千里之外,御蛇也是需要日复一日的训练,和蛇培养感情。 而且蛇又不像狗,能闻着味儿找到人。 所谓的控蛇杀人,不过是训练了一条关系亲密的蛇,随时在身上养着,若是遇上危险,可以让蛇配合偷袭距离自己不远的目标而已。 可想而知,若是菡霜都有机会操控毒蛇暗杀了,那她是距离程复有多近! 那么近的距离,程复出了事,在场的人能有好下场吗? 这狗男人是一点都不把她的命当命啊! 她也是真蠢啊!当初到底是喝了多少迷魂汤,才能答应他来做这种没钱不要命的事。 商述被她反驳,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按捺下去。 他也知道刺杀程复绝非易事,于是放缓语气再次哄道:“是本王心急了,霜儿考虑得周全。咱们就静等时机成熟,至于蛇,本王会想办法给你寻一枚蛇蛋交付给你,霜儿也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莫要轻易涉险。” 他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关怀话,便转身离去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耽误他的“大事”。 菡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扯出冷笑。 安全为上?他方才让她去刺杀程复时,可没想过她的安全。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抱着水囊也慢步走了回去。 …… 回到裙幄宴处,商述已经恢复了冷傲睥睨的派头,正继续指导苏黎骑马,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叶清晓瞥见菡霜回来时那明显更加沉寂的眼神,忍不住摇了摇头,感慨道:“哎,这世道啊,什么最好骗?穷人的钱,傻子的感情。” 她拈起一块糕点,慢悠悠地补充,“男人啊,不能看他说过什么,只能看他做过什么。” 她看过原文,自然知晓菡霜和商述那点过往,而且她也知道菡霜原文中的结局。 在叶清晓本尊亲眼看到程复杀人情绪崩溃的时候,菡霜终日紧绷的情绪也到达了顶峰。 菡霜见程复看着叶清晓逃跑的方向出神,于是选择赌一把控蛇偷袭,结果被程复一剑斩了蛇,然后将菡霜扔进了蛇窟。 作为蚺溪族的一员,终日以蛇为伴,最后却死在了蛇窟里。 属于菡霜的最后一句台词,便是‘阿爹阿妈,我想回家。’ 或许也是因为这句台词,叶清晓决定点一下菡霜,至于她能不能清醒过来,还得看她自己。 若是菡霜发现自己入了穷巷,愿意掉头,那叶清晓愿意拉她一把。 不过有一说一,程复也是有够变态的,给人家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给扔蛇窟里。 菡霜听了叶清晓的话,面色更加阴郁。 她转头看向杏林中商述,只见他同样用那种“世上我的眼中只装得下你”的眼神,看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苏黎,只觉得讽刺。 却在此时,她看见一个石子掠过苏黎的头顶,随着“噗”的一声,砸中了苏黎头顶上的马蜂窝! 马蜂窝应声而落! “嗡——!” 被激怒的马蜂瞬间炸窝,黑压压地朝着最近的目标——正慢悠悠骑在马背上的苏黎蜂拥而去! 苏黎发现不对,脑海中立即土拨鼠尖叫:“系统!快开启保护模式!” 【亲爱的宿主,保护模式将扣取10点……】 “别啰嗦了赶紧开!” 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苏黎,马蜂一窝蜂涌来,却一只都没有对她发起进攻。 苏黎是安全了,她身下的白马,“照夜玉狮子”可就遭了殃。 这匹娇生惯养的宝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惊得一声长嘶,扬起前蹄,身上被蜇咬的痛楚让它彻底发狂,朝着林子深处狂奔而去! “阿黎!”商述大惊失色,反应极快,立刻跃上身旁侍卫的马匹,猛抽一鞭便猛追上去! 场面瞬间大乱,贵女们的尖叫声、马匹的嘶鸣声混作一团。 叶清晓目光一凛,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圆筒物体递给身旁的冬灵低声道:“你沿着旭王和苏黎离开的方向,沿着河流一直去,会看到一个瀑布,注意看旭王和苏黎被冲下瀑布后的动向,你若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用这个看他们往哪儿走的,注意安全,别被人发现了。” 冬灵领命,身影悄然后退,几个起落便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林荫之中。 叶清晓站在原地,看着那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以及苏婷玉脸上不可置信的惊慌,心中冷笑。 苏婷玉用弹弓裹了石子去打马蜂窝,其实一开始只以为会惊动几只马蜂,想让苏黎被马蜂蛰毁容后出糗。 却没想到这个马蜂直接被砸下来了,还惊了马,最要命的是还把旭王牵扯进来。 真是恶毒又愚蠢,不过叶清晓喜欢。 真是聪明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若不是苏婷玉这助攻送得及时,她又怎么能趁乱让冬灵跟过去,看看男主的金手指到底在哪儿呢? 第26章 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阿黎!” 商述眼看受惊的“照夜玉狮子”驮着苏黎疯了一般冲入密林深处,他心中又惊又怒,来不及思索马蜂为何独独避开苏黎,一直狂追! 风声在耳边呼啸,树枝刮过锦袍,发出刺啦的声响。 商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失去苏黎,苏黎的精盐提纯技术是他宏图霸业不可或缺的助力! 而且他很爱她! 前方的白马已然彻底失控,嘶鸣着沿溪流狂奔,苏黎伏在马背上,紧紧抓着鬃毛,虽有无形屏障护体,免于蜂蜇,但这颠簸疾驰也让她心惊胆战。 “系统!有没有办法让马停下来?!” 【宿主,紧急制动需消耗10积分,可短暂释放生物电刺激马匹神经。】 “用!快用!” 一道微不可查的电流闪过,白马浑身猛地一颤,前冲的势头骤然一滞,痛苦地扬起前蹄。然而,它本就受惊,此刻又遭电击,骤然停下,苏黎竟是在惯性作用下直直飞了出去! “系统我草拟吗!你这个坑比!老子要投诉你——!” 苏黎失声惊呼。 紧随其后的商述眼见此景,猛地一蹬马镫,竟从飞驰的马背上纵身跃起,朝着苏黎坠落的方向扑去! “哗啦——!” 商述直接将苏黎往一旁的水流中扑去,溅起巨大的水花,但此处水流湍急,两人只能又被水流推着向下游冲去。 听到陡然放大的“哗哗水声”,看到前方如同被闸刀切断了一样的河流,两人脸色大变。 前面是瀑布! 停是停不下来了,两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冰冷的水流瞬间淹没而来,商述呛了一口水,凭着强大的求生本能和不错的水性,迅速挣扎着浮出水面。 “阿黎!苏黎!”他焦急地四顾呼喊。 只见不远处,苏黎也正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脸色苍白,发髻散乱,显得无比狼狈。 商述迅速游过去,一把将她拉向岸边。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爬上岸,商述的手臂和额角更是擦出了血痕,火辣辣地疼。 苏黎虽有系统护体未受重伤,但模样也极其不堪。 九月的深山,日头一偏,寒意便透骨而来。 湿衣紧贴皮肤,山风一吹,更是冷得刺骨,两人皆是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发抖。 “得生火,先取暖,把衣服烤干。”商述强撑着站起来,搀扶起苏黎,“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能避风的地方。” 两人沿着河岸艰难跋涉,幸运的是,没走多远,就在一处山壁下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一半。 商述拨开藤蔓,洞内略显昏暗,但还算干燥,空间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人避风。这让他松了口气。 商述将苏黎安置在洞内避风处,自己则转身出去在附近拾取一些枯枝干草。 再返回洞中后取出怀中油纸包裹好并未进水的火折子生火,一小簇温暖的火焰终于跳跃起来,驱散了洞内的一部分阴冷和黑暗。 两人围着这小小的火堆,汲取着宝贵的温暖,脱下外袍架在火边烘烤。 火光摇曳,照亮了这处小小的山洞,就在他添柴时,目光无意中扫过山洞内侧的岩壁。 最初他并未在意,但很快,他的动作顿住了。 那被火光映照的岩壁,似乎与寻常山石不同。 某些区域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调,其间仿佛镶嵌着些许微小的、晶莹的颗粒,在火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泽。 一种模糊的猜测划过脑海,让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赶紧凑近那面岩壁,用手指用力擦拭掉岩石表面的浮灰和些许深色的氧化层。 更多的灰白色岩体暴露出来! 那结晶的质感更加明显! 商述的心脏开始狂跳,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猛地从靴筒中抽出一把贴身匕首,用力刮擦岩壁表面。 “沙沙...” 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和细小颗粒被刮落下来。 商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捻起一点,先是仔细观察,然后放到鼻尖下嗅了嗅——一股微弱的、特殊的气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冒险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点粉末。 一股熟悉的、凉而涩的味道,伴随着极淡的咸味,瞬间在他口中扩散开来! 是硝石!而且是品相极好的硝石矿脉!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喷发,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寒冷和狼狈。 商述的眼睛在昏暗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整个人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他猛地站起身,抑制不住地笑起来,笑声在小小的山洞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王爷?”苏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他。 商述猛地转过身,激动地抓住苏黎的肩膀,声音因极度兴奋而嘶哑扭曲:“阿黎!这竟是一处硝石矿脉!我们找到了硝石矿!” 商述指着那面岩壁,仿佛指着无尽的宝藏和权力的王座:“这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是火药之本,强兵之基!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制作火药!什么京营、边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堪一击!”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之火:“还有肥田、制冰!硝石可制肥制冰,能让我封地的粮食产量翻倍,还能制冰大赚一笔!钱粮充足,何愁大业不成?程复那个阉狗,还有龙椅上那个废物,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握强大军力,横扫政敌,最终君临天下的景象。 “王爷,此事需绝对机密!”苏黎也从系统的确认中明白了此物的价值,压下震惊——原文中有出现硝石矿这个东西吗? 但商述有了这东西,她就能更快坐上皇后之位,于是提醒道,“若走漏风声,必引来杀身之祸!” “没错!”商述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眼神变得锐利。 他满眼是光地抚摸着那冰冷的矿脉岩壁,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真是没想到,因祸得福,这就是天意!” “走,火堆不能留太久,我们必须尽快回去。”商述的语气变得急不可耐。 “要立刻调集绝对忠诚的死士和工匠,秘密前来开采!要快!必须赶在任何人察觉之前,将这股力量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他的宏图大业了。 第27章 让他体验一把“天命在我” 商述和苏黎都不知,山洞外瀑布上方一处隐蔽的树丛中,冬灵正伏低身子,手中举着一支造型精巧的黄铜单筒望远镜,将下方山洞口的动静尽收眼底。 冬灵看到商述和苏黎从山洞中出来,两人虽衣衫狼狈,但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动。 他们出来后并未立刻离开,反而非常仔细地用藤蔓和树枝将洞口重新遮掩好,仿佛里面藏了什么绝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离开洞口,还特地走远了些,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还时不时看向被遮掩过的洞口。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旭王府的侍卫才焦急地寻来,找到了溪边的二人。 看完了这一切,冬灵才悄无声息地撤离,迅速返回杏林外的马车上。 发生了这样的骚乱,宴会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 叶清晓借口自己似乎被马蜂叮到了,要回马车上涂药,早已经单独在马车上等多时了。 “夫人。”冬灵躬身行礼。 正等着消息的叶清晓放下手中的话本,坐直了身子:“跟上了吗?看到了什么?” “回夫人,奴婢跟到了。” 冬灵将所见详细禀报,“旭王与苏小姐被冲下瀑布后,在下方河湾处上岸,之后进入了一个位于山壁下的隐蔽山洞逗留了约半个时辰。出来时二人神色激动,更是仔细遮掩了山洞入口,又等了许久被王府侍卫发现后离去。” 叶清晓追问,“你还记得山洞入口的位置吗?具体在哪处山壁,附近有何特征?” 冬灵点点头,描述得极为清晰:“记得。就在瀑布正下方水潭的东侧,有一片茂密的垂藤,洞口原本大半被藤蔓和一块歪斜的巨石遮挡,他们出来后,又特意拖了些枯枝盖在藤蔓外侧。若不知情,极难发现。” “很好。”叶清晓贼兮兮笑了笑,见冬灵要将望远镜递还给她,摆了摆手。 “这东西你留着,可能以后我还会让你跟踪什么人,有这东西你方便一些。” 冬灵心中讶然,这可是西洋进贡来的稀罕物,姑娘就这么直接赏她了! 心中不免对叶清晓更加亲近几分。 这望远镜,正是叶清晓前几日向程复要来的。 当时她一听说樊乐知邀她参加裙幄宴,心下便知按照剧情,商述和苏黎要在此地因祸得福捡个金手指。 但她不知道具体位置藏于何处。 她特意她跑去值房问程复:“掌印,我听说西洋有种叫‘千里眼’的玩意儿,能把远处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咱们宫里有吗?我想玩。” 程复当时只抬眸瞥了她一眼,没问缘由,便淡淡吩咐庆平:“去库里,将前些年弗朗机人进贡的‘窥远镜’取来。” 这东西今日果然排上了用场! 她当然也可以知道裙幄宴的地址后,找借口引导程复派东厂番子把杏林山翻个底朝天,以东厂无孔不入的能力,找到那处特殊山洞并非难事。 但她偏不! 她就是要让商述先发现,让他体验一把“天命在我”的狂喜,然后再动手给他抢过来! 一想到商述以为得了天大机缘、正做着春秋大梦时,却被她轻而易举地夺走,她就爽得头皮发麻! 叶清晓和樊乐知、樊惊鸿道别,听了一会儿樊乐知抱怨好不容易出来玩,却被搅合成这个样子,又和两姐妹约好了下次一起去马场骑马,便让冬灵带着她重新去了一趟山洞的位置。 她们找到了上游处,在马车上拿了绳子系在树上,冬灵借着绳子几个轻灵的飞跃就滑了下去,钻进了方才的洞内。 返回后禀道,“姑娘,奴婢已经确认了,这是个硝石矿脉。” 叶清晓点点头,“辛苦了。” 她自然知道这是硝石矿脉,但她得让冬灵亲自去看一眼,才方便和程复说,不然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得知山洞中是何物。 马车驶回隐栖宫,叶清晓径直去了夜阑殿。 程复今日难得空闲,倚在夜阑殿内的美人榻上看书。 殿内熏香袅袅,程复一身暗红色常服,衣襟微松,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一手执着一卷书册,另一手慵懒地搭在屈起的膝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消减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冽,多了几分闲适疏懒之气。 见她进来,程复并未起身,只将书册搁下,眉梢微挑,戏谑问道:“夫人这么早回来,是裙幄宴不好玩,还是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叶清晓几步凑过去,程复往内侧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叶清晓也坐了上去,开始和程复八卦今天裙幄宴发生的事。 程复索性侧过身,单手支着头,任由如墨青丝滑落肩侧,一双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瞧着叶清晓。 听着她手舞足蹈地描述裙幄宴上商述如何显眼包、马蜂如何炸窝,商述如何英雄救美,两人如何双双坠崖,语气生动,表情丰富,说到好笑处还自己先嘎嘎乐一会儿。 程复的目光一寸寸滑过叶清晓因兴奋而微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眸和一张一合、喋喋不休的唇瓣上。 那目光专注而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等叶清晓叽里咕噜说完了,程复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哦?所以呢?夫人兴冲冲回来,就为了告诉咱家旭王殿下是如何英雄救美的?还是他们在那个山洞里,发现了什么金山银山?” 叶清晓闻言冲他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英雄救美?要不是旭王非要去掺和宴会,拉着苏黎当显眼包,还有他的那匹马,苏黎说不定都不会遭这个罪。” “旭王确实救了苏黎于水火,至于水火是怎么来的先别管是吧?” “苏黎也是倒霉,离开了旭王撑的伞,才发现外面晴空万里。” 她嗤笑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往前凑了凑,眼神亮得惊人,“不过嘛,不是金山银山,而是比那更有价值的东西,掌印不妨猜猜?” 第28章 眼神一对,坏水翻倍 程复好笑地看着叶清晓,暗中跟着她们的番子早已回来报过了,不过他还是决定配合叶清晓,故作不解问道,“咱家倒还真猜不到,请夫人解惑。” 叶清晓迫不及待揭露谜底,“我让冬灵亲自下那山洞里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里头是条硝石矿脉!” 程复眸色未变,只是那支着头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轻轻敲了敲额角。 整个过程漏洞百出——她提前要了窥远镜,精准地预测了商述会出事并让冬灵跟踪,如今让冬灵确认是硝石矿,倒像是来敷衍他的。 只要他细问冬灵几句,便能发现叶清晓的行为轨迹透着未卜先知般的诡异。 叶清晓还是不愿意和他说实话。 不够没关系,程复愿意等,等叶清晓愿意把这个世界的秘密全盘托出。 他只是唇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了然与难以言喻的纵容,慢条斯理地开口:“哦?原来夫人不仅眼神好,耳朵灵,还有先见之明,全靠夫人让冬灵跟上去,才能发现这么个好宝贝,这本事,司天监的那些老东西怕是都要自愧不如。” 这话虽是调侃,点出了她借口中的荒谬,却并无半分追问和质疑的意思,反而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打趣。 叶清晓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感觉程复好像知道些什么,只是没有明说,随即理不直气也壮,一本正经道:“因为我聪慧,看到旭王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所以让冬灵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整整他!” 程复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如同浸过月色的溪流,带着几分清泠的愉悦。 他没有回答信或不信,反而伸出了另一只一直搭在膝上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在午后的暖光下仿佛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他并未触碰叶清晓的身体,指尖却轻轻勾起了她因倾身靠近,垂落下来的一缕发梢。 乌黑柔软的发丝缠绕上他冷白的指节,一种无声的亲昵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缕发丝,目光却依旧锁着叶清晓的眼睛,语气慵懒:“是,夫人说的话,咱家自然信。那依夫人之见,咱家要现在去把这‘天降横财’接管了?” 感受到发梢传来的细微牵引感,叶清晓觉得怪怪的,只是担心程复不小心给她头发扯痛了,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又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着狡黠又恶劣的光芒: “现在去?那多没意思!岂不是帮商述省了大笔的开销?” “开采矿脉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这种见不得光的私矿。” 她掰着手指头数,“选址、开凿巷道、支护、通风、排水……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还得偷偷摸摸进行,效率更低,成本更高。更别说开采出来的矿石杂质多,后续的提纯分离又是一大笔投入。” 她笑得像只算计得逞的小狐狸,“掌印可以先装作不知道。让他投入前期成本,让他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家底,全都砸进来,等他的矿洞打得差不多了,第一批硝石提纯后……” 程复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指尖摩挲着那缕发丝,悠哉接过话头,“咱家再光明正大地去接管,让旭王所有的投入都为咱家做嫁衣。” 两人眼神一对,坏水翻倍。 “没错!”叶清晓一拍软榻,“这就叫‘猪要养肥了再杀’,到时候人赃并获,他前期投入越多,损失就越惨重,吐的血就越多,而且打碎了牙还得往肚子里咽,敢声张一个字,就是私采硝石矿,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程复凝视着她因兴奋而愈发秾丽的眉眼,指尖缠绕的发丝如同无形的线,将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牵连悄然收紧。 他缓缓松开那缕发丝,发丝在他冷白的指尖绕了一个小小的圈才悄然滑落,颇有几分缠绵的意味,程复的目光追随着那缕发丝垂落,眸色深了深。 叶清晓倒是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商述憋屈的惨状上,越想越乐呵。 不过,乐呵之余,她脑中闪过原文的一些片段。 在原剧情里,商述就是靠着这个意外发现的硝石矿,前期秘密开采积累了不少优质硝石,甚至在程复一次下江南办事时,用自制火药搞了次埋伏。 虽然没成功要了程复的命,却也让他受了些伤。 后来还是程复顺藤摸瓜,费了不少力气才查到这个矿脉的存在,最后走了明路,以皇家名义强行接管。 但即便如此,商述也已经靠着前期开采的积累,拥有了不少火药储备,成了他后期搞事的重要资本。 可这次就不一样了,有她掺和这一脚,商述这波怕是底裤都要赔光。 她简直迫不及待想看到商述投入巨大成本,眼看就要见到收益时,被程复连锅端走的表情了。 那场面,想想就下饭! 正事聊完,叶清晓心情舒畅,拍拍裙子就准备溜回自己的昔归阁继续咸鱼瘫。刚站起身,她忽然想起和樊家姐妹的约定。 “对了掌印,”她扭头看向重新执起书卷,姿态恢复慵懒的程复。 “我跟乐知她们约好了下次去马场玩儿,你这儿有温顺些的马吗?借我骑骑?顺便再找个人教教我,冬灵会吗?” 程复抬眸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夫人不会骑马?” 叶清晓觉得程复问得很奇怪,好像原本是笃定自己会骑马的,可是原身就是一个常年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会骑马。 她挠挠头,不解道,“我一个常年被关在后院里、连大门朝哪边开都快忘了的庶女,上哪儿会骑马去?掌印,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她甚至觉得程复这问题问得有点傻气。 程复闻言,目光沉凝,将疑惑迅速敛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他放下书卷,起身道:“隐栖宫后头就有个小校场,养了几匹温顺的御马。走吧,咱家带夫人去挑一匹。” 第29章 她早已习惯了凡事靠自己 小校场很是清净,草木修剪得齐整,地面铺设的沙土被压实,透着干净利落。 程复带着叶清晓来到了马厩旁的草料房。 小太监牵来几匹体型适中、眼神温顺的马驹。 程复挑了一匹通体雪白、额间有一小块菱形黑斑的小母马,看起来格外乖巧。 “就它吧,性子最是沉稳,从没尥过蹶子。”程复说着,从小太监端着的托盘里拿了根胡萝卜,递到叶清晓面前,“骑马前先喂喂它,让它先认得你,熟悉你的气味,对你生出亲近。” 叶清晓接过萝卜朝马伸过去,马儿凑了上来,柔软的嘴唇触碰到叶清晓的手心,带着温热潮湿的触感,还发出满足的“噗噜”声。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叶清晓本能地就想缩回手。 程复的手却轻巧地握住了她的小臂,力道不大,却阻止了她后退的动作。 “别躲。”程复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静而笃定,“你一退,马便知你怕它,就没那么好拿捏了。” 叶清晓定了定神,深吸口气站定,不再退缩。 程复在她稳住之后,叶清晓都还没来得及升起不适,他便立刻松开了手,分寸把握得极好。 叶清晓隐晦地看了一眼程复的侧脸。 说来惭愧,叶清晓因着上辈子继父的一些恶心事,很是厌男恐男,但程复从来没让她有过生理性不适,倒是比现代的很多男士都更加绅士。 等到叶清晓喂了一根胡萝卜后,程复示意小太监将脚蹬放稳。 叶清晓看着马背,比想象中要高。 她学着印象中的样子,左脚踩上脚蹬,双手抓住鞍桥,用力一蹬——身形却有些笨拙地晃了一下。 她手脚顿时慌乱起来,本能地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及时伸了过来,用小臂稳稳托住了她,助她借力稳住身形。 “坐稳,脚尖微蹬,脚跟下沉。”程复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平静无波,却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等到叶清晓稳下来后,收回小臂,一手则牵起了缰绳,“先带你走两圈,熟悉一下。” 他牵着马,在校场上缓缓踱步。 程复身姿挺拔,步履稳健,暗红色的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拂动,侧脸线条在黄昏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程复一边引马,一边道:“骑马这事儿,是人与马之间的较量。你上马的第一步,它就知道你是不是个熟手。性子好的马会耐着性子带你,甚至会迁就你。但若遇上那等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的,你露了怯,它便知你好欺负,反倒要跟你尥蹶子,甩性子,还会想着法儿地把你甩下来。” 叶清晓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这话,莫名地刺中了她心底某处。 何止是马? 她上一世辍学后,从那个所谓“家”里跑出来,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时,不也是如此吗? 最开始她讲礼貌、有素质,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的欺压和盘剥。 后来她才明白,在泥潭里打滚儿时,素质和善良是最无用的东西,只有把自己武装起来,露出獠牙,变得不好惹,才能站稳脚跟。 说得难听点,就连她那个懦弱又可怜的母亲,不也是在“欺负”她?仗着母亲的身份,逼迫她去做自己厌恶的事。 偶尔付出一些温情,就像在驴面前吊着个胡萝卜,让她难以割舍,和那个家藕断丝连,最终害死了两个人。 她早已习惯了凡事靠自己。 就在这时,身下马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猛地晃了下脑袋。 叶清晓猝不及防,低呼一声,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又攥紧了鞍桥。 几乎是她紧张的瞬间,程复立刻停了下来。 他松开缰绳,手掌轻柔地抚上马的脖颈,低声安抚了几句,那马儿便很快安静下来。 他这才抬眼看向叶清晓,目光沉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怕,我在。” “没事。”叶清晓定了定神,连忙坐直身体,“就是突然那一下,没反应过来。” 程复低低笑了一声,“倒是难得看见夫人露怯的一面。” 调侃一句后,程复便继续牵着马缓行。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尘土的气息。 叶清晓看着下方那人挺拔的背影,和牵着缰绳的手。 她记得电视剧的太监大多数都是弓背驼腰的,但程复的腰板一直都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子矜贵。 那只牵着缰绳的手在原文中杀了很多人,是一双轻而易举就能掐断脖子的手。 可这双手的主人,倒是从没有欺负过她,甚至在她露怯的第一时间稳稳托住她。 这种感觉太陌生,就像喉咙口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咽喉处有一丝微痛和莫名的酸胀感。 程复是个好老师,教得极有耐心,她也收敛起平日的跳脱,学得认真。 不知何时,程复松开了缰绳,让她自己试着控缰慢走。 他则负手站在场中,目光如炬,始终跟随着那一人一马。 叶清晓有些紧张,控缰的手势也略显生涩,但身下这匹马很是温顺,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慢步。 她就这样在那人专注的注视下,慢慢地、一圈圈地走着。 一连过去了一个月,每天程复都会抽时间教她骑马,她也越来越熟练。 叶清晓特别喜欢那匹小马,每天的日常除了打马吊和看话本,又多了一项喂马骑马,还给马儿取了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汤圆” 初次取名时,程复听后笑了笑,“倒是和你相配,都是黑芝麻馅儿的。” 就在叶清晓技艺日渐娴熟时,商述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几乎将全部心神和好不容易积攒下的财力物力,都投入到了那处隐秘的硝石矿中。 秘密调派的死士和工匠日夜不停地轮班挖掘,开凿巷道、加固支撑、运输矿石……每一项都是吞金的无底洞。 与此同时,试点盐场的筹备也牵扯了他大量的精力,与户部、地方官员的周旋,招募工匠、购置器具,几乎让他分身乏术。 然而,看着矿洞一日日加深,看着盐场的规划逐渐成型,商述虽然疲惫,眼中却燃烧着越来越炽烈的野心之火。 他感觉自己正双线并进,一步步接近权力的核心,成功仿佛唾手可得。 第30章 送予殿下尝尝鲜 津海县,盐场。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盐田在阳光下泛着白茫茫的光。 商述站在刚刚建起不久的高台上,俯瞰着这片规模远超他最初设想的“试点”盐场,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阴霾。 盐场已经办起来了,甚至比他预想中更快、更顺利。 司礼监几乎是以一种反常的高效率批复了所有文书,户部那边更是大开绿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路畅通无阻。 起初,商述还以为是叶清晓的“枕边风”起了作用,或是程复一时疏忽,他甚至暗中嗤笑过程复的愚蠢,竟如此轻易就放任他的钱袋子鼓起来。 他在津海县深耕多年,此地大小官员皆对他唯命是从,将试点盐场设于此地,正是为了方便他将这“官督商办”的幌子,彻底变为他旭王府的私库。 可随着盐场不断扩建,招募的工匠杂役越来越多,他渐渐察觉出不对劲。 这摊子铺得太大了! 大到完全超出了他“试点”的初衷,更像是一个完整的、投入巨大的官办盐场。 运行了一段时间,他安插在盐场的心腹便来报—— “王爷,情况不对,咱们招募的人太多了,眼太杂,虽然核心的提纯步骤还是按苏姑娘给的方子,由最信得过的几个老师傅在单独的工棚里完成,但、但架不住人多手杂,那些步骤好像被人瞧了去!” 商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技术泄露了! 于是马不停蹄赶来津海县,想要将盐场的人重新筛一遍,将多余的眼睛直接扼杀。 但比他更早到来的,是一纸来自京城的公文。 司礼成立了一个直属户部的“津海盐课分司”,全权负责这座试点盐场的一切产出、销售、定价及账目管理。 而空降来的盐课司大使,竟是那个以刚正不阿、冥顽不灵闻名朝野,曾数次上书痛斥程复“阉宦干政,祸乱朝纲”的老御史——周崇周大人! 这一手,打得商述措手不及,几乎呕血! 周崇此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认死理,恪守规章到了苛刻的地步。 他一来,首先感谢了旭王殿下发现并进献此利国利民的精盐技法,然后便雷厉风行地接管了一切。 他亲自带着几个户部老吏,一头扎进制盐工坊,盯着每一个环节。 所有产出精盐登记造册,直接入库盐课司的官仓。 所有销售,必须由盐课司出具公文,所有款项,直接入户部在津海县开设的专用官账,与旭王府再无半点干系! 商述试图安插的人手,不是被周崇以“才不堪用”退回,就是被那些繁琐到极致的规章流程捆得动弹不得,根本接触不到核心。 这盐场,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他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公家”产业! 此刻,商述站在这里,看着本应属于他的金山银山,只觉得无比刺眼。 一名王府侍卫匆匆登上高台,低声禀报:“王爷,周大人来了。还带着、带着东西。” 商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转身走下高台。 盐课司衙门外,周崇身后跟着一名小吏和一个番子,一人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见到商述,周崇一丝不苟地行礼,语气平板无波:“下官参见旭王殿下。” “周大人不必多礼。”商述勉强维持着温和的表情,“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周崇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锦盒:“殿下,盐场首批产出的‘贡盐’已然封装完毕,不日将运送入京,献与陛下。下官特取来两份。” 他打开小吏端着的锦盒,里面是洁白如雪、细腻如沙的精盐。 “听闻这精盐提纯的技术是王爷推荐的能人巧士,这一份,是下官代盐课司上下,感谢殿下献技之功。若非殿下,我大邺亦无此等福泽百姓之良盐。” 周崇说着感谢的话,脸上却毫无谢意,只有公事公办的严肃。 另一个番子端着一个更大的锦盒,上前道:“这一份,是掌印交代,一定要送到殿下手中的。掌印说,‘旭王殿下劳苦功高,此盐能成,殿下居功至伟,岂能不亲自品尝其味?’特命将这上好的头道贡盐,送予殿下尝尝鲜。” 商述看着那两盒盐,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尝尝鲜? 他投入心血、寄予厚望,原本指望能带来泼天富贵的盐场,如今产出的第一批盐,他就只配得到这么两盒“尝尝鲜”? 周崇仿佛完全没看到商述瞬间铁青的脸色,继续一板一眼地说道:“另外,程掌印还有一句话带给殿下。” “他说,此法甚好,利国利民。他已奏明陛下,拟将此法推行至两淮、长芦等各大官营盐场,以期天下百姓早日皆可食此洁盐。殿下献技之功,陛下与朝廷,必不会忘。” 轰——!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商述心上。 技术要推广了!不再是他的独门秘方了! 他失去了垄断的地位,失去了预期的暴利,到头来,就只换来皇帝和朝廷一句轻飘飘的“不会忘”,以及程复这阉狗假惺惺送来的两盒盐! 简直是奇耻大辱! 周崇完成了任务,再次一板一眼地行礼:“如此,下官告退。盐场事务繁杂,还需下官亲自盯着。” 说完,他转身带着小吏离去,背影挺拔僵硬,一如他恪守的规矩。 商述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两盒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光芒的精盐,胸膛剧烈起伏。 他苦心谋划,竟是为他人作了嫁衣!为程复增添了政绩!为朝廷充实了国库! 而他自己,除了一个虚名和两盒盐,什么也没得到! 他猛地一挥袖,将那两个锦盒扫落在地! 洁白晶莹的盐粒泼洒出来,混入地上的尘土,瞬间污浊不堪。 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断子绝孙的阉狗贼!给本王等着!”商述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杀机,牙根儿都要咬碎了,“叶清晓这废物,空长模样不长脑子!蠢货!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有递出来,没脑子的蠢货!” 商述大骂了一阵,才重新冷静下来。 没关系,他还有硝石矿,只要那边产出,制成火药……他就有翻盘的资本! 那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等到制成火药,他就以清君侧为名起事,到时候他要让程复跪在他面前舔鞋,再把这狗阉贼的头剁下来当球踢! 第31章 他骂得还没我脏呢 夜阑殿内,烛火通明。 程复斜倚在榻上,听着下方一名东厂番子禀报。 “……旭王殿下当时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收下了那两盒盐。周大人走后,属下隐在暗处看得分明,旭王直接将那两盒盐扫落在地,盐撒了一地。” “属下听旭王低声咒骂了几句,骂的是……”番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直说无妨。”程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旭王骂您是‘断子绝孙的阉狗贼’,还骂夫人是‘空长模样不长脑子的蠢货’、‘废物’,说夫人没能递出消息……”番子说完,立刻低下头。 程复还没说话,殿内屏风后就先传来一阵憋不住的“噗嗤”声,接着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嘎嘎大笑。 叶清晓一边乐一边从屏风后转出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叫他装比,这下破防咯,只能无能狂怒摔东西骂街了吗?还怪我?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凭什么给他递消息?我看起来很像他安插在隐栖宫的细作头子吗?” 她走到程复身边的榻上坐下,还在那乐不可支:“两盒盐,哈哈哈哈!掌印你可太损了,杀人诛心啊,我喜欢!” 程复挥挥手,让那番子退下。 他看着叶清晓笑得东倒西歪的模样,唇角也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被骂了也不生气?” 叶清晓连连摆手,“骂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再说了,他骂得还没我脏呢。” 程复低低笑了两声,“就是夫人教授樊家小姐的真言?这般说来倒确实是夫人更巧舌如簧。” 叶清晓本就知道冬灵是程复的眼睛,不过她也不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程复都知道,只觉得这样跟程复聊天更加省事儿。 叶清晓用袖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光是想想商述破防的样子,我今晚就能多吃两碗饭!” 心情大好之下,她立刻又想到了玩:“对了,乐知前几天递帖子进来,说忠勇伯夫人办了个马球会,邀我去玩呢,我也要带着汤圆去玩!” 程复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马球?夫人学骑乘才一月有余,策马慢跑尚可,马球场上激烈争抢,太过危险。” 他坐直了些,看向叶清晓,语气是难得的严肃:“那不是玩闹,若摔下马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瘫痪甚至丧命也是有的,若是夫人想玩马球,等到技艺娴熟再玩不迟。” 叶清晓眨眨眼,看着程复。 这人平日里纵着她无法无天,这会儿倒像个操心过度的管家婆。 但这种直白的关心,让她觉得有点舒服,感觉和她上辈子的好闺闺一样诶。 叶清晓乐呵呵地解释道:“我又不傻,我就是去凑个热闹,看看别人打,最多骑着‘汤圆’在场边溜达几圈,不会上场去跟人抢球的,你放心好了。” 程复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终才微微颔首:“带上冬灵,让她寸步不离,别上场逞强,自己的安危要紧。” “知道知道,程大管家!”叶清晓笑嘻嘻地应了,起身拍拍裙子就往外走,“我这就去跟‘汤圆’说,明天带它出去见见世面。” 程复眼角含笑地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 ...... 翌日,永嘉伯府的别苑马球场热闹非凡。 彩旗招展,香鬓云影,京中不少勋贵子弟和年轻贵女都受邀前来。 有的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一展身手,更多的则是如叶清晓所说,来凑热闹、交际闲谈。 叶清晓到得不早不晚,她今日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骑装,长发高束,未施粉黛,却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牵着通体雪白、额带黑斑的“汤圆”,身边跟着沉默的冬灵,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好奇,有探究,自然也少不了鄙夷和窃窃私语——关于她“太监对食”的身份,早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樊乐知远远看见她,立刻拉着像只小鸟一样飞奔过来:“清晓,你来啦!呀,这是你的马?好神骏的小家伙!” 她围着汤圆转了一圈,眼睛发亮,她是真爱马之人。 仔细端详片刻后,忽然惊讶地轻呼一声:“这马儿骨架匀称,四肢修长有力,尤其是肌肉线条,流畅又充满力量感。神态也沉稳,眼神清亮有光,是匹极好的马!” 她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对比道:“旭王殿下之前那匹‘照夜玉狮子’还记得吧?你这马可比那匹马还要名贵,是西域异种,好像叫什么‘玉照麒麟驹’?据说这种马极有灵性,耐力与爆发力兼具,且性情相对温顺,极其稀有。” 叶清晓倒是没想到程复随手给她挑的马居然有这么大门道,她只是觉得汤圆乖巧听话,跑起来也稳。 听了樊乐知的话,她笑着拍了拍汤圆的脖子:“是吗?原来我们汤圆还是个大宝贝呢!不过它确实很乖。” 汤圆也蹭过来拱了拱叶清晓的头,很是亲人。 两人正说着,就听马球场上一阵欢呼喝彩声响起。 只见场中一匹枣红骏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马背上一道绯色身影伏低身子,手中球杖精准地击打着一枚小巧的木球。 那人控马技术极佳,在与对手并驾齐驱的瞬间,一个巧妙的假动作骗过对方,随即抓住空档,猛地挥杆击球! 木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直射入球门! “好!”场边叫好声雷动。 那绯色身影勒住马,畅快地大笑一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阳光洒在她凌厉的眉眼上,正是樊惊鸿。 她退场后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伺候的马僮,便朝着叶清晓和樊乐知这边大步走来。 “清晓来啦!”樊惊鸿带着运动后的蓬勃朝气,“怎么光在旁边看着?乐知,你不是吵着要学吗?还有清晓,你的马瞧着不错,一起来玩两下?” 樊乐知跃跃欲试:“好啊好啊!姐你快教教我!” 叶清晓也笑道:“我可刚学会骑马没多久,不敢上马打,就站着挥挥杆儿就行。” “没问题啊。”樊惊鸿大手一挥,极为爽快,“旁边有个练习的小场子,专门是给新手准备的,我教你们基础的握杆、挥杆和控马追球的小窍门!” 樊惊鸿领着两人往旁边的练习场走去。 这片场地比正式马球场小了许多,地上零星散落着几个练习用的木球,也有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在尝试挥杆,气氛轻松不少。 然而,叶清晓的好心情在看到场边那两道身影时,顿时打了个折扣。 第32章 你太奶叫什么名字? 叶清雨带着一层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淬毒般的憎恨几乎要化为实质射向叶清晓。 她身边站着楚晟,原本正温声对叶清雨说着什么,一抬眼看到叶清晓,眼神骤然一亮。 随即又迅速压下,换上了一副混合着担忧、痛心的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便秘了。 好久没出宫玩了,只要他们不来招惹自己,叶清晓也懒得搭理他们,只自己取了一只木槌,像抡高尔夫一样平地打球,一看就知是十成新的新手。 在平地打了一会儿,见樊乐知在樊惊鸿的带领下,都开始慢慢上手了,不禁心里也发痒。 在小场地马儿也跑不起来,只是缓步慢行,只需要指引着马往球的地方走几步,自己再挥杆儿即可。 当即抱了抱汤圆的脖子,“好宝,我们也来试试。”说罢,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楚晟却突然上前一步,好似终于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好机会。 他眉头紧锁,饱含关切开口道:“清晓妹妹,马球并非儿戏,稍有差池便是人仰马翻。我记得你以前都不会骑马的,你才习骑术多久?女子当以贞静柔顺为要,何必来此危险之地逞强?听表哥一句劝,安生在场边观赏便是体面,莫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清晓心里就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 同样是劝她别玩马球,程复说的话怎么就顺耳多了,这傻叉说话这么招人烦,这是在给谁当爹呢?一股子说教味儿。 叶清晓皱眉看过去,“关你屁事?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挑大粪,别凑到我面前来找骂。” 楚晟被她一噎,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还想维持风度:“清晓妹妹,我也是关心你,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叶清雨见楚晟吃瘪,也立刻冷声道:“叶清晓,你怎么跟表哥说话的?表哥好心好意劝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口出恶言,一点教养都没有,自从跟了……哼,越发放肆了!” 她没敢再把“阉人”二字骂出口,看来上次被撕了嘴后,长了点记性,但不多。 樊惊鸿听到‘没教养’便眉头一拧,就要上前,却被樊乐知一把拉住胳膊。 樊乐知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兴奋道:“姐,别去,看热闹就好!” 樊惊鸿满脸不赞同,“她是你知交好友,你怎么能在一旁看热闹?清晓出身不太好,难免要吃亏的。” 樊乐知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脸,吃亏?她自打认识了叶清晓,从来没见过她吃亏,也是,姐姐并没有见过清晓火力全开的模样。 樊惊鸿正要扒开乐知的手,将清晓带离这是非之地,不与傻瓜论长短。 就听叶清晓大鹅一样嘎嘎笑开了,笑声尖厉又嚣张,还坐在马背上夸张扭扭捏捏,挤眉弄眼,“对啊,我没教养,我没爹没娘,爹就是个狗东西,只管生不管养,啊对对对,我一家人都是蠢货、烂人、黑心肝的玩意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没一个好东西!怎么样?三姐姐,我骂得对吗?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她一边说,一边用鼓励的眼神看向叶清雨,仿佛在寻求认同。 叶清雨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憋得通红。 她骂叶清晓没教养,是想衬托自己高贵,不是让她把全家都拖下水一起骂的啊!这让她怎么接? “你、你胡言乱语什么!”叶清雨气得声音发尖,“谁跟你是一家人!我们叶家没有你这种自甘下贱的女儿!” “哦?原来我和你不是一家人?”叶清晓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突然开始发癫,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开始全场巡回播放,卯足了劲儿大声嚷嚷,“原来叶承宗被人绿了,他是个绿毛龟啊,哈哈哈哈哈哈!都来听都来瞧,叶家女儿说自己老爹戴绿帽子啦,头上绿毛迎风涨!”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叶清晓这种自杀式袭击震惊了。 感觉叶清晓癫癫的,精神状态太超前了。 连远处正式马球场的人都纷纷侧目,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惊天秘闻。 叶清雨简直要疯了,她只是想嘲讽叶清晓几句,怎么转眼间自己父亲就成了全场的笑柄?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清晓,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你闭嘴!你胡说八道!你疯了!你个疯子、贱人!” 楚晟也脸色煞白,急忙想挽回:“清晓,快住口!你怎能如此诋毁尚书大人!这可是大不孝!” “诋毁?这可是三姐姐自己说的,我全是顺着三姐姐的话说的啊!”叶清晓装都不装了,主打一个哄堂大孝。 商述的盐场计划已经垮了,她也懒得再跟这一家人玩什么反间计。 如今叶清雨自己凑上来找不自在,她就能直接撕破脸皮。 “你……你胡说,我不是,我没有!”叶清雨被她这套“我烂你也烂,我们全家一起烂”的逻辑绕得头晕眼花,气得几乎要厥过去。 她想反驳,却发现无论怎么骂叶清晓,都好像把自己和叶家也一起骂了进去。 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叶清晓无所谓,她脸皮厚,要丢脸就一起丢脸,谁都别想好过。 叶清雨眼看说不过,气得口不择言,将恶毒的诅咒抛了出来:“叶清晓,你不用现在嚣张,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被当做玩物,像猫儿狗儿一样逗弄罢了!你以后注定断子绝孙,死了都进不了宗祠,无人送终,做个孤魂野鬼!” 她以为这番话能刺痛叶清晓,毕竟这对女子来说几乎是最大的诅咒。 然而,叶清晓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更加猖狂。 “哎哟喂,笑死我了,谁稀罕进你们那破宗祠?供着一堆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牌位,口口声声宗祠宗祠的,显得多孝顺似的。” “那我问你,你太奶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让大家都听听你有多记挂祖先?” “……”叶清雨瞬间卡壳,脸憋得通红。 她哪里记得太奶奶叫什么名字? 她连自己祖母的闺名都未必清楚!谁没事去记那些老掉牙的名字?! 第33章 你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叶清晓一通癫狂输出,把叶清雨怼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几乎要当场晕厥。 周围看热闹的视线更是让她如芒在背,她再也待不下去,跺了跺脚,哭着掩面跑了。 楚晟看看跑走的叶清雨,又看看马背上笑得嚣张肆意的叶清晓,脸色青白交错,最终也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一副“你无可救药”的痛心模样,转身追叶清雨去了。 一场闹剧暂时落幕。 叶清晓顿觉神清气爽,拍了拍汤圆的脖子:“走,宝儿,咱们溜达两圈去,离傻逼远点,有益身心健康。” 她骑着汤圆在小练习场慢跑了会儿,享受着清风拂面的感觉。 樊惊鸿看着她,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眼神里带着些不赞同。 樊乐知蹭到姐姐身边,小声嘀咕:“姐,你是不是觉得清晓刚才……有点过火了?” 樊惊鸿性格刚直,虽讨厌叶清雨和楚晟,但叶清晓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连自家祖宗都一起骂的泼辣方式,她确实不太认同。 她低声道:“即便有怨,也不该如此不顾体面,牵连家族声名。” 樊乐知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姐,你是不知道。清晓她是被她爹和自己的皇后姐姐,逼着送给隐栖宫那位程公公做对食的!” “什么?”樊惊鸿猛地一愣,英气的眼眸中满是震惊,“竟有此事?不是她自己……” “怎么可能!”樊乐知语气激动起来,“谁好好的姑娘会愿意去……去做那个?他们是把她当棋子,若只是名声就罢了,可那是程复啊!若非清晓得了他青睐,恐怕连性命都没了!他们还指望清晓顾全他们的体面和声名?凭什么?” “就清晓那个三姐姐,在叶家的时候就经常欺负清晓。” “还有那个楚晟,之前还吊着清晓,你知道他跟清晓说过什么吗?让清晓去做他的妾!” 樊惊鸿沉默了。 她自幼受父母宠爱,家族和睦,虽知高门大户龌龊事多,却也没想到能恶心到这种地步。 设身处地想,若她是叶清晓,被至亲如此背叛利用,恐怕会比叶清晓更疯。 再看向远处那个骑着白马,身姿挺拔,洒脱不羁的少女时,樊惊鸿眼中的不赞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理解。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像一株野草一样放肆生长,樊惊鸿是佩服她的。 “原来如此……”她低声喃喃,“是姐姐想岔了。” ...... 叶清晓骑着汤圆溜达了几圈,觉得有些口渴,便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冬灵,自己去找茶水喝,顺便出恭。 从净房出来,她正琢磨着是回去继续溜马还是去找樊家姐妹,刚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拐角,一个人影突然闪了出来,拦在了她面前。 又是楚晟。 这里距离出恭的地方不远,楚晟竟然会在这里堵她。 一瞬间,叶清晓想到了上辈子自己遇上的一个主播,大晚上打着送女孩子回家的名义行跟踪之事,瞬间被恶心到了。 他显然是特意等在这里的,脸上带着一种沉痛又复杂的表情,眼神紧紧锁着叶清晓。 “清晓,”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自以为深情的忧郁,“我们谈谈。” 叶清晓翻了个白眼,只想绕开他:“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好狗不挡道。” 楚晟却不让开,反而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清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尖酸、刻薄、浑身是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看着我,自从跟了那个太监,你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叶清晓被他这琼瑶男主附体的台词尬得脚趾抠地,忍不住吐槽:“啊对对对,你有光你有光,你两眼亮得像膀胱,你撅个大腚射阳光。” “你!”楚晟被她这粗俗不堪的话语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所有的忧郁深情都维持不住了,脸涨得通红,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满口污言秽语!看来那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你都带坏了!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尚书府小姐的端庄温婉?整个一泼妇!”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找到了道德制高点,又开始了他那套令人作呕的说教:“女子当以柔克刚,温良恭俭让!你如今这般行径,与市井泼妇何异?真是自甘堕落!我真是……真是看错你了!” 叶清晓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屁话,看着他那张虚伪的嘴脸,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这傻逼,全程都在居高临下地评判她、否定她,用一套所谓的“女子规范”来绑架她,仿佛她没活成他想象中的样子就是罪大恶极。 去他妈的温良恭俭让! 叶清晓眼神一冷,彻底失去了耐心。 就在楚晟还在那喋喋不休“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后悔”、“我是为你好”的时候,叶清晓毫无预兆地猛地抬脚,用尽全力,狠狠地踹在了楚晟的两腿之间! ‘咔——’ 你听~ 是什么碎了的声音? 叶清晓一脚把世界关成了静音,聆听楚晟破蛋的声音。 楚晟所有的喋喋不休和虚伪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短促、因剧痛而完全变调的抽气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他眼珠猛地外凸,整张脸瞬间血色尽褪,又迅速涨成一种可怕的猪肝色。 他再也站立不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双手死死捂着裆部,凄声惨叫起来。 这处回廊本就僻静,但并非完全无人经过。 最先被这诡异动静惊动的是附近几个负责洒扫和侍候的下人。 两个小厮闻声探头看来,见到楚家二公子如此惨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机灵点的小厮见状,脸色一白,立刻转身就跑,显然是去禀告管事的人了。 叶清晓冷漠地看了一眼在地上蜷缩抽搐的楚晟,只觉得心头那股恶气出了大半,总有人犯贱,要凑到她脸上来找不痛快! 她懒得再看后续,理了理衣袖,转身就往外走。 还没走出这片区域,得到消息的管事已经带着人匆匆赶来,七手八脚地将痛苦不堪的楚晟小心翼翼地抬起来。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但仅限于这一隅之地。 马球场上的大部分宾客尚未察觉这边的变故,依旧沉浸在击鞠的喧嚣中。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涉及永毅伯府嫡子和那位话题中心的“隐栖宫对食”,消息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迅速而无声地蔓延开来。 第34章 那就罚她今天不许吃肉了 窃窃私语开始在宾客间流传,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开始有意无意地搜寻叶清晓的身影,感觉叶清晓仿佛变成了瘟疫,所到之处让人退避三舍。 叶清雨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看着叶清晓孤立于人群之外的模样,脸上露出恶毒的快意:“叶清晓,你真是疯得不轻,连永毅伯府的公子都敢下此毒手!你等着吧,我看你这回怎么收场!” 叶清晓无所屌谓,要是区区一个伯爵府也能动她,程复就是个吃干饭的。 “没劲透了,回去。”她对冬灵道。 冬灵有些忐忑,掌印嘱咐了要寸步不离跟着姑娘,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闹出了乱子,她回去后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就在叶清晓准备上马离开时,樊乐知和樊惊鸿穿过人群,快步追了过来。 “清晓!”樊乐知语气急切,脸上带着担忧,“你没事吧?我们刚听说……” 叶清晓停下动作,看着她们,面上不解:“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们,还追过来干嘛?现在还跟我混在一起怕是对你们不太好。” 她还真挺喜欢这两个人的,也不希望她们因为和自己亲近被人蛐蛐。 樊乐知立刻用力摇头,抓住她的手腕:“我才不在乎那些呢,我就觉得你好,跟你玩有意思,我喜欢和你玩在一处。” 樊惊鸿相较于妹妹更为沉稳,她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窥探的视线,冷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清晓,不必理会闲言碎语。方才事发之地临近女眷净房,楚晟一男子无故出现在彼处本就于礼不合。无论缘由为何,他纠缠你在先,便是他的不是。你无需为此困扰。”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我樊惊鸿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不惧人言。” 叶清晓看着眼前这对姐妹,一个热情纯粹,一个理性正直。在这人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她们却毫不犹豫地走向她。 她挺开心的,毕竟谁会不喜欢这样赤诚的好意呢? 她对樊家姐妹笑了笑:“谢了,不过这儿我是真待不下去了,找麻烦的人一个接一个来倒胃口,下次约别的地方,清净点,我请你们吃饭喝酒。” 樊乐知连连点头:“那说定了!” 叶清晓冲她们挥挥手,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骑着汤圆,由冬灵牵引着径直离开了。 马车驶回隐栖宫,叶清晓跳下车,问了隐栖宫里的小太监,得知程复在值房后便径直去了。 冬灵跟在她身后,心情越发忐忑。 程复正在看折子,见叶清晓进来,放下朱笔:“回来了?马球会好玩吗?”他随口问道。 叶清晓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然后才叹了口气:“好玩什么呀,惹祸了。” 程复眉梢微挑,等待叶清晓的下文。 “永毅伯府那个楚晟。”叶清晓撇撇嘴,“嘴贱,在净房外面堵着我哔哔赖赖个没完,我听着烦,就给了他一脚。”她比划了一下,“大概……踹那儿了,还可能踹废了。” 程复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反问:“永毅伯府?一个无实权、全靠祖上荫庇混日子的破落伯爵府,算什么祸事?” 叶清晓早就猜到程复大约是这个反应,于是两根指头一搓比了个心,“掌印牛比!” 程复扫了一眼叶清晓身后脸色发白的冬灵,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比起永毅伯府,咱家倒更想知道,为何夫人会被楚晟堵在净房外?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冬灵心里咯噔一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都发颤了:“属下失职,未能谨遵掌印之命保护好夫人,让楚晟冲撞了夫人,求掌印饶命!” 叶清晓一看这架势,立刻开口:“哎,等等!这事不怪她。是我让冬灵帮我看着汤圆,而且谁会想到楚晟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在女厕所外面堵人啊!” 她走到冬灵身边挡住她小小的身子,对程复道:“再说了,掌印既然让冬灵跟了我,那她现在就是我的人,就算要罚,也该是我来罚,对吧掌印?” 程复看着她,面上却依旧冷淡:“哦?那夫人打算如何惩治?” 叶清晓想了想,挠挠头,“那就罚她今天不许吃肉了。” 程复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摇了摇头,看向冬灵,语气也轻缓了几分,顺着叶清晓的话道:“听到夫人的意思了?这次便依夫人,小惩大诫。” 冬灵刚要松口气,却听程复话音一转,阴恻恻的:“若有下次,你这一身功夫既然派不上用场,那便全废了,隐栖宫不养废人。” 冬灵浑身一凛,重重叩首:“属下谨记!” 她知道,这已是掌印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天大的宽容了。 心中对叶清晓的维护充满了感激,忠诚之心更甚。 敲打完冬灵,程复才又看向叶清晓:“怕是不止楚晟吧,还有谁招惹到夫人了?” “哦,还有叶清雨。”叶清晓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嘴太贱,连带着叶家祖宗十八代都被我问候了一遍,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吧。” 程复也是服气叶家三小姐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勇气,竟然还敢去招惹叶清晓,是上次的苦头还没吃够吗。 “她又说了什么?” “还能怎么?无非是些酸言酸语,骂我丢人现眼,辱没门楣之类的老调重弹。” 叶清晓模仿着叶清雨那种尖酸的语调,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啧,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没点新意。” 程复静静听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忽然道:“夫人,等旭王回京见过岳丈后,咱家带你回门吧。” 叶清晓一愣:“回门?” 谁家好人一个多月了才回门啊? 叶清晓无语,“掌印,你找茬的借口好敷衍啊。” 程复轻笑了一声,“那夫人帮咱家想个不敷衍的借口?” 叶清晓也懒得费那心思,于是丝滑改口,“就这个吧,回门挺好的,我最喜欢回门了。” 她也想看看,叶承宗那老狗的内阁首辅美梦破灭后,会破防成什么样子。 第35章 毒杀程复?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户部尚书府的书房内却透出微弱摇曳的烛光。 叶承宗面色凝重,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窗户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室内,褪下兜帽,露出商述那张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的脸。 “殿下。”叶承宗连忙躬身行礼,心脏因紧张而砰砰直跳。 商述根本没心思客套,他连日从津海县赶回,满心都是计划受挫的怒火和憋屈。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刮向叶承宗,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暴怒: “叶尚书,你好大的本事,盐课司直接绕过户部成立,所有章程流程全都跳过了你们户部!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一无所知!为何不早报与本王?!” 叶承宗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砸懵了,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感到无比的委屈:“殿下明鉴,下官、下官也是事后才知晓的啊!那程复手段通天,一切手续走的都是司礼监和陛下的特批路径,根本没过户部的正常流程!下官也是被蒙在鼓里啊!”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抱怨道:“而且……而且小女清晓就在隐栖宫,她竟也未曾递出只言片语,下官分明再三交代她,务必密切关注盐政一切动向,她……” 叶承宗的话语顿住,脸上浮现出疑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慌。 近日关于叶清晓的种种不断涌入他耳中——痛殴亲姐、怒踹楚家二郎、还有那些惊世骇俗、连祖宗都敢骂的污言秽语…… 小六和雨儿有隔阂,这他倒是知道的,在家的时候雨儿就骄纵,难免有时候脾气大了些,所以姐妹间常有口角。 可小六一直是懂事忍让的,但她灯会那次撕了雨儿的嘴角,让雨儿容貌破损,马场又骂得雨儿抬不起头来。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小女儿判若两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小六竟然将楚家二郎踢废了! 叶承宗知道小六对楚家二郎情根深种,因着小六一次和雨儿的口角,小六受了些伤,楚家二郎来家中做客时看见了,于是给小六一盒药,从那以后,只要楚家二郎再来家中做客,小六就会偷偷隐在暗处看他。 可她竟然在马球会上,把自己恋慕已久的人几乎踢成了太监! 一个可怕的念头第一次清晰地闯入他的脑海:叶清晓是不是心生不满,倒戈了? 但随即他又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 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除了依靠家族,她还能有什么出路? 她怎么敢背叛家族? 她难道不怕被家族彻底抛弃,死无葬身之地吗? 一定是程复那阉人手段狠辣,将她看得太紧,或是她太过蠢笨,不得其法! 商述看着叶承宗变幻不定的神色,冷哼一声。 他一直都将盐场失利归咎于程复的狡诈和叶清晓的无能。 盐场既然已被官方接管,技术扩散,木已成舟,再纠缠已无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自己的怒火,语气森冷:“盐场之事,暂且作罢。但程复此贼,绝不能放任。叶尚书,你务必想办法,尽快联系上叶清晓!” 叶承宗一怔:“殿下,如今隐栖宫如同铁桶一般,消息难以传递……” 商述从怀中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用特殊蜡封密封的灰白色小盒,递到叶承宗面前。 “将此物交给婉儿,再由婉儿交给她,让她将此物交给那个叫菡霜的丫鬟。” 商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诡谲的意味,“这里面是一枚‘影线蛇’的蛋。此蛇体型手指粗细,通体灰白,极善隐匿,其毒见血封喉,菡霜见了之后会明白如何驱使。” 商述的目光紧盯着他,指令清晰而残酷:“让叶清晓密切关注程复的一切举动,每天一次,将程复的动向写成纸条,菡霜会控蛇将消息递出来,若有京郊的人员调动,要马上把消息递出来。” 他绝不能让叶承宗知道硝石矿的具体位置,那是他翻盘的最后底牌,是炼制火药的关键。 程复手眼通天,东厂番子无孔不入,开采的动静再小,时日一长也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他必须死死盯住程复,一旦程复有调派人手往西山方向调查的迹象,他必须第一时间知晓,提前应对,甚至不惜先下手为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极致狠戾的杀机,补充道:“若时机恰当……让菡霜可直接控蛇,寻机毒杀程复!” 叶承宗看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蛇蛋,听得心惊肉跳,背后冷汗涔涔。 毒杀程复?这可是泼天的大祸! 不是没人去刺杀过那阉宦,刺客一波一波地去,可用刺客尸体剥下来的皮都在城门上风干过一批又一批了! 不然为何满朝文武提起程复就胆战心惊? 因为程复‘活阎王’的名号是杀出来的! 他猛地抬头,声音都带着颤:“殿下,这……若程复真的死了,清晓她、她还在隐栖宫中,尚未脱身,届时会不会受到牵连?东厂那些番子岂会善罢甘休?不光是她,就连整个叶家…” 商述冷漠地打断他,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能除掉程复,扫清最大障碍,牺牲一颗棋子,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她若机灵,自有脱身之法。若不能……那也是她的命。” “至于叶家?叶大人,你怕什么?只要程复一死,司礼监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群没了主心骨的阉狗,本王手握利器,届时与宫中的婉儿里应外合,这朝堂,还有谁能阻挡我们?” “叶大人,要想成大事,就不要妇人之仁!” 商述现在已经看透了,女人再美,若是没有脑子,一样是无用的! 不过是一张脸罢了,哪里比得上他的阿黎,冰雪聪明,神机妙算! 在商述看来,叶清晓不过是一颗棋子,若能换程复的命,再值得不过。 至于叶家的担忧,在他看来可笑又短视。 只要程复一死,司礼监必乱,他暗中积蓄的力量便能雷霆出击,还怕一群阉人不成?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矿洞这个秘密武器,绝不能让程复察觉分毫! 叶承宗原本的那点迟疑和恐惧,在商述描绘的泼天富贵和千秋功业面前,迅速消散殆尽。 待事成,她会让清晓入族谱,进宗祠,她也是叶家女儿,会明白的! 叶承宗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豁出去的狠劲:“殿下说的是,是下官一时想岔了,一切但凭殿下吩咐!”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那枚不祥的蛇蛋,仿佛握着的不是毒物,而是通往权力巅峰的钥匙。 第36章 好姐妹的戏份演都不演了? 无关乎叶家如何波诡云谲,叶清晓兀自过得颇为清闲,日子惬意得几乎让她忘了马球会上的风波。 她原本还想着永毅伯府那边会不会来找麻烦,毕竟她那一脚挺狠的。 可左等右等,一直都是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倒让她有些意外了。 这日,她忍不住在夜阑殿问程复:“掌印,永毅伯府那边……就这么算了?”她比划了一下,“我那天好像踹得挺重的。” 程复正在看一份密报,头也没抬:“事发后三天,永毅伯老夫人穿了诰命服,想去敲登闻鼓。” 叶清晓挑眉:“哦?然后呢?” “东厂的番子就守在登闻鼓旁边。”程复放下密报,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就等着她敲。只要鼓声一响,她想走明路,咱家就直接按《大邺律》办事了。” 见叶清晓一脸懵逼看着他,程复进一步说明,“言语侮辱女子,割舌;动手动脚,便是剁手剁脚。楚晟当时堵你在女眷净房附近,咱家就直接在午门口将他削成人彘,给京中那些不长眼的立个规矩。”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内容却极血腥,叶清晓丝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度。 叶清晓听得咂舌,忍不住啧啧两声:“掌印,外面传闻你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 程复抬眸看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彼此彼此。夫人一脚断人子孙根的魄力,也不遑多让。” 不过她好奇的是,“那永毅伯老妇人还是没敲鼓?” 程复颇为惋惜道,“楚家大郎将人拉回去。” 其实他想要楚晟一条命并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只是想到那狗东西敢来纠缠,不如给他挑个更好的死法,让别人都看看纠缠叶清晓是个什么下场。 程复挑着眼角看叶清晓,问道,“夫人想让他死吗?” 叶清晓耸耸肩,无所谓道,“随便,只要他以后别蹦跶到我面前,谁管他死不死。” 程复想到叶清晓喜欢出宫玩,难免会交朋结友,于是收敛了杀人的心思,只要楚晟那狗东西知趣,不再跳梁小丑一样蹦跶,他也不再追究。 两人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禀报:“掌印,坤宁殿来人传话,皇后娘娘召夫人即刻过去一趟。” 叶清晓和程复对视一眼。程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淡淡道:“该是盐场的事,找夫人兴师问罪来了,去不去随夫人心意。” 叶清晓这种搅屎棍一样的德性,哪里会放过这种鬼热闹,当即一蹦三尺高,“去!当然要去!” ...... 坤宁宫内,气氛压抑。 皇后叶清婉端坐在座位上,脸色不太好看。见到叶清晓进来,并未像以往那样假意亲热,而是直接沉下了脸。 “叶清晓,你可知罪!”叶清婉一开口就是斥责,试图先声夺人,“盐场那边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为何不及时将消息递出来?父亲和本宫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这般办事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叶家!” 叶清晓闻言,非但没惧,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嗤笑一声,眼皮懒懒一掀: “哟,娘娘这是唱的哪出?好姐妹的戏份演都不演了?盐场的好处没了,找我一个对食算账?怎么,是我伸手抢了盐场?” 她吊儿郎当,无所畏惧,冬灵就在殿外,皇后能拿她怎么样?只要敢动她,她就能嚷嚷起来,让司礼监再来‘搜刺客’。 “寄予厚望?呵,指望我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去扳倒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娘娘,您这皇后当得是不是太清闲,开始做白日梦了?” “还是说……”她语调拖长,带着极致的嘲讽,“您和父亲那点脑子,全用来算计自家女儿了,轮到正事就只剩一盆浆糊?叶家的当家主君是死人吗,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后面狗叫?” 叶清婉被她这一连串尖酸刻薄、直戳肺管子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你!你放肆!叶清晓,你竟敢……”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 你压在本宫身上不起身、把述郎脸都扇肿了,把雨儿嘴巴撕烂、还把楚晟命根子踢废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个弱女子! 瞧着叶清晓混不吝的模样,叶清婉所有斥责的话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她死死盯着叶清晓,仿佛想用目光将她凌迟。 但想到父亲的叮嘱和商述的计划,她几乎是用了毕生的修养,才强行将那滔天怒火压下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让她保持住一丝清醒。 不能撕破脸……至少现在不能。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清晓,你真是变得姐姐都快不认识了……” 她拿出帕子,按着并无泪水的眼角,“姐姐知道,你心里有怨,觉得家里委屈了你,才心性大变,言语如此诛心。姐姐看着很是心疼……” 叶清晓看着皇后明明气得要死,还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就想笑。 叶清婉见她油盐不进,心中暗骂,面上却更显痛心:“姐姐知道,你现在是仗着程复的势,觉得可以无所顾忌了。但你好好想想,清晓,你当真压对宝了吗?”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看似真切的担忧:“那程复是什么人?无根的东西,性情最是乖戾难测!你能拿什么拴住他的心?美色吗?他都不是个男人,能对你感兴趣多久?对他来说,你如今不过是个逗趣的猫儿狗儿,一时新鲜罢了!” “一旦你失了他的欢心,或是他腻了你,你的下场会如何?到那时你在这深宫之中,可就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叶家不一样,我的好妹妹,你身上流着叶家的血,我们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心里始终是疼你的!” 她观察着叶清晓的神色,见她似乎不再面无表情,继续加码,“只要你心里还向着家里,帮家里最后一把,做完这最后一件事,父亲立刻就想办法风风光光接你出宫!到时候,天高海阔,你还是我们叶家尊贵的六小姐!” “若你对楚晟还有心,姐姐亲自为你赐婚,让他必须娶你!若你嫌他……不好了,”她含糊地带过,“满朝文武的勋贵子弟,青年才俊,只要你瞧得上,姐姐都为你做主,给你挑一个最好的!让你后半生享尽荣华,堂堂正正地做你的诰命夫人!岂不比现在这不清不楚的身份强上千百倍?” 第37章 你选一个喜欢的拿去吧 叶清晓听着皇后这番声情并茂、威逼利诱齐上的表演,脸上那点故作松动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有一说一,这家人是懂PUA的,难怪能把原主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惜,她叶清晓不吃这一套。 她看着叶清婉,仿佛在看一个蹩脚的戏子,忽然轻笑出声:“说得真是比唱得还好听。行吧,最后一件事,是什么?说完我好回去歇着,听你在这儿唱大戏也挺累的。” 叶清婉被她这态度噎得又是一窒,但见她似乎愿意退步,强忍着没有发作。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灰白色的蛇蛋,推到叶清晓面前,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你将此物交给菡霜,等到蛇蛋孵化后然后每日将程复的行踪动向写成纸条给菡霜,尤其是他有没有关于京郊的人员调动。之后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菡霜自会处理。” 叶清晓垂眸瞥了一眼那枚透着不祥气息的蛇蛋,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就拿了过来,在指尖随意掂量了一下,语气懒洋洋的:“哦,就这啊?还以为多大个事儿呢。行了,知道了。” 她将蛇蛋随手揣进袖袋,站起身,连礼都懒得行周全,只敷衍地福了福身:“娘娘要是没别的戏要唱,我就先回去了。您继续。” 说完,也不等叶清婉回应,转身便走,留下皇后一个人坐在凤椅上,脸色青白交错,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 回到隐栖宫昔归阁,叶清晓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了些,她立刻叫来了小太监阿福。 “夫人,您找我?”阿福恭敬地行礼。 “嗯,之前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叶清晓问道。 早在进了隐栖宫后,见程复对她纵容,就让阿福去寻了一枚王锦蛇的蛇蛋来。 “回夫人,找到了。”阿福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小心打开,里面是一枚色泽偏白、略带斑点的普通蛇蛋,与皇后给的那枚灰白诡异的样子截然不同。 “做得不错。”叶清晓点点头,接过那枚蛇蛋,“下去领赏吧。” “谢夫人!”阿福高兴地退下了。 叶清晓拿着两枚蛇蛋,悠哉悠哉便回了寝殿,见菡霜正在寝殿内捣鼓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见叶清晓回来,忙起身行礼,对叶清晓笑了笑,“姑娘,我做了一瓶蔻丹,你要不要试试?” 冬灵一直跟着叶清晓,见菡霜还一副懵懂模样,丝毫不知即将大祸临头,不免在心头叹了口气,有些唏嘘。 叶清晓凑过去,只见桌子上还有一个捣花瓣的木臼,里面还残留了些鲜花汁子,她拿着菡霜做的蔻丹闻了闻,只觉气味清幽淡雅,一点都没有刺鼻的味道。 叶清晓也来了兴趣,还从没试过古代的美甲嘞! 她兴致勃勃坐下来,将自己的一只手伸了过去,一边说道,“我以前只听说过,这下有机会见识到了!” 她以前倒是经常做美甲,但也是和女客户邀约,大多数女孩子不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约着一起做做美甲、在美容院保养,反而更对她们的口味。 屋里的人闻言,却升起不同心思,菡霜和冬灵看着叶清晓的眼神都颇为怜爱。 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连蔻丹都没有用过,可想而知叶家对姑娘是何等苛待! 菡霜正小心翼翼地用细毛刷蘸取着嫣红的蔻丹,细致地涂抹在叶清晓的指甲上,一边轻声细语地介绍: “姑娘,这蔻丹是用凤仙花为主,又添了些许明矾固色,奴婢还特意加了些晒干的茉莉花瓣一起捣碎,这样不仅颜色更鲜亮持久,染出来还带着股淡淡的清香……” 叶清晓饶有兴致地看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啧啧称奇:“你们古代……呃,我是说,这手艺可真讲究。” 菡霜和冬灵闻言,心中对叶清晓更加怜惜——连涂个蔻丹都觉得“讲究”,可见以往过的是什么日子。 就在这时,叶清晓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很是随意地从袖袋里掏出两枚蛇蛋,并排放在了旁边铺着软缎的小几上。 一枚色泽灰白,透着丝丝寒意; 另一枚则色泽偏白,带着自然的斑点。 “哦对了,菡霜,” 叶清晓的语气轻松地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这两个蛋,你选一个喜欢的拿去吧。” “哐当——” 菡霜手中的小瓷碗一个没拿稳,掉落在铺着软毯的地上,幸好没摔碎,但里面的蔻丹汁液洒出来些许,染红了一小片地毯。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枚蛇蛋,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她是蚺溪族后人,自幼与蛇虫打交道,怎么可能分不清? 那枚灰白色的,是影线蛇的蛋,孵化出的毒蛇迅疾如影,毒性剧烈! 而另一枚,只是最普通的王锦蛇蛋,无毒无害,就是体型较大,成年的蛇能长达3米,而且具有食蛇性。 她……她怎么会有两种蛇的蛋?还让自己选?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菡霜的心脏,她猛地抬头看向叶清晓,嘴唇哆嗦着,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姑、姑娘,这是何意?奴婢不明白……” 叶清晓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让你选一个。喏,这个灰不拉几的,是皇后刚才给我的。这个嘛……” 她指了指那枚普通的,“是我自个儿闲着没事找来的。看你对这些瓶瓶罐罐、花花草草挺有研究,说不定也喜欢养个小宠物?随便挑一个拿去玩呗。” 菡霜的心沉到了谷底。 皇后给的影线蛇蛋! 若是叶清晓只拿了一个影线蛇蛋给她,她不会如此意外,只以为是商述借了皇后的口,再由叶清晓的手给她,让她完成商述交代的任务。 可现在叶清晓还特意选了一枚无毒、还有食蛇性的王锦蛇蛋让她选。 这表示叶清晓什么都知道了! 巨大的恐慌让她浑身发冷,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她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理解叶清晓的真正意图。 让她二选其一?这是在试探她的立场?还是…… 第38章 你还想留着那丫头? 菡霜猛地想起了很多细节。 叶清晓经常挂在嘴边的恋爱脑没有好下场、 她讲过的、颠覆她认知的“牛郎织女”故事、 她对叶家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在裙幄宴上对旭王明显的反感、 而且她在隐栖宫活得如此自在畅快…… 一个个碎片在脑海中拼接起来,菡霜骤然反应过来。 叶清晓根本就不是叶家或旭王以为的那个棋子,她早就清醒了,甚至……已经倒向了程复。 她之前那些话,那些故事,全都是在点醒自己! 而自己,这个旭王安插进隐栖宫真正的钉子,早就暴露了! 叶清晓今天不是在试探,而是在给她最后的选择机会。 选影线蛋,就是选择继续效忠旭王。 选王锦蛋,就是选择背叛旭王,向叶清晓投诚。 想通这一切,菡霜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湿透。 她看着眼前两枚截然不同的蛇蛋,仿佛看到了两条通往不同未来的路,一条是死路,另一条……或许是生路? 殿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不知道叶清晓是怎么知道的,但既然叶清晓愿意给她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她定要抓住,不能再被商述蒙了心智! 菡霜坚定地拿起了那枚普通的王锦蛇蛋。 她将蛇蛋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奴婢、奴婢选这个。谢姑娘赏赐。” 叶清晓看着她最终的选择,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她伸出那只还没涂完蔻丹的手,轻轻拍了拍菡霜的发顶。 “恭喜你,”叶清晓的语气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眼光不错,这蛋看着就比较好养活。把路走宽了,以后的日子才能舒心,明白吗?” 菡霜紧紧攥着那枚普通的蛇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激和重新找到方向的释然。 她将叶清晓给的蛇蛋小心放在自己的荷包里,又托起叶清晓的手细细给她涂抹蔻丹,十指都涂完后用桑叶将她的指尖包裹起来。 叶清晓看着自己十根指头裹着桑叶的样子,嘻嘻笑开了,“好像妙脆角。” 屋内的三人听不懂,叶清晓也不在意,只抓着那枚影线蛇蛋,晃悠着自己的爪子,溜溜达达就去了夜阑殿。 程复似乎正在处理公务,见她这副怪模样进来,也只是抬眸瞥了一眼,目光在她包着桑叶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便又落回手中的文书上。 “掌印,送你个小玩意儿。”叶清晓走到书案前,将那枚灰白色的毒蛇蛋随意地放在了摊开的奏章旁边,像是丢下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子。 “皇后千叮万嘱让我交给菡霜的,让她孵化训练出来传递消息,顺便……嗯,找机会给你来一口。” 程复放下文书,拿起那枚透着寒意的蛇蛋,指尖摩挲了一下,语气平淡无波:“影线蛇的蛋,倒是难得。” 他抬眼看叶清晓,“夫人不是早让阿福寻了枚无毒的王锦蛇蛋?” 叶清晓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笑嘻嘻地凑近些:“是啊,给菡霜个选择的机会嘛。她选了王锦蛇。” “你还想留着那丫头?”程复问道,目光深邃,似乎想看清她真正的意图。 “嗯哼,”叶清晓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她那个控蛇的能力我挺好奇的!想看看是不是吹吹笛子就能让蛇跳舞,感觉挺逗乐的,留在身边当个新奇玩意儿看着解闷也不错。” 程复对她这跳脱的理由似乎有些无语,但也并未反对,只淡淡道:“随你高兴。” 对他而言,一个选择了背叛旧主、且能力已被知晓的细作,确实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话锋一转:“旭王前夜秘密去过叶府了。” 叶清晓毫不意外:“猜到了。不然皇后哪来的新任务和这倒霉蛋。” 她指了指那枚蛇蛋。 程复伸出手指,戳着那枚蛇蛋在案桌上晃悠,“还想回门吗?” 叶清晓歪着头想了想,脸上露出一种狡黠又恶劣的笑容:“先不急。我倒是挺好奇,叶家是不是脑子不好,居然还让我来办事。” “又或者是旭王太过自信,觉得菡霜一定会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她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等掌印把硝石矿接管了,咱们再去,我倒是想看看彻底撕破脸后,叶家会破防成什么样子。” 程复闻言并未多言,只是似是遗憾地轻叹了一声:“既然如此,倒是可惜了……” 他从书案下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紫檀木礼盒,盒身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古朴而精致。 “原本备下此物,是想着夫人回门时佩戴,如今看来,又要等些时日了。”程复说着,打开了盒子。 盒内铺着深色的丝绒,正中躺着一支极其精美的发簪。 簪身并非寻常的玉石或金银,而是一种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深色玄铁,坚韧且不易折断。 簪头被巧匠精心打造成一只蜷缩着身体、尾巴蓬松地绕到身前的小狐狸形态,栩栩如生,灵动狡黠。 小狐狸的眼睛处,镶嵌着两粒璀璨的红宝石,在烛光下折射出幽幽的光芒,宛若活物。 整个簪子造型别致,既华美又不失低调,更透着一股别样的机敏与危险气息。 程复取出簪子,指尖在狐尾某个极其隐蔽的关节处轻轻一推一压,只听极其细微的“咔”一声机括轻响。 “这是……”叶清晓好奇地凑近。 他抬眼看向叶清晓,目光深沉:“夫人就是只整日想着掀房揭瓦的狐狸,但狐狸尾巴总有藏不住的时候。” “旭王此人,能与咱家周旋至今,亦有几分隐藏的实力和运气,并非全然草包。” 程复语气平静地解释,从盒内取出一枚细针装入簪内,指尖点着那看似装饰的蓬松狐尾,“此处有机括,遇险时用力推压此处,可射出一枚淬了剧毒的细针。” “等夫人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的时候,可以用它来防身。” 叶清晓看着那支巧夺天工又暗藏杀机的簪子,手指摩挲着簪头上狐狸锐利的红宝石眼睛,喉咙里像是突然不小心咽下了一根头发丝。 有点微微的痒,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悄然划过心尖。 第39章 一里王锦蛇,十里无毒蛇 时间悄然流逝,京城的天气彻底冷了下来,已近冬至,呵气成霜,寒风刮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冰刀。 在这一个多月里,皇后叶清婉果然又寻了由头召见过叶清晓几次。 每次召见,无非是变着法儿地想打探程复的动向,尤其是对京郊区域的关注程度,并催促叶清晓尽快让菡霜驯蛇传讯。 叶清晓每次去坤宁宫,都跟去听戏似的,面上恭敬,嘴里却没一句好话。 不是阴阳怪气地感慨“娘娘近日操劳,眼角细纹都多了几条”,就是故作天真地问“娘娘是不是特别清闲?闲得慌就去就去挑大粪”,每次都把叶清婉气得心口疼,偏又不敢真的撕破脸,只能硬生生忍着,几乎要憋出内伤。 问她正事,叶清晓给皇后的回复也永远是那几句车轱辘话—— “掌印近日忙于公务,并无特殊行踪。” “多是处理各地奏章,并无异常。” 偶尔会提一句:“似乎格外关注新盐场的运营和岁末祭天的筹备。” 叶清晓也不知为何她都摆烂成这个样子了,没有给过她一次好脸色,叶家居然还敢用她。 叶家倒是知道叶清晓对他们一直心怀不满,但这种心怀不满定然是因为跟着一个太监,现在叶家是叶清晓唯一的退路,是她唯一能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 所以叶清晓越是坏脾气,叶家反而越认定叶清晓定然被磋磨得心性大变,也恨透了程复,虽然她也恨叶家,但肯定会协助他们除了程复。 然而隐栖宫的昔归阁内,却是一片暖融如春的景象,与殿外的凛冽寒冬判若两个世界。 她这些话半真半假,程复确实很忙。 随着冬至临近,皇帝将亲赴天坛举行祭天大典,程复作为司礼监掌印,需要统筹安排一切礼仪流程、安保事宜,督查准备情况。 尤其是近几天,程复都连续好几天没回来了。 突然没了饭搭子,叶清晓感觉吃饭都不是很香了,只能吃得下两碗饭。 这日皇后又差人来请叶清晓过去叙话,叶清晓懒洋洋敷衍,“不去,外面太冷了,就说我生病了,去不了。” 和殿外的凛冽寒冬不同,昔归阁内是一片暖融如春的景象。 叶清晓本来就怕冷,脑子抽风了才大冷天出门。 昔归阁内地龙烧得极旺,热气均匀地自地下蔓延开来,角落里的鎏金炭盆也燃着银骨炭,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却无一丝烟味,只散发着融融暖意。 窗棂上糊着透光的细纱,既挡住了寒风,又不妨碍光线透入。 软榻上铺着厚实柔软的银狐皮褥子,触手生温,一旁的矮几上还常年备着热茶和点心。 在家里一蹲,那叫一个阿斗! 她才懒得去吃叶清晓画饼呢、 叶清晓此刻就像一只餍足的猫,裹着一身雪白的兔毛滚边锦缎小袄,慵懒地歪在暖榻上,手里捧着个精巧的掐丝珐琅手炉,脚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的脚炉,浑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 菡霜小心地将那条刚孵化、仅有手指粗细的王锦蛇幼蛇从特制的温箱里引出喂食。 小蛇通体黄黑相间,色泽明亮,此刻看起来并无甚攻击性,反而有些怯生生的。 “姑娘,您看。”菡霜轻声说着,取出一个小巧的、形状奇特的木哨,放在唇边,吹出一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韵律的嘶嘶声。 那原本有些茫然的小蛇仿佛听到了指令,慢慢抬起头,朝着菡霜的方向试探性地游移过来。 叶清晓蹲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满眼都是好奇:“哇哦!真的能听懂啊?” 菡霜微微一笑,解释道:“回姑娘,蛇类其实并非真能懂人言,它们更多是依靠气味、温度和特定的震动频率来识别。这哨音是模仿它们同类间的某种嘶鸣,加上长期的习惯培养,让它们将这种声音与‘安全’、‘食物’或是‘指令’联系起来。所谓的控蛇,更多的是与蛇建立一种熟悉和条件反射。” 她示意叶清晓伸出手,先让小王锦蛇熟悉了一下叶清晓的气味。 那小蛇吐着信子,试探了几下,似乎觉得没有威胁,便缓缓爬上了叶清晓的手腕。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叶清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更多的是新奇。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摸了摸小蛇的脊背,小蛇似乎瑟缩了一下,但并未攻击。 “还挺乖的。”叶清晓有些惊讶。 菡霜看着叶清晓大胆的样子,眼中也带着笑意:“王锦蛇其实脾气不太好,不过自它破壳后我便让它熟悉我和姑娘的气味,所以它不会对姑娘表现出猛烈的进攻性。”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民间还有‘一里王锦蛇,十里无毒蛇’的说法,它若是长大了,等闲毒蛇都不敢近身呢。” “本来这种蛇靠近了细闻会有些许异味,”菡霜语气里带着一丝小自豪,“但我用族里传下来的一些草药配方喂养和给它擦拭身体,现在几乎闻不到了,干干净净的,当个小宠物养在屋里也不打紧。” 叶清晓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比看话本有意思多了。 她看着手腕上安静盘踞的小蛇,又看了看眼前笑容温婉、已然彻底倒向自己的菡霜,心中满意地点点头。 这日子,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就不知道西山那边,商述的“美梦”,做到第几层了? “一直知道夫人胆子不小,没想到夫人给自己找的宠物都那么别致?” 清冽的声音响起,叶清晓抬眼一看,就见程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暗紫色的蟒纹曳撒还带着殿外的寒气,肩头落着些许未化的雪花。 他的目光在殿内扫过,掠过菡霜,最后定格在叶清晓明亮的眼眸上。 叶清晓见程复来了,将蛇递还给菡霜,菡霜朝着程复行礼后,规矩退下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程复了,自从她选了叶清晓的阵营后,曾亲眼见过程复和叶清晓相处的状态。 然后越发肯定自己站队明智,掌印把姑娘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在掌印面前,姑娘都快成瘫子了,从来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做什么事。 哪里像商述那个抠搜的狗男人,嘴里说着要锦衣玉食养着她,结果她自己包了一次蔻丹,这狗贼就说包着这玩意儿洗衣做饭都不方便! 她当时就该用自己刚染的指甲戳瞎他的狗眼! 第40章 祭天大典 叶清晓笑嘻嘻看着程复,将手里的暖炉递过去问,“要暖暖手吗?” 程复将暖炉推开,示意自己不需要,叶清晓便收回手重新抱在怀里,毛乎乎的一团,像个抱着蜂蜜罐的维尼熊,又指了指暖塌上另一边位置,示意他过来烤火。 程复褪下沾染了寒气的斗篷,交由一旁无声上前的小太监,这才走到暖榻边坐下。 地龙和炭盆的热意很快驱散了他身上的冷冽。 “嗯,祭天的一应事宜总算筹备妥当了。”他揉了揉眉心,难得显露出一丝外露的疲惫,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侧过头看向叶清晓,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映照着她红润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眸,因为暖和而显得格外慵懒惬意。 “三日后,陛下将亲赴天坛祭天。”程复开口道。 “届时天坛内外守卫异常森严,寻常人等根本无法靠近。夫人之前不是提过想去观礼看热闹么?咱家回来接你,明日便一同出发,先在天坛斋宫旁的禅房住下,适应两日,待到正日子,便能就近观礼了。” 叶清晓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祭天?在原文里,商述在这次祭天仪式上搞事情了,所以她才想跟着一起去,让商述的谋划变成笑话。 一想到要整商述,叶清晓感觉风雪都有了温度。 果然,人在准备干坏事儿的时候,是不嫌累,还最有耐心的! 叶清晓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立刻点头如捣蒜:“去去去,当然去!整日窝在宫里都快发霉了,正好出去透透气,看看雪景。” 她想象了一下天坛雪景的壮丽和祭天的宏大场面,脸上写满了期待。 程复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自然知道她不只是为了看雪景和观礼,但这份鲜活气,他乐见其成。 “明日巳时出发,让冬灵替你收拾些常用之物,禅房虽比不得宫里,但也一应俱全,不会冻着你。” 次日清晨,天色未完全放亮,隐栖宫门前,车驾早已备好。 叶清晓披着一件白狐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抱着新换好炭的手炉,被冬灵扶着钻进了那辆宽大奢华的马车。 一进去,暖意扑面而来,车内竟也设有小型的暖炉,角落还固定着一个温着茶水的小泥炉,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程复已经坐在车内,正闭目养神。 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暗红色蟒纹常服,见叶清晓一团球一样滚进马车里,从一团毛茸茸里伸出来个脑袋,他忍不住发笑。 感觉叶清晓像个漏了馅儿的芝麻汤圆。 马车缓缓驶动,碾过积雪的道路,发出吱呀的轻响。 叶清晓起初还饶有兴致地撩开车帘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雪景,但很快就觉得无聊了。车厢内太过安静,只有程复看书时的翻页声和炉火细微的噼啪声。 她的目光在车内逡巡,忽然落在角落小几上摆放的一副白玉棋盘和两盒棋子上。 “掌印,”她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无聊死了,你会下围棋吗?教教我呗?”她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觉得高深莫测。 程复瞥了一眼棋盘,又看向她跃跃欲试的脸,淡淡“嗯”了一声。 他简单地讲解了基本规则,如何落子,如何吃子,何为“气”,何为“眼”。 叶清晓听得云里雾里,试着下了几步,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白子被程复的黑子围追堵截,溃不成军。 她拧着眉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只觉得纵横十九道,处处是陷阱,步步皆杀机。 “这也太难了……”她嘟囔着,一把搅乱了棋局,“不玩这个了!咱们换个简单点的玩法!” 程复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夫人想玩什么?” “五子棋!”叶清晓来了精神,快速地把黑白棋子分开,“规则特别简单,不管横着竖着还是斜着,谁先连成五个子就算赢!” 她三两下讲完规则,信心满满地执黑先行:“这个我肯定行!” 开头两盘,程复似乎还在适应这过于简单的规则,或者说有意相让,叶清晓凭借先手优势和对现代套路的熟悉,竟然连胜两局,笑得见牙不见眼:“看吧看吧!我就说这个简单!” 程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从第三盘开始,他执白子。 然后,叶清晓就再也没赢过。 “怎么又输了!”叶清晓盯着再次连成线的白子,气得狂挠头。 程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语气带着调侃:“是夫人自己说的,规则简单,全看心思是否缜密。夫人心思跳脱,落子如天女散花,自然容易露出破绽。” 叶清晓:“……”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不服输地又下了几盘,结果毫无悬念。 在程复这种走一步看十步的人精面前,她那点五子棋技巧简直不够看。 马车不知不觉驶出了京城,来到了位于南郊的天坛建筑群。 “大人,夫人,到了。”车外传来庆平的声音。 叶清晓闻言,立刻抛开棋局,好奇地撩开车帘望去。 只见一片浩渺的雪原之上,巍峨的圜丘坛飞檐斗拱,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在冬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闪烁着圣洁而肃穆的光芒。 她上辈子南方人,确实没怎么见过雪,看到这幅景象感觉输棋的郁闷一扫而空,下了马车冷风一吹,有种脑子进了水的清爽感。 她一时兴起,看到路边一棵松树的低矮枝桠被积雪压得弯下了腰,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抬脚对着那积满雪的枝头就猛踹下去。 “哗啦——!” 枝桠震颤,一大团蓬松的积雪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虽然叶清晓敏捷地往后跳了一步,但还是有不少雪沫子钻进了她的领口,冻得她嘎嘎大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替她拂去发间和脖颈后的残雪。 程复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将那些冰冷的雪屑扫落。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雪水寒凉,沁入衣衫容易着凉。玩够了就回禅房暖暖。” 叶清晓缩了缩脖子,程复指尖偶尔掠过她皮肤带来的触感让她有些不自在,“知道啦知道啦,这就回去烤火!” 她嘴上答应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又在雪地里蹦跶了几个深深的脚印,这才跟着引路的小太监往安排好的禅房走去。 ...... 禅房内同样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叶清晓脱下沾了雪沫的斗篷,凑到炭盆边伸出手烤火,冰冷的指尖渐渐回暖。 温暖的环境让大脑也变得活跃起来,她望着窗外依旧纷飞的雪花,原文中关于祭天大典的一段剧情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第41章 他想玩‘大楚兴、陈胜王\’这一套? 商述为了这次祭天,可谓是处心积虑。 他一直都派人四处寻一些奇珍异兽,还真让他在一年前找到了一只极为罕见的、尾羽呈金黄色的雄性孔雀。 古人视金黄色为尊贵之色,与帝王息息相关。 他命人精心饲养训练这只孔雀许久,驯养成功后便安排了人冒充普通猎户,将这只“祥瑞”进献给了朝廷。 礼部官员中早有被他买通之人,见状立刻大肆渲染,称此乃天降祥瑞,预示国运昌隆,更是建议在祭天仪式上放出孔雀,若能开屏,更是大吉之兆。 这只孔雀经过特殊训练,平日用鲜艳的彩绸引诱,极易开屏。 但驯养师每次用明黄色的布料去刺激孔雀,只要孔雀开屏,就会被殴打,长时间下来,孔雀一见到明黄色,不仅不会开屏,还会表现出进攻性。 原文中,皇帝虔诚祷告后,孔雀被放了出来,不仅没有开屏,还准备攻击皇帝,被皇帝身边程复发觉不对,一脚踢开了。 被踢开的孔雀受惊般飞下高台,还精准地找到人群中的他,在他面前俯首帖耳,展开那金黄璀璨的尾屏! 商述趁机派人大肆散布谣言——祥瑞不朝天子,反朝旭王 暗示他旭王商述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在原文中,这一招确实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和流言。 虽然程复事后以铁血手段迅速镇压,抓了无数传播谣言的人处以极刑,甚至将那只孔雀放血吊死在菜市口风干示众,遏制了流言,但也因此背上了“扼杀天意”的恶名,使得民间对他更加恐惧,而商述则收获了一波声望。 叶清晓摩挲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兴奋又恶劣的光芒。 商述这傻逼,玩舆论战倒是有一手。 既然他想玩‘大楚兴、陈胜王’这一套,那她就让商述玩个够! 程复忙活了好一阵子,来到叶清晓所在的禅房时,已是午后。 小太监们悄无声息地布好午膳,皆是些清淡精致的斋菜,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叶清晓扒拉了几口饭,眼珠子转了转,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掌印,这天坛这么大,除了祭祀用的东西,平时都养些什么啊?有没有什么珍奇异兽?” 程复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想搞什么鬼”。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淡淡道:“天坛重地,岂是豢养玩物之处。”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月余前,礼部倒是送来一只羽色奇特的孔雀,金尾翠羽,暂养于西侧禽苑,预备祭天时开屏寓意祥瑞。” 叶清晓眼睛一亮,立刻接话:“金尾孔雀?听着就稀罕!我能去看看吗?” 程复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孔雀有问题?” 他问得直接,仿佛早已看穿她那点小心思。 叶清晓噎了一下。 她和程复之间确实有种诡异的默契和平衡——程复显然察觉到她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却从不深究根源,只是纵着她,甚至配合她; 而她,也习惯了这种“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解释”的状态。 只是“穿书”这事太过离奇,解释起来麻烦又惊世骇俗,她懒得费那个劲,干脆摆烂,用一种“你就当我能掐会算或者有特殊情报来源好了”的态度糊弄过去。 于是她含糊地敷衍道:“唔……就是好奇嘛,想去看一眼。” 程复闻言,并未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走吧。” ...... 西侧禽苑的一处特意收拾出的宽敞笼舍里,果然关着一只雄孔雀。 它脖颈宝蓝,身披翠绿,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长长的覆羽,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流动着一种尊贵的金黄色泽,确实神骏非凡。 叶清晓转身招手让跟着她的冬灵上前,冬灵手里提着一个木匣,还有上下两层。 她先是打开了第一层,里面是一个香囊和一张明黄色的手帕,叶清晓朝着孔雀挥了两下手帕,那只孔雀一见手帕,便开始焦躁地踱步,还警惕地竖起了颈羽,脖子下抻,做出攻击姿态,喉间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看到这一幕,程复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挑了挑眉梢,嗤笑一声,“商述这狗东西,整日就会琢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叶清晓又将手中的香囊往前递了递,只见孔雀嗅闻了香囊的气味后,突然高亢地鸣叫一声,尾羽一抖就开了屏。 程复见叶清晓笑得贼兮兮的,问道,“这是为何?” 叶清晓晃了晃手中的香囊,“宫里上林苑也养了孔雀,用了雌孔雀的屁股毛,菡霜又调配了一些引禽类发情的药水,浸泡了多日,一直封存在木匣里都没有散过味儿,这孔雀被独自豢养了那么久,估计都很久没有见过雌性了,现在用这个香囊一激,就算有让它应激的明黄色,同样也会求偶开屏。” 程复拎过香囊,“想来这是给咱家准备的?” 叶清晓笑眯眯点点头,“到底是畜生,行为难以预计,掌印在仪式中全程陪伴陛下左右,这香囊配在掌印身上更稳妥,万一孔雀行为过激,掌印也好控制,只要让它开了屏就好。” 程复又指了指木匣的下层,“那这是给旭王准备的?” 叶清晓故作惊讶看向程复,“哇偶,掌印怎么知道?我还在纠结到底是自己去碰瓷还是让掌印代劳呢!” 程复打开木匣的第二层,只见是一个小药瓶,里面装了药粉。 程复盖上盖后拎着瓶口晃了晃,“还是咱家代劳吧,夫人一个女眷,难以靠近宗室勋贵暂歇的北苑禅房。” 叶清晓闻言,笑得像个偷狗的,毫不客气地顺杆爬:“那就辛苦掌印啦,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她已经开始期待祭天那天的“精彩”场面了。 就是不知道,这只被寄予厚望的“祥瑞”,还能不能让旭王造势? 第42章 殿下今日真是格外受祥瑞眷顾 祭天大典当日,天坛圜丘,寒风凛冽,却吹不散现场的庄严肃穆。 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礼官高昂的唱喏声回荡在空旷的坛场上。 病弱的皇帝身着繁复沉重的十二章纹衮服,搭着程复的小臂走上阶梯,于祭祀高台上虔诚叩拜,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程复作为司礼监掌印,身着暗紫色蟒纹曳撒,侍立在皇帝身侧稍后的位置,神色冷峻。 挺拔的身姿矜贵又卓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或者亲王呢,哪里像个太监。 叶清晓裹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揣着暖炉,早早就在程复特意为她安排的观礼处猫好了。 这地方视野极佳,地势略高,既能看清圜丘坛上的动静,又能将底下勋贵百官的反应尽收眼底,还避开了寒风直吹,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甚至让冬灵把那个单筒望远镜也带来了,此刻正像个偷窥狂一样,嘴里还嘀嘀咕咕:“让我看看,商述那傻逼在哪儿呢……哦豁,找到了,人模狗样的,待会儿希望还能保住。” 祭天仪式冗长又枯燥,礼官唱喏的祷文她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觉得那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像老和尚念经。 她大部分时间都把镜头对准了商述,看着他那一脸故作虔诚、实则暗藏激动的表情,就觉得手痒,很想往他头上扔个雪球。 裹着石头的雪球。 待念完祷词,皇帝插完了半人来高的香。 礼官拖长了声音高唱:“呈——祥——瑞——” 叶清晓立刻精神一振,望远镜牢牢锁定在高台上。 两名驯兽师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巨大的、覆着锦缎的笼子,走到皇帝祭祀的高台下方。 锦缎掀开,露出了那只尾羽金黄璀璨的雄孔雀。 商述站在宗室勋贵队列的前列,微微垂着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激动兴奋。 他要这个废物皇帝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要不是靠着那阉狗,他有什么资格霸占着皇位! 驯兽师按照预演,取出暗藏的彩绸,试图引诱孔雀开屏。 然而,那孔雀先是因仪式喧嚣和环境陌生而有些不安地踱步,对驯兽师的引诱毫无反应。 随后,它似乎嗅到了什么,颈羽猛地炸开,变得极其焦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咕”警告声,甚至试图用喙去啄笼子 ——它看到了皇帝袍服上的明黄色! 商述心中窃喜,等着看这个废物皇帝出丑。 就在此时,那孔雀愈发焦躁,竟猛地撞开并未锁死的笼门,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 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只见那孔雀在空中盘旋了半圈,竟直直地朝着勋贵宗室队列的方向飞去! 它精准地掠过众人头顶,最终盘旋着落在了旭王商述面前不足三尺之地! 金光灿灿的尾羽在冬日阳光下耀眼夺目! “祥瑞!” “祥瑞在朝拜旭王殿下!” 人群中立刻有被商述安排的托儿趁机低声惊呼,引发一片骚动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商述心中狂喜,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虽然美中不足的是这蠢东西没有攻击废物皇帝,但是也成功对他做出朝拜姿态,他就能趁机造势! 商述强压激动,甚至带着一丝“惶恐”的表情微微抬头,准备迎接孔雀的“俯首称臣”。 许多官员也面露惊疑,窃窃私语声开始蔓延——难道旭王真是天命所归? 然而,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孔雀环绕着商述飞了两圈,非但没有落下俯首,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极其厌恶又恐惧的气息,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猛地朝着商述俯冲下去! “咄!咄咄!” 尖利的喙如同雨点般狠狠啄在商述的额头、脸颊和手臂上! “啊——滚啊!”商述猝不及防,痛呼出声,狼狈不堪地挥舞手臂格挡躲避。 那孔雀凶性大发,翅膀猛烈扑腾,带起阵阵寒风,锋利的爪子也在他华贵的亲王礼服上抓出数道裂口! “保护王爷!” “快拦住这畜生!” 东厂番子和锦衣卫上前,看着程复的脸色开始‘焦急’地旁观,不想伤了旭王殿下和祥瑞的金孔雀。 场面彻底失控! 更让商述崩溃的是,那孔雀在他头顶盘旋攻击一番后,似乎觉得还不解气,竟悬停在他正上方,屁股一撅—— 一泡灰白腥臭的鸟屎,精准地、淋漓地浇了他满头,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他脸上! “噗——”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像是传染一般,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嗤嗤笑声,虽然很快忍住,但那古怪的氛围和众人扭曲的表情比大声嘲笑更让商述难堪。 头上脸上黏腻湿凉的触感和刺鼻的异味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丢人现眼过! 就在这时,一直在皇帝身旁冷眼旁观的程复动了。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下了高台,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出手如电,精准地捏住了那孔雀的脖颈,看似轻松,却瞬间制住了它的扑腾。 “看来这‘祥瑞’野性未驯,冒犯了旭王殿下。”程复的声音平静无波。 他一手提着彻底蔫了的孔雀,目光落在狼狈不堪、头顶鸟屎、脸色铁青的商述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殿下今日真是格外受祥瑞眷顾,这份‘殊荣’,我等望尘莫及。” 商述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感受着四周那些怜悯、嘲笑、鄙夷的目光,恨不得当场提剑杀个痛快! 他要宰了这个扁毛畜生、宰了程复这个阉狗贼、宰了废物皇帝! 还要宰了所有看过他难堪一幕的所有人! 还有机会,只要他的硝石矿成功开采,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跪在他面前当狗! 程复不再看他,提着孔雀,重新走上高台,将那只惊魂未定的孔雀放在了离皇帝不远处的安全距离。 说来也怪,那孔雀一靠近程复,似乎嗅到了他腰间香囊散发出的、那特殊调配的雌孔雀气息,突然安静了下来。 它歪着头,看了看程复,又看了看不远处身着龙袍的皇帝,退了两步,忽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对着御座的方向,慢慢地、优雅地展开了那金灿灿的、华美无比的巨大尾屏! 屏羽如黄金锻造成的扇面,在天光的映衬下流光溢彩,绚丽夺目,充满了神圣的仪式感。 程复勾唇笑了,对皇帝单膝跪地,高声道:“陛下真龙天子,洪福齐天,天命所归!” 下首众人纷纷跪地叩首—— “陛下真龙天子,洪福齐天,天命所归!” 第43章 辛苦掌印帮我把骨灰抹皇城墙上 祭天大典的风波看似平息了下去。 但旭王商述顶着一头鸟屎、狼狈不堪地被护卫簇拥着仓皇离场的画面,已成了众多官员私下里的笑谈。 典礼结束后,皇帝显然耗神过度,面色愈发苍白,被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先行回了斋宫暖阁歇息。 程复需得留下处理后续事宜,便让庆平先送叶清晓回禅房。 叶清晓正心情大好,啃着冬灵递来的暖乎乎的烤红薯,吃得正香,一名小太监却匆匆赶来,传了口谕:陛下召见。 叶清晓一愣,心里嘀咕:皇帝见我干嘛?难道因为我围观得太投入,被发现了? 她又不能抗旨,叶清晓只好理了理衣衫,带着冬灵跟着小太监往皇帝的住所走去。 踏入温暖如春的暖阁,药香混合着暖意扑面而来。 叶清晓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一格电皇帝。 皇帝并未穿着那身沉重的衮服,只着一身素雅的常服,外罩一件狐裘,斜倚在软榻上。 脸色虽苍白,眼神却清亮温和,看着年纪与商述相仿,只是眉宇间缠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 程复也在一旁,正亲自将一小碗黑漆漆的药汁吹温,递到皇帝手边,语气近乎温和:“陛下,该用药了。” 皇帝接过药碗,眉头都不皱一下地一饮而尽,随即塞了颗蜜饯入口,这才抬眼看向规规矩矩行礼的叶清晓,笑了笑,声音温和:“起来吧,不必多礼。你就是安儿的那位姑娘?” 安儿? 叶清晓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内心疯狂刷屏:安儿?谁?程复吗? 她知道太监坐上高位前都会有吉祥名,这难道是程复的吉祥名? 小安子?哈哈哈…… 她内心笑嘻嘻,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回应道:“回陛下,民女叶清晓。” 皇帝打量了她几眼,目光里没有审视,倒更像是对自家小辈带回来的人的好奇和关爱。 “嗯,是个灵动的孩子。”皇帝点了点头,语气愈发温和,“安儿性子冷,身边难得有个可心的人,你多费心照顾他些。” 叶清晓:“???” 等等,这剧本不对吧? 皇帝对一个太监的对食,态度这么好的吗? 不是应该鄙视、嫌弃、或者干脆无视吗? 这怎么一副“我儿子终于带对象回家了”的欣慰感? 她偷偷瞟了一眼程复,却见程复面无表情,仿佛皇帝说的不是他一样。 皇帝又闲话家常般问了她几句“在宫里住得可习惯?”、“冬日寒冷,要多添衣”之类的话,甚至还让宫人给她拿了一碟新进贡的香甜软糯的糕点。 叶清晓一边懵懵地吃着皇帝赏的糕点,一边心里直犯嘀咕。 皇帝似乎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垂眸不语的程复,才又温声对叶清晓道:“你既跟在安儿身边,有些事,朕也可为你考量一二。若你愿意对他用心,不必忧心子嗣传承之事。朕可在宗室中择一个年幼失怙的孩子,记在你们名下,由你们抚养长大。日后,朕自会给他一个安稳的爵位,也算全了你们膝下之欢,晚年之依。” 叶清晓正嚼着糕点,闻言差点噎住,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多谢陛下厚爱,真不用,我不喜欢孩子。” 皇帝似乎有些意外,追问道:“为何?寻常女子皆盼有此依靠。你不要孩子,不怕自己老了那一天吗?” 叶清晓眨眨眼,一脸纯粹的不解:“孩子是什么返老还童的药吗?吃了就能变年轻吗?” 皇帝被她这清奇的角度逗得轻笑出声,觉得这姑娘想法着实有趣,又问:“若是没有子嗣,将来老了,无人奉养汤药,甚至百年之后,连个捧灵摔盆的人都没有,岂不凄凉?” 叶清晓闻言,竟然真的颇为认真思考起来。 程复见叶清晓开始思虑这个问题,眸色瞬间阴沉下去。 他可以给她能给的一切,但唯独子嗣,他给不了。 她会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吗?光是想象一下叶清晓生儿育女的模样,程复都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只是有人肖想她程复都恨不得挖了人的眼珠子,怎么可能会让叶清晓有生儿育女的机会。 如果叶清晓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便真的只有从宗室里选一个孩子了。 正当程复感觉像吞了片刀子一般剜心,就听叶清晓道,“等我死了,就辛苦掌印帮我把骨灰抹皇城墙上,因为有人说我这辈子烂泥扶不上墙,那我一定要让看不起我的人亲眼看到我是怎么上墙的…” 叶清晓顿了顿,又谨慎补充道,“记得要抹高一点,低了我怕狗撒尿滋到我。” 暖阁内有一瞬间的死寂。 程复心如刀绞的感觉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脑褶皱被抚平的松弛。 他也真是脑子太正常了,才会觉得叶清晓在仔细思量陛下的问题。 皇帝看着叶清晓那副认真规划“身后事”的模样,先是愕然,随即再也忍不住,扶着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哈哈……你这孩子真是、真是,咳咳咳……” 程复轻拍皇帝后背帮他顺气,“内子言行无状,望陛下莫与她计较。” 皇帝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摇着头道:“罢了罢了,朕原是瞎操心。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瞧着办就好。” 他转向程复,眼角还带着笑出的泪花,“安儿,这姑娘……很有意思,挺好的。” 程复这才抬眸,看着叶清晓,眼底掠过一丝暖意,低声应道:“是,陛下。”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管是从前遇上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叶清晓直到肚子吃撑了告退出来,感觉还是很茫然,皇帝拉她过来,感情就是关心她一通? 还问她要不要孩子,要的话给她送来? 额、抛开叶清晓个人的主观喜好来看,皇帝人还怪好的嘞? 她怎么感觉皇帝和程复的相处模式怪怪的,不像是权臣和傀儡皇帝之间的相互防备、相互忌惮,反倒很和谐。 尤其是皇帝看程复的眼神,担忧里带着慈爱。 程复虽然面上还是那副冷样子,但递药递水、拍背顺气的动作自然又细心,明显把皇帝的身体看得很重。 这到底什么情况? 她正要提步离去,却在此时隐约听到里面皇帝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宴安,那姑娘是个好的,不像是个心里藏奸的,有她在你身边,朕也放心些……” 宴安? 叶清晓脚步一顿。 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第44章 难道他身上还有鸟粪? 叶清晓皱紧眉头,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更多的细节,只觉得这名字异常耳熟,却又模糊得很。 好像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她甩甩头,决定先不想了,反正程复身上秘密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天色渐暗,寒风又起。 叶清晓带着冬灵,揣着满腹疑问往自己的禅房走,途经北苑附近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个穿着低阶宫女服饰的女子,正被一个穿着侍卫服色的男人快速拉进一处偏僻禅房的角落。 那宫女抬头张望的瞬间,侧脸被廊下的灯笼晃了一下。 叶清晓瞬间激灵了,她看到了谁? 皇后叶清婉! 啧啧,会玩还是男主会玩,居然穿着侍卫服,在天坛这种祭祀重地还胆大包天和皇后私会。 身旁的冬灵更加警觉,拉着叶清晓躲了躲,用眼神问叶清晓下一步要怎么做。 叶清晓下意识就想张口喊——“有刺客”或者“走水了”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刚刚才吃了皇帝的糕点,受了人家的关爱,转头就把他的皇后和他弟弟的奸情嚷嚷得人尽皆知,让皇帝脸上无光……好像有点不厚道。 吃人嘴软。 放过他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不是她叶清晓的风格。 叶清晓眼珠子一转,脸上瞬间露出狡黠又恶劣的笑容。 她掏出菡霜给她准备的一个小布袋,拿了两小包药粉出来,凑在冬灵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冬灵接过药粉,随即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之中。 禅房外的阴影角落里,商述并非来找皇后私会缠绵的。 今日祭天大典上遭受了奇耻大辱,回去后商述便和谋士复盘,竟在自己的礼服丝线上发现了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末,这才惊觉自己是中了别人的道! 经过他身边的医师甄别,发现这些粉末似乎是蛇鳞粉,还掺杂了一些激发禽类凶性的药粉。 这一发现让他怒火中烧,断定是程复做了手脚,也只有程复才能有这通天的手段,把药粉洒在他礼服上。 只是不知道程复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孔雀有问题,竟然还将计就计,反将他一军! 这样深沉的心思和手段,实在让人胆寒。 他对程复的杀意和忌惮几乎到了顶峰,今夜急于见到皇后,是为了商议要事。 冬至祭天后,冬月十二将会有盛大的冰嬉盛会,届时王公贵族、朝廷重臣以及外命妇都会齐聚,人员混杂,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他让皇后给叶清晓下达死命令,冰嬉当日必须带着菡霜一同出席。他会设法引发骚乱,制造混乱,届时便是菡霜用影线蛇毒杀程复的最佳机会! 商述根本没打算在此刻与皇后缠绵私会,只想尽快说完正事离开,两人只是躲在一所僻静禅房外的一处偏角低声交谈。 然而,就在他们刚商议完,准备各自悄然离去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喊声—— “哎呀,我的金钗,方才还在的,定是掉在这附近了,来人啊!” 是叶清晓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到她招呼附近巡逻侍卫的动静:“你们几个快帮忙四处找找,找到了重重有赏!” 脚步声和灯笼的光线迅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商述和叶清婉大惊失色! 若是被侍卫在此处发现他们二人单独在一起,尤其是他还穿着侍卫服,皇后穿着宫女装,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情急之下,两人也顾不得许多,慌忙推开身旁最近的一间禅房门,闪身躲了进去,迅速将门掩上,心脏怦怦直跳,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外面叶清晓指挥着侍卫们瞎找了一通,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笑嘻嘻地说:“找到了找到了,掉在假山这边了,不好意思啊各位,辛苦大家了,散了吧。” 侍卫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禅房内的商述和皇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叶清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商述压低声音怒道。 一天之内接连受刺激,他只觉心浮气躁,心跳得厉害。 这间禅房本就是供贵人走累了临时歇脚之处,每日都有宫人打扫,干净整洁,桌上甚至还备着沏好的热茶,以供贵人随时取用。 瞥见桌上有茶水,便走过去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试图平复一下翻涌的气血和情绪。 皇后叶清婉也心有余悸,抚着胸口道:“吓死本宫了……述郎,我们快些离开此地吧。” 商述点头,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试图推开房门,脸色却猛地一变——门竟然从外面被扣住了!推不动! 他又不敢用力撞击或呼喊,生怕刚才离开的侍卫去而复返,或者引来其他人。 他来之前吩咐过自己的贴身侍卫在外围等候接应,若久不见他出去,侍卫应该会前来寻找……目前只能忍耐,等待救援。 然而,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商述先是感觉腹部隐隐传来一阵不适,紧接着,皮肤开始泛起一种莫名的刺痒。 “噗……” 一个轻微却清晰的声音在寂静的禅房里响起。 商述身体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皇后叶清婉正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没注意。 但很快—— “噗……噗……” 又是接连两声,这次的声响更加明显,甚至还带着点曲折婉转的调子。 叶清婉终于注意到了,她下意识地蹙了下眉,鼻翼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气味。 她偷偷瞥了一眼商述,见他脸色似乎有些发青,额角甚至冒出了细汗。 她忽然想起今日在祭台上,商述被那孔雀浇了一头鸟粪的狼狈模样。 一个令人不适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述郎离去后,都没有沐浴干净吗?此刻这气味… 难道他身上还有鸟粪?! 叶清婉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隐秘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悄悄拉开了一点与商述的距离,连方才情急之下被商述拉住的手,也悄悄地抽了回来,下意识地用绢帕擦了擦。 商述正全力对抗着腹部越来越明显的绞痛和一阵强过一阵的排气欲望,以及浑身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刺痒,竟一时没注意到皇后这些小动作。 他只觉尴尬又愤怒,那杯茶有问题! 是谁又在算计作弄他?! 程复?还是刚刚路过的叶清晓?! 第45章 婉儿满心装的都是你啊~呕—— 禅房内,商述的处境变得愈发糟糕。 那痒痒粉药效极为霸道,不过片刻功夫,他便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啃噬,从脖颈到手臂,再到腰腹腿脚,无一处不奇痒难耐。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开始狼狈地四处抓挠,侍卫服被他扯得凌乱不堪,露出底下被抓出一道道红痕的皮肤。 然而,比这钻心的痒更难以忍受的,是腹部那越来越剧烈的绞痛和翻江倒海般的便意。 “呃……”商述闷哼一声,脸色由青转白,冷汗涔涔,再也忍不住了。 顾不得叶清婉还在场,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禅房内用屏风隔出的简易净房。 紧接着,一阵极其不雅、如同闷雷又似炮仗的轰响便从净房内传了出来。 其间还夹杂着稀里哗啦、令人浮想联翩的水声。 听着这声音就知道——和汤带水的。 叶清婉哪里见过这样恶心的场面,听到这动静,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胃里一阵翻腾。 她下意识地用绢帕死死捂住口鼻,可那污秽之声无孔不入。 更可怕的是,渐渐的,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开始从净房内弥漫出来,顽强地穿透绢帕,钻入她的鼻腔。 这禅房虽每日有人打扫,备有干净的恭桶,但此刻并无侍从立刻用草木灰覆盖清理,那污秽之物就这么敞着,气味可想而知。 商述在里面待了许久,出来时脚步虚浮,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灰,仿佛去了半条命。他刚想开口对皇后说些什么,腹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唔……”他脸色一变,也顾不得颜面,再次扭头冲回了净房。 又是一轮新的“炮火连天”。 如此反复了几次,禅房内的空气已经变得浑浊不堪,那味道熏得叶清婉头晕眼花,阵阵作呕。 她再也忍不住,冲到窗边想要开窗透气,却发现窗户也被从外面卡死了! 她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壁,不住地干呕,眼泪都呛了出来。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商述不仅腹泻不止,那痒痒粉似乎还引起了严重的过敏反应。 他的脸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起来,眼皮肿得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缝,嘴唇也厚得像炸开的肉肠,原本俊朗的容貌此刻变得滑稽又可怖。 叶清婉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异味、脸肿如猪头、还在不断抓挠身体的男子,心中那层名为“爱情”的纱幔,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就在这时,商述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双手拼命向后背抓挠,却怎么也够不到最痒的地方。 他难受至极,肿胀的嘴唇里挤出含糊的声音:“婉儿,帮我挠挠背,痒死本王了。” 叶清婉闻言,身体一僵,脸上写满了抗拒。 她都不知道商述是为什么全身发痒,有可能是饮下的那杯茶有问题,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也不管因为什么,这瘙痒发作起来看着就骇人,谁知道会不会传染? 而且要她靠近现在这样的商述…… 但她不能直接拒绝,只能艰难地、一步一步挪过去,仿佛奔赴刑场。 她伸出颤抖的手,隔着衣物,小心翼翼地在他后背上挠了几下。 “用力点!”商述烦躁地催促。 叶清婉只好稍微加重力道。 然而距离的拉近,使得商述身上那股隐晦的污秽气味直接冲入她的鼻腔。 “呕……”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缩回手,捂住嘴巴,发出一声清晰而压抑的干呕。 这一声干呕,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商述的脸上。 禅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商述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从那肿胀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皮里,射出冰冷而屈辱的光芒,死死地钉在叶清婉身上。 他如此狼狈不堪,身体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而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竟然……嫌弃他?甚至当着他的面呕吐? 叶清婉被商述那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瞬间清醒过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不能失去商述的心! 叶清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底一片冰凉。 她不能不爱商述,她必须紧紧抓住他。 因为现在的皇帝虽然还年轻,却是个病入膏肓的药罐子,整日缠绵病榻,随时可能龙驭上宾。 而整个后宫,至今一无所出,没有一个皇子皇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皇帝驾崩,她这个没有子嗣的皇后,最好的结局是被新帝圈禁一生。 更大的可能,就是被那个该死的阉宦或者新帝勒令殉葬,去地下继续伺候那个她连合卺酒都没喝完就吐血昏死的丈夫! 她至今还记得封后大典那晚的荒诞与绝望。 她满心期待着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期待着孕育皇子,让叶家享有百年荣光。 可那个病秧子废物,连最基本的圆房都无法完成,就直接吐血昏迷了,她所有的野望和算计,在那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最可笑的便是,她堂堂一个中宫皇后,权柄还没有一个太监大!还得被一个没根的玩意儿拿捏! 她甚至都退而求其次了,就算不是自己亲生,只要宫里有别的嫔妃生下孩子,她也能去母留子,抱养过来,扶持幼儿为帝后,她照样能做尊贵的太后,让叶家飞黄腾达。 可皇帝就那么几个女人,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所有人的肚子都死气沉沉,她连抢都没得抢! 叶清婉不想被圈禁终生,更不想给那个病鬼殉葬! 所以,当商述有意无意地靠近她时,暗示可以给她一个不一样的未来时,她便借着入宫前的‘救命之恩’,半推半就地和他裹缠到了一起。 不过是换一个男人,她有信心继续坐上皇后之位,只要商述给她编造一个新的身份。 反正他们叶家多的是女儿,到时候就说是嫡亲的姐妹,长相本就有七八分相似、 她有京城贵女拥有的所有优点,美貌、才情、理事、管家、驭下、谋划…… 只要给她一个女人的战场,她就能胜出! 只有商述成为下一任皇帝,她才能继续自己的尊贵和体面! 想到这里,叶清婉强行压下喉咙口不断涌上的恶心感。 她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异味的空气,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笑容,朝着商述走近。 “述郎……”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不知是因为被熏的还是真的在哭,“你别误会,我只身体有些不适,绝不是嫌弃你。” 她强忍着不适再次伸出手,轻轻抚上商述那红肿的后背。 “婉儿满心装的都是你啊~呕——” 商述:…… 叶清婉:…… 这真的不能怪她!这是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啊! 第46章 我都有点磕他俩了 人在很尴尬的时候就会装成很忙的样子。 叶清婉忍不住干呕后,赶紧给商述又整理衣衫,又抓背,还赶紧轻抚了两下商述整个肿起来的脸。 好在这尴尬的当口,禅房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谨慎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呼唤:“王爷?王爷您在里面吗?” 是商述的心腹。 他久等自家王爷不来,又隐约听到这边先前有侍卫被调动搜寻东西的动静,心下不安,便冒险寻了过来,果然发现了被反锁的禅房。 商述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也顾不得狼狈,哑着嗓子急忙应道:“是本王!快把门弄开!” 外面的侍卫闻言,立刻撬了门闩,只听“咔哒”一声,房门终于被推开。 新鲜冰冷的空气涌入,瞬间冲淡了房内那难以言喻的气味,也让商述和叶清婉精神一振。 叶清婉忙不迭地跑出来,大口喘气,仿佛刚从毒气室里逃生一般。 侍卫一眼看到屋内商述那浮肿狼狈、衣衫不整的模样,以及一旁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珠的皇后,心中惊骇,但面上平静,低下头不敢多看:“王爷,您……” “本王遭人算计了,去将房内的茶水端走,看看里面掺了什么脏东西。” 商述心头后怕,若只是泻药之类的小把戏还好,就怕是什么毒药,也是他大意了,想着天坛本就是皇家重点,像这种禅房也专门供王公贵族临时歇脚,才没有防备,就这么着了道。 侍从领命后进房内用茶杯取了一些茶水,出来后也不敢耽搁,立刻上前搀扶住商述,低声道:“王爷,属下护送您回去。这边巡逻的侍卫刚换过班,暂时无人。” 商述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那间禅房,眼神阴鸷得吓人。 今日之耻,他记下了! 不过这手法恶劣又拙劣,不是奔着要命去的,若是检查后茶水无毒,这一局好似只想让他出糗。 不像是程复的作风,那会是谁? 商述眼神阴沉得像能滴出水来,脑海中浮现出叶清晓那张艳色的脸。 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两人在侍卫的掩护下,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禅房后方净房外的角落里,两个黑影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冬灵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默默地将净房隔间后方那扇自己故意虚掩了一条缝的窗户轻轻关严实。 一旁的叶清晓,早就笑得浑身发抖,若不是一直用绒毛护手死死捂着口鼻,她怕是早就笑出声了。 饶是如此,她也憋得眼泪直流,肚子抽痛。 “姑娘,人都走了。”冬灵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她实在有些佩服自家姑娘坚强的意志力。 整了人也就算了,直接深藏功与名离开不就好了? 偏偏要蹲在这净房后的墙角根儿底下偷听全程,就连她腿都蹲麻了,也不见得姑娘挪一下屁股,也不怕被里面飘出来的气味给熏晕了。 还是那句话,人在干坏事的时候和验收坏事成果时,都会变得极有耐心,且不畏艰苦。 叶清晓大口吸了几口冷空气,笑得直打鸣:“哈哈哈嗝,值!太值了!不愧让我蹲了那么久,我那长姐是真6啊,对着一坨屎还能满心都是他呢,我都有点磕他俩了,哈哈哈……商述那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给我笑发财了!” 笑够了,叶清晓才感觉寒意袭来。 方才听墙角时,因为精神高度亢奋,光是憋笑就憋得一头热汗,竟丝毫不觉得冷。 此刻放松下来,又被这冬夜的寒风一吹,顿时觉得那冷气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涕都快被吹出来了。 “阿嚏,嘶……好冷好冷,我们回去吧。”叶清晓搓着手臂,裹紧了披风,带着冬灵赶紧溜回了自己温暖舒适的禅房。 一回到住处,叶清晓立刻就嚷嚷着要沐浴。 “快准备热水,得多放点香喷喷的花瓣,我觉得我身上都沾上味儿了,” 她一边嫌弃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一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脑袋也开始有点昏沉沉的。 菡霜自从投诚后,就完全展露了自己的能力,她会做很多玩意儿,什么香料泻药迷药…… 她每种都给叶清晓做了一些,裁了一张张小油纸包成小包,给叶清晓带着防身。 叶清晓这次对商述用的,就是泻药和痒痒粉,没想到效果如此霸道。 热水很快备好,浴桶里洒满了芬芳的干花瓣,热气氤氲,驱散着寒意。 叶清晓上辈子是地道的南方人,始终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伺候,总觉得别扭。 她便让冬灵在盥洗室外等候,有需要再叫她。 叶清晓在昔归阁时也不要人伺候沐浴,这是昔归阁都知道的,于是冬灵将干净的雪帕和里衣放好后便退下了。 叶清晓褪去衣物,将自己浸入温暖的热水中,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冰冷的身体,驱散着寒意,也让她原本兴奋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她靠在桶壁上,回味着刚才的“战果”,嘴角忍不住又上扬起来。 泡着泡着,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越来越晕乎,身上一阵阵发冷,却又感觉很疲惫。 “好像是有点着凉了……”她喃喃自语,想着赶紧洗完出去喝碗姜汤睡一觉。 于是她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从浴桶中站起来抽了屏风上的浴巾随意围了围,想要跨出去。 然而,就在跨出浴桶时,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骤然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双腿软得如同棉花,根本站立不住。 “唔……”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砰”的一声闷响,她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打翻了旁边放着洗漱用品的小几,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姑娘?!”屏风外的冬灵听到动静,脸色一变,立刻闪身冲了进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道身影比冬灵更快。 叶清晓意识消失前,看到的便是程复焦急的脸,和一声急呼——晓晓! 第47章 程复好像喜欢她 高烧像一场粘稠的噩梦,将叶清晓拖回了久远记忆深处。 她多久没生过病了?似乎上一世,能清晰记起的生病只有两次。 一次在12岁。 那日她异父异母的哥哥考上了大学,继父心情好,难得喝了酒还没有打人。 叶清晓拖着沉重的身子病殃殃的出了卧房,还没和妈妈说上话就听到继父大着舌头冷嘲热讽,“原来清晓在家呢,哥哥考上大学都不出来祝贺一下。” 叶清晓头昏得厉害,没有回话,继父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将酒杯往桌面上重重一砸,“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臭着个脸给谁看?!” 妈妈很是慌乱,忙不迭将叶清晓往房内推,一边讨好地笑着,“晓晓只是身体不太舒服,没这个意思。” 将叶清晓一路推搡到卧房后,带着警告地低声嘱咐,“今天别给我找事儿!” 然后就关上了门,叶清晓回到了没有开灯,昏暗的,有些冷的房间内。 叶清晓重新爬回床上,一会儿醒着一会儿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没听到客厅里再传出动静了,才起身去了客厅翻翻找找,找到了感冒药。 又去厨房煮了一大锅姜汤,一碗接一碗地灌下肚,直到实在喝不下去了,才回到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一边哭一边捂汗。 她想,生病的感觉太难受了,她再也不想生病了。 然后就是15岁那年。 继父的手捂住她的嘴,嘴里不再喊她赔钱货,而是喘息出粘腻的酒气,喊她‘宝贝’。 那不是身体的病,是灵魂的瘟疫。 她鼓足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揣着从家里偷出来的238块钱,像逃离地狱一样逃出了那个家。 害怕被追回去,她花60块钱挤上了一辆破旧的黑面包车,颠簸着离开了生长的小县城。 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 她漫无目的地游荡,看见招工就进去问,可瘦小稚嫩的她,没人敢收留。 她只舍得买最便宜的馒头吃,然后像幽魂一样在街头徘徊。 好在第五天夜里,一家火锅店好心的老板娘见她缩在巷口的杂物堆里可怜,暂时收留了她,说店里包吃住,可以帮忙干活,但没有工钱。 对那时的叶清晓来说,这已是天大的恩赐。 然而在火锅店做工的第四天,她端着滚烫的火锅给客人上菜,一个乱跑的孩子猛地撞在她身上。 红油锅底泼洒出来,烫到了她的手臂,也溅到了孩子的手背上。 孩子的父母大吵大闹,拉着老板娘要赔钱,要进医院,还要报警,说老板娘雇佣童工。 叶清晓怕得发抖,拼命道歉,哆哆嗦嗦从口袋里翻出最后的168块钱,跪着求那对夫妻不要再追究老板娘的责任,不要报警。 好在那对夫妻虽然骂骂咧咧,但没再继续揪着不放,一把抽过叶清晓手里的钱后拉着儿子一边教育一边离开—— “看到没有,不好好读书,以后你就只能像她一样去端盘子,随便一个人就能让你下跪磕头。” 叶清晓后来想,觉得这番话应该是会伤自尊的,不过那时候她顾不上自尊。 因为老板娘不再收留她了,她只能离开,而且身无分文。 叶清晓哭着走到河边,将红肿起泡的手臂浸入冰冷的河水里止痛。 她甚至想过要跳进去,一了百了。 可她最后还是没有跳进去,凭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死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恶心的男人? 她要活下去! 她要赚很多很多钱! 等疼痛稍微麻木,求生的本能驱使她继续寻找活路。 整整三天,除了公共厕所水龙头里的凉水,她粒米未进。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掏空她的五脏六腑。 第三天的夜晚,她饿得几乎出现幻觉,瘫在一家面包店后门。 好心的店长正准备扔掉临期面包,看见她眼里的绿光,犹豫着问了一句:“小姑娘,这个……你要不要?” 叶清晓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面包狼吞虎咽。 店长看得心惊,讪讪提醒:“这都是快过期的,吃出问题可别赖我啊……” 那个面包,救了她一命。 第二天,她主动帮店长搬运沉重的面粉袋,店长瞧她实在可怜,终于心软,收她做了学徒。 但那种刻骨铭心的、濒死的饥饿感,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 混乱的回忆如同潮水般退去,叶清晓的意识渐渐从高烧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她感到嘴里发苦,有药汁的味道,额头上还覆盖着冰凉湿润的触感,缓解了滚烫的不适。 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她看到程复就坐在床边的烛光里,侧影挺拔而沉默。 他正拧干一块新的帕子,替换掉她额头上已经变温的那块,然后用微湿的温帕子擦拭自己发烫的手掌、胳膊。 这种被细致照顾的感觉太陌生了。 连她的亲生母亲,都没有在她生病的时候给过这样的关注和耐心。 感觉胸口好像也被湿帕子捂了一下。 叶清晓眯缝着眼去看程复。 程复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专注又干净。 不像上辈子的继父那样浑浊,也不像那些想追她的异性,眼神里总有些黏糊、又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不适。 她知道上辈子的自己生病了,看哪个男人都觉得他们不怀好意,可事实也的确如此。 邀请她吃饭,她不去,对面说——美女,别那么高冷嘛,给个机会。 她去了,吃完饭要走,对面说——你就这么回去了? 然后因为一顿一百来块钱的饭(自己还A过),满世界说她是捞女。 好像默认吃了一顿饭,他们就已经是合法夫妻了,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开房。 叶清晓感慨,现在捞女的名声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 以前好歹捞车捞房,再不济也得奢饰品包包或者首饰,怎么到了她这儿,一顿饭钱都能成捞女? 当然,生活工作中也有绅士有礼貌的男性,但是叶清晓并没有和他们过多接触过,一切都停留在萍水相逢和正常工作交流中。 可以说两辈子加起来,程复是唯一一个深入相处下来让她觉得自在舒服的异性。 叶清晓很清楚,她没有因为程复身体残缺,就把他当成闺蜜在相处。 在叶清晓看来,程复就是一个男性,让她觉得能自在相处的男性。 她以前还能骗骗自己,说自己和程复是同盟关系,她可以帮程复搞旭王,所以程复才对她特殊。 可现在看着程复的眼神,叶清晓骗不了自己了。 程复好像喜欢她。 第48章 掌印,你要一起睡吗? 叶清晓自己都懵懵的,不知道程复为什么会喜欢她,感觉程复见她的第一眼就怪怪的。 突然叶清晓想起原主的话—— 否则你也将和我一样,无论轮回多少次,都逃不开这个结局。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难道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轮回了? 而且程复还记得其他的轮回?! 所以程复才能认出自己,从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原主,因为他早就知道‘叶清晓’这具身体里已经换芯儿了! 搞什么?这不是个权谋文吗?怎么变成诡异无限文了? 但是叶清晓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要不程复怎么会对她那么特别,如果除开这个解释,就只有‘菀菀类卿’了。 可同样牵强,因为程复在原文中对原主不是这么个态度啊! 就算是‘菀菀类卿’,那类的是谁? 反正绝不可能是原主。 叶清晓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程复的感情,也可能是她害怕回应。 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妈妈、 经常半夜和对象吵架被赶出家门让她去接的闺蜜、 深夜加班到两点,邀请她一起去吃宵夜,结果看到了自己出轨丈夫的上司、 因为分手,果照都被发到工作群里,被迫离职的同事、 还有身边好多女性朋友的经历,仿佛都在告诉她,人好像一恋爱或者踏入婚姻,这辈子就完蛋了。 所以她无法回应程复,但是她很自私。 叶清晓承认,她很享受程复对她独一无二的纵容和庇护,有谁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好呢? 她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上一世还在读书的时候在学校被孤立过,一些孩子将她堵在厕所里要揍她。 那时候的她英勇无比,拖把沾屎犹如吕布在世,拖把沾尿犹如张飞咆哮,将围殴她的人揍得嗷嗷叫。 然后呢? 然后她被妈妈揪着耳朵回了家,又因为给人赔了钱,被继父好一顿打,饿了一天,跪了一晚上,只睡了两个小时又昏昏沉沉去上学了。 万幸,她也算一战成名,没有人再敢欺负她。 而现在,叶清晓更是不管怎么蹦跶作死,程复都能给她撑腰。 你就拿这个来考验干部? 这谁顶得住? 火锅店老板娘没有工资的包吃包住都能让她下跪,她太想要有人对自己好了。 不光得对她好,还只能对她一个人好。 就像对上辈子的闺蜜,只要闺蜜身边有了别人,她就妒恨得肠子都要青了,叶清晓平等地憎恨厌恶着闺蜜的每一任对象。 而且只要闺蜜和对象发生矛盾,她就会从内心深处升起隐秘的喜悦,因为这样一来,闺蜜身边又只有她了。 她承认这样的自己很卑劣,但她享受这种紧密的、排他的情感联结。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 既然害怕,那便先不要有进一步发展,维持现状挺好的。 叶清晓迅速做出了决定——暂时不戳破这层窗户纸。 她正胡思乱想间,程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擦拭手臂的动作微微一顿,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 叶清晓烧得有些迷糊的眼睛还带着水汽,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程复眼底那专注的神色微微收敛,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深不见底的平静。 “醒了?”他声音依旧清淡,还带着几分寒意。 他伸手,手背自然地贴了贴她的额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热度退了些。” 他收回手,转身对着外间道:“叫太医进来。” 守在外面的太医和冬灵立刻应声而入。 太医再次诊脉后,恭敬回禀:“掌印,夫人脉象已趋平稳,高热已退,还有些低热,再好生静养两日,按时服药,便可无碍了。” 程复点了点头,示意太医可以退下了。 叶清晓肚子也‘咕噜’响了一声,冬灵适时地端来一碗一直温着的、清淡的鸡丝粥。 程复接过粥碗,用勺子轻轻搅动散热,然后舀起一勺,递到叶清晓嘴边。 叶清晓确实饿了,烧退后胃里空落落的,便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程复看着她乖顺喝粥的样子,忽然凉凉地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看个热闹都能把自己看生病,咱家倒是好奇,夫人这般能耐,究竟是在整人,还是在整自己?” 他瞥了一眼窗外依旧凛冽的夜色,像是在回忆什么事一般,眼神幽深,“没想到夫人竟然这么怕冷。” 叶清晓咽下嘴里的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声音还有些沙哑:“掌印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我不仅怕冷,还怕饿肚子。” 程复喂粥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眸色微深,却没有追问,只是又舀了一勺粥递过去。 叶清晓吃了几口,想起正事,压低声音道:“对了,掌印,旭王这次被坑得厉害,估计想活剐了你的心都有了。我隐约听到他和皇后嘀咕,提到了‘冰嬉’、‘菡霜’之类的字眼。我猜,他们是打算在冬月十二的冰嬉盛宴上,趁着人多混乱,让菡霜找机会对你下手。” 程复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喂她喝粥,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冰嬉盛宴,咱家自有安排。” 他将最后一口粥喂进她嘴里,拿出绢帕替她擦了擦嘴角,语气平静无波,“这些事,不必夫人操心,夫人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叶清晓感觉程复好像生气了,她不擅长哄别人,于是只能重新躺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程复看着她的模样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替她掖了掖被角,“夫人休息吧,等夫人退热了咱家再走。” 说罢,程复又给她换了一条额头上的湿帕后唤了庆平进来,不多时庆平就抱了一堆折子重新进来,将折子和文房四宝堆放在她床前的茶几上,程复也坐到茶几那边开始看折子。 看这样子像是还要守她一晚上,顺便熬夜办公。 叶清晓望着程复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喜欢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笼罩着她,让她既感到安心,又莫名地有些喘不过气。 叶清晓不喜欢这种憋屈的感觉,于是她问,“掌印,你要一起睡吗?” 第49章 程复,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清晓那句话问出口,自己先愣了一下。 她本意并非邀请程复同榻而眠,只是看他忙得像陀螺,又要守着自己熬夜,担心他身体撑不住。 于是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旁边不是有张软榻吗?掌印也去歇歇吧,忙了一整天,祭天又出了那么档子事,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顿了顿,又用轻松调笑的语气嬉笑,“你要是累死了,我上哪儿再找这么座靠山去?我还想多蹦跶几年呢,现在到处惹是生非,仇家都快排到护城河了,掌印要是因公劳累嘎了,我怕是立马就得被人撕吧撕吧喂狗。” 她试图用插科打诨掩饰方才那一瞬间的尴尬。 程复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她,烛光下眼底似有暗流掠过,随即化作一丝极淡的调侃:“夫人放心,咱家这条命,既然当初被人从鬼门关硬拽了回来,阎王爷轻易是不会再收了。” 听到他主动提及了过往,叶清晓瞬间竖起了耳朵,好奇心被高高吊起。 程复的来历是原文最大的谜团之一,她立刻追问:“被人救了?谁啊?什么时候的事?” 程复却只是垂下眼眸,重新将目光落回奏折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陈年旧事罢了。” 叶清晓撇撇嘴,知道他是不会再说了,也不再追问。 程复又批阅了几本奏折,转头见叶清晓还睁着一双因为发烧而水润润的眼睛望着他,丝毫没有睡意,不禁叹了口气:“夫人还在低烧,需得有人留意着,免得夜里高热反复。” 叶清晓自己都无所谓,“我不是已经吃过药了吗?大夫都说了静养就好,又不是豆腐捏的,哪儿那么夸张,啊对了!我不是昏迷了吗?怎么喝药的?” 她嘴里还有残留的药味,肯定是昏迷的时候有人给她喂了药。 怎么喂的? 该不会那么狗血吧,像偶像剧一样嘴对嘴? 这么一想,叶清晓有点囧,不过似乎并不反感那个想象中的画面。 程复头也没抬,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利落:“捏开下巴,灌进去的。” 叶清晓:“……”好吧,是她想多了。 她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其实程复根本不喜欢她吧。 她转头看着程复在灯下专注批阅奏折的侧影,烛光勾勒出他清晰冷峻的轮廓,明明灭灭。 她像是又看到上辈子牛马的自己,忍不住又开口:“掌印,别看了,眼睛都要看瞎了。折子是批不完的,歇会儿吧。” 或许是她的坚持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程复自己也确实累了。他沉默片刻,终于放下了朱笔,合上奏折。“也好。” 他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那张与叶清晓的床呈L型摆放的软榻边,和衣躺了下去。两张榻的首尾相接,使得两人的头部距离很近,在黑暗中能隐约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叶清晓却毫无睡意,发烧带来的昏沉退去后,脑子反而异常活跃,许多疑问和纷乱的情绪在脑海中翻腾。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响起程复低沉的声音:“怎么还不睡?可是哪里还不舒服?” 叶清晓翻了个身,面朝程复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彼此,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疑问:“掌印,你就不好奇吗?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她指的是对商述计划那种近乎未卜先知的预知。 黑暗中,程复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漠然:“咱家做事,向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更不屑于追究因果。因果……是最无趣的东西。” 他的语气在说到“因果”二字时,陡然转冷,仿佛触及了什么极其不愉快的记忆。 叶清晓能感觉到他瞬间紧绷的情绪,没有追问,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掌印也不奇怪我为什么要对付他们吗?甚至不顾念一点血脉亲情,这在世人看来,可是大逆不道。” 这次程复回答得很快,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嘲弄:“不奇怪,在咱家这儿,杀人不需要理由。” 他的回答得干脆利落。 黑暗中,传来叶清晓突袭一般的问题:“程复,你知道我是谁吗?”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她能感觉到对面软榻上的人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长久的沉默之后,程复的声音终于响起,清晰又平静:“我知道。你是叶清晓,又不是叶清晓。”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叶清晓的心上。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 这话坐实了叶清晓最大胆的猜想。 不是替身,不是错觉,他是真知道这副躯壳里换了人。 甚至可能……记得些她不知道的事。 叶清晓心里“哦豁”一声,有种谜底揭晓一半的感觉。 她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豁然开朗,难怪他从一开始就态度特别。 她没再追问“你怎么知道的”或者“那我是谁”这种问题。 程复明显现在不想深谈,而她,暂时也觉得维持现状挺好。 戳太破,反而没意思。 “行,知道了。”她应了一声,语气平常得像在说明天吃什么。 “睡了吧。” 说完,她真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程复在黑暗中等了片刻,没等到预想中的惊诧或追问,只等到一句平淡的“知道了”和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无奈,他尝试过说出来,可是每次都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他的口舌。 这种力量和他要杀商述的时候一样,每次马上致他于死地的时候,就无法再存进,只能眼睁睁看着商述遛了。 而且若是重伤了商述,自己过不了多久也要受到相应的反噬,遭一次难。 程复也不着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等得起,他会等到叶清晓发现真相。 夜色深沉,禅房内重新归于寂静。 有些话无需说尽,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 对叶清晓而言,确认了程复“知情”,反而让她更轻松——至少,她不用再费力伪装。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第50章 掌印挺招人恨啊 翌日清晨,叶清晓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床榻另一侧的软榻早已空空如也,仿佛昨夜无人躺过一般。 冬灵端着温水进来伺候她梳洗,轻声禀报:“姑娘,掌印天未亮便去处理公务了,吩咐奴婢等您好些了,再护送您回宫。” 叶清晓“嗯”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热度已经全退了,只是身子还有些懒洋洋的。 她一边洗漱一边心想:真是个工作狂。 回到隐栖宫后,叶清晓安心养了两天病,喝了几副苦药汤子,很快又变得生龙活虎。 病一好,她闲不住的性子就又冒头了。 想起祭天大典上商述那副狼狈样,她觉得光是现场围观还不够解气,得让这事儿“流芳百世”才行。 于是,她又跑出宫一趟,悄悄吩咐冬灵,让她找几个市井孩童,将旭王被孔雀淋了一头鸟屎的“光辉事迹”编成简单上口的童谣。 不过两三日功夫,京城的大街小巷便开始有孩童拍手传唱: “旭王爷,心太高,想当皇帝坐龙朝! 金孔雀,不买账,一泡鸟屎头上浇! 追着啄,满地跑,王爷威风全没了! 童谣迅速在民间流传开来,引得百姓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原本祭天大典上的事情只在勋贵官员小圈子里流传,这下可好,直接成了全民皆知的“笑话”,更是暗指旭王有篡位之心,连上天都降下惩罚。 消息自然传到了程复耳中。 晚膳时分,程复难得回来用膳,看着对面吃得正香的叶清晓,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眼底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夫人病才好,就闲不住了?这般为民‘传颂’旭王伟绩,倒是比咱家手下的番子效率还高。” 叶清晓啃着一只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帮大家加深一下记忆嘛,免得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复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他近来确实极忙,祭天之后的各项赏罚、年末的诸多事务,尤其是月底那场冰嬉盛宴,都需要他统筹安排。 这日,程复回到夜阑殿,对正窝在暖榻上看杂书的叶清晓道:“冰嬉盛宴的章程已定,陛下给夫人也安排了一个席位,届时夫人可一同出席。” 叶清晓闻言,放下书,眼睛亮了起来:“我也能去?太好了!” 她正愁没机会近距离围观商述和皇后如何作妖呢。 程复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兴奋,提醒道:“盛宴之上鱼龙混杂,夫人时刻让冬灵跟在身边,宴会不会那么平静。” 叶清晓听着程复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好像是在暗示她,宴会上不止会有一个人搞事? 叶清晓啧啧叹了两声,“掌印挺招人恨啊。” 程复笑了给她夹了道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日子飞快流逝,转眼便到了冬月十二冰嬉盛宴的日子。 皇家冰场设在宫苑北面的太液池上,此时早已冻得坚实如镜。 池畔搭建起华丽的观景台,披红挂彩,旌旗招展。 宗室皇亲、文武百官、命妇女眷、甚至还有外邦使节,身着盛装,陆续入场,笑语寒暄,一派热闹景象。 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与四周的雪景相映成趣。 叶清晓穿着程复早为她备好的、既保暖又不失华丽的冬装,披着雪白的狐裘,在冬灵和菡霜的陪伴下,按照指引来到了观景台上属于自己的席位。 她的位置在宫妃的下首,视野极佳,能清晰俯瞰整个冰场,又不算太过显眼。 她环视一圈四周,看到了程复,他今日穿着一身暗紫色蟒纹曳撒,气度沉静,正与身旁的礼官低声交代着什么。 不远处,旭王商述也已入座。 皇后叶清婉则端坐在女眷区域的最前方,仪态万千。 司礼监的唱喏声高昂响起:“陛下驾到——!”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齐齐起身恭迎。 皇帝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登上主位,虽然面色仍显苍白,但精神似乎比祭天时好了些许。 他微笑着示意众人平身,宣布冰嬉盛宴开始。 锣鼓喧天,号角齐鸣,盛大的冰上表演正式开始。 先是身着统一服饰的禁军冰上演武,队列整齐,气势恢宏;接着是各种杂耍百戏,在冰面上翻腾跳跃,惊险刺激,引来阵阵喝彩。 表演渐入高潮,一队来自北方附属部落的冰嬉舞者登场。 他们身着色彩斑斓的皮毛服饰,脸上涂着重油彩,伴随着粗犷豪迈的鼓点,在冰面上跳跃,动作充满了野性的力量美。 其中领舞的男子尤为突出,身形矫健,动作狂放,不断做出高难度的腾空动作,引得观景台上惊呼连连。 舞队逐渐靠近观景台,似乎是表演设计的一部分,要向皇帝和贵人展示敬意。 那领舞的男子一个利落的滑行,单膝跪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装饰华丽的酒囊,高高举起,似要献酒。 一切发生得极快! 就在众人以为这是献礼环节时,那跪地的舞者眼中凶光毕露,手腕一抖,酒囊底部弹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 他身形暴起,如同扑食的猎豹,直刺向皇帝身旁的程复! 电光火石之间,程复似乎早有预料,身体微侧,避开要害,那锋利的短刃还是划破了他臂膀的衣料。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队舞者中的其中几人瞬间将那名舞者死死按倒在冰面上,并立马动作粗暴地卸了那舞者的下巴,伸手进舞者的嘴里一阵搅合,掏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全场哗然! 音乐戛然而止,欢乐的气氛瞬间冻结。 皇帝受此惊吓,脸色更白,剧烈地咳嗽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皇帝气息不稳,被宫人紧张地围住。 程复俯下身子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扬声道:“陛下受惊,龙体欠安,需即刻回宫休息。庆平,护送陛下回宫!” 随后皇帝便被程复的人半护半送地请离了观景台,倒是把僵硬的皇后晾在一旁,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是程复在控制傀儡皇帝。 正当满朝文武愤恨地看着程复,敢怒不敢言时,程复抽出了身边锦衣卫的刀刃,抬手就削了那舞者的一条胳膊! 舞者顿时惨叫一声,血流如注。 程复直接让东厂番子将人吊了起来,无视汩汩流出的鲜血,笑容和缓,“刺客罢了,扰不了诸位的雅兴。宴会继续!” 第51章 这才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 全场死寂。 唯有那被吊起的舞者因剧痛发出的、被卸掉下巴后扭曲变调的呜咽声,以及鲜血滴落在冰面上的“滴答”声。 程复随手将那柄沾血的刀扔还给身旁的锦衣卫,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飞溅到手背上的鲜血,目光平静地扫过观景台上那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或惨白的面孔,却没有去看叶清晓。 “怎么?诸位都被这小小的意外惊着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刺客已擒,陛下虽受惊但已回宫安养,不过一些小插曲,岂能误了冰嬉佳宴?” 他抬了抬手,对着台下那些僵在原地的表演者,语气不容置疑:“继续。” 锣鼓手和乐师们面面相觑,在番子们冰冷目光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地重新奏响了乐章。 冰面上的其他表演者更是胆战心惊,勉强重新舞动起来,动作却早已失了之前的流畅与欢快,充满了僵硬和恐惧。 程复则抬头看向被吊起来的那名舞者,“咱家给你机会,一曲歌舞的时间,剜一块肉。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交代幕后主使,这苦头也就到头了,或许还能留条命。” 说罢,将手中染血的雪帕扔了,悠闲地招了招手。 番子立刻搬来一把太师椅,程复悠然坐下,就坐在距离那不断滴血的舞者不远的地方,接过小太监战战兢兢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 整个冰场,弥漫着一股诡异而血腥的气氛。 丝竹管弦之声依旧,却再也无法掩盖那压抑的惨叫和血腥味。 观景台上,无人敢大声喧哗,甚至无人敢轻易移动,生怕引起场中那位阎罗的注意。 皇后脸色铁青,皇帝已经离开,分明她才是这个场上地位最尊贵的人,此刻却一句发言权都没有,立场尴尬。 而旭王也面色阴沉地看着场上这一切,眼神中有憎恶、也有隐秘的向往。 他恨不得把程复杀之而后快,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想拥有程复一样生杀予夺的权势。 叶清晓坐在席位上,能清晰地闻到随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看着场上平静饮茶的程复,又看向木杆上抽搐的血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程复动手。 这与她平时所见那个纵容她、甚至会与她调侃玩笑、插科打诨的掌印判若两人。 这才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真正的模样——视人命如草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并不感到害怕,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虽然猜到除了旭王,还有人刺杀他,但从程复之前的提醒和混入舞者队伍里的番子就能知道,这刺客早暴露了。 现在的刺杀行为也是程复默许发生的,为的无非就是把事情闹大。 那程复针对的是谁? 原文中并没有这一茬、 她注意到,程复的目光几次看似无意地扫过武将席位中的某个人,她问了冬灵后,得知了此人的身份——威远将军赵莽。 赵莽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但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眼神阴鸷地盯着场中的程复和那个舞者。 一曲终了。 一名番子上前,手起刀落,伴随着又一声压抑的惨嚎,舞者腿上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赵莽的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个舞者知道太多,一旦熬不住刑开口,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灭口! 就在第二曲歌舞进行到一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中这残酷的刑罚所吸引时,赵莽悄悄对身后一名亲随使了个眼色。 那亲随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阴影中。 叶清晓发现那人的异样后就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看到这一幕,心道: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一支淬了毒的细小吹箭,从观景台侧后方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射向被吊起的舞者的咽喉! “叮!” 又是一声脆响,另一支袖箭后发先至,精准地将吹箭击落。 程复放下茶杯,‘啧’了两声,语调戏谑,“威远将军真是耐不住性子,你说你,等咱家再剜他几块肉,他不就死了吗?哪儿还需要将军多此一举?” 赵莽脸色瞬间煞白,强作镇定:“程复,你休要含血喷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下一刻,他的那名亲随已经被番子从暗处压着出来了。 更让赵莽绝望的,是程复拍了拍手,两名番子又带着一个七八岁、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孩走了过来。 那男孩一看到被吊着的血人,立刻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阿爹!阿爹!” 这声哭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刺客的意志,他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死死盯着自己的孩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拼命挣扎起来。 赵莽面色大变,这孩子是拿捏刺客的人质,他一直藏得好好的,什么时候被这群阉狗找到的?! 程复示意番子将吊着的刺客放了下来,还把他被卸掉的下巴还原,随即在刺客惊恐的目光中起身走到孩子身边。 程复伸出森白的手覆在孩子头上,他拖长了腔调,慢悠悠地说,“啧,多机灵的孩子,死了可惜了。” 叶清晓看着老猫玩耗子一样的程复,觉得他真不愧是原文中的反派,身上是有点变态在的。 刺客见自己的儿子被程复拿捏在手里,‘咚咚’磕头,竹筒倒豆子一样就抖搂出来,“是威远将军赵莽指使的,他抓了我儿子,逼我行刺杀之事,他说只要事成,就放了我儿子,还给我五百两银子,若我不从就杀我全家,求掌印开恩,饶了我儿子吧!” 程复轻笑了一声,手掌下移,捏住了孩子细嫩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捏碎孩子脆弱的脖子,“你说威远将军指使你刺杀谁?” 那刺客看着这一幕,瞬间明白了程复想让他说什么话,只觉得脑子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立马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嚷嚷道,“是威远将军胁迫指使我刺杀陛下!” 这声石破天惊的指认,是最后一道丧钟。 赵莽还没来得及辩驳,就被番子们一拥而上制住了。 程复墨色的眸子晕染出猩红的瑰丽来,那是一种冰冷而餍足的色泽。 他缓缓松开捏着孩子脖颈的手,转向面如死灰的赵莽,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赵莽,弑君大罪,人赃并获。” 赵莽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还想挣扎:“不!这是陷害!你这阉狗!我要见陛下!” “堵上嘴。”程复淡淡打断,连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番子立刻将破布塞入赵莽口中,只剩他绝望的呜咽。 程复目光扫过死寂的观景台,给人判了死刑,“威远将军赵莽,勾结刺客,御前行刺,罪证确凿,十恶不赦。着,即刻押入诏狱,抄没家产,夷其三族。” 夷三族!轻飘飘一句话,便是数百条人命的终结。 旨意既下,番子们如狼似虎地将瘫软的赵莽拖了下去。 程复这才像是完成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理了理袖口,准备宣布冰嬉继续。 就在此时—— “蛇!有蛇啊!” 第52章 老天就当真如此庇佑这个杂种 就在程复刚刚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赵莽,观景台上众人惊魂未定、空气中血腥味尚未散尽之时,那几声突兀的尖叫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新的恐慌涟漪。 “蛇、有蛇啊!” “好多蛇!从暖阁那边爬出来了!” 只见数条色彩斑斓、一看便知有剧毒的蛇,不知从何处钻出,正扭曲着身体,在冰面与人群边缘快速游窜。 它们似乎被寒冷和喧嚣惊扰,一点都没有冬眠的样子,行动迅捷而狂躁,引得附近的官员女眷尖叫连连,慌忙退避,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就神经紧绷的众人更是雪上加霜。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刺杀与清算,此刻又见毒蛇出没,许多人已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程复眉头微蹙,目光在脸色同样大变的旭王商述和皇后叶清婉身上短暂停留。 商述此刻心中又惊又怒! 他的确用暖箱温养着毒蛇,寻机送进了宫,原本计划是在冰嬉高潮、人群最兴奋松懈时,在几处暖阁附近释放。 这些蛇因为一直被温养,并没有进入冬眠状态,再用雄黄粉一激就能让它们凶性大发。 为的就是制造大规模恐慌,以便菡霜趁乱下手。 但程复遇刺、赵莽被拿下这一连串变故打乱了他的节奏,他都还没来得及下达释放毒蛇的信号。 而且,看这蛇游窜的数量,比他预想的要多,也全是毒性更烈的蛇。 这不是他准备的! 一瞬间,商述就想到刚才赵莽的事。 是程复!他想将计就计,调换了毒蛇,想把事情闹得更大! “啊——!救命!” 皇后叶清婉的尖叫声尤为刺耳。 一条通体赤红、头呈三角的毒蛇竟顺着凤座旁的帷幔爬了上来,距离她的脚踝不足三尺。 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用拂尘、托盘去挡,却更激怒了那蛇。 商述脸色煞白,他猛地看向程复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两人就这么在骚乱中对视,商述清晰地看见程复阴恻恻的冰冷目光。 电光火石间,商述明白了一切—— 程复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挖好了坑等他,皇后只是个引子。 他的确动用人力物力运了蛇入宫,雁过留痕,可能程复早就抓住了把柄,只要宴会上毒死了皇后,这阉狗就会像栽赃赵莽一样,栽赃到他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更令人心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条赤红毒蛇似乎对皇后的方向失去了兴趣,猛地掉头,与其他几条突破防线的毒蛇一起,竟齐刷刷地朝着程复所在的位置疾射而去。 它们的目标明确得诡异! “掌印小心!”惊呼声四起。 程复眼神一寒,面对数条袭来的毒影,他身形未动,袖中寒光乍现。 几枚薄如蝉翼的飞刀精准射出,瞬间将两条冲在最前的毒蛇钉死在冰面上。 身边围着的番子立即掏出一个腰包,围着程复洒了一大圈雄黄,又连连出剑将袭来的毒蛇尽数斩断。 然而,程复的心却在下沉。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就算他提前把皇后的礼服都用蛇莓腌入味了,还在皇后的座位下撒了引蛇粉,也只有一两条蛇真正构成威胁,且很快被解决,皇后只是受了惊吓,并未受伤。 而他事先安插在人群中、准备用来指证商述的几个关键“人证”,此刻竟在混乱中接连遭殃—— 一个被不知从何处窜出的毒蛇咬中脚踝,瞬间面色发黑倒地; 另一个则在番子清剿毒蛇时,莫名其妙自己一个跟头撞在刀上,一声不吭地软倒下去! 荒谬得令人心寒。 毒蛇很快被控制住,场面逐渐平息。 但弥漫在空气中的,除了血腥味,还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程复站在原地,面沉如水。 宽大袖袍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又失败了。 每一次,当他布下杀局,看似万无一失时,总会有这种莫名的“意外”发生,让商述一次次溜走! 他不由想起两年前,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布下天罗地网,好不容易才将商述重伤,逼入绝境。 眼看就能取其性命,报血海深仇,商述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在他严密封锁的区域里不知所踪,硬是捡回了一条命。 而他自己,不久后便在一次看似寻常的巡视中,被一支本该轻易躲开的冷箭射穿了腹部。 那一箭来得诡异,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动作迟滞了那么一瞬,就这么被一箭射中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程复眼中戾气翻涌。 他今日故意纵容刺杀,又换毒蛇设局,就是想再试一试,看看在叶清晓这个“变数”出现后,那该死的贼老天对商述的庇佑是否依旧如此牢固。 结果,依旧如此。 商述本人几乎毫发无伤,顶多是受了些惊吓,出了点小丑。 而自己精心准备的杀招,却再次落空。 程复心头发冷,老天就当真如此庇佑这个杂种。 程复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反而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的叶清晓身上。 或许是因为叶清晓不属于这个世界,不会受到这种莫名力量的控制,真的只有她才能可以帮他除了商述! 程复压下心头的阴沉,面无表情地宣布盛宴结束。 众人早已无心留恋,仓皇离去。 商述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开时,回头看了菡霜一眼,菡霜也隐晦地朝他摇了摇头。 商述心头阴郁,不知道计划泄露到底是因为程复在他运蛇入宫时发现了端倪,还是因为菡霜。 但明显程复已经做足了准备,显然不可能因为毒蛇出意外了。 没关系,他还有硝石矿,离这个阉狗的死期不远了。 叶清晓没有跟着人流离开,她还是坐在席位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程复。 一通闹剧下来,太阳都快落山了,程复正负手而立,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冰场边,身影被拉得极长,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与不甘。 她隐隐觉得,今天这场大戏,背后似乎还有她没看懂的较量。 而程复的心情,显然非常糟糕。 第53章 看到今日这场面,怕不怕 残阳如血,将太液池冰面上的狼藉与零星暗红映照得愈发刺目。 喧嚣散尽,只余寒风卷过空荡的观景台,程复独自立于冰场边缘,背影挺拔却难掩孤寂。 等到场上只剩下程复的人后,叶清晓也没有随众人离去。 她裹紧了狐裘,先是走到了皇后的坐席前,翻翻找找,又拿着垫子拍了拍,终于拍出来了一点白色粉末。 叶清晓让菡霜辨认了一下,菡霜用指腹捻了些放在鼻尖一闻,答道,“姑娘,是引蛇粉。” 叶清晓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然后挥退了冬灵和菡霜,自己缓步走到了程复身旁,靠近后,叶清晓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低气压。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抱着手臂,学着程复的样子看向那片冰面,实则眼珠子滴溜溜转,把刚才那场混乱大戏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在冰面上交织。 “啧,”叶清晓终于咂咂嘴,打破了沉寂,“商述今天这运气,眼看就要和威远将军一样倒霉了,结果掌印还是失手了。” 程复没有回头,喉间微动,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 叶清晓继续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程复听,“我原先就觉得怪怪的。你明明是个能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的大反派,怎么一到商述这儿,就跟网卡了似的,雷声大雨点小?唯一一次你差点把他弄死,结果他屁事没有,还转头就有了艳遇。” “倒是掌印你自己却挨了一箭,躺了多久来着?哦对,两个多月,这亏本买卖做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仔细观察着程复的反应,见他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心中猜测更笃定了几分。 “还有今天,”叶清晓目光扫过那些被清理掉的毒蛇尸体和隐约的血迹, “你都在皇后位置上洒引蛇粉了,结果那些蛇转头就奔你去了,我说掌印啊,是不是今天如果商述被蛇咬了,你高低也得被来一口?” 她拖长了调子,眼睛眯了眯,“掌印,你是不是根本就杀不了他?” 寒风卷过,吹起程复鬓边几缕墨发。 他沉默着,久到叶清晓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把话题岔开。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上她的视线,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戾气。 他依旧无法直言真相,仿佛有无形枷锁扼住他的喉咙。 但他看着叶清晓清澈的眼睛,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叶清晓见此,越发明了,只是她还有一点没想通,“为什么想杀他?” 良久,程复才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像是带着血腥味:“有仇。”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却因这该死的“天命”,复仇之路荆棘遍布,每一次尝试都如同逆水行舟,甚至反噬自身。 好在,这样的情况只针对商述一人,还能让他时不时杀杀其他的仇人泄恨,若是他所有的仇人都动不了,程复怕是变态得更厉害。 叶清晓看着他眼中那深沉的痛楚与不甘,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 她没追问具体是什么仇,那是人家的伤疤。 只是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别慌,财神爷,正好我跟他也有仇,目的一致,我会帮你的。”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点缺德的笑意:“你瞧,是不是发现,自从我来了之后,商述虽然没死成,但倒霉事儿一桩接一桩?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克他呀!你那种打打杀杀的方式不行,得曲线救国。” 还是那句话,想要弄死男主,先得削弱他的气运,来硬的不行。 程复睨着她插科打诨的样子,眼底的冰寒渐渐消融,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叶清晓又想起那个被夷三族的威远将军,问道:“那个赵莽,跟你也有仇?” 程复眼神微暗,点了点头,语气淡漠:“嗯。” 叶清晓“哦”了一声,表示了解。 难怪那威远将军被耍猴一样戏弄。 程复忽然开口,问:“看到今日这场面,怕不怕?” 叶清晓愣了一下,随即一脸懵逼伸出食指,脑袋往前一抻,指着自己的鼻子:“啊?我吗?”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程复,“掌印,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觉得我该看见血就晕、知道你杀人就瑟瑟发抖哭哭啼啼?” 她嗤笑一声,眼神里透着不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天经地义,我要是有你这权势,叶家那帮敢算计我的,早被我砍成臊子弄去沤肥了,屋里的鸡蛋都得被我摇散黄!” 她顿了顿,看着程复,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坦诚:“掌印,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那名声都臭成什么样了?旭王和叶家那点,说好听点叫美人计,说难听点就是拿我的命试水,咱先不说其他的,光靠你这个‘活阎王’的名头和以前杀人如麻的传闻,他们联合着把我往你这里送,就是在要我的命。从他们决定把我推出来那天起,我对这些人的态度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说这话时,叶清晓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杀人? 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只恨上辈子自己清醒得太晚了,没有抓住最佳时机,让那个所谓的继父多活了那么多年。 杀他的时候,叶清晓可没半点犹豫,只可惜自己倒霉,设计了那个狗男人坠河,自己却被亲妈给推下去了,说来真是笑死人。 比起虚伪的利用和恶心的折磨,程复这种摆在明面上的“恶”,反倒让她觉得真实。 程复将她每一分表情都收入眼底,心头烫得像是周身的血都在沸腾。 叶清晓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对掌心呵出一口气,打断这略显沉重的气氛,“掌印,回宫吧,怪冷的。再过段时间商述就笑不出来了,那个硝石矿应该差不多了。” 程复颔首,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下。 是的,棋局还未终了。 他和商述之间,不死不休。 两人并肩离开这片冰冷的废墟,身影逐渐融入宫墙的阴影中。 夕阳彻底沉下,夜幕降临,而新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54章 就这么轻飘飘地被程复截胡了?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便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叶清晓每日雷打不动的一项“功课”,便是将程复的行踪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写成小纸条,卷好塞进细竹筒里。 隐栖宫西北角墙根下有个不起眼的洞,只有女子手腕大小,恰好能容王锦蛇通行。 每日申时三刻,叶清晓便让菡霜带着小蛇去递信,王锦蛇只需要将装着纸条的竹筒顶出墙外,自有皇后安排的心腹取走。 叶清晓在这“情报工作”上极尽敷衍糊弄之能事,纸条上的内容多半是夹枪带棒地膈应皇后,只可惜小纸条篇幅所限,不能让叶清晓尽情发挥: “程复今日未归,别问我,不知。你一个皇后是吃干饭的?什么都问我,不如你自己搬来隐栖宫住?” “程复批了一天折子,没见面,天冷,少喊我去你那儿吃饼,腻了。” “程复抄家去了,眼馋就自己跟去瞧瞧,别跟我哔哔,看着就烦。” 字迹潦草,言辞刻薄,气死人不偿命。 皇后起初还如获至宝,渐渐发现这些“情报”除了让她心梗,毫无价值。 这些“情报”同样到了商述的案头上。 商述捏着最新一张写着“程复今日胃口不错,午膳多用了一碗汤”的纸条,额角青筋跳动,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桌子。 “废物,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内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连程复拿捏住了威远将军、在冰嬉盛宴上设下那般杀局,还调换了自己准备的蛇,她竟然一丝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不管那个女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指望不上了,连带着菡霜,商述都不敢再信任。 商述在书房内烦躁地踱步,想起程复顷刻间就将他好不容易交好的一名将军连根拔起,商述就一阵心惊肉跳。 “指望不上别人,只能靠自己!”商述眼神阴鸷,走到密室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标记着硝石矿脉的位置。 必须加快进度,不能再等了! 这一个月,他几乎将王府能动用的财力物力全都填进了那个隐秘的矿洞里。 工匠日夜轮班,巷道不断向山腹延伸,矿石终于被一筐筐开采出来。 前期投入巨大,但眼看第一批经过初步提纯的硝石就要成型,商述心中那被程复屡次打压的野心,再次灼灼燃烧起来。 火药!只要有足够的火药,他的阿黎就能打造出超越京营的精锐火器和炸药! 到时候,什么程复,什么皇权,都将在他掌握的力量面前灰飞烟灭! “王爷,”心腹侍卫低声禀报,“矿洞传来消息,第一批提纯好的硝石,约五百斤,已装箱完毕,明日寅时便可借夜色掩护,运往秘密布置的火药工坊。” 商述眼中精光一闪:“好!传令下去,沿途加倍小心,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只要这批硝石安全抵达工坊,制成火药,便是我们扭转乾坤之时!”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穿过一片火海,踩着程复的狗头登上皇位的一幕了。 …… 翌日,寅时刚过,天色未明。 运输车队在僻静的山路上谨慎前行。 突然,前方火把大亮,一队东厂的人马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程复身边的庆平。 他端坐马上,面白无须,眼神冷冽:“司礼监奉旨稽查私矿,前方车辆立刻停下接受盘查!违令者,格杀勿论!” 押运的头目是商述埋藏极深的一名江湖死士,见状心知不妙,但还想硬闯或狡辩。 然而,东厂番子根本不给他机会,如狼似虎地扑上,瞬间控制了整个车队。 反抗者当场格杀,包括那名头目在内,几个核心护卫几乎没来得及发出信号就被迅速制服。 庆平验看过车上灰白色的硝石粉末,冷笑一声:“私采朝廷严禁矿脉,形同谋逆!给咱家搜,看是哪路宵小,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尽管商述布置得极其隐蔽,所用之人多为死士或经过多重转手,但在东厂专业且残酷的刑讯手段下,链条终归是向上指向了几个关键的中间人。 这些中间人,虽非旭王府嫡系,却是商述经营多年、颇为倚重的外围势力头目,知道的内情不少。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还没有天亮就传回了旭王府。 商述怀揣着兴奋久久不能入睡,正盘算着这批硝石到位后,送到阿黎那边的火器工坊能带来何等惊人的力量。 一名心腹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房,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王爷,不好了!运输队在黑风峡被、被东厂的人截了!货全没了!” 商述脸上的那一丝期待瞬间冻结,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你说什么?东厂?!” “是司礼监的大珰庆平亲自带人,打着稽查私矿的旗号,正大光明拦下的!我们的人反抗的被当场格杀,张管事他们……被、被活捉了!” “轰——!” 商述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他花费了多少钱粮?动用了多少隐藏的人脉关系? 几乎是掏空了大半积蓄,才将这个矿脉开采到如今的地步! 那不仅仅是钱,那是他未来宏图的基石,是他对抗程复、问鼎天下的希望! 现在,没了?就这么轻飘飘地被程复截胡了?! “呃……”商述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几乎要一口血吐出来。 他一把抓住心腹的衣襟,目眦欲裂,“矿脉呢?矿脉怎么样了?!” 那心腹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矿脉也被东厂的人包围了,我们的人,都被控制住了……” “噗——” 急怒攻心,加上巨大的损失带来的强烈刺激,商述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了那心腹满脸满身。 “王爷!”心腹惊呼。 商述一把推开他,身体剧烈摇晃,靠着书案才勉强站稳。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是阵阵发黑的金星,脑海里却异常清醒地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程复抓了他的人! 张管事知道得太多了,虽然他为了谨慎期间,中间还介入了不少江湖人士当烟雾弹,可顺藤摸瓜总会发现蛛丝马迹,一旦指向他…… 第55章 想要解药,就用程复的人头来换 商述太了解程复的手段了,也知道私采硝石矿是何等大罪。 一旦牵连到自己,别说争皇位,现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比失去矿脉更让他窒息。 “清理……清理干净。” 商述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所有可能被查到的人,张管事、李镖头,还有他们手下知道内情的亲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立刻、马上!” 暗卫首领闻讯赶来,看到商述嘴角带血、状若癫狂的模样,也是心头一凛:“王爷,张管事他们……”跟着您许多年了…… “他们必须死!” 商述低吼着打断他,眼神狠戾如野兽,“是他们无能,才让本王的心血毁于一旦!不死,难道要等着东厂撬开他们的嘴,把本王也拖下水吗?!快去!!”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 暗卫首领不敢再劝,领命而去。 商述颓然跌坐在狼藉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案,大口喘着粗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屈辱涌上心头。 他不仅要承受巨资投入血本无归的打击,还要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自毁长城! “程复、程复……”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恨意。 他再一次,被这个阉狗逼到了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 还有叶清晓,那个没用的贱人! 若不是她毫无用处,探听不到半点真实消息,他何至于如此被动,连东厂如此大的动向都一无所知!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叶清晓这颗棋子,就算废了,也要在最后发挥点作用。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冰冷的光芒。 他不能亲自出面,必须通过叶家。 “来人!”他朝外喊道,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备车,去叶尚书府。” …… 叶府。 叶承宗听闻旭王殿下的亲临,都顾不得整理仪容就赶紧将人迎了进来,心中忐忑,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急得大半夜就登门。 近来风波不断,旭王似乎屡屡受挫,他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押宝押错了。 商述屏退左右,直接开门见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与不满:“叶尚书,本王今日前来,是为你家小女之事。” 叶承宗心里一咯噔:“王爷,可是小女在隐栖宫出了什么差错?” “差错?” 商述冷哼一声,将手中几张叶清晓那些敷衍至极的小纸条拍在桌上,“叶尚书自己看看,这就是她传递回来的‘情报’,几次三番下来一点屁用都没有,本王怀疑她要么是蠢钝如猪,要么就是早已心向着那个阉人了!” 叶承宗拿起纸条一看,也是气得脸色发白。 这逆女,写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王爷息怒,这逆女定然是畏惧程复淫威,不敢尽心办事,老夫定好好教训她。” “教训?” 商述眼神阴鸷,冷笑一声,“只怕她如今翅膀硬了,仗着程复的势,连你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叶承宗听了商述这话,再想到叶清晓做的那些疯事,顿时汗流浃背了。 “王爷,那、那该如何是好?” 商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蛊惑与威胁:“眼下有个机会,听闻叶老夫人寿辰将至,以尽孝之名,将她唤回府中。届时,你只需……” 他做了个饮酒的动作,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塞到叶承宗手中,“将此物,下在她的茶酒之中。此毒不会立刻发作,但若无解药,七日后必会肠穿肚烂而亡。” 叶承宗手一抖,瓷瓶差点掉落:“王爷,这是要我亲手害死自己的女儿?” 商述看着叶承宗那样子,只觉得虚伪又可笑,“叶大人,现在才来讲父女亲情,是不是太晚了些?从你决定将她送给程复那天起,她就该是个死人了!” “也不知道是靠着如何了得的床榻功夫,勾了那阉人的魂儿才保下命来,当初也是本王看走了眼,还以为是个清高的,怕是剥了衣裳就能浪成朵花儿吧。” 叶承宗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实在难堪。 瞧着叶承宗犹豫的模样,商述话锋一转,“怎么?叶大人舍不得?就是不知道叶清晓若是知晓你我过往谋划,她会不会顾念父女之情?若是她在程复耳边吹上几句耳旁风,你们叶家会如何?” 叶承宗冷汗涔涔而下。 商述的话句句戳在他的痛处上。 他猛地一咬牙,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下定了决心:“王爷……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商述见他终于屈服,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很好,记住,此毒服下后会潜伏不发,一炷香后才会逐渐显现症状,腹痛如绞,但不会立刻致命。你有足够的时间与她‘叙旧’,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明白,她的命,捏在谁的手里。” “告诉她,想要解药,就用程复的人头来换,事成之后,本王不仅给她解药,还会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是,王爷,老夫定当尽力说服小女。”叶承宗躬身应道,只觉得手中的瓷瓶滚烫如火炭。 商述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几分王爷的矜持,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状若疯魔的人不是他。 “叶尚书,尽快安排。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叶承宗独自留在书房,看着手中的毒药,脸色变幻不定。 半晌,他才唤道:“来人!去给隐栖宫递个帖子,就说老夫人寿辰将至,请六小姐回府尽尽孝心。” …… 隐栖宫。 叶清晓坐在美人榻上,指着自己的鼻子,脑袋往前抻着,一副痴呆模样,“啊?给我下毒?让我用掌印的人头来换?” 商述和叶承宗也是没想到,他们的对话在第二日天亮后就被东厂安插在叶府的钉子传出来了。 叶清晓倒是不意外商述会狗急跳墙。 她只是很茫然,一种纯粹的茫然。 不知道商述是太相信她的能力了,还是单纯地想要泄愤。 为什么会觉得给她下毒后,她就能因为怕死而砍下程复的头?程复的一身功夫是摆设吗? 程复也斜卧在美人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伸出指头缠着叶清晓的发丝玩。 “夫人要去吗?” 叶清晓莫名看着程复,“当然去啊!” 整了人以后不落井下石,那不是跟锦衣夜行一样无趣吗? 第56章 说到底,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此刻另一名小太监匆匆叩首来报:“掌印,矿脉已由咱们的人全面接管,只是……那几个押往诏狱的人犯,在路上被灭口了,被弩箭和毒针射杀,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所为。” 程复闻言,面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淡淡“嗯”了一声。 叶清晓听了,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从美人榻边的小几上摘了葡萄吃:“啧,常规操作罢了。要是真能顺藤摸瓜把商述揪出来,那才怪了。” “杀人灭口、断尾求生,跟着他混的人这会儿怕是心里拔凉拔凉的。” 程复看着叶清晓吃葡萄的模样,也摘了一粒放进嘴里。 嗯,果然甜。 “夫人要咱家陪你一起去叶家吗?”他慢悠悠地问。 叶清晓侧过头,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你要是去了,叶承宗还敢对我下毒?还敢在你眼皮子底下逼我砍你脑袋?他嫌命长吗?” 程复啧了一下,撇撇嘴,将叶清晓的发丝又在指尖缠了一圈。 …… 几日后,叶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叶老夫人寿宴,来的人却各有心思,叶承宗是正二品户部尚书,宫里还有个当皇后的女儿叶清婉,这两样已足够让京中多数人家给面子。 但还有不少人,是冲着“程夫人”叶清晓来的。 给阉人当对食,明面上说起来不体面,可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眼红叶清晓能攀上程复这棵大树。 那可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多少人想巴结还找不到门路。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女眷们都在后院花厅里说话。 叶清晓到得不早不晚,她今日一身绯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外罩雪白狐裘,梳着精致的凌云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摇曳,顾盼生辉。 这一身行头,比许多当家主母还要华贵夺目,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或艳羡、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 下一刻她听见了樊乐知欢快的声音:“清晓!我就知道你会来!” 樊乐知今日会来,纯粹是因为听说叶清晓也会到场。 她拉着叶清晓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最近京中的趣事。 叶清晓含笑听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花厅一角——苏黎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与身旁几位小姐低声交谈。 而另一边,上次在裙幄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安乐县君,正用毫不掩饰的挑剔目光打量着她。 叶清晓感觉安乐县君想找茬。 果然,安乐县君端坐在一群贵女的簇拥中,斜着眼睛看叶清晓,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的嘲讽:“叶六小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不凡,看来伺候人的功夫还真不错,得了程掌印欢心,竟是连我们这些正经人家的小姐都被比下去了。” 这话说得刻薄,周围几位小姐都屏住了呼吸。 叶清晓却笑了,眉眼弯弯:“对啊,不然跟你一样不招人喜欢吗?难怪别人都这么说你,两次见过你后才知,看来关于县君那些说法也是无风不起浪。” 安乐县君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声音都尖厉了几分,“别人都说我什么?” 她怀疑地看了一眼樊乐知,樊乐知同样身份高贵,压根就不怕她,反而对她做了个鬼脸、 叶清晓轻描淡写地耸耸肩,“就是平时经常说你那些咯,县君该不会不知道其他人背后都说你什么吧?哎……算了,不知道也挺好的。” 安乐县君又气又觉得抓心挠肝,想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在背后嚼了她什么舌根子,可叶清晓已经拉着樊乐知去玩投壶了。 谁也没注意到,花厅的珠帘后,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正死死盯着叶清晓——正是被叶清晓撕烂过嘴的叶清雨。 面纱下的脸已经留了疤,虽然后来有了大夫诊治,父亲也废了不少金银寻了名药,可她嘴角还是留了一道淡红色的疤痕。 叶清雨看着叶清晓一身华贵的绯色云锦裙,头上的赤金点翠步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连披着的狐裘都是罕见的雪狐皮,比她母亲——叶府正经的当家主母穿戴得还要精致贵重。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庶女,一个给太监做对食的贱人,能过得这么风光? 叶清雨攥紧了袖中的小瓷瓶——那里装着费尽心思弄来的隐翅虫毒液。 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毒液泼到叶清晓那张明媚动人的脸上。看她还怎么靠这张脸迷惑人! 可是她不敢。 程复的狠辣手段,京城谁人不知?若她亲自下手,只怕下场比毁容还要惨。 就在这时,她看见安乐县君气呼呼地从叶清晓身边离开,顿时计上心头。 叶清雨整了整面纱,快步追上安乐县君,故作关切道:“县君莫要生气,我那个六妹妹就是这般不知礼数,仗着掌印宠爱,真是无法无天!” 安乐县君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恼怒:“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也配在我面前嚣张!” 叶清雨压低声音:“县君说得是,她不过是仗着程掌印的势,居然敢如此顶撞您这样有封号、享食禄的贵人,她这样低贱的身份,怎么配和您相提并论?” 这话说到了安乐县君的心坎上,她脸色稍霁,但仍余怒未消:“哼,不过是小人得志!” 叶清雨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无奈和不甘:“唉,您是不知道,我在家里见了她,也得避着走。要不是家里现在都护着她,我……我真是恨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杯茶泼到她脸上,看她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她说着,仿佛只是宣泄自己的情绪。 “哦?”安乐县君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叶清雨继续“自言自语”般地抱怨,声音却足够让安乐县君听清:“反正就算泼了又能怎样?难不成程掌印还会为了一个小玩意儿被泼了杯茶水,就大动干戈吗?说到底,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结果说完后,又哀愁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也是瞧着她那张狂的样子不顺眼,随口抱怨两句罢了,真让我去我也没那个胆子,县君可别和别人说,我也是瞧着县君亲近,才敢说两句心里话。” 安乐县君闻言客套地安抚了叶清雨两句,眼神闪烁起来。 叶清雨不敢,但她敢啊! 她身份高贵,只是泼杯茶水让叶清晓当众出丑,既解了气,又不会真的伤到叶清晓。 程复难道真会为这点小事和她一个县君计较? 第57章 安乐县君,说你蠢你还真不聪明 一想到方才叶清晓呛她嚣张模样,安乐县君心头火气又涌了上来,只觉得这口气不出不快。 她看着手中刚被叶清雨斟满的茶杯,下定了决心。 叶清雨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故作亲热地靠近一步,假借帮安乐县君整理略微歪斜的簪子,宽大的袖口巧妙地从安乐县君端着的茶杯上方拂过。 “县君您簪子有点歪了,我帮您……” 就在这衣袖遮掩的瞬间,她指尖微动,袖中那小瓷瓶里的无色毒液,已悄无声息地滴入了茶水之中。 “好了。” 叶清雨退开一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同情地看着安乐县君,“县君您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安乐县君浑然不觉茶水已被动过手脚,她深吸一口气,端着那杯加了料的茶就朝着叶清晓的方向走去。 叶清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去吧,去替我毁了那个贱人! 就在安乐县君走到叶清晓身旁,准备将杯中茶水泼向叶清晓面门的刹那—— 安乐县君的手腕已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死死钳住,那杯险险要泼出的茶水,晃荡了几下,竟一滴也未溅出。 出手的正是冬灵。 她本就一直护在叶清晓身侧,面色冷肃,手上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泼水,又未伤及安乐县君。 “县君,拿稳了。”冬灵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安乐县君又惊又怒,手腕被捏得生疼,挣扎了一下却纹丝不动,她何曾受过这等对待,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顿觉颜面尽失:“放肆!你一个奴婢,敢拦我?!” 叶清晓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安乐县君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县君,火气这么大做什么?一杯茶都端不稳了?” 随即,她的视线越过安乐县君,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那个试图缩起来的身影——叶清雨。 叶清晓伸手从安乐县君被制住的手中取过了那杯茶。 端着茶杯,一步步走向脸色瞬间惨白的叶清雨,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还以为你要自己动手呢,结果也只是怂恿这个没脑子的蠢货来当枪使?” 她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安乐县君:“安乐县君,说你蠢你还真不聪明。我姐姐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她跟你哭诉几句,你就真跟条听话的狗一样冲上来咬人?” “你骂谁是狗!”安乐县君何曾受过这等辱骂,气得浑身发抖。 见她还没看清楚形势,叶清晓也是挺无语的,不再看蠢蠢的县君,转而把目光直直地锁定了想要溜走的叶清雨。 冬灵已经放开了安乐县君,一个轻灵跃起就跳过了人群,抓住了叶清雨反钳着她的胳膊。 叶清晓也悠哉游哉地端着茶水朝她走来,“你躲什么?你不是很想看我当众出丑吗?我亲自给你送过来了。” 叶清雨看着步步逼近的叶清晓,尤其是她手中那杯茶水,吓得魂飞魄散,面纱下的脸血色尽失,想要后退却被冬灵钳制得死死的:“六妹妹,我没有……” 话音未落,就见叶清晓手腕一扬—— “啊——!” 叶清雨惊恐的尖叫声中,茶水浸透面纱,叶清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冬灵适时松开了叶清雨,叶清雨立马扯下面纱,疯狂擦拭脸颊。 不过片刻,她脸上就迅速红肿起来,冒出密密麻麻的水疱,一大片一大片开始红肿起来,原本尚有几分姿容的脸顿时变得恐怖不堪。 所有人都被这反转惊呆了。 安乐县君更是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终于反应过来——那杯茶里有毒! 如果不是冬灵拦住她,真让她把茶泼出去了……那现在毁容的就是叶清晓。 一想到程复那个活阎王,安乐县君就吓得魂飞魄散。 传言说程复对这个对食很是宠爱,要是她真被自己毁容了,别说她一个县君,就是她父亲也担待不起。 说不定……说不定盛怒之下,程复会把她抓去,代替叶清晓成为他的对食! 安乐县君看向叶清雨的目光瞬间阴狠。 这个小贱人,居然敢算计她! 叶清晓看着叶清雨惨不忍睹的脸,也适时地露出震惊的表情:“你的脸怎么会烂了?好啊你!我原本还以为你不过是想泼我杯茶水让我出出丑就完了,没想到这茶水居然有毒?!” 她当然知道有毒。 这叶府都要被程复的人扎成筛子了,到处漏风,叶清雨那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东厂的眼睛。 叶清雨前脚扮成侍女去黑市上买了瓶毒液,后脚程复就知道了。 樊乐知整个人都惊呆了,此刻瞪大了眼睛,小嘴张成了圆形,显然被叶清雨的惨状惊到了。 她一开始也只以为叶清雨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居然藏着这样阴损的心思,顿时一股怒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她指着捂脸哀嚎的叶清雨,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叶清雨,你、你太恶毒了,竟然在茶水里下毒,你想毁了清晓的脸吗?!” 她也猜到了,叶清雨大概是上次在灯会上被清晓撕了嘴巴,就一直怀恨在心,因为自己容貌有损,所以想要报复清晓。 可她被撕了嘴不是因为自己嘴贱吗? 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活该被揍! 骂完这一句,樊乐知觉得还不够解气,想起之前叶清晓教她的口诀,又补了一句:“养出你这等蛇蝎心肠的女儿,你爹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用这等下作手段害人,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樊家小姐骂起人来竟然那么厉害,都直接上升到父母教养了! 看到周围人的反应,樊乐知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红着脸小声道,“清晓,你教我的骂人是不是这个意思?把爹娘都骂进去了。” 叶清晓:…… 她教的有那么文雅吗? 原来骂人就算带了爹妈都能那么有素质呢?汗流浃背了老铁、 第58章 不儿,这个姐妹这么牛的吗? 就在这时,叶承宗和王氏终于被后院的动静引来了。 王氏挤开人群冲了过来,一眼就看到自己女儿捂着脸在地上痛苦翻滚,那张脸已经惨不忍睹。 她眼前一黑,尖叫着就扑了过去:“雨儿!我的雨儿!你的脸怎么了?!” 叶承宗也是脸色铁青,他看着地上惨嚎的叶清雨,又看看端着空茶杯、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叶清晓,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清晓将手中的空茶杯随手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凉凉地开口:“父亲来得正好,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三姐姐怂恿着安乐县君用茶水泼我,我气不过拿着那杯泼了回去,谁知安乐县君端来的那杯茶水里有毒。” “到底是安乐县君想害我,还是三姐姐想害我?” 安乐县君此刻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听到叶清晓点名,立马高声道,“不是我!是叶清雨跟我说叶清晓的坏话,是她把茶杯塞到我手里,让我泼叶清晓的!她说泼了也没事!我根本不知道茶里有毒!这个毒妇!她连我都想害!” 安乐县君的指认,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坐实了叶清雨的罪行。 叶承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指着叶清雨怒骂,“你、你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场寿宴他准备给叶清晓下毒的,被这蠢货一闹,那他还怎么下毒? 王氏抱着哭嚎的叶清雨,脸色铁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承宗,“老爷!分明是雨儿被这小贱人害成这样,你怎么还忍心指责雨儿?” 王氏恶狠狠地瞪着叶清晓,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嘲弄的声音响起:“叶尚书,得了这么个女儿,还真是家宅不宁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旭王商述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院,正一脸轻蔑地看着这场闹剧。 他目光扫过地上惨不忍睹的叶清雨,最后落在叶清晓身上,语气带着明显的指责: “六小姐,即便你如今得了程掌印青眼,身份不同往日,但血脉亲情总该顾念几分。三小姐纵有千般不是,你也不该用如此狠辣的手段反击,致使亲姐容颜尽毁。如今更是顶撞父亲,搅乱祖母寿宴,这岂是为人子女之道?” 樊乐知怒目瞪着商述,觉得他简直在颠倒是非黑白。 他这话看似在劝和,实则偷换概念,把叶清雨下毒害人的起因轻描淡写地略过,还倒打一耙。 一大顶‘不孝’的帽子扣过来,遇上看重德行的人怕是要慌了手脚。 可惜,叶清晓五行缺德。 她双手一摊,语气轻飘飘的:“旭王殿下这话说的,我可真听不明白了。” 她先是指着地上还在哀嚎的叶清雨,“她毁容了又咋啦?原本也就那样儿,她既然管不住嘴,我就给她嘴撕烂,既然她心思都用在怎么害人上了,脸好不好看,重要吗?我这是帮她内外统一,她该谢谢我才是。” 这话说得理不直气也壮。 在场的人无不惊叹这女子脸皮竟然能厚成这样。 不等众人反应,她又看向脸色铁青的叶承宗,语带讥讽:“至于我父亲?他不是常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挂在嘴边吗?怎么,当初迫不及待把我这盆‘水’泼到隐栖宫,现在看这盆水好像没那么听话了,又想收回来?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目光最后转向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水的商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嘲弄的弧度: “倒是旭王殿下您,自己前些日子刚被‘祥瑞’淋了一头的鸟粪,倒是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我看您也挺闲啊?有这闲工夫还是回贵府沐浴焚香,去去晦气吧,一凑过来就一股味儿。” “你——!放肆!” 商述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 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指着叶清晓的手都在发抖,怒目看着叶承宗,“叶大人,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叶承宗都快骂娘了。 明明知道小六嘴巴厉害,不知道旭王突然跳出来干嘛,原本他斥走王氏,让她赶紧带着雨儿去瞧瞧大夫,他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结果旭王就跟失心疯了一样跳出来找骂。 还骂不过。 而人群中的苏黎,此刻心中的惊骇远远超过了看戏的乐趣。 【不儿,这个姐妹这么牛逼的吗?她在书里的人设是这样吗??不可能吧!要这么牛逼她还会让商述集邮了?她不会也是穿过来的吧,该不会是我老乡吧?!】 【叮——收到宿主指令。开始对目标人物:叶清晓,进行深度灵魂波长扫描……】冰冷的电子音在苏黎脑海中响起—— 【扫描中……警告!检测到异常波动!目标灵魂波长与当前世界原生记录严重不符!匹配度低于1%!确认为异世界侵入灵魂!重复,确认为异世界侵入灵魂!】 苏黎心中巨震,差点没维持住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卧槽!她还真是穿的?!】 这个发现让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穿书以来,一直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需要通关的游戏,把商述当成需要辅助的“主角”。 用来谈个恋爱也行,虽然油了点,但长得还是不错的,不说话的时候挺好看的。 她的目标是帮助男主登基,这样就能拿着五千万奖金回到现实世界了。 可是现在出现了另一个穿书者,而且照这个发展来看,叶清晓明显是不爽男主的,现在还倒向了程复,那她咋办?她能干得过另一个穿书者吗? 【完了完了,计划全打乱了!这还怎么按剧本走?这个老乡是想干嘛?她有系统吗?】 【滴——经检测,叶清晓未携带系统。】 苏黎长舒一口气,叶清晓没带系统就好,她应该能更胜一筹。 苏黎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看向叶清晓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她心里有一丝微妙。 毕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能遇到一个“同类”,哪怕可能是竞争对手,也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第59章 你们该不会给我偷偷换男主了吧? 叶清晓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人群后面色变幻不定的苏黎。 该说不说,这系统功能挺强大啊,连她是异世界灵魂都能扫描出来。 叶清晓心里又不平衡了、 凭什么人家穿书就配系统,还能积分兑换、学习物理化、唐诗宋词玩得飞起。 她也想要个系统,那种可以分配自己属性点的。 叶清晓绝壁要把自己的属性全点在体质上,一拳就能囊死叶家和旭王这群傻逼。 她这边心思电转,那边商述已经被她的话气得气血翻涌。 眼见叶清晓似乎走神,更是怒不可遏,将矛头再次对准了焦头烂额的叶承宗。 “叶大人!”商述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令嫒当众顶撞亲王,言语无状,污蔑皇室,更是将亲姐害至如此地步!你若再不管教,休怪本王上达天听,参你一个治家不严、纵女行凶之罪!” 叶承宗冷汗涔涔,心里已经把商述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是什么猪队友! 明明说好了要低调下毒,他偏偏要跳出来激怒叶清晓,现在好了,局面僵持不下,他还要逼自己给“说法”? 他能给什么说法? 打叶清晓一顿还是把她绑起来? 而且这样一闹他还怎么下毒啊? 他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一道威严中带着不满的老妇人声音响起: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众人回头,只见叶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沉着脸走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地上被王氏抱着、脸已溃烂不堪仍在呻吟的叶清雨,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目光如刀子般刮向叶清晓。 “今日是老身寿辰,你这孽障,一回府就搅得天翻地覆,残害亲姐,顶撞父亲,如今连王爷都敢冲撞,我们叶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老夫人拐杖重重杵地,声音严厉,“看来是离了家几日,规矩都忘光了,立刻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好好反省你的罪过!” 叶清晓看着这个永远偏心偏到胳肢窝的老虔婆,翻了个大白眼。 原文里,只要叶清雨和原主起冲突,不管谁对谁错,最后被罚跪祠堂的永远是原主。 用老夫人的话说,嫡女尊贵,庶女就该懂得谦卑退让。 让她跪祠堂? 叶清晓眼珠子一转,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异常爽快地应了下来:“好啊。” 她答得如此干脆,反而让老夫人和叶承宗都愣了一下。 叶清晓对着脸色瞬间惨白的叶承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父亲,祖母让我去跪祠堂反省呢。女儿这就去了。” 说完,她竟真的转身,示意冬灵跟上,朝着祠堂方向走去,步伐轻松。 叶承宗看着她的背影,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去祠堂?去了祠堂他还怎么下毒?! 祠堂那地方,他总不能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给她灌毒酒吧? 而且她身边那个叫‘冬灵’的丫鬟肯定紧跟着就会守在外面,他哪还有机会动手? 叶承宗内心疯狂尖叫,看向商述的眼神都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无语和埋怨。 没见过这样的,既要马儿跑,又要打断马儿的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商述气得脑瓜子嗡嗡的,他承认自己只是瞧着叶清晓那不受控制的张狂模样不顺眼,想刺她两句,结果这女人竟然像个疯子一样开始无差别骂人。 他看到叶承宗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只觉得一股邪火憋在胸口。 谁说跪祠堂就不能下毒了? 商述向叶承宗要回了那瓶毒药,让叶承宗带着自己去叶家祠堂。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个女人了,叶清晓的张狂,让他有一种像是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的感觉。 苏黎觉得商述今日很不正常,她极少看到商述这样刻薄的样子,一般商述对女人,尤其是对貌美的女人,都会非常温柔。 不管内心里怎么算计,但是面儿上是挑不出毛病的。 苏黎见商述从鬼鬼祟祟的叶承宗手里接过一个瓷瓶后,就没入人群中,朝着方才叶清晓离开的方向去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瓷瓶是她从系统里兑换的毒药。 之前商述想要类似的慢性毒药,叶清晓见系统商城里有,而且不贵,只需要3点积分,就兑了一瓶送给他。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送了他后男主好感值上升,反倒返了5点积分给她。 商述想要给谁下毒?老乡吗? 苏黎心中好奇,拐到了一个僻静处后喝了一瓶隐身药剂跟了上去、 她一边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边在心中问系统: 【男主怎么了?难道他发现了叶清晓不对劲?怎么突然那么针对我老乡?】 系统:【经检测……男主开采的硝石矿,第一批提纯的硝石被司礼监截了,硝石矿也被东厂接管了。】 苏黎:!!! 【什么玩意儿?!那我100积分兑换的硝石提纯和300积分兑换的炸药制作指南要退货!!】 苏黎内心爆发出尖锐的爆鸣音。 系统:【抱歉宿主,货物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哦~】 【商述是怎么回事儿?他真的是我看过那本书里的男主吗?怎么除了一开始和其他皇子斗的时候还像那么回儿事,后面感觉就是一坨?你们该不会给我偷偷换男主了吧?】 系统:【……这是货真价实的男主。】 【那他现在是怎么个事儿?盐场也垮了、现在硝石矿也没了,白费了我花积分兑换的技术!女朋友倒是越来越多,他原文里不就五个老婆吗?现在都要组成一个足球队了,搓麻将都能凑三桌了!他有泡妞的功夫能不能好好去搞事业啊!】 系统:【因为男主碰到劲敌了,所以我们才会邀请您来协助男主,打倒反派!让男主成为九五之尊。】 苏黎要崩溃了,内心土拨鼠尖叫—— 【原文里都没有出现的人物!我怎么和人家斗啊!我就是一个大学生!哪里有脑子去和人家一个司礼监掌印斗!你们这是诈骗吧?莫名其妙添加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物给我增加副本难度,就是为了让我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给男主当牛做马?!】 第60章 战斗吧!太奶 不巧,苏黎此时已经跟着叶承宗和商述到了祠堂门外。 她内心大喇叭一样的尖叫声被叶清晓听到了。 叶清晓懵了。 什么叫原文里都没有出现的人物? 什么叫一个不存在的人物? 叶清晓她大喇喇地坐在祠堂里唯一的那个蒲团上,拿了供台上的祭品来啃、 冬灵安静地守在她身侧,有点无语,“姑娘要是饿了,奴婢就去拿点吃的来,吃这些东西姑娘也不怕晦气?” 叶清晓无所谓耸耸肩,“不怕,没人比我更晦气。” 冬灵:…… 姑娘,不至于,真不至于! 叶清晓却在心中思虑苏黎和系统的对话。 她看到的原文里,程复虽然着墨不多,但确确实实是大后期存在的一个重要反派,这本书还在连载,她跳着翻到最新连载的地方,程复都还没下线。 为什么苏黎会说程复是“不存在的人物”? 她们看的难道不是同一本书? 而且听那系统的意思,苏黎的存在,是被所谓的“天道抓来打工的,因为程复这个“劲敌”威胁到了男主商述的发展,所以需要苏黎带着系统给商述开更大的金手指来对抗? 这逻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有一层迷雾笼罩着,让她理不清头绪。 而且如果程复真是“不存在”的变量,那她叶清晓的穿书,又算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哐当”一声,祠堂那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叶承宗和商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商述身后还跟着两个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侍卫。 商述一进门,目光就锁定了叶清晓,见她不仅没跪,反而坐在那里吃东西,眼神更冷。 他二话不说,直接对身后侍卫下令:“拿下那个丫鬟!” 两名侍卫身形一动,如猎豹般扑向冬灵。冬灵眼神一凛,立刻出手格挡,三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冬灵身手极佳,但两名侍卫显然也是高手,配合默契,一时竟将她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姑娘快跑!” 叶清晓:…… 她倒是想跑,问题是门口被两个大男人堵住了,她咋跑啊? 叶清晓后悔了,她应该把菡霜也带来的,虽然菡霜也只有三脚猫功夫,但是她会的手段多啊。 叶清晓手悄悄往自己宽大的袖袍口袋里摸过去,面色平静地看向两人,“父亲,旭王殿下,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商述彻底撕下了那层温文尔雅的伪装,眼神阴鸷地盯着她:“叶清晓,本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去杀了程复!” 叶清晓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抹极度荒谬的神情:“王爷,你今天是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夹了吧?让我去杀程复?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杀得了他?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商述被她骂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但他强压着怒火,试图用他自以为的“筹码”说服她:“叶清晓,只要你办成此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娶你为侧妃!程复一个阉人,能给你什么?跟着本王,你才有真正的荣华富贵和尊荣地位!本王不会在乎你伺候过阉人……” 隐身的苏黎:……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系统,这真的是男主吗?感觉有点倒胃口了……我不想帮他了。】 系统弱弱地反驳:【不要啊宿主,你闭上耳朵看看他的脸啊,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颜值即正义!】 苏黎无语,【再好看也禁不住直接在嘴里拉吧?他这话要是对我说,我都感觉像吃屎一样膈应了。】 系统话头一转,【宿主,想想回到现实世界后的五千万。】 苏黎:【……钱难挣,屎难吃。】 叶清晓听着商述这“恩赐”般的话语,就和苏黎说的一样,只觉得像吃了屎一样反胃。 她原本有善恶两面,听完这煞笔的话,就剩下善了,因为恶心死了。 她没忍住,上嘴皮一翻,漏出上面的一排白牙,表情怎么看怎么嫌弃,“请问王爷,您是屌上镶金了还是镶钻了?几个菜啊喝成这样?跟着你才有真正的荣华富贵和尊荣地位?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王爷要不睁开眼看看我这身上穿的戴的呢?王爷买得起吗?毕竟三只螃蟹在王爷这儿都是华贵之物了,我怕是跟着王爷混,一天饿九顿吧?” 作为收到了三只螃蟹的对象,隐身的苏黎瞬间瞪大了眼睛。 听了这番话后,脑子的褶皱都仿佛被抚平了,有一种雨后在森林中漫步的松弛感。 她羡慕了。 如果自己也有这样厉害的一张嘴,就不至于和室友吵个架都能被气到呼吸性碱中毒嘎了。 苏黎不得不承认,她爱上叶清晓……这张嘴了。 “你——!放肆!贱人!”商述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叶清晓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难以启齿的地方。 那就是他没!钱!了! 硝石矿就像一只巨大的吞金兽一样,将他的积蓄基本上卷了个干净,如今更是血本无归! 他猛地从袖中掏出那个小瓷瓶,拔开塞子,眼神阴鸷地朝着叶清晓走了过去:“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倒要看看自己的命和那阉人的命,你要怎么选!” 他竟是打算直接给叶清晓灌下毒药。 叶承宗在一旁想拦又不敢拦。 他倒不是心疼女儿,只是在祠堂做这样的事,不太合适。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叶清晓一个灵活的垫步侧身,躲开商述可能扑抓的范围,紧接着手脚并用,竟然极其利落地攀上了摆放着叶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厚重供桌! 供桌上的香炉、贡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阵摇晃。 “你这逆女!你想干什么?!快下来!” 叶承宗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叶清晓声音都变了调。 在祠堂里攀爬供桌,这是大不敬啊! 只见叶清晓站在供桌上,稳了稳身形,随手就抄起一个看起来最厚实、木质最坚硬的牌位在手里掂了掂。 感觉分量十足,很是顺手。 她猛地将手中的牌位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 “战斗吧!太奶——!” 话音未落,那沉重的牌位带着风声,精准无比地朝着商述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第61章 你便是这般欺负咱家的心肝宝贝? 那沉重的牌位带着“太奶的祝福”,倒是没精准砸中商述的脑袋——他躲得快,但也没完全躲过去。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牌位落地,商述手上的瓷瓶被砸中,碎了一地,一瓶子的药液渗入了青石板缝里。 商述面色阴沉地抬头去看叶清晓,只见她手里又抄起一块牌位,做出要砸的姿势来,还对商述继续叫嚣,“来啊,我看看是你头铁,还是我叶家的列祖列宗更硬。” 冬灵虽然被两个侍卫缠住,但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姑娘站在供桌上大杀四方的英姿,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手下招式却愈发凌厉起来。 商述看着站在供桌上,拿着牌位如同拿着尚方宝剑的叶清晓,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叶承宗已经气得浑身抖成筛糠,指着供桌上的叶清晓,声音都劈叉了:“逆女!逆女啊!你、你竟敢如此亵渎先祖!攀爬供桌,摔打牌位!你就不怕祖宗降罪,天打雷劈吗?!” 叶清晓闻言嗤笑一声:“祖宗不就是保佑后代的?现在有人要毒害我,这些老东西平时吃了那么多供奉,是该起来干活了!” 隐身的苏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到麻木的状态。 【系统,你能探测一下我这位老乡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特种兵?街头霸王?还是精神病院在逃患者?这精神状态也太美丽了吧?】 系统:【……检测不了,但我感觉她应该是个精神病,谁家好人打架还兴召唤太奶的啊?】 苏黎:【……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我他妈真慕了,当初我就该买罐奶粉后用木盒子装回寝室,室友只要一哔哔我就一边往嘴里塞奶粉,一把往她身上撒,然后大喊一声太奶助我,估计也不会把自己给气死了。】 【果然,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真瑞思拜了。】 全程听到一人一系统对话的叶清晓:…… 谁精神病啊?! 祠堂内的荒唐对峙,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慌乱脚步声打断。 商述的一名侍卫顾不得礼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发颤:“王爷!程复进了叶府!正往这边来了!” “什么?!”商述脸色骤变,程复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他猛地看向还站在供桌上的叶清晓,眼神阴鸷不甘,难不成是为了这么个对食来的?不过不管因为什么,他绝不能在此刻与程复正面冲突。 “走!” 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要离开。 经过那摊毒药碎片时,他脚步一顿,又对侍卫吩咐:“清理干净,一点痕迹都不准留。” 那侍卫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碎瓷片囫囵卷起,包成一团,又就着衣服随意抹了几下地板,那两名和冬灵缠斗的侍卫也迅速撤离,几人跟着商述匆匆逃离了祠堂。 冬灵总算松了口气,她以一敌二,虽然功夫更胜一筹,但到底架不住两个人围攻,时间一长,她就吃力了。 此刻她赶紧来到供桌前,“姑娘,有没有受伤?” 叶清晓此刻还抱着一块牌位,见商述离开了祠堂,这才才舒口气,将一直隐在牌位下面的簪子重新插回头上。 这是程复上次送给她的小狐狸簪子,里面装了毒针。 叶清晓方才砸出去第一个牌位后,就立即将簪子拔了下来,又拿了另一块牌位作掩护,尖端已经瞄准了商述,只要商述还敢上前来抓她,她就会按下机扩射出毒针。 叶清晓拿不准直接对男主下杀手自己会不会被反噬,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叶清晓也不想亲手去杀气运之子,免得男主屁事没有,反倒是她自己遭罪。 祠堂那沉重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身着深紫色蟒袍的身影,在一众东厂番子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他面容冷冽,凤眸微挑,目光如实质般扫过祠堂内的狼藉——翻倒的矮几、散落的香烛、以及……还站在供桌上,手里端着个牌位的叶清晓。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脸色惨白的叶老夫人,她拼命解释“老身绝非故意重罚六丫头”。 还有一脸担忧闯进来的樊乐知。 程复的目光先在叶清晓身上停顿了一瞬,见她似乎没吃亏,眸底深处一丝几不可查的戾气稍稍散去。 他走到了供桌前,抬手朝着叶清晓伸出小臂,叶清晓见此也放下了手中的牌位,扶着程复的小臂从供桌上跳了下来。 程复帮叶清晓理了理衣服,语气温和,但问出的话却让叶承宗腿肚子转筋,“夫人,可是姓叶的那老狗,欺负你了?” 更可怕的是,叶清晓还点了点头,“对啊,那老虔婆罚我跪祠堂,我爹也伙同着外人要毒害我。” 叶承宗:“?!” 谁欺负谁啊!他差点没当场给这小姑奶奶跪下了。 程复这才仿佛刚看到叶承宗一般,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森然: “岳丈,咱家带夫人回门参加老夫人的寿宴,给了你叶家体面。你便是这般欺负咱家的心肝宝贝?” “心肝宝贝”叶清晓:“……” 她默默搓了搓胳膊上瞬间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脚趾已经在鞋子里抠出了一座隐栖宫。 不至于,掌印,真的不至于。 太夸张了! 隐身的苏黎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盯着程复。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程复的样子,居然不是一个猥琐又阴毒的娘娘腔,而是身长玉立的一位翩翩佳公子。 【系统,你自己看看这颜值!为什么男主不是他?这不科学!】 系统发出尖锐的爆鸣音:【警告!警告!这可是反派!宿主请端正赚钱态度!不要被美色迷惑!男主……男主他……别忘了还有五千万!】 苏黎在心里哀叹:【要是让我谈恋爱的对象换成程复,就算让我拥有五千万我也愿意】 系统:【……】 偷听心声的叶清晓:…… 你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姐妹! 系统顽强挣扎:【但是宿主!程复他是个太监!】) 苏黎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太监怎么了?太监总比商述那种凑了三桌麻将的烂黄瓜强吧?要不是知道这是纸片人世界不会得病,我都不敢靠近他十米之内,生怕艾上他,艾得无法自拔。】 系统彻底无语凝噎。 对此,叶清晓也深表赞同。 第62章 小心肝还是大宝贝? 隐身的苏黎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程复和叶清晓的脸,觉得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对她的眼睛真是友好。 脑海里却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叮——宿主请注意,初级隐身药剂效果剩余时间不足3分钟。】 苏黎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这就要20分钟了?50积分花得不亏,现场吃瓜,这不比博人传燃?】 全程“被”旁听的叶清晓眉梢微动。 原来苏黎的隐身时间限制只有20分钟,还需要积分兑换。 不过苏黎这个隐身的作用对叶清晓来说…… 怎么说呢?有两把刷子,但刷子上没毛,隐身了个寂寞。 这边,程复无视叶承宗和快要晕过去的叶老夫人,侧头看向叶清晓:“夫人还想参加这寿宴么?” 叶清晓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掌印,你交礼金了吗?” 程复挑眉,转而看向面如死灰的叶承宗:“岳丈,咱家需要给礼金吗?” 叶承宗疯狂摇头,差点把脑袋摇掉:“不不不,掌印和六丫头能来,已是蓬荜生辉,天大的脸面,怎敢收礼金!不敢不敢!” “哦,那还待着干嘛。” 叶清晓十分自然地拉住程复的袖子,“走吧,在这晦气地方多待一刻都折寿。” 她又扭头招呼一旁眼睛亮晶晶的樊乐知,“乐知,走,姐带你下馆子去。” 樊乐知有点怯生生地看了眼程复,见程复面色虽冷,却并未反对,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立刻凑了上去,自从冬至后许久没见过清晓了,特别想和她一起玩。 程复也真就由着叶清晓拉着,在一众人惊骇又复杂的目光中,带着她和樊乐知离开了这片狼藉的祠堂。 程复一走,有好些客人都客套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们原本就是想要找个门道来攀上程复,可如今的形势看来,叶尚书已经把掌印给得罪了,就连那位掌印夫人,也不向着叶家。 那这种情况下,谁再跟叶家掺和到一起,就等着倒霉吧。 不过多时,门庭若市的叶家就变得门可罗雀。 今早起身还容光焕发,精神矍铄的叶老夫人,此刻身子都看着更佝偻了几分。 程复直接带人去了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醉仙居”,要了顶楼最雅致安静的包间。 落座后,程复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推到叶清晓面前,凤眸微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夫人今日怎么蹿到供桌上去了?那桌台那么高,还有不少香烛碗碟,你也不怕摔着烫着?” 提到这个叶清晓就想翻白眼,“谁知道商述能破防得直接上手啊,我还以为他就煽风点火,让我爹动手呢,如果是我爹动手,我有一万个法子治他,结果好像被我刺激过头了,直接自己动手了。” 程复嗤笑了一声,“商述那狗东西。”骂了一句后又挑眼去看叶清晓,“没受伤吧?” 叶清晓本来想摇头,结果顿了一下后点点头。 程复脸色瞬间变了,轻松戏谑的神情一下变得森冷,“那狗东西伤着你了?” 叶清晓一言难尽地看着程复,“不是身体,是心灵,掌印的那句‘心肝宝贝’给我吓得不清。” 程复这才重新缓了神情,拖长了调子,眼底带着戏谑道,“哦?那夫人觉得该如何称呼?小心肝还是大宝贝?” 叶清晓被噎了一下,赶紧摆手:“打住!还是叫名字吧,我听着踏实。” 再让他说下去,鞋都要被抠出洞了。 樊乐知坐在一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程复虽气场迫人,但与叶清晓说话时,那眉宇间的冰霜仿佛融化了些许,甚至还能开几句玩笑。 她心里觉得惊奇极了,这跟父亲天天挂在嘴边骂的大权宦,好像不太一样? 看起来还挺随和的? 樊乐知没有追问叶清晓关于她和旭王殿下的纠葛,她只是心思单纯,但不是蠢。 既然叶清晓和程掌印的言语之间都没有明说,证明不是她能掺和进去的。 见叶清晓没再和程复说话,掉头来和自己闲话后,樊乐知才转移了话题,“清晓,跟你说个事儿,我堂姐要定亲了。” 叶清晓来了兴趣:“啊?惊鸿?定的哪家儿郎?” 樊乐知语气轻快:“是镇北侯府的公子,林小将军林啸,听说林小将军年纪轻轻就在军中很有建树呢!” “林啸?”叶清晓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这不就是原文里商述的兄弟吗? 这个林啸在征战途中结识了一个医女,那医女和林啸在战场上被商述找了个替身就拿捏住,后期还帮着商述干了不少腌臜事的那个恋爱脑小将军吗? 叶清晓放下茶杯,语气有些沉:“乐知,你确定是林啸?” 樊乐知肯定地点点头,“是呀,两家都已经交换过庚帖了,就等下聘了。” 她不解地看着叶清晓突然严肃的表情,“清晓,怎么了?林小将军……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太不妥了! 叶清晓垮起个批脸,都快骂人了。 这下连程复也投来目光。 这个林啸,他有点印象,是镇北侯家三代单传的独苗,一家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结果他不想只当个背靠祖荫庇佑,混吃混喝的草包,自己跑去战场上了。 叶清晓脑中飞快闪过原文剧情。 林啸可是商述后来交好的武将兄弟之一。 这人有个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是个在战场上结识的医女,他当初隐瞒身份从一个小旗队长做起,和那医女结下情缘,后来身份暴露,那医女自觉身份卑微配不上他,不告而别。 商述见林家年轻一辈崛起,为了拉拢林啸,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帮林啸把人找回来。 原文里提到,林啸找回白月光后,他那位成婚不久、家世显赫的夫人闹得不可开交,逼他送走那医女。 林啸心中苦闷,去找商述抱怨,商述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夫人不懂事” 转头就帮着林啸把医女金屋藏娇养在了外面。 后来那医女怀孕,直接挺着大肚子上门,逼得原配夫人不得不接纳。 她当时看这段的时候,还吐槽过这原配夫人真是倒了血霉,碰上这么个渣男和“好兄弟”。 可她万万没想到,原文里那个没提名字的冤种原配,竟然是樊惊鸿?! 第63章 夫人让咱家帮忙办事,可有奖励? 那这件事,叶清晓就得掺一脚了。 她挺喜欢樊惊鸿的,不想她沦落到整天在后宅和其他女人扯头花的地步。 樊惊鸿应该属于马背上,属于辽阔的天地里,她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不该成为一个后宅的背景板。 叶清晓看向樊乐知,语气凝重:“乐知,这桩婚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林啸此人,恐怕并非良配。” 樊乐知愣住了:“为、为什么?” 程复安静地听着,指尖轻点桌面,并没有发表言论。 除了叶清晓、陛下和仇人,其他的事他不感兴趣,不过只要叶清晓开口让他帮忙,他也能轻松搅黄这桩婚事,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叶清晓问道:“乐知,惊鸿她自己对这门亲事怎么看?可还满意?” 樊乐知想了想,回答道:“惊鸿姐姐好像还挺满意的。她向来不喜欢那些靠着祖荫、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林小将军这样敢自己拼自己闯的人,惊鸿姐姐很欣赏。” “而且七日后,惊鸿姐姐还约了我一起去城外的月老祠上香,说是去算算姻缘。我听说,林小将军那日也会去呢。” 叶清晓一听,心里便有数了。 看起来樊惊鸿对这门婚事是抱有期待的,若是自己贸然强硬地去拆散,只怕会适得其反,甚至让樊惊鸿心生芥蒂。 得让樊惊鸿自己看清林啸的真面目才行。 如果樊惊鸿看清了林啸后,还愿意接受他,那叶清晓就要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了。 在她看来,林啸这人实在算不得什么良人。 若林啸真对那医女用情至深,又何必答应和樊家联姻? 说穿了,不过是既想借助樊家的势力在朝堂站稳脚跟,结婚了又不尊重自己的妻子,整天搞个白月光文学,天天心里记挂着别人。 最后还想坐享齐人之福,高门贵女和小意温柔都想要。 哪儿那么多美事儿,想屁吃呢? 叶清晓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对樊乐知道:“既然如此,那过两日月老祠,我也同你们一起去瞧瞧热闹。” 樊乐知不明白为什么叶清晓会说林啸,事关自己的堂姐,于是追问了一句。 叶清晓开始插科打诨,笑眯眯道,“没什么,只是听掌印说过,这个小将军行为跳脱得很,还自己冒充了身份跑去战场上,我刚开始还以为惊鸿不喜欢这样的,要是惊鸿自己喜欢,也没什么不好的。” 樊乐知这才长舒一口气,欢欢喜喜和叶清晓约时间和碰面地点了。 对于叶清晓突然拉自己当挡箭牌的行为,程复也没有戳穿她,只是坐在叶清晓身边,拿着从马车带下来的书在看。 几人说话间,店小二先上了些干果点心。 叶清晓瞧见那油亮亮的核桃,便拿起旁边的小银钳去夹。 谁知这铁核桃格外坚硬,她龇牙咧嘴才能夹开一个。 旁边的程复瞥了一眼,没说话,只将手中的书放下,把那碟核桃拿到自己面前,又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碟。 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颗核桃微一用力,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喀嚓”,坚硬的核桃壳便应声碎裂,露出里面完整的果肉。 他动作不疾不徐,耐心地将果肉剥出,放入手边一个干净的白玉小碟中。 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有力,只是泛着一股森白。 不过片刻,一小碟剥好的、黄白色的核桃仁便推到了叶清晓面前。 叶清晓见此立马将钳子扔开了,两根手指头一搓给程复比了个心,接过小碟子便捻起核桃仁吃了起来,还不忘拍马屁:“掌印真牛比,不愧是习武之人,手劲儿就是大哈。” 程复:…… 程复没接话,又顺手拿过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外皮,又撕了白色的橘络,搁到了叶清晓的小碟子里。 然后他才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垂着眼眸,细细擦拭着指尖沾染的些许橘络和汁水。 樊乐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司礼监掌印,私下里竟然是会给人剥核桃、剥橘子的吗? 而且做得如此自然,叶清晓接受得也同样理所当然。 这时,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 程复每样菜都给叶清晓夹了一些,自己倒没怎么动筷子。 樊乐知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外头都说程复如何可怕,可他对清晓,是真的很好啊,清晓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她甚至隐隐为叶清晓感到高兴。 吃完后叶清晓同樊乐知约了7日后会面的时辰,便和她道别,同程复坐上了回隐栖宫的马车。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隐栖宫的路上,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叶清晓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程复刚才递给她的、包着核桃仁的干净帕子,忽然开口:“掌印,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程复闻言,侧眸看她:“想让咱家搅黄樊家与林家的婚事?” 叶清晓却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她坐直了些,眼神认真,“我想请掌印帮我找一个人。一个叫‘云娘’的医女,曾在北境军中待过,后来不知所踪。林啸找过她,但没找到。” 叶清晓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著中的描述,将能记起的细节都告诉了程复。 程复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颔首:“可以。东厂找个人,不难。” 他应下之后,车厢内短暂地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轱辘声规律地响着。 忽然,程复转过头,目光落在叶清晓被窗外光线映亮的侧脸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夫人让咱家帮忙办事,可有奖励?” 叶清晓正想着找到医女后的计划,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愣了一下。 奖励? 她认真想了想,金银珠宝他肯定不缺,那送啥? 想了好半天,叶清晓双眼一亮,“我不是7日后去月老祠吗?我给掌印也求个平安符?” 程复失笑,“夫人还真是省事,去一趟月老祠就能把该办的都办了。” 叶清晓:…… 怎么说呢? 这是属于社畜打工人刻在骨子里的办事效率。 第64章 鸾胶续断,红线牵乱,纵世改仍相恋 东厂果然效率惊人。 三日后,庆平亲自来报,人找到了,就在京郊一处小镇隐居,改名换姓,女扮男装在一个医馆里做工。 七日期限转眼就到。 月老祠香火鼎盛,不少年轻男女来求姻缘。 叶清晓带着冬灵和意娘来了月老祠,准时和樊乐知碰了头。 樊惊鸿果然也来了,一身利落的骑射服,英气勃勃,见到叶清晓,还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笑着打了招呼。 “清晓也来求姻缘?”樊惊鸿打趣道。 叶清晓嘻嘻哈哈插科打诨:“我仗势欺人太多了,所以来求月老保护我的姻缘,免得掌印太招人恨,被人一脚踹下高位,那我也要跟着完蛋。” 樊惊鸿哭笑不得,她也听说了叶清晓前几日大脑叶家祠堂、还把旭王臭骂一顿的事。 三人说笑着往月老祠正殿走去。 殿内香火缭绕,不少姑娘家都在摇签筒,樊惊鸿也跪在蒲团上,诚心摇了一支。 签文落地,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支中平签。 解签的居士看着签文,沉吟片刻,委婉道:“姑娘此签,意指良缘近在眼前,对方亦是人中龙凤,然则似心有旁骛,如镜花水月,看得见,却未必能真切把握。” 樊惊鸿拿着那张写着签文的纸条,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沉思。 她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这签文虽说得隐晦,但“心似有旁骛”几个字,还是像根小刺,轻轻扎了她一下。 叶清晓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称奇:这月老祠还真有两把刷子,说得够准的。 林啸心里可不是装着个“白月光”么? 她自己也来了兴致,拿起旁边一个签筒,乐颠颠跪在蒲团上,随意晃了晃。 捡起来掉落的签一看,竟是支上上签。 判词写着:“鸾胶续断,红线牵乱,纵世改仍相恋。” “呀!清晓,是上上签!”樊乐知比她还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叶清晓的姻缘是她呢。 叶清晓拿着那支上上签,心里也有点稀奇。 她本来只是凑个热闹,没想到还真摇出个好兆头。 判词写得文绉绉的,什么“鸾胶续断,红线牵乱,纵世改仍相恋”,她看得半懂不懂,只觉得似乎是在说缘分天定,历经波折也能重逢的意思。 “这位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 叶清晓抬头,看见一位花白头发、身着朴素僧袍的老尼姑,正目光澄澈地看着她。这尼姑气质出尘,不像普通解签居士。 她心里嘀咕,还是跟着老尼姑走到殿旁一株古柏下。 “施主手中这支签,非同寻常。”老尼姑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 “贫尼观施主面相,命轨奇特,似是而非,不在常理之中。” 叶清晓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师何出此言?” 老和尚目光深远,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更久远的时空:“施主已遇命定之人,然,并未完全相遇。还隔着一道天堑。你的另一半,亦未曾遇见完整的你。” 他顿了顿,语速更缓,字句却清晰烙印在叶清晓心头:“是你,将他从无间深渊拉回此世,予他一线生机,令这本不该存于世间的人,得以存活。” 叶清晓瞳孔微缩。 几乎是瞬间,苏黎和系统的对话再次在她脑中响起——“原文里都没有出现的人物!” 为什么月老祠一个陌生尼姑也会说程复是“本不该存其形神”? 她看的原文里,程复明明就是存在的反派。 虽然结局未定,但他确确实实是书中世界的一部分! 程复的来历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叶清晓心头疑云密布,面上却只是笑了笑,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多谢大师指点,一点香油钱,不成敬意。” 老尼姑双手合十,不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 叶清晓见尼姑没有接,将银子投进了功德箱里。 她捏着那支上上签摩挲,心里那点因为好奇带来的轻松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里发痒的探究欲。 …… 从正殿出来,樊惊鸿情绪明显有些低落,那支“心有旁骛”的签文到底还是影响了她。 樊乐知努力说着俏皮话想活跃气氛。 恰在此时,林啸来了。 他今日换了一身墨蓝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确实有几分少年将军的英气。 他走到樊惊鸿面前,礼节周到,语气却带着疏离的客气:“樊小姐,家母已在斋堂备好素斋,请移步。” 目光扫过旁边的叶清晓和樊乐知,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樊惊鸿向林啸介绍了两人。 在听闻叶清晓的名字时,林啸眼神微顿,眼中划过一丝轻微的鄙夷。 樊乐知有点怕他这冷冰冰的样子,往叶清晓身后缩了缩。 叶清晓心里直接开骂:装你妈呢搁这儿? 摆这副被迫营业的冷脸给谁看?你要真不乐意,当初就别答应联姻! 既然占了联姻带来的潜在好处,又搁这儿玩“被迫娶了不爱的人所以我好痛苦我好深情”那套。 让未来的妻子莫名其妙承受你的冷暴力,什么东西! 面上,她却笑嘻嘻的:“林小将军来得正好,我们正愁找不到用斋的地方呢。” 一行人往斋堂走去。 月老祠的斋堂设在靠近后山的一处清静院落,用完素斋,叶清晓提议去后山著名的许愿树看看。 那棵许愿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枝干虬结,亭亭如盖,上面系满了红色的许愿牌和丝带,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燃烧的云霞,蔚为壮观。 不少香客都在树下虔诚地挂上自己的愿望。 就在他们走近时,叶清晓眼尖地注意到,一个穿着半旧藕荷色衣裙、身形单薄的女子,正踮着脚,努力想将一块木牌挂到较高的枝桠上。 她侧着脸,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和淡淡的愁绪。 那女子似乎有些吃力,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就在这时,林啸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名女子。 他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脸上的冷峻瞬间碎裂,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云……云娘?!” 第65章 那咋啦? 那女子闻声浑身剧震,手中的许愿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猛地回头,看到林啸的瞬间,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同白日见鬼,转身就想跑。 “云娘!别走!” 林啸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痛呼出声。 他眼神狂热,又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痛苦。 完全忘了身边还有其他人,忘了他的未婚妻樊惊鸿就站在不远处,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林啸声音哽咽,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冷峻模样。 那名叫云娘的女子拼命挣扎,泪珠滚落:“放开我,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叶清晓站在樊惊鸿身边,清晰地看到樊惊鸿紧握的拳头,看向林啸的目光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失望。 叶清晓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默默给东厂的办事效率点了个赞。 东厂早就已经买通了云娘身边的朋友,让那个朋友今日拖着云娘来了月老祠。 当然,这是最简单最自然的方法,如果云娘不愿来,东厂也有一万种办法让云娘今日务必出现在月老祠中。 这“偶遇”安排得,真是恰到好处。 这下,樊惊鸿应该看得足够清楚了。 这位林小将军的冷漠,他的疏离,不是因为性格使然,而是因为他心里,早就被另一个女人填满了。 樊惊鸿这样的女子,骄傲如她,岂会容忍自己未来的夫君心里装着别人,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另一个女人拉拉扯扯? 叶清晓知道,这门亲事,到此为止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林啸死死攥着云娘的手腕,眼眶发红,情绪激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女子。 而他的正牌未婚妻樊惊鸿,就站在几步开外,面沉如水。 就连一向喜欢傻乐的樊乐知都冷了脸。 两人素质也是太好了,一直一言不发。 叶清晓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开口,“林小将军,就算你要和这位姑娘演那虐恋情深、破镜重圆的戏码,是不是也稍微注意一下场合和身份?现在这样跟别的姑娘拉拉扯扯,不太合适吧?” 林啸被她的话刺得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意识到樊惊鸿的存在。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云娘的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自己失而复得的深情所取代,挪动了一步挡在云娘身前。 他转向樊惊鸿,试图解释:“樊小姐,云娘她与我相识已久。” 叶清晓:“那咋啦?” 林啸一噎,继续对樊惊鸿道:“我找了她很久都没有找到,今日骤然一见,情难自禁……” 叶清晓:“那咋啦?” 林啸额角青筋跳了跳,强调:“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 叶清晓表情无辜,又是一句:“那咋啦?” 林啸被叶清晓的三连问堵得胸口发闷,要不是忌惮她身后的程复,此刻已经要发怒了。 而叶清晓仗着程复的势,和自己没素质,主打一个追着杀,不给林啸留一点脸面和底裤。 林啸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叶清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而无奈,对樊惊鸿说道:“惊鸿小姐,云娘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身份低微,绝不会对你的地位造成任何威胁。” 他这话看似在解释,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他希望樊惊鸿能容忍云娘的存在,接纳她。 樊惊鸿一直冷眼听着,直到此刻,她才缓缓露出一抹极冷的笑容,学着叶清晓的语气,轻飘飘地反问:“那咋啦?” 林啸:“……” 他简直要疯了,樊惊鸿怎么也被这个阉人对食给带坏了? 如此善妒,牙尖嘴利,哪有一点未来当家主母的宽容和肚量? 他不敢对叶清晓发火,只能面对樊惊鸿抱怨,忍不住脱口而出:“樊小姐,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云娘她孤苦无依,我只是想给她一个安身之所,绝不会让她越过你去,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失了大家风范。” 樊惊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目光。 她还没有嫁过去呢! 两家只是交换了庚帖,林家甚至都还没有下聘。 人还没有过门,他就开始用三纲五常来规训她?要求她宽容大度? 她是什么冤大头吗? 樊惊鸿只觉得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她之前对这门婚事的所有期待和好感。 她面无表情,只是颇为涵养地笑了笑,:“林小将军,你我两家尚未正式下聘,婚事未成。既然林小将军早已心有所属,情深义重,那我樊惊鸿也不是那等不识趣、硬要插足之人。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林啸一听,脸色微变:“惊鸿小姐,何至于此?我对云娘确有旧情,可这与我们的婚事并不冲突,我镇北侯府正妻之位,自然是你的,云娘她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绝不会动摇惊鸿正妻的地位?”叶清晓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插话。 樊惊鸿也是太有素质了,才会被林啸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恶心。 她语气里的嘲讽都快溢出来了,“林小将军,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你看啊,你口口声声说与这位云娘姑娘情深义重,对她念念不忘,找了这么久。之前是没找到人,才‘不得已’准备和我们惊鸿结亲,对吧?” “现在好了,老天爷都把你这‘失而复得’的心上人送到你面前了,你这般情真意切,那还等什么?直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她做你名正言顺的正头娘子不好吗?” 这话问完后,叶清晓又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用手掩着嘴,声音夸张: “不会吧不会吧?林小将军,你该不会是想让这位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姑娘,给你做妾吧?” 她啧啧两声,摇头晃脑:“我的天爷呀!救命之恩诶!这是多大的恩情?你就打算用一个妾室的名分来报答?林小将军,你不会是那种知恩不图报,只想空手套白狼的负心汉吧?” 第66章 姑娘,您真是个好人 “叶姑娘!” 林啸被叶清晓一番连削带打、胡搅蛮缠的话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休要胡言乱语,在此挑拨离间!女子当以贞静贤淑为要,如此咄咄逼人,对你自己的名声有何好处?” 他试图用世俗礼法来压她。 叶清晓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双手一摊,满脸的无所谓:“没关系,我没有名声,况且在名声臭这一块儿,有程掌印在前面顶着呢,我这点道行,哪儿越得过他去?” 在场的众人:…… 樊乐知一改对林啸的怒视,看着他的眼神都带了点同情。 试图用礼法道德来压清晓?恭喜你,你算是踢到铁板了,我家清晓就没有道德……咳咳,我家清晓洒脱不羁。 林啸也是第一次见到人的脸皮竟然能厚成这样。 樊惊鸿看着林啸那副被叶清晓噎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 她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将军,叶妹妹话虽直白,却也在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樊惊鸿也懂得这个道理。既然你与这位姑娘两情相悦,缘分天定,我自愿退出,成全你们这段良缘。” 她顿了顿,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林啸:“至于我们两家的婚约,今日我便回府禀明父母,就此作废。祝林将军与姑娘百年好合。” “樊小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儿戏?”林啸这下真的急了。 他怎么能让婚事黄了?! 是,他是放不下云娘,可他也需要樊惊鸿! 他林啸是镇北侯府三代单传的独苗,镇北侯府早已不复祖上荣光,日渐没落。 他隐瞒身份去战场上搏杀,好不容易积累了些许军功。 后来身份暴露,在家族运作下继承了将军之位,又靠着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斩首数十人,才算勉强站稳。 可这点功绩,想要重振镇北侯府门楣,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强有力的姻亲支撑。而樊惊鸿,是护国公的嫡长女,身份贵重,在军中势力盘根错节,若能联姻,对他、对镇北侯府都是极大的助力! 他原本想着,娶了樊惊鸿后再将云娘接回府中好生安置,他一定会尊重自己的正妻,那樊惊鸿为何就不能大度一点,容下云娘? 林啸试图挽回,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云娘她身份低微,绝不敢与你争锋,我保证她只会安分守己,樊小姐为何不能……” 话音还未落,叶清晓便皱眉打断了林啸,“林将军,你问过云娘吗?她愿意吗?” 一直在林啸身后的女子身形一颤,一抬眼,满目含泪。 “什么?” 林啸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叶清晓突然会这样问,他一脸难以置信,好像叶清晓问了什么极傻的问题。 云娘为什么会不同意?她那么爱他,不过是一个妾室的位置,她只是名分上受点委屈,但是自己会很宠爱她的。 不过是一个妾室的身份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林啸不解,再开口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叶姑娘何必问这种问题?我自然会待她极好,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名分不过是虚礼,重要的是真心相待。云娘她不是那般看重虚名的人。” 他这番话说得自己都要感动了,觉得自己真是情深义重,体贴入微。 这话说完,叶清晓看向云娘,只看到那张泪流满面的小脸上都是绝望。 叶清晓觉得云娘也是够倒霉的,喜欢又是真喜欢,但莫名其妙就被定为妾了。 原文中,商述帮林啸找回云娘后,林啸也是这样痴缠,云娘心里本来就有他,拒绝了几次,还是心软妥协了。 结果一番云雨后就有了林啸的孩子,最后一步退,步步退。 叶清晓突然问,“云娘,你想入宫做医女,和太医学学医术吗?” 云娘周身一震,难以置信看向叶清晓。 她的父亲是战场上的医馆,自己的一身医术也是继承了父亲。 她自幼耳濡目染,是真真切切热爱此道,才会在父亲去世后,毅然选择留在条件艰苦的北境军中做一名医女。 她来到京郊医馆做工,一方面是想离京城近些,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她曾倾心过的少年将军近一点,聊以慰藉; 另一方面,也是听闻京城名医汇聚,想来学习更精湛的医术。 入宫做医女,跟随太医学习?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 不仅能精进医术,还能拥有正经的品阶和前程,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平民女子。 更重要的是,她私心里,是真的不愿做妾。 若她贪图富贵,当初得知林啸真实身份时,就该紧紧抓住不放,怎会因自觉身份悬殊、配不上他而黯然离去? 她只是想把那份情愫默默藏在心底,各自安好罢了。 今日见到林啸,听他口口声声说要安置她,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却绝口不提正妻之位,她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他口中的“不委屈”,就是让她做妾? 云娘:难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现在,叶清晓给了她另一条路,一条能让她抬起头、凭自己本事立身处世的路,她如何能不心动? 云娘双眼闪烁出光芒,“姑娘可是说真的?” 叶清晓耸耸肩,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然,我是程复的对食,你以前离京都远,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就是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大宦官程复。 “我只要和他说一声就行了,现在宫里本来就有女医,方便后宫娘娘们看病,让你进宫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樊乐知、樊惊鸿:…… 程掌印知道你在外面是这样介绍他的吗? 身后的冬灵也一言难尽地看着叶清晓,努了努嘴,最后到底也没说什么。 云娘眼眶瞬间红了,鼻子一酸,又是一汪眼泪簌簌落下。 这位叶姑娘真是好人! 为了她的事,还要委屈自己去求那么可怕的大太监。 程复的恶名她当然听说过,据说这个可怕的恶人青面獠牙,每晚要喝兑了桂花蜜的活人血; 军中传闻更邪乎,说他袖口藏着带齿铜勺,只要有人得罪他,他就会用那个勺子刮人肉吃! 越想越怕,云娘哭得更凶:“姑娘,您真是个好人,竟然愿意为我受这份罪,那程掌印要是发怒,岂不是要连累您?” 叶清晓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脸,脑袋上写满了问号,“啊?我吗?受什么罪?” 这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 第67章 姐,你的眼光真挺特别的 叶清晓被云娘这突如其来的悲恸搞得一头雾水,她十分不解:“我就回去跟他说一声就行了啊。” 甚至办这件事都不需要程复,光是她自己院里的阿福就能搞定了。 还能给宫里添个有真才实学的医女,属于双赢。 云娘看着叶清晓浑不在意的模样,哭声戛然而止,挂着泪珠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在强装镇定。 “不行!” 林啸猛地出声打断,脸色难看至极,“云娘不能入宫!” 他怎么能让云娘入宫?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再离开自己身边? 叶清晓立刻扭头看向他,眉毛挑得老高:“咦?林将军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云娘入宫是做正经的医女,学习医术,将来是有品阶有俸禄的女官,这可是光宗耀祖、自立门户的好前程。怎么,难道做宫里堂堂正正的女官,还不如给你做妾强?” 她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夸张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哎呀!林将军该不会是私心里觉得,云娘要是学到了真本事,品阶越来越高,翅膀硬了,你就拿捏不住人了,不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给您做妾了吧?” 这话像是一根尖刺,戳中林啸隐秘的心思。 他顿时恼羞成怒,脸色瞬间涨红:“你胡说!” 一直冷眼旁观的樊惊鸿此刻终于上前一步,她看着林啸,目光冰冷:“林将军,若真如你所说,对这位云娘姑娘情深义重,如今她有更好的出路,能凭自身本事立足,你作为她的心上人,为何不支持她,反而要横加阻拦?难道你不想看到她有更好的前程吗?” “我……” 林啸被樊惊鸿问得哑口无言,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跟着我,她自然也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须去宫里辛苦当差!” 这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了。 樊乐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就连一直怯生生的云娘,都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林啸。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额…… 怎么说呢? 现在场上站着的人,是护国公嫡女樊惊鸿、英国公独女樊乐知,还有背后站着程复、身上穿戴价值连城的叶清晓。 他林啸,才是除了云娘以外,这群人里身份最低、最穷的一个。 他这句“荣华富贵”,也就能在出身平民的云娘面前找找存在感了。 樊惊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她当初到底是哪只眼睛出了问题,会觉得这个人年少有成、心性坚韧、出类拔萃? 樊乐知凑到樊惊鸿耳边,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小声”嘀咕:“姐,你的眼光真挺特别的。” 叶清晓立刻板起脸,装模作样地批评樊乐知:“乐知!你怎么能这么说林将军呢?” 她转头看向林啸,语气充满了“同情,“林将军本来就只能在普通人面前才能建立起来的自尊心和优越感,被你这么一说,不是一下就碎成渣渣了吗?” 林啸:“……” 他感觉胸口一阵腥甜,几乎要吐血。 而站在一旁的云娘,听了叶清晓的话,又看着林啸那副自己只有跟了他才能活下去的理所当然。 她忽然觉得,心里那份曾经炽热的爱恋,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吹散了滚烫的温度。 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似乎……也没那么让她心跳加速、非君不可了。 云娘默默地、坚定地,往叶清晓身边挪了一小步。 林啸眼睁睁看着云娘那一步小小的挪动,心中又急又怒,从内心升起一股被当众扒下遮羞布的羞耻感。 “云娘!”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傲慢,“你莫要听她们胡言!你我之间的情分,岂是区区前程可比?跟我回府,我定会好好待你!” 看着林啸又急又怒的模样,又看了看叶清晓等三人看向林啸嫌弃的表情,云娘突然觉得…… 有点丢脸。 怎么说呢?看着叶清晓等人对林啸的嫌弃,感觉她们连自己也嫌弃上了。 这种嫌弃不是针对身份地位的,而是那种——“咦惹~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的嫌弃。 这是一种对灵魂的鄙夷,好像不管是什么身份,哪怕再高贵,也是个什么晦气的脏东西。 云娘:我不是啊! 我没有啊! 我是个高尚又善良的医女啊!我的梦想是救死扶伤!我是个纯良的大好人啊! 云娘觉得自己应该立刻、马上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然万一这位姑娘反悔,因为太嫌弃林啸导致连累她也不能入宫当女医了怎么办?? 我的天老爷,那可是御医诶! 但凡天下学医的人,谁能不向往?又有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挤不进去,而她只需要贵人的一句话,就能进去。 要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错过了这个足以改变一生的机会,反而去给人家当了妾,云娘怀疑,每一个午夜梦回,她都恨不得从床上弹起来抽死自己。 而且一个男人的真心,能维持几年? 色衰而爱驰。 爹爹还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娘亲,结果娘亲死了还没半年就续弦了。 而且战场上的士兵们,口口声声说着心里都是娘子,娘子一个人远在家乡,为他们赡养老母,哺育儿女,实在辛苦,这辈子自己都不能辜负她。 然后转头就去了军妓的帐子,还把自己辛苦搏杀赚到的响银也拿来赏赐给军妓,而不是寄送回家里。 她看得太多了。 云娘不想因为林啸,错过进宫学医的机会,这才是头等大事! 于是她一个躬身从林啸嘎吱窝下面钻出来,又猛地往叶清晓冲了一大步,几乎要贴在叶清晓身上,惊得叶清晓身后的冬灵都出手拦了拦。 她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地对林啸说:“林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入宫学医,你知道我的,我喜欢学医。” 林啸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云娘很喜欢研究医术。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自己受伤后发了高热昏迷,后来恍惚间睁眼,看到营帐里、昏黄的烛光中,云娘手持医书坐在他身旁,看得专注。 那一刻,林啸觉得她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就算在照顾伤患的间隙,都那么刻苦钻研医术。 那一次,看着烛光中专注的云娘,林啸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 第68章 可能……是来接我的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 林啸的那点心动,和振兴侯府比起来,太轻了。 他是侯府的未来,决不能只耽于儿女情爱,他想要云娘永远留在他身边,可是正妻之位,他给不了,整个侯府也不会同意的。 林啸看着云娘毫不犹豫地奔向叶清晓,只觉得一股酸涩堵在喉咙口。 他想冲上去拉住她,可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众目睽睽之下,他镇北侯府小将军的尊严,不允许他像个市井无赖一样继续纠缠。 更重要的是,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就算此刻强行留下她,她的心,恐怕也飞走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清晓带着云娘,以及樊家姐妹,几个姑娘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去。 林啸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都怪这个阉人的对食! 若不是她横插一脚…… …… 下山的路轻松愉快。 樊乐知赤子之心,待人热情,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地帮云娘畅想她进宫后飞黄腾达。 樊惊鸿虽沉默些,但眉宇间也松快了不少。 她现在已经对林啸这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了,能在嫁过去之前早日看清他,这是个好事,也让她松了口气。 刚走到山门处,叶清晓脚步一顿。 山门外那棵老槐树下,停着熟悉的马车。 马车旁,庆平垂手伺立。 而就在马车边,一人背对着寺庙山门,坐在一张搬出来的梨花木扶手椅上,手边是个小巧的茶几,上面放着茶壶和书卷。 那人身着暗红色常服,肩背挺括,腰身劲瘦。 仅仅是坐在那里的一个背影,就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 叶清晓咂咂嘴。 啧,掌印这小腰,还挺细的。 而且电视剧里太监不都弓腰驼背吗?怎么程复这厮的背永远挺得跟小白杨似的? 难道这就是反派大佬的自我修养? 其他的姑娘也看到了人,樊乐知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程掌印吗?他怎么来了?” 云娘双眼瞬间瞪得溜圆。 程掌印? 哪个程掌印? 那个喝人血吃人肉的青面獠牙大太监?! 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整个人都贴在了叶清晓身上。 叶清晓挠挠头,有点不确定地说,“可能……是来接我的吧。” 然后她同几人打了个招呼,“你们等等我吧,我过去一下。”然后提着裙子嘻嘻哈哈就凑过去了。 “掌印,您怎么来啦?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程复闻声,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过头来。 漆眸扫过她,又掠过她身后略显紧张的樊家姐妹和那个完全不敢抬头、几乎要缩成一团的陌生女子。 他头歪了歪,语调调侃,“这月老祠里难不成还有咱家第二个夫人吗?” 叶清晓被问得一噎,心里有点异样,想到袖子里的那支木签,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像有蚂蚁在身上爬。 好在程复主动转移话题,没有让她继续刺挠下去。 “事情办完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办完啦。” 叶清晓又笑嘻嘻地凑近,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符递了过去,“喏,答应给你的平安符,月老祠出品,必属精品,保佑掌印平平安安,祸害遗千年。” 程复垂眸,看着掌心那个针脚不算细密、但用料扎实的红色平安符,指尖微微摩挲了一下。 好丑。 然后将平安符收进了衣襟里。 叶清晓又指了指努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云娘:“掌印,我想让云娘进宫跟女医们学学,要是她自己争气,能混个医官当当就更好了。” 程复这才细看了云娘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带着惯常的审视。 云娘贴着樊惊鸿,把脑袋垂得更低了,见了程复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随后,程复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对候在一旁的庆平吩咐:“回宫后去安排。” 庆平躬身应喏。 云娘:“??” 就……就这么简单? 虽然见了真人,不是青面獠牙,反倒是面如冠玉,但他不还喝人血刮人肉吗?这么好说话的吗? 云娘懵懵地抬起头,偷偷觑了一眼程复,又赶紧低下头。 叶清晓对此毫不意外,冲樊家姐妹挥挥手:“乐知,惊鸿,那我们就先回去啦,下次再约。” 樊乐知不开心地瘪瘪嘴,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结果清晓还被半路截胡走了。 原本她还准备拉着清晓、樊惊鸿和云娘去酒楼吃一顿呢。 云娘走到马车前,尴尬得手跟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脚步像是钉在了地上,死活不敢上去。 跟程掌印同乘一车?她怕自己没到宫门口就先吓死了。 庆平很有眼色,对云娘道:“随我坐车辕吧。” 云娘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辕,紧紧挨着边缘坐下,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叶清晓则十分自然地弯腰钻进了马车,一屁股坐在程复旁边的软垫上,还顺手把车里备着的薄毯扯过来盖在腿上。 马车缓缓启动。 车厢内,程复重新拿起书卷,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叶清晓却闲不住,从旁边小几的果盘拿起已经剥好了的橘子,开始嘚啵嘚,将今日的八卦从头到尾地说给程复听。 程复翻了一页书,眼皮都没抬:“夫人挺喜欢捡人的。” 叶清晓有点尴尬,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呆滞了片刻。 程复没听到她回嘴,察觉到叶清晓情绪变化,抬眼去看她。 见叶清晓像是刚回过神来,眼神有点空洞,“只是发生在眼前,看到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就顺手拉一把。” 毕竟她上辈子时常在想,要是有人在她最难的时候,也伸手拉她一把就好了。 程复轻轻叹了口气,漆眸看着叶清晓,“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叶清晓:…… 她感觉袖子里的那支木签有点发烫。 第69章 如此,还真是可惜 马车轱辘轱辘前行,车厢里暖融融的,还飘着淡淡的果香。 气氛缓和后,叶清晓啃完自己那半拉橘子,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跟程复吐槽八卦。 “你是没看见,那个林啸简直就是既要又要的典范,明明心里放不下云娘,转头又舍不得樊家这门好亲事带来的助力。” “嘴上说着深情,干的事儿全是算计,演深情演得自己都快信了吧?纯纯一个这种自我感动的大傻逼……” 她越说越来劲,干脆从软垫上爬起来,学着想象中林啸那副痛心疾首又自以为深情的模样。 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颤巍巍地向前伸,捏着嗓子,表情夸张: “云娘——你不要走——你听我解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马车外的云娘:…… 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别说了小叶姑奶奶,求求你别说了,太丢人了! 云娘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庆平的眼神,生怕听到人的嘲笑声。 叶清晓在马车内发出大鹅一样的笑声,哈哈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哈哈哈嗝……他以为他是尔康吗?是不是还要唱一句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程复眼中含笑看着她,只觉得就算没有开窗,这马车里的空气也不会让人憋闷。 就在叶清晓笑得前仰后合、身体随着动作微微后仰的瞬间,车轮似乎碾过了一块不小的石头,车厢猛地一个剧烈颠簸! “哎哟我草——” 叶清晓完全没防备,整个人被这股力道带着往前扑去,额头正对着马车内小几坚硬的边角! 电光火石之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胳膊,猛地往旁边一拉。 同时,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捂住了她的额头。 “砰!” 一声闷响后,叶清晓只觉得天旋地转。 然后稳稳地撞进了一个带着清洌气息的怀抱里,额头上还抵着温热的触感。 颠簸过去,马车恢复了平稳。 马车外已经响起了一个巴掌声、和一声厉声叱喝—— “你这狗东西怎么驾车的?要是磕了碰了掌印和夫人,看你用什么来赔!” 然后便是赶车的小太监惊恐的求饶声。 程复扫了一眼车门方向,冷冷道,“回了宫自去领30大板,不必在隐栖宫当差了。” 隐栖宫里的板子,用的是三尺长、碗口粗的硬木杖,行刑人是专门训练过的太监。 30板下去,还能不能再站起来都是个问题,大概率要躺一两个月,甚至落下终身残疾。 可听了这样的处置,那赶车的小太监却一副如蒙大赦,捡了条命的样子,连连谢恩,继续战战兢兢赶车了。 这下云娘更害怕了,小小一个坐在车辕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庆平看了她的模样,有点想笑。 “姑娘不必害怕,你同夫人交好,只要你不自己作死,掌印不会为难你的。” 马车内,叶清晓懵懵地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程复近在咫尺的下颌线。 程复缓缓松开攥着她胳膊的手,将捂着她额头的手也收了回来,神色如常。 叶清晓却眼尖地看到他收回的手背上,迅速泛起了一片明显的红痕。 “你的手……”叶清晓愣了一下,指着他的手背。 程复垂眸瞥了一眼,将手拢回袖中,语气平淡无波:“无妨。” 叶清晓看着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额头被捂热的余温都还没有散去,鼻尖也都是程复身上极淡的甘松气息。 她看着程复,觉得程复其实…… 不行! 打住! 王八吃了秤砣,智者不入爱河! 不能再想了,要长恋爱脑了! 叶清晓瞬间蹦跶起来,从程复的怀中跳出来。 结果动作太大,袖中的木签掉了出来。 叶清晓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弯腰去捡。 程复的目光比她动作更快,已然落在了那支木签上。 他凤眸微挑,语调拉长,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哦?夫人去月老祠,原来不只是为了樊家小姐,还求了姻缘?” 叶清晓手忙脚乱地把木签捞起来塞回袖袋,动作快得像是在藏赃物。 她有点心虚,嘴上强装镇定:“顺手,纯属顺手,主要是给掌印求平安符,看到签筒在旁边,就顺便晃了晃,谁知道它自己掉出来个这玩意儿……” 她越说越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赶紧转移话题。 目光落在程复拢在袖中的手上,眉头皱了起来:“掌印,你的手痛不痛啊?要不要擦点药?” 叶清晓这话题转得生硬,但程复似乎并不打算深究那支签文,只是顺着她的话,将拢在袖中的手又伸了出来。 那手背上的红痕比刚才更明显了些。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平淡,眼神落在叶清晓脸上,“是有些疼。” 叶清晓嘴角抽了抽。 那刚才装酷,说“无妨”的是谁? “有药吗?” 程复指了指她身后的小柜子,叶清晓翻找起来,摸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盒,打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药香弥漫开来。 这药她用过,学骑马那阵子大腿内侧被磨红了,她同冬灵说,冬灵出门一趟后就拿来了这个药,抹完后第二天就恢复了。 “手伸过来。”叶清晓挖了一小块莹白的药膏,示意程复。 程复很配合地将手伸到她面前。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只是肤色带着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此刻手背那片红肿就显得格外刺眼。 指节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叶清晓低着头,用手指蘸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片红痕上。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笨拙,但很认真,指尖带着微凉的药膏和一点属于她的温度,在程复的皮肤上慢慢化开。 程复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没说话。 其实叶清晓能感觉到,程复虽然不会像有些男人那样,故意说些油腻的话或者做出过界的动作来撩拨她。 但他会不动声色地靠近,甚至会像现在这样,坦然又带着点“弱势”地索要她的情感,释放出一种微妙的暧昧信号。 不过,她并不觉得讨厌。 上辈子她见过的那些男人,要么目的性太强令人不适,要么自以为幽默实则油腻。 程复的这种“小动作”,却反倒给人干净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试探和靠近,不会引起她本能的反感。 药膏涂匀,叶清晓收回手,把药盒盖好放回原处,用雪帕擦擦手:“明天应该就能消了。” 程复却幽幽叹了口气,“如此,还真是可惜。” 叶清晓:…… 别撩了哥,别发烧了! 第70章 男主意识觉醒1%,系统正在激活 商述最近很烦躁,非常烦躁。 盐场丢了,硝石矿没了,叶清晓那个疯女人彻底失控,连带着叶家也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独木桥上,四周都是深渊。 而且阿黎也莫名不太亲近他了! 他急需新的突破口,而兵权,始终是最拿得出手的王牌。 他瞄上了两个人。 一个新崛起的林啸、一个依然是樊乐知。 英国公府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若能拉拢,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虽然樊乐知好似与叶清晓交好,上次在叶家的时候樊乐知对自己印象不太好,但她性子单纯,未必不能拿捏住。 于是,旭王殿下“偶遇”了樊小小姐两次。 一次是在珍宝阁,他温文尔雅地上前,试图讨论一件玉饰,樊乐知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留下他举着玉佩僵在原地。 一次是在赏花宴,他赞樊乐知如梅如雪。 结果樊乐知给他翻了个大白眼。 商述:“……” 商述不明白,他怎么会在女人身上接连吃瘪? 叶清晓也就罢了,那个疯婆子不能以常理论,可樊乐知这种一看就没什么脑子的草包美人,凭什么也敢给他脸色看? 一种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焦躁感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无比憋闷,甚至隐隐生出一种“不该如此”的荒谬感。 就在他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时,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虚空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男主意识觉醒1%,系统正在激活……】 声音戛然而止。 商述猛地一愣,警惕地环顾四周:“谁?!” 周围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车马声,并无他人。 幻觉?他皱紧眉头,揉了揉额角,只觉得那股烦躁感更重了。 什么男主意识?什么系统?莫名其妙! …… 商述去纠缠樊乐知的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东厂的眼睛。 消息很快摆到了程复的案头。 晚膳时分,程复状似无意地提起:“商述最近似乎又在打英国公之女的主意。” 正埋头苦干、用头追碗的叶清晓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啥?那狗东西还敢打我家乐知的主意?!” 她迅速咽下嘴里的肉,啪一声放下筷子,柳眉倒竖:“癞蛤蟆装青蛙,长得丑玩得花!自己后院都快成盘丝洞了,还敢往外伸爪子?” 程复慢条斯理地剔着琉璃盘中的鱼刺,语气平淡:“狗急跳墙罢了。” “那也不能让他恶心到乐知!” 叶清晓越想越气,她一生气,就喜欢缺德,既然这狗东西不让她痛快,那她就要开始搞事情了。 现在想想,盐场没了,硝石矿黄了;技术外挂之一的菡霜现在是她的人。 商述还剩下的外挂,除了那个带着系统的苏黎,她记得原文里还有俩江湖势力。 一个是神出鬼没、只听钱响的杀手组织,藏得深,不好搞。 另一个嘛……叶清晓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她凑近程复,压低声音:“掌印,你知道城西那家最大的青楼,‘醉春风’吗?” 程复看向叶清晓的眼神暗了暗,挑了眉,嘴角勾起一抹讽意,“咱家虽是个阉人,却也听过醉春风的名声。” 叶清晓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忘了程复是个太监了,在太监面前谈青楼,这不是往人心窝里捅刀子吗? 叶清晓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和你说,这是商述的产业!” 程复剔鱼刺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叶清晓,凤眸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醉春风是商述的产业?” 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醉春风是京城排得上号的销金窟,背景复杂,鱼龙混杂,东厂自然安插了眼线。 但从未发现商述与此地有直接关联,甚至连他去过的记录都没有。 叶清晓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东厂也没完全摸清底细,立刻来了精神,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像在分享什么绝密情报: “没错,醉春风表面上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但有一条密道,直接从醉春风后院通到他旭王府后花园的一口枯井里,他每次去都是走密道,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一点叶清晓没有告诉商述,这个密道是苏黎给商述弄出来的。 估计是用了系统的功能。 不过这些程复不需要知道,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程复放下银筷,将那碟剃好的鱼肉推给了叶清晓,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眸色深沉。 若是如此,便能解释为何东厂始终未能抓住把柄。 商述倒是比他想象的更谨慎,利用青楼敛财、收集情报,倒是个好手段。 见程复表情松缓下来,叶清晓这才道,“我想去醉春风探探虚实,男扮女装混进去看看。” 程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说话。 叶清晓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程复语气平淡,带着点实事求是的残忍:“夫人觉得,你扮作男子,能瞒过那些阅人无数的鸨母和姑娘的眼睛?” 叶清晓一脸茫然,“有问题吗?” 半个时辰后,看着铜镜里那个就算用了束胸,穿了男装、胸部依旧明显隆起、眉眼虽然画粗了些但依旧透着秀气的模样,叶清晓沉默了。 怎么看怎么像个偷穿哥哥衣服出来玩的小姑娘…… 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他娘跟直接告诉别人“我是女的”有什么区别?! 她郁闷地扯了扯宽大的衣袍,嘟囔道:“这也太明显了吧……” 程复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那个气鼓鼓的“假小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无妨,夫人想玩,咱家陪你走一趟便是。” 叶清晓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啊?你也去?” 程复挑眉:“怎么?夫人觉得咱家去不得?” 叶清晓汗流浃背了,“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掌印去不太好。” 闻言,程复的漆眸冷然,朝着叶清晓逼近了几步,他垂眸看着她,声音听不出喜怒:“为什么咱家去不太好?” 就因为他是个阉人吗?所以踏足这样的地方等同于自取其辱? 第71章 夫人倒是熟络得很 叶清晓倒是没察觉到程复的心思,只是指了指铜镜中程复那张脸,问:“掌印,京都有不认识你的王侯将相、勋贵人家吗?” 叶清晓觉得很无语:“掌印,你往那一站,岂非明晃晃告诉旁人‘司礼监来查案了’?到时莫说暗访,怕是刚进门,消息就已传出去了,那我们还暗访个毛线啊?” 程复散去了眼底的阴郁,化为一声轻笑,“夫人说得有理。” 半个时辰后,叶清晓看着眼前大变样的程复,惊奇不已,还凑过去戳了戳程复的脸皮。 程复没做太夸张的易容,只是用特制的药水将过于冷白的肤色染成了偏麦色,五官略作修改,整个人却大变样了,看起来更凶戾几分。 他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织锦长袍,料子依旧华贵,但款式更偏向富商气质,而非官场中人,乍一看,像个家底丰厚、不苟言笑的商人。 叶清晓自己也在东厂之人的手底下变了模样,肤色调暗,眉毛画粗,穿了男装用了束胸,虽然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女儿家的秀气,但混在人群里不至于一眼被戳穿。 两人带着同样做了伪装的庆平,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了醉春风。 虽是傍晚,醉春风已是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门口迎来送往的龟公和莺莺燕燕的姑娘们笑语嫣然。 程复一下车,那身料子和通身的气派就引起了注意。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风韵犹存的老鸨立刻扭着腰肢迎了上来,未语先笑:“哎哟,这位爷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醉春风吧?快里面请!我们这儿的姑娘啊,个个水灵,保准伺候得您舒舒服服!” 老鸨热情地想将程复往里面引,几个打扮妖娆的姑娘也娇笑着想贴上来,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程复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脚步微顿,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那眼神扫过去,让几个想靠过来的姑娘下意识地僵住了。 叶清晓见状,立刻一个箭步上前,笑嘻嘻地挡在程复身前,手臂一伸,巧妙地隔开了那些姑娘:“哎哎,姐姐们别急,我家大哥不喜欢旁人靠太近。” 程复挑眉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叶清晓。 大哥? 老鸨是何等人物,目光在叶清晓那过于清秀的“少年”脸庞和纤细的脖颈上扫过,又瞥见她耳垂上细微的、未被完全遮盖的耳洞痕迹,瞬间了然。 这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老鸨心里立刻有了谱——这估计是哪家有着特殊癖好的富贵老爷,带着自己心爱的小宠出来找乐子了。这种事在风月场并不少见。 她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热情了几分,压低声音对程复道:“爷的喜好,妈妈我懂了。” 她眼神暧昧地扫过叶清晓,又问:“两位爷要不要叫两个清秀懂事的小倌过来一同伺候?” 老鸨话音刚落,程复的眼神瞬间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那老鸨。 那目光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吓得老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冷汗“唰”就下来了。 叶清晓也被老鸨这波操作给整无语了。 虽然她上辈子没少听闺蜜分享各种炸裂八卦,还从各大博主嘴里了解到很多稀奇古怪的X癖,但被当面这么安排还是头一遭。 她看到程复那副快要杀人的样子,赶紧打圆场,对着老鸨摆摆手:“妈妈误会了!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商人,久闻醉春风花魁娘子惊才绝艳,舞姿倾城,今日特来一见,不玩花的!” 老鸨这才从程复那恐怖的眼神中缓过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强笑道:“原、原来如此!是妈妈我眼拙,误会了二位爷!” 她赶紧顺着台阶下,“不过二位爷来得不巧,我们涟漪姑娘不单独见客。稍后在内阁有一场她的献艺,二位爷若有兴趣,可以移步内阁雅座观赏,只是这内阁的席位的费用嘛……” 她搓了搓手指,意思很明显。 叶清晓了然——演唱会内场VIP票嘛,加钱就行。 “钱不是问题,”叶清晓掏出一张银票拍在老鸨手里,“给我们找个视野好的雅间,再上些好酒好菜。” 老鸨接过银票,顿时眉开眼笑,刚才的惊吓抛到了九霄云外:“好嘞,二位爷内阁请,保证是最好的位置!” 老鸨引着二人穿过醉春风的大堂后,拐过一条回廊,到了内院的一座雅致的阁楼里,又领着他们上了三楼,进了一间颇为雅致的包间。 窗户正对着下方搭建的舞台,视野极佳。桌上已摆好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酒。 “二位爷先稍等,有事随时招呼,我们涟漪姑娘的献艺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了。” 说罢,老鸨恭敬退下,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程复在窗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姿态依旧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矜贵,他瞥了一眼还在好奇打量房间布置的叶清晓,语气听不出喜怒:“夫人方才应对,倒是熟络得很。” 叶清晓正拿起一块桌上的豌豆黄咬了一口,闻言含糊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吗?砸钱就行。” 她咽下点心,凑到窗边往下看,“啧,这VIP席位视野就是好。” 程复瞧着她一个女子进了青楼还如此自如,眼神暗了暗。 此番他跟着来,一是想亲自探探这醉春风的底细, 二来这是商述的地盘,他怕叶清晓这不管不顾的性子真捅出什么篓子,有他在总能护她周全; 三则,若能寻机会探查一下叶清晓口中提过的那条密道,更是意外之喜。 诚然,自己也因为种种原因来过烟花之地,但此刻,瞧着她那比自己还熟门熟路的架势,一股酸涩猛地窜上心头。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常去这种烟花之地吗? 那个世界,是否也有专为女子准备的“小倌”之流?她有没有寻欢作乐过? 一连串的猜测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盘旋,让他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叶清晓正扒着窗户看楼下热闹,忽然觉得怪怪的。 一回头,就对上程复那双幽深的眸子,那双眼睛里像是结了层冰,冰下却燃着火。 她眨眨眼,不知道程复又在抽什么风。 第72章 只是觉得夫人过往甚是辛苦 叶清晓看着程复故意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故意垮起个批脸,不就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吗?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也算明白过来程复在不爽什么了。 她走回桌边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掌印在气什么?觉得女子不该来这种地方?” 程复抬眸看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夫人经常来吗?” 叶清晓放下茶杯,两手搁在桌上撑起下巴,还真细细回忆了一下,“算是吧。” 闻言,程复眸色更深了,只是还没等他生出更焦灼妒恨的情绪,就听叶清晓非常不满地‘啧’了一声。 随即她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嗤笑了一声道:“我们那儿也有类似的,有的叫酒吧、有的叫会所、俱乐部,当然,明面上都只是一个听歌唱曲儿的场所,因为我们那边花钱找逍遥,是违反律法的。” “主要是有些男的,谈点生意就好像不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就办不成似的!” “跟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谈合作,我们可以一起去美容院做美容,或者一起去做美甲,还能一起去猫咖撸猫,环境又好又舒服!” “哦,你不知道什么叫猫咖吧?就是类似于糖水铺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糖水,还有很多可爱的小猫咪,你可以进去喂猫撸猫,反正很解压,所以我很喜欢和女孩子在一起。” “但是跟大部分男的谈,就非得是这种地方,灯光暗得跟地下交易一样,吵得要死,好像这里是他们的快乐老家。” “最烦的是还在包间里抽烟!抽抽抽,抽你妈啊!房间里还有不抽烟的人呢!这么喜欢抽烟怎么不套个塑料袋把自己头蒙起来抽啊!” “还有男的跟神经病一样,不喝酒就是不给他面子,我可去他妈的吧,弄得好像是什么身家上亿的大老板一样,顶着一张猪脸还能有什么面子,老子又不是不和你谈生意就得饿死!” 她越说越来气,语速加快,开始疯狂输出。 程复:…… 叶清晓一说起上辈子的心酸打工史,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程复沉默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有些话他听不懂,但是也能大致猜出来。 虽然一直都知道,叶清晓可能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当叶清晓第一次和他透露属于自己那方天地的冰山一角时,程复还是感到很惊讶。 从她的话里就能听出,似乎那个世界,律法更加完整,娱乐形式丰富,而且女子也能自己做营生。 程复诧异了一瞬,又觉得理所当然。 只有这样的世界,才能孕育出叶清晓这样奇特的存在。 听着叶清晓不停歇的怒骂,程复原本心头那点因醋意泛起的焦灼,像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气。 转而升起一种微妙的、为自己担忧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叶清晓很讨厌异性,这种讨厌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反应。 那叶清晓会讨厌他吗? 至少现在程复是没有在叶清晓身上感觉到的,虽然偶尔的身体接触叶清晓会本能地排斥他,但程复可以肯定,叶清晓并不讨厌他。 为什么呢? 是因为在叶清晓眼,他根本算不上异性吗? 程复只觉得喉间像是堵住了一个又苦又酸的果子,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叶清晓发泄完,感觉胸中块垒尽消,舒畅地长出一口气。 一抬头就见程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她莫名其妙:“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程复收回目光,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无事。只是觉得夫人过往甚是辛苦。” 叶清晓摆摆手,浑不在意:“嗐,都过去了,我还是喜欢现在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 她顿了顿,脑袋一歪,看着程复眨了眨眼,“所以掌印刚才是在气这个?以为我喜欢来这种地方玩?不光听曲,还会招小倌儿?” 程复被她问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没承认也没否认。 叶清晓哈哈笑了两声,“我可没那闲工夫,赚的钱都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住行了,哪儿有这等闲情雅致。” 这时,楼下舞台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更加热烈的丝竹声和喝彩声。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舞台中央,一名身着水红色轻纱舞衣的女子正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正是花魁涟漪。 她的舞姿与方才其他舞姬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飒爽与力量。 水袖翻飞间,带起猎猎风声,旋转腾挪,宛如一团燃烧的、极具攻击性的火焰。 眉眼间不仅仅是风情不再仅仅是勾引,更添了几分孤傲,仿佛她不是任人采撷的花朵,而是这方舞台的主宰。 叶清晓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低声赞叹:“哇,这个姐姐有点东西,又美又飒!” 就在舞曲达到最高潮的刹那,舞台中央落下一个绣球。 涟漪一个利落的回身,足尖巧妙地一挑,将绣球踢了起来,“啪”一声轻响,落在了叶清晓他们所在雅间的窗沿上。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和羡慕的惊呼。 “是涟漪姑娘的信物!” “是哪间雅阁如此好运?” …… 按照醉春风的规矩,这便意味着花魁涟漪稍后会亲自前来这间雅阁招待。 叶清晓好奇地捧起绣球在手里把玩,对着程复晃了晃:“看来咱们‘中奖’了!” 程复瞥了一眼那绣球,神色依旧淡漠,没多说什么。 不多时,雅间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涟漪抱着琵琶,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已换了一身相对素雅的衣裙,但依旧难掩艳光。 她先是目光在程复和叶清晓身上快速扫过,然后对着程复盈盈一拜:“奴家涟漪,见过二位公子。” 声音柔媚,眼神却带着钩子,大胆地落在程复冷峻的脸上。 老鸨早已将这两位的不寻常汇报给了涟漪,根据老鸨的判断,这两位倒不像是来找乐子的,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于是涟漪故意将信物踢入包间后亲自来会一会。 但她在打量程复和叶清晓时,叶清晓也在打量她。 哇偶~ 这就是商述后宫里的女海王? 第73章 怎么?夫人要替她求情? 涟漪抱着琵琶,目光在程复和叶清晓身上流转了一圈,心中已有计较。 那位年长的公子气度慑人,绝非普通富商,更像是久居权柄之位。 而那位小公子……虽作男装,但眼神灵动,反而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看戏感。 她压下心中疑虑,脸上绽开恰到好处的妩媚笑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二位公子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我们醉春风吗?能得二位青眼,真是奴家的福分。” 这话是对着两人说的,但眼波主要流向程复。 程复端坐不动,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面上轻叩,打量着涟漪。 叶清晓笑嘻嘻地接话:“是啊是啊,久闻涟漪姑娘芳名,特地来见识见识!姑娘方才一舞,真是绝了!” 她边说边很自然地拿起酒壶,给涟漪也倒了一杯,“姑娘辛苦,喝杯酒润润喉?” 涟漪上前后款款落座,接过酒杯,声音愈发娇柔:“公子谬赞了。不知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她开始试探底细。 程复久久凝视着涟漪,目光如刀,看得涟漪浑身都不自在,却听程复突然冷嗤了一声:“咱家当是谁呢,原来是前任刑部侍郎的孙女,涟漪?咱家记得你是叫孙莲瑛吧?” 程复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涟漪耳边。 她脸上的妩媚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复,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是……你是……” 叶清晓正端着酒杯,见状眨了眨眼,好奇地凑近程复,小声问:“怎么个事儿?” 程复目光依旧锁死在涟漪惨白的脸上,语气平淡,内容却字字诛心:“孙家,是咱家坐上这司礼监掌印之位后,亲手杀的第一家。” “咱家记得,当时孙家千金去了外祖家,刚好躲过这一劫,后来咱家再派人去找,却一直没找到,没想到,昔日刑部侍郎的掌上明珠,如今竟沦落在这醉春风,一点朱唇万人尝。” 程复冰冷的面容如冬雪遇暖洋,勾起快意的笑容来。 “啊——!” 涟漪彻底崩溃了,一直压抑的仇恨和屈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猛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状若疯癫地朝程复扑去,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你这阉狗!我杀了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孙家满门?!我祖父、我父亲他们都是忠臣!” 程复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只是手腕一翻,手中那杯微凉的茶水连带着茶杯,精准无比地砸在涟漪持刀的手腕上。 “哐当!” 茶杯碎裂,匕首应声落地。 涟漪手腕剧痛,整个人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程复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崩溃痛哭的女子,唇边勾起一抹冰冷残酷的弧度,那双凤眸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忠臣?”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戾气。 “孙莲瑛,不如你直接下到黄泉,去亲口问问你那位好祖父,你们孙家上下,到底都干过些什么好事?” 叶清晓犹豫了一下,开口,“掌印。” 程复突然转过头来,双眼冰冷地看向叶清晓,“怎么?夫人要替她求情?” 程复还是第一次对叶清晓如此疾言厉色。 叶清晓耸耸肩,“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说,刚才涟漪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楼里的人应该都听到了。” “掌印如果想要拿捏到商述的把柄,要不先让庆平通知东厂的人,既然都直接撕破脸了,不如直接把这醉春风给围了,然后探一探密道,不然到时候商述得了消息,直接把密道给炸了,不又遛了吗?” 如果现在出手围了醉春风,只要查到密道直通旭王府,不管是私设暗道,窥探机密罪,还是身为亲王违律营商、结交奸党、逼良为娼。 每一个罪名按上去,都够让商述喝一壶了。 听了叶清晓的话,他眼底的疯狂戾气稍稍收敛。 “夫人提醒的是。”程复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快如鬼魅般来到涟漪面前。 在涟漪惊恐放大的瞳孔中,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瞬间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呃……你这断子绝孙的阉……狗……”涟漪徒劳地挣扎着,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恐惧。 程复面无表情,手上力道骤然加重。 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细微脆响,涟漪的挣扎戛然而止,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 程复像丢开一件垃圾般松开了手,涟漪的尸身软软倒地。 他看都没再多看一眼,直接对窗外候着的庆平吩咐,声音不大却清晰冷厉:“调人,围了醉春风,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搜查所有可疑之处,重点寻找密道入口。” “是!掌印!”庆平领命,身影立刻消失在窗外。 叶清晓看着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涟漪,倒是有些惊讶。 原本她还以为商述的后宫可能多多少少会沾上一些气运,没那么好杀,却没想到转眼间就死了。 原来涟漪和程复之间还有这等血海深仇,难怪她在原文中除了和商述纠缠,还和好几个有权势的大臣暧昧不清,可能也是为了向程复复仇,或者想方设法地想要为自己家族翻案。 刑部侍郎孙家…… 他们干了什么?让程复对他们恨之入骨,坐上高位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了孙家满门? 叶清晓绞尽脑汁回忆着,她好像对这个孙家有点印象,似乎是出现在原文中前期的一个角色。 这边叶清晓在出神,程复瞧了她两眼,见她脸色没什么异样,便走到桌边,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冰冷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压下了心底翻涌的血色。 他不想在叶清晓眼前杀人,不想让她惧怕自己,可…… 忍不住。 一想到舅舅最后被酷刑折磨得不人不鬼的模样,他就不能容忍孙家的任何一滴血脉还存活于世。 他之前一直在找这个漏网之鱼,现在找到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活下去。 不对她用极刑,已经是他最后的宽容了。 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隐约的呵斥与骚动。 东厂的人行动效率极高,醉春风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庆平很快去而复返,在门外低声禀报:“掌印,醉春风已控制住。在后院柴房外发现一处机关,疑似密道入口。” 第74章 削爵、禁足、查抄产业 包间里很快被清理干净,连一丝血腥气都未曾留下,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与死亡从未发生。 程复背对着叶清晓,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东厂番子们有条不紊地控制场面、搜查线索。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带着一种粘稠的、压抑的重量。 过了好一会儿,程复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打破了寂静:“夫人会觉得咱家是在滥杀无辜吗?” 他没有回头。 叶清晓正拿着块干净的帕子擦刚才不小心溅到袖口的水渍,闻言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只是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那掌印在生出这滔天仇恨之前,也属于‘无辜’的一类吗?” 程复的脊背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很多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过往,便是这沉默最好的注脚。 叶清晓擦干净袖子,将帕子随手丢在桌上,这才抬眼看向程复僵硬的背影。 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通透的平静。 “其实吧,”她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点惯常的懒散, “我看事情,很少会去纠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自从我十六岁离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时候,我早就明白了,纠结对错屁用没有,还容易内耗。” “很多时候,我只看利益,只看自己高不高兴。” 她说得直白而冷酷,“掌印别看我有时候好像善心发作,捡回意娘,安排云娘,那是因为只是举手之劳,顺手而为。但如果会损害到我自己的利益,或者让我不高兴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刚才涟漪倒地的地方,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刚才的涟漪,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叶清晓心里太清楚了,当初带回意娘,固然有看不顺眼的因素,但也未尝没有存着试探程复的心思。 她想看看,程复所表现出对她的纵容,底线在哪里。 而就在刚才,程复那句冰冷的质问,已经让她试探出来了—— 程复的底线,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干涉他的仇恨。 所以这条线,她不会越过去。 叶清晓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 再说得冷漠残酷一些,这个世界的人在她眼里,某种程度上都是一群“纸片人”。 自从上辈子被亲生母亲推进河水溺死的那一刻起,她看谁都带着一层隔阂。 像是她喜欢的人,她愿意更花心思一些,但不代表她会为了别人,让自己的利益受损。 为了一个涟漪得罪程复?这不划算。 如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行事全凭自身好恶。 程复对她好,纵着她,护着她,她自然就向着程复。 更何况是这种涉及灭门的血海深仇?那根本不是三言两语、是非对错能说清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叶清晓不知道程复曾经经历过什么,她没有资格,也懒得去质疑和干涉他的每一个决定。 她看着程复的背影,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两声: “打个比方吧。要是我以前的闺蜜被男人辜负了,我能把那个渣男骂得狗血淋头,祖坟都给他骂冒烟咯!但要是我闺蜜辜负了别人……” 她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那我肯定会安慰她,‘宝贝,没事儿,他和你没有缘分,不是你的错,千万别自责!’” “你看,人大多数都是这么双标的。” “一个只见了一面的涟漪和掌印,我选谁,这还用问吗?” 程复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叶清晓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 她不是在安慰他,也不是在认同他的杀戮。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在她看来,自己的好恶,就是最简单的评判标准。 这一刻,程复心中沉重的负累,像是被奇异地抚平了些许。 他依旧身处无间地狱,背负着血海深仇。 但身边有这么一个“不问对错,只站自己人”的人陪着,似乎这条复仇路也没那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 算是回应了她的“偏心”。 …… 东厂的动作雷厉风行,番子们顺着那条幽深暗道一路探查,出口赫然就在旭王府内一处废弃院落假山之后,证据确凿。 程复没有半分耽搁,翌日早朝便于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及皇帝的面,将铁证呈于御前。 他戏谑地看向商述,商述早已在醉春风被围的时候就知不妙,但是想要处理密道却为时已晚,只能在金銮殿上面色发白地等待宣判。 他知道这一次无法做到全身而退了。 “臣,程复,劾旭王商述三大罪。”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一曰‘失德’,身为亲王,天潢贵胄,不思修身立德,反暗营妓馆‘醉春风’,藏污纳垢,聚敛钱财。其行卑劣,有辱圣听,更败坏皇室清誉,纲常何在?” “二曰‘违律’,恃权争利,窝藏不法,纵容凶顽,视国法为无物。” 他话语未落,已有内侍将搜查到的账册、密道图纸等物证一一呈上。 龙椅上的皇帝一边咳嗽,一边翻看着这些东西、 程复接着道,“三曰‘结党’,私设暗道,交通内外,窥探朝政,其心叵测,紊乱朝纲。” 三条罪状,一条比一条重。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众臣窃窃私语,不少人看向面色惨白、出列跪地的商述,眼神复杂。 证据确凿,连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龙椅之上,皇帝听着程复的陈述,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弟弟,眉头紧锁。 最后他的目光转向程复,“那此事程掌印以为该如何处置?” 程复心中冷笑,他知道,仅凭这些罪名,想一举摁死商述是不可能,他此举意在扒商述一层皮。 “臣愚见,旭王商述,德行有亏,不堪亲王之尊,宜削爵,以示惩戒。” “其行为不端,结交奸佞,宜禁足府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以观后效。” “其所涉产业‘醉春风’,即刻查封,一应非法所得,充入国库。相关涉案人等,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削爵、禁足、查抄产业。 下朝之后,商述都已经麻木了。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他现在更是穷得响叮当了。 不仅赚钱的渠道都被程复铲没了,就连可以吃供奉的爵位都没了! 更将他彻底圈禁,他都在想接下来怎么办?他豢养的那些死士、府兵、还有一些江湖势力,该怎么养活? 虽然死士因为服用了阿黎提供的慢性毒药,还能控制一二,但是府兵和江湖势力都是要实打实砸钱养的啊! 还有他的那些侍妾,哪一个不是穿金戴银的? 只能委屈她们了! 商述心下决定,回府就把她们的首饰变卖一些,既然她们都爱重自己,想必会愿意帮自己渡过难关的。 第75章 怎么三桌麻将都快变成斗地主了? 旭王府,昔日门庭若市,如今朱门紧闭。 只有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守在门外,将这座亲王府邸团团围住。 旭王府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笼。 府内,气氛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商述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账册,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没了亲王俸禄,断了盐利和醉春风这两大财源,仅靠一些田庄铺面的微薄收入,要维持这偌大王府的运转,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命人将府中的侍妾都唤来了。 不过片刻,环佩叮当,香风阵阵,十几名姿容出众、衣着华美的女子盈盈而入。 “王爷。”众女齐齐行礼,声音娇柔,带着关切。 她们虽然不知道王府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看到王府大门紧闭,门外都是一尊尊煞神,想也知道王府遭难了,面上都带着几分忧色。 商述看着她们依旧光鲜亮丽的模样,尤其是她们发间、腕上、耳垂那些熠熠生辉的金玉首饰,心中一定。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与沉重:“今日叫你们来,想必你们也清楚府中如今的境况。本王……一时不慎,遭奸人构陷,致使王府陷入困境。外面那些锦衣卫虎视眈眈,府中开销日巨,库房已然捉襟见肘。” 他目光扫过众女,带着期望:“眼下急需银钱打点上下,稳住局面。你们……可否将平日不常戴的首饰钗环,暂且交由本王变卖,以解燃眉之急?待本王渡过此劫,必当双倍补偿你们。” 他话音刚落,一名女子便率先取下头上的一支赤金镶宝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奉上:“王爷说的哪里话,妾身与王爷乃是一体,王府有难,妾身岂能坐视?这首饰王爷尽管拿去!” 另一名女子也赶忙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是啊王爷,妾身这些身外之物,若能帮到王爷,是它们的福分。” 还有人默默摘下了耳畔沉甸甸的金丝玛瑙耳环,放在桌上,柔情蜜意道:“王爷,我的也给你。” 其他几位侍妾见状,也纷纷慷慨解囊,不一会儿,桌上就堆了一小堆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首饰。 商述看着这一幕,心中大为满意,甚至涌起一丝感动。 他觉得,这些女子果然没有白疼,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不枉他平日对她们的宠爱。 她们如此识大体,懂得与他共患难,这才配得上成为他商述的女人! “好,你们的心意,本王记下了。” 商述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安抚道,“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想着用这些首饰换来的银钱,勉强支撑起府中的用度,让他有机会喘息,图谋反击。 ……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变卖首饰得来的银钱,对于坐吃山空的旭王府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商述还要暗中维持那些不能见光的死士和江湖势力的开销,这点钱更是如同投入无底洞。 他被严令禁足,连消息都很难传递出去,更别提亲自出门活动了。 原本他还盘算着借机多接触英国公府的樊乐知,若能娶其为侧妃,凭借英国公府的兵权,他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现在,他连王府大门都出不去! 一个月,两个月… 半年过去了。 禁足的日子漫长而煎熬。 最初共患难的决心,在日渐清苦的生活中慢慢被消磨。 王府的用度一减再减。 从最初的一日四餐变成了两餐,菜肴从珍馐美味变成了寻常菜蔬。 最近更是连荤腥从每日可见变成了三天才能见到一次,而且分量少得可怜。 下人们的伙食就更差了,常常是清汤寡水,勉强果腹。 若不是身契捏在王府手里,恐怕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下人们见王府势衰,主子自身难保,做事也越发惫懒起来。 那些不得宠的侍妾院里的仆人,更是开始见风使舵,克扣用度,怠慢差事,甚至言语间都带上了几分不敬。 现在还没有完全开春,天气寒冷,有些侍妾的炭火被克扣,冬日里冻得瑟瑟发抖。 更有甚者,要些热水洗漱,都要看仆妇的脸色。 她们忍无可忍,结伴去找商述诉苦,希望他能出面管束下人,为她们做主。 谁知商述正为如何摆脱困境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后院琐事。 他听着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只觉得烦躁无比,不等她们说完,便不耐地打断: “够了!一点小事也来烦本王?!你们是主子,连几个下人都管束不了吗?真是没用!本王如今诸事缠身,哪有空闲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都回去,自己想办法!” 他语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仿佛她们的不是诉苦,而是给他添乱。 几名侍妾顿时愣在当场,看着商述那不耐烦甚至带着鄙夷的神情,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当初,他是如何甜言蜜语,如何许诺未来,如何借助她们娘家的势力铺平道路? 柳家的官场人脉,林家的金山银山,乌兰部落的宝马良驹…… 她们和她们的家族,都曾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为他冲锋陷阵。 如今,棋子没了利用价值,就连最基本的尊重和维护都没有了吗? 失望,寒心,还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在几个女人心中蔓延。 她们沉默地退出了书房,彼此对视一眼,不再是往日的算计妒恨,大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愤怒。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地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当夜,就有人便收拾了简单的细软,趁着夜色,凭借着家中早年留下的一些隐秘人脉关系,试图悄悄离开王府。 她经过角门时,心跳如鼓,却发现看守的锦衣卫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竟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头也不回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紧接着是林氏,她本就是商贾之女,最懂审时度势,用身上仅存的一点私房钱买通了一个原本就惫懒的婆子,也从后门溜走了,锦衣卫依旧视而不见。 最后是草原的小公主,她性格最为刚烈,直接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牵出了自己带来的那匹骏马,在破晓时分从后门离开。 锦衣卫们依旧如同泥塑木雕。 一个,两个,三个…… 曾经莺莺燕燕的后院,很快变得冷清起来。 若是苏黎进入王府,怕是要惊呼一声——怎么三桌麻将都快变成斗地主了? 第76章 接下来商述会变成什么样子? “哦?都走了?” 隐栖宫内,程复听着庆平的禀报,挑了挑眉。 他记得叶清晓之前特意提过,若商述府上的女眷要离开,不必阻拦。 他看向旁边正翘着脚吃点心的叶清晓:“夫人当初为何要让锦衣卫放她们走不?” 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坏习惯,只有习惯性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叶清晓咽下嘴里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哎呀,掌印,这你就不懂了吧。有时候啊,活着离开的敌人,比死了的更有用。尤其是当她们还带着满腹怨气离开。” 她眨了眨眼,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岔开了话题:“这点心不错,明天还吃这个。” 程复看着她那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再追问。 叶清晓低下头,端起茶杯,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思虑。 她这么做,其实是一个小小的“实验”。 她一直很好奇,商述这个所谓的原著男主,他的气运到底是他本身自带的“天命”,还是像吸血鬼一样,不断吸取身边人的气运、财力、助力来成就自己? 她看过的网文不少,一般来说主角有三种。 第一种是绝对的孤狼,不主动和人交好,也不主动惹事端,对自己好的人,适当反馈一些善意当做回报,招惹到自己的人就没有好下场。 第二种是各种开金手指的老天亲儿子,踩到狗屎都能遇上奇遇,一人得到鸡犬升天。 但是还有第三种——扫把星。 得益的,爽的,一直都是主角一人。 主角身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主角身边的人会以各种不同的姿态牺牲,来换取主角成长,主角走到哪儿,哪里就遭瘟。 现在已经有很多网文都在流行反套路了,这种古早的设定,主角说白了就像寄生虫一样。 很多人都说出了这种主角的本质——他的气运可能都是吸取旁人的。 叶清晓回想了一下商述的那些后宫,没有一个是普通女子,有富商独女、有大臣嫡女、甚至有小部落的公主、江湖大门派的千金…… 可能家室上稍逊一筹的就是菡霜一类的女子,但她们也有特殊的技能,都属于命运的宠儿。 可这些女子跟了商述以后,不管之前的描写中她们有多特立独行,最后似乎都被慢慢脸谱化,变成只会争宠的后宅怨妇。 那她现在亲手将他身边这些重要的“后宫”成员一个个推开后会有什么变化呢?就像拆解积木,叶清晓想看看抽掉这些支撑后,商述这座看似华丽的塔楼,会不会自己摇晃,乃至崩塌? 她真的很期待,接下来商述会变成什么样子。 …… 而此刻的旭王府内,商述终于发现侍妾们接二连三消失不见。 起初还暴怒不已,斥责她们背信弃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恼怒。 可随着府库一天比一天空,他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黎…… 为什么阿黎还不来找他? 现在能帮自己的只有苏黎了! 其实商述能感觉到苏黎的异样,苏家小姐落水后性格大变。 原本是个十成十的草包,却变得才华横溢,而且还掌握很多超越这个朝代的技术,像是有预知能力一样可以预测自己对手下一步做法。 她定不是普通人。 可商述不在乎,只要能帮到他,不管她是仙女下凡还是妖精成型,亦或是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 无所谓,只要苏黎能帮他! 可是现在他已经被禁足半年了!苏黎至今为止都还没有来见过他! 商述很清楚,只要苏黎想,就算是被锦衣卫层层包围的旭王府,苏黎照样可以进来! 可为什么她一直不来?她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帮他?? 难道苏黎也觉得他败了,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商述怒不可遏,一把将手中厚重的账本摔在地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开始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当上皇帝,而且坐拥三千佳丽,人人都会期盼着他的爱,会为了得到他的爱争风吃醋,甚至勾心斗角。 【男主意识觉醒15%,系统正在激活……】 商述眉头紧紧皱起。 又是那个声音,什么男主?系统又是什么? …… 其实还真不是苏黎不想来找商述。 主要是因为……她没积分了啊! 她的系统积分是需要刷男主好感才能有的,平时在苏家还要装个比,用来打脸继妹什么的。 之前的大笔积分都用来给商述通密道、兑慢性毒药、兑精盐提纯技术、还有矿脉提纯技术和炸药制作技术了。 本来就只剩一些零头,结果还没来得及找商述刷分,旭王府就直接被围了! 苏黎现在手头上就只有8积分了。 但是隐身药水和穿墙药水都需要50积分,她买不起…… 苏黎有气无力地趴在梳妆台上,脑子里一直在碎碎念——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史上最惨穿书者?别人家的系统,要么送钱送粮送装备,要么直接武力值拉满。我家系统倒好,干啥都要积分!积分!积分!】 【我现在连旭王府的墙头都摸不到!商述那个倒霉蛋在里面估计都快长蘑菇了!】 【我现在严重怀疑,商述他真的是‘男主’吗?你们是不是塞了个西贝货给我?】 脑海里,那道电子音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随即,电子音响起:【宿主请保持信心!系统绑定绝无错误!目标人物‘商述’确为本世界气运的‘男主’!】 【当前剧情波动属于……呃,正常范围内的蝴蝶效应偏差。】 【任何伟大事业的起步阶段,都会面临一些小小的考验与挫折……】 苏黎:“……”我信你个鬼! 【考验?挫折?】 苏黎在内心咆哮,【他现在是都破产又被圈禁了,这叫‘小小的’偏差?!】 系统:【……】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建议深呼吸,保持乐观。】 系统试图转移话题,【想想任务成功后的奖励!五千万!只要帮助男主登基,一切唾手可得!】 苏黎悲愤,【我现在连帮他送个外卖进去都做不到,你让我拿什么去帮他登基吗?用梁静茹的勇气吗?】 【宿主,办法总比困难多!男主只是暂时陷入低谷,这正是需要你雪中送炭的时候!你的陪伴与帮助,必将大幅提升好感度,届时积分滚滚来……】 苏黎打断它的画饼,【打住!空头支票谁不会开?我现在的问题是,我连‘炭’都送不进去!】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了想,还是决定曲线救国。 【算了,商述那边暂时没办法,不如先去会会我那个老乡,看看能不能从她那边突破。】 第77章 宫廷玉液酒? 自打商述被圈禁后,叶清晓感觉每天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天空也更蓝了,连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仿佛都更美味了。 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遛遛达达去找程复一块儿用早膳。 程复每天下朝后忙是真忙,但只要叶清晓来,他总能抽出空档陪她吃几口。 吃完饭,叶清晓要么就赖在程复的值房里,随手翻翻让庆平收集的话本子或者程复的藏书; 要么就带着冬灵去御花园逛逛,或者出宫去找樊乐知逛街听曲儿; 这一日,开春后的暖阳透过窗棂洒进来,温和又不刺眼。 叶清晓看着程复批阅奏章时那行云流水的毛笔字,再看看自己那手勉强能认出是字的“狂草”,突发奇想。 “掌印,”她扒着书案边缘,眼睛亮晶晶的。 “你教我写字呗?就学你这种,看起来特别有格调的那种。” 万一什么时候穿回去了,光凭着这手毛笔字,她直播的时候就能涨好多粉! 程复从奏章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拒绝,只淡淡道:“你先写几个字,咱家瞧瞧。” 叶清晓兴致勃勃地铺纸研墨,然后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落笔—— 好家伙,那真是一笔佛成魔,二笔变浑浊,三笔无间歇,四笔成一坨。 最后一个字直接糊成了黑疙瘩。 程复:“……” 他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地放下朱笔。“夫人这字……甚好,写出了一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感觉。” 叶清晓脸不红心不跳:“是吧?我也觉得挺抽象的,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解构风格。” 程复懒得深究她嘴里又冒出的怪词,起身走到她身边。 “握笔姿势便不对。”他顿了顿,看向叶清晓,“咱家帮你调整一下?” 叶清晓正跟自己那不听使唤的手指较劲,闻言头也不抬:“行啊,来吧。” 得到同意,程复才伸出手。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和属于内监的微凉,轻轻覆在叶清晓的手背上,帮她纠正握笔的姿势。 他的动作很规矩,没有任何狎昵之意,只是专注于调整她的手指位置。 叶清晓感觉手背上微凉的触感,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倒不是害羞,纯粹是不习惯的本能反应。 “手腕放松,力发于指尖。”程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是那副平板的调子,但似乎比平时缓和些许。 他带着她的手,缓缓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晓”字。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叶清晓觉得有点痒,下意识想缩脖子,但被他带着的手稳稳当当。 叶清晓看着纸上那个结构端正、笔锋内敛的“晓”字,再对比旁边自己那坨,叶清晓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 就在这时,庆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掌印,夫人,苏家递了帖子来,邀夫人三日后一通参加赏花宴。” 叶清晓趁机把手抽了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赏花宴?行啊,正好闲得发慌。” 她正好也想看看,那位带着系统的原女主苏黎,在商述落魄至此后,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又整出什么新活儿。 程复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对庆平道:“去回话,夫人同意赴约。” …… 翌日,京都城郊报春苑。 赏花宴办得热闹,京中适龄的贵女们来了不少。 自从上一次叶清晓在叶家发疯后,倒也无人再敢明着给她脸色看,包括安乐县主也离她远远地,不敢再得罪。 叶清晓很快就看到了目标人物——苏黎。 苏黎今日打扮得依旧清丽脱俗,正与几位小姐言笑晏晏,但叶清晓能“听”到她内心的焦躁。 【系统,叶清晓到了没啊?】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叶清晓,宿主快上!男主还等着你拯救!】 叶清晓心下好笑,找了个僻静的凉亭后,便等着苏黎主动上门,不消多时,苏黎果然来了,她看向苏黎笑着点点头。 “苏小姐,好久不见。” 苏黎也挂上淡淡的笑容:“程夫人,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两人假模假样地寒暄了几句,苏黎在凉亭落座,然后挥退了下人。 见此,叶清晓也让冬灵退下了,冬灵一开始还犹豫,不敢离开叶清晓半步,但叶清晓态度坚持,冬灵也没办法。 苏黎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突然冒出一句:“宫廷玉液酒?” 叶清晓眉梢微挑,面不改色地接上:“一百八一杯。” 苏黎眼睛瞬间瞪大,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又强行忍住,声音带着颤音:“这酒怎么样?” 叶清晓淡定地:“听我给你吹~” 暗号对上了! 苏黎一把抓住叶清晓的胳膊,眼泪都快出来了:“姐妹!亲人!我可算找到组织了!上次看你在叶家发癫,我就知道你这精神状态肯定不是正常人!” 叶清晓:…… 你再骂? 叶清晓看着苏黎,觉得有些好笑,苏黎有种独属于女大学生的清澈愚蠢。 她预想过很多种和苏黎的对话,或许是试探?或许是审判?又或许是威胁? 却没想到这姑娘直接摊牌了,不装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太天真,觉得两人既然都是穿书者,就一定会守望相助、 还是因为系统一直保护,没有经受过社会现实的毒打,才这么犯傻。 苏黎就没有想过,万一她是个心肠歹毒的,直接把她给卖了,程复或者皇帝肯定会逼着她吐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或技术,她该怎么办呢? 叶清晓支着脑袋看她,问,“你约我出来不光是为了认亲吧?” 苏黎顿时露出一个命苦的笑容来,苦着脸道:“姐妹,你说你干嘛非要跟商述过不去啊?你把他搞成这样,他当不上皇帝,我任务完成不了,就回不去了啊!” 叶清晓双手一摊,表情无辜:“这你可冤枉我了。现在不是我想不想搞他的问题,是程复在一天,就绝不可能让商述登上皇位。明白吗?” “就算现在的皇帝龙驭宾天,程复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从犄角旮旯里再拎一个姓商的宗室出来,也绝不会让商述坐上那个位置。除非……” 第78章 世界意识确实已在尝试进行新的校准 “除非程复死了?” 苏黎接话,随即自己就先泄了气,“唉,程复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叶清晓顺势套话,状似随意地问:“说起来,我一直挺纳闷,程复他……究竟是个什么来路?感觉他不像原著里该有的人啊?” 提到这个,苏黎就一肚子牢骚,也没多想,叭叭的就开始吐槽:“谁说不是呢!我看文的时候根本没这号人物!他就跟这个世界突然抽风了似的,硬塞进来给我添堵的!就跟个bug一样!烦死了!” 还有一点苏黎没有说,那就是程复的来历,就连系统都查不清楚,他到底是如何一步步从小太监爬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一点资料都扒不出来。 【系统,程复的资料库还是没法解锁吗?】 【叮——目标人物‘程复’数据异常,权限不足,无法查询。】 【要你何用!】 叶清晓心中微动,看来程复的存在,对于苏黎和她的系统来说,也是个意外。 吐槽完,苏黎又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开始拉拢叶清晓:“好姐妹,我看你跟程复关系挺不错的,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去见商述一面?就看一眼!我保证不惹事!” 叶清晓耳边立刻响起了苏黎的心声和系统提示: 【只要见到商述,我就能刷好感度!有了积分,就能买道具,说不定还能帮商述脱困!到时候……】 【叮——检测到宿主计划,预估见面成功后,可获得基础积分100。】 叶清晓自然是不可能让商述有翻身机会的。 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在商述的问题上,程复态度非常坚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就算是我去说情,恐怕也没用,反而可能惹恼他。” 她巧妙地把锅全甩给了程复,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苏黎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唉声叹气:“程复怎么这么难搞啊……” 叶清晓看着苏黎长吁短叹的模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说真的,姐妹,你到底看上商述哪点了?用情这么深吗?还能接受他开后宫,一夫多妻制?” 苏黎内心疯狂OS:【接受个鬼的一夫多妻,老娘是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好吗?但我能接受五千万和重回现实世界的奖励啊!这泼天的富贵,忍他一个油王算什么!】 面上却瞬间切换成深情款款模式,眼神飘向远方,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伤与执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姐妹,你不懂,有些缘分,是命中注定的。” 叶清晓:…… 脚趾扣地了好吗? 苏黎赚的每一笔钱她都不羡慕,这是苏黎应得的,每一分钱都是苏黎的精神损失费。 叶清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文艺腔尬得脚趾抠地,面无表情地评价:“哦,那你也真是饿了。” 什么馊饭都敢往嘴里扒拉。 苏黎:“……” 这天没法聊了! 叶清晓眼珠一转,继续试探,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哎,我说万一啊,我是说万一……程复直接把他给‘咔嚓’了呢?” “就算不杀他,砍只手剁只脚,让他变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那按照祖制,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是绝对没可能登上皇位的吧?到时候你怎么办?” 苏黎一听,脸色“唰”地就白了,声音都带了点颤音:“不、不会吧?!程复他敢?!” 【系统,万一商述真的挂了或者残了,我的任务怎么办?还能完成吗?】 她慌忙在脑海里呼叫外挂。 【叮——宿主请保持冷静。世界核心规则会倾向于将重大剧情节点拨回正轨。即便出现极端情况,世界本身也会进行干预,以确保‘主线’存在延续的可能性。】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回应道。 就算听了系统的话,苏黎也一点底都没有,现在商述都已经是一面倒的输了:【具体怎么干预?你说清楚啊!】 【……数据不足,无法提供具体干预形式。但系统已检测到,世界意识确实已在尝试进行新的校准。】 听到这里,叶清晓眸色暗了暗,心里拉响了警报。 新的校准? 怎么校准?给商述提供新的金手指,还是再投入一个穿书者来协助他? 现在商述被困在旭王府,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外界,跟坐牢没区别。 那最大的变数,很可能就出在商述自己身上。 叶清晓打定主意,有机会需要去旭王府探查一下了。 而苏黎那边还在垂死挣扎,【系统,真的没有备用方案吗?比如换个扶持对象?既然我穿书了,那我算是女主对吧?难道不该是女主喜欢谁,谁才是男主吗?】 【我看程复就挺帅的,还是个太监,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要不我换个人喜欢?咱们重新绑定个男主?】 系统沉默了好半晌,夹杂着尖锐破音的电流音才响起:【那是女频的规矩,咱这是男频哈……】 【检测到宿主有消极任务倾向及更换绑定目标的危险想法,扣除积分2点以示警告!当前积分:6。】 苏黎:【……】我特么! 叶清晓看着她瞬间垮下去的脸色,默默为她点蜡。 心绪却慢慢飘远,努力回忆着那本被她跳着看完的原著。 商述确实还有一个隐藏的的金手指——一个名为“影阁”的杀手组织。 可惜她当初看文是跳着看的,正好把商述如何收服这个组织的过程给跳了过去! 只隐约记得个名字,原文里也没详细交代过这个组织的具体据点在哪儿,成员有哪些,神秘得很。 只记得商述每次联系组织里的人,都是通过他豢养的一只暗鸦传信。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更何况商述这种天命宠儿?必须把他所有能扑腾的翅膀都给撅折了。 趁现在商述自顾不暇,如今是针对影阁的好机会! 第79章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从英国公府回来,叶清晓琢磨了一路“校准”和影阁的事,越想越觉得不能等。 她直接杀到程复的值房,彼时程复刚处理完一批紧急公文,正捏着眉心稍作休息。 “掌印,跟你商量个事儿。”叶清晓凑过去,开门见山,“我想去趟旭王府。” 程复撩起眼皮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波澜,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去那儿做什么?看落水狗的笑话?夫人缺这点乐子?” 见程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叶清晓也不急着解释,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哎呀,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掌印放心,我知道你的忌讳,此去主要是想找一样东西。” 她压低声音,正色道:“商述手里还捏着一张底牌,一个叫‘影阁’的杀手组织。但是神秘得很,联系靠一只特殊的暗鸦。我想进去找找那只鸟。” 程复闻言,沉默了片刻,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影阁……咱家倒是有所耳闻,一直没揪住尾巴。至于你说的鸟……”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咱家没试过派人潜入旭王府?” 他抬眼看向叶清晓:“前后派了五批好手,伪装成杂役、花匠、甚至是商述身边被收买的旧人。结果,不出三日,必会因各种‘意外’暴露身份,不是失足落井就是‘偷盗’被抓个正着,最离奇的一个,竟是在自己房里被掉落的房梁砸死了。” 叶清晓听得心里直呼好家伙:这不就是典型的主角光环之“反派降智/意外频发”定律吗? 再加上之前还有个苏黎能用系统给商述排雷,能成功潜入才有鬼了。 但也正因如此,现在才是绝佳的机会! 苏黎积分见底,自身难保,没法再给商述当人形雷达。 商述本人被圈禁半年,心神俱疲,警惕性必然下降。 而他那些所谓的气运,在接连失去重要的金手指支撑后,还能剩下多少? “此一时彼一时嘛。” 叶清晓分析道,“现在他的机缘接连被斩断,苏黎也指望不上,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我这次目标小,只找鸟,不杀人,不打草惊蛇。找到那只暗鸦,就能顺藤摸瓜,把影阁这条线揪出来。” 她看着程复,眼神亮得惊人:“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只有把这个藏在暗处的杀手组织一锅端了,才能真正断了商述最后反扑的可能。” 程复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缓缓叹了口气:“夫人,旭王府到底危险,你此去太冒险了,还是咱家先让其他人进去探探风吧。” 叶清晓连连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不不,这事儿我去,可能比你的专业探子更合适。” 毕竟,她是穿书者,属于这个世界的“变量”,也许那些‘反派降智’的机制不会落到她头上。 而且王府外都是东厂的人,如果情况有变,她只需要放出信号,自然会有人来救她。 程复一直不松口,叶清晓就来回叭叭,拉扯了三天后,程复最终还是同意了。 …… 第四日,旭王府后门。 一个身形瘦小、穿着粗布衣裳的烧火丫头,低着头,端着个空木盆,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 她大半张脸被垂落的枯黄头发遮住,隐约可见左脸颊上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从眼角蔓延到下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几分可怖。 这正是易容改装后的叶清晓。 她顶替了旭王府里一个名叫“小藤”的烧火丫头。 这小藤因面容有损,性格自卑怯懦,平日里在府里就是个受气包,谁都能使唤她两句。 跑腿、搬东西、去各个院子送东西取东西是常事,因此只要她避开贵人的居所,不要冲撞到商述和府里的侍妾,在王府其他地段乱窜也不会引人怀疑。 东厂的人找准机会,用迷药弄晕了真小藤,塞进马车运走暂时看管起来,叶清晓便无缝衔接地顶了上来。 果然,如之前情报所说,如今的旭王府下人个个面黄肌瘦,没精打采。 管事们也懒得再管束,只要活有人干就行。 叶清晓顶着这张“惨不忍睹”的脸,低着头,缩着肩膀,学着原主那怯生生的模样,在王府里走动,几乎没人多看她一眼。 “小藤!死哪儿去了?前院落叶扫一下!” “丑八怪,去库房领点灶炭来,我们屋里的炭火没了!” “喂,脸烂的那个,把这筐脏衣服送到浆洗房去!” 呼来喝去的声音不绝于耳。叶清晓心里默默给这些势利眼记了一笔小黑账,面上却唯唯诺诺地应着,脚下不停地穿梭在王府的各个角落。 她借着送东西、打扫的名义,几乎把旭王府跑了个遍。 花园假山、亭台水榭、包括马厩都没放过。 奇怪的是,别说养鸟的精致箱笼了,连个普通的鸟架子、鸟食罐都没见着。 叶清晓蹲在厨房后院,一边假装择菜,一边心里嘀咕。 这商述藏得够深的啊。 看来那只暗鸦,十有八九是被他养在自己的核心活动区域,比如书房或者卧室,甚至可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室。 她抬头,望向王府中心那栋最为轩昂、如今却透着一股死寂沉沉气息的主院方向。 看来,得想办法往商述的眼皮子底下凑一凑了。 叶清晓顶着“小藤”的壳子,这几天没事就在商述的主院外围转悠。 她不敢靠太近,怕引起护卫注意,就借着打扫落叶、搬运杂物的由头,在院墙外的甬道、附近的空地上磨蹭。 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仔细扫视着每一个进出主院的下人,尤其是他们手里拿的东西。 她重点观察有没有人端着疑似鸟食的容器。 乌鸦食性特殊,喜食腐肉谷物混合,味道应该会比较明显。 另外,如果真有乌鸦养在院里,排泄物也该有痕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 蹲守到第三天下午,她终于看到一个穿着体面些、像是商述身边近侍的小厮,端着一个不大的、盖着布的陶罐,脚步匆匆地从主院侧门进去。 那陶罐边缘隐约渗出一点暗红色的痕迹,空气中似乎也飘过一丝极淡的腥气。 有门儿! 第80章 你敢说你没有觊觎本王? 叶清晓心头一喜,正准备悄悄跟上去,记下这小厮的样貌和进去的时间点,盘算着怎么摸清他送食的规律,然后找机会在鸟食里下点“料”。 这次叶清晓身上带了很多菡霜给她做的药,要是直接把那暗鸦毒死,看商述急不急! 他一急,多半就会狗急跳墙,想办法联系影阁,这一动,就容易露出马脚。 就在她全神贯注盯梢的时候,没留意到身后。 商述今日去了仅剩的一个侍妾院里坐了坐,心情愈发烦躁。 回来时,一眼就又看到了那个脸上有巨大红斑的烧火丫头,在自己院门外“鬼鬼祟祟”地徘徊。 商述在被圈禁之前,对每一个女子都是温柔多情的,拿的是‘怜香惜玉’人设。 要放在以前王府鼎盛的时候,对这种情形,他是乐见其成甚至暗暗享受的。 他记得这个丫头。 有一次他撞见几个刁奴欺负她,他便出面呵斥了那些下人,还温声对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藤说了一番诸如“皮囊不过表象,德行好才是真正的美丽”、“不要因外貌自轻自贱”之类的话。 从那以后,他就发现,这丫头只要在府里遇见他,总会偷偷地用那种混合着感激、崇拜、憧憬的眼神看他。 商述对此并不厌恶,反而很满意。 这完美满足了他那种“我是救世主,是这些可怜女子生命中唯一的光”的隐秘虚荣。 尤其是像小藤这样容貌有损、地位低下的女子。 那点小心翼翼的、自知绝无可能却依旧无法抑制的倾慕,更让他觉得自己如同云端皎月,高不可攀又令人心向往之。 可现在,王府落魄,他自身难保,再看到这个丑丫头居然还敢在自己院外徘徊,那点曾经让他愉悦的“仰视”,此刻却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冒犯! 他觉得恶心,觉得这卑贱的丑八怪也配在这个时候对他存有非分之想?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股无名火“噌”地蹿起,商述几步上前,挡住了小藤的去路,语气冰冷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你这奴婢,整日在本王院外徘徊,意欲何为?收起你那点不该有的心思!本王即便一时困顿,也绝非你这等卑贱丑陋之人可以肖想的!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正专心致志规划“毒鸦大计”的叶清晓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搞得一愣。 啥玩意儿?不该有的心思?肖想他? 叶清晓缓缓抬起头,透过故意披散下来的头发缝隙,看着商述那张因为消瘦和郁气而显得有些刻薄的脸,此刻正布满了愤怒和优越感。 她内心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无语。 这普信男的味儿也太冲了吧?! 他哪只眼睛看到老娘在肖想他? 被这巨大的油腻冲击波震得一时失语,叶清晓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王爷,您真的想多了。” 她本意是撇清关系,让他赶紧走人,自己也好偷遛。 可这话听在极度敏感、自尊心空前膨胀又脆弱的商述耳中,却成了赤裸裸的否认和挑衅! 什么?他想多了? 这个以前用那种恶心眼神偷看他的丑八怪,现在居然敢否认了? 难道就因为他现在落魄了,连这种最低贱的烧火丫头都敢“变心”,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比承认肖想他更让他难以接受! 这简直是对他的否定! “我想多了?” 商述逼近一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声音冰冷,“你敢说你没有觊觎本王?你敢对着天地发誓,你心里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吗?!” 叶清晓:“……” 救命!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绝世油物!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和心灵正在遭受一场酷刑。 她实在受不了了,这活儿干不下去了。 潜伏进来找鸟是一回事,但近距离忍受这种级别的普信男精神攻击,已经严重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范围。 这是另外的价钱!不,给多少钱都不干! 再说了,商述本来就是程复的仇人,这活儿应该是程复的! 面对商述步步紧逼的、仿佛她不发誓就是心虚的质问,叶清晓忍无可忍,猛地后退一步,捂住胸口—— “yue——” 她干呕了一声。 然后,在商述瞬间僵住、瞳孔地震的注视下,叶清晓用带着极度疲惫的语气,丢下一句: “王爷,你味儿太重了。” 说完,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找鸟不找鸟了,转身就走,脚步飞快,仿佛身后有什么致命的污染源。 商述彻底石化了。 他、他被一个烧火丫头嫌弃了? 还干呕了?说他……味儿重? 巨大的荒谬感和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可是天命所归的男主!他应该受万人敬仰,所有女人都该爱他!怎么可能连一个最丑陋卑贱的丫头都…… 就在他心神剧烈震荡,信念几近崩塌的这一刻—— 【男主意识觉醒55%,系统正在激活……】 一道清晰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而已经走出十几步远的叶清晓,脚步猛地一顿。 嗯?什么声音?男主意识?系统激活? 她霍然回头,看向那个站在原地,表情扭曲、眼神混乱的商述。 哦豁。 这家伙受的刺激太大,好像把什么奇怪的东西给激活了。 叶清晓瞬间福至心灵! 她明白苏黎那个系统说的“校准”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那就是给商述这个“男主”也配发一个系统! 这是急了吧?看商述快玩完了,世界气运直接下场给他送外挂啊! 这还潜伏个什么劲儿?得赶紧回去跟程复通个气,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叶清晓打定主意,脚下抹油,溜得更快了。 商述一开始因为脑海里的声音有些愣神,但一抬眼,看见那“丑八怪”非但没跪地求饶,反而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股被彻底轻视的暴怒“噌”地蹿起来。 “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个贱婢!”他怒喝一声。 主院附近值守的护卫和听到动静赶来的仆役纷纷堵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叶清晓。 见此,叶清晓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竹筒,拉开引信,对准天空。 “咻——啪!” 一道尖锐的啸声划破王府上空,随即在半空中炸开青色烟雾。 见这丫头居然还有信号,商述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厉声质问,“你究竟是何人?!” 第81章 男主意识觉醒100%,系统正式激活! 叶清晓压根不搭理商述的质问,信号一发,心里顿时踏实了——专业团队马上就到! 王府的护卫仆役们围上来,却碍于她刚才放信号的动作,一时不敢真的下死手擒拿,只是虚张声势地阻拦。 商述见她无视自己,怒火更炽,几步冲上前,伸手就想亲自去抓她胳膊,顺便扯掉她脸上那碍眼的伪装! 就在这时—— “砰!” 旭王府那不算太结实的后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一队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率先涌入,动作迅捷地分开人群,紧接着是几名身着飞鱼服、气息冷肃的锦衣卫按刀而入。 为首的正是庆平。 他扫了一眼现场,看向面色铁青的商述,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旭王殿下,叨扰了。咱家奉掌印之命,来接夫人回宫。” “夫人?”商述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向叶清晓,“是你?!叶清晓!” 叶清晓见援兵已到,彻底放松下来。 她抬手,慢条斯理地撕下脸上精心制作的易容面具,露出原本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顺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叶清晓!你竟敢擅闯本王王府,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厉声喝问。 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叶清晓护在了中间,隔绝了商述和他那些手下。 叶清晓站在绝对安全的人墙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商述跳脚,语气轻松:“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过来逛逛。看来传闻属实,王府的伙食确实不太行,瞧把王爷饿得,脑子都不太好使了。” 她故意戳他痛处。 商述被她这混不吝的态度气得眼前发黑,要不是因为这贱人和那阉狗混迹在一起坑骗他,他怎么可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强行压下怒火,转向叶清晓的“立场”,试图用大义名分压她,声音带着刻骨的鄙夷: “叶清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背祖忘典,为了程复那阉狗给你的那点荣华富贵,你就甘愿委身于一个阉人,对他摇尾乞怜,你对得起叶家的列祖列宗吗?对得起生养你的父母吗?不仁不义!不孝不贞!寡廉鲜耻!”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若是寻常女子,怕是早已羞愧欲死。 商述敢骂,东厂的人都不敢听,谁不知道掌印把夫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然而叶清晓只是掏了掏耳朵,一脸“你屁放完了吗”的不耐烦。 “商述,省省吧你。” 她打断他的慷慨陈词,语气里满是嘲讽,“有功夫在这儿跟我扯什么仁义孝贞,还不如赶紧回去琢磨琢磨,怎么哄好你府里最后那位侍妾。再不想想办法,等人也跑光了,你这旭王府可就真成光棍王府了。” 这话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商述眼下狼狈的痛点—— 王府窘迫,众叛亲离。 商述脸色瞬间涨红,咬牙切齿道:“你休要胡言,本王与她们情深义重,岂是你能挑拨的?她们岂会如你这般贪慕虚荣、水性杨花!” “啊对对对。” 叶清晓从善如流地点头,表情敷衍至极,“跟着王爷才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跟着王爷混,一天饿三顿。” 她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着:“你看,没了俸禄,断了财路,侍妾跑的跑,散的散,王府下人都面黄肌瘦。王爷,您这‘情深义重’的成本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全靠喝风饮露啊?” 商述怒视着叶清晓,若是眼神能杀人,叶清晓此刻都要被千刀万剐了。 叶清晓看着他这副快要原地爆炸的模样,觉得刚才被油到的恶心也舒畅很多。 她懒得再跟这油盐不进的普信男多费口舌,转身对着庆平等人挥挥手:“走了走了,再待下去,我怕被王爷身上的普信味儿熏吐了。” 在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严密护卫下,叶清晓扬长而去。 商述眼睁睁看着她被那群阉党鹰犬簇拥着离开,那嚣张的背影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无能狂怒。 急怒攻心,加上连日来的憋屈、急迫、贫困……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商述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爷!” 王府中的仆人和侍卫忙去接住他倒下的身子。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清晰地听到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男主意识觉醒100%,系统正式激活!新手大礼包发放中……】 …… 另一边,叶清晓坐在回宫的马车里,脱了身上那套粗布衣服扔掉后,换回了自己的常服。 她靠在软垫上,回想着走远前听到的“系统激活”提示,眉头微微蹙起。 不知道属于商述的新手大礼包会是什么。 回到隐栖宫,程复显然早已收到了消息,正坐在殿内等她。 见她进来,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确定她毫发无伤,这才淡淡开口:“玩够了?” 叶清晓凑过去,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差不多了。不过有个新发现,事儿可能有点大条了。” 程复挑眉看她。 叶清晓放下杯子,神色认真起来:“掌印,你还记得之前那个让商述赚得盆满钵满、差点用钱砸出一条通天路的精盐提纯技术吗?” 程复颔首:“自然。技术来源蹊跷,非商述或他手下幕僚所能及。” “那是苏黎的手笔。” 叶清晓直接揭晓答案,“就是那个苏侍郎家的嫡女,苏黎。” 程复闻言,并没有十分意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苏黎……咱家调查过她。落水之前,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胸无点墨,行事蠢钝,乃是京城贵女圈里的笑柄。” “落水被救醒后,却似脱胎换骨,不仅性情大变,更变得才华横溢。” 叶清晓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 “掌印,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听起来非常荒诞,但请你相信,句句属实。”她直视着程复的眼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我和苏黎,从某种意义上说,都并非这个世界里的人。” 第82章 夫人在你自己的那个世界呢? 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叶清晓说完那句话后,便屏息看着程复,等待着他的反应。 是震惊?是怀疑?还是觉得她疯了? 程复的脸上却没什么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像是两口古井,让人窥不见底。 见程复没啥反应,叶清晓便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掌印,这么说吧,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在你看来是真实的王朝天下,但在我和苏黎这样的人看来,其实只是一个话本子里的故事。” 她仔细观察着程复的反应,见他依旧沉默,便继续解释道:“我和苏黎,原本都是看话本的人,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其妙进到了这个世界里。” “在这个故事里,商述是男主角,气运加身,注定要登上皇位。苏黎是原文的女主角,而且带着系统。” “至于系统……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拥有超凡能力的‘宝物’,能提供隐身、穿墙、兑换各种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技术,这些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能力。” 她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而现在,因为我们搅乱了剧情,世界本身为了‘校准’回原来的轨迹,商述他也觉醒了一个类似的系统。只是他刚才晕过去了,我没办法再‘听’到他和他系统之间的沟通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程复垂着眼眸,指尖无意识地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轻轻摩挲着,看不出喜怒。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叶清晓心里有点打鼓,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难道古代权宦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这么强? 终于,他再次抬起眼,目光落在叶清晓脸上,问出的问题却出乎她的意料: “那么,在夫人看过的那个故事里……咱家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探寻,“故事里,可有说过咱家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 叶清晓愣了一下,老实回答:“你在原文里,算是最大的反派。至于来历……书里没提,你第一次出场就很神秘,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了。” “那时候商述已经斗倒了其他皇子,就剩下一个病恹恹的五皇子,眼看胜利在望,结果你横空出世,直接扶持五皇子登基,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 她挠了挠头,自己也忍不住好奇:“说实话,我也挺想知道,掌印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能在宫里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程复没有回答她的反问,只是眸色更深了些。 他沉默片刻,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个故事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叶清晓摊手,一脸“这题超纲了”的表情:“这本书在我穿来的时候还没完结呢,谁知道作者最后会怎么写。” “不过按照一般套路嘛,大概率是男主角商述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打倒了你这个大反派,然后登上皇位,抱得美人归,走上人生巅峰呗。” 她说完,程复又沉默了。 半晌才又开口问道,“那夫人呢?在原来的故事里,你是何下场?” 叶清晓撇撇嘴,语气带了点嫌恶:“我?我就是个工具人女配呗。原文中叶清晓看到你杀人后就被吓跑了,结果被商述带回去了,然后天天在后院里跟其他女人争风吃醋、扯头花,最后……还给商述生了三个孩子,结果还被人陷害禁足,油尽灯枯,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程复握着茶杯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 他想起那些断续的、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确实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叶清晓,怯懦、惶恐,每一次在他面前都发抖,自己于她面前展露狠戾手段后,便仓皇逃离了…… 他知道那个人不是他的叶清晓,所以并没有再管她,随她去了。 梦,也总是在那里戛然而止。 倒是从未想过,这个角色竟是这么个悲凉的结局。 殿内的气氛再次沉寂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程复忽然抬眸,目光温和地看向叶清晓:“夫人在你自己的那个世界呢?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叶清晓脸上的随意瞬间僵住,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她别开视线,语气变得生硬,带着明显的抗拒:“没什么特殊的,就普通人一个。” 她不想谈这个。 然而,当她下意识地抬眼,撞进程复的目光时,心头却莫名一颤。 他那双总是冷冽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竟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里面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一种极淡、却难以错辨的怜惜。 鬼使神差的,那些被她刻意压在记忆深处、从不与人言的过往,就这么冲破了闸口。 “就是……爹死得早。” 她声音干涩地开口,眼神飘向虚空,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还欠了一大笔网贷……嗯,就跟你们这儿的印子钱差不多。然后妈妈带着我改嫁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我妈长得还挺漂亮的,很快找到了新的继父。那个继父帮我们还上了那笔债。本来,算得上是恩人,对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也正因为这笔钱,他觉得不管他怎么对待妈妈,都是理所应当。刚开始那小半年,装得人模狗样。后来就开始动不动打人,打妈妈,也打我。然后……” 叶清晓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微微急促,眼中翻涌起浓烈的憎恶,那是在她面对商述、面对叶家时都未曾显露过的深刻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接着说,“我就跑出来了。开始自己在外面找活儿干。”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端盘子的服务员、糕点店的学徒、奶茶店的员工……什么都干。后来网络发达了,开始学着做直播带货,搞自媒体,总算能赚到点钱了。” 说到这里,她面色猛地一变,刚才那点压抑的平静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痛心疾首的悲愤,她甚至夸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结果!老娘好不容易!省吃俭用!熬夜爆肝!终于买了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没住热乎呢!就穿到了这个鬼地方!!” 她悲愤地控诉,仿佛穿越这件事对她最大的打击不是生命危险,而是那套还没捂热乎的房产: “老子真是吐了、血亏、血亏啊——!” 程复:“……” 他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沉浸在悲惨往事中,下一秒就为了一套房子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将自己面前那盏一直没动过的、温度刚好的茶,推到了叶清晓面前。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只要咱家不死,夫人便不必再为了生计奔波。” 顿了顿,直视着叶清晓的眼睛,又道,“若天命当真不可违,咱家注定落败,死之前,咱家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去,送得越远越好。” 第83章 如果夫人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你想要回去 叶清晓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那盏温茶,又抬眼看了看程复。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但他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程复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连她的后路都盘算规划进去了。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度正好,心里那点因为回忆过往而翻腾起来的戾气,似乎也被这恰到好处的温水抚平了些。 叶清晓放下茶杯,她忽然又想起那个盘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趁着现在气氛微妙,再次问了出来:“掌印,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么好?” 她顿了顿,直白得近乎莽撞:“你喜欢我吗?为什么?” 这问题她以前也问过一次,但程复没有给正面答复。 果然,程复再一次移开视线,语气平淡无波:“你是咱家的对食,咱家对自己的夫人好,不是应当的吗?” 叶清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谁来做你对食,你都会对人这么好?有求必应,纵容放肆?” 程复闻言,转头看她,眉头微蹙,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咱家是什么很闲的人吗?”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这个对食?” 叶清晓闻言,心中在想,这算不算一种另类表白了? 她正琢磨着,却听程复忽然问:“夫人有系统吗?” 话题转得有点快,叶清晓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毛:“没有!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凭什么都是穿书的,苏黎有,商述现在也有了,就我没有!” 她愤愤不平地抱怨着,没注意到程复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等她抱怨完,程复才沉吟着开口:“那个苏黎既然身怀系统,能力非凡,可否拉拢?若能为我所用,想必是一大助力。” 叶清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很难。她的系统任务核心就是辅助商述登基。只有商述坐上皇位,她才能完成任务,回到自己的世界,并且拿到五千万的现金奖励。” “五千万?”程复对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很多吗?” 叶清晓在心里快速换算了一下这个朝代的物价,解释道:“大概相当于四万五千两白银,或者五千多两黄金吧。” 程复闻言,微微蹙眉:“这算很多钱吗?”他掌司礼监,经手的银钱何止百万,这点数目,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叶清晓顿时用一种仇富的眼神瞪着他。 程复被她这眼神看得莫名,想了想,又问:“若咱家能给她更多,她会倒戈吗?”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叶清晓再次叹气,感觉跟一个古代人解释现代生活的吸引力有点困难,“在我们那个世界生活,会方便很多。就说最基本的,冬暖夏凉只是一个基础配置,还有很多丰富的娱乐生活,生活也更加便利。” 她试着举例:“就拿‘手机’这个东西来说吧。你要是问一个普通的现代人,让他用一辈子不使用手机来换取在古代做一个每天不愁钱花、混吃等死的权贵,其实很多人都是不愿意的。” 见程复似乎不太理解,她继续解释:“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们现在两个县城之间传个信,快马加鞭都要小半个月吧?但是用手机,一秒钟就能把消息传到千里之外,而且还能通过手机,看到千里之外正在发生的事情,甚至还能用手机打游戏娱乐。” 她又举了个更贴近生活的例子:“再比如水果。你们这里的荔枝,那是权贵才能享用的,听说一颗荔枝差不多要耗费等价于两万两白银的人力物力才能运到京城?” “可在我们现代,在荔枝产地的南方,十块钱能买两斤!就算运到北方,估计也就二十块一斤,折算下来,也就十几个铜板的事儿。” 这两个简单直白的例子,瞬间让程复直观地感受到了两个时代之间巨大的、近乎天堑般的差距。 他一时间心情复杂,说不上是好是坏。 他竟有些庆幸叶清晓没有系统。 若她也有,恐怕会像苏黎一样,想方设法地离开这个在她看来“落后”的地方,回到那个光怪陆离、便利丰富的世界。 可转念一想,他又感到烦恼。 如果她没有系统,万一自己真的斗不过那天命,最终败给商述,那她该怎么办?她只能独自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无人庇护,也无法回到她心心念念的故乡。 一种强烈的不甘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低声问了一句:“如果……夫人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你想要回去吗?” 叶清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秒答:“那不废话嘛!我当然想回去了!” 话音落下,她清晰地看到程复搭在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沉了下去,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弥漫开一种几乎化为实质的痛楚。 那一瞬间,叶清晓几乎以为他会做些什么。 程复几乎要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阴暗与偏执是如此清晰,那一刹那,他真的想过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留下。 哪怕折断她的翅膀,将她囚于方寸之间,每日只能见到他一人,只能与他一人说话,就算她因此恨他入骨,也在所不惜。 然而,最终,他只是深深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所有外泄的情绪都被强行收敛,重新变回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司礼监掌印。 他移开视线,声音变得生硬而疏离:“咱家还有些要事需处理,夫人先回去吧,商述那边咱家自会让人盯紧些。” 叶清晓看着他骤然冷硬的侧脸和逐客令,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向殿外走去。 在踏出殿门的前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烛光摇曳,将程复独自坐在那里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显得异常孤寂,形单影只。 叶清晓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句毫不犹豫的“当然想回去”,好像说错了话。 可是,如果再问一百遍,她的答案依然不会改变。 她当然想回到那个有空调、有Wi-Fi、有外卖、有她好不容易买下的房子的现代世界。 但也许在回答的时候,她应该……稍微犹豫那么一会儿? 至少,不该回答得那么快,那么斩钉截铁,仿佛没有丝毫留恋。 她带着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慢慢走出了隐栖宫的正殿。 第84章 皇上宽仁,可咱家没那么好性子 第二天,叶清晓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洗漱完毕,她琢磨着昨天程复那副死样子,心里有点堵,又有点莫名的心虚。 她差了阿福去问问,掌印今日可有空一起用午膳。 没过多久,小太监就回来了,垂着手禀报:“回夫人,掌印说……政务繁忙,抽不开身,请夫人自行用膳。” 叶清晓拿着玉梳的手顿了顿,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更重了。 小气鬼! 就因为一句话,气性这么大?这都隔夜了还没消? 可不知怎么,脑海里总是闪过昨晚他那个孤零零坐在烛光下的背影,搞得她这顿饭吃得有点食不知味,只能吃两碗饭。 她愤愤地想着,但心底深处又有个声音在嘀咕:好像……确实是自己回答得太干脆,一点余地都没留。 可程复那边,真不是故意晾着叶清晓,他是真忙。 宫里出事了——或者说,是出了件“大喜事”。 今日清晨众妃嫔照例去皇后叶清婉的坤宁宫请安时,宸妃因早上起晚了些,没来得及用早膳,在皇后宫里听着众人闲聊时,竟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歪了下去。 皇后皱着眉,心里骂了句“矫情”,面上却还得维持着贤惠,赶紧宣了太医。 这一探脉,不得了——宸妃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皇宫角落,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程复耳中。 程复刚下了早朝,随便对付了两口餐食后,正在值房批红,闻讯笔尖一顿,朱红的墨点在奏章上洇开一小团。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平静地放下笔,起身便朝着皇后宫中赶去。 他到的时候,皇后宫内的气氛正微妙着。 皇后叶清婉脸上挂着标准得体的笑容,说着“恭喜妹妹”的场面话,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宸妃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瞟。 那目光满是灼热的期待,但看向宸妃的时候,又会划过一丝冰冷。 程复将皇后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这女人的心思,他不用猜都知道。 皇上子嗣艰难,登基多年,后宫一直无所出。 如今宸妃有孕,皇后定然动了去母留子,扶持幼帝垂帘听政的心思,好延续她叶家的荣光。 但,不行。 宸妃云舒,并非普通宫妃。 她原是皇上潜邸时就在身边伺候的宫女,与皇上情分非同一般,可以说是皇上在这冰冷宫墙内,为数不多的真心与慰藉。 皇上待他有恩,他必须护住皇上在意的人,护住这个来之不易的皇嗣。 说实在的,若是皇后没有和商述裹缠到一起,程复是不会动她的。 就算皇上最后无子嗣,他也会去宗祠里选一个人来做皇帝,至于叶清婉,她可以继续安心坐上太后之位,不管是皇上还是他,都没有起过要除掉她的心思。 结果这女人太心急了,只是因为封后大典后皇上因为劳累发病,她就迫不及待地和商述纠缠在一起。 皇位绝不可能轮到商述的头上!除非他死了! 既然皇后选择了商述,就怪不得他了。 “皇上驾到——” 伴随着内侍的通传,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在宫人搀扶下快步走入。 年轻的皇帝脸色带着病气的苍白,此刻却因激动泛起了些许红晕,眼神急切地寻找着宸妃的身影。 “云舒!你怎么样?”皇帝顾不上礼节,直接走到宸妃身边,握住她的手,语气满是担忧。 “皇上,臣妾无事,只是有些头晕,让皇上担心了。”宸妃云舒柔声回道,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羞涩与喜悦。 程复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宸妃娘娘需要静养。此处人多嘴杂,不如让臣护送皇上和娘娘回宫歇息?” 皇帝连连点头:“对对对,回去,回去好好歇着!” 程复又转向皇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皇后娘娘,宸妃在您宫中晕厥,虽是有孕所致,但娘娘宫中的宫人未免太过懈怠!连早会时的糕点吃食都未曾备齐,致使宸妃娘娘空腹不适,惊扰龙胎,实在罪该万死!” 他话音一落,根本不給皇后辩解的机会,直接挥手:“来人!将皇后宫中负责布置、准备茶点的宫人,全部拖下去,乱棍打死!” 命令一下,立刻有东厂番子上前,不顾那些宫人的哭嚎求饶,粗暴地将人拖了出去。 不过片刻,殿外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和棍棒击肉的闷响。 皇后叶清婉脸色煞白,气得浑身发抖。 她死死盯着程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个阉狗! 分明是在杀鸡儆猴,用她宫里人的血来警告她!威胁她! 程复像是没看到皇后那吃人的目光,转而扫视了一圈在场噤若寒蝉的众妃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宫里往常那些不干不净的下作手段,咱家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会。” 他眼神锐利如刀,缓缓划过每一张或惶恐或嫉妒的脸,“但如今,宸妃娘娘怀有龙胎,乃国之祥瑞。若这时候,有哪位小主脑袋不清楚,想对这龙胎动什么歪心思……”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森寒:“皇上宽仁,可咱家没那么好性子。希望各位小主,过好自己的安生日子,别犯傻。” 一番话让所有妃嫔都白了脸,坤宁宫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 护送皇帝和宸妃回到寝宫,程复立刻着手安排。 他加派了大量人手将宸妃的宫殿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不仅有经验丰富的嬷嬷和宫人,更有东厂的精锐番子混在其中,明里暗里,守卫森严。 宸妃看着这阵仗,有些哭笑不得:“掌印,不用如此夸张吧?本宫这才刚怀上呢。” 程复躬身,语气软了些:“娘娘,小心驶得万年船。宫里那些妃嫔,手段有限,臣防得住。臣现在担心的,是皇后娘娘,以及……宫外那位旭王殿下的残余势力。” 他耐心解释道:“皇上子嗣艰难,如今您怀有龙胎,便是皇上唯一的继承者。商述是绝不会容许这个孩子平安降生的。” 宸妃蹙起秀眉:“可是,现在还不知是男是女……” 程复抬起眼,目光冷冽:“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只要他是皇上的血脉,就是唯一的继承人。臣有的是办法,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 第85章 宴安这就护上了? 一直沉默的皇帝此时开口,带着些许不解:“商述?他不是已经被圈禁削爵,形同废人了吗?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程复脑海中瞬间闪过叶清晓说过的话——“隐身、穿墙……系统”。 他沉吟片刻,对皇帝和宸妃道:“皇上,娘娘,旭王此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为保万全,微臣想请一个人,来宫中陪伴照顾宸妃娘娘一段时间。” “哦?何人?”皇帝问。 “微臣的…对食,叶清晓。”程复答道。 宸妃云舒眼睛瞬间一亮,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八卦和好奇,她扯了扯皇帝的袖子,语气都轻快了几分:“皇上,是宴安的妻子吗?快答应快答应!本宫早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宴安这般放在心上!” 程复:“……” 叶清晓接到程复让她进宫“陪护”宸妃的口谕时,正跷着脚在隐栖宫里嗑瓜子。 她捏着瓜子,有点懵,程复这是唱的哪一出?觉得我太闲了,给我找点活儿干?还是宫里那些稳婆嬷嬷都集体辞职了? 虽然满肚子疑问,但她还是去了,换了身得体些的衣裳,带着冬灵,跟着来传话的小太监往宸妃的宫殿走去。 一路上,她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八十集宫斗剧——柔弱不能自理的宠妃,小心翼翼护着肚子,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叶清晓踏入宸妃所居的景怡宫时,皇帝正坐在宸妃榻边,小心地喂她喝安胎药。见叶清晓进来,皇帝苍白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程复来了。” 程复则一如既往地站在皇帝身侧稍后的位置,见她进来后便抬眼看过来,眼神中看不出情绪是好是坏。 而美人榻上正半躺着一名容貌清丽、气质舒朗的女子,穿着妃位的宫装,正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这应该就是那位怀了龙胎的宸妃了。 叶清晓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民女叶清晓,参见皇上,参见宸妃娘娘。” 皇帝微微颔首,语气温和:“起来吧。” 宸妃云舒早就等不及了,见礼毕,便笑着开口,声音清脆:“这位就是程掌印的夫人吧?快免礼。本宫可是听过叶小姐的不少事迹呢。” 她语气里带着兴味,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听说叶小姐前些日子在叶家祠堂大闹了一通?还用了叶家的牌匾砸了旭王?” 叶清晓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好家伙,这事儿都传到宫里来了? 叶清晓脚趾抠了抠,有点被当众处刑的尴尬,她挠了挠脸, “额……娘娘消息真灵通。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情况特殊,旭王殿下欲行不轨,民女也是为了自保,既然是我叶家的先祖,想必是不忍心看到民女受到伤害的,所以把先祖暂时请来一用了。” 一直沉默的程复也突然开口,“当日之事,乃是旭王行为失当,强闯叶家祠堂,言语多有冒犯。清晓也是为求自保,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叶清晓有些意外地瞥了程复一眼。 她知道为什么程复急着给她解释、 因为古代重孝道,大闹祠堂对于古人来说,能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受万人唾骂。 只不过叶清晓不在意罢了。 宸妃闻言,美目流转,立刻笑着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皇帝,语调拉长,带着明显的打趣:“皇上,您瞧瞧宴安,本宫都还没说什么呢,不过是好奇问问,宴安这就护上了?生怕本宫误会了他的人呢。” 宴安? 叶清晓挑了挑眉。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了,现在不光是皇上,就连宸妃都这样唤他? 皇帝也难得地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意,看着程复,配合道:“宴安,云舒又不会对她问责,你急什么?” 程复面色不变,只微微躬身:“皇上、娘娘莫要打趣微臣了。” 叶清晓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再看向程复那张冷脸,想起昨天这人还因为一句话跟她置气,连饭都不一起吃,忍不住就对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这白眼翻得恰到好处,直接被宸妃捕捉到了。 宸妃顿时来了精神,身子坐直了些,笑眯眯地看着叶清晓:“清晓这是怎么了?瞧这白眼翻的,是不是在宴安那处受什么委屈了?别怕,说出来,本宫和皇上都在这儿,定给你做主!” 叶清晓被抓包,瞬间变回正常,脸上挂上标准的假笑:“没有,娘娘误会了。掌印挺好的,对我挺温柔的。” “温柔?” 宸妃和皇帝几乎是同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程复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此刻更是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的俊脸。 这两个字,无论横看竖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实在想象不出,究竟哪里能和程复搭上边。 程复像是没感受到宸妃和皇上的质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公事公办: “皇上,关于宸妃娘娘的安胎事宜,微臣还需与清晓交代几句细节,可否容臣等暂且告退片刻?” 皇帝自然准了,宸妃也笑着摆手:“去吧去吧,正事要紧。不过宴安,可不许欺负清晓啊。” 程复躬身应是,随即看了叶清晓一眼,眼神示意她跟上,叶清晓也冲皇帝和宸妃行了个礼告退,跟在程复身后。 两人走到回廊下,确保周围无人,程复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叶清晓,直接切入正题: “夫人,此番咱家有求于你,要辛苦你些时日了,皇上子嗣艰难,宸妃此胎干系重大,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不需要你做任何事,照顾娘娘身体自有宫女和内侍,你只需要陪伴在她身旁就好。” 叶清晓脸上的随意收敛了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怕商述或者苏黎那边吧?担心他们会用到系统手段,但是我能听到他们和系统对话,所以才让我过来陪着。” 程复眸色微沉:“宫内阴私手段,东厂尚能应对。但若真有隐身、穿墙之流,防不胜防。你在此处,多一双眼睛,也多一份应变。” 第86章 她又发什么癫? 程复接着说自己的安排:“咱家会安排宸妃娘娘暂时迁往上林苑的蓬莱州岛,那里有几间宫室是早已经建好了密室的。” “蓬莱洲岛只有一只小船来回,你们过去后直接住在岛上,知道宸妃娘娘顺利生产,每日咱家都会过去看你们。” “咱家再指派几个好手给你,一旦你听到异样的声音,立马让他们警戒,你们只需要躲进密室里。” 叶清晓问,“让他们警戒,然后呢?他们不是都看不到人吗?” 程复目光一寒,冷笑一声,“看不见,直接到处乱砍不就行了?咱家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金刚不坏之身?就算有,夫人也提过需要什么积分兑换,还有时限,咱家就不信让人在屋里四处砍一两个时辰,他还能蹦跶。” “亦或是往屋里放迷烟,密道可以直通另一间宫殿,你直接带着冬灵离开就行了,再不济直接放把火,咱家倒要看看这商述到底有何种通天的本事。” 程复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斩钉截铁:“此胎,必须保住。” 叶清晓:…… 你牛逼,惹不起。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陪着宸妃娘娘的,但是除了冬灵,我还要带着菡霜,她会控蛇,还会做很多稀奇古怪的药粉,很有用,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程复略一思忖,便点了头:“可。” “只是……” 叶清晓顿了顿,说出了自己和宸妃相同的疑虑,“这孩子现在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万一……” “没有万一。”程复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是皇上的血脉,只要咱家还活着,就一定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坐稳那个位置。” 听了这句话,叶清晓大脑的褶皱仿佛瞬间被熨平了。 她猛地伸出双手,一把抓住程复的两条胳膊,开始疯狂摇晃程复的身子,嘴里噼里啪啦地开始胡言乱语: “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我的大脑变大枣,我的官人你别跑!” 程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恶疾’搞得身体一僵,眉头瞬间拧紧。 程复:“???” 她又发什么癫? 叶清晓却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抓着程复的胳膊不放,眼睛亮得吓人: “掌印啊,你要是跟我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原来是我错了!是我大错特错了!原来我才是那个长了辫子的人!裹脚布都裹我脑子里了!” 她激动地晃着程复的胳膊:“你说得对啊!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皇上的血脉,怎么就不能做皇位了?有格局!太有格局了!” 她猛地站定,拍着胸脯保证,语气铿锵有力,眼神坚毅得像要入党: “你放心,从今天起,我全天十二个时辰跟宸妃娘娘贴在一起,她吃饭我试毒,她散步我清场,她睡觉我守夜,绝不让任何可疑人物靠近她三步之内!不管是什么隐身的、穿墙的、遁地的、只要敢来,我都能给他薅出来!” 程复:“……” 倒也不至于…… 程复不知道为什么叶清晓突然那么兴奋,不过见她很乐于做这件事,心里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要严密看守旭王府,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要让人及时来报。 景怡宫这边动作很快,不过半日,宸妃云舒便在护卫下,带着叶清晓、冬灵、菡霜以及一众精心挑选的宫人,移驾到了上林苑深处的蓬莱洲。 这蓬莱洲果然如程复所说,四面环水,湖光山色,景致清幽,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一条不算太大的船,往来都有东厂的好手严格把控,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岛上宫室虽然不算特别奢华,但布置得精致舒适,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安全感十足。 程复陪同着一起过来后,手把手教叶清晓如何开启密室,又带着她在密室了走了几圈,帮助她熟悉环境。 一直忙到下午,程复才因为其他公务离开。 彻底安顿好后,很快就到了晚膳时分。 宫人们布好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既有清淡滋补的汤羹时蔬,也有几道看着就开胃的辣菜,比如一道油亮亮的辣子鸡丁,香气扑鼻。 宫人布菜后,宸妃云舒先是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满足地吃了两口,点点头:“嗯,这味道正。” 但紧接着,她就放下了那盘辣菜,转而专心致志地去对付一碗清淡的鸡肉和几样地炒三鲜了。 叶清晓坐在她对面,看着宸妃对着那几道清淡菜肴,眉头微蹙,小声抱怨了一句:“哎,这没滋没味的,吃着真不得劲儿。” 叶清晓有点好奇:“娘娘,这里不是有辣菜吗?您刚才不还说味道正?怎么不吃了?” 宸妃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很自然地说道:“吃得太辣了,我怕上火,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尝两口解解馋就行了。” 叶清晓听着,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带着点不赞同,脱口而出:“怀了孕,连自己想吃的东西都不能痛快吃了?感觉怀孕好辛苦啊。”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有点憋屈。 宸妃闻言,却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勉强,反而有种奇异的柔和光辉。 她放下筷子,轻轻抚上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声音温柔:“倒也不是非要改变什么,或者觉得被束缚了。就是心里自然而然会想着,吃清淡些,或许对他更好。反正我也就馋那两口,尝过了,知道味道了,便满足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抬眼看向叶清晓,眼神清亮,“好像当我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另一个小生命后,就会不自主地、心甘情愿地为他多考虑一些。这并非牺牲,更像是一种本能?” 叶清晓听着宸妃的话,看着她脸上那种混合着期待与温柔的神情,一时有些怔忡。 本能?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段极其不愉快的记忆。 第87章 你不知道宴安的名字吗? 上辈子,叶清晓有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临近预产期时,老公却因紧急公务出差了。她陪着朋友去的医院。 产房里,朋友痛得死去活来,汗水和泪水糊了满脸,抓着床单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朋友的婆婆在一旁不停地叭叭:“忍一忍,别打无痛,那东西对孩子脑子不好!我们那时候都是这么生下来的!” 最终,朋友硬是咬着牙,在没有无痛的情况下,熬了十几个小时,生下了孩子。 结果是三级撕裂,产后躺在病床上,连翻身都困难,甚至有一段时间大小便失禁,她只能请护帮忙清理身体,而她的婆婆,只是抱着婴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叶清晓至今都记得朋友当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痛苦、麻木、屈辱。 那一幕,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叶清晓的脑海里。 让她这辈子,哦不,不管轮回多少辈子,只要一想到“生孩子”这三个字,就会条件反射般地升起一股寒意和浓重的阴影。 更何况,她真的不确定,如果她也走上了结婚生子的道路,究竟会不会爱自己的孩子。 毕竟她身体里流着妈妈的血,而妈妈就是不爱她的。 那她应该也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万一生了孩子下来,却不爱它,不是对它太不公平了吗? 所以叶清晓对这方面的事极度恐惧、甚至排斥。 可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朋友生完孩子三个月后,就开始在朋友圈里晒自己孩子的照片,文案和画面都是满满的爱意。 为什么?她忘记生孩子的痛苦了吗? 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毫无芥蒂地爱上这个孩子呢? 叶清晓想不通。 尊重,但是不理解。 可眼前宸妃的状态,似乎和她认知里的不太一样? 宸妃见她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清晓?想什么呢?快吃呀,菜要凉了。” 叶清晓猛地回神,扯了扯嘴角,埋头扒饭,含糊地应了一声:“哦,好。” 心里却有点乱糟糟的。 宸妃见叶清晓盯着饭碗发呆,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费解和愁苦的神色上,心里不由得一软。 她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叶清晓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和关切:“清晓啊,看你这一脸愁容,是不是……也想要个孩子了?” 叶清晓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吓得差点把饭呛进气管里。 “咳咳咳……没有,绝对没有!” 她头摇得像安装了电动小马达的拨浪鼓,双手在胸前交叉比划出一个巨大的“X”,“娘娘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一点儿都不想要孩子,我害怕!我讨厌!” 她生怕宸妃不信,或者下一秒就去皇帝那儿给她申请个“育婴大礼包”,赶紧补充解释,语气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娘娘您不知道,小孩子太可怕了,又吵又闹,破坏力极强,我真的不喜欢。” 她第一份工作就是被一个熊孩子给搅黄了,从那以后看见孩子就头疼。 宸妃都给听愣了,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纠结,既然不喜欢,那便算了。 见成功打消了宸妃给她“送子”的可怕念头,叶清晓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娘娘,那个……我能不能打听个事儿?”她指了指程复刚才离开的方向,“您和皇上,为什么都叫掌印‘宴安’啊?这是他还没当上掌印的时候,还是小太监时候的吉祥名儿吗?” 宸妃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宴安的名字吗?” 叶清晓更惊讶:“他不是叫程复吗?”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娘娘……您知道他以前的身份?” 宸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宴安’才是他的名字。至于他的身份……” 她看着叶清晓,目光温和却坚定,“如果宴安自己没有告诉你,那我一个外人,实在不便多言。还是等他自己愿意告诉你的时候再说吧。” 叶清晓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儿了点儿。 又是这样!程复这家伙,身上到底裹了多少层迷之马甲? 她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宴安”这个名字怎么就这么耳熟呢?肯定在书里看到过,是在哪个犄角旮旯来着…… 看她皱着眉苦思冥想的样子,宸妃又是轻轻一叹,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怜惜和感慨:“清晓,宴安他命途多舛,活得很痛苦,也很艰难。” 她看向叶清晓,眼神格外认真:“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峰,知晓他一路走来不易。他是真心爱重你的。我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如此维护。希望你也能对他好些。” “他一旦看重什么人,就会掏心掏肺的好,你也看到了,他真心敬重皇上,就事事为皇上筹谋到位,就连本宫,也只能算爱屋及乌,如今就连本宫还未出世的孩儿,他都能看得这般重,就算本宫还没生下来,他就已经把孩子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叶清晓听在耳朵里,难免有些心虚。 她能感受到程复对她的好,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说得更诚实些,是她不敢回应。 总感觉一旦回应后,这种好反而就没有了。 宸妃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与无奈:“他原本应该是天潢贵胄,身份何等尊贵。如今却成了这宫里宫外,人人唾骂的‘奸宦’、‘阉党’。” “可你知道吗?他其实是在当皇上的刀。所有皇上不方便做、不能做的事,都是他去做,所有的骂名,也都是他一个人背了。” “皇上体弱,精力不济,朝中大小政务,几乎都是宴安在做。他做得如何?虽然有时候用的手段太激进,满朝文武,骂他的人不少,可谁敢摸着良心说,他理政不清明?如今百姓能安居乐业,这天下算得上是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叶清晓脑海中那团纠缠的迷雾!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 第88章 商宴安 在那本被她跳着看完的原著小说里,前期有一个只被提过几次、早就死了的先皇嫡孙、大皇子的独子——商晏安! 那个本该在皇室倾轧中早早死去,成为主角商述背景板里一抹模糊的血色。 宴安,商晏安。 叶清晓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整个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鹅啊! 难怪! 难怪程复那么恨商述,难怪他宁可承担反噬也要与商述为敌; 难怪程复当上掌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孙家满门; 难怪他会对现在的病秧子皇帝那么敬重,几乎到了殚精竭虑、一手包揽所有朝政的地步。 皇帝是他的亲叔叔啊。 是他在这个世上可能仅存的、有血脉联系的亲人了。 当然,商述那狗不算。 叶清晓开始疯狂回忆剧情—— 商述的母妃出身不高且家族获罪,被打入冷宫后诞下了商述。 商述自小就不得宠,在冷宫里长大。 他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先皇后才知道,冷宫竟然还有一位皇子,或是出于怜悯,或许是为了彰显贤德,将商述养在了自己膝下。 那时,大皇子商瑢年长商述七八岁。 商瑢此人,据说更像先皇后母族那边的武将家风,性子疏阔,不喜政事,反倒沉迷武艺,弓马娴熟。 他看到被收养在宫中的商述因为出身而敏感刻苦,读书习武都拼尽全力,或许是起了恻隐之心,便常常亲自教导商述骑射武功。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感情看上去确实很好。 商瑢曾看着在烈日下苦读的商述,爽朗地打趣过:“述弟如此勤勉,将来这江山社稷有你看顾,为兄总算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游山玩水去也!” 他是真的对皇位没什么兴趣,只觉得有这个能干又努力的弟弟在,自己肩上的担子能轻不少。 大皇子商瑢确实喜欢游历山水,每一次外出归来,都不忘给留在宫中的商述带上些新奇有趣的礼物,或是边陲的异宝,或是江湖的小玩意儿。 对于从小在冷眼和压抑中长大的商述而言,这份来自“兄长”的、不带功利性质的关怀,弥足珍贵。 小时候的商述,是真心崇敬着这个如同骄阳般耀眼又温暖的兄长。 后来,大皇子在一次游历青州时,结识了一位飒爽的江湖女子,并与之相恋。 为了能与她长相厮守,商瑢毫不犹豫地向先皇自请就藩,远离京城权力中心,去了那女子的家乡青州。 这相当于主动退出了皇位之争。 彼时,留在京中的商述,则开始兢兢业业地帮着先皇处理朝政,展现出不俗的才能,也渐渐积累起自己的势力和声望。 变故发生在一场天灾之后。 青州的邻县爆发了严重的洪灾,朝廷拨下赈灾银两和粮草,由商述负责押运调度。 然而,在运输途中,队伍遭遇了悍匪袭击,粮食和银两折损大半。 焦头烂额之际,商述想到了邻近青州的兄长商瑢。 他立刻修书求援,言辞恳切,期盼兄长能伸出援手,帮他度过此次危机。 可信件如同石沉大海,迟迟等不到回音。 就在商述于灾区疲于奔命、苦苦支撑时,一些“流言”开始悄然传入他耳中。 有人说,大皇子这是以退为进,实则包藏祸心;有人说,大皇子早就嫉妒商述的才华和声望,此番是按兵不动,等着看商述出错……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商述开始回想,回想商瑢昔日那看似爽朗无害的笑容,回想他主动放弃皇位的洒脱,越想越觉得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伪装。 他把商瑢当兄弟,可商瑢却一直在耍他! 装作与世无争,实则躲在暗处,就等着抓他的错处,给他致命一击! 紧接着,灾区又连续发生了两起规模不小的灾民暴动,更是让商述心力交瘁,将所有怨气与愤怒都归结于商瑢的见死不救和暗中捣鬼。 当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洪灾的烂摊子,灰头土脸地赶回京都时,迎接他的果然是先皇的雷霆震怒。 而最让商述心寒彻骨的是,他偷听到先皇与皇后的谈话,发现即使自己如此努力,即使商瑢已经远在青州,父皇内心深处属意的继承人,竟然还是那个无能的兄长。 就连将他养大的皇后,也并未帮他说话! 那一刻,商述感觉自己所有的付出和辛苦都成了笑话,他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背刺,被父皇轻视,被命运玩弄。 长期压抑的阴暗、偏执与狠戾彻底爆发。 他精心设计了一场构陷。 不久后,有人在青州大皇子的封地内,“偶然”查获了一大批私自铸造的军械,以及八十多副严禁民间私藏的制式盔甲。 私造军械,私藏甲胄,证据确凿,等同谋反! 先皇震怒,下令严查。 而负责带队查办此案的,正是旭王商述。 结局毫无悬念。 商述亲自带队,以谋逆罪血洗了青州大皇子府。 商瑢及其王妃,也就是程复的父母,连同府中上下数百口人,尽数被杀。 当时刑部侍郎孙家积极罗织罪名、对大皇子手下之人动用酷刑、急于向商述表忠心的。 他们抓了大皇子的随从、谋士,以及大皇子妃的兄长——程复的亲舅舅。 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轮番上阵,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随从、谋士最终被屈打成招,而程复的舅舅,更是被折磨得双腿尽废,成了一个残废。 这便是孙家灭门的原因,也是程复那么恨商述的原因。 叶清晓想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但她猛地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程复,当时的商晏安,是怎么活下来的? 按照商述那斩草除根的狠辣性子,怎么会让大皇子唯一的嫡子,他名义上的亲侄子,成为这场灭门惨案的漏网之鱼? 明明是天潢贵胄,金尊玉贵的皇孙,怎么会改名换姓,甚至进了宫,当了太监?! 古人不是最重视血脉传承、宗族香火吗?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商晏安作为大皇子唯一的儿子,是商瑢那一脉唯一的希望了,他怎么会选择走这样一条绝路? 莫非…… 叶清晓的思维忍不住开始往某些网文套路上飘。 程复该不会是……假太监吧?? 第89章 为程复感到委屈 毕竟小说里都这么写。 什么缩阳入腹、药物控制、李代桃僵……各种操作五花八门。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对她而言,程复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 她又不图他什么,只是单纯地……嗯,好奇。 纯粹是求知欲作祟。 比起太监的真假,她更好奇另一个问题——程复之前提到过他被人救过。 被谁所救?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量,能从商述的血洗中救下皇孙? 又是谁,帮他策划了这条堪称惊世骇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复仇之路? 自宫入宫,潜伏蛰伏,一步步爬上权力顶峰,这其中的艰辛与决绝,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联想程复一直以来对她那莫名又纵容的态度,他曾经说过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还有那支求姻缘时的木签…… 叶清晓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 程复这个“BUG”一样的存在,他这逆天改命的轨迹,会不会和她有关? 可是,想不通啊! 她穿越过来的时间节点不对啊! 她是直接穿到了剧情开始后,叶清晓已经被送给程复当对食的这个时间点。在此之前,她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去影响更早之前、程复少年时期的命运? 时间线完全对不上! 难道还有别的穿越者?或者,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时空线? 叶清晓眉头紧锁,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线索和疑问交织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秘密的边缘,却又被一层浓雾死死挡住,看不清真相。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盯着面前掉落在桌上的筷子,眼神发直,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困惑之中。 宸妃看着她这副魂飞天外、脸色变幻莫测的样子,担忧地唤了她一声:“清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清晓猛地回神,对上宸妃关切的目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她低下头,默默捡起筷子,声音有些发闷:“没事,娘娘。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这顿饭越吃越不是味儿,程复原本应该是风光霁月的皇孙,清冷矜贵、才华横溢,文武双全。 这配置,搁哪个小说里不是男主预备役? 结果因为商述那个煞笔变成现在人人唾骂的奸宦。 而且在看原文的时候叶清晓就觉得商述黑化得莫名其妙,逻辑简直稀碎,跟被门夹过的核桃似的,到处都是坑! 首先,那封石沉大海的求援信! 商述自己运送粮草的队伍都能被土匪劫了?皇家车队诶!什么土匪敢打劫? 后来也确实让商述查出来了,那窝土匪就是二皇子的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早就被其他皇子盯上了,人家二皇子都能安排人劫你粮草,那顺手把你派去青州求援的信使也给半道截胡了,很难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信真的送到了大皇子商瑢手里,人家就是不想蹚这浑水,选择明哲保身,怎么了?犯法啊? 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 你自己差事办砸了,首要责任难道不是你自己统筹不力、护卫不严?甩锅给一个远在封地、已经明确表示不参与争储的兄长,这脑回路是不是有点过于清奇了? 其次,关于先皇和皇后的态度。 商述灰头土脸回去,先皇正在气头上,骂他几句不是正常的吗?哪个老板看到下属把重要项目搞砸了不得发顿火? 这时候,皇后难道要跳出来跟皇帝唱对台戏? 皇帝说你不行,皇后非梗着脖子说“他行他行他最行”? 皇帝觉得大皇子好,皇后非要嚷嚷“大皇子不好不好,只有商述才好”? 这不纯纯有大病吗?脑子被驴踢了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又不是每一个皇后都像如懿传里面的皇后,没事就喜欢和皇上对着干。 在皇上气头上的时候帮商述说话,是生怕商述死得不够快吗? 皇后把他从冷宫带出来,抚养长大,给他身份和资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保持沉默,甚至是顺着皇帝的话说两句,才是最正常、最符合宫廷生存法则的操作好吗? 这都能被他解读成“背叛”?这心眼是不是比针尖还小? 最后,也是最让叶清晓无语的一点。 就因为一份可能被截胡的信件,一次未能如愿的求助,以及来自父皇合乎情理的批评——商述就直接心理变态,精心策划,把对自己有教导之恩、曾经真心以待的兄长全家给屠了? 这他妈是什么品种的白眼狼外加被害妄想症晚期? 说白了,什么“被兄弟背叛”、“被父皇轻视”,统统都是借口! 根本原因就是商述自己心眼小、嫉妒心强、且天生坏种! 他早就嫉妒商瑢曾经拥有的一切——嫡出的尊贵身份、先皇曾经的看重、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洒脱和不在意。 他更忌惮商瑢的存在,哪怕商瑢已经明确退出,去了一个偏远封地就番,但只要他活着,对商述来说就是一根刺,一个潜在的威胁。 所以,他不过是借题发挥,找了一个自以为能说服自己、也能糊弄别人的理由,来实施他内心深处早就想做的恶行! 又当又立,又蠢又毒! 叶清晓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嚼着嘴里的食物,仿佛在嚼商述的骨头。 “怎么了?这菜不合胃口?”宸妃见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疑惑地问。 叶清晓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没有,菜很好。就是突然想到一个很讨厌的人,有点倒胃口。” 宸妃还以为她是在说程复,劝和道,“宴安欺负你了?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可以来同本宫和皇上说,我们的话,宴安还是能听进去几句的。” 叶清晓忙不迭摇头:“不是,我说的人不是掌印,掌印很好。” 叶清晓也说不清楚她突然这么生气是为什么、 感觉很委屈,为程复感到委屈。 第90章 这系统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商述在令人窒息的昏沉中挣扎了许久,意识才如同溺水者般猛地冲破黑暗,回到了现实。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顶。 喉咙干得发痛,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软无力。 “王爷?您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些许疲惫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商述费力地偏过头,看到的是府里仅剩的那位侍妾,正端着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想要喂他。 看到她,商述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这女人还没走?是了,她只是一个苗疆女子,虽然会玩一些蛊虫的小把戏,但娘家算不得有势力,只是一个偏远的小村落而已,她离了旭王府,怕是活得更艰难。 他喝了侍妾手中的水后,挥了挥手,声音嘶哑干涩:“你先出去,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那侍妾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顺从地放下水碗,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再次清晰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男主意识觉醒100%,系统正式激活!新手大礼包发放中……】 商述猛地睁大了眼睛,之前昏迷前听到的不是幻觉! “谁?究竟是谁在说话!”他厉声喝问,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宿主无需出声,在脑海中即可与系统交流。本系统为“天命帝王辅助系统”,检测到宿主命运轨迹发生严重偏离,特此激活,辅助宿主回归正轨。】 【进行世界基础规则解析……】 系统开始陈述,【在此世界原定命运线中,宿主商述,乃气运所钟之天命男主。您将历经磨难,铲除所有障碍,最终登临九五,成为天下共主。不仅如此,各方绝色女子,无论出身贵贱、性情如何,皆会为您之风华所折服,前仆后继,深深爱上您,您的后宫将汇聚天下姝色,成就一段帝王风流传奇。您的一生,本该是权倾天下,享尽荣华,坐拥江山美人的史诗。】 这描述如同最华美的画卷在眼前展开,却又与现实形成了最残酷的讽刺。 权倾天下?他现在连王府大门都出不去! 坐拥美人?那些女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天命男主?九五之尊?哈哈哈哈……” 商述先是低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癫狂和悲愤,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沿,嘶声怒吼: “那你告诉本王,我现在算什么?算什么?!” 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积压了太久的屈辱和怨恨彻底爆发: “我被圈禁在这王府里,形同囚犯,爵位没了,俸银没了,产业被封,库房都快能跑马了!要不是靠着死士的毒药和下人的身契强压着,这旭王府上下早就跑得一个不剩了!” “还有那些女人!” 商述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平日里述哥哥长述哥哥短,结果本王落魄后她们就跑了!一个个贪慕虚荣,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贱人!都是一群贱人!”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被这巨大的落差和现实的窘迫逼疯。 “最可恨的是程复和叶清晓那对狗男女!” 商述的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若不是他们处处与本王作对,阴谋算计,本王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尤其是叶清晓那个贱人,本王定要将她……” 【宿主,问题核心正在于此。】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打断了他的诅咒,【导致您命运偏离的关键变量,正是程复与叶清晓。】 “变量?什么意思?”商述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咬牙切齿地问。 【进行世界背景解析……】 系统开始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 【关键变量一:叶清晓。其为“穿书者”,灵魂来自另一个知识技术更为发达的世界。其行为模式与原定角色严重不符,成为搅乱剧情的重要因素。】 【关键变量三:苏黎。同为“穿书者”,并携带“女配逆袭辅助系统”。其原定任务为辅助宿主登基,以此换取回归自身世界及巨额财富奖励。】 【关键变量三:程复。其存在本身即为巨大异常,数据紊乱,权限不足,无法解析其来源及崛起原因。其为宿主当前最大阻碍。】 阿黎? 商述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头蔓延。 “为什么把系统给她?不直接给本王?把女人卷进来干什么?一个女人能成什么事?若是系统在本王手中,本王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规则限制。宿主身为本世界气运核心,若直接加载系统,过度干预将导致世界能量负荷过重,引发不可预测反噬,甚至可能导致世界线崩溃。通过第三方穿越者作为媒介,可有效缓冲干预力度,维持稳定性。】 闻言,商述冷笑一声,“那为何现在又要给本王系统了?” 系统的电子音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随即恢复冰冷: 【紧急预案已启动。当前宿主生存概率低于临界值,主线崩溃风险高于能量反噬风险。系统直接绑定,为最终干预手段。】 商述冷漠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系统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非要等他濒临绝境才肯现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无用,他现在需要的是信息,是翻盘的资本。 商述在脑海中问,“你说叶清晓行为模式与原定角色严重不符,那她原定的角色,本该是什么样?” 【调取角色“叶清晓”原定命运轨迹……】 【原剧情中,叶清晓被宿主送入程复府中为对食。她虽未能提供有效情报,但在程复一次南下巡查时随行,目睹其以酷烈手段处置地方官员及牵连家族后,深受惊吓,仓皇逃离。】 【后被宿主寻回,纳入府中。因其性格怯懦,易于掌控,且容貌出众,宿主对其多有临幸。她最终为宿主诞下两子一女。】 【在其生育第三子后,因遭其他侧妃嫉妒构陷,被宿主禁足于别院。此后郁郁寡欢,身体日渐耗损,最终油尽灯枯而亡。】 【该角色主要作用:一,侧面烘托反派程复的狠毒残暴;二,为宿主延续子嗣。】 商述静静地听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原来如此。 那个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伶牙俐齿,甚至不屑一顾的叶清晓,原本也该是他的女人。 一个被他掌控,为他生育,最终在他的默许下悄无声息死去的,温顺而美丽的附属品。 可现在呢? 她宁可跟着一个阉人,一个身体残缺的太监,对他这个真龙天子、未来的帝王不屑一顾,甚至屡次三番与他作对! 凭什么? 一个太监!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东西! 强烈的屈辱感如同毒蛇,再次噬咬着他的心脏,比愤怒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扭曲:“那程复呢?那阉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91章 宿主可利用新手大礼包 【目标:程复。数据异常。警告:权限不足,无法访问核心信息。】 系统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干扰般的杂音。 【其存在本身即为巨大的干扰源。初步扫描显示,其命运轨迹在关键节点曾发生不可解析的剧烈变动。系统数据库内无其早期成长记录,关于他如何入宫,如何崛起,皆为空白。】 【推测:其可能与另一位阶更高的“变量”存在深度绑定,或本身即为规则漏洞产物。】 “空白?未知?” 商述眉头紧锁,这答案让他既烦躁又有一丝不安,“那要如何弄清他的底细?” 系统给出方案,【建议宿主设法接近程复。若能近距离接触,尤其是获取到其身体组织,如毛发、血液等,系统可尝试进行深度扫描分析,或有突破。】 “接近他?” 商述几乎要被这荒谬的建议气笑了,“本王现在被囚禁在这王府里,大门都迈不出去!你让本王如何去接近他?难道要本王递帖子请他过府一叙吗?” 他越说越气:“况且,本王本就因过错被禁足,若私逃出府,岂不是授人以柄?一旦被程复那阉狗发现,他定然会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本王!”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宿主可利用新手大礼包。】 【新手大礼包内含:穿墙术3次;隐身术3次,单次效果持续两刻钟。】 穿墙?隐身? 商述猛地怔住,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饶是他见识过不少奇人异事,也被这超乎想象的能力震住了。 这系统竟有如此鬼神莫测之能?! 震惊过后,一个念头迅速闪过,他急忙追问:“苏黎的系统也能做到这些?” 【可以。类似的功能,苏黎的系统也具备。】 果然! 商述的心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扭曲的怨愤填满! 苏黎! 她明明掌握着如此逆天的能力,却藏着掖着,只会弄些盐啊、矿啊之类慢吞吞的玩意儿!简直是暴殄天物! 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仁!毫无魄力! 她若是早点老实交代,早早利用这隐身穿墙之术,直接潜入宫中或者程复的老巢,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皇帝和程复一并刺杀了,这天下早就是他商述的囊中之物了! 哪里还会有后面这么多波折和屈辱?! 何至于让他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商述觉得女人果然成不了大事! 但很快,这股怨气就被眼前柳暗花明的狂喜所取代。 有了这些手段……他还需要费心去探查程复的底细? 商述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心里对系统的提议嗤之以鼻。 接近程复?获取毛发血液?多此一举! 何必那么麻烦?直接隐身潜入隐栖宫,趁着程复不备,一刀结果了他!干净利落! 然后再隐身潜入皇宫,找到那个病秧子皇帝,如法炮制! 皇帝一死,程复一除,放眼朝堂,还有谁有资格与他争锋?他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吗?! 而且他还在禁足期间,满朝文武就算想破了头都拿捏不住自己的把柄。 这简直太完美了!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登天梯! 【警告!】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骤然响起,如同冷水浇头,打断了他的畅想。 【宿主还是打消自己的想法吧。第一:目标程复,经多次交锋并取得优势,已掠夺部分世界气运加持己身,命格转硬。强行刺杀,成功率低于0.1%,且宿主自己还极可能遭遇气运反噬。】 【宿主还有多少气运供自己作死,温馨提示一下,若是宿主的气运消耗一空,你便不再是气运之子,如果你不再是主角,就不会再享有主角金身不破的特权。】 商述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系统冷冰冰、生硬的一字一句回答——【你会死。】 商述沉默了。 系统又继续道,【更关键的是,宿主若长时间靠近气运异常的目标,会导致本系统能量场不稳定,隐身术可能提前失效。届时,宿主将暴露于程复面前,那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商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系统继续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第二,即便宿主成功刺杀当前皇帝,亦无法顺利继位。】 商述冷笑一声:“为何?那不成那个废物皇帝也有气运加身?” 【那倒不是,皇帝本人气运衰微,不足为虑。】 只是商述一口气还没有松下去,就听系统说,【但宸妃有孕了,就算皇帝死了,那个孩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轮不到宿主头上。】 “什么?!宸妃有孕了!” 商述如遭雷击,瞬间从床上蹦跶起来,脸色铁青。 不行!绝对不行! 皇位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任何阻碍,都必须清除! “那就杀了宸妃,一尸两命,永绝后患。”商述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狠绝。 【系统可提供协助,执行对宸妃及其腹中胎儿的清除任务。】 系统冰冷地回应,似乎对此并无道德负担。 【那程复那边……】系统再次提及最初的建议。 “程复?” 商述不耐烦地打断,“管他是什么身份?眼下最要紧的是除掉那个孩子!程复与本王已是不死不休,查清他的底细又能如何?难道知道了他是谁,本王就会放过他吗?” 【系统需提醒宿主,宸妃腹中胎儿性别未明,贸然对她下手,极易引来严密搜查和猜忌,恐对宿主后续行动造成极大阻碍。建议暂缓,待胎儿分娩,若为男婴再行处置,更为稳妥。】 “等?本王等不了!” 商述几乎是低吼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焦躁,“你不了解程复!以他的手段和狠辣,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他有的办法瞒天过海,甚至玩出桃李代僵的把戏!” 他越说,眼神也越发狠厉:“只要这个孩子顶着‘皇帝唯一血脉’的名头降生,在程复的操控下,他就注定是下一任皇帝!必须趁现在,趁所有人防备还未到极致时,快刀斩乱麻!只有这样,本王才能真正安心!”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计算各种方案的得失风险。 最终,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分析完毕,系统会协助宿主优先执行清除宸妃及未出世皇嗣任务。请宿主准备,适时使用隐身术及穿墙术潜入皇宫。系统将提供最佳路径规划及预警辅助。】 商述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程复,叶清晓…… 你们给本王等着。 待本王先断了你们的指望,再来慢慢收拾你们! 第92章 男主不是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吗?! 商述凭借着系统提供的穿墙术和隐身术,如同幽灵般轻易地离开了那座困了他数月之久的旭王府。 高墙深院,在穿墙术面前形同虚设;巡逻的锦衣卫,在隐身状态下对他视而不见。 夜风拂面,带着初春的微寒,却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深吸一口宫外自由的空气,胸中积郁已久的憋闷仿佛都随之吐出。 一想到程复和那个废物皇帝好不容易盼来的指望,马上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在自己手里,而他们还会被蒙在鼓里,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便只觉得痛快。 他按照系统在脑海中规划的“最优路径”,意气风发地—— 撒开腿,朝着皇宫方向狂奔而去。 没办法,隐身术和穿墙术虽然神奇,但系统明确告知,无法作用于活物,也无法让他凭空飞行。 于是,这位尊贵无比前旭王,不得不撒开腿朝着皇宫方向狂奔。 夜行衣紧贴着身体,长途奔跑带来的疲惫,也压抑不下此刻内心的亢奋。 皇宫大内,殿宇重重,道路复杂。 他靠着隐身术,在系统冰冷的提示下,如同暗影般在宫里穿梭,避开一队队巡逻的侍卫,朝着宸妃所居的宫殿方向潜行。 好不容易接近目标区域,正准备寻找潜入时机,系统的提示音却骤然响起: 【警告:目标信号丢失。重新扫描中……扫描完毕。目标人物‘宸妃’不在景怡宫内。信号定位显示,其已转移至上林苑,蓬莱洲岛。】 商述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被戏耍的怒火瞬间窜起。他耗费了一次宝贵的穿墙和隐身,结果目标早已转移? 就在这时,周身那层微妙的能量场消退——第一次隐身术的时效到了! 一队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商述眼神一凛,迅速闪身躲进旁边一座假山的狭窄缝隙里,屏息凝神。 侍卫队并未发现异常,径直走过。 可因宸妃有孕,皇后内的防卫值守显然相较往日更加严密,他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景怡宫方向传来的、比以往更加密集的巡逻脚步声。 他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借助隐身术才能再行动。 “系统,本王要再使用一次隐身术。” 【抱歉宿主,两次隐身术的冷却时间为十分钟,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商述:“……” 他想骂娘了。 他蜷缩在冰冷狭窄的空间里,度秒如年地熬过了十分钟的技能冷却时间,商述毫不犹豫地再次启动了隐身术。 【规划前往蓬莱洲岛路径……路径规划完毕。提醒:蓬莱洲岛位于太液池中,四面环水,需渡船前往。】 好不容易抵达太液池边,望着夜色下黑黢黢的湖面及远处岛屿的轮廓,商述脸色阴沉。 唯一能往返蓬莱洲岛的小船,正静静地拴在码头,由十多个侍卫看守! 【隐身及穿墙术无法作用于船只使其自动航行。】 冰冷的提示断绝了最后一丝侥幸。 商述看着在倒春寒夜风下泛起波光的湖水,眼神阴鸷。 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 他找了个隐蔽角落无声地滑入湖中。 湖水冰冷刺骨,瞬间包裹全身,激得他肌肉紧绷,牙关紧咬。 他奋力划水,朝着蓬莱洲的方向游去。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入骨髓,四肢很快僵硬麻木,体力飞速消耗。 冰冷的湖水不断带走体温,让他每一次划水都变得异常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脚底终于触到湖底的淤泥。 他挣扎着爬上彼岸,瘫在草丛中,浑身湿透,冷得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嘴唇泛紫。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缓过一口气,周身能量消退感再次袭来——第二次隐身,时效到了! 他狼狈地蜷缩进岸边一块巨大的湖石后面,湿冷的衣物紧贴皮肤,初春的寒夜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但他只能死死忍住,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警惕地注意着岛上任何风吹草动,因为他发现蓬莱洲岛上的巡查比皇后还要严密! 几乎是十步一岗,百步一哨。 十分钟的冷却时间,在刺骨的寒冷和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变得无比漫长。 冷却时间一到,商述立刻启动了最后一次隐身术。 他强忍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带来的僵硬和不适,凭借着意志力,朝着岛上那片亮着灯火的宫殿群无声摸去。 靠近主殿,透过窗户缝隙,他看到了殿内的情景——宸妃云舒慵懒地倚在软榻上,而叶清晓正坐在旁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看到叶清晓,商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阴毒。 就是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女人,如今却成了程复的爪牙,屡次与他作对! 他悄无声息地踏入宫殿,心中和系统对话: 【等杀了宸妃,正好将这谋害皇妃、残害皇嗣的重罪,嫁祸到叶清晓这贱人头上!本王倒要看看,证据确凿之下,程复那阉狗还如何保她!】 然而,他这念头刚刚闪过—— 殿内的叶清晓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站起身,用尽力气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警戒——!冬灵带娘娘跟我走!” 声音未落,冬灵已如离弦之箭,一个迅捷的飞身上前,动作干净利落,直接将宸妃整个人打横抱起,紧跟在叶清晓身后。 而他的女人——菡霜,也猛地抽出腰间的一个大香包,拉开绳结就把一整包粉末朝着殿门和他所在的大致方向猛地扬洒而出! 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形成一片灰蒙蒙的屏障,带着一股辛辣呛人的气味。 菡霜看也不看结果,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麻利地跟在已经冲向书架密道的叶清晓身后。 三人如同演练过无数次一般,瞬间就没入了刚刚开启的密道入口,书架“咔哒”一声迅速合拢,严丝合缝。 整个过程,从叶清晓尖叫到三人消失,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商述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几人的动向,目光中只留下一片呛人的粉末。 商述:…… ??? 本王不是男主吗?! 男主不是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吗?! 第93章 也许明天就能把她给挖出去了吧 他内心的咆哮还未落下,殿门外已传来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 几乎是同时,数道身影如狼似虎地破门、破窗而入! 暗卫、东厂番子、锦衣卫…… 刀光剑影,斧钺钩叉,根本看不清来人,对着殿内空气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疯狂劈砍乱抡! 商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左躲右闪,狼狈不堪地在一片刀光中寻找生机。 他此刻无比感谢这隐身术,让他勉强能凭借预判和运气躲开致命的兵刃。 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瞅准一个空隙,哧溜一下钻进了那张宽大床榻的底部,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外面乒乒乓乓的劈砍声持续了好一阵。 商述趴在床底,心有余悸,浑身冷汗。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方面是因为刺杀失败;另一方面更是因为菡霜!她竟然也背叛了他! 此刻商述的肺管子火辣辣地疼,眼睛也被菡霜那包该死的粉末刺激得泪流不止,视线一片模糊。 他听着外面侍卫们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破空声渐渐远去,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反应敏捷、躲过一劫,就闻到一股更加不妙的气味——迷烟! 他赶紧撕下袖口的一块布掩住口鼻,心中警铃大作。 隐身术时效有限,一旦在此时此地显形,那真是瓮中捉鳖,插翅难飞! “系统!现在怎么办?!”他在脑海中焦急追问。 【检测到宿主陷入极端危险环境。建议紧急方案:消耗500点积分,兑换‘微型定向爆破装置’,附赠一次性能量护盾,可抵御此次爆破伤害,强行破开宫室侧墙突围。】 系统的电子音依旧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 “可是我没有积分这个东西!”商述咬牙切齿。 【会吸收宿主的一部分气运作为抵扣。】 商述心头滴血,但感觉头脑已经开始有点混沌了,心知不能再犹豫,保命要紧。 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呕着血下达指令:“换!立刻给本王兑换!” 【气运吸收成功。微型定向爆破装置已就位,能量护盾已加载。请宿主目标指向宫室侧墙,三秒后启动。3……2……1……】 …… 与此同时,仅一墙之隔的密道内。 叶清晓独自一人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砖石上,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冬灵和菡霜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带着宸妃娘娘从另一条安全路线紧急转移了。她留下来,就是为了盯紧商述的下一步动向。 当清晰地听到商述和系统那关于“炸药”的对话,尤其是“500积分”和“爆破”这几个词时,她眼睛瞬间瞪圆了。 “哦豁!”她低呼一声,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情报到手,溜之大吉。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密道深处、有砖石加固的小密室方向夺路狂奔。 那速度,堪比脱缰的野马,比当初在叶家祠堂爬供桌拿祖宗牌匾时还要快上三分。 她刚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那间大约三平米、由青砖和条石勉强支撑出的小小安全屋,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地从头顶传来! 整个密道剧烈地摇晃、震颤。 密道中的泥土簌簌落下,支撑结构的木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紧接着便是大片大片的坍塌声。 烟尘弥漫,瞬间充斥了狭窄的空间。 饶是叶清晓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地动山摇般的动静整无语了,心里把商述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在程复当初修建这密道时,充分考虑到了蓬莱洲岛的地质条件。 因为是水上的岛屿,土质主要是淤泥质土和粉细砂,含水量高,孔隙大,用手捏易变形,整体偏松软,承载力较低。 所以他修建密道的时候就特意在长长的木构支护密道中,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置了这么一个用青砖和条石加固的密室。 叶清晓举起手中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小心翼翼地四下照了照。 这颗夜明珠原本就是放在密室内的照明工具。 密室内的砖石结构还算坚挺,牢牢撑住了这个小空间。 就是出入口已经被彻底堵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火药味。 她拍了拍怦怦直跳的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吓死爹了……还好老娘跑得快,商述这傻缺,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纯膈应人。” 确认自己暂时安全后,叶清晓倒也不怎么慌。 这避难所里,程复贴心备好了清水、肉干和硬饼子,省着点吃够撑三天,甚至还有一张窄小的床榻和一条棉被。 冬灵知道她还在密道里,程复肯定已经得知宸妃遇刺的消息,正往蓬莱洲赶,发现自己被困后,一定会来挖她的。 就是……有点无聊。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开始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商述那倒霉催的,现在应该跑了吧?炸了宫室,动静这么大,他肯定不敢久留。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塌下来的房梁砸到? 要是能砸他个半身不遂就好了,也省得以后麻烦。 菡霜那包粉末,效果真是拔群啊!看来以后得让她多配点,简直是防狼神器、逃跑必备! 不知道程复知道这件事了没有? 挖人也是个力气活啊。 她似乎还记得,进入密道前,时辰就已经是戌时了。 程复一般是早上五六点上朝,然后一直到9点才下班,又要在值房一直批折子到大中午,往常这时候她也起床了,程复就会和她一起吃饭。 吃完饭程复一般还会批一会儿折子,一直要工作到中午两点左右才会去眯缝一会儿,晚上也是随便对付一餐了还要工作,一直要批折子批到将近深夜11点他才会去睡觉。 可怜的天选打工牛马圣体。 估计程复听到蓬莱洲岛的消息后,这一晚上都睡不了了。 也许明天就能把她给挖出去了吧…… 想着想着,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 叶清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裹了裹干净松软的棉被,在密室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 “清晓……” “晓晓……” 嗯?好像有谁在叫她? 叶清晓抠了抠脸,翻个身继续睡觉。 “晓晓!你在吗?” 嗯?!是程复的声音! 第94章 程复,你想和我谈恋爱吗? 叶清晓一个激灵,像是被冷水泼醒,猛地从榻上坐起身,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怦怦直跳。 她侧耳仔细倾听,外面不再是死寂,而是传来清晰的、有节奏的挖掘声。 镐头与泥土砖石碰撞的闷响,以及程复那辨识度极高的、此刻却失了平日冷静持重的嗓音。 程复来了! “在!我在里面!” 她赶紧蹦跶到被封死的入口处,用手掌用力拍打着冰冷坚硬的砖石,提高音量回应,“掌印,我没事,一根头发都没少,好着呢!” 外面的挖掘声在她回应后,瞬间变得更加急促、密集,仿佛挖掘者的心也随着她的声音落回了实处,开始全力以赴。 挖掘持续了一阵,堵门的砖石被清理开一部分,但并未完全打通,只是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显然并非直接通往外界、而是连接着某段受损密道的洞口。 那洞口狭窄异常,里面似乎还堆积着不少松动的碎石和断木,看起来危险且极不稳固。 紧接着,在叶清晓惊讶的目光中,一道身影正在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势,开始从那狭窄危险的洞口向内艰难地爬行。 是程复。 当他大半个身子终于挤进这方小小的避难所时,叶清晓借着手中夜明珠的光,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司礼监掌印权势的暗色蟒袍,但此刻这身华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沾满了厚厚的泥污。 到处是被尖锐碎石断木刮破撕裂的口子,边缘还挂着挣扎前行时蹭上的潮湿泥土和木屑。 他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此刻却鬓发散乱,被汗水浸透,胡乱贴在额角、脸颊和颈侧,甚至有些地方还粘着细小的沙砾。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青影,额上颈间全是汗珠,混合着泥土,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污痕。 他一钻进这稍显宽敞的空间,便立刻抓着叶清晓四处查看,目光带着失而复得的急切,鹰隼一般锁定在叶清晓身上。 “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将叶清晓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扫视了好几遍。 叶清晓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一时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里五味杂陈。 她摇摇头,“没有受伤,好着呢。”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看到她完好无损时,里面翻涌的某种剧烈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下去,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叶清晓看着他这副模样,眨了眨眼,突然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程复听到问题怔愣了一下,微微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才哑声回答:“约莫……寅时了吧。”声音里充满了干涩疲惫。 “寅时?” 叶清晓在心里快速换算了一下,那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你寅时在这里,”叶清晓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问,“那你早朝呢?不上了?” “已吩咐人告假。”程复言简意赅。 “其实,”叶清晓继续用那种分析的口吻说道,“你完全可以派人在这里挖,自己在外面等消息。没必要亲自钻进来。” “外面那条道刚塌过,那么危险,你自己钻进来,万一在里面被卡住,或者通道二次坍塌了怎么办?” 程复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沉默了一瞬,才低声道:“咱家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叶清晓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或者说,她需要更确切的答案,“不放心手下人办事不力?怕我死里面了?” 程复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喜欢她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论自己的生死。 “咱家要亲眼确认。”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叶清晓静静地看着他,夜明珠的光映射在她清澈的眼底,透出一股冰冷:“那你就不怕被压死吗?你不是还有血海深仇没报吗?商述还活着,你死了,怎么报仇?” 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像冰冷的刀子,剖开所有温情脉脉的可能,直指最现实的利害关系。 程复被她问得沉默了片刻,昏黄的灯光下,他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最终,他只是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低声道:“你就不能盼咱家点好吗?”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叶清晓忽然踮起脚尖,凑上前,吻上了程复微凉的唇。 程复整个人彻底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唇上传来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甜气息。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吻撞击得粉碎。 他甚至忘了呼吸。 而叶清晓,在亲上去之后,并没有闭上眼。 她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就那样近距离地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脸上罕见的、近乎呆滞的表情。 然后,她像是觉得不够,又带着点好奇和某种说不清的挑衅,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瓣。 细微的刺痛感传来,终于让程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 叶清晓适时地向后退开了一步,结束了这个吻。 密道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错。 叶清晓看着程复那双终于恢复了焦距的眼睛,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羞怯的红晕,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 她开口,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程复,你想和我谈恋爱吗?”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确保表达准确。 “就是不再把我仅仅当成你的‘对食’,而是恋人。” “我也会尽力让自己去喜欢你的。”她补充道,语气很认真。 “但是,我可能做不到像你对我一样好。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好。而且我很讨厌异性。” “当然,我这话的意思不是没把你当男人哈,你别误会。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排斥,跟我自身的经历有关。” 她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苦恼于语言的匮乏:“反正……我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我其实挺没心没肺的,很多时候只顾自己高兴。”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显得有些烦躁:“哎哟,我也不知道我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最后,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直接,看向程复,做出了总结陈词: “反正,话我摆在这里了。程复,你想要和我谈恋爱吗?” “如果你想要,我会让自己去试着爱你。” 她说完,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程复的回答,也是一个吻。 第95章 小嘴真甜 这个吻,与叶清晓方才那个带着试探和些许莽撞的亲吻截然不同。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唇瓣温柔地贴合,辗转,像是在触碰一件珍宝。 没有强势的掠夺,没有急切的索取,只有一种缓慢而珍重的确认,仿佛要通过这最直接的接触,去感知她方才那些冷静言辞下,是否隐藏着一丝真实的温度。 叶清晓微微怔住,随即闭上了眼睛,没有抗拒,而是细细感受起来。 嗯……感觉……其实还不错。 没有预想中与异性亲密接触时会产生的排斥和不适。 程复的唇瓣比他的人要软得多,带着一丝夜风的微凉,但很快就被彼此的体温熨暖。 触感……有点像Q弹的果冻。 她甚至下意识地,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尝到了一点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某种紧绷的东西,悄然松弛了一分。 一吻结束,两人呼吸都有些不稳。 程复稍稍退开,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眸深邃得如同藏匿了星辰的夜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重新沉淀下来。 他低声说,“没关系。” 他轻抚叶清晓的发丝,又慢慢转到叶清晓的脸颊,最后轻笑一样,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包括来爱我,只要我还活着,就会自己来爱你。” 叶清晓悟了。 难怪人都爱听情话,原来好听的情话是真挺让人上头的,尤其还是程复这样的脸说出来的情话。 叶清晓又凑过去啄了一下程复的唇。 小嘴真甜。 …… 当两人终于彻底离开那憋闷的地下,第一时间都去沐浴更衣了。 叶清晓洗去一身尘土和疲惫,换上干净柔软的寝衣时,感觉像是重新舒展了过来。 程复也已洗漱完毕,褪去了那身象征权势和身份的蟒袍官服,只着一件暗红色的柔软里衣。 墨黑的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逼人,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他坐在榻边,叶清晓打了个哈欠就走过去,自然地躺下,将脑袋枕在他大腿上。 程复身子僵了僵,不过一瞬后又放松下来,帮叶清晓的头抬起来,将她的长发都撩起来。 随后拿起榻边放置的一块细棉帕子,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着还在滴水的长发。他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叶清晓仰躺着,从死亡视角看过去,都只能看到他垂下眼眸专注的样子,和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随着动作偶尔滑落肩头的几缕墨发。 昏黄的烛光下,他披散着头发的样子,配上那身暗红里衣,竟有种说不出的靡丽妖异之感,像话本里那些专门蛊惑人心、吸人精魄的艳鬼。 她伸手,捞起他一缕垂下的头发,在指尖绕弄着。 发质很好,光滑微凉,像上好的丝绸。 “程复,”她开口,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松散,“跟你说个事儿。”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叶清晓便把之前在密道里,贴着墙听到的商述和系统的对话,详细复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500积分”、“气运抵扣”、“炸药”这几个关键信息。 程复擦拭她头发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蹙起:“凭空制造炸药,此等手段,确实棘手。” 这已经超出了寻常武艺或谋略的范畴。 叶清晓玩着他的头发,分析道,“不过听他和系统对话的意思,商述根本没有积分,付不出‘钱’,只能扣他的气运来抵债。啧啧,要是再多来几次,都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能把他的男主光环给作没了。” 程复沉吟片刻,问道:“你可知道,他这积分,通常如何获取?” 知己知彼,方能找到应对之法。 叶清晓根据苏黎的情况早已推测过:“苏黎的系统,是靠刷商述的好感度,也就是吸取商述身上的部分气运来转化成积分的。” “我猜,商述这个系统也差不多,本质上就是吸取别人的气运,可能是他身边人的,也可能是他通过某些事件掠夺来的。靠近他的人,或者被他‘利用’完的人,都会变得倒霉。说白了,就是个伥鬼,损人利己。” 她越说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觉得,光守着宸妃娘娘太被动了。万一商述下次学乖了,行动前不跟系统哔哔了,那我就听不到他的心声,没法预警了。” “不如,我去盯着商述吧?主动出击。他府上不是还有人吗?那些仆人侍卫,就算身上没有大气运,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万一被他找到方法,一点点攒出积分,岂不是更麻烦?” “不可。” 程复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语气斩钉截铁。 在知道商述连炸药都能弄出来后,他绝不可能让叶清晓再去主动靠近商述,风险太大,他承受不起任何意外。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防着,千日防贼,总有疏忽的时候。”叶清晓蹙眉。 两人就此事商议了一会儿,但程复在叶清晓的安全问题上异常坚持,一时也商量不出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叶清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这一天一夜的惊吓、奔逃、被困,加上刚才情绪的起伏,实在是耗神费力。 “算了,太困了,脑子不转了。”她揉了揉眼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她说着,准备从程复腿上爬起来,起身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侧头看向程复,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对了,你要不要一起睡?” 第96章 千岁也不早朝? 程复抬眸看她,眼神深邃难辨。 叶清晓像是才反应过来这话可能引人误会,又淡定地补充了一句:“只是睡觉,别想太多。这床挺大的,分你一半。” 她说完,就自顾自地爬到了床榻里侧,拉过被子盖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邀请他分享一块糕点般寻常。 程复看着她几乎秒睡的背影,在原地静坐了片刻,终是吹熄了大部分烛火,只留远处一盏昏灯,然后动作极轻地在她身侧躺下,拉过另一床被子盖好。 他规矩地平躺着,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是多年宫中生活养成的、近乎刻板的睡姿。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错。 就在程复以为身侧之人早已沉入梦乡时,叶清晓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带着睡意朦胧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婚姻这东西,就像是裹了一层厚厚奶油的狗屎。” 程复:“……” 他眼皮跳了跳,这比喻…… 虽然精妙,但着实听着有点恶心了。 叶清晓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无语,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别人晒那层奶油的时候,我从来不会羡慕。因为我知道,他迟早会吃到下面的狗屎。” 黑暗中,程复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他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她模糊的轮廓,声音里含了一丝戏谑的调笑:“夫人放心,咱家不会让你吃到的。” 叶清晓闻言,低低地“哈哈哈”笑了几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空灵。 她突然翻过身来,手臂一伸,整个人像只寻找热源的树袋熊,不由分说地抱住了程复的腰,将脸埋在他颈窝处。 程复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侧过身,将她整个揽进怀里,手臂收拢,形成一个坚实而温暖的禁锢。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然后一个轻柔的、带着珍视意味的吻,落在了她的额间。 叶清晓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感受着这份前所未有的、紧密无间的拥抱和那份落在额间的温柔。 这样很好。 她迷迷糊糊地想。 她很需要有人这样来爱她。 而且,必须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不像工作后,那个像妈妈一样处处照顾她的女上司,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目光和精力便再也不全部属于她了。 也不像后来,那些曾经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的闺蜜,交了男朋友后,陪伴她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少,最终渐渐疏远。 程复是她一个人的。 他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复仇者,他的心深沉似海,他的过往血迹斑斑。 但此刻,他在这里,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 他的身份,他的经历,都注定了他很难再被其他人或事分走。 他是她捡到的,独一无二的,只看着她的宝物。 如果有人敢来抢…… 叶清晓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她会杀了那个胆敢觊觎的人,然后把被抢走的程复也杀了。 再将他的皮完整地剥下来,用最好的香料鞣制,填充上柔软的棉絮,做成一个惟妙惟肖的人偶。 这样,他就能永远陪着她了,再也不会离开,眼神永远只注视着她一个人。 嗯,这样她就能拥有天底下最坚定不移、永不背叛的爱了。 就算妈妈不爱她又怎么样呢? 她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爱”了。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和安心,她往程复怀里更深地埋了埋,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沉沉睡去。 程复也是真的累了。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包裹着他,他也很快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竟破天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程复率先醒来,他微微一动,低头看向怀里的叶清晓。 她还睡着,像只慵懒的猫儿,蜷缩在他怀里,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起身的动作轻缓,没有惊动她。 穿戴整齐后,他又回到床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侧脸。 叶清晓被这轻柔的触感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嗓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什么时辰了?” 程复看了一眼屋内角落的刻漏,温声道:“大约巳时了。” “巳时……”叶清晓嘟囔着,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那么早起来干什么……”对她来说,睡到中午才是常态。 程复失笑,伸手替她理了理颊边的碎发,低声道:“我得回值房批折子了,耽搁不得。” 他说着,又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然而,叶清晓却突然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吻技依旧生涩,却带着一种大胆的、不容拒绝的蛮横,像只刚刚学会捕猎、急于展示自己尖牙利爪的小狐狸。 一吻结束,叶清晓微微喘息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自古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那你这算什么?千岁也不早朝?” 程复眸色骤然加深,里面翻涌着暗沉的光。 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还好夫人不是勾魂摄魄的妖精,不然咱家怕是要心甘情愿,被你挖了心肝。” 叶清晓闻言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阵,然后又翻了个身,扔下一句,“那你走吧,我要睡回笼觉了。” 程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燥意,替她掖好被角:“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只是那步伐,比平日似乎快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仓促。 程复走后,叶清晓躺在榻上翻了几个身,说是要睡回笼觉,脑子里却异常清醒,昨晚和今早的片段走马灯似的转。 她索性起身,唤了菡霜和冬灵进来。 侍女们手脚麻利地准备好洗漱用具。 待叶清晓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冬灵拿起玉梳,轻声问道:“姑娘,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 叶清晓透过铜镜看着身后两人,忽然“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肩膀直抖。 冬灵和菡霜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叶清晓笑够了,才用拇指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花,语气带着一种宣布重大消息的得意和坦然:“以后别叫我姑娘了,就叫我‘夫人’。” 她顿了顿,像是在强调某个既定事实,清晰又直白地补充道:“我和你们掌印,已经睡了。” “哐当——” 菡霜手里拿着的一支珠花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冬灵梳头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微微睁大。 而就在这时,门口珠帘晃动,因为担心叶清晓安危,特意过来探望、刚刚踏入宫室的宸妃云舒,恰好将这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一双美目瞪得溜圆,檀口微张,脸上写满了惊讶。 一时间,寝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叶清晓看着镜中三人呆若木鸡的表情,脸上挂着恶作剧成功和心满意足的笑。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冬灵向程复汇报自己一天的行踪后,将自己这句话也说出来。 程复那张尴尬又不得不强装镇定的脸了。 第97章 系统被剥夺 商述凭借着最后一点隐身时间,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蓬莱洲,却没有返回那个如同囚笼的旭王府。 他如同幽魂般在京城阴暗的角落穿梭。 最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自己安置在京都的一处外宅。 此刻,他瘫坐在小院落外间的椅子上,浑身湿透,沾满泥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系统,本王要如何赚取积分?” 他迫切地需要力量,需要翻盘的资本。 【获取积分核心方式:夺取他人气运。】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解答道,【通过对目标进行精神控制,引导其产生强烈的、指向宿主的情绪波动,如爱慕、嫉妒、恐惧、依赖,吸取其情绪能量,逐步瓦解其自我意志,使其最终彻底沦为宿主附庸。此过程可持续汲取气运,转化为积分。】 【原宿主后宫侍妾,因其对宿主抱有情感基础,为最佳‘养料’。】 系统冰冷地分析着现状——【但目前,宿主后宫仅剩一人,乃苗疆女子。】 商述目光阴鸷地闪烁了一下,立刻想到了另一个人:“还有苏黎!” 那个同样身怀系统的女人! “苏黎的系统,又是如何获取积分?”他追问。 【苏黎之系统,需通过刷取宿主好感度来运作。本质上,是借用宿主一部分气运,转化为能量,以积分形式供其驱使,兑换超脱此界之能力。】 借用他的气运?! 商述瞬间抓住了关键,一个念头迅速滋生:“既然她用的本就是属于本王的气运,那本王能否将她那个系统回收过来?” 【可以。】 系统的回答干脆利落。 【但此举将导致苏黎的系统被彻底剥离,苏黎将失去所有系统功能,且其核心任务失败,永久丧失返回其原世界的资格。】 商述的目光忽然变得柔情似水。 这不是刚好吗?他爱的阿黎,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他立刻对系统下达指令:“你可能联系到苏黎的那个系统吗?传信给她,就说本王有性命之忧,急需见她,地点在……” 他报出了这个小院的地址。 他不能去苏府,风险太大。 【正在尝试连接……连接成功。信息已传递。】 …… 不过半个时辰,苏黎便按照突然收到的系统信息,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这处隐蔽小院。 她一进门,就看到商述形容狼狈、脸色苍白地靠在椅子上,顿时吓了一跳。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苏黎快步上前,语气带着真实的担忧。 商述抬起眼,深情又痛惜的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温柔:“阿黎,你来了。” 苏黎感觉很奇怪:“王爷,你是怎么从王府出来的?你不是在禁足吗?” 她心中感到一阵不安,她的系统为什么会突然发布让她来这里找商述的命令? 还未来得及细想,商述便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汲取力量般,“阿黎,看到你为了本王奔波涉险,本王心如刀绞,是本王无能,竟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还连累了你。” 苏黎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她没有被连累啊?干她屁事啊? 她好好待在苏府,吃香喝辣,虽然要应付糟心继妹,但活的还算滋润啊。 她心里嘀咕着,但看着商述那副惨样,又觉得或许他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她正想顺着他的话安慰两句,商述却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心疼和不舍: “本王不能再让你为了我,去动用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力量了。” 他凝视着苏黎的眼睛,“本王担心会对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更怕你会被程复盯上!本王不能失去你。” 苏黎听着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心里立马警铃大作。 什么叫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力量? 商述到底知道了什么? “所以,阿黎,”商述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仿佛逼不得已的决绝,“原谅本王,原谅本王不得不暂时拿走这份可能会害了你的力量。这不是不信任你,恰恰是因为太在乎你,太怕你受到伤害!” 话音未落,商述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 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吸力瞬间从他掌心传来! 苏黎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震,与她意识紧密相连的系统发出了尖锐凄厉的警报,随即像是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剥离! 剧痛伴随着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 【剥夺成功!能量回收中……转化为积分……积分+1000。】 系统的提示音在商述脑中冰冷地响起。 而苏黎,则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浑身一软,瘫倒在地,脸色煞白,眼神空洞。 她感受不到系统的存在了,那个虽然话痨,但陪伴她、给予她底气的存在,消失了。 回家的路,也彻底断了。 商述看着账面上瞬间充盈的1000积分,内心狂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痛心疾首、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连忙蹲下身,将虚弱的苏黎小心翼翼地扶起,拥入怀中,用最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 “阿黎,别怕,别怕……就算回不去故乡又如何?从今往后,本王就是你的归宿。待本王渡过此次难关,重振旗鼓,定许你凤冠霞帔,一世荣华。本王心里有你,永远都有你,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这天下,将来也有你的一份。” 苏黎靠在他怀里,身体冰冷,内心却如同火山喷发。 狗男人!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抢我系统断我后路,还他妈在这演情深似海! 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内心早已将商述凌迟了千万遍,骂得狗血淋头。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压住了她想要扑上去撕咬的冲动。 她知道,此刻翻脸,无异于自寻死路。 于是,她强迫自己低下头,让散落的发丝遮掩住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狰狞恨意。 肩膀微微耸动,再抬起头时,已是泪眼婆娑,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情深不渝的模样,声音柔弱无助: “王爷,您怎么能……” 她哽咽着,仿佛伤心欲绝,却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柔顺, “罢了,若是王爷需要,阿黎什么都愿意给。只要王爷心里有阿黎一分位置,阿黎就知足了……” 第98章 我还不如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商述看着苏黎这副逆来顺受、痴心依旧的模样,心中那点因强行掠夺而产生的不自在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他伸手,温柔地将她扶起,语气带着安抚: “阿黎放心,本王绝非薄情之人。待他日功成,定不负你。你先回府好生歇着,莫要胡思乱想。” 他3点积分兑换了易容术,护送苏黎回了苏府。 苏黎一回到自己的闺房,屏退了所有下人。 确认商述的眼线无法窥探内室后,苏黎脸上那伪装出的柔弱瞬间褪去,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拳头握得死紧。 系统没了!回家路断了! 还被商述那个烂黄瓜当成了随意拿捏的物件儿!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商述靠不住,这个世界她还能找谁? 还有谁是变数? 还有谁能对抗商述和系统? 叶清晓! 只有那个同样来自现代,而且明显和商述不是一路的老乡。 必须联系上她! 她迅速铺开一张小巧的花笺,研墨沾笔。 却没用这个时代的任何文字,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写下了一串夹杂着拼音和英文的、只有她和叶清晓才有可能看懂的求救信—— “laoxiang, jianghujiuji!! i need you!!” 第二日她便想办法,找到了和叶清晓较好的樊乐知,小心翼翼地将这张帖子递了出去,请她帮着送到叶清晓手中。 …… 这张写着“天书”的帖子,几经辗转,最终被呈到了程复的案头。 程复拿起帖子,目光扫过上面歪歪扭扭的怪异符号,眉头微蹙。 他博览群书,通晓多种文字,却完全无法解读这些字符的含义。 但他知道苏黎和晓晓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苏黎定然是要向晓晓传递什么信息。 他没有丝毫耽搁,当晚便带着这张帖子去了叶清晓在蓬莱洲的住处。 叶清晓正在宸妃宫室的外间,宸妃已经歇下了。 叶清晓的作息和古人不同。 她起得晚,睡得也晚,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脸上糊着一层绿油油、散发着清苦草药味的古法面膜,闭目养神。 殿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果然是程复,遂又闭了眼。 程复走到榻边,垂眸看着她那张被绿色膏泥覆盖、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他俯下身,在她未被覆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微凉的吻。 叶清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掌印,你这是不是叫偷香窃玉?” 程复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到她面前,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看看这个。” 叶清晓狐疑地接过,展开一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拼音和英文混合体。 她脸上的散漫消失,从榻上坐起。 “是苏黎?”她指着纸条快速解释:“这是拼音和英文,意思是‘老乡,江湖救急,我需要你’。” 她想了想,道“程复,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她秘密接过来,别让商述那边察觉,我们得知道她那边什么情况。” 程复当即颔首:“好,咱家亲自安排。” …… 不过一个多时辰,一艘小船便带着苏黎进入蓬莱洲,停在了叶清晓所在的殿阁前。 车门打开,披着深色斗篷、面色苍白的苏黎被引了进来。 殿内只剩下叶清晓、程复以及刚进来的苏黎。 苏黎一见到叶清晓,紧绷的神经稍松。 但她看到旁边气场强大的程复,又有些犹豫,嘴唇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 叶清晓看出她的顾虑,直接开口道:“没事,你有话直说。程复他知道我们两个是穿书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苏黎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 她看看叶清晓,又看看面色平静无波的程复,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啊?你、你这都跟他说了啊?” 这种惊天大秘密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叶清晓一脸坦然:“我们在谈恋爱。” 苏黎人麻了,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商述,顿时有种尴尬的感觉,双手突然忙碌起来,一会抠抠脸,一会捋捋头发,忙了大半天,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啊?哦……谈恋爱啊……谈上好,谈上好……” “别扯这些了,”叶清晓把话题拉回正轨,“你递给我的信是什么情况?” 提到商述,苏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委屈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将商述如何强行掠夺她系统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恨意。 “现在好了,我系统没了,回家的机会彻底没了!” 苏黎红着眼睛,语气绝望,“我压根不想和商述那种烂黄瓜一直缠在一起!他那后宫,以前的女人都能凑几桌麻将了!如果真的要一辈子留在这个鬼地方,我还不如……” 她看了一眼叶清晓,嘴巴扁成一个反弧形,委屈巴巴:“我还不如一辈子跟你在一起,至少我们还有共同话题,不会那么孤单。” “我才不要沦为一个古代的后宫女子,整天跟一堆女人争风吃醋、扯头花,想想都要窒息了。” 叶清晓看着她:“你之前和商述谈恋爱不是谈的好好的吗?我之前看你对他挺满意的呀。” 叶清晓不愿意轻信她。 就算是老乡,叶清晓也不会轻信。 虽然她的确没再听到苏黎的心声,可谁知道那个系统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启了什么屏蔽功能呢? 谁知道是不是苏黎和商述联手的一个局呢? 但这不耽误她继续套话,就算这是一出反间计,她们也能将计就计,套出更多信息。 苏黎听了叶清晓的话,脸上的五官都快挤到一起了,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那是因为有退路的情况下,我把攻略商述,当成一场真人沉浸式的乙女游戏!” “反正攻略成功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和帅哥谈一场恋爱,想来也不亏,但是如果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呀!” “虽然是个纸片人,但照商述这种玩法下去,我都怕他得花柳!” 第99章 时光回溯 瞧着苏黎越说越绝望,叶清晓拍了拍她的手,试图安抚。 她根据自己看网文的经验,随口分析了一下各种可能性:“你先别急,事情可能没那么绝对。” “按照我看网文的经验,如果一个世界的主角死了,可能会导致这个世界崩塌重组。既然你是被系统绑票过来的,说不定到时候你就能趁机回到自己的世界……” “那你呢?!” 叶清晓话音未落,程复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程复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深沉如古井,声音紧绷,“如果他死了,这个世界崩塌,你也会消失吗?!” 叶清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愣,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慌乱,心里某个角落莫名软了一下。 她放开了苏黎,给了程复一个抱抱,拍拍他后背安抚,嘻嘻哈哈的开口,没心没肺道:“我估计不会吧。我又不是被系统绑票过来的,而且我在原世界的身体大概在河里都泡烂了,是回不去的。” 她顿了顿,看着程复依旧没有放松的神色,补充道:“而且你慌什么?我说的只是第一种可能。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世界会重新找一个气运之子,让这个世界继续维系下去。” 她又看向苏黎,“到时候你如果能和新的世界之子产生联系,说不定还能激活个新的系统什么的。” 她最后对苏黎总结道:“总之,先别绝望。如果最后实在回不去,那也没办法,你就跟着我混吧,总比你跟商述混有前途。” 苏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点头如捣蒜。 为了增加自己的价值,她毫不犹豫地把原来那个系统的老底全掀了,将系统商城里的各种功能,什么隐身、穿墙、基础技术兑换、身体修复等等,竹筒倒豆子般全都告诉了程复和叶清晓。 最后,她表情变得极其严肃,郑重地打了个预防针:“其他的功能,以程掌印的手段,或许还能防范。但有一个功能,你们一定要千万小心!我从来没兑换过,因为需要的积分是天价——5000积分。”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功能——“时光回溯!” 叶清晓立即皱眉,吊儿郎当的神态也变得凝重了几分,“时光回溯?这么bug的功能都能兑换?能兑换几次?能回溯多长时间?” 程复听不懂时光回溯是什么意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叶清晓,叶清晓想了想,用通俗简单的意思解释了一下,“意思就是我可以回到以前的时光里,比如回到昨天,说不定我不再独自留密道里,你的人禀报了我和宸妃娘娘平安后,你说不定就不会再来密道里找我,我就不会再和你谈恋爱了。” “就是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事情的走向,让这个世界根据蝴蝶效应,发展出不同的走向……” 说到这儿,叶清晓顿住了。 尼姑说过,程复是因为她才存活下来。 系统和原著里都说程复是不存在的人。 程复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与众不同的态度…… 叶清晓好像发现了什么,之前一切用正常逻辑解释不通的问题,仿佛在听到了‘时光回溯’这四个字后,都像是杂乱的珠子被一条线串联了起来。 她立马抓住苏黎的两肩,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好好说一下,你看过的这篇文的原文剧情到底是什么?把你记得的所有剧情都说出来!还有你是什么节点穿越过来的?” 苏黎被她的激动搞得有点懵,揉着肩膀努力回忆:“我看的原文就是商述从冷宫皇子一路升级打怪当皇帝的故事。我穿过来的时候,正好是原文里商述刚搞垮了大皇子商瑢一家,血洗了青州王府之后。” 程复闻言,双眼凝了一瞬,面色阴沉,却没有打断苏黎的话。 “我绑定了系统,任务就是帮他登基。后面十年,我一直跟着他,帮他铲除其他皇子,赚钱,弄毒药培养死士,开密道……最后就剩下个病弱的五皇子。我本来还劝商述把人打发走算了,显示仁德,但他想斩草除根。” “结果他没来得及动手,先皇就突然驾崩了。然后……” 苏黎偷偷瞥了一眼程复,声音低下去,“然后司礼监,就是程掌印您,拿出了一份谁都不知道的遗诏,直接扶五皇子登基了。” 她咽了口唾沫,强调道:“但在我看的原文里,根本没有程复这个角色!司礼监掌印是别人,也没有什么遗诏,五皇子应该也被商述悄悄处理掉了才对。所以从掌印您出现开始,剧情就全乱套了,我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叶清晓心跳加速,追问道:“那个‘时光回溯’功能,具体什么限制?” 苏黎赶紧回答:“只能兑换一次,用过就没了。可以回到指定的过去时间点,但只能待24个时辰,时间一到就回来。而且代价很大,会对灵魂或气运造成严重负担。” 叶清晓呼吸一滞,猛地抬头看向程复,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程复,你当年,到底是怎么从青州那场灭门里活下来的?” 一个惊人却能完美解释所有疑团的猜想,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难道程复能在那场灭门惨案里活下来,是因为在未来,有人动用了一次性的“时光回溯”,回到过去,强行扭转了他的死局?! 怎么回事? 系统不是在商述身上吗?商述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 程复听到叶清晓的追问,呼吸都乱了,“你……” 晓晓怎么知道他身世的? 他都没有说过。 可叶清晓此刻迫切地想知道,加快语速说,“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是谁救了你?” 她盯着程复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是不是我?” 程复张了张嘴,发现还是没办法说出来,像是有一团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喉咙和口舌,想要做出一个简单的点头动作都做不出来。 叶清晓见程复跟傻了似的,像个木头人一样不回应,又试探性问,“你是不是被控制了?” 他只能静静的看着她,保持沉默。 可很多时候,沉默就已经等同于答案了。 第100章 苏黎确实没有那个脑子 与此同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旭王府的商述,正沉浸在获得1000积分的喜悦中。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脑海中那个所谓的积分商城。 琳琅满目、超越此世认知的物品和能力列表在他意识中闪烁,看得他眼花缭乱,心跳加速。 隐身、穿墙、基础武器图纸、初级身体强化…… 当他目光扫到最顶端,看到那个标价5000积分的【时光回溯(一次性)】时,呼吸猛地一滞! 他立刻追问系统这个功能的详情。 双眼在系统的解释中越来越亮。 回到过去?! 竟然真的有如此逆天的功能! 得知可以回到指定的过去时间节点,虽然只能停留24个时辰,但足以改变关键历史后,商述的第一反应就是狂喜—— 他要回到先皇驾崩前! 他要抢先一步找到遗诏,或者干脆伪造一份,他要让皇位名正言顺地落到自己头上,让那个病秧子皇帝和程复都见鬼去! 然而,这股狂喜很快就被理智压了下去。 不行。 他猛然想起,就算回到那个时候,程复那个阉狗也已经坐上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手握东厂,爪牙遍布宫廷。 他能想到篡改遗诏,程复难道就想不到防备?说不定那阉狗早就布下了后手,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商述烦躁地在密室内踱步,开始疯狂思考其他可以回到的“关键节点”。 回到有几次被构陷前?让先皇对自己转变态度和好感,加重自己在先皇心中的重量? 不行,那时他羽翼未丰,阻止了一次,难保不会有下次,而且会打草惊蛇。 或者回到更早,直接除掉羽翼未丰的程复? 可程复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根本不知道程复的过去,如何精准定位? 回到其他皇子势力鼎盛时,借刀杀人?——风险太大,容易引火烧身。 他绝望地发现,无论选择哪个时间节点,只要程复这个变数存在,就像一头始终潜伏在暗处、獠牙森森的吊睛白额猛虎,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扑出来,狠狠撕碎他的计划,让他功亏一篑! 最开始的那些年,他不是没试过收买、拉拢程复。 他甚至曾许下重诺,若自己登基,愿与程复共享江山,封他为九千岁,权倾朝野,与他平起平坐! 可程复呢? 那个阉人永远是用那双清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动摇,只有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嘲讽。 那双眼睛……总让商述觉得异常熟悉,又异常不适,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程复究竟是谁?为何非要与本王为敌? 商述盯着那需要5000积分的天价功能,如同饥渴的旅人望着遥不可及的绿洲。 他还差足足4000积分! 一想到要再次消耗那似乎越来越稀薄、关乎他性命根本的“气运”来兑换积分,他就一阵肉疼和心悸。 不到山穷水尽,他绝不想再走这条路。 积分…… 他需要大量的、稳定的积分来源。 系统说过,夺取他人气运是根本。 可他现在被困于此,后宫凋零,仅剩的那个苗疆侍妾,又能提供多少“养料”? 他想到了自己暗中经营多年、从未轻易动用的最后底牌——暗影阁。 这支由他耗费巨资、通过苏黎提供的毒药和控制手段培养起来的死士组织,隐匿在江湖与市井之中,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隐蔽的一把刀。 是该让他们动起来,为自己攫取“养料”了。 他刚刺杀宸妃失败,闹出惊天动地的爆炸,程复和叶清晓那边的防备必定森严到了极点。 而且,叶清晓那个女人邪门得很,好像总能预判到他的行动。 此时再轻举妄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倒不如暂时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他还有机会,只要在宸妃分娩之前能得手即可,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积攒力量,届时再利用系统能力,给予致命一击! …… 然而,商述并不知道,他视为希望的暗影阁,其存在本身,对于曾经协助他建立这一切的苏黎而言,几乎毫无秘密可言。 在叶清晓的追问和程复的默许下,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彻底与商述划清界限,苏黎毫不犹豫地将暗影阁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 从最初如何利用系统提供的毒药、控制心智的旁门左道、收拢江湖亡命之徒、 到秘密基地的几处备选地址以及最终确定的隐匿之处、 再到各级成员之间复杂但固定的接头暗号和识别方式…… 苏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清晓起初还怀疑,这会不会是苏黎和商述联手演的一出苦肉计、请君入瓮。 但看着苏黎那恨不得把商述生吞活剥的愤恨表情,以及交代细节时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劲儿,微微冲淡了这个念头。 事实证明,苏黎确实没有那个脑子。 程复的动作更是雷厉风行。 根据苏黎提供的情报,东厂最精锐的番子和锦衣卫中的好手联合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扑向了暗影阁的几个秘密据点。 没有大规模的围剿,没有惊动任何无关之人。 行动在深夜进行,那些被商述倚为臂助、精心培养多年的死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多少像样的反抗,就在迷烟、弩箭和更加狠辣专业的格杀技巧下,被迅速清除、一锅端掉。 当最后一个秘密据点被拔除、确认无一活口漏网的消息传回时,商述还在隐秘的宅邸中,盘算着如何利用暗影阁为自己吸取气运、积攒积分。 他在系统的协助下成功放飞了暗鸦,让暗影阁去给自己寻找命格好的女子,并将女子迷晕后秘密给他带来。 要求女子必须相貌上佳,得家中看重宠爱,家世好背景好。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别说新的女子了,就是个母苍蝇都没有飞进旭王府一只来。 当他通过特殊渠道,得知自己经营多年、寄予厚望的最后底牌竟然被连根拔起、彻底覆灭时,商述整个人都懵了。 第101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蓬莱洲岛。 水汽氤氲的盥房内,叶清晓正泡在撒了花瓣的温水中,舒展着四肢。 宸妃娘娘已经就寝了,她才开始享受自己的独处时光。 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把擦身的干净布巾带进来。 “冬灵——”她拉长声音朝外唤道,“帮我拿一下布巾,我忘拿进来了!” 殿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有人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靠近,浴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骨节分明、握着叠放整齐的柔软雪白布巾的手伸了进来。 叶清晓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那布巾时,抬眼一看,发现那手的主人并不是冬灵。 白得如冷玉般,手指修长,指节带着习武之人的力度与薄茧。 是程复的手。 隔着朦胧的水汽和屏风,她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另一侧。 叶清晓眼珠一转,一丝恶作剧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故意短促地“啊呀!”惊叫一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同时整个人猛地向下一沉,没入水中,只留下几串细小的气泡咕噜噜冒上水面,溅起些许水花。 屏风外的程复闻声,想到叶清晓之前就在盥房内摔倒过,身形一动便已迅捷地绕过屏风闯入内间! 他朝浴桶看去,只见水面荡漾,花瓣漂浮,却不见叶清晓的身影,唯有几缕墨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水面散开。 “晓晓!” 他心头一紧,以为她当真滑倒呛水,想也没想就疾步上前,俯身伸手探入水中,想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水下那抹身影的瞬间—— “哗啦——!” 一只湿漉漉、带着水温的手臂猛地从水中伸出,抓住了他探入水中的手腕,用力向下一拽! 程复一开始猝不及防,然,察觉到是叶清晓,便没有再反抗,仍由叶清晓将他拽进了宽大的浴桶之中。 水花四溅,氤氲的热气被搅动得翻滚不休。 程复蟒袍瞬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墨色的长发湿了大半,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水珠不断从他脸上滚落,划过喉结,没入衣襟。 而罪魁祸首叶清晓,此刻正浮在他对面,看着他这副前所未有的落汤鸡模样,再也忍不住,拍着水面哈哈大笑起来:“好一出美人出浴图!” 程复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明媚模样,眼底划过幽深的光。 他并未急着起身,反而就着这逼仄的水中空间,长臂一伸,将那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子捞进了怀里。 温热的池水包裹着两人,程复湿透的薄薄衣衫几乎形同虚设,紧密相贴的躯体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水汽朦胧,蒸得人脸颊发烫,呼吸都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 叶清晓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黏稠。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温热的水流在他们之间缓缓荡漾,每一次细微的涌动都像是无声的撩拨。 最终还是叶清晓先打破了这过于旖旎的沉默,她伸出湿滑的手指,戳了戳他紧实的胸膛:“掌印,就算要亲要抱能不能先出去?我怕冷,水变冷了,我不想再得风寒。” 程复低低地“嗯”了一声,嗓音比平日更显沙哑磁性,他揽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托起一些,自己也随之站直了些许。 随即抱着她,迈出了浴桶,拉过干燥柔软的雪帕,将叶清晓整个儿裹起来。 …… 两人换上干爽柔软的寝衣后坐在榻上。 程复拿着细软的棉布,动作轻柔地替叶清晓擦拭着滴水的长发。 “暗影阁被拔了,商述现在估计已经得到消息了。” 叶清晓享受着程复的服务,闭着眼睛开口,开始谈正事,“他在现实世界里最后一个指望也没了,肯定会狗急跳墙。” 程复擦拭头发的手未停,淡淡应道:“嗯。” 叶清晓转过身,面对着他,表情认真:“所以,你最近就别再去朝堂了,有什么大事让庆平来汇报就行了呗,批折子就让信得过的心腹往来传递,暂时先和我待在蓬莱洲。这里相对安全,最重要的是,我还能听到他和系统的对话,不至于让他悄无声息地摸过来搞刺杀。” 程复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夫人这是让咱家耽于美色,乱了心智,从此不早朝了么?” 叶清晓挑眉,伸手捏了捏程复的脸颊,语气带上了几分戏谑:“你说你,好不容易才抱得美人归,万一就这么被人悄悄嘎了,岂不是很亏?” 程复握住她作乱的手,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带着一丝玩味:“美人在哪儿?” 叶清晓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我啊!不美吗?” 程复低笑出声,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目光温柔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忽然问道:“夫人上辈子是什么模样?” 叶清晓撇撇嘴,倒是没什么隐瞒:“没这身体的本尊这么好看。眼睛小点儿,脸盘大点儿,皮肤也没这么嫩,眼下还有黑眼圈,大概……跟现在有七八分像吧。”她原本长得就不错,否则也没办法在后来当上网红博主后开始带货。 程复闻言,凑上前,下颌轻轻蹭着她带着皂角清香的发顶:“只要是晓晓的灵魂,便是最美的。” 叶清晓嗤笑一声,显然不信这套:“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转过身来反客为主,面对面坐到他腿上搂过了程复的脖子,“让我来检查检查,你这张嘴藏了什么鬼!” 说罢就朝着程复的唇咬过去。 程复手指探入她的墨发间,像是一名信徒,仰起头虔诚地回吻。 逐渐加深的缠绵温柔,又将她禁锢在怀中不容逃脱。 烛光摇曳,将相拥亲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缱绻的画卷。 …… 不同于蓬莱洲的温情旖旎,旭王府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第102章 他是来报仇的! 商述如同困兽,在书房内疯狂地打砸着触手可及的一切。 瓷器碎裂声、木具倒塌声不绝于耳。 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胸腔因极致的愤怒剧烈起伏。 暗影阁!他经营多年,投入了无数心血和资源的最后底牌,竟然就这么被程复不声不响地连根拔起,他甚至没能收到任何预警!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在京城几乎成了睁眼瞎!意味着他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意味着程复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发泄了许久,直到力气耗尽,才颓然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粗重地喘息着。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程复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慢慢布局,慢慢吸取气运了。 必须铤而走险!必须一击必中! 一个决绝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要再用一次隐身术,冒险接近程复,让系统彻底扫描清楚这个“异常变量”的底细! 然后…… 商述的眼中迸射出孤注一掷的狠厉光芒。 然后,他将不惜一切代价,用自己剩余的全部气运,去兑换时光回溯! 他要回到过去!回到程复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甚至更早的时候! 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就将他彻底碾死! 要从根源上,抹杀这个最大的障碍! 哪怕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 夜色深沉,蓬莱洲岛仿佛沉浸在一片安宁的梦里,只有湖水轻拍岸边的细微声响。 寝殿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 宽大的床榻上,程复与叶清晓相拥而眠。 程复睡在外侧,姿态依旧带着几分警惕的规整,但手臂却占有性地环在叶清晓腰间。 叶清晓蜷缩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均匀绵长。 两人如墨的长发在枕间铺散,有几缕不可避免地交缠在一起,透着无声的亲昵。 一道完全透明的人影,正悄无声息地立在床榻边。 正是凭借隐身术潜入此处的商述。 他看着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尤其是程复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平静的睡颜,以及他怀中安然酣睡的叶清晓,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嫉妒、鄙夷和暴戾的复杂情绪。 不过是个阉人,连男人都算不上的东西,能觉出女人的什么滋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商述在内心冷嘲,带着恶意的目光扫了一眼床上的两人。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系统在脑海中提示:“请宿主靠近目标人物,方便系统进行扫描。” 几乎在系统音响起的瞬间,叶清晓就被惊醒了。 她并没有完全沉睡,潜意识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听到声音后叶清晓没有立刻睁眼,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依旧维持着平稳的呼吸。 商述看了一眼程复熟睡的状态,内心焦躁,又追问了一次:我真的不能直接杀了他吗?他现在毫无防备地睡着!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回应:检测到目标人物程复身上凝聚的气运远超宿主。 综合评估当前环境下,宿主使用物理手段进行刺杀的成功率:0.001%。 刺杀失败后,宿主被抓获的可能性:99.999%。 商述的心沉了下去,一股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连偷袭都无法成功?这程复的气运当真如此浓厚? 无奈之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赶紧扫描!弄清楚程复到底是什么来历身份!” 叶清晓按捺住立刻掐醒程复的冲动。 打草惊蛇并非上策,商述此刻处于隐身状态,贸然行动很可能让他逃脱。 既然商述暂时没办法杀了程复,还想要检测出程复的真实身份,叶清晓瞬间想到了一个计划。 她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既能重创商述,又不会承受主角气运反噬的绝佳时机。 她原本就盖在被子下的一只手此刻极其缓慢地、悄悄向枕头下方探去。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在商述脑中响起——深度扫描需要更直接的媒介。若能获取目标的身体组织,如血液、毛发最佳。若目标处于无意识状态,宿主可通过直接的身体接触,建立系统与目标之间的临时链接,以便进行更彻底的核心数据扫描。 身体接触? 商述的目光落在了叶清晓那只搭在程复胸膛上的手。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捏住叶清晓的袖口,极其缓慢地将她的手臂从程复身上提开了一小段距离。 然后,他将自己的手掌,代替了叶清晓手原本的位置,轻轻按在了程复的胸膛上。 叶清晓通过刚才袖口被提起的细微触感,以及此刻商述手掌落下时带起的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大致判断了一下他所在的方位。 系统扫描的信息在商述的感知中飞速流转,大量的数据流涌入他的脑海。 几息之后,系统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却带来了一个足以让他魂飞魄散的消息: 【深度扫描完成。目标人物:程复。原名:商晏安。身份:已故裕亲王商瑢之独子,先帝嫡孙。】 商晏安! 商瑢之子! 这几个字如同九霄惊雷,狠狠劈在商述的天灵盖上,瞬间将他所有的理智炸得粉碎!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那双隐藏在隐身状态下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那个本该早就死在青州血案中的小杂种!他居然没死!居然活了下来! 一瞬间,所有困惑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程复上位后便不遗余力地针对他、为什么他会那般狠辣地灭掉几家朝臣满门,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为什么他会选择扶持的五皇子上位……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是商晏安! 他是来报仇的!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商述的心脏,比之前任何一次失败都要强烈百倍! 面对一个拥有如此身份、如此仇恨、且如今权倾朝野的敌人…… 他还有活路吗?!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第103章 十年前的商晏安 之前对于是否要透支所有气运兑换“时光回溯”,商述还有一丝犹豫和权衡,毕竟那代价太过巨大。 但在得知程复真实身份的这一刻,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系统,确认兑换!立刻!马上!用我所有的气运,兑换积分!”他在脑海中疯狂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决绝而显得狰狞。 【收到指令。核算宿主剩余全部气运……确认兑换……兑换成功!】 兑换成功的提示音似乎还在耳畔萦绕,那笔巨额的积分刚刚到账,甚至还没来得及在系统商城中点亮那个终极功能的图标—— 一股尖锐的剧痛,猛地从他左胸口传来! 商述猛地低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不可思议,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只见一支簪子如同毒蛇出洞,深深刺入了他的胸口,直没至簪尾。 簪尾上是一只眯着眼睛的狐狸,红宝石镶嵌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挖了他的心肺! 一切发生得太快,如同电光石火! 原本依偎在程复怀中、看似沉睡的叶清晓猛地弹起。 她握着簪子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她根据声音和触感判断出的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叶清晓清晰地感觉到簪尖遇到了阻力—— 中了! 她心中冷笑,知道已经命中目标,毫不犹豫地用拇指猛地推压簪尾的机括!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淬了剧毒、细如牛毫的毒针从簪尾激射而出,瞬间没入商述的体内! “呃——” 商述发出一声短促惨哼。 叶清晓生怕他不死,根本不给任何喘息之机,手腕猛地用力,将玄铁簪狠狠抽出,带出一溜滚烫的血珠,然后朝着惨叫传来的方向,凭借着感觉和声音,不管不顾地又连续捅刺了十几下! 几乎在叶清晓暴起的同时,程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彻底惊醒。 他常年身处权力漩涡和暗杀危机中养成的本能远超常人,眼睛还未完全睁开,手已经迅如闪电地探入枕下,抽出了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刃!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听到虚无中响起一声短促的闷哼,再见到叶清晓状若疯狂的捅刺动作,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程复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腕翻转,短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着惨叫传来的方位,迅捷无比地连劈带刺了数下! 叶清晓心中清楚,此刻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商述刚刚为了兑换“时光回溯”,已经透支了所有的气运,那层所谓的“主角光环”正是最薄弱、甚至可能已经消失的时刻!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然而,隐身的效果依然存在。 她的攻击虽然凌厉,终究无法做到百分百的精准致命。 连续的捅刺虽然重创了商述,却未能瞬间毙命。 “系、系统,快!时光回溯……” 商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生命力的飞速流逝。 他身体多处传来剧痛,强烈的死亡阴影将他彻底笼罩。 他涣散的意识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启动时光回溯!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能重来! 他用尽最后一点意念,确认了兑换! 【收到指令,消耗5000积分,启动“时光回溯”——目标时间点锁定……能量灌注中……】 一股奇异的能量,骤然以商述所在的位置为中心,轰然爆发! 整个寝殿内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震荡!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光线被拉扯成怪诞的线条,桌椅、屏风、床榻……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失真,仿佛置身于一个即将破碎的琉璃世界中! 程复刚刚挥出的短刀定格在半空,他惊骇地看着这超越认知的一幕。 榻上,叶清晓的身影也被那扭曲的时空漩涡拉扯,身形变得若隐若现,闪烁不清。 “晓晓——!” 程复脸上的冷静碎裂开来,被惊慌所取代! 他试图抓住她,阻止她被卷入那未知的恐怖之中,然而他的动作在这扭曲的时空之力面前,变得无比缓慢和徒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清晓的身影变得模糊,最终被那股强大的吸力彻底吞没,消失在那片光怪陆离的漩涡中心。 “晓晓——!!!” 程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伸手抓去的,却只有一片逐渐平息的、残留着诡异能量波动的空气。 以及地面上悄然显现的、一滩迅速扩大、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 那是重伤的商述留下的。 而叶清晓,在感受到那股无可抗拒的拉扯之力时,只来得及最后看了一眼程复,眼前便被无穷无尽、飞速流转的光影所充斥。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强烈的撕扯感和眩晕感让她几乎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那可怕的旋转终于停止。 她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极其诡异的状态。 她似乎在一个狭窄、昏暗的空间里,四周是冰冷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血腥味。 她能“看”到周围的一切,却又感觉自己的身体是虚无的,轻飘飘没有一丝重量。 更诡异的是,她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料子极好却沾染了污渍和血迹的锦袍,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紧抿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悲痛,以及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恨意。 尽管年纪尚小,眉眼间还带着稚嫩,但那熟悉的轮廓,叶清晓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程复! 或者说,是十年前的商晏安! 就在这时,密室外似乎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惨叫声,以及一个女子凄厉决绝的呼喊,那声音穿透石壁清晰地传了进来: “宴安!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少年浑身剧烈一颤,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硬是没发出丝毫声响。 叶清晓心中巨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捅了商述,竟然直接被时光回溯一起带到了十年前的青州血案现场,而且直接出现在了程复当年藏身的密室里! 第104章 这个姐姐不是人!是神仙! 叶清晓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想带走他。 因为在苏黎看的版本里,是没有程复这个角色出现的。 那就证明当年商述一定做了什么,才导致程复就算被藏进了密室里,也没能逃出生天。 这个密室并不安全! 可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体也无法触碰到任何实体。 她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少年商晏安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密室墙壁上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拳头大小的透气孔洞。 透过那孔洞,隐约能看到外面摇曳的火光和晃动的人影。 叶清晓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孔洞向外看去。 只见外面似乎是一间布置雅致的厅堂,此刻却已是一片狼藉,家具倾倒,瓷器碎裂。 一个身着王妃服饰、容貌温婉美丽的女子,胸口被一柄长剑狠狠刺穿,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而握着那柄剑,站在女子尸体前的,是一个面容尚且带着几分少年锐气,眼神却充满阴鸷的商述。 紧接着,叶清晓又看到,商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手中的剑再次举起,狠狠地劈向了一个被两名士兵押着、对商述怒目而视的男子—— 那无疑是程复的父亲,裕亲王商瑢! 利刃划过脖颈,鲜血喷溅! 商瑢的尸体软软倒下,死不瞑目。 少年商晏安透过孔洞,将父母惨死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跪倒在地上,为了防止自己发出声音,他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白嫩的手臂上嵌入深深的牙印,已经见了血。 叶清晓想尽了各种办法想引起程复的注意,可他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就在这时,叶清晓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定位成功!已回溯到程复的幼年,商宴安的存活节点。】 恰在这时,叶清晓感觉自己的身体终于落到了实处,双脚沾地的瞬间,那股灵魂出窍般的虚浮感骤然消失。 她能动了! 几乎同时,她“看”到了自己意识里多出了一个东西——一个极其简陋,仿佛信号不良般闪烁着的半透明面板,上面可怜巴巴地显示着:【积分余额:120】。 叶清晓:“……” 卧槽?商述那孙子的系统,被她蹭网了?! 难不成是因为在他兑换气运的当头连捅他那十几下,顺便劫了他点儿气运和权限? 她来不及细想这bug是怎么产生的,耳边已经传来商述那虽然年轻了几分,但依旧令人作呕的声音,正在厉声下令:“倒火油!给本王把瑢王府烧得干干净净,一只老鼠都不准跑出来!” 她眼神一厉,意识飞快地在那简陋面板上操作起来。商述仅剩的120积分,此刻成了她的救命钱。 【兑换“大力丸”(10积分)】 【兑换“神速丹”(10积分)】 【兑换“穿墙水”x2(100积分)】。 刚兑换完毕,面板上的积分瞬间清零。 叶清晓感觉手里多了几样东西,触感真实。 她不敢耽搁,猛地转身,看向角落里那个死死咬着胳膊蹲在地上的少年。 叶清晓一个箭步冲上去,动作粗暴地一把扯开他咬在嘴里的胳膊,那胳膊上已是鲜血淋漓。 不等少年惊恐地叫出声,她捏开他的下巴,直接将一瓶穿墙水给他灌了下去,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温柔。 “唔……!” “别问别说别动,我是来救你的。” 叶清晓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顺手把另一瓶穿墙水自己喝了,又将大力丸和神速丹囫囵吞下。 药丸下肚,一股热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感觉浑身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身体也变得轻盈无比。 少年商宴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 他看着这个仿佛凭空出现的陌生女子,容貌昳丽,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动作更是蛮横得像悍匪。 但他很快说服了自己。 这个密室是绝密,只有父母和舅舅知晓。 她能出现在这里,必然是爹娘极其信任的人,或许是通过什么他不知道的密道机关进来的。 而且这个姐姐若是敌人,此刻只需喊一嗓子,他就没命了。 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理智让他选择了配合。 他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叶清晓一手抄起他,像夹个公文包一样把他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捂住了他的嘴,主要是怕他等会儿吓得乱叫。 然后朝着密室坚实的后墙,猛地冲了过去! 商宴安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紧紧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他只感觉身体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幕。 下一刻,密室外夹杂着烟硝和血腥味的空气涌入鼻腔——他们竟然直接从墙壁里穿了出来! “在那里!” “有人!抓住他们!” 几乎是同时,外面负责包围的士兵立刻发现了这两个凭空从墙里“冒”出来的人,顿时惊呼着围了上来。 叶清晓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速度,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士兵,非但没慌,反而嗤笑一声:“抓你爹呢?” 话音未落,她夹紧怀里的未来权宦大佬,脚下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嗖”地就朝着最近的一处房屋冲了过去! 在士兵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个凶悍的女人夹着个孩子,不躲不闪,直直地撞向了墙壁,然后……又穿了过去! “妖、妖法?!” “快追!” 士兵们慌忙追上去,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叶清晓早已带着人又从另一面墙穿出去了! 士兵们顿时兵分两路,一些开始追击叶清晓,一些人去向内殿中的旭王禀报。 这就是叶清晓不用隐身药水的原因。 隐身还得小心翼翼躲开碰撞,浪费时间! 而现在商述正在到处倒火油,眼看大火就要烧起来,她必须争分夺秒,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冲出重围。 穿墙术配合大力神速,效果拔群!她根本不需要找路,认准一个方向,遇墙穿墙,遇屋穿屋,留下身后一片鸡飞狗跳。 效率极高,场面极其混乱。 被她夹在腋下的少年商宴安,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景物以惊人的速度变换,时而是在屋内,时而是在庭院,时而又穿过一道围墙。 他死死咬着牙,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和极度的恐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姐姐不是人!是神仙! 第105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与此同时,刚刚下达完放火命令的商述,正皱着眉头在脑海中与系统交流。 【系统,能不能精确扫描到商宴安的藏身之处?】 【抱歉,宿主。时光回溯只能定位到距离目标人物最近的时间点和空间点,无法进行实时精准扫描。他必然还在这王府内,但具体位置需自行搜寻。】 商述暗骂一声废物,看着手下士兵开始泼洒火油,心中那股差点被叶清晓捅死的惊悸和对程复的刻骨恨意交织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开始确认最关键的问题: 【系统,如果我在这里成功杀了商宴安,一天后回到未来,我身上的伤会如何?】 【如果成功抹杀“程复”此一因果源头,那么由他衍生出的所有伤害,包括宿主您当前的致命伤,都将在时间线收束时被一并抹去,视为从未发生。】 商述眼中闪过狂喜,紧接着追问: 【那叶清晓那个女人对我造成的伤害呢?】 【核心异常变量“程复”消失,意味着世界规则将重新眷顾您这位气运之子。届时积分获取将恢复正常,兑换疗伤圣药或万能解毒剂即可清除所有负面状态。区区一个叶清晓,失去程复庇护,不足为虑。】 “好!好!好!” 商述连道三声好,脸上露出了回到过去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操起火把就扔到瑢王府的主殿内,他作为皇室中人,自然知道这样的府邸一般都会有密室,可能程复已经被藏到密室里了,既然他回来这个节点的时机就是距离程复最近的距离,想必密室就在主殿内! 这一把火下去,他就不信幼年的程复还能有通天的本事,这次他插翅也难飞! 而他并不知道,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程复”,此刻正被叶清晓带着,以一种极其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带着在王府里左冲右突,穿墙越户,朝着包围圈外疯狂冲刺。 叶清晓感受着身后逐渐升腾而起的热浪和浓烟,撇了撇嘴,夹紧怀里的小程复,再次加速,一头撞向了王府最外围的高墙。 “哪个脑残还会和你在瑢王府纠缠24小时?又不是傻逼!老娘只要十分钟就能带他突出重围!” …… 叶清晓夹着商宴安硬生生在包围圈里莽出了一条生路,成功冲出了已成炼狱的瑢王府。 她脚下不停,凭借着神速丹的效果,沿着官道旁的密林发足狂奔,直到彻底听不见王府方向的喧嚣,天色也完全暗沉下来,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偶尔响起,她才终于慢下了脚步。 “哎哟我的天!累死我了!” 叶清晓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神速丹和大力丸已经失去了效果,她后来是全凭着一股劲儿在跑。 好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她穿书后,力气就莫名挺大的,戴个小孩也不是太费劲儿。 “啧,这鬼地方,再跑下去没被追兵砍死,也得摔死或者冻死。” 叶清晓四处打量,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燥隐蔽的山洞,带着程复藏了进去。 商宴安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勉强扶住洞壁才站稳。 劫后余生的恐惧、父母惨死的悲痛,以及被这个神秘女子带着进行了一场超乎想象的逃亡所带来的冲击,让他小小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山洞里又黑又冷,两人不敢生火,怕引来追兵。 叶清晓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黑暗中那个蜷缩成一团、散发着悲伤和迷茫气息的小身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确实不太擅长安慰别人。 但想了想程复,好歹是她对象,现在这副小可怜样,好像也不能完全不管。 她放软了声音,开口道:“那个……别伤心了。说起来,我也是父母双亡的。” 商宴安抬起头,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 叶清晓继续道:“而且我都不记得我爹长啥样了。至于我妈……好吧,其实不算双亡,我妈还活着呢。”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地扔出重磅炸弹,“但她把我推水里淹死了。怎么样,这么一听,是不是感觉你自己的遭遇也没那么惨了?” 商宴安:“……” 诡异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为什么真的莫名其妙有被安慰到一点点?? 商宴安沉默了片刻,低声问:“姐姐,你到底是谁?” 叶清晓挠挠头,说起来自己都有点尴尬:“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你对象。女朋友,懂吗?就是恋人,未婚妻那种。” “你胡说!”商宴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我哪儿来的未婚妻!我父王母妃从未给我定过亲!” “啧,爱信不信。”叶清晓撇撇嘴,懒得解释。 商宴安被她这态度弄得没脾气,又换了个问题:“姐姐,你是神仙吗?你会法术。” “不是,”叶清晓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是个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你看到的这身体不是我自己的,我也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哎哟,麻烦死了,以后你就知道了,等回去……呃,反正以后的我会给你解释的。” 同样的话,她实在不想解释第二遍。 商宴安听了叶清晓的话,眼神又黯淡下去,声音带着绝望的茫然:“以后……我还能有以后吗?” “有啊,”叶清晓答得理所当然,“你以后可是个超级大反派,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权倾朝野,杀伐果断,手刃了不少仇人。” “太、太监?!”商宴安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我以后会是太监?” 叶清晓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这小家伙,关键零件目前都还在呢。 她突然开始惊悚。 程复变成太监的罪魁祸首不会是她吧?! 她抠抠脸,有点尴尬:“啊……这个嘛,也不一定非要当太监才能报仇。你可以用很多种办法登上高位嘛,比如……嗯……” 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捷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商宴安反而被这句话打开了思路! 第106章 她好像真的引导了历史走向 商宴安心里清楚,正常的科举之路他是走不了了。 把他藏起来时,舅舅和母亲的对话他听到了,那个杀了他全家的旭王商述,势力庞大,勾结朝臣,诬陷父王。 他现在是钦犯,没有户籍,根本无法科考入仕。 走江湖路子? 江湖势力再大,也难以与整个朝廷抗衡。 唯一的复仇路,似乎就是要爬得比这些人更高,高到足以颠覆一切! 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何尝不是一条直达权力核心的捷径! 他只需要伪装成流民乞丐,自愿去势,就能入宫! 虽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却是能距离仇人最近的地方! 黑暗中,叶清晓看不到他越来越坚定的表情,只听到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问:“姐姐,成为太监,真的能报仇吗?” 叶清晓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她好像真的引导了历史走向。 她试图挽回:“呃,其实吧,当太监挺辛苦的,还要挨那一刀,很痛的。而且……” “只要能报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少年商宴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决绝和冰冷。 叶清晓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可是,你们古人不是把传宗接代看得很重要吗?你要是当了太监,以后就不生孩子啦?你家不就绝后了?” 商宴安冷笑一声,那笑声在黑暗的山洞里显得有些渗人:“传宗接代?不报仇,我活着都如同行尸走肉,谈何成家立业?那不过是苟且偷生!就算有了后代,大仇未报,又有何意义?不过是让商述再多几个刀下亡魂!” 他顿了顿,忽然问叶清晓:“姐姐,你说你是我未来的未婚妻。那我那个时候已经是那么大的太监了,报仇了吗?” 叶清晓挠挠头:“大部分仇都报了,就剩下商述这个罪魁祸首了。这一次就是因为在弄死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让他逮到机会回到了过去,想把你扼杀在摇篮里。我也跟过来了,所以才能把你救出来。只要撑过这24个时辰,你就安全了,未来的商述也完蛋了,你就能报最后的仇了。” 得知未来的自己大仇将得报,商宴安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当太监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过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姐姐,那你会介意未来的我是太监吗?” 叶清晓实话实说:“我倒是不介意。你是不是太监不重要,能不能让我吃好喝好睡好,给我提供顶级情绪价值和物质保障才重要。” 商宴安愣了一下,随即被她这过于实在的回答逗得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心里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 他又问:“姐姐也不想传宗接代吗?那姐姐老了怎么办?” 叶清晓:“老了就死呗。谁还能不死?” 商宴安:“……那别人说姐姐的闲话怎么办?说你跟了一个太监。” 叶清晓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浑不吝:“说闲话?那我就死她家门口。反正害怕的又不是我。” 商宴安:“……” 他觉得这个姐姐的想法,真的好独特,又很有趣,让人感到奇异的安心。 夜越来越深,山洞里寒气渐重。两人没有生火,商宴安冷得有些发抖。 叶清晓感受到旁边小家伙的瑟缩,啧了一声,朝他招手:“过来。” 商宴安有些迟疑和害羞。 叶清晓不耐烦:“你羞什么?我们亲都亲过了,睡都睡一张床了,你还羞个屁啊!赶紧过来,别感冒了!你要是病了,明天不好赶路,拖累我速度!” 闻言,商宴安更是满脸通红,好在黑暗的环境下掩住了他的尴尬。 他乖乖挪过去,被她一把搂进怀里。 她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淡淡的馨香,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和山洞的寒气,也仿佛驱散了一些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悲伤。 他靠在叶清晓怀里,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他想,未来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媳妇儿的? 虽然说话有点怪,动作有点粗鲁,但……真好。 他未来,一定要好好对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现在她照顾自己一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叶清晓就拍醒了商宴安。 “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商宴安揉着眼睛问:“姐姐,我们去哪儿?” “去找五皇子,”叶清晓拉着他就往外走,“他对你挺好的,会保护你。” “五皇子?” 商宴安有印象,那是他的一位皇叔,身体很弱,但和父王关系极好,来过府上做过客,与父王书信往来频繁,每年都会给他寄些精巧的礼物。 叶清晓带着他一路疾行,来到最近的一个小镇。 她拔下头上的珠钗,去当铺换了钱,然后直奔马市,买了一匹看起来最健壮的马。 商宴安这个年纪还没到正式学骑射的时候,并不会骑马。 叶清晓于是只买了一匹马,她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弯腰,一把将商宴安捞了上来,让他坐在自己身前。 “嘻嘻,还有我带着掌印骑马的一天呢?” 叶清晓像是想到了什么,嘻嘻哈哈歪东倒西地笑了一阵,一抖缰绳,骏马嘶鸣一声,载着两人,朝着京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商宴安紧紧抓着叶清晓的衣襟,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回头望了一眼早已看不见的、曾经的家园方向,眼中最后一点稚嫩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布满荆棘与黑暗的道路。 但,只要能报仇,他万死不辞。 而叶清晓,一边驾马,一边在心里盘算: 等把这小祖宗安全送到五皇子那儿,撑过剩下的时间,她就能回去抱着她那个已经功成名就、会伺候人的“成品”程复了! 当商述听到手下来报,说瑢王府有一名女子,竟然抱着一个孩子穿墙逃走之时,叶清晓早就带着小程复跑没影了。 商述急火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赶紧召集了追兵连夜狂追。 却又因为叶清晓跑不动了,躲进了山洞里,于是…… 追过头了。 第107章 你要为了以后我能过上好日子加油啊 跑了小半日,人困马乏,叶清晓瞧见路边有个支着棚子卖吃食的简陋摊贩,便勒马停下。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顺手买了两个硬邦邦的馍,又看到旁边瓦罐里放着些凝固的乳白色膏体,摊主说是羊奶膏。 叶清晓好奇买了一块,咬了一口,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她咂咂嘴,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商宴安评价道:“嗯……怎么说呢,比屎甜,没屎黏,但屎不要钱它要钱。” 商宴安正准备伸出去接羊奶膏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小脸皱成一团,看那羊奶膏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剧毒之物。 叶清晓看他那样子,哈哈一笑,把剩下的馍塞给他:“逗你的,能吃,顶饿就行,挑三拣四等着饿死吧小少爷。” 说完,她自己面不改色地把那块的羊奶膏三两口吃了下去。 商宴安犹豫再三,还是学着她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啃起了硬馍,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叶清晓。 他觉得这个姐姐一开口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又荒诞又有趣。 途中经过一条小溪,两人下马饮水歇脚。 商宴安看着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又看看在一旁漫不经心掬水洗脸的叶清晓,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姐姐,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未来真的会成为那样的人?” 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还是她的未婚夫? 这么美丽的姐姐!他何德何能? 他问得突兀,叶清晓一时间不知道他问的是哪样,于是反问:“什么样的人?有钱人?” 商宴安有些无语:“姐姐很喜欢钱吗?” 叶清晓莫名其妙:“你这不废话吗?谁会不爱钱啊?我一开始特愿意跟你玩,就是因为你花钱很大方啊。” 商宴安默默记住,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不然姐姐就不乐意和他一起了。 再次上路后,为避开可能的追兵,叶清晓选择了更偏僻的山林小路。 天色渐晚,林间光线昏暗下来。 突然,旁边的灌木丛传来窸窣声响,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暮色中亮起,低沉的呜咽声随之传来。 一匹瘦骨嶙峋的独狼,拦在了路前,龇着牙,口水顺着嘴角滴落。 商宴安瞬间绷紧了身体,呼吸都屏住了,下意识地往叶清晓背后缩了缩,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姐、姐姐……那是狼还是狗?” 叶清晓眯眼看了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哦,这个啊,分辨起来很简单。你可以用手去碰碰它的鼻子,” 商宴安惊悚地转头看她。 叶清晓慢悠悠地补充:“鼻子湿的是狗。” 商宴安声音都变了调:“那它要是咬我呢???” 叶清晓拍了拍他的脑袋,一脸“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的表情:“笨,手指没了就是狼呗。” 商宴安:“……” 他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并且得到了一个更废的答案。 就在那匹狼后腿微屈,即将扑上来的瞬间,叶清晓手腕一翻,那支簪尾带着红宝石狐狸的簪子已握在手中,拇指在机括上一按—— “咻!”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道细小的寒光没入狼首。 那狼冲势一滞,呜咽了一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倒地不动了。 “搞定。” 叶清晓收起簪子,重新插回发间,“走吧,找个地方过夜,这林子里可不安全。” 商宴安看着地上迅速毙命的狼,心中对叶清晓的依恋又加深了一层,全身心都依赖着她,小手悄悄拽住了叶清晓的衣角。 夜幕渐渐降临,他们找了个背风的山坳休息,不敢生火。 夜枭的叫声和不知名动物的跑动声时不时传来。 商宴安毕竟年纪小,又经历巨变,睡得极不安稳,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又一次,他被近处草丛里一阵明显的窸窣声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 叶清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抄起一根树杈子,对着那片黑暗的草丛就一阵狂扫,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比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退!退!退!” 商宴安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叶清晓这架势和母妃带他去市集上的时候,他看过的泼妇骂街一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粗俗的动作,就是让他心里的恐惧消散了不少。 他重新躺下,往叶清晓身边靠了靠,这次,居然迷迷糊糊地睡踏实了。 他像一株濒临枯萎的藤蔓,在绝望的废墟中,本能地缠绕上身边唯一能抓住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支撑——叶清晓。 他知道她嘴毒、冷情,行事风格诡异,但她救了他,给他指名了一条复仇之路,以及一个关于“未来”的念想。 知道未来可以复仇,这让他在绝境中生出了希望。 这种依恋,混杂着感激、雏鸟情节,以及对那个她口中“未婚妻”身份的隐秘憧憬,在他稚嫩却遍布疮痍的心底悄然扎根。 夜晚已经完全降临,叶清晓算了算时间,距离24个时辰的时限越来越近。 叶清晓摇醒了商宴安,难得地用比较正经的语气开口: “程复,听着,我时间快到了,马上就得走了。” 商宴安倏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带着惊慌和不舍:“姐姐,你要回未来了吗?” “嗯哼,”叶清晓点点头,“等时辰一到,我估计‘咻’一下就没了。你记住我昨天跟你说的,去找五皇子,他会安顿好你。” 商宴安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叶清晓最看不得人哭哭啼啼,挠了挠头,试图用她的方式“安慰”:“哎,别哭了。我知道你很坚强,真的,我很佩服你。小小年纪遭这么大罪,没崩溃还能想着报仇,心理素质杠杠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努力往上爬,当上大权宦,手刃仇人!” 她顿了顿,终于图穷匕见,拍了拍商宴安的肩,语重心长,“我未来的幸福可就靠你了!你要为了以后我能过上好日子加油啊!” 商宴安本来正伤心着,听到这后半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表情却变得有点无语。 难过是真的,觉得这个姐姐有时候真的很破坏气氛也是真的。 但他用力抹了把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哭腔,却异常郑重地说:“姐姐,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等着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让你随便花我的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一定要记得我!” 看着他哭得通红的眼睛,叶清晓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动容。 她难得没有吐槽,只是笑了笑,伸手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行,我等着。那你可得争气点,别让我等太久。” 夜色渐深,篝火渐弱。 商宴安强撑着不肯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清晓,生怕一闭眼她就消失了。 然而,时间的流逝无法阻挡。 子时刚过,叶清晓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边缘处仿佛有光点在逸散。 “时间到了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手,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商宴安的眼泪瞬间决堤,他扑过来想抓住她,手指却穿过了她逐渐虚无的手臂。 “姐姐!姐姐!”他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叶清晓看着他,最后说了一句:“商宴安,活下去,然后……未来见。” 她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迅速变得稀薄,最终在商宴安绝望的泪眼中,化作点点微光,彻底消散在空气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商宴安再也忍不住,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他才慢慢抬起头,望着叶清晓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叶清晓,叶清晓……” 他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在心底。 这是支撑他走向那条荆棘路上,最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