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茅山》 第一章 雁荡山下 康熙二十七年,其时三藩势力已削,台湾光复,经过多年休养生息,虽仍有准葛尔丹在北方滋事,但南方诸地却是歌舞升平,一片盛景。雁荡山,位于浙江温州永嘉县,因奇峰怪石、飞瀑流泉、古洞畸穴,凝翠碧潭闻名,自古便是文人雅士钟情之地,更被誉为“海上名山,寰中绝胜”。 曾有诗云:“一夜黄梅雨后时,峰青云白更多姿,千条飞瀑万条涧,此时雁荡第一奇。”说的便是雁荡山胜景。 “马大人,前面便是悦来客栈了。” 永嘉县乐清村,虽说只是小小村落,但却因地傍名山,平日里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欲上山游玩者多半在村子里采购食品、衣物,因此村子里的生意十分红火,便是寻常县城只怕也比不上乐清村。方才那说话之人着一件灰白色长袍,身材削瘦,一条油油的大辫子悬在身后,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在他身前一步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男子,身材极其高大,一张国字脸如精心雕刻般棱角分明,显得魁梧有力,腰间束着一枚玉佩。玉佩分为两块,外部一道圆环,色泽偏绿且深,中间雕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虎。 “刘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喊我马大人,叫马大哥。”那魁梧男子转过头,皱着眉头说道。他的脸色黝黑,像是日日耕作在田中的乡民,但看其打扮,却又不是出身农户。 “是,马大哥。”刘安赶忙说道,心头暗暗自责,怎地连这种错误也犯了,幸好马大人并未责怪。 “三年前我随家父出门办事,曾路过此地,记得那时悦来客栈不过两三间房舍,连半个住客都没有,怎地今个竟变成这般模样了!”魁梧男子远远看到悦来客栈坐落在乐清村最繁华的街道中央,来往人群,穿梭不绝,好不热闹! “刘安,你好像就是这乐清村人吧?”魁梧男子忽然说道。 “是,马大哥,我家就在这不远。”刘安恭敬地答道。 魁梧男子抬起头,略一思忖,说道:“你是去年立秋开始跟着我的,算来,也有大半年了。这样罢,我们也不急着赶路,待会儿吃过饭,你就回家去罢,明天一早来见我。” 刘安一听,大喜,连连说道:“谢谢马大哥!”过家门而不入的感觉,未曾体会过的人是不懂个中辛酸的,刘安自打进了永嘉县,便一直盘算着,想找机会跟马大哥提及此事,没想到他竟主动让自己回家探亲,不禁喜不自胜。 “笑迎八方客,欢聚天下人。” 悦来客栈门前挂着一幅对联,门前挂着一块烫金招牌,上书四个大字:悦来客栈。刘安抢前一步,走进客栈,对掌柜的说道:“李掌柜,您可记得我了?” “哟,是小安子!这有大半年没见了吧,今儿在哪高就啊!”李掌柜四十几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偏胖,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倒也和蔼可亲。 “李掌柜,等会儿再跟您叙旧,给我们马大哥来一间天字上房。”刘安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说道。 “咦,这位爷是?”李掌柜越过刘安,向后看去,一名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张国字脸上,剑眉入鬓,站在那儿,不怒自威。李掌柜眉头一凛,只觉着这男子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到底在哪儿见过呢......哦,是了!李掌柜赶忙从柜台里走出来,迎了上去,弯腰笑道:“原来是马大人,您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你认识我?”魁梧男子疑惑地说道,这乐清村,他是生平第二次前来,在他印象中可从来没见过李掌柜这么个人。 “一面之缘,一面之缘!”李掌柜满脸堆笑,说道:“去年大人高中状元之时,我恰巧就在京城省亲,有幸得见大人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原来,这魁梧男子姓马,名全,字名瑔,山西阳曲人,康熙二十六年中一甲一名武进士,即武状元,授头等侍卫。后因圣上南巡,任其为江西南昌镇总兵,赐孔雀翎。而那刘安,十七岁时进京谋生计,为人机灵,勤快,被马全看中,收为亲卫。 马全这次途径乐清村,便是去南昌镇赴任,他沿路不愿声张,扮作观光客,故让刘安称其马大哥。 “李掌柜,马大哥这次出门办事,不想让别人知道身份,所以您把我们当做观光客便是。”刘安在李掌柜耳边轻声说道。 “我懂!我懂!”李掌柜连连点头,随即向后堂吆喝道:“小六子,快招呼两位爷,灵岩厅!” “来勒!”一个少年郎穿着粗麻短褂,弓着身子领马全和刘安到包房坐下。“清蒸鹅肝,油爆獐腿,炒鸭掌,鸳鸯煎牛筋。”刘安一口气点了四道菜,想了想,又加了一道:“菊花兔丝,再来碟下酒的花生米,先上这几个,再来几斤五年的乐清黄酒。还有,把房间给我们马大哥收拾干净点。” “这位爷,您是行家,这酒菜呀,方圆百里,数我们悦来客栈做的最好!您瞧好了,房间保您住着舒服!两位爷,稍等。”小六子年纪不大,但做事极为利索,小跑着出去安排了。 马全是西北汉子,最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但自打做了武状元,口味却也精细了起来。刘安跟他半年有余,早已熟知其喜好,悦来客栈名菜不少,刘安点的全是马全爱吃的菜。马全看在眼里,虽未说话,但心里却暗暗赞许,揣摩上意,可是一门学问,刘安孺子可教也。 过不多时,小六子左手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炒鸭掌,右手拿着一坛约莫五斤的黄酒走了进来。“炒鸭掌来叻,两位爷,筷子您拿好。”小六子利索地把酒菜放下,摆上两个杯子,“啪”的一声,他把酒坛的泥封拍开,香醇的米酒味道飘了出来。 “嗯,好!”马全闭上眼睛,闻着酒香,不禁道了声好,他虽是北方人,最喜烈酒,但这江南之地的米酒、黄酒却也有其独到之处,香醇浓郁,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爷,天字房客满了,只有人字房,还剩下两间,您看,要不人字房?”小六子摆弄好酒菜,弓着腰,说道。 刘安一听,皱起眉头,这人字房可是悦来客栈最差的房间,怎能让马大人住在这里?他刚要说话,却被马全拦住:“小兄弟,收拾的干净点。” 小六子闻言,大喜,笑着说道:“爷,我这就去安排,您慢用!” “马大人,这人字房条件确实一般,要不咱换个地方,同福客栈就在附近。”小六子退出去后,刘安又对马全说道。 “哎,我是一介武夫,粗人一个,不用讲究那么多。”马全右手一挥,说道:“吃菜,吃菜。” 悦来客栈能够摇身一变成为乐清村远近闻名,首屈一指的客栈,也确实有它的道理,没一会儿,刘安点的几道菜全部上齐,灵岩厅里顿时飘香四溢,马全食指大动,不禁胃口大开。 酒至半酣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怎么回事?”马全放下手中筷子,皱眉说道。 “我去看看。”刘安起身,推门而出,看到李掌柜等人簇拥着一名道士,走了过来。这道士一身白袍,面若冠玉,长发盘成发髻,颇有些仙风道骨。 “小六子,快把天字一号房给收拾收拾,让道长歇息。动作快点!”只见李掌柜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亲自把道长引到最大的包间“醉仙居”坐下。 刘安闻言,暗道一声不好。 “哼!”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哼,马全“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冷冷地说道:“什么意思?一会儿的功夫,这天字房就又有房间了?” “欺人太甚!”马全猛地站起,怒目圆睁。 “马大人,您消消气,兴许是误会!”刘安额上沁出汗珠,马全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即便是在京城,那也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年前在街上采办年货,一个奸商讹人,他怒气陡升,一拳便打断了那人两根肋骨。今儿若是闹将起来,恐怕轻易不好收场。 “什么误会,这分明是那掌柜羞辱于我!这口鸟气,如何能忍!”马全说着,一把捋起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朝着门口走去。 “马大人三思啊!”刘安心知,此时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了,情急之下,只得说道:“这李掌柜的女儿是直隶总督张庆文张大人二公子的小妾。” 马全忽的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此话当真?” “绝不敢有半点虚言。”刘安低垂着头,看到马全紧攥着的双拳缓缓松开。 “哼!”又是一声冷哼,马全转身回到位置上,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人,我立刻去打听清楚。”刘安向着马全鞠了一躬,轻轻把房门带上,退了出去。 乐清黄酒虽然不如西北的烧刀子浓烈,但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马全的脸上还是泛起了红光。马全虽然是西北汉子,性格粗犷不羁,但绝不是蠢人,直隶总督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就算人家故意羞辱于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 “大人,查清楚了。”刘安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在马全耳边悄声说道:“大人,您还记得三年前,这悦来客栈只不过是几间小屋,无人问津吗?” 第二章 一棰子道长 “怎么?跟那道士有什么关系?”马全放下酒杯,抬起头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悦来客栈三年之前闹过鬼!”刘安凝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哈哈!”马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这定是那道士编下的谎言,江湖术士,不足为信!骗骗别人倒也罢了,我可不吃他这一套。” “大人,这事儿千真万确啊!”看到马全不信,刘安急了,他把刚才小六子告诉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马全听:“三年前,这悦来客栈开业第一天的时候,所有客房都住满了,白天很是热闹,可到了晚上,好端端的天忽然狂风大作,所有宾客都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那声音凄惨至极,听上去好像就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荒谬!这种话你也能信?不过是天气突变罢了,在这大山脚下,刮场大风又有什么奇怪的?”马全摇了摇头,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李掌柜当时也不信,第二天晚上,他就自己住了进去,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到了第三天,来了几个客人住宿,这女人的哭声又出现了。李掌柜当天晚上特意守在店里,没回家,他果真听到了女人的哭声!这才知道客栈里有鬼!”刘安说到这时,浑身打了个机灵,显然心里在联想当时的画面,有些不寒而栗。 “李掌柜请了好多和尚、法师来做法事,都没有用,到了晚上,女鬼的哭声照样响起。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李掌柜的客栈开不下去了,因为闹鬼,也没人愿意接手。李掌柜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但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这个法号一棰子的道长。” “哼,一锤子?果然是乡下人,连道号都取不好,真不知道是怎么出来行骗的。”马全不屑地说道。 “不是的,大人,一棰子道长的法号是取自《庄子》中的‘一尺之棰’.......”刘安见马全误把“一棰子”当做“一锤子”,连忙解释道,却不料话未说完,便被马全打断。 “《庄子天下篇》的‘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这难道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吗?”马全声音猛地高了几分。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刘安“噗”地跪倒在地,心下暗暗后悔,他从小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刚才情急之下,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为一棰子道长争辩的念头。真是该死,马全乃是武状元,文武全才,对于儒、道佛三家学说略知一二,自己方才这番话,实在是犯了忌讳。 刘安低下头,面色苍白,连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马全沉声说道:“起来吧,往下说。” “是!大人!”刘安缓缓站起,却仍旧低垂着头,说道:“那一棰子道长在客栈里走了一圈,画了张符,贴在正堂,他念起法诀,大晴天突然刮起大风来,天色顿时暗了下来。符咒在风中指向后堂,一棰子道长右手一招,狂风就停了下来。一棰子道长问李掌柜,后堂以前是不是有口古井。李掌柜一听,佩服得不得了,悦来客栈修建之前,后堂的位置的确有一口古井,据说前朝的时候就有了,不过是一座枯井,李掌柜就把它埋了。” “一棰子道长说道,这古井之中有一具女尸,死后阴魂不散,就盘踞在这古井之中,李掌柜把古井埋了,建起客栈,女尸鬼魂不得安宁,自然夜夜哭号,让李掌柜做不成生意。”刘安偷眼看去,马全的脸色凝重,似乎正在思索,继续说道:“李掌柜把后堂古井挖开,掘地三尺,果然发现一具女尸,已经腐烂了。当晚,一棰子道长开坛做法,引来女尸魂魄,得知她是直隶省深县人士,嫁到浙江,后被强人杀死,扔进这古井里。李掌柜遵照一锤子道长所说,命人把女尸装进棺材,送回老家。自此,悦来客栈再也没闹过鬼。” “那道士做法招魂,是李掌柜亲眼所见的了?”马全问道。 “这......这倒不是,一锤子道长做法时,无人在旁。”刘安想了想,答道。 “那就是了,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唬唬升斗小民罢了。”马全笑了笑,说道。 可那女尸的地址却是分毫不差的,怎么会是骗人的把戏呢,当然刘安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可不敢再与马全争辩。 “嗯,你走吧。” 刘安猛地一愣,连忙跪下,急道:“大人,小的真的知错了......” “怎么,你不想回家了?”马全说道:“明日午时,准时到这里来找我。” “是,谢大人成全!”刘安这才反应过来,谢过马全,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女鬼?画符?招魂?嘿嘿,要真有这些个古怪玩意,还要我们这些武夫有何用!”马全摇了摇头,刘安方才所言,他是一点儿也不信。 其时正是仲夏,乐清村靠近雁荡山,山风吹过,并不炎热,但蚊虫却有不少,马全所住的人字房里只有一张蚊帐。入夜,马全翻来覆去,不知怎么,竟毫无困意。他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一棰子道人做法招魂的事儿。 这世上真的有鬼魂吗?马全摇了摇头,不禁笑道,自己可是堂堂武状元,怎么可以被这江湖术士的雕虫小技给骗到。 马全翻身而起,披上衣衫,走到后堂如厕,他自恃勇悍,并未掌灯,当夜天空繁星点点,耳旁传来声声蝉鸣,清风袭来,不禁觉得神清气爽。 解手出来,马全忽然看到后门有人影闪过,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到那人并未留辫。 在这大清国里,不留辫子的除了前朝欲孽,女子之外,就只有道士了。 马全灵机一动,难道是一棰子道士? 夜已深,子时将过,他不在房中歇息,偷偷溜出来,意欲何为?马全想了想,决定跟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马全修的是十三太保横练功夫,练的虽是外家硬功,但他少年时曾经跟随师父学过两年吐纳,懂得如何敛气收息。他紧了紧衣衫,蹑手蹑脚地跟着一棰子道人,只见他径直朝着雁荡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并未回头,显然想不到此刻有人跟踪。 雁荡山自南朝时期梁国昭明太子在芙蓉峰下建寺造塔起,经过千百年的开发,早已成了闻名遐迩的风景胜地,人工开凿的山梯直通各大山峰。 但一棰子道人偏偏避开山梯,沿着长满灌木的泥泞山道向半山腰走去。 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走这么难走的山道,马全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刻意跟一棰子道人保持距离,这里林木茂密,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掉落的树枝,发出声响,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 虽然四下一片漆黑,但一锤子道长却足不停步,在林子里来回穿梭,好似在白日里穿行一般。走了半晌,一锤子道长忽然向左,沿着山腰横向走了过去。 马全在后面看的真切,一锤子道长走向的地方杳无人迹,他到底要干嘛?这时一阵山风吹过,脖颈处顿觉凉意。 跟还是不跟?马全犹豫片刻,随即心想自己堂堂武状元,怎能被一个江湖术士所吓倒?这道人三更半夜跑到荒山野岭里,必定心中有鬼,说不定便是歹人,若是破获他阴谋,便是大功一件。心念及此,马全不再犹豫,跟上了去。 又走了近百米,前方的林子里出现了点点火光,竟然早有人在里面等着! 好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天底下哪个正经人家会深夜里在荒山野岭聚会,马全这下认定了,一棰子道人绝对有问题!只要弄清楚他跟谁聚会,目的是什么,马全就可以第二天把他扭送官府。 马全深深呼吸,双眉紧蹙,他知道越是这样关键的时刻就越要谨慎。待一锤子道长走到火光闪烁的林子里,马全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悄跟了上去。 马全躲在树丛中,屏住呼吸,向林子里看去,借着月光只见人影幢幢,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而一棰子道人则站在人群中间,对面一人双掌合十冲他施礼。 那人头上并无寸发,竟然是个和尚! 马全为之一愣,要知道自顺治元年起,大清国在京设立僧录司,效仿前朝,推崇佛教,道教一脉早已式微,平日里,道、佛两宗几乎没有来往,怎的今夜却要鬼鬼祟祟地在这雁荡山上聚会? 莫非是僧道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想起民间曾有传言,称佛、道两宗不甘汉人正统被满洲人夺去,一直是“身在满营心在汉”,坊间更有传闻,前明余孽朱三太子假借僧侣身份,改头换面,隐于佛寺。 是了!一定是这样! 马全的心房忽然热了起来,他猛然想起圣上不日即将南巡,沿途定会巡视佛寺,这群僧、道于此时此地聚会,意思岂不是明明白白的了!这些人定是前朝余孽,意欲对圣上不轨! 清世祖皈依佛门,圣上念及骨肉亲情,对这些和尚势必疏于防范。而佛门弟子多半自幼习武,高手如云,若是在圣上进香时,突然有一武功高强的和尚行刺...... 好妙的一步棋!只可惜,被我马全给撞见了,嘿嘿,天要亡你,可怪不得我。他转念又想,倘若把这些前朝余孽的计划告知圣上,必定会加官进爵,到时再略施手段,直隶总督又如何! 主意已定,马全只觉浑身是胆,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却也毫无惧意,悄悄潜了上去。 第三章 月黑风高夜 “无量寿福,普度大师,贫道有事来迟,让诸位久等了。”一棰子道长单掌侧于胸前,躬身说道。 “阿弥陀佛,天一真人云游四海,今日能来,实是我正道之幸。”那和尚双掌合十,身披一件朱红袈裟,胸前挂着一串佛珠,古木檀香,映着月色,苍老的面容上一片平和之色。 原来这道士道号天一,马全隐在林木中屏息凝神,暗暗观察着。 “贵教天茗真人率领教中弟子在直隶顺德府对付九幽门,天一道兄不去北方,却来了我们南方雁荡山,是担心我们没有能力对付魑魅、金吾吗?”人群中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天一真人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左侧的一名粗壮汉子,说道:“说话的这位是茅山宗的申师兄吧。” “哼,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茅山宗申公左。”那汉子应声而出,浓眉怒目,一身黑衣,背着一口桃木剑。 听他声音,虽然粗哑,但中气十足,皮肤黝黑却面如重枣,天一真人暗暗赞许,朗声说道:“上次诛邪大会一别,只不过区区三年,申师兄玉女禧神术竟修到了第七重,真是我正道之福!可喜可贺!但那魑魅、金吾道行高深,据说金吾更是炼成了囚魂鼎,魔高一尺,非我等协力不能对付,更何况全真教与茅山宗同属一门,顺德府也好,雁荡山也好,都是一般的斩妖除魔,实无南北之分。” 申公左闻言,心头一惊,这天一道人果然眼力非凡,自己闭关两年,前些日子才达到第七重,这消息便是在茅山宗也没有几人知道,他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果然不愧是全真教天字辈最杰出的的两个人之一。 这申公左竟然跟天一道人对上了,马全在一旁看的真切,他早就听闻全真教,茅山宗,均是缘于道教,但一个是龙门派,一个却是正一派,二者均坚称是道教正统,千百年来明争暗斗,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只是九幽门是何门何派?魑魅、金吾又是何物?斩妖除魔?马全越听越觉得糊涂,索性不再去想,凝神倾听。 只见那申公左面带不屑,正待反驳,却听普度大师高声朗诵佛号:“阿弥陀佛,近来九幽门蠢蠢欲动,意图与妖族联手,若是让他们得逞,势必为害百姓,生灵涂炭。三月前,徽州府休宁县一百八十户百姓一夜之间被九幽门血洗之事,诸位难道都忘了吗。若是能粉碎妖魔阴谋,造福苍生,是道如何,是佛又如何!阿弥陀佛!” 三月前,不知何故,九幽门下“小天魔”陆锦忽然发狂,血洗徽州府休宁县双桥村,一百八十户村民上至八十老妪,下至襁褓婴孩均无一幸免,一夜之间,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听了普度大师这番话,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无量寿福,大师悲天悯人,小道惭愧,惭愧。”天一道人微微颔首,说道。 申公左对普度大师极为尊重,施了一礼,不再说话。 “阿弥陀佛。”普度大师还礼,说道:“子时将至,照覃先生所言,魑魅、金吾即将来到,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做准备为好,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覃先生?”天一真人闻言,猛地一怔,略微思忖,问道:“莫非是三年来,多次助我正道粉碎九幽门阴谋的覃先生?” 天一真人口中的覃先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门何派,只知道他姓覃,自号空篁居士。近年来,九幽门、妖族愈发得猖狂,不少邪魔气焰嚣张,竟多次血洗村庄,屠戮无辜百姓,正道之士多次派遣人手围剿,却都扑了空。直到三年前,覃先生孤身一人,到五台山佛光寺会见主持普智大师,正道得其消息,于莽苍山立斩九幽门副门主!此后,覃先生所言,无一不准。 “不错,覃居士宅心仁厚,这次九幽门、妖族聚会于温州雁荡山、大理点苍山、直隶顺德府三地,多亏他及时把消息告诉茅山宗宗主,我们得以提前做好准备,否则不知魔道妖人又要造下多少业障,今夜月圆,天璇移位,玉衡在上,煞气极重呀。”普度大师说道。 “既是覃先生所言,那就请普度大师主持大局,小道但凭吩咐。”天一真人抬头望月,一轮皓月高悬。不错,今晚是月圆之夜,雁荡山又是阴气聚集之地,魑魅、金吾汇聚于此,妖力大增,必须早做准备。 普度大师也不推辞,当下安排各人,如此如此。 众人领命,申公左随即率茅山宗弟子分散到树林里,宗门弟子各居其位,纷纷从背上的包裹里拿出两道咒符,一柄木锥。咒符长三寸,宽两寸,其中一道通体发黄,用红笔在正面写下咒语,背面画上图案。而另一道却正好相反,是红纸黄字。众人在地上挖一小坑,将红色咒符埋于其中,用沙土堆好,再将黄色咒符铺于其上,用木锥钉牢。 天一真人站在其中,洞观全局,只见这些木锥相连恰好是三条线,连在一起成了个三角形,将林中空地尽数围住。 大三阳阵! 天一真人一眼便看出这三角形正是茅山宗“五行驱鬼阵法”中的大三阳阵,那黄色咒符名曰七星符,咒符上书有静心咒,可用朱砂笔写,但若用兽血,效果更佳,能够驱除阴气。而红色咒符则是祈阳符,用硫磺辅以甘草,碾碎了磨成粉,在符咒上书三阳经,可以聚集阳气,二者用桃木锥相连,既能驱阴,又能补阳。而这咒符必须由玉女喜神术修炼至第七重的茅山宗弟子来制作,否则将无法发挥效果。 大三阳阵中阳气浓郁,倘若鬼道中人譬如九幽门徒或是妖族精怪处于此阵中,将无法从天地间汲阴煞之气补于己身,实力大损,十成道行先去了两成。 而普度大师这边,一共八名身穿袈裟的僧人隐没在林子里,其余弟子四散开来,不消半柱香的功夫,马全眼前的空地里便只剩下了天一真人和普度大师。 “顺德府有贵教天茗真人坐镇,点苍山则有五玫道兄在,想来,倒是我们这里需要加倍小心对待了。”普度大师说道。 “普度大师佛法高深,金刚伏魔功更是出神入化,想那魑魅、金吾,不来则已,否则,必让其有来无回!” “若能将魑魅、金吾留下,自然最好,只是......哎,阿弥陀佛!”普度大师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子时转瞬就到,二人随即也隐入林中。 灭了火把,四周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习习风声,马全不知道僧人道士隐于何处,只好趴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忽然树木摇曳,狂风大作,风声中竟夹杂着哭号,像是婴孩啼哭,又像是狸猫嘶鸣。 马全突然觉得寒气逼人,其时盛夏已过,但温度却并不低,即便是在这山坡上,马全一身长衫,又是练家子,照理说不会觉得寒冷,可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寒冬腊月里脱光了衣服站在冰上似的。 一股冷风透过他微开的衣领钻了进去,马全打了个寒颤,不知怎么,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一把扯开衣襟,张开嘴巴,作势欲喊。 “啪”,马全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一股暖意从肩膀处传来,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转过头,看到天一真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马全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站起,天一真人眼疾手快,在马全额上轻轻一点,后者立时晕了过去。 “这金吾怎么回事,说好了子时在此相会,怎么不见踪影,难不成让我等他不成!”黑暗中,林子里响起阴阳怪气的说话声。 “魑魅大哥,这金吾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何必与他一般计较。倒是鬼前辈召集我等来此,却不知为何此刻还未来到。”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错,金吾虽然炼成了囚魂鼎,但就他那点道行,我可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鬼前辈有令,不得不来。”这魑魅言语中对金吾极是看轻,但不知为何,对这鬼前辈却十分看重,语气格外尊崇。 天一道人皱起眉头,魑魅、金吾同属鬼道七仙,道行颇高,名头极为响亮,但这鬼前辈却从未听闻,难道是隐一流的鬼道高手?若果真如此,今晚只怕是有要一场恶战,天一真人的心沉了下去。 可谁料,半个时辰过去了,不仅金吾没出现,就连所谓的鬼前辈也未曾露面。魑魅实在等不及了,怒道:“不等了,不等了!” “魑魅大哥,说不定他们此刻正在路上,马上就到了。”先前那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劝道。 “唬痴兄弟,你别再劝我了,鬼前辈一向守时,此刻还未来,只怕是不会来了。鬼前辈德高望重,我便是等他一夜也无妨,但那金吾是何人,老子岂能受他这口鸟气!”魑魅说道:“虎痴兄弟,哥哥走了!” “动手!”就在这时,林子里传出一声暴喝,林子里火光陡起,组成一个三角形,将魑魅与虎痴围在中间。 正是那大三阳阵! 第四章 除妖雁荡山 “是普度秃驴!”魑魅气急败坏地吼道,借着火光,可以看到他的身体隐没在一团黑雾里,只有一双殷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而在他旁边是一脸惊恐的侏儒,身长不足三尺,面上尽是皱纹,却梳着旧时小儿的总角。 “魑魅大哥,咱们怎么办。”唬痴显然没有料到深夜来到雁荡山,竟然中了埋伏,不由得慌了神。 “还能怎么办,跑啊!”好汉不吃眼前亏,魑魅听的真切,方才那声暴喝分明是普度和尚的声音,而林子里人影幢幢,更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莫非鬼前辈、金吾不来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儿有埋伏?那为何不通知于我?竟然敢阴我,魑魅大怒,暗想这笔账迟早要算回来! 他口中念念有词,黑雾缓缓飘散,竟凭空消失了! “魑魅大哥,你别丢下我啊!”唬痴话中带了哭腔,魑魅可以身子化整为零,他可没这本事啊。 “怵,留下罢!”普智一把抓起身上袈裟,向上一抛,袈裟在空中陡然变大,发出点点金光,铺天盖地地压了下去! “好一招袈裟伏魔!”申公左大喝一声:“上清天尊,道气长存,气神引津,令吾通真,大三阳阵,起!” 只见黑雾向上不得,在大三阳阵中左冲右突,来到阵法边缘,忽然红光大作,噼啪声不绝,黑雾竟然被红光所腐蚀。 “茅山宗的臭道士也来了!”魑魅的声音再次响起,黑雾重新凝聚,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小瓶,打开瓶塞,向上一抛,一股金色粉末喷薄而出,在空中化作一只利箭,朝着袈裟刺了过去。 “咚”,袈裟被利箭刺穿,发出爆鸣,化作原先大小,普度大师右手一招,收回袈裟,披在身上,却看到有一小洞。 “阿弥陀佛,好厉害的噬魂粉,魑魅居士道法高深,何必被鬼道驱使,不若回头是岸。”普度大师从林子中走出,站在大三阳阵边缘,说道。 魑魅不答,对唬痴悄声说道:“唬痴兄弟,今夜你我二人若不齐心协力,只怕都得交代在这儿。” 唬痴一听,急了,连忙说道:“魑魅大哥,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可千万别抛下我!” “好!”魑魅用手一指,说道:“这茅山宗大三阳阵,阳气极盛,我十分道行去了三分,你把这阵给破了,普度秃驴交给我!” 唬痴点点头,往地上一趴,浑身骨骼发出异响,矮小的身材骤然变大,皮肤上长出兽毛,一张老脸狰狞至极,片刻之间,竟化作一头吊睛白额巨虎。 “吼!”唬痴张开大嘴咆哮,吼声中竟夹杂着凄厉惨叫。 “原来是你,虎妖,你吞噬生灵,囚禁魂魄,如此孽障,岂能饶你!”普度大师认出这唬痴原来就是近来恶名远扬的虎妖,哀叹一声,盘膝坐倒,双掌合十,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唵。娑嚩婆嚩秫驮。娑嚩达摩。娑嚩婆嚩秫度憾。” 身后僧侣尽皆席地而坐,随普度大师默念经决。 “是金刚经!”虽然普度等人并未发出声响,但魑魅和唬痴却觉得耳边声大如雷,脑袋嗡嗡作响,心神不宁。 “快,破阵!”魑魅面露痛苦之色,唬痴也知道再不拼命,只怕真的要死在这儿,怒吼着冲了上去,瞧他方向,正是申公左所在的位置。 申公左毫无惧色,手指连动,结疾风决,喝道:“灵宝天尊,赐我神威,神风在手,妖魔伏诛!疾风,起!” 大三阳阵中,狂风骤起,一时间飞沙走石,唬痴只觉眼前茫茫一片,不能视物,他咬了咬牙,认准先前方位,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吼!”唬痴动作极快,三两步便来到了阵法边缘,足尖在地上一点,高高跃起,只见红光一闪,唬痴重重摔到了地上,小腹上开了个口子,顿时血如泉涌。 唬痴顾不上疼痛,翻身而起,张开大嘴,一道道鬼魂钻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抓向申公左。 申公左冷笑一声,动也不动,鬼魂冲到阵边,却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墙给阻隔,动弹不得,下一秒,红光闪过,被击中的鬼魂化为乌有,形神俱灭。 余下鬼魂纷纷停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却不敢再向前半步,唬痴大怒,额上发出诡异幽光,这些鬼魂被唬痴所制,只能飞蛾扑火。 而魑魅这边,却已经交上了手。 普度大师率群僧颂金刚经,天一真人一跃而入,竟来到大三阳阵中向魑魅挑战。 “魑魅,乖乖到你道爷的炼妖炉里来!”天一真人抽出长剑,凝眉怒目,喝道。 “哈哈,就凭你?便是天茗老儿来了,我也不惧!”魑魅虽然被金刚经所影响,头晕目眩,却依旧傲然说道。 “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哼。”天一真人不再多言,提起长剑,朝魑魅刺去。 “好,我就先收拾你,把你的魂魄吸干!”虽然如是说,魑魅却一点儿不敢大意,全真教天罡剑法百年来一直被奉为各路驱魔剑法之首,兼以全真心法无量真诀催动,使将出来,威力无穷,若被剑法伤到,形神俱损。 “众小鬼听我号令,噬其心,食其肝,摧其脾!”魑魅厉声叫道,身上黑雾分出数道,列在身前。 定睛看去,一个体型硕大,却无头颅,是为无头鬼;一个双目惨白,并无瞳仁,舌头暴突,是为吊死鬼;一个嘴里叼着大饼,不停地吃,但大饼却分毫未少,是为饿死鬼;一个不停咳嗽,病怏怏的,是为痨病鬼;最后一个头上插着半把菜刀,一副受气相,是为倒霉鬼。 五个小鬼双脚离地,飘在半空,把天一真人团团围住。 “来的好,就让道爷来会会你这五鬼弑神!”天一真人伸手入怀,拿出一道红色咒符,贴在剑刃上,左手捻决,喝道:“阳极真君,借天地无极,聚三五离火,疾!”红色咒符应声爆破,剑刃上瞬间布满火焰,犹如一条火蛇,在夜色里发出声声嘶鸣,正是全真教离火诀。百余年前,全真教当代掌教纯阳真人前往西域寻到无根异火,创下离火诀,其火焰能够燃烧魂魄,与茅山宗紫炎心火一时瑜亮。 “还我头来......”无头鬼不知从哪儿发出惨叫,率先朝天一真人冲了过去。 天一真人抬手一剑,火剑刺穿无头鬼的胸膛,无头鬼瞬间被火焰所吞噬。 “分身术?”天一真人来不及多想,反手就是一剑,果然无头鬼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身后。 天一真人暗道一声好险,这五小鬼俱是魑魅吸取无数幽魂、怨灵,集无上鬼气所创,每个都是鬼道高手,方才虽然一剑逼退了无头鬼,但其余四鬼立即围了上来。天一真人以一敌五,顿觉十分吃力。 好在大三阳阵中阳气极盛,五小鬼实力削弱不少,又加上畏惧天一真人手上火剑,不敢放手进攻,一时间,天一真人倒也不落下风。 魑魅祭出五小鬼,耗费不少心神,无力抵御金刚经真言,只觉天旋地转,四周尽是普智大师的身影。 “普度秃驴,你给我出来!”心神失守的魑魅狂叫道,他身上黑雾缓缓散去,露出真身,只见蓝色波光流转,晶莹剔透,竟然是个水人! “果然是西域水人!”天一真人冷笑一声,他早就听闻西域三十二异族中,就有这么一支水人,但从来未曾见过。五十年前魑魅横空出世,以吸人精气,吞噬魂魄而臭名昭著,直至今日才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魑魅一边咒骂,一边晃晃悠悠地朝着阵法边缘走去。失去了魑魅支持的五小鬼,移动立刻变得迟缓,天一真人趁这档子一剑砍在病痨鬼的身上,后者立刻被火焰吞噬,哀嚎不已。 天一真人顿时轻松许多,他施展身法,在四鬼之间穿梭,游刃有余,吊死鬼这边躲闪不及,被他一剑带走。 情势陡转,天一真人瞬间掌握了绝对上风,但他神色却更加凝重,魑魅位列鬼道七仙,实力怎会如此不济?虽说正道这边准备充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也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瞧这情形,魑魅分明是放弃了五小鬼。 换做是天一真人,会放弃赖以横行鬼道多年的绝技五鬼弑神吗? 虽然疑惑重重,但毕竟有茅山宗大三阳阵守御,外围又有普度大师坐镇,想来魑魅纵然有通天之能也难以逃脱,天一真人还是沉下心对付剩下三鬼。 此时,魑魅已经走到阵法边缘,在他一旁的唬痴腹中鬼魂被申公左一一降服,硕大的身姿已变成普通大小,浑身皮肤隐隐有血迹渗出,眼看就要抵御不住。 “阿弥陀佛。”普度大师见状,停止诵经,起身从林子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紫金钵盂。这紫金钵盂是佛光寺至宝,名曰伏魔钵,能够让幻化的妖魔鬼怪显现原形,收入其中而形神不灭。 普度大师正要将失魂落魄的魑魅收入伏魔钵中,忽然生出异变,三小鬼发了疯似地扑向天一真人,后者一时间险象迭生,自顾不暇。 魑魅猛地向唬痴冲了过去,他一把抓住几近油尽灯枯的唬痴,朝着申公左掷了过去。 唬痴大惊,哀嚎道:“魑魅大哥,你!” “嘿嘿,兄弟,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唬痴被一道红光穿胸而过,申公左始料未及,只得向右一闪,躲了过去,魑魅趁机跟在唬痴身后,从大三阳阵中逃了出来。 壁虎断尾,原来这魑魅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拼命!唬痴竟然成了他保命的垫脚石! 不顾同伴死活,果然是魔道妖人本性,普度大师暗暗叹息,他一把摘下胸前佛珠,朝着魑魅掷去,一百零八颗佛珠在空中发出金光,疾速朝着魑魅的背上砸去。 与此同时,天一真人一跃从三小鬼中跳了出来,倒转剑柄,喝道:“吃我一剑!”手中长剑在夜色中划过一道火红的弧线。 火剑、佛珠几乎同时砸在魑魅的背上,后者发出一记闷哼,应声倒下。 申公左大步跑了过去,看到魑魅化作一滩蓝水,并无黑气飘出,想来是被普度大师的轮回珠和天一真人的火剑打的形神俱灭了。 申公左长出一口气,方才那一下让他背上冷汗直流,若不是普度大师和天一真人反应机敏,只怕真的要让魑魅给逃了,他本打算向普度大师道谢,却发现后者面色凝重。 “今夜只有魑魅现身,金吾却并未出现,不知顺德府、点苍山的道友那边又是什么情况。”普度大师一言惊醒梦中人,申公左和天一真人都是一般得面色大变,覃先生的情报有误,若是鬼道妖人全部聚于顺德府或是点苍山,无论是全真教或者茅山宗必然抵御不住! “普度大师,申师兄,贫道先走一步。”天一真人担心教中弟子安危,当下施礼作别,连夜赶往顺德府。紧接着申公左也带着茅山宗弟子赶往大理点苍山,而普度大师则将寺中弟子一分为二,分别赶往两地增援。 雁荡山又重归平静。 清晨,山风凉飕飕的,马全一个机灵,醒转过来。他看到自己躺在草丛中,怔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不紧吓得浑身发抖,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或许是因为害怕,一向谨慎的马全并没有注意到一滴蓝色的水珠渗入了他的脚踝。 第五章 尸香魔芋 清军入关以来,吴三桂雄踞云南,虽是藩王,但拥兵自重,上自官吏,下至民生,都自有一套体系,即便是称作“国中之国”也未尝不可。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康熙二十年,吴三桂部署被灭,云南正式归属大清管辖。虽然政权几经更迭,但战火并未对云南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其时有诗云: 萦索苍山洱海云,清波入梦洗樱唇。 天生大理金花女,三塔篦梳玉美人。 赞的便是云南绝美的风光,与之相对应的还有淳朴的风土人情。康熙三十七年,国泰民安,百姓的生活较之过去提高了不少,“反清复明”的口号渐渐无人提起,但还是有着一群人思念前朝旧事,以大明子民自居。在云南大理点苍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就住着这样一群人。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正是七月份的酷暑,其时麦子已经收下,大人们或三五成群围坐一团,抽着旱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或是在树荫下摆上棋盘,楚河汉界,炮二平五,杀上几局。 一天往往也就这么过去。 而在不远处的小河边,十几个孩子或是席地而坐,或是坐在小板凳上,摇头晃脑地跟着面前站着的一个小男孩高声朗读着诗文。 这小男孩一脸稚气,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但左手拿着《诗经》,右手负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沉声读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男孩说话时,左颊上印着一个小酒窝,很是可爱,分明是个孩子,却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禁惹人发笑。但他面前的孩子们却都聚精会神地在听着。 “林靖,你读错了,上午林先生说过的,那个‘好’字应该读第三声。”一个豁着三颗牙齿,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忽然站起来说道。 “怎么会!”这个叫做林靖的小男孩小脸通红,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书本,喃喃自语道:“明明是第四声呀!不可能读错的呀。” “他不会读!不听了,不听了!”一个大一些的男孩子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林靖,说道:“我们去玩捉迷藏吧!” “哦,走咯,玩捉迷藏咯!”孩子们一哄而散,只剩下方才指出林靖错误的那个小女孩儿。 “林靖,我们也出去玩吧。”小女孩儿拉起林靖的手,便要去追其他走远了的孩子们。 “不,虎妞,我要先回家问爹爹。”林靖一把挣开了小女孩儿的手,朝着村口跑去。 这是一个只有三十八户人家的小村落,村子里的人大都是明朝旧民,不愿在大清国的环境下生活,这才来到了云南大理,隐世避居,过着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日子。因为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刘,又叫做刘家村。 林靖的父亲林坤十年前带着妻子石若兰来到了这刘家村,因为自幼饱读诗书,自然而然地成了村子里唯一的一名教书先生,谁家有了孩子,都会找他给起个响亮的名字。譬如虎妞罢,她的大名就是刘瑾儿,喻意美玉般的女孩儿。 林靖今年七岁,他打小就崇拜父亲,立志要做一名像父亲一样受人尊敬的教书先生。这不,每逢跟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他就扮起了教书先生的角色。 “爹爹,爹爹!”林靖的家在最东边的村口,是三间灰白色的小瓦房,他一边喊着,一边奔向父亲的卧室。 石若兰正坐在床榻上给林靖织着过冬用的毛衣,看到儿子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赶忙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放到一边,拿起手绢便要给林靖擦拭额上的汗水。 “水,水。”林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过母亲早早为他冷好了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娘,我爹呢。”林靖的眼睛不放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滑稽的样子把石若兰给逗乐了,她笑着说道:“傻孩子,你爹去地里浇水啦。” “知道啦,我去找爹爹!”林靖火急火燎地转身跑了出去,正巧遇上来找她的虎妞。 “林靖,你慢点,等等我啊。”虎妞急得直跺,赶紧跟了上去。 “早点回家吃饭。”石若兰赶到门口的时候,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已经跑远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这孩子执拗的劲头跟他爹真是一模一样。” 林靖家的十亩地在村子的最南边,紧挨着点苍山。他不过是七岁的孩子,狂奔一里多地后,实在跑不动了,靠在一棵大树上,想要歇息一会儿。 “林靖,你......跑那么快干嘛呀!”不一会儿,虎妞双手掐腰,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刚要埋怨林靖,却发现后者食指放在双唇间,示意她噤声。 虎妞疑惑地顺着林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眼前一亮,在不远处的田野里,有一只灰色的小野兔! “虎妞,咱们去把它抓住。”林靖悄声说道,在这偏僻的乡下,平日里孩子们很少见到野兔,唯一能够玩耍的动物就是几条慵懒的土狗罢了。 “好。”虎妞连连点头,她的心思完全被小野兔给吸引了。 “那你别出声,让我来。”林靖捋了捋袖子,蹑手蹑脚地朝着小野兔走近。 渐渐的,离小野兔只有三米远了,他屏住呼吸,轻轻地钻进田里,只要再往前一扑,就能把小野兔给抓住。 小野兔显然不知道它已经被林靖给盯上了,闷头吃着青草,不时抬起头,皱起小巧的鼻子嗅嗅,似乎想要判别空气中是否有危险的气息。 见到小野兔抬头,林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甚至能听到剧烈的心跳声,一秒,两秒,他再也忍不住了,张开双手,向前猛地一扑! “抓到了!抓到了!虎妞,我抓到了!”林靖一把抱住小野兔,生怕它逃了,高兴地朝着虎妞大喊道。 “林靖,你真棒!”虎妞很是兴奋,她拍着手,跑了过来,从林靖手中接过小野兔,怜惜地抚摸它毛茸茸的毛发。 “咦,这是什么花?怎么从来没见过?”林靖忽然看到就在西北方的田里长着一株怪花,有漆黑的花茎,长着黑白相间的花瓣,凑近一数,一共八片花瓣,刚好四片黑的,四片白的。 虎妞也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花,林靖想了想,决定把这株怪花摘下来送给母亲,他伸出大拇指和食指,二指捏住花茎,用力一扭,把怪花给摘了下来。 “走吧,虎妞,咱们回家吧。” “你不去找林先生了吗。”虎妞疑惑地问道。 “不去啦,先回家,我要把这朵花先送给娘亲。”林靖恨不得立刻回到石若兰身边,把这株怪花送给她。想到母亲开心的笑容,林靖浑身充满了力量,撒开双腿,朝家里跑去。 “娘,我有个礼物送给你!”人未至,声先至,林靖的声音远远地从村口传到了石若兰的耳边。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石若兰看到林靖右手藏在身后,微笑着问道。 “娘,你肯定没见过这样的花!”林靖从背后把怪花拿了出来,喜滋滋地放到母亲面前。 石若兰见到这怪花黑白相间的花瓣,脸色忽的大变,一把从林靖的手上夺过这株怪花,厉声问道:“你是从哪儿发现的这花儿?” 看到母亲脸色不悦,林靖很是纳闷,老实说道:“就在隔壁刘二叔家的田里发现的,娘,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呀。” 石若兰仿佛没有听到林靖的问话,怔怔地盯着这株怪花,良久,她轻声对林靖说道:“靖儿乖,去咱家田里,把你爹找回来,就说娘亲有事。” “哦。”林靖一脸委屈地出了家门,他原以为母亲会开心,哪里想得到会是这样。 走了没一会儿,林靖刚好遇到父亲林坤,他就把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父亲,没想到林坤一听,脸色也是一变,一把扔下锄头,抱起林靖,就往家里赶。 回到家中,只见石若兰正在收拾衣物,林靖不解地问道:“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把衣服都收起来了。” “娘要带你去见太婆婆。”石若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林靖开心地跳了起来,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村子呢。 “靖儿,你去把自己的衣服收拾收拾。”石若兰把林靖支开后,把那株怪花拿了出来。林坤皱着眉头,说道:“真的是尸香魔芋,没想到尸煞还是追了过来。” “坤哥,若是以前,尸煞追来,咱就跟他拼了。可是现在有了靖儿,说什么也得保得靖儿无虞。咱们今晚就走,去太婆那。”石若兰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林坤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搂住石若兰的纤腰,说道:“兰儿,是我对不起你和靖儿。” “坤哥,你说哪里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条命早就是你们林家的了。”石若兰反手握住林坤的手,眼睛里满是柔情。 “好!我们今晚就走,我这就联系大师兄。”林坤转身走了出去,来到柴房,扒开堆在角落里的柴火,他右手握拳,在灰白色的土墙上丈量着,从下往上大约五拳的位置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小疙瘩。 林坤用手指捏出小疙瘩,向外用力一拉,竟拉出一个暗格,装着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有一面六棱铜镜,一把匕首,还有一块黑乎乎的石头,被小红绳拴住。 第六章 林靖不见了 “爹,娘,我都收拾好啦!”林靖拖着一个大包裹走了进来。 “靖儿,这次去你太婆婆家不用带这么多东西。”石若兰从林靖手上拿过包裹,只留下几件衣物,其余的都放在一边。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坤估摸着这个时辰,村子里其他的人都在吃晚饭,此时走正好不会惊动其他村民。 “爹,你等我会儿,我去跟虎妞说一声。”林靖转身就要往屋外走,却被林坤厉声喝止:“回来!不许去!” “爹,怎么了?”林靖十分不解,父亲很少用这种严厉的口气跟他说话,只不过跟虎妞打个招呼而已,怎么会惹得父亲不悦呢? “靖儿,今夜我们要赶路,就不用跟虎妞打招呼了。在你太婆婆那过上几日,我们就回来了,那时再跟虎妞玩也不迟。”林坤也意识到方才的口气有些重,略带歉意,缓缓说道。 “可是,我跟虎妞约好明天一起陪小兔子玩的。”林靖低着头,小声说道。 “靖儿,娘给虎妞留个字条,你看这样好不好呀。”石若兰慈爱地轻抚林靖头发,柔声说道。 林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眼睛里仍带着迷惘的神色,林坤心中一叹,却没有说话。他最不喜对孩子说谎,可这次一别,能够保住性命已经不易,何时才能回到刘家村,他心里也是没底。 夕阳西下,三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刘家村。 “若兰,天色晚了,今晚我们就不赶路了,在这儿歇息一夜吧。”林坤怀里抱着熟睡了的林靖,对身旁的石若兰说道。 林靖一家三口从刘家村出来,便径直上山,连续赶了三个时辰的路,片刻未曾停歇过,两个大人倒还好,一直在父亲背上的林靖却有些吃不消,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静静地躺在娇嫩的脸颊上,惹人怜爱。 点苍山莲花峰高2700米,在点苍十九峰中与五台、白云二峰相连,翻过这三座山峰便是云南重镇大理。可莲花峰山坡上密林丛生,并无道路,极难行走。林坤费了不少功夫才在林子找到了一片空地,他把林靖交到妻子怀里,打开包裹,从中拿出一枝狼毫和先前从暗格里拿出的六棱铜镜,凝视半晌,说道:“老伙计,又见面了!” 林坤用手轻抚铜镜,往昔的岁月似乎在这一刻重现脑海。再把一块八尺长短的方巾铺在地上,这儿就是今夜三人休息的处所。 “我已经通知了大师哥,他会尽快赶来,在白云峰底接应我们。等到了大理,咱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林坤满怀歉意地说道,妻儿如此辛苦,他的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坤哥,还记得咱俩儿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也是这样明亮的夜晚。”石若兰将林靖轻轻放在方巾上,为他盖上衣衫,柔声说道。 林坤抬眼,望向夜空,一轮皓月正高悬半空,听到妻子说话,眼睛里尽是温柔的神色,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说道:“怎会不记得,那天晚上,也是在这样的一片林子里,我被尸煞迫得走投无路,幸好遇见了你。” “那时我不过是八卦门的毛头小子,哪里想得到竟会得到石大小姐的垂青。”林坤的笑容分外灿烂,对于娶到石若兰为妻很是得意。 “还说呢,当时你那张脸呀,一点血色都没有,一见到我就张牙舞爪地要来抱我,吓得人家还以为遇到鬼了呢!”石若兰说道。 林坤一听,乐了:“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地把你当作尸煞,一心要与你同归于尽,所以才去抱你。倘若我那时再清醒一点,定要好好行个礼,道一声‘俏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林坤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揖。 石若兰抿嘴轻笑,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月夜中格外明亮,说道:“哎呀,真是酸死了,都是孩子他爹了,还这么没羞没臊的。不过,倘若你真的这样做,那我才不会理你哩。” 虽然已为人妇,为人母,但石若兰浅笑的风情却一如往昔,林坤心头一动,随即却又想到此刻自己一家三口正走在逃亡的路上,心情顿时压抑起来。 他摇了摇头,缓缓站起,从怀中掏出墨盒,拿起六棱铜镜对着月光,不住调整铜镜位置,不时用狼毫蘸着墨汁在地上画下符号,半个时辰后,他完成了最后一笔,一个直径丈余的圆圈闪烁着淡淡红光,把三人围在中心。 是夜,林坤彻夜守着林靖母子,第一抹日光映上山峰时,三人早已行走在莲花峰头。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爹,我实在走不动了。”林靖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头,撅着小嘴,一张白皙的小脸蛋上满是尘土。 “来,爹背你。很快就要到了。”林坤弓起身子,说道。 “靖儿乖,听爹爹的话。”连日奔波让石若兰的俏脸也难掩憔悴的神色。 “不要!”林靖实在是太累了,他直接躺倒身子,赖在地上,不愿起来,嚷嚷道:“你们骗人,根本不是去见外婆!”林靖虽然少不更事,却也看得出寻常的走亲访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逃命似地赶路。 石若兰苦口婆心、好言好语地劝说着林靖,后者干脆一掀衣衫,把头埋在里面。 “起来!”忽然,林坤一声暴喝,把石若兰娘俩都吓了一跳,他将林靖一把抓起,放在背上,大步向前走去。 由于用力过猛,林靖的右手腕立时出现深红色的瘀痕,然而,或许是从未见到父亲如此大发雷霆,他一时间竟忘记了疼痛,只是伏在林坤背上,左手下意识地搂住父亲脖颈,惊恐地瞪大眼睛默默看着手腕,眼泪悄悄滑落。 林坤大步流星,面色凝重,心里却犹如滴血般难受,打在儿身,疼在己心,他又何尝好受! 林坤二十八岁才生下林靖,之前不是在追杀别人,就是在被别人追杀,早已过够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他曾发誓,决不让自己的儿子过这种日子,让他当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便好,正因此他才隐居在刘家村,这么多年来,从未向林靖透露过半分关于师门的事。 石若兰面露不舍之色,她心知丈夫苦衷,若非如此,只怕三人都走不出这莲花峰,但做母亲的毕竟心软,不由得伸出素手,在林靖手腕处轻揉,直到这时,林靖得到了母亲的慰籍,方才敢哭出声来。 林靖自然不知他们一家此刻面对的是怎样的险境,只觉委屈极了,心中气结无处倾诉。 又是一日奔波,几乎未曾停歇,直到入夜丑时,三人方才像前几晚那样稍作休息。 石若兰搂着林靖早已沉沉睡下,林坤在一旁看着母子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好在明天一早翻过最后一座山头,下了山,便是大理地界,届时便不用担心尸煞来寻。 想起尸煞,往事不由再上心头,十年前,八卦门响应茅山宗号召,尽起门中好手,来到点苍山,根据情报,原本聚集在此的只有鬼道七仙中的赤发鬼,可谁曾想到除开魑魅,其余六个竟然齐聚点苍山,八卦门竟反倒成了被围剿的对象。那一战格外惨烈,点苍山宛若修罗屠场,到处是断臂残肢,最后活着走下去的寥寥无几。 最终,点苍山一役,除了大弟子马大海因有事在身,未能参加之外,整个八卦门只有林坤一人逃得升天,而且若非门主林放山以命相搏,挡住了追击,只怕林坤也得交代在那。 此刻。 夜已深,想到明天就能到达大理,林坤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算稍稍放下,倦意游上心头,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清晨,微风吹过,林坤不禁打了个冷颤,随即醒转过来,和煦得阳光并不刺眼,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他下意识地扭过头望向林靖,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林靖不见了。 “若兰,靖儿呢?”林坤赶忙唤醒睡着的石若兰,看到妻子脸上同样茫然的神情,他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窖。 “坤哥,靖儿哪去了,不会让尸煞给抓走了吧!”关心则乱,石若兰立时慌了神。 “绝不会,八卦囚龙阵会隐匿我们所有的踪迹,除非阵眼被破,否则绝不会被尸煞发现。”林坤沉声说道,不断地告诫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靖儿是自己走出去的。”林坤观察良久,说道。 “怎么会?”石若兰难以置信,惊恐地看着林坤。 方才,林坤已经检查过阵眼,依然完好无损,而且八卦囚龙阵周遭并未有任何异常,即便是鬼道七仙齐至,也绝无可能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把人带走。 “你有没有注意到靖儿昨晚很奇怪?”林坤问道。 “是很奇怪,他平常每天晚上都要拉我说会儿话才肯去睡觉,昨天晚上却倒头便睡,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太累了呢……”林坤这么一提醒,石若兰果然发掘儿子有些不对劲。 再联想到白天林靖那委屈的眼神,林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可不管林靖是不是负气出走,他和石若兰当务之急都是立刻找到林靖,他俩分头去找,约好半个时辰之后在原地汇合。 林坤在林子里快速掠过,虽是夏日,青郁的树叶依然满地都是,自然地散落开来,泥土虽然干燥,却没有半分被踩踏过的迹象,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因为倘若林靖走过,无论是落叶还是泥土上势必会留下痕迹。 这样一来,林靖只怕凶多吉少了...... “啊!”正思忖间,东北方向忽然传出石若兰的一声惊呼,林坤心头一惊,转身便往石若兰奔去,同时暗道自己疏忽,这时怎能与妻子分开呢,无论是他还是石若兰,单个遇到尸煞,都绝没有半分机会。 林坤催动身形,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透过林木,他远远便望见石若兰呆呆地站在一堆灌木丛前,手里拿着一朵花。 林坤长舒口气,待来到石若兰跟前,却发现那花不是别的,正是尸香魔芋。 第七章 夜的第七章 “坤哥,靖儿他......”石若兰忍不住伏在丈夫肩膀啜泣,尸香魔芋出现在这里,自然代表着林靖已经落到了它的手上。 “绝不会的,它没有拿到东西之前,绝不会对靖儿下手的!”林坤用力扶着妻子柔弱的娇躯,坚定地说道。 “坤哥,咱们怎样都没关系,靖儿他还是个孩子呀,一定要把他救出来......”想到爱子此刻生死未明,石若兰痛心地几近窒息。 一个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之后,孩子便成了她生命中难以割舍的存在,林坤看到石若兰六神无主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天不怕地不怕“苗疆小魔女”的风采。 林坤暗叹一声,拿出六棱铜镜,倒转放置在地上,快速用狼毫笔在铜镜周围勾勒出一个圆圈,小心翼翼地将尸香魔芋放到铜镜上。 再从怀里抽出一把银制匕首,匕首清亮无比,在手腕轻轻一划,鲜血汨汨滴下,滴到圆圈里,迅速汇流,发出诡异的红光。 林坤顾不上包扎伤口,快速将已经浸入鲜血的泥土撮入掌中,伸出右手二指,搅着血泥在六棱铜镜的边缘按照八方五位的顺序依次写下“乾”、“坤”、“艮”、“巽”、“坎”五字,字体纵横恣肆,竟是千年前的甲骨文! 林坤写字时,两根手指竟变得漆黑无比,而他的脸庞更是一半发红光,一半发蓝光,妖冶摄人。 最后一笔落成之时,林坤额上满是汗珠,来不及擦拭,“嘭”的一声,方才写下的泥土骤然爆开,铜镜正中的尸香魔芋燃起熊熊大火,但数秒之后便告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铜镜上出现了阴阳鱼的图案,缓缓转动,随后越转越快,最终黑白二色彻底融为一体,发出淡淡的亮光。 林坤透过亮光凝神望去,一座漆黑的棺木映入眼帘。 “坤哥,靖儿怎么样了。”石若兰紧张地看着林坤,问道。 林坤勉强挤出笑容,说道:“靖儿很好,尸煞只是想借他来引出我们罢了,不会对他怎样的。” 石若兰这才稍稍宽心,事不宜迟,林坤拿起铜镜,倒转过来,用狼毫笔蘸着尸香魔芋燃尽化成的灰烬在镜面上画上箭头。 箭头左右晃了晃,紧接着打了个转,笔直指向东北方向。这铜镜仿佛指南针般,竟能指引尸煞的方位。 林坤和石若兰依照箭头指示,在林木里急速穿梭。 行不过数里,原本茂密葱郁,不时有飞禽走兽游窜其中的树林竟变得死一般寂静,而翠绿色的枝叶竟在一夜之间枯萎,完全感觉不到生机。 林坤忽然停下脚步,正容道:“若兰,你守在这里。” “那怎行?我......”石若兰话音未落,便被林坤打断,后者双眼满是血丝,坚定的眼神让石若兰兴不起半点反驳的念头。 “靖儿不能没有娘亲。”林坤说道。 石若兰心头巨震,低下头,幽幽说道:“难道靖儿就能没有爹吗。” 林坤转过身,仰起头,闭上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能不能救出靖儿,他半分把握也没有,死在尸煞手上并不要紧,可如何才能保全妻子?过去的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忘记在八卦门里所发生的一切,可为了让妻儿获得平静的生活,他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出,把师门仇怨埋在心里。然而到了今天,他却悔恨自己学艺不精,没有能力保护妻儿。 此时,林坤忽然大步走进枯萎的林子里,他想要与石若兰告别,却又担心受不了生离死别的断肠之痛,唯有狠下心来,与尸煞做生死相搏。 十年前,点苍山一役,金翅大鹏妖王、鬼道七仙中的四人齐至,八卦门几乎灭门!尸煞趁火打劫,对仅存的八卦门门人穷追不舍,八卦门门主林放山,也是林坤的父亲,以自身精血为媒,祭出生死门,方才困住尸煞十二个时辰,让林坤得以逃脱。林坤道行不如乃父,豁出命来,只怕也奈何不了尸煞。 正行走着,手中铜镜箭头忽然极速旋转,随即化为飞灰,林坤心道不好,耳边传来急促的破空声,他一个鲤鱼打挺,堪堪躲开,定睛看去,竟是一根树枝! 山间泥土表面虽然柔软,但内里却是山石,坚硬无比,这树枝非但入土三分,竟还未有任何损折! “尸煞,我知道你在这里!”林坤顾不得心头震惊,一把伸入内衣,抓出那块用小红绳系着的黑石,吼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儿,把我儿子还给我!” 林坤抬眼望去,一座硕大无比的棺木横架在面前的大树上,棺木封盖缓缓打开,一个身着方巾,面色惨白的男子坐起身来。 这男子面相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的英俊潇洒,若不是一双瞳仁灰白朦胧,若不是林坤十年前曾见过他,只怕也会把他当作风流俊俏的病书生。 “哈哈,杀了你,九转石一样是我的,为何要和你交换?”尸煞从棺木中站起,右手提着个昏迷不醒的孩童,不是林靖又会是谁? 林坤又惊又怒,可尸煞说的不错,他的确没有任何资本与尸煞讨价还价,看着林靖苍白的脸颊,不由得一时语塞。 “不过,给你又何妨。”尸煞忽然话锋一转,扬起右手把林靖高高抛起。 “靖儿!”两声惊呼同时响起,林坤足尖在身边的树干上用力一点,纵身跃起,把林靖揽入怀中,而石若兰也扑了上来。 她终究还是来了。 “我可怜的孩子......”石若兰焦急地仔细检查林靖的身子,还未解开衣襟,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便飘了出来,只见林靖的左胸膛几乎全部溃烂,一股股黑水沿着胸膛流下。 “尸煞,你怎能对孩子下手!”林坤的肺简直气炸了,他一眼便看出林靖中了尸煞最辣手的腐尸毒,只需要一滴毒液,便能让人发疯癫狂,生不如死,最后变成一具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而且,此毒无药可解,即便是当今公认的第一人全真教掌教天茗真人中了腐尸毒,也绝无可能痊愈,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一向如此,难道你不知道?”尸煞淡淡地说道:“人我也给你了,把九转石交出来吧,我留你一家三口全尸。” “孩子,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石若兰怔怔地看着林靖,眼泪滴滴落下,双手不住颤抖,她自己便是用毒的行家,怎会不知腐尸毒的厉害。 林坤仰天长啸,背对着尸煞,将九转石挂在林靖脖颈,在石若兰手心处写道:“带着孩子走。” 石若兰茫然看向林坤,她知道丈夫已打算拼上性命,使出生死门,以期拖延时间,给她娘俩创造机会逃走。 “如果我是你,我就乖乖地把九转石交出来,说不定还能保住那孩子一命。”尸煞轻松说道:“当然,是否会缺胳膊少腿,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好好一个家,全被你给毁了!林坤在心底怒吼,他看到妻子浑然不觉,又急又怒,忍不住抓住石若兰肩膀,低声吼道:“走啊!” 石若兰惨然一笑,说道:“坤哥,到如今,你教我娘俩往哪里走。”说完,石若兰猛地伏到林靖身上吸吮胸膛流出的毒液。 林坤大脑“嗡”的一声炸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死也要拖上尸煞垫背。 发觉二人异样,尸煞眉头一挑,说道:“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林坤双目血红,左手托住铜镜,镜面里仿佛甲骨文的奇怪符号不住显现,他猛然伸手探入镜内抓去,厚度不过一寸的铜镜竟然让林坤整只手掌都探入其中。 “一晃都十年了啊。。”尸煞看着林坤动作,脑海中竟兴起熟悉的感觉,不禁感慨,说道:“希望你不要像你那死鬼老爹一样让我失望。” 听尸煞提起父亲,林坤眼中露出悲愤神色,他整只右臂变得通红,忽然大口一张,一团火焰疾速射向尸煞。 尸煞右手虚空一抓,火焰在空中炸开,火星四射,而林坤面不改色,似乎早就知道火焰对尸煞造不成杀伤,迅速移到尸煞右方,又是一团火焰。 “又想把我困住?”尸煞话音刚落,林坤脸色变的愈发苍白,他故意释放冥轮心火,为的就是干扰尸煞的判断,再悄悄按照五行方位布下生死门的阵法把他困住。 林坤实在没想到尸煞竟然这么快便看透了他的计划,可除了生死门之外,他实在不知该怎样对付尸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坤咬咬牙,双手一拍,竟将铜镜声声拍碎,两只手掌顿时变的血肉模糊。 “八卦开天!”林坤怒吼一声,只觉整座白云峰的五行元素快速集聚在自己一双手掌上。空前的压力自手掌传入五脏六腑,激得林坤口、鼻、耳以及身体的各处皮肤渗出鲜血。 为了困住尸煞,林坤终究释放了全部精血,借助天地灵气,强行开启生死门。此刻的林坤已经与整座白云峰连成一体,即便是尸煞也不敢小觑,后者曾经与林放山交过手,知道八卦开天一旦开启,绝不能攻击他,否则将会立时受到白云峰的反噬。绝不能让他完成阵法! 下一秒尸煞动了,眨眼间,他便从树上跃下,直奔正在为林靖吸取毒液的石若兰。既然阻止不了林坤,那就只有逼他提前发动。 果然,林坤双掌合十,斜指尸煞,后者身形一滞,一股强大的气机瞬时把他锁定,压地无法动弹,他骇然发现林坤的道行虽然不高,但是此刻展现出的力量却绝不亚于当年的林放山。 而林坤此刻早已满身是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震颤,白云峰千百年来积累的灵气已将他生机全部断绝,发动完这一击,不用尸煞动手,林坤也无生还的可能。 “爹,娘!”就在这一刻,昏迷许久的林靖醒了:“疼,好疼!” 林坤心神一动,忍不住扭过头向林靖看去,而就是这一动让他凝聚的气息有了个缺口,一泄之下再也无法支撑,口鼻喷血,用尽最后一分气力,吼道:“照顾好你娘!”随后双手一分,“轰隆隆”,一道天雷平地响起,方才还晴朗无云的天空瞬间黯淡,一道一人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劈向尸煞。 再见了,靖儿。 再见了,若兰。 林坤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在硝烟弥漫之前,他看到了妻儿最后一眼,林靖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的宝贝,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但我真的尽力了。 林坤倒下的时候,内疚、悔恨、遗憾、愤怒、不舍交织在心里,可当他阖上双眼的那一刻,他的心头一片澄净。 第八章 命悬一线 “呵,八卦门还真有一套。下一次,我可不能再托大了。”硝烟渐渐散去,尸煞一双灰白的眸子格外刺眼,他手臂处的衣袖在冲击之下被碾得粉碎,露出同样惨白的肌肤,可脸上却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其实,方才林坤距离开启生死门只有一步之遥,若是真的开启生死门,说不定真的有搏命一拼的机会,可就是这最后的一步却被尸煞围魏救赵,借着攻击林靖给破坏掉了,也失去了唯一能够重创他的机会。 然而,虽然很狼狈,但尸煞并没有受到实质损伤,相反,他还很得意,人人都说八卦门深不可测,如何如何,是除了全真教、佛光寺、茅山宗之外实力最强的隐一流门派,可它还不是栽在了自己手上?当年点苍山一役,八卦门门主林放山祭出生死门,秒杀位列鬼道七仙的三眼蟾儿,但自己先后两次过招生死门,都安然无恙。 亲手摧毁一个门派,尸煞有种变态的快感,他一向与鬼道七仙齐名,但此刻后者却已不被他放在眼里,等得到了九转石,就算天茗小老儿亲至又何妨! 林坤静静地躺在地上,尸煞强忍住内心的躁动,足尖在他尸身连点,眉头忽然一皱,奇道:“怎么会没有?” 心念一转,尸煞转过身,微微一笑,说道:“我若是你丈夫,我绝不会把这么扎手的东西交给自己的妻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本就是显而易见的。 石若兰瘫坐在地上,嘴唇紫的瘆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失去了神采,林靖因悲伤过度,又在方才的爆炸中受到波及,此刻晕倒在母亲怀里。 石若兰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林坤,听到尸煞的话,她淡淡地说道:“若换作是你,便会把东西交给我们娘俩了吗。” “哈哈,你若不信,何不试试。”尸煞戏谑地说道,石若兰为林靖吸吮毒液,腐尸毒早已传到她身上,一条命已去了九成,实不足惧。 “腐尸毒是否无药可解?”石若兰忽然问道。 “不错,这世上除我之外,无人可解。”尸煞傲然说道,若论实力,他不如鬼道七仙的老大“风流鬼”唐琛,甚至只比排行老末的三眼蟾儿略微高上半筹而已,但若说到用毒,他自信天下间能稳胜他的绝不超过三个。 尸煞本是西川大山里的一只旱魃,故老相传,旱魃自盘古开天时便已存在,性恶湿寒,所到之处滴雨不至,土地尽皆干涸,因此为人所不容,一旦被发现,便会被抓住烧死。又因为旱魃生性奸恶狡诈,孤僻多疑,同族之间也往往忍不住互相坑害,久而久之,即便是在妖族也无旱魃容身之地。所以,自黄帝之后,旱魃便躲进了大山里,极少出现。 尸煞自大禹治水时期便已出现,修行千年成精,虽已有小成,但因为被人、妖所不容,所以一直隐匿不出,直到唐代末年,偶然间,他发现山脚下的大河不知何故,水面竟飘满死鱼,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且发出阵阵恶臭。旱魃生来便是用毒的高手,他一眼便看出河水被下了毒。若要毒翻这么多鱼,尸煞自忖也能做到,不过必须是在死水里,而这条大河却是活水,而且水质澄澈,说明毒的分量并不大,这样一来,尸煞是万万做不到了,究竟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尸煞不由好奇心起,便沿着河岸向上游走,走了约莫十里,发现河对岸有一只蟾蜍正在汲水。那蟾蜍体型与普通蟾蜍无异,只是晶莹剔透,浑身脉络竟清晰可见,宛若碧玉。 碧玉蟾蜍下游死鱼片片,诡异极了,与平静的上游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想必这毒液是碧玉蟾蜍汲水时渗到河水里的,饮水时唾液流入河水,毒性便如此惊人,那这碧玉蟾蜍的毒性该有多强! 尸煞不禁怦然心动,使毒的行家遇到如此毒物,便正如酒徒遇到陈年的大曲,风流公子遇到只着片缕的绝色美姬,是再也分不开的了。 尸煞折了几根树枝,做了个简单的架子,把碧玉蟾蜍带了回去,尽管他极为小心,却还是碰到了蟾蜍的皮肤,并因此昏睡了整整六个时辰。 醒来后,尸煞得意极了,要知道他早已做到百毒不侵,把他毒倒绝非易事这碧玉蟾蜍绝对是千年难遇的至宝。尸煞生怕浪费了碧玉蟾蜍,特意寻了个大鼎,将蟾蜍放在鼎内蒸了整整四十九天,而他则在一旁吸收蒸气。随后又用了整整一年的功夫,将蒸汽化为己用,这才练成了腐尸毒。后来,他用此毒击杀比他道行高得多的全真教护法长老周慧德,一举成名,这才从西川大山里走出来。 所以,虽然尸煞名声极差,道行不过两千多年,又独来独往,但即便是“风流鬼”唐琛也轻易不敢招惹他。 “我对你已无威胁。”石若兰低下头思忖片刻,说道。 “不错。”石若兰即便并未中毒,对尸煞而言,也不过是再多费些功夫罢了。 “我即便求你,你也不会解了我母子的毒。因为斩草要除根,虽然你并不在意靖儿向你报复,但少一些麻烦总是好的。”石若兰说道。 “不错。”尸煞瞥了石若兰一眼,说道。 “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也不求你解我母子的毒,我把九转石交给你,你放我们走。”石若兰缓缓说道。 “听上去倒还不错,省了我不少麻烦,而且没有我给你们解毒,即便放你们走,也没有多少日子剩下。”尸煞似乎有些心动,但他突然话锋一转,板着脸冷冷说道:“但你要明白,九转石本就是我囊中之物,无论你给与不给。另外,没有人可以跟我谈条件。” 石若兰俏脸愈发苍白,她紧紧地抱住林靖,正要说话,只听尸煞“哈哈”一笑,说道:“不过,我答应你。” 石若兰猛地抬起头,望向尸煞,后者双手负在身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好,我把九转石给你,但你要遵守承诺,放我母子走。”石若兰伸手从林靖脖颈上摘下那块黑乎乎的石头,用力扔给尸煞。 尸煞看得真切,这块黑乎乎的石头的确是林坤挂在林靖脖颈上的那块,他强忍着心中喜悦,虚空一抓,将九转石拿在手里,淡淡地说道:“好,看在你……啊!” 忽然,情况陡转,尸煞只觉手心一阵刺痛,这痛楚即便以他超过两千年的修行也无法忍受,额上立时冒起斗大汗珠。 尸煞又惊又怒,他赶忙翻转手掌,只见一只漆黑的虫子在掌心处开了个洞,钻了进去,此刻只剩下一条漆黑的尾巴,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已完全钻了进去。再看那块“九转石”上也有个小洞,想必这虫子便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哈哈哈哈!”尸煞怒极反笑,他浑身颤抖着说道:“枉我还真的打算放你走。好一个苗疆巫女,今趟竟然栽在你的手上。” 自家知自家事,天下间称得上用毒高手的并不多,但苗疆蛊毒绝对是其中排名靠前的,石若兰的这只蛊虫此刻正在他体内四处游走,而他却不敢轻易用真气炼化蛊虫。因为这样一来,蛊虫之毒便将永远留在体内,虽然不会要了他的命,但痛楚只怕是免不了的。 “我本命蛊的滋味还不错吧?”石若兰憔悴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喜悦中却夹杂着浓浓的悲伤,她打从一开始便没打算生离此地,方才说话不过是为了分散尸煞注意罢了。苗疆女子本就是以狠辣不屈闻名的,为了爱可以不择手段,而恨亦是如此。 “本命蛊?竟然会是本命蛊!”尸煞直到此刻才真正慌了神,若是寻常蛊毒,他费些心力,以毒攻毒,假以时日,蛊毒自解。可若是本命蛊,即便是他耗费真元,再用九幽门冥炎心火炼化,也无济于事。 要知道,本命蛊是苗疆三大蛊毒中排名第二的存在,毒性之强,仅次于苗疆圣物“痴心蛊”。每一个苗族人出生时都会在体内寄养一只本命蛊虫,一生只能离体一次,离体之后,宿主必死无疑,而蛊虫则会将自身毒素连同宿主毕生的毒素一股脑全部注入新宿主的体内,绝无可能炼化,而且至死方休。 如此一来,尸煞毕生都要忍受石若兰本命蛊的煎熬,虽然性命无碍,但修为大损是注定的了。 “好,我就让你亲眼看到丈夫和儿子死在你的面前!”石若兰必死无疑,尸煞震怒之下,唯有将满腔怒火倾泻在林靖的身上。他决心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林靖,他要让石若兰死了也无法安生。 尸煞曲指成爪,他要先取了林靖的一对招子。 石若兰张开双臂挡在林靖身前,却被尸煞随手一挥,跌倒在地,眼泪夺目而出,脑海中尽是林靖双眼满是鲜血的惨状。 “儿啊,娘对不住你啊!”石若兰扑倒在地,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但在这时,破空声起,一道白光闪过,直扑尸煞而来。 “放下孩子!”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第九章 峰回路转 尸煞不敢硬接,左手一挥,甩出一道红芒,同时身子急往后退。红芒撞上白光,发出一声巨响,尸煞心头一惊,来人竟也是八卦门的,他这招八卦天雷声势之威竟不亚于故去的林放山。 “师弟!”一个身高八尺,留着满脸胡子的魁梧汉子身穿一身道袍,背着把桃木剑,快步奔到林坤面前。 这魁梧汉子正是林坤的大师兄马大海,虽是师兄弟,但他十年前便已将八卦门心法太虚古诀练至第七层,修为隐隐超越其师林放山。现如今,马大海已经是名符其实的八卦门第一人。 尸煞暗道不好,方才林坤以生命为代价发出的一击生死门已经让自己受了伤,而今又中了石若兰的本命蛊,再想对付马大海,只怕是力不从心,一个大意,说不定还真就栽在这儿了。 思忖间,尸煞已萌生退意。 “尸煞,我要你的命!”马大海猛地站起,双目血红,浑身沾满林坤身上的鲜血。按照先前约定,林坤一家今天一早便应该来到白云峰山脚。上次因为要事错过点苍山一战的遗憾让马大海终生不能释怀,所以这次他没有在山脚下等待,而是上山迎接林坤。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自今天起,八卦门传至第七十三代,弟子仅剩他马大海一人。 “哼,就凭你?”嘴上如是说,尸煞心里却已有了惧意。 马大海不再答话,左手拇指、中指、小指三指捏成山字诀,粘住一面与林坤所用极为相似的六棱铜镜,右手反手拔出缚在背后的桃木剑。忽的,六棱铜镜光芒大作,马大海将桃木剑直没入六棱铜镜里,待拔出时,桃木剑剑身发出妖冶诡异的血红光芒。 “伏羲天剑!竟然是伏羲天剑!怎么会在你手上!”尸煞大惊失色,他一眼便认出马大海手中的这柄桃木剑是八卦门震派之宝伏羲天剑,当年伏羲大帝卜天卦,辨阴阳,乃至后来创立八卦门,用的都是这柄桃木剑。相传,此剑内蕴涵着伏羲大帝的魂灵,当八卦门下弟子将太虚古诀修炼至第九层时,配上此剑,有通天彻地之威势。只可惜太虚古诀讲求阴阳和合,非寻常人所能轻易掌握,八卦门流传至今,除了伏羲大帝之外,仅第三十八代掌门刘东临将太虚古诀练至第八层。 说到刘东临,此人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他不仅修为高深,还将八卦门至高功法“奇门遁甲”运用的出神入化,伏羲天剑在他手上更是大放异彩。在那恶鬼横行,妖孽逞凶的年代,刘东临曾创下一人独斗鬼道七仙,杀死一鬼,重创三鬼的辉煌战绩!既能强攻,又能来去自如,太虚古诀、奇门遁甲以及伏羲天剑自此成了鬼、妖两界的梦魇,八卦门的声威在刘东临的带领下达到顶峰,弟子何止三千,凌驾于全真教、茅山宗、佛光寺等,成为了第一大驱魔教派。 可惜的是,伏羲天剑流传至第四十二代掌门手中时不幸遗失,自此,八卦门渐渐变得平庸,待传至林放山时,门下弟子不过二十余人,与往日的辉煌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正因伏羲天剑对八卦门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每一代的掌门都以寻回伏羲天剑,振兴八卦门为己任。鉴于此,明知与鬼、妖两届生死战在即,在得知伏羲天剑的下落后,林放山仍毅然派出门下第一高手马大海前去寻找。 马大海历经险阻,终于将伏羲天剑寻回,完成了师父遗命,却也造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师父,师弟,你们在天之灵务必保佑我手刃此贼!”马大海悲愤地朝天怒吼。 就在此时,尸煞动了,却不是朝着马大海,而是奔向石若兰。马大海既已找回伏羲天剑,那便断然不是他能应付的了。他此刻已被吓破了胆,心里兴不起半分与马大海争斗的念头,只盼马大海投鼠忌器,寻得一线生机。 熟料,马大海早已做了准备,左手铜镜当空一抛,刚好来到石若兰母子头上,发出一道金色光幕,将她二人罩在里面。尸煞一拳轰在光幕上,光幕荡漾起犹如水面的波纹般,只晃了晃,并未被打破。 而马大海却已跟了上来,一剑刺向尸煞后心。这包含马大海满腔怒火的一剑,尸煞怎敢硬撼,唯有后退。 一方盛怒之下,气势如虹,另一方却是骇破了胆,不求伤敌,但求自保,如此一来,高下立分。马大海仅近身肉搏便让尸煞吃尽了苦头,后者攻也攻不了,防又防不住,就连千年的修行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伏羲天剑的红芒更是万万不能触碰,一旦碰到,便犹如跗骨之疽,渗入体内。更令他恐惧的是,他每每被伏羲天剑击中,体内的修为便会少上一分,伏羲天剑的威力便强上一分。 尸煞终于明白为什么伏羲天剑配上太虚古诀会成为鬼道、妖界众人的噩梦了,它竟能吸食修为! “啊!”尸煞怒吼一声,他再也无法忍受,与其被伏羲天剑吸食至死,倒不如拼死一搏。 马大海见状,微微一惊,担心异变突生,便放缓了进攻的节奏,留下一分力来应对。只见尸煞忽的脸目涨的通红,大口一张,一颗黑色的珠子飞了出来,不断涨大。 “内丹!”这黑色珠子正是尸煞的内丹,他千年来提炼的毒素精华都附存在里面。马大海立时醒觉,尸煞是要自爆内丹。尸煞临死反噬非同小可,马大海赶忙向后退开,伏羲天剑红芒大作,护住全身。 “长夜漫漫,君且宽心,子时登门,与君共赏。” 尸煞猛地将内丹吞回,嘴角流下黑血,狠狠地盯了马大海一眼,遁地而去,只留下这句话。 这一十六字本是鬼道切口,意思是让马大海小心,尸煞日后将永远盯着他,只要找到机会,就会上门讨债。 马大海自不惧他,只是心中懊悔,让尸煞壁虎断尾给逃了。 妖与鬼不同,鬼没有内丹,而妖全靠内丹进行修行,一旦离体,轻则修为减半,重则魂飞魄散,被逐于轮回之外,永世不得翻身。妖往往宁可死也不愿祭出内丹,所以无怪马大海想不到。 马大海来到石若兰身旁,将金光罩子收起,从她怀中将林靖抱起。看到林靖面色白皙,眉目里颇有几分林坤的模样,马大海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大师哥。”石若兰的声音细若蚊鸣,她倚在大树上气若游丝,眼看就要不行了。 “六弟妹,我在。”林坤在师兄弟中排行第六,马大海故唤石若兰作六弟妹,他抢着说道:“六弟妹,你放心,虽然尸煞跑了,但我追遍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杀了,为你们报仇。” 石若兰的嘴角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求大师哥救......救救这孩子。”石若兰只觉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她缓了几缓,才继续说道:“哪怕他瞎了......哪怕他残了......哪怕当一辈子药罐子,我也要他活着。” 石若兰的胸膛不住起伏,眼睛微闭,大口大口地喘气,却是进气多,出气少。 “六弟妹,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马大海的眼泪终究没有忍住,泪水沿着浓密的胡子流了下来。 石若兰想要向马大海表达谢意,却只上嘴唇动了一动,马大海知其意思,赶忙说道:“六弟妹,你不用谢我。你......还有其他未了的心愿吗。” 石若兰用尽全身气力,伸出左手食指,似乎想要指给马大海看,可手掌抬到一半,忽然一软,坠到地上。 马大海心头一震,再看去,石若兰已故去了。 “噗通”一声,马大海单膝着地,沉声说道:“六弟妹,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把你和六师弟葬在一起,你安心去吧。” 夕阳西下,白云峰上一片寂寥,林靖呆呆地看着手里拿块黑乎乎的石头,那是他从口袋里找到的,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林靖面前是一座夹杂着碎石,用泥土堆砌成的新坟。 那是他父母的坟。 林靖醒来后,四处寻找父亲和母亲,却发现马大海正在一块木牌上刻着什么。凑近一看,竟是“六师弟林坤及妻子石若兰之墓——八卦门罪人马大海立”。林靖当即眼泪直流,哭着拽住马大海的衣领,骂他是骗子,一定是他把父母藏起来了。 马大海一言不发,任由林靖发泄心头伤悲。见马大海不理他,林靖猛地扑在刚堆好不久的坟墓上,疯狂地用双手去挖。 林靖根本无法接受父母双亡的现实,可他身子太过虚弱,没挖两下,便感力竭。 马大海暗叹一声,他走过去拍了拍林靖的肩膀,正要说话,却听林靖说道:“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林靖在父母坟前静静坐了一整个时辰,马大海在他身后缓缓诉说着这一切。 “为什么不让我见爹、娘最后一面。”林靖听后,沉默片刻,说道。 马大海闭口不答。 他实在不知该怎样回答,难道要他告诉林靖,他母亲因为本命蛊离体,失去了全身精血,皮肤干瘪的像一具骷髅? 他只不过是个孩子! 马大海宁愿林靖恨自己,也不要让林靖知道实情。 天快黑时,马大海带着林靖离开了白云峰。 林靖又昏了过去,他身上的毒已经无法再耽搁,他们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找到活阎罗。 第十章 求医 在莲花峰上,马大海一手抱着昏迷不醒的林靖,一手将铜镜在半空中一放,铜镜竟然平稳地悬在空中,他将食指咬破,用鲜血在铜镜镜面上勾勒。 寥寥数笔,马大海便在铜镜上勾勒出一串符号,待他停下后,符号立刻发出白光,被铜镜吞没。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在马大海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高达百米、浑身金灿灿、戴着头巾、通体赤裸,唯有一条短裤包裹的巨人。 巨人瞪着水桶般大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马大海。 “黄巾力士,打扰你修行,请原谅则个。”马大海躬身向巨人说道:“此子林靖,是我八卦门仅存的骨血,如今被尸煞重创,必须赶快得到救治,还请黄巾力士施以援手。” 黄金历史并不答话,却平平伸出手掌,落在地面上,示意马大海坐上去。 “谢谢黄巾力士!”马大海迅速施礼,坐了上去,随后黄巾力士将他摆在自己肩上。 原来,这黄巾力士原本是生活在昆仑的巨人一族,崇尚修仙秘术,尤其擅长腾云、遁地等神行之术,但后来遭遇变故,差点被灭族,多亏了八卦门最杰出的第三十八代掌门刘东临将其救下,这才使得巨人族免遭灭族大祸。 而为了报答刘东临大恩,黄巾力士甘愿成为八卦门的护法,永生永世为八卦门赴汤蹈火。不过,因为黄巾力士本身实力并不弱,而且多次为八卦门立下大功,所以八卦门历代掌门对黄巾力士都格外尊崇,从不以主人身份自恃,不到万不得已的紧急关头,也绝不会借助黄巾力士的力量。 马大海刚刚坐稳,便听得耳边呼啸声起,眼前尽是白茫茫的浓雾,疾风刺得他双眼根本无法睁开,他只能紧闭双眼,将林靖放入怀中,用衣服把他紧紧裹住。 待再次睁开双眼时,他们已然来到一座青翠浓郁的竹林里,穿过竹林,向前走上百米,转个弯便是十方大山山脚。 此时黄巾力士已悄然离去,马大海面向东方,深鞠一躬。 十方大山,名头虽然响亮,可实际上不过是一座高不足五百米的小山峰罢了,既无奇峰,也无瑰石、名松,有的不过是几棵稀疏分布的柳树罢了,若论风景,当真是平淡至极。山不出奇,可登山石道却是用上好的大理石雕琢而成,足以同时容纳三人并排通过,光滑鲜亮,显然建成的时间并不长。放眼望去,登山的石道上尽是黑压压的人群,足有上百号人。 这些人都是为了活阎罗而来。 而活阎罗正是这十方大山的主人,他也是一位医生。 或三步一隔,或五步一隔,人人都带着干粮、清水,规规矩矩地排着队,有的是富贵之躯,穿着一袭天蓝色蜀锦短马,内着蚕丝青衫,更有人在一旁扇扇吹风,有的则是衣不蔽体,面露饥色,但无论贫富、排场,这山上众人却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面上尽是一副憔悴的神色,不知已在这里守了多久。 四周静悄悄的,百余人站在这不足两里的石道上,竟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哼,老鬼又搞这一套。”马大海暗道,他与活阎罗相识已有十五年了,后者的脾气他自然熟悉。一个月有三十天,十五天访名山大川,五天饮酒,五天高歌,剩下五天,三天休息,却只有两天时间开山接诊。最要命的是,活阎罗究竟一个月里的哪两天会回到十方大山接诊? 没有人知道。 于是,人们就只有等。运气好了,等上一两天便也够了,若是运气不好,等上个把月也是徒劳。可即便是见到了活阎罗,还要待他心情好时,才会出手医治,若是他心情不好,你就算把玉皇大帝请来,他也是侧卧高台,酣然大睡。 于是,在等待途中,谁也不敢大声喧哗,唯恐触怒了活阎罗。 这规矩,从马大海第一次见到活阎罗时便已有了,可他却从来不管这一套,若在平时,他必定要仰天吼上一吼:“死老鬼,老子来了,还不赶紧滚出来迎接!” 可此刻林靖受尽腐尸毒折磨,危在旦夕,他用衣襟将林靖紧裹在胸前,一个箭步,沿着山道冲了上去。 活阎罗臭脾气不少,但他的医术却着实了得,古人有云:“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可到了活阎罗这里,只要他愿意医治,即便咽了气,也照样医得活。自打十八年前横行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绿林大豪“听雨楼”楼主史三水被他从棺材里拉了出来后,“活阎罗”的名号便在江湖中广为流传,他原本姓甚名谁反倒无人在意了。 尸煞的腐尸毒一向无药可救,唯一的希望便是活阎罗,可他是否医得好呢。马大海不敢去想,正思忖间,忽然面前一人伸出双臂,挡住去路。 不等抬头,一只肥硕如熊掌,五根手指上挂着十三枚戒指的手掌映入眼帘,马大海抬眼看去,一个头顶贝勒帽,身穿黄马褂,腰悬和田古玉的男子正斜眼瞅着自己。 这男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仔细看去,一双浓眉斜插入鬓,丹凤眼儿极为清澈,然而本应帅气的他却长着一张磨盘大小的脸上却满是横肉,五官虽然分明好看,但眉毛、眼睛、鼻子全挤作一团,实在令人咋舌。 不待马大海说话,男子冷哼一声,左手一招,身后一人连忙弓腰举起桃木制成的牌匾,牌匾上铺着十五两银子一张的上好宣纸,又有一人快速用笔蘸着金粉在纸上写道:滚到后面排队。 呵,好大的排场!这胖子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的样子,显然是把自己当成插队的了,马大海摇了摇头,心头焦急,顾不得与他纠缠,抬腿便要往山上走。 胖子哪里想到马大海如此不听话,勃然大怒,他因为纵欲过度导致肾虚,体寒,起初不当回事儿,酒色不禁,近来身体却愈发糟糕,已经到了走两步便要气喘的地步,他这时才开始担忧,于是便想要让活阎罗为他治上一治。 为了第一个接受活阎罗医治,胖子足足等了整整七天!这七天,他没洗过一次澡,没喝过一滴酒,就连觉也没睡好过。费了这么大的心力,竟然有人敢插队,胖子如何能忍! “呼”,胖子一连不忿,身后那举牌子的小哥右手聚指成爪,猛地向前一抓。 山道狭窄,马大海猝不及防,足下连退两步,堪堪躲开,可他怀中的林靖手臂却被抓中,衣袖立时碎裂,因为腐蚀毒扩散,已经变成青黑色的手臂上出现三道深痕,墨一样的血液沿着小臂低落到地上。 “黑血?”那胖子看到林靖手臂流出的黑血,一时间竟呆住了。 林靖毒素入体,即便手臂受创,却也未发出半点声响。方才刚答应林靖母亲定要照顾好他,可没过多久,林靖就挂了彩,马大海心里是又急又怒,他一脚踹在胖子脸上,后者闷哼一声,跌倒在地,沿着山道摔了下去。 他这一踹,胖子身后那小哥可傻了眼,也不知是否还要跟马大海打下去。就在他思忖的当子,一记重拳击在胸口,眼前一黑。 他再也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 死人是无法考虑问题的。 “哈哈,马疯子杀的好,除了你,来到十方大山地头上,都得守这儿的规矩!”一个尖利刺耳,犹如三岁孩童哭闹的声音在山谷响起。 “老鬼,救我侄儿!”马大海钢牙一咬,顾不得身后目瞪口呆的人群,脚下掏出怀中六棱铜镜,指尖连点,六棱铜镜旋即升起,凭空罩在马大海头上,后者立时身轻如燕,三步两步便来到山顶。 十方大山有一断崖,断崖边有一木屋,木屋呈螺旋型,足有七层,活阎罗平日里住在四层,其余六层都用来堆置药草。 木屋没有梯子,只有一根绳索悬在屋外,任何人想见到活阎罗,都必须要沿着绳索爬上去,即便是称得上活阎罗唯一朋友的马大海也不例外。 马大海左手揽住林靖,右手刚触碰到绳索,活阎罗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马疯子,你可以上来,那小孩不行。” “我侄儿也不行?” “你亲爹也不行!”活阎罗的脾气,马大海是知道的,他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就是把他杀了也没用。 马大海握住绳索的手缓缓松开,他纵然天不怕地不怕,却也不敢在此时触怒活阎罗,断了林靖唯一的生路。 “哈哈哈哈!”木屋里传出连串尖笑,活阎罗说道:“能让马疯子吃瘪,真是平生一大快事啊!” “老鬼,奚落够了?快救我侄儿!”马大海厉声喝道。 “吱呀”一声,木屋上的小窗打开一角,露出一个硕大的头颅,只见头顶光秃秃的,唯有中间一根毛发孤零零地站着,眼睛大如铜铃,光滑的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样子虽怪异,却正是医术通神的活阎罗。 “马疯子,你那侄儿中的乃是腐尸毒,天下间无人可解,看他年纪,至多不过七八岁,能撑到现在不死,已属神奇,想要治愈......啧啧啧,依我看,你还是用八卦囚龙鼎送他一程罢。”活阎罗看着马大海怀里浑身发紫的林靖,摇了摇头,说道。 马大海默然无语,半晌,说道:“老鬼,你我认识多久了?” 活阎罗闻言一愣,硕大的脑袋晃了晃,想了想说道:“第一次遇到你时,你不过才十六岁,而我的头发还没有掉光......哎,算来,你我认识竟然已经二十年了。” “呵,是啊,二十年前,师父命我到茅山宗递帖子,没想到刚下山门,就遇到了你这老鬼。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马大海沧桑的脸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你这小子,喝酒竟然比我还凶,真他娘的痛快!”活阎罗拊掌大笑,他挺起胸膛,照着二十年前的样子,大声说道:“那天我俩喝了七坛竹叶青,六坛山西老汾,把小店的酒喝光之后,就连酒家床底下私藏的二斤女儿红也给找出来喝了。” “还记得那酒家的表情吗!”马大海嘴角上扬,思绪早已飘到二十年前,那时的他还没有蓄起胡子,也还没有遇见她...... “怎会不记得,哈哈哈哈!”活阎罗手舞足蹈,开心得像个孩子似得。 “老鬼,如果我不死,定要再来与你大醉一场!”马大海忽然话锋一转,轻声说道。他将林靖扛在肩上,转身便要往山下走去。 “马疯子,你要怎地,难道真个要去找那活鬼?”活阎罗惊道。 “你这死鬼既然不肯医我侄儿,我也只有去找那活鬼了。”马大海并不停步,眼看便要踏在那山道上。 “谁说我不医?谁说我不医!”活阎罗怪叫两声,忽然身子向前一倾,竟从那窗子里钻了出来,两只手掌在绳索上轻轻一点,三下两下便跳了下来。 “你?”马大海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活阎罗。 “怎么,你看不起我的医术?难道你也认为我不如那个活鬼?”活阎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双手掐腰,他身高不及马大海小腹,须得仰起头说话,那模样滑稽极了。 “那活鬼怎能比得上你?你是阎罗,他是小鬼,高下立分嘛。”林靖有救了,马大海激动地浑身发颤,他有心调侃两句,却是话到喉头,便再也说不出了。 第十一章 配药 一张仅容一人躺卧的草席,一张三尺高的四方桌子,还有一堆堆随意放着的药材。 这便是活阎罗位于木屋四层的居所。 马大海将林靖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席上,按照活阎罗的吩咐,将林靖上衣脱去,只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淤紫发胀,左胸伤口更是发出阵阵恶臭。 “这毒由左胸种入,至少已有三个时辰,已经扩散到了全身,照理,这孩子早该到了阎王殿。竟然还有生机,当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哦不,是第二次见到能够捱腐尸毒这么久的人。”别人对腐尸毒噤若寒蝉,活阎罗却半点儿也没放在眼里,他双手在林靖身上不住按压,不时皱起眉头,半晌,说道:“马疯子,你可知道谁是第一个能捱过腐尸毒三个时辰的人?” 马大海此刻万分焦急,只盼活阎罗能够赶紧出手,将林靖医好,哪管得谁是第一个捱过腐尸毒三个时辰的人,但他又不能拂了活阎罗的面子,只得随口说道:“莫非是全真教掌教天茗真人?” “你怎知道?”活阎罗尖声叫道,他光滑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这事只我、天茗、天一小老儿三个人知道,你又从何得知?” 马大海闻言,心中惊讶更甚,全真教居于北方,向来不管南方诸事,而尸煞从未踏入北方半步,天一真人又是如何中了尸煞的腐尸毒?再者,天一真人此刻正完好无损地在全真教坐镇,那林靖身上的毒岂非一样医得好? 马大海心中如江海翻滚,不能平息,活阎罗又问了两遍,他才缓过神来,如实说道:“随口猜测,没想到真让我蒙对了。” “想来你也是胡猜的。”活阎罗长舒一口气,不疑有他,转过头去,眉头紧锁,盯着林靖,一时间默然无语。 马大海在一旁等的焦急,几次想要出言询问,生怕活阎罗发火儿,又都给压了回去。若是放在平时,他早就一把抓住活阎罗的衣领,将他举在半空中了。 “六狐山灵狐脖颈处的血,三眼蜈蚣的身子骨,黑龙潭泉眼里新生的清泉,湿润的三色泥......”忽然,活阎罗叽里呱啦,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堆物事,末了,问道:“都记下了吗。” 活阎罗突然这么一说,真有些令人猝不及防,但马大海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随口说出的都可能是为林靖治病所需的药物,便用心记忆,倒也记得完全。 活阎罗点点头,肃容说道:“这些药引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全部聚齐,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侄儿。” 三眼蜈蚣在西北极寒之地青海荒原一带出没,虽然稀少,倒也不难得到,而诸如黑龙潭新生清泉,乌苏里江边的三色泥等物费上一番功夫便可得到。八卦门千百年来传承至今的山门护法黄巾力士来去如风,时辰方面更加不是问题。 唯独灵狐的血颇为难办。 灵狐一族在盘古大帝时代便已存在,灵性极高,其他妖兽苦修千年的修为,灵狐五百年足矣。在灵狐族群中,修为高低以尾巴数量作为表征,修为每增百年,生一尾。相传二尾灵狐善魅惑,三尾灵狐于人间事无所不晓,四尾灵狐长于变化,五尾灵狐能驱使百兽,五百年修为的灵狐生有六尾,称六尾灵狐,能口吐人言,摄人心魄。 灵狐一族但凡资质上佳者,如无意外,苦修千年,皆能生出五尾,成六尾灵狐。然而这六尾却成了分水岭,若要继续苦修,生七尾、八尾、九尾,非资质绝佳、有机缘者不能达到。九成九的灵狐穷其一生,不过修得六尾灵狐罢了。 虽然灵狐一族较之其余妖族,修行极易,但威力却大不相同。千年修为的六尾灵狐不过能摄人心魄,操控人心罢了,可一只千年修为的穿山甲却能移山填海,叱咤一方。正因此,生有一身漂亮毛皮的灵狐一族在妖族中地位甚低,在过去一直为其他妖族所驱使。长达三千年的时间里,灵狐一族沦为其他妖族的玩物,任何一只可能突破六尾的灵狐都会被绞杀,境况又岂是一个惨字所能形容。 直到八百年前,一只资质之高前所未有的灵狐横空出世,仅用百年便修得六尾,灵狐一族倾尽全族之力封锁消息,却还是被妖族得知,它们生怕这只六尾灵狐能够突破上限,成长为七尾灵狐,甚至成为前所未有的八尾灵狐,于是整个妖族权贵均派出高手,欲联手绞杀它。 灵狐一族却不愿束手就擒,为了保住了这只灵狐,它们避而不战,终日过着四处躲藏、不见天日的生活,终于在其五百年的当口再生一尾,成为史上第二只七尾灵狐! 这七尾灵狐修成第一天,便将欺压族人多年的邻居穿山甲用天火烧得魂飞魄散。 须知,妖界并非鬼道,妖族死后,魂魄遁入畜生道轮回往生。妖族与人类一样,对魂魄看的极重,七尾灵狐打散穿山甲魂魄一事惹得妖族震怒,为了惩戒灵狐一族,更为了遏制灵狐一族的发展,妖王金翅大鹏王派手下三大妖将之首的黑虬精前往灵狐领地,务必击杀七尾灵狐。 受够了欺压的灵狐一族不愿千百年来族群唯一的希望就这么毁于一旦,竟不惜举全族之力公然对抗黑虬精,在付出过半伤亡后,终于击退黑虬精,却也落得个彻底为妖族所不容的下场。在接下来的两百年间,残存的灵狐在七尾灵狐的率领下躲避着追杀,族群数量锐减,最惨烈时,六尾灵狐仅有二十七只! 即便如此,妖族还是不肯放过七尾灵狐,金翅大鹏王亲自出马,终于在秦岭山脉的一片山林里追到了七尾灵狐。 不足百只的灵狐被三千妖兽团团围住,当真是插翅也难飞,索性放弃了抵抗。它们被告知,交出七尾灵狐,妖族便既往不咎。然而受够了欺压的灵狐,却不愿再被奴役,除却新生的一尾灵狐,其余七十九只灵狐在诅咒声中自爆而亡,而就在那一刹那,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击中了七尾灵狐。 天雷点亮夜空,金翅大鹏王惊讶地发现七尾灵狐非但没有死亡,反而尾部又生一尾,成为史无前例的八尾妖狐! 金翅大鹏王呆住了,一股从未出现过的情绪在它的心间回荡。 恐慌。 金翅大鹏王面对这八尾妖狐,第一次产生了恐慌的情绪,它立时出手,想要将八尾妖狐格弊掌下,永绝后患。可八尾妖狐带着憎恨与愤怒,竟召唤来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更生起滔天大火。 金翅大鹏王拼尽全力,也只和八尾妖狐斗了个旗鼓相当,再加上天雷之威,无奈之下,它只得率领众妖撤走。 是役,妖族大败。而八尾妖狐也终于不用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它率领族群就在那片山林里定居下来,称六狐山。从此,灵狐一族脱离妖族,不再过问人类、妖族、鬼道的纷争。 算来,八卦门已有百年未曾与灵狐一族打过交道,此番为救林靖,去六狐山取灵狐的脖颈血,万一激怒八尾妖狐,该如何是好? “马疯子,你在这儿就是想上一年也无妨,只是你侄儿可熬不过这十二个时辰咯。”活阎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马大海的思路。 罢了罢了,林靖是我八卦门唯一骨血,即便拼了命,也要把他医好。马大海主意已定,冲着活阎罗微一抱拳,随即从窗口一跃而下,很快消失在山林里。 活阎罗在窗前静静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望向躺在草席上的林靖,双眼竟泛着诡异的红芒...... 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如果没有,那个白衣大叔为什么要在我胸口咬上一口? 为什么他要杀我爹?为什么要杀我娘? 啊,爹,娘! 林靖猛地睁开双眼,想要大声呼唤,喉咙上下翻动,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双目噙满泪水,毒液麻痹了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只得呆呆地看着屋顶。 这里是哪儿,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林靖全然不在意,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耳畔。 我,从现在开始,便是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了吗? 想到自己成了孤儿,林靖的心剧烈绞痛起来,胸膛不住起伏,一动便引发全身疼痛,身子越痛,心也愈发地痛楚。 “小娃娃,你醒了。”耳边传来尖利的童声,林靖在泪水中朦胧地看到一个头发掉光,双目格外凸出,似老非老,似幼非幼的怪模样出现在眼前。 他是谁?那个大胡子去哪儿了?是不是大胡子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他到底要对我做什么?林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连串的问题。 林靖眼中的怪模样自然是活阎罗。 至于他的问题,没有人给他答案,也不需要答案,因为活阎罗将一勺汤药送入林靖口中。这汤药服下后,林靖身子的痛楚立时消失,但脑袋却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茫然。 下一秒,林靖陷入沉睡。 等他再次醒来,身子仍然没有知觉,想要睁开双眼也不可能,耳畔却响起了大胡子的声音。 “死老鬼,我侄儿已经躺了整整两天了,为何还未醒转?” “算算时辰,不到辰时,定能醒转。”活阎罗掐指一算,缓缓说道:“倒是你说八尾妖狐的妖法比之二十年前还要厉害,甚至有进化的可能,这又是从何说来?” 林靖正侧耳倾听,忽然有人掰开他的嘴,倒入一碗粘稠、腥臭的液体,顺着胸膛流入腹中,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浑身轻松多了。 “因为这次靖儿喝下的,是六尾灵狐的血。” “六尾灵狐?” 血? “呕”,林靖一阵恶心,只觉喉头发苦,猛地呕吐起来,但身体太过虚弱,只是干呕而已。 第十二章 马小玲 “靖儿,你醒了。”马大海抢前将林靖扶起,轻拍背脊,但见后者面色相较之前,红润不少,惊喜地说道:“死老鬼,算你本事,药真的有用!” “上次八尾妖狐与妖族决裂,至今不过百年,怎么会有六尾灵狐出现?”活阎罗紧皱眉头,他仍在为马大海带来的消息而感到震惊。 林靖则在一阵干呕之后,再次躺倒在草席上,晕睡过去。 “靖儿,靖儿?”马大海焦急地扭头问道:“老鬼!靖儿怎地又昏过去了?” “腐尸毒寒气极重,灵狐虽属阴种,血液却最是阳刚,佐以药引,给他服下,阴阳调和,方有一线生机。可你这次取来的是六尾灵狐的血液,阳气之胜,反压腐尸毒一筹。小娃娃的身体这么一闹腾,一时自然承受不起。”活阎罗不等马大海发狂,继续说道:“不过,这倒是好事,一旦小娃娃挺过了这一关,身体的韧性和强度都将大大提高,对腐尸毒的抗性也会增强。不过若是挺不过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他何时才会醒来?” “不知道。” “只有等?” “只有等。” 马大海默然,过了半晌,沉声说道:“我这次为了取走六尾灵狐的脖颈血,惊动了八尾妖狐,只怕短时间内是休想再取到灵狐脖颈血了。” “这个无妨,我给你配一贴药,保你一个时辰内,气息内敛,绝不会被八尾妖狐发现。”活阎罗大手一挥,显得格外自信,又说道:“只是灵狐一族,向来是每增百年修为,再生一尾,如今百年刚过,竟出现了六尾灵狐,莫非是八尾妖狐的缘故?” 马大海心事重重,并未注意到活阎罗格外关心八尾妖狐,点头说道:“想来确实如此。第一次取血,很是顺利。第二次就遇到了六尾灵狐,为了不惊动八尾妖狐,我不惜祭出八卦生死门,隐匿气息,可还是被它发觉。我推测,八尾妖狐将自己的力量赐予了其它灵狐,所以我才会这么快就被八尾妖狐发现,也正因如此,才会出现修为只有百年的六尾灵狐。” “不错,这么说来,八尾妖狐的妖力与金翅大鹏王不遑多让,灵狐一族只怕要从此崛起了。” 听了活阎罗的话,马大海愈加无言,为了救治林靖,得罪了八尾妖狐,除了会给八卦门树立了无比强大的敌人之外,更有可能将八尾妖狐再次引入人、妖族、鬼道之间的纷争中,这好容易安定下来的局面只怕要再次大乱了。 可是,若要让马大海放弃林靖,却是绝无可能! 马大海无父无母,自小被师父养大,虽非生父,却更胜之,与林坤更是一起长大,如亲兄弟般亲密。林坤的孩子,这八卦门的唯一骨血,怎能在他手上断送? 宁可做那千古的罪人,也要把林靖的腐尸毒给解了! 马大海主意已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四次前往六狐山,借着活阎罗药剂隐匿气息的作用,当真一次也未被八尾妖狐发现。 而林靖虽然仍是时常处于昏睡虚弱的状态,每日里却也有一个时辰能够保持清醒。 又过了月余,林靖的身子渐渐好转,能够做些简单的活动。活阎罗在为林靖做过诊断后,告诉马大海可以把林靖转走,只需每月一贴药便可维持生命,但若要根治,只有修习茅山宗的至高心法玉女禧神术,做到内生阳气,阴阳无限循环,直到把腐尸毒暴戾的阴气彻底消去方可治愈。 这一日,寅时刚过,林靖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他昏昏沉沉地勉强睁开双眼,面前一片漆黑,唯有窗外的月色隐隐发出光亮。用手在身下摸索,触手是柔软兽皮铺就的席子,身上盖着一床做工精致、显然出自名家手笔的鹅绒绣被,林靖意识到这儿绝不是之前活阎罗的处所。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下意识地将手向被子里伸去,轻轻一摸,竟摸到一个柔软娇嫩的躯体! “呀!”林靖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惊慌失措叫道:“你是谁?怎么会和我睡在一起?” “哎呀,吵......吵死......人了!”在林靖身旁,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声音清脆,婉转,很是好听,只是却有些断断续续,并不连贯。 林靖看到这声音的主人不过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儿,与他首足相对睡在床的另一头,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林靖吵醒后,转了个身,又继续睡下。 “喂,你是谁?这儿是哪里?你怎么会睡在我的床上?”林靖不依不挠,推搡小女孩。接连遭受重创,让林靖一直处于极度恐慌的状态,他真的需要有人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你好......烦哎!”女孩儿揉着朦胧睡眼,缓缓起身,说道:“这......这是......我......我的床,爹......爹爹爹一大......清早把......你送过......来的,我......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是......谁呢!” “爹爹?”林靖立刻想到了大胡子,可借着月光隐约看到女孩儿面容姣好,皮肤极为白皙,一双乌黑的瞳仁即便在黑暗中依旧闪闪发亮,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对不起,既然是你的床,那我起来好了。”片刻的惶恐之后,林靖渐渐平静下来,拉开被褥便要起身,却忽然再次尖叫起来。 “哎......呀!你见......鬼啊!”女孩儿被林靖这么一闹腾,彻底睡不着了,气乎乎地坐了起来。 “我的衣服呢!”林靖居然全身赤裸地与这个女孩儿躺在一起! “喏,那......儿呢!”女孩儿指了指床边凳子上一坨黑乎乎的衣物,说道:“真不......知羞,你的衣......服都臭......死了,还是我帮......你脱了扔在......那儿的呢。” “啊!你脱了我的......你......你闭上眼睛。”林靖自小在刘家村长大,虽未穿过什么锦衣华服,却也至少是朴朴素素、干干净净,如今被女孩儿家这般说道,不禁面上发烫,又得知竟是女孩儿将身上衣服换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那些衣......服等天亮要......拿去洗了,你先......穿我的......我的衣服吧。”女孩儿似乎看穿了林靖心思,从床边拿起两件干净的衣物扔在林靖身前,翻身重又睡下。 “我......你......我怎么能穿你的衣服呢!”林靖闻言,大为窘迫,男孩儿怎能穿女孩儿的衣服,也太不成体统! “哎......呀,你是不......是个男人!”女孩儿睡眼惺忪,困倦袭来,不免有些着恼,怒道。 林靖吓了一跳,浑身一机灵,竟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女孩儿扔过来的衣物,是套粗布麻长衫、长裤。 还好能穿,林靖长舒口气,若真是女孩儿家的短裙,他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悄悄在被窝里穿上,翻身下床,他蹑手蹑脚地向门外走去。 轻轻将门栓拉开,一股清凉的山风迎面吹来,林靖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天上挂满璀璨繁星,四处望去,尽是漆黑一片,远处不时传来阵阵树木摇曳的簌簌轻响。 这儿大概是山顶吧,林靖身子虚弱,又不知身处何处,只得双手抱膝,静静坐在门外。 林靖今年七岁,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一人度过漫长的夜晚,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一向嗜睡的林靖此时脑海一片空明,他渐渐从初到陌生环境的拘谨和窘迫中走了出来,想起过往的日子里,都是父亲母亲陪伴入睡...... “爹,娘。”林靖眼睛里噙满泪水,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对爹娘的印象竟有些模糊了,他竟记不清父母微笑时的面容,唯一在心头萦绕着的是他昏迷前,父亲向自己投射来到关切眼神,只是从此便天人永隔。 为什么大胡子伯伯这么狠心!林靖把头埋在怀里,轻声啜泣,以后的日子自己一个人该怎么走下去...... 第十三章 泠山 他虽然接受了父母惨亡的现实,也接受了马大海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可内心却痛苦万分,若不是大胡子伯伯阻止自己见父母最后一面,他又怎会模糊了父母的音容笑貌! 可是,太阳东升西落,每天照常升起,即便林靖满腔凄苦,也无法阻止时光前行的脚步。 当第一抹日光照在林靖脸上的时候,他毕竟年少,熬不得夜,将将沉沉睡下,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兀自未干。 “靖儿,怎么在这儿睡。来,到屋里去睡。”马大海洪亮的声音响起,他将林靖横腰抱起,向屋内走去。 林靖猛地惊醒,抬眼便看到一个留着及肩长发,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穿着一袭白衣白裤,稚嫩的脸上却挂着严肃的神情,手上拿着一盆待洗的衣物,最上面便是林靖的衣物。 林靖在马大海的怀里看到女孩儿秀鼻微蹙,似在嫌弃他衣物散发的臭味,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挣扎着跳到了地上,脸颊通红,说道:“我......衣服还是我来洗吧。 “就......你?”女孩儿冷冷地从林靖身边穿过。 “小玲,这是你林靖哥哥,今后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了。”马大海连忙说道:“以后就由你林哥哥教你读书写字了。” “啊!”马小玲怪叫一声,转过头,瞪大双眼看着林靖,忽的满面通红,飞也似地跑开了。 “这孩子!哎,这孩子!真没礼貌。”马大海急的直瞪眼,一双大手不住搓着,半晌,才对林靖说道:“靖儿,她是我的女儿马小玲,我是个粗人,不像你爹读过书,不懂如何管教孩子。我......我对不住她!” 这样一来,马小玲方才的行为便可说的通了,只是尸煞的毒频繁发作,林靖一天之中往往只有一两个时辰能够醒着,鬼医开的药,由三天一副改为两天一副,又改为一天一副。为了给林靖配药,马大海不得不时常外出。而马小玲,自打知道林靖身份后,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如此反复,直到十余日后,林靖方才恢复些许气力,能够下床走动。 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一时有些刺眼,林靖闭上眼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久久不愿睁开双眼。昏睡的这些天,他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梦,而梦的结局都是父母的身影渐渐离他而去,他痛哭着高声呼唤,用尽全力,却也无法摆脱眼睁睁看着父母渐渐消失在眼前的结局。 林靖呆滞地走到一株大柳树下,倚树而坐,心头一片空白。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对于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抽象。 或许,唯一一件能够激发林靖内心渴望的便是为父母报仇了吧。 只是尸煞此刻就像一个永远也不会醒的噩梦,每每想起,林靖都会生出一身冷汗。 报仇,谈何容易!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马小玲双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不知用什么材料熬成的粥,来到了自己身后。 也不知虎妞现在是否安好,林靖看到马小玲,便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玩伴。在这茫茫大山上,除了马大海,便只有马小玲与自己作伴了。这些日子里,一直卧床不起,只怕都是马小玲在照顾着自己。 自小,父亲便教导自己,要知礼,懂礼,虽说马小玲自初次见面后便再未开口说话,也不知是否厌恶自己,但无论如何也应该向她表示感谢。 心念及此,林靖猛然站起身,学着过去父亲模样,向马小玲拱手做了个揖,说道:“小玲妹妹照顾之情,林靖绝不敢忘......” 马小玲显是没有料到林靖举动,一时有些慌乱,不待他把话说完,便捧着粥往回跑去。 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对于马小玲慌乱的反应,林靖同样有些手足无措,他可不愿失去这唯一的同龄朋友。怎样才能拉近与马小玲的关系,和她成为朋友呢? “咱们一起读书写字吧!”情急之下,林靖脱口而出。原来,在刘家村的时候,由于林靖的父亲林坤是村子里唯一的教书先生,林靖与一众小伙伴平日里最喜欢的游戏便是轮流扮作先生的角色,一起读书写字。先前,林靖若是与虎妞闹了别扭,只要玩起这读书写字的游戏,准能让她破涕为笑,百试百灵。 果然,马小玲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激动地说道:“你......你真......的愿意......教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靖大声说道,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刘家村无忧无虑的时光。 马小玲很是高兴,她转身朝房内走去,没走两步,却又突然折了回来,把手中的粥交到林靖手上,轻声说道:“我......我给......你做饭,你......教我......读书写......字,我可......不欠你!” 话音刚落,马小玲飞也似地跑回屋,顷刻间便双手环抱十几本书籍,再次来到林靖面前。 “这是我爹爹的书!怎么会在这里!”林靖顾不得手中的粥,“哐啷”一声扔在地上,从马小玲手中抢过书籍。翻开其中一本《论语》的书页,里面记着用密密麻麻、工整小楷写就的批注。 全都是父亲的手迹!回忆涌上心头,林坤在昏暗的油灯下一笔一笔地做着注释的场景如昨日重现,林靖的泪水噙满双眼,再也压抑不住,抱着书籍,嚎啕大哭起来。 马小玲不知就里,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默默地把打破了的碗收拾起来,站在一旁。 林靖哭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旁也有哭声响起,他发现马小玲竟然也流起泪来。 “我是没有爹,没有娘的孤儿,可你为什么哭呀。”林靖疑惑地说道。 “你还......曾经有......过娘......我从小......就没有娘......”马小玲哭着说道。林靖顿时生出同命相连的感觉,两个年幼的孩子禁不住气氛的渲染,哭的更加厉害。 良久,林靖率先止住哭泣,用衣袖抹去眼泪,对马小玲说道:“小玲妹妹,你别哭了,以后我教你读书写字。” “你瞧,咱们先从《三字经》学起。”林靖尤记得当初父亲也是从《三字经》开始教起的。两个孩子席地而坐,以树枝为笔,沙土为纸,学了起来。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林靖和马小玲只要有空就在一起读书写字。不知不觉中,林靖的精神好上了许多,马小玲口齿也更加清晰。 马大海其间只回来过一次,把为林靖准备的药材匆匆放下后,便又离开。 马小玲为林靖洗衣、做饭、煎药,林靖教授马小玲读书写字。两个孩子整日作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马小玲虽然相貌与她父亲迥然不同,但性格却极是相似,天生的火爆脾气。而那日马小玲忽然闭口不言,却是因为担心林靖瞧不起自己说话不利索,不愿教自己读书写字,心中有些自卑。 其实,她早就从父亲口中知晓了林靖。马大海因为自己是粗人一个,不愿让宝贝女儿受自己的影响,在粗俗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平日里三缄其口,这也导致了马小玲无人交流,有些口吃。 马大海时不时地在女儿面前念叨自己的师弟林坤,总是说要让林坤来教马小玲读书写字,还时常提起林靖。马小玲一直期待见到师叔林坤和林靖,可真见到了,却又有些忐忑。好在孩子天性活泼,开朗,这些疑虑一扫而空。 与林靖相处的这些日子,马小玲整日与林靖说话,竟然把口吃的毛病给治好了,这可让她开心极了。 这一日,马小玲做完午饭,走出厨房,便看到林靖捧着本书在发呆。 “林哥哥,吃饭啦。”马小玲的呼唤把林靖从沉思中唤醒。 “小玲妹妹,你......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林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与马小玲熟络之后,林靖在这些日子里悲伤的情绪舒缓了许多,但日子一长,他还是难免会想起父母的惨死。 尸煞到底是人是鬼?林靖永远忘记不了尸煞那恐怖的眼神,它只不过在自己身上拍了一掌,自己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尸煞不是鬼,这一切该怎样解释。林靖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有些不愿承认罢了。 “当然有了。”马小玲随口应道。 “什么?”林靖反倒很惊奇:“你......你不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世上本来就有鬼呀,而且不只是鬼,还有妖,怪兽呢!”马小玲神色自若,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你怎知道?难道你曾经见过鬼?还有什么?妖,怪兽?”林靖从未听过妖、怪兽,赶忙问道。 “当然见过了。而且,在这泠山上,就有鬼呀。”马小玲说的轻描淡写,但在林靖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在哪里?尸煞就在这山上?”林靖脸色煞白,惊地平地跳了起来。 “什么尸煞?林哥哥,你在说什么呢?”马小玲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尸煞是不是在这山上?说呀!”林靖激动地抓住马小玲的肩膀,吼道。 “你干什么呀!”马小玲有些着恼,用力一扯,林靖身子虚弱,竟被她一把甩在地上。 林靖摔的痛了,这才冷静下来。 “你说的什么尸煞,我根本没听过。你若真想知道,就等爹爹回来,你自己问他好了。”马小玲撅着小嘴,揉着肩膀,没好气地说道。 林靖倒在地上,双目无神,望向天空,半晌不发一言。 “林哥哥,你没事吧。”马小玲把林靖扶起,生怕他误以为自己不愿说,连忙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尸煞。听名字像是僵尸,应该不难对付。林哥哥,你放心,咱这山上没有僵尸,我最讨厌这些恶心的东西,所以爹爹从来都不把僵尸封印在这里。所以尸煞肯定不会在这儿的。” “僵尸?僵尸又是什么东西?也是鬼吗?”一会儿鬼,一会儿妖,又一会儿僵尸,林靖既害怕,又好奇,忍不住问道。 “僵尸是人,不是鬼。”马小玲说道。 “僵尸是人?那尸煞也是人?”林靖问道。 “不是不是,僵尸不是人,僵尸是人变的。”马小玲犹豫片刻,说道。 “不是人,又怎么能是人变的呢?”林靖越听越糊涂。 “哎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都是爹爹告诉我的。你想知道,就去问爹爹呀!”马小玲被问得颇有些捉襟见肘,不禁羞红了脸,气嘟嘟的背过身。 见马小玲确实不知,林靖也不再追问,说道:“小玲妹妹,那你刚才说这山上就有鬼,是怎么一回事?封印又是封印谁?” 马小玲本不想理林靖,却又忍不住说道:“爹爹说这山上灵气充沛,用来封印恶鬼,妖怪最合适不过了。所以爹爹就在这山上设了阵法,把一些恶鬼,妖怪抓来,封印在这里,让它们不能出去祸害百姓。” 马小玲生怕林靖再多问,自己又回答不出,感到尴尬,赶忙说道:“我知道的可就这些了,具体的你要问爹爹去。” 林靖点了点头,他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鬼神,妖怪之说,虽说并不陌生,但那也不过是儿时,村里长辈说来逗趣孩童的谈资罢了,如今成了现实,林靖固然有些害怕,但他自己却也隐约知道,他的命运将与这些东西紧密相连,再也分不开了。 第十四章 无头鬼 虽然马小玲并不能准确地向林靖表述鬼、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没过多久,林靖便在这泠山上亲眼目睹了一只无头恶鬼在四周游荡。 当时虽只秋初,但山上夜晚湿气极重,山风阴冷,林靖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身旁的马小玲酣然入梦,林靖忽然听到屋外有呼叫声。 “救~~~我!”声音虽小,但随着风声飘入耳中,却很是清晰,是个女子的声音。 这么晚了,怎会有人呼救?林靖觉得疑惑,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这泠山上闹鬼了? 想到马小玲先前说的这泠山上封印着不少恶鬼,林靖顿时感到不寒而栗,想要呼唤马小玲,但见她睡得香甜,又有些不忍,于是索性用被子蒙住头。 但奇怪的是,虽然用被子蒙住了头,但却并未阻隔呼救声传入耳中。 静谧的夜晚,神秘女子的呼救声,勾起了林靖的好奇心。他静悄悄地翻身下床,穿好衣裳,轻轻打开房门,一阵微风拂面而来。 奇怪的是,这风并不寒冷,林靖却浑身打了个颤,不由自主地踏出房门。 泠山并非一座山,林靖所在的地方不过是泠山诸多山峰中最高的一座,山头空旷,除开马大海所造的几座屋子,便都是茂密的树林。而在这树林的边缘是四株巨大的柳树,若是从空中俯视,可以轻易看出这四株柳树等距分布在一个圆上。 屋子坐北朝南,林靖此刻正对着南方,在他面前不足百步距离的地方是四株柳树中的一株,腰身之长,须三名成年男子才能合抱。 而在这株大柳树后,林靖隐约看到一截白衣边角随风飘荡,时隐时现。女子的呼救声似乎正是从这大柳树后发出的。 林靖在刘家村时,村里的长辈不止一次地讲述过夜晚女鬼扮作弱女子,向路人求救,然后勾魂夺魄的故事。此时情境与村里老人所述很是相似,更何况这孤零零的山峰,又怎会有女子突然深夜出现? 林靖和其他孩子一样,胆子并不大,每每听到老人讲述鬼故事,晚上都必须要依偎在母亲身边才能入睡。自从遇到尸煞之后,林靖更是噤若寒蝉,慎之又慎,但此刻他却一反常态,径直朝大柳树方向走去。 “林哥哥,不要去!”就在林靖离大柳树不足十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清脆的女声。林靖心头一惊,转过身来,看到马小玲身着单衣,站在房门处大喊,眉目间尽是忧色。原来林靖走出房门时,响声惊动了马小玲,后者看到他不对劲,赶忙出声喝止。 “这里有人被绑在树上了!”林靖向马小玲解释道,他此刻已经能够看到大柳树后面的情景,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绑着一名身穿白色衣衫的女子,头发被山风吹得凌乱,遮住了面容。 “小相公,救救小女子!”那白衣女子的呼救更加恳切,只是依旧看不到相貌。 “你别着急,我这就来救你。”林靖转过头,打算帮助白衣女子脱险。 “站住!”马小玲小小的身体里忽然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从脖颈上拽下一件物事用力扔向林靖,不偏不倚地正好砸中林靖的肩膀。 “哎哟!”林靖吃痛,停下脚步,捂着肩膀,对马小玲很是不满:“小玲,干嘛打我,你疯了吗!” “林哥哥,不要过去,那是无头鬼!”马小玲朝林靖跑去,一边跑,一边说着。 “无头鬼?怎么可能!”林靖看的真切,那分明是个妙龄女子,暗香马小玲只怕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是呀,小女子可是正经人家,绝非什么无头鬼!”那白衣女子似乎有些急了:“公子快快出手相助,奴家定有重谢!” “林哥哥,你若不信,只管把我的玉佩拿在手上。”马小玲见林靖又往前走,只差几步便要走出大柳树的范围,不由得急了。 林靖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果然一枚晶莹剔透,通体发着淡淡莹光的玉佩躺在地上。 趁林靖一晃神的功夫,马小玲飞也似地赶了过来,一把抓起玉佩,放到林靖手上,说道:“你再看看。” 林靖一头雾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那白衣女子。 这一看不要紧,林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那白衣女子衣衫仍在,却没了头颅! “林哥哥,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马小玲扶起仍惊魂未定的林靖,说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靖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背面圆润平整,正面雕着一个八卦盘,盘子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极为精致。 “死丫头,坏我好事。跟你死鬼老爹一样,都是天杀的坏种。”那无头鬼见马小玲拆穿了她的诡计,气急败坏地从树上一跃而起,足不沾地,虽然没有了头颅,但声音依旧响亮。 “无头鬼,今天爹爹不在,你来逞威风,有本事的,你等我爹爹回来。”马小玲显然习惯了无头鬼恶语相向,并不着恼,脆声说道。 “哟,死丫头嘴皮子变利索了,是谁教你的?莫不是你身旁这个小情郎?”无头鬼戏谑地说道:“有了情郎,就不要爹爹了,怪不得你爹一直不回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哟。啧啧啧。” 虽然年纪还小,对于男女之事并不了解,但马小玲却知道无头鬼口中绝没有什么好话,啐道:“无头鬼,你等着,我定要让爹爹教训你。” 无头鬼对马大海显然很是忌惮,虽然嘴上仍旧不饶人,骂骂咧咧的,但过不一会儿,就隐没在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林哥哥,咱们回去吧。”马小玲见无头鬼离去,也长舒一口气,她毕竟也不过是个孩子,应付这样的场面已经有些勉强。 “小玲妹妹,我刚才不知道怎么了,头懵懵的,稀里糊涂地就走出来了。”林靖此刻回想起来,当他开门的一瞬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要去救无头鬼假扮的白衣女子。 “你刚才被她迷惑了,这就是无头鬼耍的把戏。爹爹说她是明朝崇祯皇帝的妃子,被叫什么李自成的砍了脑袋,死后冤魂不散,化作厉鬼,经常在夜里迷惑赶路的行人。没有护身符在身上,听到她的声音就会被迷惑。”马小玲说道:“林哥哥,你别担心,等我爹回来,让他也给你一个护身符,就不怕无头鬼了。” 话音刚落,似乎怕林靖误会,马小玲赶忙补充道:“林哥哥,我不是不愿把我的给你,只是这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小玲妹妹,你说的我都懂。你瞧,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林靖将玉佩郑重地挂在马小玲的脖子上,掏出了那颗母亲托马大海转交给自己的黑色石头。 “咦,这是?”马小玲好奇地把玩林靖的黑色石头,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小玲妹妹,你怎么会对无头鬼了解的这么清楚?”趁马小玲把玩石头的当子,林靖问道。 “是爹爹告诉我的。这泠山上封印着许多道行很高的恶鬼、妖、兽,爹爹担心他不在的时候,这些家伙会对我不利,就把他们的情况都告诉我了。”马小玲答道:“像刚才的无头鬼,只是会迷惑人罢了,不算什么狠角色,只要不走出这四棵大柳树,就什么都不用怕。” “被无头鬼迷惑了,会怎么样?会死吗?还有,为什么在四棵大柳树范围内,就不用怕呢?”林靖连珠炮的发问让马小玲略微有些心烦,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黑色石头交还给林靖,一边向屋里走去,一边说着:“被无头鬼迷惑,会被她吸成人干,当然会死了。爹爹在四棵大柳树上设了阵法,只要在阵法里,一切恶鬼、妖、兽都进不来。” 见林靖还要发问,马小玲抢先说道:“林哥哥,很晚了,赶紧去休息吧。你若还有问题,等爹爹回来了,直接问他好了,我知道的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说完,马小玲赶忙钻进了被窝。 “对了,林哥哥,大晚上的,你可千万不要再出去了。这泠山上比尸煞厉害的可多了呢。”马小玲本是随口一说,希望林靖知道泠山危险,不要随意乱闯,谁知却被林靖记在心上。 这一晚,马小玲酣然入梦,林靖却睁大双眼,不住地想。无头鬼带给他巨大的震撼,虽然有些害怕,却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的欲望。鬼到底是什么?人死后是不是就变成了鬼?怎么变的?长辈们口中的鬼都是神通广大的,怎么无头鬼却还会被马大海封印在泠山上?到底是人怕鬼,还是鬼怕人?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林靖的脑海中,奇妙的世界一点一点地展开,林靖从身不由己渐渐变得主动和渴望,对待“鬼神”也不再是之前那样敬畏,愈发得坦然。 问题需要解决,马小玲一知半解,无法给林靖想要的答案。但幸运的是,林靖并没有等待太久。半个月之后,马大海终于回来了。 但,情况却并不好,甚至有些糟糕。 第十五章 再见鬼医 又是一个艳阳天,秋高气爽,正值午后,林靖有些虚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房门口,晒一晒太阳。马小玲则在屋里捧着书本,复习方才林靖所教的知识。 林靖双眼微闭,静静听着马小玲认真读书的声音,略微有些晃神,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刘家村无忧无虑的时光。 轰!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林靖只觉脚下大地在颤抖,赶忙睁开双眼,看到面前不远处立着一尊半身赤裸,浑身肌肉虬结,块块隆起,通体金黄色的巨人。 巨人在日光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金光,林靖被刺得不得不闭上双眼,耳边传来一声惊呼:“爹爹,你怎么了!” 难道是大胡子伯伯?林靖眯着眼睛,看到马小玲从身旁匆匆跑出,他赶紧跟了上去。 泠山上树木种类繁多,茂密如海,此刻却被巨人踩出了一大片空地。 离得近了,林靖双眼的刺痛感才减轻,这时马小玲已经跑到巨人跟前,声音竟有些发颤:“黄巾护法,我爹爹他怎么了?” 林靖抬起头,这才看到巨人的手掌摊开,上面躺着浑身是血的马大海。而这被马小玲称为黄巾护法的巨人正是当初送马大海和林靖前往十方大山的黄巾力士。 “怎......怎么会这样!”林靖有些慌了神。 “黄巾护法,请快把爹爹放下来。”相比林靖,马小玲此刻格外地冷静:“林哥哥,快跟我一起把爹爹放到床上歇息。”说完,马小玲匆匆跑回屋子,林靖只得跟上。 黄巾力士猿臂一伸,将马大海轻轻放下,林靖抱住马大海的腰,马小玲抓着双手,两个人用尽浑身力气也拖不动马大海。 马大海兀自昏迷不醒,马小玲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林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在这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大胡子伯伯不在了,我和小玲妹妹该怎么办? 不行,大胡子伯伯绝不能死! 林靖怪叫着,小脸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扭曲,直到此刻,他才彻底在心里认同马大海。 “太重了,我拖不动!”光靠说狠话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片刻之后,林靖就体会到了无助的辛酸,马大海仍旧纹丝不动。 “为什么黄巾护法不能帮帮我们。”林靖急了,问道。 “黄巾护法也受伤了,我们只能靠自己。”马小玲哭着说道。原来林靖虽未注意,但马小玲却看到了黄巾力士胸前裂了好大一条口子,流出了金色的血液。 “可是我们......”林靖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只觉手臂充满了力量,轻松将马大海抬起,抱到了床上。这巨力来得快,散的也快,林靖的手臂顿时肿胀酸痛。 “谢谢黄巾护法,谢谢黄巾护法。”耳畔传来马小玲惊喜的声音,原来方才黄巾力士用尽最后一分气力,用手指在林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马小玲将父亲外衣除去,和林靖一起为他铺好被褥,冲出门外,跪在地上,以头抵地,双手平放,手掌朝天。 “你非我门人,不必行此大礼。转告掌门,我须闭关。”黄巾力士的声音并不像他外表那样浑厚,反而秀气清脆,话音刚落便双手合十,凭空消失在二人面前。 林靖来到泠山多日,对这等事早已不再惊奇,而且纵使他满腹疑惑,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却是照料好马大海。 “林哥哥,你去烧壶热水。”马小玲从床下拖出一只木头箱子,从容调度着,神色自若,绝不像一个几岁的孩子。 等林靖提着热水回来,见马小玲半跪在床前,身前摆着八根香烛,按东南西北方向依次摆开,双手合十,口中默念,过了一会儿,她用火折子将香烛相间点燃。香烛并无火焰,却燃出淡青色烟雾,八股烟雾凝而不散,聚成一股,在半空中越聚越多。 半晌,烟雾凝成人脸模样,林靖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敢出声,生怕影响马小玲做法。 “乖侄女儿,你爹爹怎么了?”那烟雾化作的人脸开口说道。 “爹爹他出去采药,回来就......就昏迷不醒了。”马小玲见到这人,立刻没了先前的淡定从容,焦急说道。 “乖侄女儿,莫慌,有我在这里,你爹爹就是死了,我也能把他医活。”说完,这人却径直看向林靖,打量一番,说道:“嗯,恢复的不错,不枉马疯子费的这番心血。” 林靖心头一震,暗想,他怎会认识我?这个烟雾形成的人脸微胖,一头蓬乱的黑发夹杂着稀疏白发,梳成两个朝天发髻,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而这个滑稽的老者正是当日在十方大山为他医治的鬼医。虽然林靖在鬼医处住了月余,但他却一次也没有见到鬼医,也无怪他认不出来。 “这伤是八尾妖狐留下的,怪不得连马疯子也对付不了。”鬼医让马小玲揭开马大海的衣衫,检查伤口后,说道。 “乖侄女儿,你不用担心,你爹他是用脱了力,并无大碍,躺上两天便可。呵,没想到连马疯子这样的人也有受不了的时候。”鬼医舒展了眉头,说道。 “鬼医伯伯,给我爹开点药吧。”马小玲恳切地说道。 “嗯,也好,马疯子是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我就开一副安神的药,让鬼童给你送过来吧。”鬼医沉吟片刻,说道。 话音刚落,鬼医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烟雾随即散去。 马小玲见怪不怪,把香烛收拾好,放在箱子里,摆弄一番,放置妥当后,又拿起林靖烧好的热水,用毛巾蘸着给马大海擦拭身子。 林靖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能做些什么,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在马小玲身后静静地站着。就在他失落、担心的当口,马小玲说道:“林哥哥,再去烧壶热水,待会儿鬼医伯伯送药来,用得到。”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弄。”林靖心里忽的亮了起来,浑身似乎充满力量,拎着水壶,小跑着出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林靖在厨房里烧着热水,没过多久,听到外面传来异响,走出去便看到一只巨大的雄鹰在上空盘旋,锋利的爪子抓着一只用油布裹着的包裹。 雄鹰看到林靖,拍打着翅膀,把包裹扔了过去。 林靖下意识地一把接住,雄鹰不做停留,展翅高飞,速度之快,转瞬间便成了空中的黑点,消失不见。 “林哥哥,把药拿出来煎一煎。”马小玲出来时,雄鹰已经远去,她看了看林靖的包裹,简单地说了句,显然并不惊奇。 这雄鹰莫非就是鬼医口中说的鬼童?马小玲没有明说,林靖不敢多问,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六个小一些的包裹,想是这药得分六次服用。 林靖拿出一小包,打开之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想,里面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对毛茸茸、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动物耳朵,一条长长的、好像尾巴一样的肉条,一块已经冻成冰的血块,还有一些枯叶、干粉以及叫不上名字的动物骨骼和内脏。 这些难道都是给大胡子伯伯服用的药材?林靖实在难以置信,他以前也曾给母亲煎过药,但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药材。林靖生怕弄错了,把包裹拿到马小玲那里,后者却只淡淡地说了句,直接放到锅里熬煎就好。 无奈之下,林靖只得照着马小玲的嘱咐,把药材一股脑地倒进坩锅,在炉子上熬煎。马大海那里有马小玲照顾,林靖无需过问,干脆拿起蒲扇,专心致志地煽风熬药。 “嗯,味道倒还挺香。”乱七八糟的药材掺在一起,没过多久便发出诱人的香味,林靖心里稍稍得到安慰。 “也不知小玲妹妹给我煎的药里都是些什么东西。若也是这样的......”林靖心念及此,腹中忽然一股浊气上涌,忍不住干呕起来,赶忙断掉念想,不敢再去想。 “怎么回事?”虽然不再去想,可喉咙仍然发痒不止,林靖脸颊通红,喘不过气,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呼救,却说不出话来,胃里一阵抽搐,很快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林靖这一昏倒,可苦了马小玲,她一个人照顾两人,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等林靖清醒过来,发现马小玲已经精疲力尽,躺在床边睡着了。然而马大海却已醒转,在床的另一头和衣而坐。 林靖本要说话,但发觉马大海此刻正和别人在说话。他轻轻抬了抬眼,看到马大海身前半空中燃起了和当日一模一样的青色烟雾,那烟雾凝成的人脸,不是别人,正是鬼医。 “马疯子,你已惊动了八尾妖狐,这六狐山,无论如何不能再去了。”鬼医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治好靖儿这孩子,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师弟,又怎么有脸再见师父。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把靖儿治好。”马大海的话中似乎包含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鬼医本打算再说些什么,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好作罢。 两人相对无言。 林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见马大海和鬼医提及自己的病情,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俩发现自己醒着,不肯再说。 半晌,还是鬼医打破了沉默:“你若真想医好这孩子,就不要让他入八卦门。” 第十六章 茅山宗 “不入我八卦门?绝不可能!你难道不知道,林靖这孩儿的爷爷是我八卦门第七十二代掌门,他爹爹若是不死,定是第七十三代掌门,而他自己将是八卦门第七十四代掌门!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马大海盛怒之下,不顾身上的伤,狰狞着面孔,冲着鬼医狂吼道。 林靖被马大海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大跳,而马小玲更是浑身一激灵,醒了过来。 “你若不想他死,就得按我说的做!”鬼医丝毫不被马大海的气势震倒,立刻吼了回去,淡青色的烟雾在尖厉刺耳的声音中摇摆不定。 这两人倒同样有着一个牛脾气。 “不可能!靖儿生得是我八卦门的人,死也得是我八卦门的鬼,这事儿没得商量!”马大海说道:“你若还拿我当兄弟,此事再也休提。” “嘿嘿,马疯子啊,马疯子,我若不是把你当兄弟,若不是为了救这孩儿,又怎会让他去入茅山宗?”鬼医说道。 “什么?茅山宗?”马大海竟愣住了。 “不错,你瞧。”鬼医忽然转头面向林靖,原来他早已发现林靖醒着。凝绕的烟雾忽然冲出一条烟柱,好似手臂一样,径直伸向林靖。 林靖吓得往后一退,却撞在了墙上,那烟雾扑面而来,一把将林靖衣衫拉开。 “马疯子,看看你侄儿!”鬼医说道。 这一次,马大海破天荒地没有出声,因为他看到林靖的胸膛漆黑如墨,唯独左胸心脏所在的一小块位置白皙依旧。 林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见自己胸膛漆黑,骇地连声大叫。 “靖儿莫怕!”马大海一把将林靖揽入怀中,不住地安慰,随即转头冲着鬼医吼道:“老鬼,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药全然不管用了么?” “这下你总该信了吧。”鬼医一边说着,一边用烟雾凝绕而成的手臂在林靖脸上轻轻一抹,后者本在哭泣,此刻却立时昏睡过去。 “老鬼,你干嘛?”马大海关心则乱,连连怒吼,直到他摸了摸林靖的鼻息,呼吸如常,方才稍稍安心。 “如果不让这孩子睡一会儿,你怎能好好听我说话。”鬼医冲着马小玲说道:“乖侄女儿,去把我带来的药煎一下。” 马小玲闻言,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马疯子,你可知这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鬼医问道。 “我怎知道?是你开的药,要问也该问你自己!你不是说这药治得好尸煞的毒吗!”马大海显然怒气未消,一双虎目眨也不眨,瞪着鬼医说道。 “这药能够医好尸煞的毒是没错,但问题就在于林靖这孩儿身子里早就有了保命的东西。我的药与他体内的东西相冲,尸煞的毒渔翁得利,反而占了上风。”鬼医解释道。 “你说,在你医治之前,靖儿的体内就已经有人为他医治过?”马大海一时难以理解,疑惑地问道。 “不错,你瞧他胸膛,尸煞的毒已经蔓延到身子的大部分地方,但心脏部位却完好无损。只要心脏完好,灵台便可保全,你侄儿这条命想丢也不是那么容易。只是若不能彻底医好,只怕下半辈子都得像现在这个样子,生不如死啊!”鬼医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嘛,你侄儿能保住性命便已经不错了,只是我也知道,这孩儿自生下来那天起,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靖儿体内的是什么东西,是何人为他医治的?对他会有损害吗?”马大海一心系在林靖身上,不依不挠地问道。 “马疯子,你难道忘了他的母亲是谁人?” 鬼医这么一点,马大海恍然大悟:“原来是蛊毒!”林靖的母亲用蛊之术出神入化,林靖身上的蛊想必是他母亲石若兰所种。 “既然是靖儿的娘种的,想必对他并无损害......”马大海话还未说完,便被鬼医打断。 “此言差矣!苗疆蛮夷一向损人不利己,所种之蛊不下千余种,十之八九对人有害无益,剩下的即便有些益处,也不过是五五之数。”鬼医沉吟片刻,说道:“这孩子身上所种之蛊,穷我多年所学也无法判断是何种蛊毒。即便知道,不同人所下的蛊毒绝不可能完全一样,因此唯一能解此蛊毒的便是下蛊之人。” 林靖母亲正是下蛊之人,言下之意,要想解此蛊毒是不可能了。 “虽然无法解除蛊毒,但既然是他母亲所种的蛊,想来不会害自己的儿子。所以我的药方不能再用了,只能靠这孩儿自己的力量将尸煞之毒解开。”鬼医说道。 “靖儿不过是个孩子,让他自己把尸煞之毒解开,你这不是说笑吗!”马大海自然无法理解。 “若是让他入你八卦门,修习本门功法,采天地灵气,阴阳二气汇聚,拿为己用,只能因势利导,却不能融会贯通,这样当然只会加重尸煞的毒,而无法化解,自然不行。可是茅山宗玉女禧神术讲求门下弟子将天地精华与自身融为一体,挖掘潜力,犹如求仙之道,等闲污秽之物根本无法入体。”鬼医说道:“倘若这孩儿能够潜心修习玉女禧神术,起初虽不能尽解尸毒,却也能够将毒控制住。假以时日,尸煞之毒无药也可痊愈。” 马大海眉头紧锁,并不答话。八卦门、茅山宗、全真教、佛光寺等驱魔正宗以及诸如崂山派、驱魔人这样的小门派、散人都各有绝活,所用功法虽同出一源,但运用之法却截然不同。鬼医所说,合情合理,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八卦门虽然无法助林靖解毒,茅山宗却或许可以。 只是,更换师门实属欺师灭祖的大罪,林靖若是入了茅山宗,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执掌八卦门门户,否则将为同道所不容。 “马疯子,我知道你很为难。没关系,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只是这孩子能不能等到你做决定的那一刻,我就不知道了。”鬼医的身影在烟雾中渐渐模糊:“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马大海坐在床沿,怔怔地看着林靖,沉默许久。 林靖清醒之后,日子和过往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每天喝药,调理身子,但又有所不同的是,马大海这次却没有离开,一直陪在他身旁。 林靖觉得马大海一定有话要跟他说,因为后者每次见到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虽然和马大海相处,彼此间的沟通交流依旧少的可怜,但并不妨碍林靖渐渐从心底里把马大海当成自己的“大胡子伯伯”。 而在十天之后的一个夜晚,林靖起夜,看到马大海一个人独坐屋前,他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竟没有发现身后的林靖。 皓月当空,寒意袭人,林靖心头涌上一丝萧索,不知怎么,忽然朝着马大海的背影轻声呼唤道:“大胡子伯伯。” “靖儿?是你啊!”林靖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静,马大海先是一惊,随后咧开大嘴,说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快跟伯伯说。” “大胡子伯伯,我没事。”林靖走到马大海身旁,席地坐下,双手抱膝,轻声说道:“我只是有些想念爹和娘。” 马大海身子一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胡子伯伯,我听小玲妹妹说,这个世上是有鬼的。如果人死后,就会变成鬼,那么爹和娘是不是也会变成鬼呀。”林靖显得很平静,这些日子以来,他已渐渐习惯面对伤悲。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爹娘自然不会......”马大海不善言辞,他并不知道林靖想要表达些什么,仓促间随口说着,却被林靖打断。 “大胡子伯伯,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怕鬼,每次听村里的老人讲鬼故事,我晚上一定会做噩梦。我害怕被鬼抓走,抓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可是现在,爹和娘已经不在了......” 马大海静静听着,想到师弟林坤,心情变的沉重,却也不禁坚定了主意。 “大胡子伯伯,你说,爹和娘会变成鬼吗。”林靖忽然话锋一转,转头向马大海问道。 “这......自然不会,他们......”马大海不知该怎么回答,想要顾左右而言他,却再次被林靖打断。 “如果爹和娘变成鬼,我是不是又能见到他们了。”林靖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哦!原来靖儿是这么想的!马大海暗舒口气,正打算顺着林靖的意思回答,却不曾想,林靖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下来。 “可是,我却不想爹爹和娘亲变成鬼。娘亲长的这么好看,变成鬼,该多伤心呀。我不要娘亲伤心。” 孩子的世界永远这么纯粹。林靖只见到过尸煞和无头女鬼,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对鬼的认识并不完整,天真地以为鬼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林靖清澈的眼波,马大海一时语塞,多么单纯的孩子呀,难道就忍心看着他过一辈子生不如死的生活?马大海根本不懂应该怎么做才能抚慰一颗幼小的心灵,但此刻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宁可当八卦门的罪人,也要让林靖好好地活下去。 即便八卦门的荣光不能靠林靖来发扬,那又如何! 心念及此,马大海说道:“靖儿,你爹和娘是不会变成鬼的。” “为什么?”马大海的话果然引起了林靖的注意。 “只有坏人或者心怀怨恨的人死后才会变成鬼,好人是不会变成鬼的。”马大海的解释苍白而空洞,但林靖却若有所思地说道:“爹爹和娘亲是好人,那自然是不会变成鬼的。” “可是,大胡子伯伯,既然爹爹和娘不会变成鬼,那他们又会到哪里去呢?” 听到林靖的话,马大海不由得愣了神,他原以为自己嘴拙,要想向林靖解释清楚得破费番周折,可看上去,林靖丝毫不怀疑马大海所说的话,这倒让他少了几分担忧。 第十七章 见识 “靖儿,在很久以前,世间是没有人的,等到一个叫作盘古的神仙手持巨斧开辟了天地,这才有了人的出现。而除了人之外,更有草、木、虫、鱼,鸟兽、飞禽应运而生。此外,更有一种你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是来自天地之间的灵气。人若有了灵气,勤加修炼,便能够得道成仙,而鸟兽、飞禽、草木日夜吞吐灵气,有的能够化为己用,成为自身的精气,时日一长,便能够成为精怪,也就是妖。”马大海顿了顿,说道:“至于鬼是由何而来,首先须知这世间不只有人界,更有仙界,鬼界,阿修罗界。人得到成仙便能够位列仙班,踏入仙界,而妖则要经历九重天劫,才能脱胎换骨,进入仙界,否则将堕入阿修罗界。至于人,死后将会经历轮回之数,转世投胎。只不过倘若生前有灵气在身,死后怨气重重,戾气深重,就无法进入轮回,归属鬼界管辖。” 说到这里,马大海看到林靖似懂非懂的茫然样子,不禁笑了笑,说道:“靖儿,听不懂不要紧,莫要慌乱。当初我进入师门,听到师父,也就是你爷爷说起这些,也是什么都不明白。这样吧,待会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马大海所说不错,林靖的确不知所云,但他却牢牢记住了轮回二字。 “大胡子伯伯,照你的意思说,爹爹和娘亲会轮回转世了?是不是他们会复活?”林靖平时读书,对于“轮回”二字,隐约能够猜到大概意思,周而复始,犹如一个圆,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孺子可教也,倘若马大海读过书,只怕此刻心中定会有这样的感慨。他暗暗赞许林靖聪颖过人,正打算告诉他实情,忽然想到,倘若这孩子知道他爹爹和娘亲将会转世为人,兴许不会再奋勇拼搏。心念急转,马大海说道:“按理说,是你所想的这样没错。但是你爹爹和娘亲被尸煞所害,心中怨恨,只怕死后会成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痛苦不堪。” 林靖听了,果然吓得大叫:“不!我不要爹爹和娘亲成为厉鬼!我不要他们痛苦!” 马大海暗暗自责,但却厉声说道:“只有除掉尸煞,才能够让你爹爹和娘亲安息,才能够让他们不会成为厉鬼!” “我要杀了尸煞!我要杀了他!”林靖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地吼着,他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意面对尸煞,直到此刻,心中深藏的委屈和戾气才算发泄了出来。 “好!这才是林家男儿应有的本色!这才是我八卦......”马大海猛地闭上嘴,既然他已做出了决定,此时就绝不应再提及八卦门,免得给林靖徒增烦恼。 “父仇子报,乃是天经地义的大事,虽然我马大海一个大字不识,也知道这个道理。靖儿,你不要担心,伯伯定会助你一臂之力。”马大海虽说是为了激发林靖求生的渴望才编造的谎言,但到此刻却也热血沸腾:“走,靖儿,我带你去好好看看这泠山,见识见识那些妖魔鬼怪们。” 说走便走,马大海一手揽起林靖,刚抬起脚,却听到身后传来马小玲的声音:“爹爹,你们要到哪里去!带上我呀!”原来他们两人声音高亢,竟把马小玲从睡梦中吵醒。 “好!”马大海一手揽着林靖,另一手揽着马小玲,纵身向前一跃,便跨到了大柳树之外。 “靖儿,你记住,这世上草木竹石都能够吸取天地间的灵气,化为精怪,所以要睁大你的眼睛,不能够错过一处细小的地方。”马大海带着两个孩子借着月色在树林子快速穿梭,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找寻着什么。 “在这里了!”马大海停住脚步,将两个孩子放下,对林靖说道:“靖儿,你瞧,这里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林靖仔细打量着四周,乍一看似乎与方才经过的树林没什么不同,到处是茂密的林木,虽然入秋,叶子泛黄,飘落不少,但仍旧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缭乱之感。 既然大胡子伯伯让我瞧瞧,说明这些树一定奇怪的地方。林靖走到每一棵树木旁,认认真真地观察,无论是树根,树干还是叶子,每一处细节他都不放过。 这孩子真是颗好苗子,和他爹爹一样,从小就细致过人,马大海看在眼里,赞在心间,静静地看着林靖四处找寻。 “哦,我知道了,爹爹你是让林哥哥来找树妖的!”马小玲这才明白马大海的来意,俏皮一笑,说道:“爹爹,我跟你打赌,林哥哥一定能找到树妖。”说罢,马小玲便转目看向林靖,一脸的纠结,恨不得他立马找到树妖所在。 马大海看了看女儿,心中不禁感慨,靖儿来的这些日子,小玲的变化可谓是天上地下,人开朗了许多不说,跟自己的关系更是愈发自然,但若是靖儿离开了,小玲还会...... 马大海用力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而此刻林靖因为久久寻不到树妖,而变得有些沮丧,初时的锐气削减了不少。 “靖儿,记住,不同之处并非只是在表面。”马大海点到即止,沉声说道。 林靖一直苦思应该如何去寻找这些树木的异处,却发现无论是枝干,叶子都并无特别之处,听了马大海的话,他仿佛醍醐灌顶,索性站到树木中间,不再关注细枝末节。 他的视线从左侧第一颗枫树开始向右扫过。 寒风,树枝摇曳,树叶飘落...... 忽然,林靖兴奋地跳了起来,指着西北方向的一颗大枫树,说道:“大胡子伯伯,我找到了,就在这儿!” “哦?为什么呢?”马大海不慌不忙地问道,与此同时,马小玲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林靖,说道:“林哥哥,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 这样一来,林靖更加确定自己找对了,他激动地说道:“大胡子伯伯,你让我不要只关注表面,今晚儿山风并不小,其他树的树枝都被风吹地不断摇晃,只有这一棵树一动也不动,不就太奇怪了嘛!” “若不是你在一旁提醒,这个小毛孩又怎能找到我?”这时,林靖所指的那颗大枫树忽然从树干上裂了一道口子,一张一合,竟发出声音来。 “大胡子伯伯,树妖就长这个样子吗?”林靖好奇地打量着枫树妖的“嘴巴”。 “呃!”枫树妖树干上的口子忽然大张,露出一个血红的大洞,仿佛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骇得林靖直往后退。 “哈哈,哈哈!马大海,你带着个小娃娃来瞧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枫树妖大声说道。 “靖儿,你瞧,你猜的不错,一般的妖不管伪装的多好,都会露出破绽,以后你切莫忘了这一点。至于这个枫树妖,是三千年枫树幻化而成,三年前,我查到它靠吸食路人精血来增强功力,就把它转移到这儿泠山上,加以封印。”马大海解释道。 “吸食精血?”林靖不禁有些不寒而栗,可枫树妖反而有些洋洋自得:“哼,怕了吧,若是你落到我的手上,保证让你欲仙欲死,嘎嘎。” “靖儿,以后你若是碰到这样的树妖,不用手下留情,直接诛杀或是封印。”马大海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马大海!你毁我道行,我......我绝饶不了你!”枫树妖咆哮着,可马大海却已经转身带着林靖和马小玲离开了。 “大胡子伯伯,妖都是那么坏吗。”林靖仍然对枫树妖吸食人的精血心有余悸,忍不住问道。 “靖儿。”马大海忽然停下脚步,郑重地对林靖说道:“你要记住,你的爷爷、爹爹、娘亲,甚至于你祖祖辈辈都是被鬼、妖所害,你对于它们,绝不能有丝毫心慈手软,就像我刚才所说,要么封印,要么诛杀,绝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林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并不懂得在这背后有着人与鬼、妖不死不休,缠斗数百年的悲惨故事。 接下来的三天里,马大海带着林靖和马小玲把这泠山上所封印的鬼、妖全都看了一遍,林靖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处在一个奇幻的世界,长着三只眼,六条腿的有一千年道行的比目鱼妖,嘴巴上永远挂着一张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大饼的饿死鬼,还有许许多多荒诞不经的异兽。 只是林靖虽然拓宽了视野,初步了解了什么是鬼,什么是妖,但正因如此,越来越多的疑问涌上心头,为什么人与鬼、妖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仇怨;大胡子伯伯说他们这个行当就是为了降妖除魔,可是妖、鬼就一定是恶的化身吗? 而且不管林靖怎样央求,马大海总是不愿意再透露半分有关八卦门的事情,至于如何修炼功法,汲取灵气,马大海更是三缄其口。 林靖也只能等待,可是不知怎么,他有时总会觉得有些沮丧,他的人生似乎除了向尸煞报仇,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方向。每天总有几个时辰要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马大海上次带来的药又用光了。 待到第四天,林靖早早地起床,打算和马大海一同再去泠山逛逛,忽然浑身发冷,不住地抽搐,尸毒已经好一段日子没有发作,到了今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开始作祟。 只是这一次和以往有所不同,林靖并没有昏迷,他格外地清醒,也正因如此,他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就连空气都仿佛结成了冰。 “林哥哥,你怎么站在门口呀......”马小玲欢快地从屋里出来,却看到林靖须发皆白,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天哪,爹爹快来!林哥哥发病了!”听到马小玲的呼唤,马大海急忙赶来,看到林靖情状,大惊失色:“尸毒怎么会变异的?” 第十八章 阴阳叟 马大海一把掀开林靖的衣衫,看到胸膛处依旧无恙,心中稍稍放心,只要林靖体内的蛊虫仍在,他的性命便会无忧。 只是鬼医所开的药终于压制不住尸毒,让它产生了变异,这一点实在大大出乎马大海意料。尸煞性属阴寒,尸毒本就奇寒无比,但据马大海过往的经验,绝不会出现林靖这样的情况。因此,只有一种可能性:鬼医所开的药性极强,刺激了尸毒产生了变化,一旦断了药,立刻在林靖体内发作。毕竟以毒攻毒这种事儿,本就不足为奇。 “爹爹,快焚香,跟鬼医叔叔联系,赶紧医治林哥哥呀。”马大海不发一言,迅速把外衣脱去,盖在林靖身上,将其抱到床上,随即如马小玲那天所做的一般,开始焚香。 林靖牙齿打颤,浑身哆嗦,看到马大海父女俩焦急地忙碌着,想要说些什么,舌头却早已僵直,半个字儿也说不出。 “这老鬼不在家,到哪去了?”半晌,马大海愤愤地说道。 “鬼医叔叔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呢。”马小玲看着林靖简直冻成了冰人,她彻底慌了神。 “小玲,你在这儿守着,每隔半个时辰,联系死老鬼一次,我去去就回。”马大海咬咬牙,拿起挂在墙上的包袱,奔向屋外。他没有忘记鬼医的叮嘱,上一次去六狐山就已经被八尾妖狐发现,此时再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实在凶多吉少。 可是,马大海又怎能不去? “林哥哥,你别担心,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马小玲一边安慰着林靖,一边抄起毛巾,提起水壶,跑到厨房去烧热水。 林靖此时浑身仿佛都结成了冰,唯独左心房温暖依旧,他几乎感到窒息,眼皮早已结冰,无法合上,眼珠不住地向上翻,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让瞳仁留在眼眶里。林靖实在害怕,也许这一刻熬不过去,他就再也熬不住了。 很快,马小玲便将热腾腾的毛巾敷在林靖额上,薄冰融化,冒出升腾的白雾,可林靖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林哥哥,你好些了吗?”马小玲关切的神色映在林靖眼中,只可惜后者说不出话。马小玲也只有一遍遍为林靖擦拭。 说来也怪,不管马小玲怎么联系,鬼医就是不出现。而时间一晃,六个时辰便已过去,马大海也仍未回来。 马小玲两点一线,忙碌了一整天,好容易做了顿热腾腾的饭,端过来,想尝试着喂林靖吃下去,可谁曾想,刚踏进屋子,便看到林靖双眼露出眼白,骇人极了。 “呀!”马小玲吓得把碗一扔,奔到林靖跟前,用力地摇,可林靖浑身冰冷,身子僵直,动也不动。 这可怎么办,马小玲急的直跺脚。得赶紧找些能够驱寒的东西,马小玲努力回想自己以前很冷的时候,她爹爹曾摘过一种叫做火烈草的植物,煮烂了,熬成汤,喝下去,很快身体就不冷了。 “林哥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采药,把药吃了,就不冷了。”马小玲跑到厨房,拿起一把柴刀,向半山腰狂奔。那火烈草是什么样子,她全然不知,只依稀记得是褐色的,煮烂的汤汁有点苦,还有点辛辣的味道。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马小玲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冲进了茂密的树林里,她一颗心全系在林靖身上,竟全然不顾自己是否能够找到火烈草,即便找到,又是否能够找到回山的路。要知道,她虽然打小便生活在泠山之上,但却几乎从未独自下过山,也并不懂得如何分辨方位。 “火烈草到底在哪儿啊!”马小玲刚在树林里找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便焦急难耐,要想在漫山遍野的林木里寻找一种并不熟悉的药草,实在无异于海里捞针。 “不在这儿!也不在这儿”马小玲一边嘟哝着,一边到处找寻。 “哟,这不是马大海的宝贝千金吗,怎么不在山上好好呆着,反而屈尊来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一个尖厉的童声在马小玲身前的林子里响起。 “谁?”马小玲警觉地一把抓住胸口的玉坠,方才虽然匆忙,她却并未忘记带上马大海给她的防身护符。定睛望去,她看到右前方的树林里有一个黑影,而声音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怎么,你爹没有跟你提起我吗?我们可是老朋友了。”那黑影隐在树林里并不现身。 “被爹爹封印在这里的,不是恶鬼,便是做恶的妖、兽,怎么可能跟我爹爹是老朋友。你骗人!”马小玲一边说着,一遍慢慢后退到身后的空地,与那黑影保持着距离。 “咳咳,你在找什么东西?怎么你爹不陪你一起来?”那黑影被拆穿谎言,轻咳一声,话锋一转,问道。 “我找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告诉你!”马小玲很是警觉,对黑影的话并不理会。 “我要走了,你可不要跟着我!”马小玲孤身一人,方才一心要找火烈草,还不觉得什么,此刻却觉得有些害怕,呵斥道。 “慢着!你在找些什么,不说出来,可不能走!”那黑影忽然厉声说道。 “你敢凶我!我让爹爹把你打的魂飞魄散!”马小玲一步步地向后退着,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你爹爹恨不得把你栓在身边,从不让你独自下山,此刻他若是在你身边,还有我说话的份吗?”那黑影果然看穿了马小玲是独自一人下山,有恃无恐地走出了林子。 原来是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赤着一双雪白的脚,穿着套蓝色的短衫、长裤,浑身白皙,唯独一张脸漆黑如墨,只露出一对眼白,显得格外诡异。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恶心的阴阳人!”马小玲见他身上只有黑和白两种肤色,猛然想起马大海曾跟他提起的一个绰号“阴阳叟”的恶妖。这阴阳叟原本是人,只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左道采补之术,靠采集童男童女纯阴、纯阳之气,妄图长生不老,极为阴毒,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最后长生不老之术没练成,反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妖不像妖。 不过,马大海在跟马小玲提及阴阳叟时,却着重强调了他的妖法不能小觑,据说能够呼风唤雨,在这泠山之上是排得上号的狠角色。而马小玲并不对阴阳叟格外在意,只是觉得他的采补之术恶心至极,所以给他编了个“阴阳人”的外号,没想到今天竟真的遇上了。 “阴阳人?你爹爹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吗?”阴阳叟缓缓地走向马小玲,冷冷地说道:“没大没小,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阴阳叟当初虽说长生不老之术修炼不成,却也至少过得逍遥自在,自从八年前在一处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采补童男纯阳之身被马大海发现、制服并封印在泠山后,八年来被困在山上,动弹不得不说,就连道行都在每日削减,这样下去,不出百年,不用马大海出手,自己就得功散人亡。他对马大海的恨意可想而知,今天让他逮到机会,碰到落单的马小玲,进可挟女弑父,杀了马大海一泄心头怒火,退可迫使马大海放了自己。如此稳赚不赔的生意,阴阳叟哪里肯放过! 马小玲见阴阳叟凶相毕露,转身夺路而逃。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阴阳叟反而停下脚步,右手向前一挥,一股狂风平地而起,猛地吹向马小玲。 马小玲只感到身后一股巨力袭来,推的自己腾空而起,而后狠狠撞在了树上。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今天我要让你尝尝冰火两重天的滋味。”阴阳叟伸出漆黑的舌头在唇上舔了舔,双手在胸前平平摊开,左掌凭空冒出一簇烈火,右掌上方则冒出浓浓白雾,好似把周围的空气都给冰封住了。 马小玲摔在地上,左侧身子钻心得疼,痛得流泪,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阴阳叟正站在自己面前狞笑着。 “你去死!”马小玲一把拽掉脖颈上的玉坠,往阴阳叟身上扔了过去。 阴阳叟哪里料得到马小玲还有余力反击,被那玉坠重重地打在胸口上。 “滋滋”,那玉坠竟不掉落,牢牢粘在在阴阳叟的胸口上,仿佛一块烫红的烙铁,发出难闻的焦味。 “吼~~~啊!!”阴阳叟浑身忽然变得通红,痛苦地大叫,吓得马小玲竟忘记了自己身上也依旧疼痛。 阴阳叟此时有苦说不出,他浑身像是被扔进了烤炉,被烈火炙烤,更令人恐怖的是他积攒多年的灵气正在飞速地流逝!这玉坠竟能损人道行! 这样下去,定会被玉坠吸干!阴阳叟脑子里千百种念头飞速运转,到了这个时候,唯有壮士断腕,才能救自己。他当机立断,右手聚指成爪,猛地按在自己胸口上,狠命一抓,往上一提,将玉坠连着自己的皮肉一齐挖了出来,扔了出去。 阴阳叟的脸立时由红转黑,可他仍旧喘息不止,半晌不能动弹,只得闭上双眼,调理气息。 马小玲恨不得立刻逃,可她浑身酸痛,根本动不了,只能躺在那里,暗暗祷告马大海赶快来救她。 “好家伙,差点就被你这个黄毛丫头给阴了!”过了好半天,阴阳叟才缓过神来,他显然受创不轻,说罢,又调整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爹爹,林哥哥,快来救我呀!”马小玲自生下来,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一颗心狂跳不止,一切都顾不得了,用尽所有气力呼喊。 “我本想对你客气点,可你不识抬举,休怪我不给你爹面子!”阴阳叟一只手护在胸前,另一只手血淋淋的,直往马小玲双眼伸去。 “啊!啊!”马小玲鼻涕眼泪一块儿流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我的面子,你也敢不给?” 然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句怒吼! 第十九章 脱险 这分明是马大海的声音! “爹爹!”马小玲喜极而泣! “啊!马大海!”阴阳叟吓得浑身颤抖,在他面前不足十米的地方,立着一个满身是血,穿着粗气的魁梧汉子,在他手中,左手擎着一柄发着妖异红光的长剑,右手倒提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这不是马大海,又会是谁? 尽管马小玲就在眼前,伸手便可擒为人质,但阴阳叟依旧转身便逃,因为他一眼便看出马大海手中所执的正是那八卦门失传已久的伏羲天剑! 伏羲天剑既出,这泠山之上,有谁能与马大海争锋?阴阳叟狂吼着,纵身向前一跃,想要奔入树林躲藏,可谁想脚步却沉如铁块,根本抬不起来。 “呀!”阴阳叟猛地双掌向后推出,一股狂风夹杂着冰霜呼啸而来,既然躲不掉,倒不如跟马大海拼了。 “你!”可他这一击却扑了空,原来马大海站在原地,并未追击半步。阴阳叟心想:“好啊,你这是猫抓耗子,成心玩我呢!我......我跟你拼了!” “马大海,这是你逼我的!”阴阳叟漆黑的面孔忽然变得煞白,雪白的赤足却成了黑足,一时间黑白二色在他身上交替闪现。 “你伤我女儿,我怎能饶你!”马大海并不是喜欢多话,可今天不知怎么,他却仿佛打开了封存已久的话匣子:“我本想留你在这山上自生自灭,可你却自己找死,这可怪不得我!” 说完,马大海又悄声说道:“小玲,伤的厉害吗,到爹身后来。这家伙要拼命!” 马小玲见马大海神色凝重,连滚打爬地到了马大海身后,看到马大海拎着狐狸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心想:“怪不得爹爹没有伸手扶我起来,原来受的伤这么重!” 她在心里暗暗祷告,而阴阳叟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赌上了百年道行,彻底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力,换来了五行中水、火、风三种元素短时间的疯狂聚集。 阴阳叟的身体成了一个容器,水、火、风三种元素倾泻而来,涌进他体内,若不是他用修炼多年的功法做后盾,此刻早已被撑爆。即便如此,阴阳叟此刻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衰竭,方才一时冲动,想要跟马大海以命搏命,现在后悔了,却也无法做出任何的改变。 为什么人总要在做出决定,后悔了之后才会去反思自己?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阴阳叟的代价就是他这一生将要在今天画上句号。 可是他不甘心! “我死也要拉上你父女俩做垫背!”阴阳叟狂吼着,他隐约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再继续吸取五行元素,只怕立时便要爆体而亡,干脆一咬牙,就这个时候了! 阴阳叟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凝聚来的五行元素,想要锁定马大海,可浓郁的元素力量喷薄而出,却突然失去了目标!方才眼前闪出一道金光,马大海竟突然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了! “到哪里去了!啊!啊!”阴阳叟看到马大海之前所站的空地上只剩下卧倒在地的马小玲,他懊恼不已,难道马大海竟然狠心舍下自己的女儿,一个人逃了? 这样我死的太亏了!搭上性命,竟然只换到了一个黄毛小丫头?阴阳叟的愤怒到了极点,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想下去了,他的双眼、口鼻,皮肤渗出了大量黑血。阴阳叟显然油尽灯枯,发出这最后一击,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可能生还。 “我在你后面。”就在阴阳叟失望至极的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马大海的声音。 好极了!天堂有路你不走,阴阳叟想也不想,反身向后抓去,一把抓住了马大海的双腿。 “我要你死,哈哈哈哈!”阴阳叟浑身发出恶臭,发出最后的狂笑。 宣泄无门的水、火、风三股元素找到新的载体,欢快地疯狂涌入马大海的身体。马大海的脸上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可他一言不发,高举伏羲天剑,用力一剑刺出,插进了阴阳叟的身体。 伏羲天剑红光大作,阴阳叟体内的五行元素竟源源不断被剑吸走! 我好恨!阴阳叟心有不甘,可在大起大落之的冲击下,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只剩下一双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马大海的腿。 然而阴阳叟虽死,他体内聚集的庞大的五行元素却兀自未散,马大海此刻进退维谷,以伏羲天剑为媒介,与五行元素相连,倘若撤剑,阴阳叟的尸体便会爆炸。两相权衡,马大海只能倚仗伏羲天剑的威力,全力吸取五行元素,从而将其化解。 “爹爹,你没事吧!”马小玲见父亲神色凝重,阴阳叟又没了动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焦急地喊道。 马大海自身难保,对于女儿的呼唤,只能置若罔闻。须知这伏羲天剑虽然上承远古大神伏羲,威力之大,超乎想象,但是必须要使用者具有相当的道行,才能发挥出来。否则岂不是三岁孩童拿到伏羲天剑,也能够呼风唤雨? 马大海重伤之下,操纵伏羲天剑已然吃力,更别说强行吸收阴阳叟搏命积聚的五行元素了。 “不行,顶不住了,不能伤到小玲。”马大海心念一动,毫不迟疑,双手用力把伏羲天剑向上一提,一剑切断了阴阳叟的双手,随后用力一脚把阴阳叟反方向踢了出去。 拔剑,挥剑,反身踢,三个动作一气呵成,马大海随即扑向了马小玲。 “轰”!阴阳叟的尸体瞬间爆开,树林里血肉横飞,树木七零八乱,到处是落叶,断枝。 马小玲被马大海压在身下,只是双耳被强音震的有些嗡嗡作响,并没有受到冲击,倒是马大海浑身血淋淋的,不知是阴阳叟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爹,你不要紧吧!爹!”马小玲见父亲双眼紧闭,吓得用力摇晃他的身子。 “小玲,走。”马大海身受重伤,再呆在泠山里,只怕会给封印的其他妖、鬼留下可乘之机,于是不再多说,握住女儿的手,又是一道金光亮起。 下一刻,马大海父女俩回到了泠山的家中。 “爹没事......把药......把药给靖儿煮了,快!”马大海躺在地上,挣扎着把绑在腰间的包裹和那只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拿在手上的白狐狸扔给马小玲,说完,他紧绷的精神终于能够松下来了,头一扭,昏睡了过去。 “爹爹,爹爹!”马小玲再三呼唤,马大海也没有醒。她迅速瞥了一眼林靖,见后者兀自昏睡不醒,心中稍稍安心,却没有看到林靖身上的薄冰已消失不见,她想把父亲拖上床休息,却压根拖不动,只得拿了铺盖放在他身上。 马小玲抄起死狐,来到厨房,看着毛白如雪的狐狸,伸手往尾巴摸去,在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根部还有着尺余长的小尾巴。 “一、二、三、四、五......”马小玲一根一根地数着死狐的尾巴,惊讶地叫道:“六尾!竟然是六尾灵狐!” 马小玲曾听爹爹讲述过关于灵狐一族的故事,六尾灵狐已有千年修为,不仅能口吐人言,更能摄人心魄,操控人心,更为重要的是在濒临灭族的灵狐一族中,六尾灵狐已是凤毛麟角。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心想:“六狐山上每一只六尾灵狐都是灵狐一族复兴的希望,爹爹杀了这只六尾灵狐,只怕被八尾妖狐给发现了。一定是这样!否则以爹爹的道行,又怎会伤的这么重!” 马小玲既要担心林靖的伤势,又在心里牵挂着马大海的情况,一时间满腹惆怅,心不在焉地给死狐剥皮,放血。 这六尾灵狐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是宝贝,马小玲曾多次给林靖煎药,这些步骤早已驾轻就熟,她的心思早就飘到林靖和她爹爹身上。 如果,林哥哥治不好了,怎么办?如果,爹爹受的伤太重,治不好该怎么办?胡思乱想中,马小玲稀里糊涂地想到了这些,心情突然变得难过。 如果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呀!马小玲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压抑,忍不住落了泪。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声音。 “小玲妹妹,你在哭什么啊。” 马小玲吃了一惊,忙回头看去,竟是林靖弓着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林哥哥,你......你怎么醒了!”马小玲简直难以置信,惊讶地说道。 “水,给我水,我好热!”林靖扶着门槛走进厨房,脸颊通红,浑身是汗,与之前满身冰霜,浑身冰冷的状态截然不同。 马小玲晃了晃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扶着林靖坐下,倒了杯水给他。 看着林靖将满杯水一饮而尽,马小玲说道:“林哥哥,发生了什么,怎么短短几个时辰,你就......你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林靖喝完水,狠狠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很热,很热。”正说着,忽然“啊”的一声,林靖一把扯开上衣,在胸口的位置悬着一条空荡荡的红绳,而在他胸膛上则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印子。 第二十章 临行前夕 原来,林靖之前虽然浑身冰冷僵硬,但却并未失去意识,一直痛苦地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起初,他还能够保持平静,可随着马小玲和马大海的相继离开,他变得更加恐慌、焦虑,双眼有些迷离,呈现在眼中的世界出现了重影,眼皮愈发得沉重。 终于,林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然而,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衣不蔽体地处于一片白茫茫的环境里,周遭下着厚厚的大雪,寒冷极了,“他”不得不蜷着身体,拼命地用双手揉搓身子。 虽然如此,却无济于事,“他”越来越冷,冷的几乎连潜意识里的世界都要停滞了。就在这时,一道黄光在他的胸口亮了起来,映得雪白的世界有了一丝温暖的颜色。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渐渐暖和了,热量从胸口传向四肢,又从四肢传回心房,循环不息。而周围的世界被黄光映照得越来越亮,忽然一阵灼热的痛感从胸口传来,一下子把“他”从潜意识里拉了回来。 醒来后,林靖只觉得浑身燥热,口渴难忍,迷迷糊糊地来到了厨房。 “林哥哥,你胸口的印子是怎么回事?疼不疼?”马小玲看着那道好像是皮肤被烧焦留下的印记,好奇地问道。 林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忽然疼了一下,可是现在又不疼了,摸起来也是好好的,没有特别的感觉。” “啊,我的石头!”林靖摸着摸着,忽然一把抓住那条悬在胸前的小红绳,叫道。 “什么石头?”马小玲看到林靖紧张的样子,不明就里,有些莫名其妙。 “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一颗黑色的石头!”林靖带着哭腔,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发疯似地在身上摸索着,一无所获后,“砰”的一生趴倒在地,在地上找寻着。 “林哥哥,我帮你找。”马小玲一听林靖丢了娘亲留下的遗物,也连忙帮着找寻。 两个孩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几乎各种颜色的石头都找了一遍,就是找不到林靖那颗黑色的石头。说来也怪,那颗黑色的石头一直挂在林靖的脖子上,此刻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 林靖找了许多遍,仍然找不到,懊恼地坐在门槛上,气嘟嘟地流着眼泪,又难过,又悔恨。爹娘都已不在,现在就连娘亲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也给遗失了,林靖恨不得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现实却又是那么的赤裸裸,那么的残酷,就连做梦的机会也不会给你。 “林哥哥,别伤心了......”马小玲的好意安慰在此刻却成了林靖发泄的突破口。话还没说完,林靖便打断道:“你知道什么,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没了它,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马小玲怔怔地站在林靖身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晌,马小玲轻轻地在林靖身旁坐下,双手撑在膝上,托着下巴,自顾自地说道:“我娘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从来都不知道娘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娘是温柔呢,还是和我一样,凶巴巴的。” 林靖停止了哭泣。 “爹爹说,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马小玲显得很平静,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个平淡的故事:“可我却不相信。如果娘是最好的女子,那她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连面貌都不让我看一看。” 说着,马小玲缓缓地从衣领里取出一件物事,说道:“只留给我这样一件死物。” 林靖忍不住侧着头看去,只见马小玲纤细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一枚通体碧玉,晶莹剔透,正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翎羽修长的凤鸟儿。 多么慧质灵心的姑娘!马小玲虽然不再说话,然而,此时无声胜有声,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你的悲伤,我又怎会不懂。” 沉默,有时并不意味着无话可说,相反,恰恰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马小玲和林靖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两个孩子沉浸在各自的心事里,几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昏睡在床上的马大海和厨房里留待处理的死狐。 日上三竿,和煦的日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林靖的心头若有坚冰,此刻也已被暖化。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颗石头有什么用。”林靖最终还是先开了口,他轻声说道:“只是,戴着它,就好像娘亲仍然在我身边一样。没了它,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了。” 说着说着,林靖泪流满面。也许,林靖丢不下的不只是母亲的遗物,而是那刻骨铭心的过去。 可是,没了过去,还有将来。 马小玲同样流着泪,一把抱住林靖,说道:“林哥哥,你不是孤儿!你还有我爹爹,你还有我!” “小玲妹妹。”林靖啜泣着和马小玲抱作一团。 马小玲并不知道,林靖从这天起,真的敞开了心扉,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啊呀!我忘了给你煎药了!” 女孩子毕竟心细,总算想起了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我来帮你!”两个孩子手忙脚乱地一阵忙乎,总算熬好了药,还给马大海熬了补身子的汤。 傍晚时分,马大海堪堪醒来,看起来虽然很虚弱,但总算性命无忧。喝了几口马小玲熬的汤后,他摆摆手,让两个孩子出去,并将门关上。 马大海从怀中掏出一张三寸长,一寸宽的红色符咒,双手轻轻一搓,红符瞬间燃起火花,化作飞灰。 “马疯子,怎么回事?怎么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副狼狈模样?”静谧的房间,昏暗的光线,鬼医的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大海面前。 “几句话说不清楚。”马大海开门见山,说道:“靖儿的毒越来越怪,昨日冻成了冰,还没等用药,今天自个就好了。谁知道接下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鬼医一听,神色变的凝重,两条灰白的眉毛几乎缠在了一起:“你把这孩子的症状全部告诉我,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马大海一五一十地把他所知道的全告诉了鬼医。 鬼医听后,沉思半晌,久久没有开口。 “老鬼,靖儿这病到底还能不能治?你倒是说句话啊!”马大海急了,骂道:“枉你自称连鬼也能医,连个小娃娃的病都治不好,你这算什么?嘿嘿,我看,你还是别叫鬼医了,医你的大头鬼去吧!” 鬼医一声不吭,继续苦思冥想着。 “哎呀,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能医便是能医,不能医便是不能医!”马大海若不是身子虚弱,只怕此刻急得要跳起来了。 说来也怪,鬼医的火爆脾气与马大海相比不遑多让,此刻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也不理会马大海的怒吼。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缓缓说道:“奇怪,奇怪,奇怪。” “奇怪什么?”马大海连忙问道。 “若你所说属实,这孩儿的毒只怕是被我开的药所刺激,发生了变异。这一点倒还理的清楚,只是又怎会突然好转?我实在是想不通。”鬼医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惆怅。 “会不会是靖儿身上的蛊起了灵效?”马大海问道。 “或许有这种可能。只是据我所知,蛊虫性喜阴寒,最忌光热。阴阳和合的道理,你是行家,自然知道阴寒之物绝不能解阴寒的尸毒。”鬼医说道:“所以......” “所以,绝不是蛊虫解了靖儿的寒毒。”马大海神色忽然一变,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八卦门上乘天命,修习天地无极,阴阳变化之数,此中道理,绝不会弄错。你我二人更是多年至交,你医术如何,我心中有数,既然你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何物解了靖儿的寒毒,我也不必再去找别人晦气。” “我心意已决,让靖儿去茅山宗。”马大海说完,脸上肌肉不住抖动,显然心情颇为激动。 “好,当断则断,不愧是马疯子!”鬼医似乎被马大海对他的绝对信任感动,激动地说道:“若是这孩儿的病,在茅山宗医不好,我便拿我的头来换他的头!” “好!事不宜迟,十天之后,我便动身!”马大海说道。 “十天?为什么这么急?你舍得下这辛苦经营的泠山?”鬼医显然没有料到马大海如此果决,问道:“我虽不济,但决计可使这孩儿的病近期不会再犯。” “不行!这次去六狐山抓了只六尾灵狐......”马大海还未说完,鬼医便瞪大了双眼,打断道:“马疯子,你当真疯了吗!六尾灵狐可是八尾妖狐的心头肉,每一只六尾都有升为七尾的可能!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上一次,你就被八尾妖狐发现,没能取你性命,已经算你命大了......” “我估计已经被八尾妖狐盯上了,这地方不再安全,我非走不可。”马大海不愿多说,既然事已至此,多说又有何用? “好吧,你自己好自为之。”鬼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鬼医的身影刚刚消失,马大海便听到“砰”的一声,马小玲破门而入,带着哭腔,说道。 “爹爹!爹爹!林哥哥下山去了!” 第二十一章 小白 “什么?啊!”马大海一听,大喝一声,牵扯的身子剧痛无比。此刻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股无名火起,心想:“靖儿怎么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下山?八尾妖狐四处找我,万一碰上,如何是好?” “爹爹,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林哥哥是为了我才下山的。”看到父亲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马小玲在情绪失控的边缘,带着哭腔诉说道。 “怎么回事,快说!”马大海几近咆哮。 原来,就在马大海和鬼医在屋内谈话的时候,马小玲和林靖一边处理着药材,一边闲聊着。马小玲告诉林靖,她娘亲留给她的凤佩是外婆传下来的,原本是一对,还有一只龙佩,起初由她爹爹保管。后来马大海又把龙佩给了马小玲,当作护身符。 一龙一凤,琴瑟和鸣,林靖将心比心,知道完整的一对玉佩,倘若失落了一只,心情定是无比的悔恨、懊恼和遗憾。更加上马小玲打小便没了娘亲,林靖心中忽然兴了念头,想要帮马小玲把龙佩找回。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思绪简单,心中这样想,便这样做了。找了个借口,支开马小玲,林靖便一溜烟地穿过了大柳树,钻进了林子里。 “啪!” 马小玲刚把事情原委说完,马大海便怒不可遏,气得说不出话,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这一巴掌只用上了一分力,却在马小玲白皙的俏脸上留下了鲜红的掌印,他手掌高高扬起,可看着女儿泪眼婆娑的样子,却怎么也落不下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马大海痛苦万分,自打女儿出生,他可是连一句狠话都未曾说过啊! “啪”,又是一声脆响,马大海用上了十分力道,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爹爹对不起你。”马大海左右开弓,又给了自己两巴掌,还欲再打,却被哭成泪人的马小玲拉住了。 “爹爹,是女儿不好。”马小玲哭着说道:“爹爹,快把林哥哥找回来吧,他不懂这山上禁制,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呀。” 马小玲自然不知道此刻情形之危险,远非阴阳叟之类的小角色可比。 马大海强迫自己冷静,仔细想了想,八尾妖狐虽然穷追不舍,但是自信在泠山上所设的阵法、禁制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被破除,所以林靖此刻也未必会碰到八尾妖狐。 只是,自家知自家事,他身上的伤势太重,下床走动尚且困难,更别提去把林靖找回来了,若让马小玲代他去找,又怎能放心的下! 就在马大海举棋不定,纠结难耐的当子,屋外忽然传来了呼喊。 “小玲妹妹,快来看呀!快来看呀!” 马小玲脸色一喜,展颜笑道:“爹爹!是林哥哥!林哥哥回来了!”她欢快地迎了出去。 马大海长长地舒了口气,靖儿回来了,总算是放心了。可是对于马小玲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更加觉得对不起女儿。 马大海闭上双眼,暗叹,倘若师弟林昆还活着,把女儿交给她,从小读书写字,做做女孩儿家该做的事情,该有多好。 只可惜,往事不可追,回忆已成空,日后对女儿应更加好些才是。 “爹爹,你看,这是林哥哥送给我的!”马小玲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马大海定睛看去,只见马小玲手上捧着一只小巧可爱的白兔,而在兔子的脖子挂着的,正是马小玲遗失在山上的龙佩! 马小玲看着静静躺在臂弯里的小白兔,既乖巧又可爱,心里开心极了,眉眼里尽是笑意。紧跟着她进入房内的林靖虽然满身泥土,灰头土脸的,精神却也很是振奋。 先前,他为了帮马小玲寻找龙佩进入树林,哪里知道马小玲在何处遇到的阴阳叟,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忽然,林子里传来簌簌轻响,林靖小心翼翼地拨开浓密的枝叶,看到一只小白兔正欢快地咀嚼着青草。 林靖想起半个月前,跟马小玲谈天时,曾听她说起过,在她三岁生辰的时候,马大海曾经送过她一只小兔子作为礼物。自马小玲记事起,那只兔子是她的唯一玩伴,自然极为珍惜。只可惜,马小玲当时年纪太小,并不懂得如何照顾小动物,没过多久,小兔子便钻进了林子里失去了踪影。 马小玲为此伤心了好一段时间,也曾让爹爹马大海去寻找,但又哪里还找得到。 林靖这次见到小白兔,立时便想起了马小玲这段儿时的往事,于是小心翼翼地轻轻抱起小白兔。小白兔似乎知道林靖心意,竟然动也不动,任林靖抱在怀里,乖巧极了。再看小白兔的脖颈上,竟然挂着跟马小玲之前展示给他的凤佩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 想来这玉佩应该就是马小玲遗失在林子里的龙佩了吧! 林靖翻开玉佩的正面,果然雕着一只蜿蜒盘曲的青龙!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林靖大喜,恨不得立马赶回山顶,让马小玲好好高兴一番。 待林靖回到山顶的住处,本以为会得到马大海的满口夸赞,谁知后者沉着脸听完事情的原委后,一言不发,反而一把从马小玲手中夺过小白兔。 “爹,你做什么呀!”马小玲对父亲粗暴的行为大为不满,抱怨道。 马大海仍旧一言不发,从衣衫里掏出一道红色符咒,贴在小白兔的额上。马小玲和林靖年幼,自然不懂得此中事情的危急之处。泠山之上处处设有禁制,在自然条件下孕育而生的动物是无法生存的,这也是泠山得天独厚,成为植物的天堂,却几乎没有动物活动其中的原因。 至于之前送给马小玲作为生日礼物的小兔子,也是马大海从别处带回来的。当日小兔子走失后,马大海进入树林寻找,的确找到了,只是找寻到的是一具被吸干了的骨架罢了。 正因如此,马大海看到林靖手上所抱着的小白兔,立时便觉察到了异处,他在小白兔的额上所贴的符咒,可以检测它体内是否存在妖性。一旦存在妖性,符咒会进入体内,瞬间在体内炸开,威力惊人。 马大海专注地看着小白兔,红符却纹丝不动,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再看小白兔身子微颤,眼皮不住闪动,看起来倒也并没有异处。又一想,他在山顶依托四株大柳树所设下的阵法正是八卦门四大阵法排名第三的四象诛魔阵,但凡身具半点妖性,一旦踏入四象诛魔阵,便会被天雷、离火打的灰飞烟灭,更不消说鬼、兽了。 难道说这真的是只普普通通的兔子?马大海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爹爹,你到底要做什么呀!”或许是曾经失去过一次,马小玲对这只小白兔分外的珍惜,见马大海迟迟不说话,看他严肃的神情,又不知他要对小白兔做些什么,急的直跺脚,索性伸手撕掉了小白兔额上的红符,抢入怀中,一溜烟地转身跑了出去,生怕马大海再把它要回去。 “大胡子伯伯,我去看看小玲妹妹。”林靖也跑了出去,独留下马大海。 既然通过了四象诛魔阵,又测不到任何妖性,按理说,这应该就是普通的兔子没错,可马大海却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安,但又找不到理由。 马大海侧耳倾听,马小玲和林靖的嬉笑声远远地传入耳中,他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 六棱铜镜。 与林靖父亲林昆当初所用的一模一样的六棱铜镜,只是镜身呈古铜色,显得有些老旧。马大海咬破食指,在铜镜上轻轻勾勒,铜镜镜面忽然荡起波纹,他所写下的符号闪了道光芒,便被波纹吞噬。取而代之的是八个鲜红的图案,依次排开,正是八卦图里的八个卦相。 马大海食指伸出,在八个卦相正中落下,用力一搅,八个卦相飞速流转,缠作一团。 许久,方才停止。 再看铜镜,镜面平稳,八卦合二为一,卦相三长六短,上三下六。 贞吉,无咎。 竟是个吉兆。 八卦门上承伏羲,千百年来,推演、测算之术虽不能知人前世今生,却也能卜吉凶,测运筹。马大海方才推演八卦,测这只小白兔吉凶,得到了吉兆,虽看不出兆在何人身上,主何事,但总归不是坏事。他总算放宽了心,任由两个孩子玩闹。 马小玲见爹爹不再拦阻,自然格外得开心,几乎与小白兔形影不离。但说来也怪,小白兔却似乎更加喜欢林靖,总是会趁马小玲不注意,一个猛扑,从她怀里挣脱,蹿到林靖身上。 这可把马小玲气坏了,她拿出胡萝卜、青菜等小白兔爱吃的食物诱惑,却也没有半点作用。 “林哥哥,小白把你当成娘亲了吧。”马小玲嘟着小嘴,冲着林靖酸溜溜地说道。 小白是马小玲为小白兔起的名字,既简单又贴切,虽然林靖并不这么认为,至少心里并不认同。 “或许是我把它带回来的缘故吧,日子久了,自然知道谁对它更好,也就会跟谁更加亲昵了。”林靖与马小玲相处的久了,知道她的脾性,笑着说道。 “肯定是这样的!我就说嘛,小白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林靖的话果然正合马小玲心意,她立时喜笑颜开。 然而,两个孩子并没有意识到无忧无虑的日子正悄然离他们远去。 第二十二章 离开 林靖自离开刘家村,来到泠山,已有四个多月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地习惯了爹娘不在的日子,虽然复仇的火种越来越旺,但至少在马大海与马小玲的陪伴下,他并没有被仇恨所充斥,而是快乐的生活着。 林靖在过去的六年里,并没有从父亲口中听到过有关八卦门亦或者师叔马大海的只言片语,但在泠山的短短四个月却让他拥有了“大胡子伯伯”和小玲妹妹。 亲人的温暖和关怀并没有因为爹娘的惨死而从林靖的世界里消失。 如果可以选择,林靖甚至愿意一辈子与马大海父女俩生活在一起。 只是,林靖没得选。他必须要离开泠山,离开马大海,离开他的小玲妹妹。 为什么? 当林靖听到这个消息时,犹如晴天霹雳,在他脑海中久久无法消散的也正是这三个字:为什么? 那天正是马大海回到泠山的第七天,他的伤已渐渐好了,走到屋外,天空犹如挂着洗练的白绢,晴朗无云,林靖和马小玲正在那里逗弄小白。 小白与其他的兔子有所不同,每日总要睡上七八个时辰,醒着的时间极短,马小玲爱煞了它,总不愿把它从睡梦中惊醒,因此与小白玩耍的时间极为短暂,自然也更加珍惜。 马大海走的近了,马小玲才意识到父亲来了,下意识地把小白紧抱在怀中,似乎仍在担心马大海会把小白从她身边带走。 “玲儿,你别怕。”马大海苦笑,女儿如此喜爱这小白兔,自己又怎会夺她所爱?与女儿的交流还是太少了,或许早就该学学师弟如何与孩子相处了吧。 想到师弟林昆,马大海的心中一阵感伤,看到林靖同样绽放着灿烂笑容的脸庞,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保持下去。 “靖儿,你不是一直跟伯伯说,想要学本事,杀了尸煞给你爹娘报仇。伯伯之前不教你,是因为时机还没有到。现在,是时候了。”马大海说道:“三天后,伯伯送你去茅山宗。” 林靖竖着耳朵听着,听到马大海答允教自己本事,兴奋地差点儿没跳起来,可又一听茅山宗,不禁愣了神,说道:“大胡子伯伯,茅山宗是哪里?” “是啊,爹爹,为什么不是你来教林哥哥本事呢?”马小玲也很疑惑。 “靖儿,送你到茅山宗的原因,伯伯暂时不能跟你说,你只需要知道,伯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马大海沉着脸说道,他本就不善言谈,这其中缘由颇为复杂,解释起来免不了要花一番功夫,索性就不解释。 林靖低着头,轻咬着下唇,视线紧紧地投向怀里的小白,颇有些不情愿。好容易有了家的感觉,他实在不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到了茅山宗,你能学到强大的法术,还能治好身上的毒。若是有别的办法,伯伯也不愿离开你。”马大海神色黯然,说道。 “什么?爹爹,难道我们不陪林哥哥去茅山宗?”马小玲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你爹是八卦门的人,怎么能去茅山宗?”马大海话音未落,又被马小玲打断道:“为什么呀!我不要离开林哥哥!爹爹,别送林哥哥走,好不好!” 马小玲情急之下,揪住了马大海的衣角。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松开!”马大海微一用力,甩开了马小玲的手,愤愤说道:“靖儿,伯伯不希望你被仇恨所累,但大好男儿,有些事情是必须由你独力承担的。你懂吗?” 林靖抬起头,眼睛里噙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为了报父母的仇,刀山火海他也要去,更别说茅山宗了。 “好孩子!”马大海赞许道,随后仰起头,好似在自言自语:“这是我作为门主所作的第一个决定,希望日后不会后悔。” “玲儿,去把我包裹里的册子拿出来。”马大海说道。 马小玲嘟着小嘴,气乎乎地走进屋里。 “靖儿,以后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得提起八卦门的事情。知道了吗?”马大海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现在却不能告诉林靖。 林靖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了。” “还有。”马大海轻轻搂住林靖的肩,轻声说道:“靖儿,一定要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八卦门的人。” 林靖不解地望着马大海,后者却只是咧开大嘴,笑了笑。 马大海的话似乎的确有些矛盾,实际上却是别有深意,只是一时还不能对林靖说透罢了。 这时,马小玲从屋子里出来,怀里抱着一大本厚厚的用麻线缝成的羊皮册子,马大海一把从她怀中把册子拿起,对林靖说道:“靖儿,我虽然不能教你本事,但这本书是八卦门历代先人记录、传承下来的,你可以看一看。” 林靖接过,搂在怀里,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奇怪的符号,扭作一团,林靖再看第二页,上面寥寥数笔画着一只鸟儿,虽然勾勒的简单,却能够看出这鸟儿展开双翅,体型硕大,威风极了。图画下方也有几行稀奇古怪的符号,林靖虽然看不懂,但父亲小时候曾跟他介绍过古人结绳记事、文字发展的故事,倒也知道这些符号正是很久以前古人使用的文字,并不是奇怪的符号。 林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画着一只长着毛茸茸大尾巴的狐狸,再看图画下方的字,虽然潦草,却是用楷书写就,上面写着:八尾妖狐,速度奇快,擅长隐匿气息,无法锁定,可以移山填海,妖力之强,不在金翅大鹏王之下,见之,须慎之又慎。 又注:此妖虽强,但并不嗜血,曾以五行阵法敌之,无效,须以伏羲天剑敌之。 在这一页的右下角,写着三个稍小一些的字:马大海。 竟然是大胡子伯伯写的!林靖来了兴致,心想:大胡子伯伯虽然字迹是潦草了些,但这图画的却是栩栩如生,形象极了。 再一数这画上狐狸的尾巴,不多不少,正好八条! “靖儿,你可以慢慢看,但是在出发之前,必须交还给我。”马大海说道。 孩童往往格外喜欢图文并茂的书册,林靖也不例外,拉着马小玲,两人一起倚靠在大柳树下,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马大海苦笑着摇了摇头,两个孩子哪里懂得这看似“好玩”的图册是八卦门多少先人前辈以血的代价换回来的。就拿这八尾妖狐来说,他差点把命都给搭上。 或许这也是一种传承吧。 马大海交给林靖翻阅的这本图册在八卦门中是绝不外传的,只是林靖怎能算作外人?自己又怎能忍心让林靖一无所知地踏上这充满凶险与未知的旅途? 临别的不舍渐渐袭上马小玲的心头,白天与林靖翻阅图册时还有说有笑的,等到夜幕降临,心情却格外得复杂。 “林哥哥,你会忘了我吗。” 马大海的鼾声此起彼伏,耳畔响着林靖均匀的呼吸声,马小玲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睁大双眼,在黑暗中眨呀眨呀,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推醒林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小玲妹妹,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么会忘了你。”林靖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他不过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从温暖的环境里离开,独自出行,内心的感伤与不舍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我以后常去看你,好不好?”马小玲心里很是受用,喜滋滋的,说道:“爹爹不让我去送你,我很不开心,可是我年纪太小了。” “等我学到了本事,给爹娘报了仇,就去找你,咱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玩了。”林靖哪里知道,孩子的世界虽然有些单调,但有时却比成人的生活单纯多了。等他们长大了,就会明白,“永远”这个词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被轻易提起。 马小玲听了,很是开心。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不亦乐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呼噜声早已停歇。 长夜漫漫,无心却可酣睡。 林靖和马小玲相继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看到角落里的小白仍在用杂草堆就的小窝里沉沉睡着,马小玲笑着说道:“真是小懒虫。” 他俩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门前,看到马大海盘着双膝,竟凌空悬浮着! 林靖惊讶地睁大双眼,身旁的马小玲轻声说道:“嘘!爹爹正在练功呢。” 练功?林靖顺着马小玲的手势看去,四棵大柳树在山风中纹丝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 “给。”马小玲悄悄递给林靖一张红色符咒,自己手上也拿着一张,顺手贴在额上。林靖依样照做,把红符贴在额上后,眼前的世界忽然变了,在四颗大柳树与马大海之间竟连着密密麻麻的红线,不断地跳动着。 林靖吓了一跳,红符从额上掉落,再抬头看去,红线却已不见踪迹,一切如常。再把红符贴在额上,红线却又重新出现。 林靖将红符拿在手上,不住地翻看着,心想这红符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不过是一块红纸用墨画上奇怪的符号罢了,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作用,竟能改变眼中的世界! 这些日子以来,林靖虽然眼见、耳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毕竟从未亲历,就拿马大海的浑身本领来说吧,林靖知道他道行很高,但究竟是怎样生就的一身本领,却无从得知。直到此刻,马大海练功的方式才算初见端倪。 “靖儿,你醒了。”马大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林靖向半空望去,看到他并未做任何动作,身子却缓缓地落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下山 “靖儿,北方有变,我必须马上动身。”马大海对林靖说道:“所以计划改变了,伯伯等会儿便送你下山。” “为什么呀!”马小玲急了。 “与你娘亲有关!”马大海神色肃穆。 一听涉及到娘亲,马小玲虽然满腹的不情愿,却也不能再说什么。 林靖感到格外的失落,他还有好多的话想要跟大胡子伯伯、小玲妹妹诉说,本以为还有一天的时间,哪里想得到离别来得如此之快。 “靖儿,昨日给你的图册看了多少。”马大海问道。 “差不多三成。”林靖想了想,说道。昨日他和马小玲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看着图册,虽说看了三成,但真正记在心上的,也不过一成。 “这便够了,日后你在茅山宗,会有机会再看到这样的图册。”马大海说道:“靖儿,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伯伯从来不跟你说起茅山宗的事情。” 马大海这么一说,林靖倒还真觉得有些奇怪,茅山宗对他来说,实在是个陌生的地方,只是曾经从马大海口中了解到,那是与全真教、佛光寺齐名的门派。 “茅山宗与我八卦门所用功法并不相同,茅山宗玉女禧神术讲求提升个人道行,将天地灵气化为己用。而我八卦门入门功法两仪心经却是要与五行元素合而为一。其中差别极大,而修习功法最忌心有杂念,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不是坏事。”马大海说道。 林靖点了点头,可实际上他却是一知半解,什么是玉女禧神术,什么是两仪心经,他听起来简直一头雾水。 似乎看出了林靖似懂非懂,马大海说道:“靖儿,伯伯粗人一个,嘴笨,不像你爹爹有才学,听不懂也就算了。你只需记住,到了茅山宗,你想知道的一切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林靖乖巧地点了点头,马大海见状,不由得在心底叹息:靖儿跟师弟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天生的书生气息,只是希望靖儿这辈子莫要落得师弟这般命运才好。 其时已是九月,正是盛夏。林靖的随身衣物都是盛夏时节的,北方冬天寒冷,为备不时之需,马大海把自己的一件鹿皮袄子留给了他。简单地收拾之后,林靖背上挎着一个装满随身物品的包裹,怀里揣着爹娘留下的遗物,腰间别着一个钱袋子,里面装着马大海给他当作盘缠的金锭子。 待林靖收拾停当,马大海带着马小玲和林靖瞬息之间便从泠山山顶来到山脚下,原来这泠山坐落在广西省的桂林府。而茅山宗在甘肃省的兰州府境内,一个西北,一个东南,距离足有数千里之远。 马大海从怀中掏出三张两寸长的金色符咒,交给林靖,吩咐他放在内衣里,贴肉藏好,说道:“靖儿,八十天后,十一月二十二便是茅山宗一年一次的出山收徒之日。你务必在那天之前,赶到兰州府。进了城,自会有茅山宗人与你接应。这符咒,你千万收好,日后定会派上用场。” 林靖点了点头,听的马大海继续说道:“这里到兰州府,足有三千里,路途遥远,你要多加小心......” 马大海话音未落,马小玲便尖叫道:“天啊!三千里!爹爹,难道要让林哥哥一个人走过去吗!” “小丫头懂什么!”马大海呵斥道:“男儿不能吃苦,又怎会有出息?我像靖儿这般大的时候,早已跟着师傅跑了南七北六一十三个省了......靖儿,莫要哭!大好男儿,即便流血,也绝不流泪。记住了吗!” 林靖听着马大海的话,又是伤感,又是担忧,忍不住落了泪,此刻强忍着泪水应道:“我记住了!” “这才是林家子弟的样子!”马大海很是欣慰,他对林靖的关怀绝不比亲生女儿马小玲少,只是他总觉得男孩子必须要有历练才会成长,不经风雨又怎能长成参天大树?所以,他纵然心中犹豫,最终也还是坚持让林靖独自前往茅山宗。 “爹爹,林哥哥走了之后,若是想我们了,怎么才能联系到我们呢,不如你给他几道符吧。”马小玲撅着小嘴,红着双眼,怀里抱着小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靖。 “不行!”马大海断然拒绝:“靖儿身上绝不能带着与我八卦门有关的东西。入了茅山宗,就不能再回头!靖儿,待你学成之日,便是你我相见之时。” “去吧,靖儿,沿着西北方向走。以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马大海大手一挥,便让林靖上路。 “林哥哥!”马小玲终于忍不住泣道:“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我......我怎会......”林靖本想说“我怎会忘了你”,却一时泪水上涌,说不出话来。林靖想起方才答应马大海绝不轻易落泪,狠下心,索性摆摆手,勉强道了句“珍重”,转身离开了。 大胡子伯伯,小玲妹妹,再见了!林靖的心里五味杂陈,与马大海父女相处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闪过。 “小白,你要去哪里?”忽然身后传来马小玲的呼唤,林靖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到小白飞快地向他跑来,而马小玲则在身后追赶着。 “小白,你怎么来了,舍不得我吗。”林靖心中一阵激荡,猛地将小白抱在怀里。 “小白,跟我走吧。”马小玲伸手想要把小白抱走,却差点被后者张口咬到。 “玲儿,就让这只小东西陪着靖儿吧。”马大海说道。 虽然马小玲有些不舍,但想到小白可以陪着林靖,缓解他的孤单,于是伸手轻抚小白,说道:“小白,你要乖乖的,林哥哥以后就由你来陪伴了。” 说完,马小玲与林靖挥手作别,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虽说长相与父亲不尽相同,但骨子里的飒爽、豪迈却是与生具来的。 林靖将小白揽入怀中,看着舒舒服服躺在臂弯里的小家伙,心里稍稍有了些慰籍。当他转过身,却发现马大海与马小玲已经离开了。 伤感也好,难过也罢,有些路,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走。 自古“桂林山水甲天下”,虽然风景极好,但是路况并不好,唯一的一条官道也是坑坑洼洼,碰到下雨时,左一脚、右一脚踩在泥坑、水涡里的情形极为常见。 林靖此刻就走在这条官道上,虽然道路并不平整,但一连多日,天气晴朗,倒也不至于满脚泥泞。只是官道上不见人影,林靖一连走出十余里,额上沁满汗珠,实在有些累了,便在路旁的一颗大树下歇息片刻。 口有些干,林靖一摸口袋,不由得苦笑,他竟然连一粒粮食,一滴水都没有带在身上!没过一会儿,林靖的肚子也罢起工来。他不禁有些发愁,看了看四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该到哪里去找吃的。 本来,马小玲、林靖毕竟年幼,阅历不足,思虑不周并不奇怪,可马大海却不该忘记给林靖备上干粮留待路上用。只是马大海独自闯荡久了,随便从山野里抓只兔子,逮只野兽便能饱餐一顿,何曾为干粮发过愁。一向粗犷的他给林靖备了几大锭金子做盘缠,满心以为这便足够了,哪里想得到林靖此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钱也没处使。 无论是与父母在一起、还是和马大海父女相处时,林靖扮演的都是被照顾的角色。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没了人照顾,想要独自生活,是多么的艰辛。 知晓生活的艰辛,这也是一种成长。 “小白,渴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林靖站起身,薅了一把杂草,送到小白嘴边,小白头一扭,躲开了。 “好吧,小白你不饿,我可要想办法喂饱自己了。”林靖看了看天色,约莫正午时分,心想此刻若是不往前走,寻个有人烟的地方落脚,到了晚上,只怕要睡在大路上了。 想到这,林靖起身沿着官道接着往前走。 这一走,便是两个时辰,直走的他双腿发软,一旦坐下,只怕是站不起来了。不过说来也怪,林靖在这官道上走了几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过,更别说落脚的村子了。 眼见着太阳渐渐西斜,林靖咬咬牙,继续往前走,再看怀中的小白,它可倒好,正呼呼大睡着,舒服极了。 幸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月亮初升时,林靖终于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茅屋。 有茅屋,想必就有人!林靖仿佛看到了曙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等走得近了,看到茅屋只有一间,门开着,里面似乎有几个人正在说话。 果然有人!林靖停住脚步,理顺衣角,清咳一声,说道:“小子是外地人士,路过贵宝地,不知可否讨口水喝。” 林靖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黑斗篷的高大男子走到门口,面貌被斗篷遮挡,只能看到鹰一般尖利的鼻子和煞白的唇。 这男子正带说话,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 “昆奴,让他进来。” “是,小姐。”昆奴一张口,把林靖吓了一跳。他的声音竟不带一丝情感,仿佛从地狱来的幽冥似的,冰冷彻骨。但那女声却是酥甜、轻柔,暖在心里。 林靖道了句:“那就叨扰了。”随后从黑衣男子身边穿过,走进了屋子。 屋里并未点灯,借着夕阳,勉强可以看到茅屋里稀稀落落地摆着几张凳子,朝北的方向开了一扇小窗,窗下摆着张由稻草堆成的小床,简陋的床上却铺着一层洁白的床单。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戴着一对精致翡翠耳坠的小姑娘正背着双手,站在小床前,昂首看着林靖。 她脚上穿着雪白的靴子,身上穿着件淡绿色的罗衫,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抹淡淡的微笑。唇角旁一颗浅浅的梨涡,说不出的明丽、俏皮。 女孩的微笑仿佛春风化雨般温润,林靖看着她明媚的眼眸,如雪般的肌肤,不禁感叹:哪里来的小姑娘,真好看。 “怎么,你要讨水喝?”小姑娘问道,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茅屋奇遇 “在下其实是想问,这里距离村子还有多远。”方才林靖所说的话,是他在刘家村时,从到村子里来讨吃食的流浪汉那里学来的切口。此时见到这小姑娘,竟忽然觉得变的忸怩,原本准备讨吃食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可谁曾想,林靖正说着,忽然传来“咕”、“咕”的异响。 “扑哧”一声,小姑娘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饿了便是饿了,直说就是了。” “昆奴,拿个馒头过来。”小姑娘的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神色,看的林靖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是,小姐。”昆奴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馒头,递给林靖。 “多......多谢。”林靖抿着嘴,轻声嘟哝着,刚伸出手要去拿,却拿了个空,馒头到了小姑娘的手里。 “姑娘,你这是?”林靖有些诧异,问道。 小姑娘嘴角挂着微笑,并不答话,一手拿着馒头,一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绕着林靖走了个圈,一边走着,一边不断打量着他。 忽然,小姑娘伸手在林靖的手腕处用力一扭。 林靖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怀里熟睡中的小白被他这一喊给惊醒了,抬起小脑袋看着林靖。 “姑娘,请不要戏弄在下。”林靖纵然对这小姑娘有好感,却也觉得她方才的举动实在有些失礼。 “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是准备出远门吗。”小姑娘微微一笑,轻易便将方才的事掩了过去。 “我是要去茅......”林靖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娘亲曾教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小姑娘虽然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毕竟是个陌生人,于是改口道:“我要去甘肃省省亲。” “甘肃?”小姑娘眉头微皱,视线却越过林靖,看向昆奴,后者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手势。 “该饿坏了吧,给。”小姑娘把馒头递给林靖,柔声说道:“真巧,我们也刚好要去甘肃省,不如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她伸手一指,林靖这才发现原来这茅屋里还有三个小男孩,正呆呆地站在墙边。乍一看,这三个男孩似乎年纪都不大,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身子挺得笔直,只是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这......太打扰姑娘你了吧。”林靖心头一喜,虽然内心很想与她同行,但怎奈面皮子薄,不好意思说出口,推辞道。 “哪里会,莫非你觉得我是个小丫头,瞧我不上,不愿与我同行?”小姑娘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神色,一边说着,一边绕着林靖踱起步来。 林靖对这小姑娘很有好感,本想应允,却又担心她觉得自己轻佻,反而犹豫起来。殊不知,他大可不必想的这么复杂,只是哪个少男不钟情?不愿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跌份,本就是谁都会有的正常反应。 这时,小姑娘已经绕到林靖背后,她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外表漆黑,不过拳头大小,竟是一座小巧精致的鼎! 昆奴快步上前,手指在鼎里搅了一搅,一股淡蓝色火焰“噌”地冒了出来。小姑娘凝着眉头,缓缓地将鼎举过头顶,顺势便要往林靖头上盖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姑娘耳畔忽然响起擎天一吼! “吼!” “啊!”林靖正纠结着内心的小九九,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而小姑娘被这吼声震的耳膜欲裂,立时扔了手中的鼎,拼命地捂住耳朵。 少时,吼声停歇。 “小姐,小姐!”直到耳边响起昆奴的声音,小姑娘才松开双手,检查双耳,并无异样,即便如此,仍心有余悸。 她从地上将鼎捡起,火焰仍在,正打算再度将鼎盖在林靖的头上时,却忽然被昆奴拦住了。 “小姐,不可!”昆奴语气凝重,说道:“小姐且看这三人。” 小姑娘侧眼看去,原本站在墙边的三个小男孩倒在了地上,眼睛、耳朵、嘴角都渗出了密密鲜血。 “此处妖气很盛,不知是否针对我们。小姐,可要当心哪。”昆奴说道。 “是否能探出是何种妖物?”小姑娘沉思片刻,问道。 昆奴摇了摇头,说道:“小姐,我已探过,这三个孩子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这妖物方才作狮子吼,只怕是警示......” 昆奴话未说完,小姑娘眉毛一挑,说道:“警示?莫非活的不耐烦了,竟与我们作对?” “小姐,话虽如此,但我们此次出来,门主交待,务必低调行事......” 小姑娘似乎佷不耐烦,再次打断昆奴,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把这孩子收了,便回去。”说完,小姑娘把鼎盖在林靖头上。 “啪”的一生脆响,小姑娘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鼎里的火焰闪了闪,熄灭了。 “小姐,这妖物果然是针对我们而来!妖气越来越盛,再呆下去,只怕要对我们不利。”昆奴看的真切,方才小姑娘把鼎扣在林靖头上之时,一道金光陡然出现,把她弹开了。昆奴想要接住她,却被一股力量阻隔,根本动不了。 这妖物的实力远在我之上!这次只怕讨不了好,昆奴暗想。 “这妖物就在左近,却不现身,恐怕清楚我们身份,但不愿与我们为敌。”兴许是尊卑有别,昆奴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面露痛苦神色,挣扎着站起来,却并不上前帮助。 “不愿与我为敌?可我偏要与它为敌!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小姑娘面露愠色,显然动了火气:“昆奴,它既然不愿出来,你就把它揪出来!” 昆奴面露难色,他实在没有能力把这妖物揪出来,可他也深知这小主的火爆脾气,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她当成在找借口。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风云突变,原本布满红霞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仿佛滚滚浓烟铺天盖地而来,茅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小姑娘见状,大吃一惊,这一手操纵天时的能力绝不是一般角色能够拥有的,只怕正如昆奴所说,这隐在暗处的妖物并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带上这几个人,走!”小姑娘虽然不忿,却依然佷冷静。 昆奴暗暗松了口气,这小主虽然难对付,但却拥有与生俱来的领导才能,敏锐的判断力,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抉择,所以虽然年岁尚小,却已经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认可。昆奴手指一弹,一簇火焰出现在半空,照亮了茅屋,他一手抓起躺在墙角那三个男孩的衣领,另一手去抓林靖。 “啪”,又是一道金光显现,昆奴也被弹了出去,得亏他道行深厚,没有像小姑娘一样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狂风呼啸,茅屋的顶盖竟被掀翻,一道闪电伴着“隆隆”轰鸣,劈在了昆奴脚下。紧接着,三道闪电直奔昆奴。 昆奴急忙右手画了个圆,召出面火盾,向上托举,迎上闪电!“轰”的一声,闪电瞬间将火盾击散! “小姐!”昆奴眼看着又是数道闪电奔来,情急之下,大喝道:“我们撤走吧!” 小姑娘心想,看来有高人要保这男孩!她何尝不知情形凶险,轻咬下唇,拿出一只水袋,扔到林靖脚边,道了句:“走!” 昆奴大手一招,茅屋的墙上忽然出现一道无框的门,两人轻轻一跃,进到门里,消失不见。 下一秒,乌云、闪电散去,一股强风吹过,茅屋的顶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着,缓缓地盖在了屋子上。 林靖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兴许是累极了,他竟昏迷了整整七个时辰!轻轻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林靖缓缓站起身来,看到茅屋没了房顶,惊讶极了,这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事。 自己怎么会突然睡着了呢?难道是太累了?咦,那小女孩呢?林靖一低头,看到手里依旧拿着昨日小女孩给的馒头,由于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馒头上印出了深深的指痕。 她,已经离开了吗?林靖的心里竟有些惆怅,若是能与她同行,该有多好...... 转过身,林靖发现脚边卧着一个小巧精致、古铜色的羊皮水袋,连忙拿在手上,拭去灰尘,心想:难道是她留给我的?莫非她忽然有了急事,不得不先行离开,但见我睡的太沉,却又不忍心把我叫醒?一定是这样! 林靖的脸上浮现一抹会心的笑容,随后却又皱起眉头,懊恼起来。若不是自己嗜睡,耽误了时间,岂不是就可以与她同行,前往兰州府。说不定她也是去茅山宗的呢? 想到这里,林靖叹了口气,坐到床上,下意识地往左胸口一摸,吓了一跳:小白不见了! “小白!小白!”林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见屋子里没有小白的踪影,冲到门外,看到毛茸茸的小家伙正在不紧不慢地吃着青草。 林靖长舒一口气,说道:“小白,你在这儿啊,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原来是饿了,可怜的小白。”林靖歉然说道:“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让你挨饿了。” 林靖等小白饱餐之后,自己也把小姑娘留下的馒头吃下一半,另一半小心包好,与水袋放在一起,重新上路。 没走出多久,林靖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架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从他身边快速驶过。 “喂~劳烦停一下!”林靖用力伸手摇了摇,他好容易在路上看到行人,忍不住呼唤道。 “吁!” 马车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林靖见状,心头一喜,小跑着来到马车旁。一个穿着无袖短褂的精壮汉子正手执长鞭坐在车头,他正要说话,车上的帘子忽的拉开,一个戴着圆顶帽子,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探出头,冲着林靖说道:“小友,路上拦车,是否遇到难处?” 第二十五章 路遇新友 林靖整了整衣服,把小白放入怀中,作了个揖,说道:“这位老爷,小子打扰了。我想请教,到最近的村镇还有多远?” 那中年男子见林靖面貌清秀、神采飞扬,又举止礼貌,但见他风尘仆仆,衣着朴素,一头黑发束在脑后,随身带着一只小白兔,暗暗惊奇,答道:“前面五十余里处便是五通镇。不知小友此行要去何处?” 林靖再揖,答道:“小子要去桂林府省亲,但路途遥远,失了方向。多谢老爷告知。”说完,林靖便向路边退了半步,沿路向前走去。 刚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喊声:“小友,留步!” 林靖转过身,便见到方才说话的中年男子在一个小婢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向林靖走来。男子穿着绛红马褂,戴着圆顶黑帽,手里拿着一柄折扇,颇显儒雅。 “小友,我正好要到五通镇办事,如不嫌弃,不如你我同行。”男子笑着说道。 这位老爷与我并不熟识,为何要与我同行?林靖正思索间,又听那男子说道:“小友,我是山西张凤海,今日与你一见如故,这才相邀,并无他意。” 张凤海显然看出了林靖有些犹豫,他这么一说,反倒让林靖觉得不好意思。看他面貌,不像有歹意,林靖作揖说道:“那小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林靖虽生在乡野,但举止言行无不得体、有礼,这全赖其父林坤的悉心教导。林靖幼时与虎妞等小玩伴玩耍时,总是一副文诌诌的学究样子,那时颇有些惹人发笑,可到了此刻却是有模有样。 张凤海携林靖来到马车前,示意小婢扶他上马车。 小婢会意,笑着说道:“公子,请。”她轻轻扶住林靖右臂,柔声说道:“公子,小心些。” 林靖向她望了一望,面上一红,说道:“多谢姐姐相助。”他本来打算自己上马车,但毕竟年纪幼小,那车厢过了胸口,势必要费一番周章,与其弄的狼狈,不如让她帮上一把。 “公子叫我小情就好。”小情一边笑着,一边扶林靖上了马车,她生着一张鹅蛋脸,并不算貌美,但笑起来却让人觉得很是舒服、受用。小情扶着张凤海上了马车后,自己也跟了上去,待两人在车厢里坐稳了,才示意车夫赶路。 林靖掀开车厢幕帘,见到里面情景,不由得吃了一惊。这马车从外面看平淡无奇,谁知车厢里却迥然不同:地板上铺着白虎皮,摆着几张梨花木纹椅子,车厢壁上设有凹槽,裱着丹青、书法,倒像一个典雅小厅。 小情进入车厢后,又伸手拉开壁上暗格,从里面拿出几件物事。其中有两只青花纹样的杯子,一只邢窑出产的白瓷壶。 竟是一套茶具! 小情接着又从其他暗格里拿出茶叶、火器,竟在这车厢里煮起茶来。 林靖哪里见过这阵仗,不免有些忐忑,这时张凤海说道:“小友,还不知你姓名?” “哦!小子姓林,单名一个靖字。”林靖答道。 “林小友,你似乎不是本地人士,勿怪我多问一句,为何不见你家人陪同?”张凤海问道。 林靖心头一酸,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当他窘迫时,小情将煮好的茶倒入杯中,递给张凤海、林靖,笑着说道:“老爷,公子,这是大理的普洱,希望小情的茶艺不要坏了茶的韵味。” “不错,林小友,你也该累了,品品茶,休息会儿。”张凤海朗声说道,他察言观色,看出了林靖不愿透露身份,不再勉强。 林靖接过茶,感激地看着小情,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父母双亡,但若是不回答或者编造谎言,终归不好,而小情则正当其时地将这一话题带了过去。 说到云南茶叶,首屈一指自然是普洱。小情的手艺更是妙极,将这新鲜采摘的普洱茶叶煮的恰如其分,入口清爽,苦中带甜,既有茶的芬芳,又有品茗的余韵,不由令人拍手叫绝。 张凤海一手拿着茶盖,一手托着茶杯,闭着眼睛,正细细品味。而林靖虽对茶道一无所知,但自小生长在刘家村,家家户户都种普洱,每天总要喝上几杯,虽然囫囵吞枣,但日子长了,却也能分辨出茶的好坏。 张凤海闭着眼睛,心里却在犯着嘀咕:这孩子虽然仪表不凡,可言谈举止却也没有过人之处。难道我张某人这次看走眼了? 他缓缓摇了摇头,睁开双眼,看到林靖正托着茶碗,静静回味茶香余韵,眼神澄澈,一片平和。 “小友,你懂普洱?”张凤海惊声说道,他是品茶的行家,尤其对这云南的普洱情有独钟。普洱虽然不如龙井清冽,少了茉莉花的香甜,但却独具一分醇厚,个中滋味,难以名状。 林靖不过是个垂髫童子,竟能体味到普洱的醇和,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能做到的。张凤海大喜,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林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懂茶,更不懂普洱。只是娘亲每天都会煮茶,而小情姐姐煮的茶像极了娘亲煮的茶。” “小兄弟,你娘亲是谁?现在何处?可否引我前去相见?”张凤海激动地问道,他对林靖的好感大增,就连称呼也改了。 要知道,张凤海平生有三大爱好,而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品茶,数十年里,即便说他品尽天下名茶也不为过。而若论烹煮普洱的技艺,能得到他赞赏的并不多,小情实属万里挑一。可走遍南方诸省,却也只遇到过小情一人,被他引以为憾。如今听到林靖娘亲煮的茶不在小情之下,也就无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我娘亲......她......已经过世了。”林靖轻声说道。 “啊!小兄弟,多有冒犯,勿要见怪。”张凤海怅然若失,感慨道:怪不得他小小年纪,却有沧桑之感,原来背后确有许多故事。 “小兄弟,不知你对这煮茶可有些了解?”张凤海略微顿了顿,继续问道。 林靖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喝过娘亲煮的茶,对于煮茶,我却是一窍不通。” 张凤海闻言,大为失望,但旁敲侧击、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发现林靖并未说谎、的确是门外汉,这才死心。 “小情,给这位小友换身行装。”张凤海显得有些疲倦,说道:“小友,我有些倦了,你不妨多品些茶点。”说完,张凤海卧在椅子上闭目小憩,眉眼处仍是难掩失望神色。 “小情服侍公子换衣。”小情仍是那般温柔的微笑,手上捧着一套不知从哪个暗格里取出的崭新、整齐的道袍,冲着林靖甜甜说道。 “我......这……”让一个女子替自己换衣,林靖顿时羞红了脸,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公子,前面五通镇是咱大清的重镇,男子若不剃辫,可是会惹上不少麻烦。”小情一边柔声说着,一边轻轻除下林靖的外衫:“虽说公子未必放在心上,但何必为这些小事徒增烦恼。” 小情温柔的话语似有一种魔力,竟让林靖无法拒绝,他呆呆地望着小情,思绪却早已飞回了刘家村:漫漫长夜,偶尔醒来,看到娘亲正在昏黄的油灯下缝补衣裳,不禁轻声呼唤。那时,娘亲也是这般温柔地微笑、用轻柔的话语哄自己入睡…… “娘亲!”林靖忍不住轻声呼唤,眼里已噙满泪水。 “公子想起娘亲啦。”小情这时已为林靖披上道袍,见他这般情状,柔声说道。 “啊……”林靖思绪被打断,禁不住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见身上衣衫已被换去,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子还年轻,莫要悲伤,伤了身子。”小情宽慰的话语并没有什么特别,却让林靖十分受用,只觉思念的情绪当真消减了几分。 第二十六章 天一再现 “小友,前方便是五通镇,你我就此别过。”张凤海说完,拉起帘子,不再说话。 “多谢老爷,小情姐姐再见。”林靖躬身作揖,与张凤海、小情作别。 “公子,请多保重,有缘再见。”小情微微欠身还礼,柔声说道。 “驾!”车夫马鞭一扬,马车很快便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林靖痴痴地望着马车前行的方向,心中无限惆怅,为什么人总要经受分离,萍水相逢,顷刻却又各奔东西。对马大海、马小环的思念之情止不住地窜上心头。 “大胡子叔叔和小玲妹妹不知道现在何处,会不会思念我呢。”林靖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急呼。 “喂,喂,借过,借过!” 林靖猛地回头,只见一匹黑鬃骏马迎面飞速驰来,两边行人纷纷列开。林靖何曾见过这阵仗,不由得愣住了,仿佛脚下生钉般,寸步也挪不开。 “哎呦!” “啊!” 街道两旁百姓纷纷发出惊呼,胆子小一些的忙用手遮住双眼,已不忍再看。 “吁!” 只听一声暴喝!林靖忽觉额上传来一阵凉意,再看那黑鬃骏马,此刻已到了自己身后。 原来,就在将要装上林靖的那一刻,黑马前蹄高高跃起,竟从林靖头上一跃而过! 林靖惊魂未定,呆在原地兀自回想,肩膀却被轻轻一拍。 “小兄弟,没事儿吧!” 林靖转过头,看到一个麻衫少年站在身前。瞧他面目,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眼睛不大,却又细又长,纤瘦的身子却不显孱弱,青涩的脸上竟有几丝若隐若现的沧桑气息。再看他身后那匹骏马,神骏非凡,健硕的身子倒与少年成了鲜明的对比。 “哦,原来是位小道长,我这马儿调皮的紧,可受到惊吓?”少年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爽朗地说道。 “没事儿,不打紧。”林靖忙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先行告辞。小道长,保重。”少年说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人群重又聚起,林靖向远处眺望,繁华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周围的喧嚣在他耳边不住回响。 哪里才是属于我的家呢,林靖暗自感伤,他低垂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着。 “道友,不妨停步一叙。”林靖正走着,忽然听到右侧街边有人冲他说话。林靖下意识地转过头,朝右侧看去,却并未看到一人,只有一车待卖的柴草。 林靖疑惑的摇了摇头,心想难道自己听错了,就在这时,那声音再次响起。 “道友,且再往前走一百步。” 林靖不由得心头一惊,这声音近在耳畔,却为何要让自己再走上一百步?若是以前,林靖定会吓得头也不回地奔回家里,可经历了尸煞、泠山等一系列的境遇之后,他虽然仍旧心惊,却已是见怪不怪了。 去,还是不去?林靖觉得这声音和蔼可亲,像极了刘家村村口的老爷爷,心想应该不是坏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向前走了一百步。 “道友,无量寿佛。” 林靖一边走,一边暗自默数,待走到九十七步时,那声音再次响起。林靖向右一暼,一面白布招牌映入眼帘,上书:算命测字,吉凶命理,分文不取。 再看那白布招牌下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横铺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样样不缺。桌后坐着一白袍道人,面若冠玉,长须颔首,正微笑着看向林靖。 “方才是道长与我说话吗?”林靖伸手作揖,丝毫不敢失了礼数。也不知为何,每每林靖作揖、施礼,总会想起当初父亲对自己的教导,因而不由自主地愈发拘谨,愈发谦恭。 “道友,你我同道中人,毋须多礼。”话虽如此,道人仍起身还礼。 “我......我并非道士,只是......只是......”林靖想要解释这身行装乃是张凤海所送,却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得面红耳赤。 “道友,是道士如何,不是又如何?是与不是,自有天定,何须介怀。请坐。”道人指了指桌前的长凳,示意林靖坐下。 林靖毕竟年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在长凳坐下,说道:“不知道长找我何事。” 道人笑而不语,右手拿起笔,在纸上挥毫疾书,不多时,两张图画便映入眼帘。 “请!”道人右手在图画上轻轻拂过,笑着说道。 林靖见那两张图画上各画着一个盘膝而坐的男子,上身赤裸,各大穴位均用墨点标示,并以细线相连。一眼望去,这两张图画一模一样。 难道道长是让我在两张图画中选一副嘛?林靖疑惑不解,仔细观察图画,发现图画里的人虽然双掌皆是悬在膝头上方两寸,但一副图中双掌掌心向天,各穴位相连的细线隐隐有外张之势。而另一副图中,却是双掌掌心向地,各穴位相连的细线倒向是向体内流转。 莫非这才是道长需要我注意到的东西,不同的图画难道代表着不同的运势?道长既然能“测人吉凶”,想来这两幅图自然一吉一凶。 哪幅是吉,哪幅又是凶呢?林靖苦思而不得其解。 若是爹爹在这里,我就可以问问他了,林靖心想。在他心中,父亲林坤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刘家村中是公认的智囊,几乎没有他不知晓的,只可惜...... 林靖鼻子一酸,但他拼命咬紧牙关,不让眼泪落下。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已无人可以依靠,不知不觉中,林靖变得愈发坚强。 道人似乎并不着急,也不催促林靖做出选择,微笑着注视着林靖。 “既然并不了解图画代表的意义,那么选择哪一幅图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打紧”,林靖索性心一横,拿起图中人物双掌掌心向地的那副图画,递给道人,说道:“道长,我选这一幅图。” 道长接过图画,先是一怔,随后仰头大笑,说道:“妙极,妙极!” 道人反应颇有些不合常理,弄得林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是选对了呢,还是选错了,不由得出言闻到:“道长,我是不是选错了?请问,这有何预示呢?” “道友莫怪,此乃天意,个中真意,非贫道所能言明。道友不妨放宽心,以后自然会有分晓。”道人朗声说道。 林靖有如云里雾里,哪里明白道人说的话是何用意,正待发文,却听道人说道:“道友,你我无缘亦是有缘,来日再见,可莫要忘了贫道。” 说罢,道人便把招牌收起,似乎要离开了。 林靖觉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莫名其妙,道人说的话,他简直一句也不明白。见道人三下两下便收拾好了摊子,转身就要离开,林靖忽然想起还不知他姓名,连忙问到:“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道号天一。” 说完,道人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潮中。 第二十七章 鸿运客栈 林靖站在原地,拿着天一道长留给自己的两幅图画,不由得呆了半晌。他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天一道长似乎专为自己而来,可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两幅画又代表着什么寓意?真是奇怪极了,好在最近奇怪的事情发生的不在少数,林靖倒也能够见怪不怪。 这是,林靖觉得肚子空空,有些饿了,打开背囊,干粮已经吃光了。林靖摸了摸贴身衣衫袋子里,马大海交给自己的三锭金子,打算去买点吃的。 林靖打小在刘家村长大,那里村民热情淳朴,哪家做了好吃的,小孩子们向来都是一窝蜂地跑到哪家,拿了就吃,吃了就走。别说花钱吃饭了,就连这三锭金子,林靖都是第一次见到。 “大娘,请问哪里可以吃饭呀。”林靖走到一家卖菜的摊子前,怯生生地向卖菜的老大娘问道。 “小道士,你要化缘嘛?我这里可没有,快走快走。”大娘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走开。 林靖从小到大,何曾被人驱赶过,委屈地眼眶一红,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向卖菜的老大娘作了一揖。 林靖正想询问旁边摊子的大叔,还没开口,就被斥道:“赶紧走,别坏了老子的运气。遇见光头,逢赌必输,你这个小道士跟和尚差不多,八成运气也好不了!嗨,真晦气,老子今天赌钱,可得好好洗洗手。” 一连两个摊子都碰了钉子,林靖有些不知所措,又怕又饿,也不敢再问。 爹爹,娘亲,你们现在在哪里呀,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要我了呀。林靖站在闹市里,耳边虽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可在他眼中却只是冰冷的陌生人。 我要坚强,我不要像虎妞,我不要当爱哭鬼。林靖和虎妞玩闹,每每她哭鼻子,林靖总要在一旁嘲弄她“爱哭鬼”。如今,十年河东转河西,哭鼻子的人竟成了自己。林靖咬紧牙关,不想让眼泪流下,可泪水还是顺着眼眶止不住地往下流。 “孩子,你到前面‘鸿运客栈’去瞧瞧吧。”这时,一个慈祥却又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靖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泪眼朦胧,看不清楚。他赶忙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这才看到那人蹲在墙边,原来是个乞讨的老太太。瞧她脸面,满是皱纹,头发花白,衣服破了好几个洞,面前摆着一只有两个豁口的瓷碗,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五枚铜板。 “谢谢奶奶。”林靖心头暖洋洋的,仿佛阴冷的雨季忽然升起一轮明日,他感激地冲老太太连连作揖。 “真是好孩子,可惜奶奶没有东西给你吃。”老太太惋惜地说道,她想了想,拿起碗里的五枚铜板,起身要往林靖手里塞:“孩子,你把这些铜板拿去,买几个馒头吃。”这是她今天在这街头乞讨的全部所得,给了林靖,她就要饿肚子,可现在心里波澜起伏,也顾不得了。在这街上乞讨,曾有几人对她好言好语过? 林靖见状,窘地连连摆手,急道:“奶奶,我......我不能要。” “快拿着,奶奶也没有别的东西能给你的。”老太太话还没说完,林靖飞快地转过身,钻进了人群里。 老太太望着人群,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个好孩子,希望老天保佑他平平安安。” 林靖钻进人群后,一阵小跑,直到他感觉老太太不会追上他时,这才停下来。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对我好的人。林靖心下感动,不由得难过的情绪消减了许多。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打量着四周。 一块金字招牌映入眼帘。 “鸿运客栈”。 不知不觉,林靖竟来到了先前老太太示意去的地方。 他仔细打量“鸿运客栈”,是一座双层小楼,一楼用饭,二楼歇息,大门上的朱漆斑驳脱落,向前望去,偌大的前厅里坐满了食客,觥筹交错,虽然依旧气派热闹,但总让人觉着少了点什么。 客栈入口站着一个穿着短衫,头戴布帽的小哥,手里拿着一条擦桌布,斜搭在肩上,正在吆喝着。他见林靖站在门前正望着头顶上方悬着的招牌,连忙上前吆喝道:“这位小道爷,您是住店啊,还是吃饭呀?” 林靖先前没有注意到小哥,见他突然走到自己跟前,吃了一惊,可还没等他回话,那小哥一手拿着擦桌布,一手扶着他肩头,将他往前厅推去。嘴里还吆喝着:“小道爷,您来咱这鸿运客栈,可算是找对地了,别说五通镇,就是周围方圆百里,也没有哪家店比的上咱这客栈的。俗话说的好啊,吃在鸿运,住在鸿运呐。” 小哥不仅嘴皮子利索,手上动作可也一点儿不含糊,他把林靖迎到离门口不远的四方桌坐下,麻利地用手上擦桌布把桌子擦试干净,说道:“小道爷,您要吃点啥,咱们这素斋可是一流,素火腿、素包子可受欢迎了,隔壁镇上寺庙的大师父经常让小师父来咱们这买。” 林靖哪见识过这场面,身子坐的挺直,小哥话说都完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那,小道爷,您要吃点啥?”小哥又问了一遍。 林靖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嘴里咕哝了句:“我想吃饭。” 小的时候肚子饿了,林靖总是冲着娘亲苗若兰喊“我饿了,要吃饭”,每每说完没多久,他就能吃上娘亲做的饭菜,方才被小哥催的紧了,下意识地便说了出来。 “我说小道爷,咱知道您要吃饭,那点些什么菜呢?”南北方生活习俗不同,在南方,“饭”往往代表着白米饭,客栈小哥一听林靖“要吃饭”,心想那还有什么油水可赚,脸上霎时变了颜色,颇有些不耐烦。 林靖本就受窘,再看到小哥态度变化,只得说道:“上点好吃的菜就行了。” “那给您整一盘素火腿,一碟素包子,再来壶酥油茶?”小哥心里一合计,这几道菜也赚不了几个钱,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咱们这点心也是大大的有名,再来份三河米饺,一小壶普洱茶。您一个人,这么些菜,也就差不多了。” 小哥本想等着林靖讨价还价,减几个菜,没想到林靖听完后连连点头,说道:“就是这样。” “得嘞!饭菜马上就到!”小哥心里暗笑,原来这小道士是个呆子,嘿嘿,老板娘可得好好夸我几句咯...... 小哥转过身,正得意着,猛然想到林靖点了这么多菜,万一没钱可怎么办?瞧他那呆样,不像是有钱的主顾。 差点办错了事!好险!小哥几乎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转过身,笑嘻嘻地说道:“小道爷,您可能不知道,咱这客栈啊,先会钞,后上菜。” 去饭馆吃饭,何曾有过这样的规矩,但林靖又哪里会懂。小哥走后,他长舒口气,刚准备缓缓精神,就看到小哥杀了个回马枪,吓了一跳,说道:“会……会什么?” “会钞,就是这个。”小哥扬起右手,两根手指搓了搓,说道:“您先把饭钱给结了。” 林靖一听“钱”,心里明白了大半,小心翼翼地解开道袍,从贴身衣衫的口袋里取出马大海给的三锭金子,放在桌上,说道:“这三个够吗。” “是金子,这小道士看不出来,还是个富雏儿。”周围食客注意到林靖的,纷纷惊呼。一时间,整间客栈像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小哥见林靖掏出三锭金子,吓了一跳,也不说话,顺手拿起一锭金子就往嘴里放。 “铛”的一声,牙齿咬在金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哟,真家伙!”小哥连忙把金子放回桌上,说道:“道爷,这钱够了,绝对够了,您先收起来,我给您上菜!” 这下,小哥连那个“小”字也给省了,他瞧见这三锭金子成色足,分量重,别说付顿饭钱了,就是把整间客栈买下,那也绰绰有余了。 得赶紧跟老板娘说说,五通镇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角色,小哥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朝柜台跑。 林靖见周围人都盯着自己,心下有些害怕,赶紧把金子装了起来,往口袋里装。刚一放好,林靖忽然屁股下一空,摔了一跤。 等他爬起来,看到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躺在自己身旁直哼哼。原来是这人摔倒时把林靖的凳子带倒的。 “小道士,对不起啊,我这老腰不争气,摔了一跤,可没把你摔痛吧?”络腮胡子倒也好心,自己还在地上躺着,却先关心起林靖来。 “大叔,我没事,您快起来。”林靖赶忙把络腮胡子扶了起来。 “不用扶,不用扶。”络腮胡子嘴上虽然说着“不用扶”,却一把握住林靖的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可曾摔痛了身子?” “没事儿,并不痛,大叔可摔痛了?”林靖见络腮胡子关心自己,心头有些感动,连忙说道。 “没事儿就好,我也没什么大碍。”络腮胡子扶着腰,扭了几妞,说道:“就是腰有点酸,不过,回去躺一躺也就好了。” 说完,络腮胡子快步走出了客栈。 看来,还是好人多,林靖望着络腮胡子的背影,嘴角浮起了淡淡微笑,缓缓坐下,心里面暖暖的。 就在这时,小哥端了个托盘,嘴里吆喝着:“菜来咯!道爷,您慢用,有事您吩咐小的。” 小哥殷勤的伺候着,让林靖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再看这菜肴,小哥倒也没有说谎,的确一流,香气扑鼻,光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林靖咽了咽口水,动起筷子,夹了片素火腿,放进嘴里,那叫一个香!这时,林靖才终于放下拘束,大快朵颐,饱餐了一顿。 兴许是饿了,兴许是鸿运客栈菜的分量不大,林靖竟然把几个菜肴吃了个精光。 打了个饱嗝,林靖喝了口普洱茶,杯子刚一放下,那小哥便一溜小跑,从柜台来到了林靖身旁,说道:“道爷,咱这菜,您可满意,要不要再尝尝别的?” 林靖摇了摇头,开始解道袍,准备掏钱付账。 “道爷,您要不要住店,咱客栈里最好的房间给您备好了?”方才问过老板娘,俩人一合计,生怕林靖是个大人物,万一照顾不周,惹来意外之祸可就划不来了。小哥唯恐伺候地不周到,继续说道:“要不,我给您叫辆马车,瞧您走路多累呀。” “不用了,给你钱。”林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往桌上一倒,这下可好,傻了眼了。 全是石头! 第二十八章 消失的金子 “这……怎么会这样?”林靖心里翻江倒海,惊的说不出话来。 “金子呢?”客栈小哥冲着林靖大叫道:“喂,这金子呢?” 小哥这么一嚷嚷,客栈里再次炸了锅,小小的桌前围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都给老娘让开!”一个胖胖的,左脸颊上长着一颗大痣的中年女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二狗子,怎么回事,金子呢?”中年女子一进来,便拿起桌上的石头,眼睛瞪地老大,冲着小哥吼道。 “老板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着他把金子放进口袋的,拿钱的时候,我也在跟前候着,怎么就狸猫换太子,金子变石头了呢。”那小哥原来叫做二狗子,他哭丧着脸,说道。 林靖在一旁紧张得浑身是汗,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根本听不清老板娘和二狗子在说些什么,满心想着金子到底怎么被调包成石头的。 “哎,我说,你不会是想来吃白食吧?”老板娘“啪”地一声把石头拍在桌上,左手掐腰,右手手指点向林靖,说道:“你们道士最是古怪,那金子不会是你变戏法儿给变出来的吧?” 二狗子一听,来了精神:“对对对!小道士,你是不是想来咱鸿运客栈吃白食?”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袖子捋到胳膊上,摆出一副随时就要动手的架势。 “我……我没有变戏法……这怎么……我就是没有变戏法。”林靖被老板娘和二狗子冤枉“吃白食”,心里委屈极了,周围挤满了人,让他有种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 林靖急促地喘息,几乎快要窒息了。 “今儿,你要不把这事儿弄明白,你就甭想从客栈走出去。”老板娘狠狠地说道:“二狗子,他这顿饭多少钱来着?” “一共是四钱银子。”二狗子说道:“你师父是谁,你要付不起饭钱,我就把你师父喊来,看你怎么办!吃白食倒还没什么,你还摆什么阔!真是活见鬼了。” 林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喂,小道士,说话呀!”二狗子不耐烦了,伸手去夺他背上包裹。 “别动!”林靖吓了一跳,想要转身躲开,却撞在了桌子上,打碎了一只碟子。 “好家伙,反了你,还敢摔东西,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二狗子一巴掌扫了过去,林靖吓得大声呼喊。 “嘿,慢着!” 二狗子扬起的手被人抓住。 “谁?”二狗子回过头,看到一个褚衣少年微笑着站在身旁,他用力一挣,却没有挣脱开。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小道士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要动粗。”褚衣少年说完,松开了手,二狗子低头一看,手腕处有五道深深的红印,不由得勃然大怒,正打算发火,看到他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长剑的剑柄,吓了一跳,硬是把发火的念头给按了下去。 “谢谢你……咦,是你!”林靖感激地泪眼婆娑,抬头看到褚衣少年面容,发现竟然是先前在街上遇到的骑马少年! “不错,又见面了。”褚衣少年微笑着把林靖从桌子上拉了起来,轻轻帮他掸去衣服上溅到的残羹汤汁。 “哟,你们俩认识?那这钱,你帮他给了?”老板娘在一旁看着,方才褚衣少年出现时,也把她给吓了一跳,这时才敢说话,但言语间温柔了许多,生怕惹恼了褚衣少年。 “给!连他打碎的碗碟,还有我的饭钱。”褚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小锭碎银子,交给二狗子,说道:“不用找了!” 老板娘使了个眼色,二狗子心领神会,用牙咬了咬,放到地上踩了踩,又用擦桌布擦了擦,这才交给老板娘,说道:“应该是真的。” 老板娘接过银子,捏了捏,说道:“好,既然这饭钱结清了,那就没什么事了,两位请便吧。”说着,老板娘双手摆了摆,冲着看热闹的人群嚷嚷道:“都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嘿,那谁,你还没给钱呢啊,可别忘了。” 热闹没了,人群立刻作鸟兽散。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林靖看着褚衣少年,满脸感激神色。 褚衣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谢我,先前我的马儿让你受了惊吓,这就是算咱们俩扯了个直,谁也不欠谁了。” “不过。”忽然,褚衣少年低下头,贴着林靖耳边,说道:“你想知道你的金子是怎么变没的吗?” “难道你知道?”林靖惊讶地问道。 “自然知道!”褚衣少年笑着说道,忽然他向四周看了看,悄声说道:“这里人多耳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林靖点点头,拿起包袱,跟着褚衣少年走到店外,见他的马正在吃着草料,想起了小白也还没有吃饭,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大......大叔,能不能给我一些草料。”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叫我阿浪就好。”阿浪微笑着说道,他的笑容如沐春风,让林靖心里暖洋洋的。不过,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个女孩儿。 在茅草屋遇到的神秘女孩儿,她和阿浪一样,总是喜欢嘴角带笑。 莫非,阿浪和神秘女孩儿认识?亦或者是她的亲哥哥? 林靖不禁抬头仔细看了看阿浪的脸,立刻便知道自己猜测错了。阿浪青涩的脸庞写满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沧桑,虽然英俊,但与神秘女孩儿却是迥然不同:阿浪剑眉入鬓,双眼细而修长,而神秘女孩儿却是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儿,两人眉眼之间差别明显,绝不可能是一家人。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嘛?”阿浪见林靖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用手摸了摸脸颊,问道。 “啊......不,不是的!”林靖这才回过神来,窘的面色绯红,他从阿浪的手里接过草料,说道:“浪哥哥,谢谢你的草料。” “浪哥哥?”阿浪闻言,不禁觉得一阵冷风袭来,说道:“这称呼听来奇怪,这样吧,你叫我浪大哥便是。” “浪大哥,我叫林靖。”林靖点了点头,说道。说实在的,他并未觉察出阿浪的尴尬,在泠山上时,马小玲一直称自己作“林哥哥”,他早已习惯了这一称呼。 “恩,林兄弟,边走边说吧!”说完,阿浪将马儿的缰绳解开,握在手上,与林靖并肩同行,向镇外走去。而林靖也趁着空当,将小白从怀里抱出,喂食它草料。 “林兄弟,你这兔子可有些奇特啊!从哪儿得来的?”阿浪见林靖怀里的小白一动也不动,草料送到嘴边,便张开嘴巴将草料吞咽下肚,乖巧的过分了些,与平常的兔子决然不同。 “小白是我从山上捡来的,平常特别懒,不喜欢动。”林靖如是说道,他与小白相处时日已久,在他看来,小白的确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的懒。 “哦。”阿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瞧他沉思的样子,似乎并不相信林靖的话。 “浪大哥,你刚才说我的金子是被人给变没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林靖问道。想起方才在鸿运客栈的窘境,他就一阵后怕,若不是阿浪及时出现,他不知道会遭受到怎样的折磨。心念及此,他对阿浪愈发地感激。 第二十九章 钱阿四 “变戏法可不会把金子给变没,你的金子是被人给掉包了。”阿浪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惊的林靖拿着草料的手猛地一抖,他惊讶地叫道:“掉包?怎么可能!金子一直都是在我的包裹里呀!” “你再好好想想,你可曾把金子拿出来过?”阿浪笑着说道,林靖涉世未深,对江湖一窍不通,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因此,他丝毫不觉得林靖的行为好笑,反而耐心地提示他。 “好像……好像的确拿出来过。我进入鸿运客栈后,那个叫二狗子的人让我把钱拿出来!”林靖听了阿浪的话,眉头紧锁,细细沉思,一边想,一边说道:“可是,我拿出来以后,就把金子放进包裹里了呀!浪大哥,我……我应该没有记错的!” “在这期间,你有没有碰到过什么人亦或者发生过什么事?”阿浪一步步地引导林靖回忆在鸿运客栈里的经历。 林靖听了阿浪的话,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他涉世未深,几乎没有防人之心,之前在鸿运客栈遇到了很多人,想了许久,也想不通究竟谁与金子掉包一事有关。 阿浪见林靖想不明白,倒也不着急,一边带着林靖向前走,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孩子太单纯,我在他这个年纪,可早就干了第一单了。嗯,那是在太行山上,雨雪交加……实在侥幸……” 林靖和阿浪二人,一个苦苦思索,一个陷入回忆,两个人脚下却并未停步,转了几转之后,两人一马一兔缓缓离开了五通镇,走上了一条乡间小路。 “浪大哥,我想到了!”林靖忽然激动地说道:“一定是那个店小二,他最先看到我有金子,吃完饭后,他问我要钱,然后金子就变成了石头!一定是这样!” “不是他。”阿浪见林靖确实想不出掉包的人,索性直接跟他说了,笑道:“江湖险恶,你看到的外表凶狠的人,未必就真的凶狠,而那些看似人畜无害的,却是真的凶狠。把你金子掉包的,是曾撞倒你的人。” “撞倒我的人?”林靖想了一想,惊讶地说道:“浪大哥,你说的是那个络腮胡子!这……这怎么可能!我摔倒时,他也摔倒在地了呀!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的……” 林靖下意识地为络腮胡子辩解,阿浪直接打断他道:“你且把原先装着金子的包裹拿出来。” 林靖满腹疑问,怎么也不敢相信络腮胡子会把他的金子给掉包,但他对阿浪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所以从包袱里将包裹拿了出来。 包裹原先装的是金子,被调包之后,现在装着几块小石头。 “瞧好了,你现在手上拿着自己的包裹。”阿浪看着林靖郑重地说道。 林靖闻言,点点头,他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阿浪要做些什么。 只见阿浪从自己的衣内拿出一个包裹,大小、模样与林靖手上的并没有什么分别:一般的藏蓝色粗布。说来并不奇怪,马大海是个大老粗,他平常对钱财并不上心,装钱的包裹也只是这种寻常百姓所用的。 “咱们现在还原当时的情况。”阿浪说完,大步向林靖走去,肩膀微微一耸,一股大力袭向林靖,将他撞倒在地。 林靖毫无防备,仰天向后便倒了下去,手上拿着的青布包裹掉落在地。 阿浪微笑着看着林靖,待他站起身来,说道:“你再看看自己的包裹。” 林靖早在摔倒的那一刹那,便已想明阿浪是在情景还原,模拟当日络腮胡子撞他的场景,于是不等阿浪说话,便一把抄起散落在地的青布包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石头变成了碎银子! “浪......浪大哥,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林靖惊讶地问道,他方才虽然倒地,但却并未将视线离开青布包裹片刻,从阿浪撞击他,把青布包裹撞掉,到自己起身,并没有看到阿浪有任何动作。 “很简单,在我撞向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包裹掉包了。”阿浪一边说着,一边向林靖演示。 原来,他事先将自己的包裹放在衣袖内,在撞击林靖的那一瞬间,趁着林靖吃惊的当子,伸出手指将林靖的青布包裹夹走,再将自己的包裹从衣袖滑出,正正好好地落在了林靖的手掌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速度极快,因此林靖并没有任何感觉。 “我明白了!那个络腮胡子一定是和你一样的手法,把金子调包走的!”林靖直到此时,方才相信阿浪的话,他想起自己之前在鸿运客栈受窘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怒火,好生气愤,说道:“浪大哥,我们去找他去!我一定要当面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调包我的金子!” 看着林靖因为气愤而变得绯红的脸颊,阿浪不由得笑了,心中暗想: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竟然还要当面质问为何调包他金子...... “林弟,你可知道这络腮胡子是什么人?”阿浪问道。 “不知道。”林靖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那,你可知我又是什么人?”阿浪又问道。 林靖还是摇头。 此时,两人已经远离村子,来到了一处田地里。阿浪带着林靖走进一处玉米地里,他当先开道,抽出长刀,将挡道的玉米纷纷斩落,林靖则抱着小白和阿浪的骏马在后面紧紧跟着。 走出半里地,阿浪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林弟,你有没有听说过平安堂?” “没有。”林靖自小在云南边陲生长,连普通小店、银钱都不熟悉,更别说平安堂了。 “这是明朝末期的一家机构,由当朝富豪沈杨着手兴建的。当时江湖动荡,匪寇作乱扰民,沈杨通过平安堂发布诛杀令,号召江湖好汉诛杀匪寇,无论死活,都可以获得一笔花红赏金。”阿浪仔细说道。 林靖初次听闻平安堂,虽然意思简单明了,但思绪还是有些混乱。 阿浪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张人像,人像下面还跟着一些黑字。 林靖细细读来:钱阿四,陕西富平人。康熙十八年,潜入大户马立三一家,盗取钱财被发现,将马家五口屠杀殆尽;康熙十九年,潜入县官刘名章家中,杀死官兵十五人,盗取官银一千两;康熙二十年,强抢民女不成,将一家七口杀尽......据知情人说,钱阿四乃是太行山刀匪出身,刀法精湛,轻功了得,寻常人对付不得。 “这个钱......阿四怎么这么残忍?”林靖生性善良,最看不得这样残暴的事情,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时尸煞杀自己爹爹的场景,脸色变得煞白。 第三十章 安港小院 “林弟,你怎么了?”阿浪见林靖脸色惨白,不知发生了什么,关心道。 “浪大哥,没......没什么。”林靖努力平复心情,低下头,咬紧嘴唇。 “这个钱阿四早就引起了平安堂的注意,他们花重金寻找江湖人士来对付钱阿四,只要抓住他,无论死活,都会获得重赏!”阿浪接着说道。 “浪大哥,莫非这个钱阿四就是掉包我金子的人?”林靖聪颖非凡,钱阿四的画像与之前撞倒他的络腮胡子有几分相像,却无法立时将两人联系在一起,这时阿浪讲述一番后,他大胆猜测道。 “没错,正是他!”阿浪笑着说道:“林弟,那你现在是否已经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 林靖抿起嘴,沉思片刻后,说道:“浪大哥,我猜你就是平安堂请来对付钱阿四的人。” “答对了一半!”阿浪说道:“第一,我不是江湖人士;第二,我不是平安堂请来的。说白了,我只是个四处流浪、偶尔靠着赏金讨生活的人罢了。” 林靖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脑袋里想到了些什么,大声说道:“浪大哥,为什么钱阿四不杀我?”方才看完阿浪出示的布告,林靖的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钱阿四心狠手辣的作恶形象,猛然想起钱阿四既然盯上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痛下杀手? 心念及此,林靖心里涌上阵阵凉意。 “哈哈,这个钱阿四虽坏,却也不傻。林弟,你想想,他既然已经拿到了你的金子,你对他来说便已经半点意义都没有了。既然如此,倘若他再对你下手,岂不是节外生枝,告诉大家他就在五通镇上嘛?”阿浪解释道。 “哦,我明白了!”林靖继续说道:“那浪大哥,你的武功跟钱阿四比,哪个都厉害呀?一定是你,对不对?” 阿浪在鸿运客栈里帮助林靖,让后者除开建立对他无条件的盲目信任之外,更有些个人崇拜的意味。在林靖心中,此时的阿浪近乎无所不能。 可是阿浪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说道:“这个钱阿四原本是太行山刀客出身,干的勾当跟马匪没什么两样,武功虽然并不高,但是狠字当先,讲究的是不要命的打法,单单是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才好呢?”林靖听后,有些紧张,生怕阿浪对付不了钱阿四,会遇到危险,赶忙说道:“浪大哥,要不,那金子咱就不要了吧。至于钱阿四,让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去对付他吧。” “那倒不至于。”阿浪轻松一笑,轻轻拍了拍林靖的肩膀,说道:“虽然我无法独力对付钱阿四,可是我不是一个人啊!” “浪大哥,你还有同伴!他在哪里!”林靖一听阿浪有帮手,一双瞳仁陡然亮起,期待地看着他。 “就是你呀!” “我?” 林靖差点呆住了,说道:“浪......浪大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怎么能对付钱阿四......我今年才......才六岁呀!” 林靖虽然得益于父亲林坤高大的身材,只六岁便长得远比同龄人高,可是一脸稚嫩,完全足以让人看出他不过是个小孩儿。 “你没有听错,林弟!”阿浪郑重地说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我已经追踪钱阿四足足半年了,他的路子我已摸的七七八八。这人生性好色、好赌,赌瘾、色瘾一旦发作,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所以虽然劫了不少大户、富商,可钱阿四手头还是经常没银钱,否则他也不会在乎你这小孩子身上的几锭金子。” “所以,过不了几天,钱阿四就会把金子花光,然后再去劫大户、富商?”林靖说道。 “咦?”阿浪惊讶地看着林靖,说道:“林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也懂得这么多!” 林靖脸上一红,抿嘴不语,只听得阿浪继续说道:“没错,钱阿四手上有了钱,是必定要去赌、逛窑子的,而且就在今晚!所以,林弟,要想对付钱阿四,咱俩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 “怎么准备?准备什么?”林靖好奇地问道。 阿浪微微一笑,说道:“你只需按我说的做。” 栖霞镇,与五通镇相距不远,却是云贵两省的交界,两地通商频繁、热闹非常,在西南边陲是有名重镇。 而若提到栖霞镇,就不得不提到安港小院。 乍一听,这“安港小院”颇有些独具情调客栈的意味,但实际上却是栖霞镇上最负盛名的温柔乡。大清统治之下的栖霞镇不仅不禁止青楼,相反还颇为推崇,无论是风流的才子、潇洒的雅客、莽撞的粗人还是落魄的书生都能在这里找到安心的港湾,寻求心灵的片刻慰藉。也正是基于此,安港小院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着整个栖霞镇的街道,售卖粮食、瓜果、蔬菜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身边不时走过两个手持朴刀的衙役,镇子的中心有条小河,因河水清澈,水流平缓,故而得名“清溪”,给热闹的栖霞镇平添几分静谧和祥和。 安港小院就坐落在清溪边,木制的三层小楼,背靠热闹的大街,与肃穆的衙门府隔溪相对。 这一日午后,伴随着“咿呀”、“咿呀”的沉闷声响,安港小院的檀木大门缓缓开启,从院里走出七八个赤膊大汉,每个人都小小翼翼地抱着两大盆应季的水仙花,在大门两旁依次排开,青翠的碧绿加上无暇的洁白,给古色古香的安港小院平添了几分清新和生气。 “哎呀,你啊你,动作轻一点,这盆水仙花可是老娘废了老大功夫从知府那里搞来的,弄坏了,你赔得起嘛?” 最后一个赤膊大汉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身后立刻传来了尖厉的叫骂声。 那大汉身后,站着一个拿有画着娇艳牡丹纨扇的女子,她掐着腰,凝眉怒视,两颗眼珠差点儿冒出火来。瞧她面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满是脂粉,眼睛不大也不小,原本被遮掩住的皱纹因为愤怒显现了出来,虽然模样不算丑,年轻时八成是个美人儿,但此刻却姿色不再,一眼就能看出已经上了年纪。 “这里就是安港小院吗?” 那中年女子正打算再次怒斥犯错了的大汉两句,却听到耳旁传来问话,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眼前站着两个穿着华服的男子。 这二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看似衣着朴素,但仔细瞧瞧,用料却都是上好的绸缎,虽然年轻英俊,但是眉宇间却有着沧桑痕迹。个子矮的那个,戴着顶小帽,帽上镶着珍珠,腰间系有明玉,脸颊白皙,脸庞虽然稚嫩,但却与一般的孩童格外不同,多了几分饱经世事后的淡然。 “乖乖,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哟。”中年女子心里暗自嘀咕,脸上却变了样,嘴巴一咧,笑开了花,扭着腰肢迎了上去,娇笑道:“两位公子,您一大早就来啦!咱们这儿要不是安港小院,那方圆百里还有哪里是安港小院呀!” “一大早?这位妈妈,您可真会说笑,现在都已经快到未时了!”高个男子笑着说道。 原来,这中年女子是安港小院的老鸨。 “哎哟!这位公子,您是外省来的吧?我们安港小院每日可都是这个时候开门,客人们一般都是在申时以后才来,您赶了个早集,这可不就是一大早嘛!”老鸨一边笑着,一边不住打量着矮个男子。 “您眼睛可真准,我们是大理府过来的,我们家公子在大理呆的闷了,想着出来转转。听说这栖霞镇上安港小院闻名云贵两省,这不,我们就想过来看看。”高个男子一边说,一边冲着老鸨挤眉弄眼,他的右手捏着锭金子。 “懂的,懂的!”老鸨看着那金子,笑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线,她一边扭到矮个男子身旁,给他扇扇子,一边娇笑着说道:“公子,里面请,早集有早集的好!” 第三十一章 用计 “手脚麻利点!”老鸨经过赤膊大汉时,掩着嘴狠狠地说道。 老鸨迎着两人来到前厅,放眼望去,宽敞的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按照四方方位摆放着八张檀木桌子,上面点着香炉,余烟袅袅,中间放置着一张屏风,朴实无华。四周墙上尽是诗词书画,仔细看去,竟然还有不少达官显贵的墨宝。 “咦!”高个男子看到大厅景致,不禁惊呼一声。 “我们这安港小院可不是那些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能比的。”对于高个男子的惊异,老鸨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很是得意,说道:“别说云贵两省的达官贵人、书生学子都喜欢到我们这儿来,就是当朝的一品大员,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呢。瞧瞧西边那首《忆木兰》,可就是明珠大人亲手题写的呢。” 高个男子闻言,点了点头,顺势扭头去看。 这时,老鸨又说道:“这......墙上那副是临摹的,真迹当然不会放在这里啦。” “有理,前面带路!”高个男子笑了笑,说道。 “好嘞!”老鸨当先领着两人沿着木梯走到二楼的一间包厢坐下,里面没人,瞧房间布置,不像是卧房,倒像是一间书房,卧榻窄小,床边放着书桌,墙边还摆着一个书柜,里面放满了书籍。 “公子,您先坐着,我呀,去把姑娘们叫过来,这会儿她们都在梳洗,若是来的慢了,您可要多担待。”老鸨笑着说道。 “早去早回,我们公子时间可不多。”高个男子右手一扬,一小锭碎银从他的袖口飞出。 老鸨连忙去接,满脸堆笑地说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她倒退着出去,轻轻把门掩上,随后飞快地跑着离开了。 “浪大哥,我......我太紧张了......我担心会把事情搞砸,这可怎么办呀!”老鸨的身影刚一消失,矮个男子便一改先前沉默的样子,开口说道。 高个男子闭口不答,他起身来到门边,打开门,四处望了望,这才关上门,重新坐下,轻声说道:“林弟,不用紧张,你的表现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没瞧见吗,这老鸨是真的被你唬住了,她阅人无数,看她样子,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富家公子。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准没事儿!” 原来,这矮个男子竟是林靖!高个男子竟是阿浪! 先前,两人在玉米地里商议,阿浪对付钱阿四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八个字:只能智取,不可硬攻。 根据阿浪对钱阿四的了解,他掉包林靖的金子之后,一定会忍不住将金子花掉,而且一定会到附近最好的饭馆大吃大喝一顿,再到青楼过上几宿,在酒池肉林、温柔乡里把金子花的差不多,才会罢休,然后寻找下一个动手对象。 而距离五通镇最近的地方便是栖霞镇,恰巧在这里有着闻名遐迩的安港小院。阿浪断定钱阿四会前往安港小院,于是和林靖商议,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在钱阿四前面赶到安港小院。 根据阿浪的推测,如果真刀真枪地跟钱阿四硬碰硬,别说身边只有一个小孩儿林靖,就算再来一个阿浪,也不是钱阿四的对手,否则这足足一千两的赏金也轮不到阿浪去想了。因此,只有趁钱阿四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手,才最有把握。 而若要让钱阿四放松警惕,最佳时机莫过于他醉生梦死、销魂一刻的时候。 倘若能够事先藏在他睡觉的屋子里,那么就有极大的可能性得手。可话又说回来,钱阿四能够在平安堂的重金悬赏下依旧横行无忌,这就说明他本身就具有极高的警觉。 这个计划,风险极大,却又是阿浪的唯一机会。 他实在不想放弃。 待到达栖霞镇后,阿浪在一家客栈把骏马小黑寄养下,林靖则把小白放在房内,在它身旁放置足够的青草,并用绳子拴住它的脚,以防走失。 随后,阿浪带着林靖来到了一家裁缝店。他原本打算给林靖买一副小贩的行头,让他假扮售卖瓜子、板栗等零嘴吃食的卖货郎,而他自己则事先埋伏在钱阿四休息的地方,等林靖敲门,假装询问是否需要吃食,分散钱阿四注意时,他从床下一跃而起,便可解决了他。 谁曾想,林靖却坚决不同意,说道:“浪大哥,不行!你的身材这么高大,不论你藏在哪里,都肯定会被钱阿四发现的!如果一定要有人藏在里面的话,就让我去吧!我的个子矮,藏在床底下,他不一定能够发现!” 看着林靖焦虑的神色,看的出他是真心为自己的安危在担忧,这可让阿浪有些惊讶,林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况且与自己只是萍水相逢,只不过是为了同样一个目标走到一起,竟然愿意这样去帮自己。 “浪大哥,你可千万不能去呀!”林靖见阿浪沉默不语,急地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我藏在床下,我保证不出声,相信我!” 在这一刻,林靖急得差点落了泪,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阿浪被钱阿四发现然后一刀杀死的画面。 林靖已经失去了爹爹和娘亲,又与马大海和马小玲分别,好容易遇到一个帮助自己、对自己好的人,他太害怕失去阿浪了,害怕到根本想不到阿浪若是被钱阿四发现尚且有一线生机,而他自己若是被钱阿四发现,却是十死无生啊! “好,林弟!我......”阿浪被林靖感动,不禁有些哽咽,缓了缓说道:“那咱们改变计划,你躲藏在钱阿四的房间里,我在外面寻找机会。你放心,浪大哥拼上这条贱命不要,也会保住你的性命!” 就此,阿浪改变主意,两人扮作主仆二人,前往安港小院,提前摸清情况,静候钱阿四的到来。 这会儿,趁着老鸨出去挑姑娘的当子,阿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是四枚黑黝黝、生有尖刺的铁疙瘩。 “林弟,这个铁蒺藜,你拿好。”阿浪小心翼翼地递给林靖,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我给它淬了毒,所以千万小心,不要被刺伤。” 林靖点了点头,轻咬嘴唇,伸手接过铁蒺藜,将它包好,放在自己的怀里。 “哎呀,公子,姑娘们来啦!”老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浪伸出手指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换了副皮笑肉不笑的脸面,转向门口,看着老鸨领着三个姑娘走进房内。 “怎么样,咱这的姑娘,可还入您二位的眼?”老鸨笑意岑岑地说道,右手向后一指,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穿着旗袍摆出不同姿势,露出灿烂笑容。 “啧啧啧,我说妈妈,我们家少爷虽然年岁不大,可也是见惯了市面的,你带这几个姑娘过来,什么意思?”阿浪忽然脸色变了,严肃地说道。 “哟,这位爷,我带过来的姑娘可都是我们这里的头牌,个个都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呀......”老鸨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阿浪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怒道:“我们少爷千里迢迢过来,可不是为了这几个胭脂俗粉的,快把你们这的头牌叫过来!银子,绝不会少了你的!” 那老鸨先是一惊,心道:“看来这两个倒还不是真的雏,有两下子。” 随后,她笑着说道:“这位爷,您好眼力,这几个姑娘,的确不是我们这儿的头牌。不过我不把我们家头牌叫过来,倒不是因为银子,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阿浪问道。 “要看咱们公子是不是有缘人。”老鸨说道。 “呵,我说妈妈,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阿浪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依次掏出三锭大银,说道:“银子,我们公子有的是,只要让我们公子满意,这些个都是你的。” 阿浪话音刚落,老鸨立马笑逐颜开,眼睛直瞅着那三锭大银,说道:“我呀,这就去问问。” 第三十二章 兰香姑娘 老鸨一走,阿浪立即将桌上的三锭大银收入怀中,那是他用生铁涂上银漆做的假银子,专门用来唬人用的,试了很多次,屡试不爽。 过不多时,老鸨笑吟吟地走了回来,还没进门,便笑着说道:“公子,你好福气呀,我们兰香姑娘粗通天文,她掐指一算,说您是她的贵人,让我赶紧过来请您过去一叙呢。” 阿浪听后,暗暗发笑,面上却含着愠色,说道:“什么?让我们公子过去?她难道没长脚,不能过来这里?” “瞧您说的,我们兰香姑娘可不是娇气的人,咱请公子去的是兰香姑娘的闺房,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兴许是有拿三锭大银打底,老鸨倒也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道。 “公子,那咱就过去一趟?”阿浪故作思考状,随后冲着林靖说道。 “走!”林靖惜字如金,起身便走,这是事前阿浪告诉他的,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林靖尽可能保持沉默,实在避不开的就顾左右而言他,说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掩盖过去。 这对于林靖来说,确实非常困难,先前担心阿浪安危,自告奋勇代替他担起躲藏在钱阿四屋里的重任,可真进到了安港小院,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脸色煞白,大脑一片空白,既不敢多走两步,也不敢多说哪怕一个字,生怕露出马脚。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可是又不愿半途而废,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老鸨当先带路,林靖跟在阿浪后面缓缓地向前走,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穿过两条走廊,老鸨在西首一间房门外停下脚步,说道:“公子,我们兰香姑娘的闺房到啦,您呀,这就进去吧!” 阿浪伸手去推门,却被老鸨拦下,说道:“哎呀,这位爷,只能一个人进去。” “嘿嘿,这位妈妈,我得进去看看情况,是不是鸿门宴不是。”阿浪笑着说道。 “哎呦喂,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鸿门宴......”老鸨正待说着,却看到阿浪的右手里捏着锭银子,估摸着得有五两左右,立马闭上嘴巴,推开了门,说道:“这位爷,您可只能待上一会儿。不过若是有你中意的姑娘,我立刻给你叫来!” “妈妈,你先过去吧,等会儿少爷有事,自然会唤你。”阿浪右手一扬,示意老鸨走开,后者知趣地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缓缓地退了开。 阿浪当先进入房间,发现整个房间布置地极为素雅,迎面竖着一座白玉屏风,隔开前厅和内室,屏风上写着一首王维的诗: 《红豆》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铮”、“铮”,两声清脆的乐声响起,从内室传来歌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却又是一首宋代大文豪苏轼的《水调歌头》,这歌声绵长,温婉动人,用的更是江浙一带的吴语,虽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脑海中却已能浮现出江南水乡女子的曼妙身影。 只可惜,阿浪和林靖,一个心不在此,一个少不更事,根本无人关注。阿浪一进到房间,便立刻亮起锐利的眼神,四处查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角落,而林靖则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两人耳边响起。 “佳客何不进来一叙。” “走,我们进去。”阿浪在林靖耳边轻声说道。 林靖深呼吸一口气,越过屏风,走进内室,见一个盘着云髻、身着绿色轻纱、里面红色肚兜若隐若现的女子坐在古筝前低首垂眉,十根青葱玉指搭在琴弦上,微微拨动。 “想必这位便是兰香姑娘了吧。”阿浪笑着说道,他的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却早已越过兰香,盯着她身后的卧榻。 “奴家正是兰香,两位佳客何不坐下喝茶一叙。”兰香微微欠身,向阿浪和林靖施礼。 “兰香姑娘,我家少爷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便是一睹兰香姑娘方泽,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阿浪一边后退,一边扭头向林靖说道:“公子,您临行前,老爷吩咐我交给您一样东西,且随我来,兰香姑娘,您多担待。” “兰香自然不会介怀,请便。”兰香轻声说道。 阿浪冲着林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出来。 林靖心领神会,赶忙跟着林靖绕过白玉屏风,来到前厅。 “林弟,这边情况,我已探明,兰香的卧榻铺着金丝薄被,刚好掩住了塌下,你只管躲进去。等会儿,你只需要跟兰香随便聊天,哪怕听她弹琴也好。等钱阿四到了,我会提前来把兰香支开,到时候,你藏在榻下,找机会把铁蒺藜放在钱阿四的鞋子里,其他的交给我!”阿浪低声说道。 这些话,他早在来安港小院之前就已经告诉过林靖,为了防止突发事件,他还特地做了多种方案。方才,他看了老鸨最先带过来的三个姑娘,又看到兰香的居所在安港小院所有房间里身份最为高贵,再瞧她房间布置、姿色、气质,断定老鸨没有说谎,兰香的确是安港小院的头牌,那么钱阿四要么不来安港小院,否则来必到兰香房内。 “好......”林靖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可他的大脑此刻却不知怎的,并不像方才那样一片空白,虽然仍旧紧张,但却异常清醒,他问道:“如果钱阿四就是不来,该怎么办呢?” 阿浪沉思片刻,说道:“倘若没来,咱们就回去,明天再来!” “明天?不行啊,浪大哥,你的银子全都花光了呀......”林靖一听,立马急了,他知道阿浪为了这次埋伏钱阿四,已经将他所有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若是钱阿四不来,他们可就再也没有钱摆阔,骗取老鸨信任了。在这一刻,林靖恨不得钱阿四马上就来。 “没事,我有办法。”阿浪的手指微微颤动,看的出,他也没有什么信心。 “好了,你快去吧,林弟。”阿浪用力拍了拍林靖的肩膀,说道。 “浪大哥,你......你千万保重,你可不能有事啊!”林靖说着,眼圈忽然红了。 “放心!快去吧!”阿浪见林靖流泪,不由得鼻子一酸,他赶忙将林靖向内室一推,朝着屋外走去。 第三十三章 一波三折 “公子,你......你怎么流泪了。”兰香见林靖走进屋内,眼角却挂着泪花,不由得有些吃惊,立即拿起手帕替林靖擦拭。 “不......不用!”林靖向后闪躲,可他身材不及兰香高大,没有躲开。 兰香的手帕熏着玫瑰花香,轻轻地在林靖的眼角拂过,酥酥软软的感觉让林靖感到舒服极了,他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同样穿着绿色衣衫的女孩儿:那个在茅草屋偶然遇见、给他水喝的女孩儿。 她......她现在不知在何处,我还能见到她吗? 一时间,林靖思绪万千。 “公子?你没事吧?” 兰香的细语在耳边响起,把林靖从思念中拉了回来。 “没事……没事。”林靖不敢抬眼瞧兰香,他紧紧盯着面前桌上的茶杯,任由阵阵幽香钻进鼻子。 “公子,莫不如奴家陪你小酌几杯?”兰香见林靖不睬自己,反而端起酒壶,主动说道。 “不……不……我不喝酒。”一听喝酒,林靖紧张地连连摆手,他煞白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 “噗嗤”一声,兰香竟然笑了起来。 “姐……兰香姑娘,你为什么要笑我。”林靖下意识地问道,生怕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会被兰香拆穿身份。 “公子,你可要先说好,奴家若是说出原因,你可千万不能生气、责怪奴家呀。”兰香抿嘴浅笑道。 “嗯!”林靖用力点头。 “公子方才脸红的样子......很是可爱呢。”兰香一边偷笑,一边说着。 “啊......这......我......”林靖害羞的满脸通红,不禁一时语塞,半晌没有说话。 “公子,奴家再唱支曲儿给你听吧。”兰香打破了沉默,坐到琴边,笑着说道。 能够缓解尴尬,林靖自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兰香十指连动,琴声悠扬,竟是司马相如的一首《凤求凰》。 兰香琴艺虽佳,但若要名家听来,立时就能听出其中破绽,可在林靖耳中,却是有如天籁,令人陶醉。他自小生活在刘家村,虽然地处西南边陲,但是在父亲的熏陶和刻意培养下,对诗词歌赋、音律情操却是有着厚实的基础,打从进入兰香的闺房,此刻在这悠扬琴声的陪伴下方才是他最为放松的时刻。 “公子,奴家这曲子可还入耳吗?”兰香一曲奏罢,将十指轻轻放在琴弦上,笑着说道。 “姐姐,你这琴声比我娘亲弹奏的好听多了。”林靖下意识地说道,话刚出口,他立刻闭上嘴巴,暗自后悔。 正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哪有对青楼女子称呼姐姐的?先前阿浪跟林靖商议,让他扮演的角色恰恰正是不苟言笑的公子哥,这样既能隐藏身份,又不至于给林靖太大压力,导致露馅穿帮。 “公子真的不是在笑话奴家吗?奴家这琴艺哪能跟夫人相比呀!”兰香似乎没有察觉到林靖的异样,笑着说道。 林靖暗自松了口气,但却再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刚才兰香的琴声让他陷入了在刘家村时趴在娘亲腿上听曲的回忆里,情不自禁地便回应了兰香。 “也不知浪大哥现在怎样了,钱阿四到底会不会来呀......”林靖暗想,他此刻心如乱麻,不敢跟兰香说话,便只能自顾自地沉思。 “公子.......”过了半晌,兰香轻声呼唤,林靖抬头望去,却发现她泪眼婆娑,双目通红。 “这......兰香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林靖惊讶地说道。 “公子,是不是奴家做错了什么?”兰香手帕掩面,幽幽地说道。 “没......没有啊。”林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奴家没有做错什么,那一定是公子看不上奴家。”兰香说着,忽然情绪激动,啜泣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林靖急得满面通红,他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女子的撒娇、哭闹,他压根一点儿也不晓得。 看着梨花带雨的兰香,林靖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那公子为何不理会奴家呢。”兰香果然顺势说道。 “这......我......”林靖又为之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内心异常纠结,心想:我该怎样做,才能让兰香姐姐不再哭泣呢...... 思忖半晌,林靖心一横,说道:“兰香姐姐,我不是什么富家公子!” “什么!”林靖话音刚落,兰香立时便停止了哭泣,脸上泪花兀自未干,但神色却已大变。 “我是来拿回我的金子的!”林靖见兰香听后更加迷惑,索性从鸿运客栈被钱阿四调包金子开始讲起,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全都告诉了兰香。 “不行不行!”兰香听完后,神色慌张,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我一个弱女子,怎能成为你们捉拿......杀人犯的工具!不行,我要去找妈妈。” 林靖见兰香匆忙向门外走去,不禁也慌了神,他生怕兰香去找妈妈,戳破他和阿浪的计策,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兰香的腿,两人摔倒在地。 “起开,你这个骗子。”兰香一脚踹在林靖胸口,后者身子虚弱,哪里经受得住,不禁松开了手。 “小骗子,你敢骗我......咦,这是......”兰香站起身来,愤愤不平地啐了林靖一口,正待说话,忽然发现林靖的衣衫被她方才那一脚踹的敞开了怀,掉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人的头像。 “这人是谁?你从哪里找来的?”兰香忽然神色大变,弯下腰,一把捡起纸,皱着眉头仔细看了起来。 “这人就是钱阿四......”林靖揉着发痛的胸口,缓缓坐起身来说道。 原来这纸正是钱阿四的通缉令,林靖生怕忘记钱阿四的相貌,特意将通缉令放在怀中,贴身带着。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兰香看完了通缉令上的内容,竟然呆住了,喃喃自语道:“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林靖见兰香情绪激动,行为反常,不敢激怒她,只在一旁默默看着,生怕她又要去妈妈那里告发自己。 “我帮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香忽然将钱阿四的通缉令撕的粉碎,冲着林靖说道。 第三十四章 支援 林靖看着兰香,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后者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实在令人费解。 “怎么,不相信我?”兰香苦笑一声,说道:“说来也是,我并不是帮你,而是在帮我自己。” 兰香的话让林靖更加糊涂,他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心想:若是浪大哥在这里,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他现在在哪里呢...... “进来说吧。”兰香也不管林靖,自顾自地越过屏风,重新在琴边坐下,一边抚琴,一边看着跟着他进来的林靖,说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是......你是兰香姑娘。”林靖呆了呆,说道。他可不知道这安港小院其实就是家妓院,老老实实地答道。 “呵.......说好听点,我是姑娘,说难听点,我只不过是个别人口中的烂货罢了,只要给钱,人尽可夫......”兰香说话的口气一变再变,一开始跟林靖说话时温柔似水,待发现林靖并非富家公子时气急败坏,再到此刻,却有些冰冷。 “不过,我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可我也希望被人尊重,你若好言好语,好生待我,即便少收你些钱财,我也愿与你欢好。可若是你羞辱于我,我宁可死也不愿与你有半分瓜葛......” “我......我并没有羞辱你呀,兰香姑娘。”林靖听到一半,忽然急了,张口辩解道。 兰香并不理会林靖,继续说道:“可有些人,即便我不情愿,却依然要羞辱我、糟蹋我......” 说到这儿,兰香闭上双眸,眼角泪水不住流下,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钱阿四就是这种人渣。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帮你了吧。” 若是阿浪在此,必能一眼瞧出兰香定是曾受过钱阿四的变态折磨,留下了异常痛苦的回忆,才会愿意帮助林靖对付钱阿四。可林靖不过是个六岁孩童,根本不懂得男欢女爱,更不明白兰香此刻的心思,他满心犹豫,不知到底能不能相信兰香。 “兰香姑娘,你不用帮我们,我们可以自己对付钱阿四的。”想了又想,林靖决定索性按照原计划行事,不让兰香加入其中,更为稳妥。 “怎么?”兰香撇了撇嘴,冷冷地说道:“你一个小孩,也看不起我?” “不是,不是的!”林靖连连摆手,急忙说道:“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只是浪大哥不在这里,我又太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只能按原计划去做,才不希望你来帮我的。” 看到林靖通红的脸颊,兰香心知他并没有说谎,心里好受多了,脸色缓和下来,说道:“其实,你不用担心需要修改计划,你就按照计划行事便可,我会配合你,你不是说想要在钱阿四的靴子里......” “四爷睡醒了,赶紧伺候着呀!” 就在兰香说话的档子,门外忽然传来人声,一闪而过。 林靖浑身一机灵,皱着眉头,急着说道:“是浪大哥,钱阿四马上就要来了!” 原来,刚才那句话,正是阿浪事先和林靖商讨好的,“四爷睡醒了“意味着钱阿四马上就要来,“赶紧伺候着”则是要林靖加倍小心,谨慎行事的意思。 “事不宜迟,你快到床底下去。”兰香不等林靖回答,连推带拽地把他塞进了床底,悄声说道:“把铁蒺藜准备好,找机会放到他靴子里,千万别忘记了!” 林靖心跳加速,不等他回话,只听门外传来蛮横的声音:“走开!我管他屋里有没有人,别说是富家公子,就算是王公贵族,老子照样不鸟他!兰香,大爷来了,还不出来伺候着!” 随后,“咚”的一声闷响,门被钱阿四一脚踹开,战战兢兢的老鸨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兰香,老子说话,你没听见?你个臭表子......咦,这不是没人吗?我说,老鸨,你敢骗大爷?”钱阿四三两步便越过了屏风,见兰香一个人躺在床上,并无其他人的身影,不由得大奇。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爷呀!”兰香从床上坐起,看她模样,头发随意披洒,衣裳扣子解了一半,脸上尽是慵懒神色,竟在极短的时间里把自己打扮成了疲乏的样子。 “啧啧啧,真骚,看来你刚被人搞过啊!”钱阿四并无怒意,反而言语中更添兴奋之情,立马把上衣一脱,靴子随意甩在一边,奔上了床:“那就来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老子的功夫好,还是上一个的功夫好,哈哈哈!” 林靖在床底下听的是心惊肉颤,一动也不敢动,身子却在不住发抖,皮肤因为紧张变得发红,耳边尽是钱阿四毫不忌讳、夹杂着粗话的笑声和兰香浓重的呼吸声。 不行,我要......把铁蒺藜放在钱阿四靴子里! 过了一会儿,林靖鼓起勇气,把注意力放在钱阿四的靴子上。 两只靴子散落在地上,幸好其中一只距离床边不远,林靖缓缓地伸出右手,用两根手指将靴子往床边拉了拉。 靴子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幸好兰香此刻发出奇怪的叫声,将轻响遮掩过去,并没有被钱阿四发现。 林靖一击得手,索性一鼓作气,从内衣里掏出小小包裹,拿出了三颗铁蒺藜,用粗布包着,全部倒进了靴子里。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林靖长舒口气,将靴子轻轻推回原位,躲在床底下,静静等待阿浪的到来。 “啊!” 就在这时,兰香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惊得林靖猛地抬头,差点磕到床板。 “臭婊子,今天老子高兴,你敢让老子扫兴?真是活腻歪了,老子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钱阿四话音刚落,床板开始剧烈晃动,兰香大喊道:“求求你,放过我......来人救救我啊!” 兰香姐姐怎么了?林靖焦急地握紧拳头,想要冲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非常害怕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钱阿四,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在心里呼唤阿浪的到来。 “啪!”兰香挨了钱阿四一个重重的耳光。 “叫什么!臭婊子,门开着,老子倒要看看谁敢进来。”钱阿四怒道:“老子今天让你明白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钱阿四话音刚落,兰香又是一声尖叫,随后彻底没了声音。 “老鸨,给老子滚进来!”钱阿四大吼道:“他娘的,老子还没过瘾呢!换个婊子过来!” 老鸨此刻就在附近,可她又怎敢做声,听到钱阿四唤她,吓得捂住耳朵,装作听不到。 老鸨无动于衷,可倒真急坏了林靖。他在床下内心天人交战,猛地听到兰香尖叫声,随后彻底没了声响,吓得不知所措,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手脚并用,一下子就爬出了床底。 林靖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浑身赤裸、不着一缕的钱阿四,后者身上尽是刀疤,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心头立时一震,后背生出冷汗。可此刻最紧要的是弄清楚兰香到底怎样了,于是林靖顾不上钱阿四,一扭头,吓得大叫一声! 原来,兰香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肩膀、胸膛处鲜血直流,瞧那伤口,竟是被钱阿四用牙齿生生将肉咬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 惨烈 “兰香姐姐!”林靖见到兰香的惨象,不由得浑身颤抖,又害怕又愤怒,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钱阿四,说道:“你......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把兰香姐姐怎么了!” 钱阿四看着林靖,眼睛眨也不咋,满脸的不屑,见到林靖出来,却并没有一丝惊讶,竟像是早已知道林靖躲在床下似的。 见钱阿四嘴角挂着冷笑,默然不语,林靖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原先跟阿浪商量的计划里可根本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况。 “你胆儿还真挺大。”钱阿四忽然说道,他伸脚在地上轻轻一扫,将床边的靴子踢倒,掉出几枚铁蒺藜。 “你早就知道了!”林靖的勇气瞬间消失全无,脸色煞白。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钱阿四也不把衣服穿上,赤着身子,往床上一坐,说道:“你这个雏儿,想来对付老子?他娘的,老子要是连你个小子都发现不了,还能活到现在?” 我该怎么办......林靖心跳极速加快,也不知该怎么做,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喝。 “林弟别怕,我来了!” “浪大哥!”林靖听到阿浪声音,精神瞬间放松起来,满面欣喜,看向门外,可后背忽然传来巨力,身子猛地飞向屏风。 “他娘的!你高兴个什么鸟劲!”钱阿四一脚踹在林靖身上,随后见阿浪手持长剑闯了进来,立马从床上抽出一把金背大砍刀,先发制人,朝他头上砍去。 “林弟,没事吧?”阿浪见林靖摔倒在地,心中有些着急,原本急冲势头不免减了些,见钱阿四早有准备,挥刀砍来,立即左足在桌上轻轻一点,斜着身子躲过了钱阿四这一击。 随后几个回合,阿浪一击不中,立刻回身后撤,在狭小的空间里闪转腾挪,竟没让钱阿四占到半点便宜! “他娘的,你是谁?敢来算计老子?”钱阿四见阿浪身手不错,提高了几分警惕,先是往他身上虚砍一刀,接着一脚将屏风踹倒,既能避免阿浪再次借力,也能让空间变大,利于他大开大合的攻势。 “钱阿四!”阿浪见钱阿四踹倒屏风,不明就里,还以为他是冲着林靖,心头一急,朝着钱阿四冲了上去。 只是这样一来,阿浪就不得不与钱阿四短兵相接。 “来的好!”阿浪要和自己肉搏,钱阿四正求之不得,立刻迎了上去。 钱阿四和阿浪,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恶贼,一个是以捕杀大盗、恶贼,靠花红为生的赏金猎人,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两人相斗,招招都是以命相搏,一时间,险象迭生。 忽然,钱阿四飞起一脚,冲的却不是阿浪,而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靖!原来他早已发现阿浪眼神不时扫向林靖,心知这二人关系绝非寻常,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好好利用一番! 果不其然,阿浪见钱阿四飞踹林靖,情急之下,全力向他攻去,使的是一招围魏救赵之计。 “来的好!”阿浪正中下怀,钱阿四早有准备,回头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斩。 “着!” 阿浪提剑横档,但怎敌得过钱阿四的力量,右臂剧痛,中了一刀,伤口颇深,顿时血如泉涌。 这样一来,攻守之势立时变了,阿浪右臂渐渐无力,只得剑交左手。像他这种自幼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的人,别说双手皆能使剑,就是只能用脚,他也至少有五种办法与人对敌厮杀。 只是,这次的对手实在太强了。 钱阿四自犯案以来,身经百战,未尝一败,追捕他的人要么被杀,要么根本摸不着他的影子,是一个智力、武艺都十分高超的主。阿浪若是年纪再大些,力量再足些,以命搏命,或许还有三分机会。 此刻,他是半点机会也没有的了。 “他娘的,老子今天一肚子火,正好在你身上撒一撒。”钱阿四占尽上风,咧开大嘴,喝道:“小子,四爷今天不忙送你归西,先玩上一玩。” 话音未落,阿浪身上又是多处中刀,“当啷”一声,他手中长脸再也无力驱使,掉在了地上。 阿浪面如死灰,眼神却格外坚定,脸上没有半点恐惧,尽是倔强和不屑。 钱阿四见他样子,心中有气,一脚踹了过去,阿浪竟已无力气躲闪,被踹到床边,口鼻出血。 “哈哈哈哈!”阿浪身上衣衫被鲜血染红,但却大笑着说道:“钱阿四,终于见到你的真人,原来也不过如此,真的是让我太失望了!” “嘿嘿,死到临头,还在逞嘴上功夫。”钱阿四身经百战,生怕阿浪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到来,当下心一横,打算一刀结果了他:“懒得跟你废话,你要是觉得老子不咋样,就到阴曹地府跟阎王爷说去吧!” 说完,钱阿四挥刀朝阿浪头上砍去! 阿浪眼睛眨也不咋,狠狠地看着钱阿四,心里暗想:这辈子值了,唯独对不起的便是林小弟,看来只能下了地府,再跟他道歉了...... “啊!” 可谁曾想,钱阿四的刀却没有落下来,反而痛苦地大吼:“小兔崽子!” 原来,就在钱阿四与阿浪打斗的时候,林靖缓缓醒了过来,他身子剧痛,几乎无法行动,但见到阿浪命悬一线,身子竟然充满力量,向着钱阿四扑了过去,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或许是林靖的潜意识里明白自己处生死边缘,这一咬竟将钱阿四的肉扯了下来! 钱阿四猝不及防,被林靖咬了之后,怒不可遏,一脚把他踹开,骂道:“他娘的,老子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让你不得好死!” 林靖这次硬生生挨了钱阿四用尽全力的一脚,左臂直接骨折,牙齿掉了好几颗,立刻昏了过去。 阿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咬牙站起身来,想要捡起长剑跟钱阿四拼命,但却手臂无力,根本无法再战,索性向前一扑,说道:“罢了,林弟,咱俩死在一起。” “哼,老子满足你们!”钱阿四已经许久没有受过伤了,这次在林靖这个毛头小子身上吃了瘪,简直是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老子先卸你条胳膊!” 阿浪趴在林靖身上,听到脑后风声作响,闭上眼睛,等待钱阿四手起刀落。 良久。 刀还没有落下来。 怎么回事?阿浪心头疑惑,但听身后静悄悄的,忍不住转过头来,却不禁惊呼! 钱阿四金背刀举在头顶,可身子却似乎僵住了,一动也不动,瞧他神色,眼睛发直,脸颊发白,与方才迥然不同。 阿浪大惊之下,挣扎着站起,仔细看去,见钱阿四瞳孔放大,竟与死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难道钱阿四死了? 阿浪轻轻碰了碰钱阿四身子,后者竟应声而倒! 钱阿四真的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浪满腹疑问,可他心头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手指靠近唇边,吹了个口哨,随后拿起钱阿四金背刀,将他头颅割下。 又一个奇怪的事出现了,他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就在这时,阿浪的马儿沿着楼梯冲了进来,阿浪将林靖扶上马,把钱阿四头颅装进口袋,翻身上马,一手抓着头颅,一手扶着林靖,从楼上跃下,穿过围观人群,扬长而去。 第三十六章 异状 一层秋雨一层凉。 山上的雨总是比山下多一些的。 当斗大的雨珠簌簌下落,穿过枝丫打在林靖脸上的时候,后者正沉浸在一场噩梦中。 在梦中,林靖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虎妞、大胡子伯伯、马小玲、阿浪等最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而他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拼命呐喊,却只有一个女孩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笑。 那是他在茅草屋里遇见的那个女孩儿,脸上依旧挂着笑,可是笑容却充满了诡异。林靖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不帮助自己,却就在这时…… 就在这时,雨滴打在他的眼皮上,将他惊醒。 “啊!”林靖大吼一声,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睁大眼睛,快速看着周围景致,发现自己倚靠在一颗大树上,周围林木稀疏,竟是一个山坡! 在大雨映衬之下,山坡显得格外萧索,黑压压的天色让人很是压抑。 林靖顾不得几乎完全模糊了自己视线的滂沱大雨,放声大喊: “浪大哥!浪大哥你在哪里!” 带着哭腔,林靖用尽全力,喊得声嘶力竭,可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浪大哥一定没事的,否则我应该在安港小院,而不是这里!林靖紧咬双唇,大脑飞速运转。 多次在鬼门关前游走让他彻底明白眼泪只是安慰剂,对于解决问题而言根本无济于事。 林靖缓缓站起身来,沿着山坡向山下走去。 雨一直下,林靖贴身衣物全都湿透,但奇怪的是,他并未感到一丝丝的寒冷。沿着树木稀少的山路往下走,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山脚。 “林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疾呼! 是阿浪的声音! 林靖惊喜地转过头,见阿浪骑着胯下骏马“黑子”,穿着一身蓑衣,从山坡上赶来。 “浪大哥!”林靖一路狂奔,向阿浪赶去。 阿浪翻身而下,却是满面焦急,在黑子身上绑着一只油布包裹。 “林弟,你......你的伤......”阿浪见林靖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禁惊讶地说道。 “我的伤?”阿浪突然这么问,倒让林靖感到有些疑惑:“什么伤?浪大哥?” 阿浪不答,伸手摸了摸林靖的肋骨,大吃一惊,说道:“你的伤没好,怎会一点儿事也没有?” 原来,当日钱阿四一脚踹在林靖胸口,竟踹断他三根肋骨!阿浪当时将他缚在黑子身上,穿过重重人群,撕下身上布料,简单包扎伤口止血。因为与钱阿四的打斗动静太大,势必会惊动官府,他不敢在镇上久留,直奔镇外的一座荒山。 小心将林靖安置妥当后,阿浪立刻返回镇上客栈,换上新衣,将二人的包裹带上,买了些干粮,再到到药店买了必备的伤药。出门见下起大雨,他又买了两副蓑衣,这才赶回来找林靖。 “我......我......”林靖听阿浪说了事情原委,惊出一身冷汗,可他浑身上下当真没一处不适! “罢了罢了,你先把蓑衣穿上。”阿浪为林靖穿上蓑衣挡雨,把他扶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从包裹里拿出干粮、一个小包裹还有一只兔子。 包裹里正是先前被钱阿四掉包的金子! “小白!谢谢浪大哥!”林靖根本没将金子放在心上,一把接过兔子,欣喜地说道,他的心情瞬间明亮起来。 这兔子正是自泠山跟他出来的小白,之前因为担心它会受到伤害,林靖在对付钱阿四的前夜,将它放在客栈房内。如今重遇,小白依旧是安安静静地缩成一团,林靖早已见怪不怪。 经历了与钱阿四的生死关头,此番与小白重遇,他感慨万千,不禁想起了马大海、马小玲父女俩,心中又是一阵感伤。 也不知大胡子伯伯和小玲妹妹现在在哪......回忆涌上心头,林靖立即紧咬双唇,用力摇着头,想把回忆赶出去。 阿浪不知就里,还以为林靖身子不适,连忙问道:“林弟,胸口可痛的厉害吗?” “我没事。”林靖扭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着阿浪说道:“浪大哥,咱们接下来去哪?” “我们先去把钱阿四的赏金给领了,然后……”阿浪说着,忽然大叫一声,说道:“林弟,你……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林靖心中一惊,连忙用手在脸上一抹,摊开后发现竟是紫色的血! 原来,方才林靖转过头时,眼睛、口鼻竟渗出紫色血液,他的脸也缓缓变成酱紫色,吓人至极。 “浪大哥,你别怕,我以前中过毒……”林靖紧张道。 兴许是担心阿浪见到自己的恐怖样子会害怕而离开自己,林靖第一时间考虑的竟不是自己,而是如何让阿浪不觉得自己的样子恐怖。 “中毒?”阿浪见林靖对自己的状态并不十分惊奇,心中疑惑重重,问道:“什么毒竟有这样的功效?江湖上能会让人七窍流血的毒药不在少数,可从来没听说过会有让人流紫血,还能止痛的毒药!” “我是中了尸煞的腐尸毒,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林靖缓缓说道。 “尸煞?是哪位江湖人士?我行走江湖可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物!”阿浪听后,又是一头雾水。 林靖一听,知道阿浪把尸煞当做武林人士的外号了,猛然想起妖魔鬼怪的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是匪夷所思,难以理解,自己当初何尝不是这样。 心念及此,林靖忽然感到一阵心酸:我多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林弟,怎么不说话了,没事吧?”阿浪见林靖陷入沉思,问道。 “我没事,浪大哥,这尸煞呀,就是一个……”林靖本打算向阿浪解释尸煞的存在,可阿浪眉头一皱,说道:“林弟,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到?” 林靖心头一惊,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竟已突然嗓门沙哑、几乎说不出话了! 这下可把他急坏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却都是些咕咕哝哝的声音。 阿浪将他嘴巴打开,一瞧,心中一惊:林靖的舌头肿的老高,像条刚出锅的大油条! 怪不得林弟说不出话来!阿浪见林靖这个样子,心中难过,说道:“林弟,你别着急,我一定找个医生治好你的病!” 说完,阿浪策马向山下狂奔,他要找一间屋子避雨,林靖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了。 第三十七章 雨夜遇僵尸 镇子是不能去的了。安港小院这一闹,自己和林靖太过招摇,万一被官府盯上,麻烦可就大了。阿浪主意已定,下了山坡,绕过大路,直奔偏僻泥泞山路而去。 “黑子啊,黑子,你慢点跑。我这小兄弟可禁不住闹腾啊!”阿浪一边照顾林靖,一边轻拍座下骏马。 黑子是阿浪两年前在蒙古草原上收服的,个性倒与阿浪有些相像,有几分不羁。今儿在这大雨滂沱的日子,奔走在泥泞的山路上,黑子非但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有点儿跃跃欲试,颇想撒开了腿,跑个痛快。 若是平日,阿浪自然由着它去,可林靖此刻身子堪忧,哪里经得起颠簸,只得让黑子放缓速度,跑慢一些。 林靖紧紧地将小白抱在怀里,一句话而不说,他根本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失去了爹娘,没有了大胡子伯伯在身边,也许唯一的出路便是前往茅山宗。 “林弟,前面有户人家,我们进去避避雨!”黑子跑出十里地,阿浪望见不远处有座小宅子,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催着黑子加快速度。 “啪”!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小宅子的时候,天空忽然瞬间暗了下来,落下一道惊雷! 林靖心头一惊,抬头看了看天,黑压压一片,让人心头发毛。 阿浪却不以为然,一边翻身下马,将林靖从马上抱下来,一边笑着说道:“林弟,你连骨头断了都不怕,竟然会怕打雷?说出去可是会被笑话的!不过你放心,大哥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看着阿浪插科打诨,林靖心头一暖,不禁露出微笑。 “噔噔噔。” “有人在吗?”阿浪上前敲门,扯着门环敲了三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过了一会儿,阿浪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难道里面没人?”阿浪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后,猛地一脚踹在大门上。 “别......这样踹门不好!”林靖连忙劝阻道。 “哈哈,林弟你别扭扭捏捏地像个女人一样,里面若是没人,踹开了也不打紧。若是有人,向他道歉便是。”说完,阿浪又是踹了几脚,掏出匕首在门缝轻轻拨了几拨,然后用力把门推开。 “走,进去!”阿浪把黑子拴在门外树旁,自己当先走了进去。 林靖赶忙跟上,却见院子里尽是破壁残垣,像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一样。 “林弟,我说的没错吧,这里果然没有人住!”阿浪有些得意,当先走进厢房,却发出惊叹。 “咦?” “怎么了,浪大哥?”林靖见阿浪发出惊呼,慌忙跟了进去,见屋子正中摆着一张虎皮躺椅,躺椅上卧着一个人,在他脚下躺着一个女子。 “这两人身子未凉,应该是死了没多久。”阿浪皱着眉头检查起尸体:“只是,浑身看不到外伤。这可奇了怪了……呀!” 阿浪做赏金猎人多年,他深知死人说的话比活人还多,通过查看尸体,就能知道死因、对方武功如何。因此阿浪对于验尸之术颇有心得,只是这次他将男尸看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啊!”林靖忽然大叫! “小红姐姐!张老爷!”林靖从阿浪身后扑了上来。方才他一看到这两具尸体,就觉得分外眼熟,脑袋里立刻浮现处张凤海和游小情的身影,待赶到女尸旁,看到她容貌,猜测化作现实。 这两具尸体正是张凤海和游小情! “林弟,怎么,你认识他们?”阿浪惊讶地问道。 林靖痛苦地点了点头,他想要流泪,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心中又悲伤,又害怕。悲的是对他很好的游小情竟然不明不白地死了,怕的是自己现在似乎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林弟,我感觉这里不对劲,我们先离开这。”阿浪觉得背后发凉,多年来在鬼门关外徘徊的经验告诉他,这座废宅子不宜久留。 蹊跷的死亡,阴暗的废宅,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氛围。 “浪大哥,我想把小情姐和张老爷也带走。”林靖仍处在悲伤的情绪里,他心里暗想,再也喝不到游小情亲手泡的普洱茶了...... “好!那就找个地方把他们埋了!”阿浪一把抄起游小情,再想把张凤海一起带走,却发现力气不够,只得放下游小情,先将张凤海带出去。林靖则呆在屋里,守在游小情身旁。 “小情姐姐,小玲妹妹说,人死后是会变成鬼的。如果你现在已经变成了鬼,能够听到我说话,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害了你,我......我一定设法替你报仇。”林靖看着游小情惨白的脸颊,轻声说道。 “林弟,快走!有僵尸!” 就在这时,阿浪忽然在门外大吼,声音里竟带着几分恐慌。 林靖转过身,看到阿浪从门外狂奔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官服、双臂伸直、跳着前行的怪物,半张脸都已经腐烂了。 “这就是僵尸嘛?那它和尸煞……”林靖看到僵尸的那一瞬间,脑袋里浮现出的全是尸煞的影子,他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僵尸。 “林弟,你……”阿浪见林靖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急又气,一把将林靖抱起。他回过头见僵尸速度极快,已经进了院子,立马将门关上。 “坏了,我的剑没带!”阿浪呼吸格外急促,紧紧地盯着门。僵尸的传闻没少听过,可亲眼见到僵尸却真的是破天荒头一遭。 “轰!” 一声巨响,门被僵尸连门框都一起推倒。 “这下,凶多吉少了。”看着破门而入的僵尸,阿浪额头、手心尽是汗珠。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他心里也没底。 僵尸进来之后,立刻转过头来,看向阿浪、林靖。 “林弟,不要呼吸,闭气!”阿浪快速说道,随后他立即用手捂住林靖口鼻。这一招是他跟说书人学的,据说僵尸都是瞎子,全靠人呼吸来进行追踪。只要闭住口鼻,不呼吸,僵尸就看不见自己。 果然!僵尸立刻停住了! “太好了,说书人果然没有骗我,下次我可要多给他点赏钱!”阿浪心中狂喜,抱着林靖就往门口冲,三两步就来到了门口。 只差一步,阿浪就可以蹿到门外,把黑子唤来,僵尸绝对跟不上自己。 可谁曾想,僵尸忽然倒转身子,十根手指平地伸出。 “好家伙,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阿浪身经百战,虽然拼命逃跑,可他的注意力却一直都放在僵尸身上。毕竟,说书人的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拼一把。真要想活命,只能靠自己! 因此,僵尸手臂一动,他就立刻把林靖向外一甩,自己在地上借势一滚,逃到了门外。 “黑子!”阿浪吹起口哨,呼唤黑子。 虽然下着倾盆大雨,可黑子竟然转瞬间就来到了大门口。 第三十八章 神秘道人 “走!”阿浪大喝一声,黑子立刻调转方向,甩开四个蹄子,全速疾跑。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僵尸!”阿浪心有余悸,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想要确认僵尸有没有追上来,可惜天色漆黑,近在咫尺的林木尚且看不见,更别说远处的僵尸了。 “林弟,你别怕,黑子的速度没人追的上!僵尸肯定追不上咱们的......”阿浪见林靖似乎受到了惊吓,连忙安慰道,可不等他说完,一股疾风吹过,身后似乎有人扑了上来。 一定是僵尸!竟然追过来了! 阿浪心道不妙,想翻身躲过去,可他怀里抱着林靖,根本来不及反应。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怀里忽然一空,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林靖竟然从阿浪怀中挣脱,朝着扑过来的僵尸撞了上去! “林弟!”阿浪大叫一声,急忙扯住缰绳,不等黑子完全停住,一个翻身跃了下来,转身向后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喊:“林弟,大哥来了!” 没有任何回应。 阿浪心一凉,他迅速跑到刚才林靖落马的地方,却没有找到林靖。他似乎和僵尸一起消失了! “林弟......你在哪儿!”阿浪立刻急了,望着周遭黑压压的一片,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寻找。 “林弟!林弟!”阿浪性格刚毅,他犹豫片刻后,立即朝着老宅的方向奔去。 既然不知道去了哪里,那我就哪里都找!正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林靖即便遭了僵尸的毒手,也不至于尸首全无,怎么会找不到! 阿浪咬着牙,跑回了老宅,刚跨过院门,便看见原先漆黑的厢房里亮起点点烛光。 有人? 怎么会有人? 难道是僵尸? 阿浪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地冲进了厢房。管它是人是鬼,阿浪此时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救林靖! “施主,且莫着急。” 阿浪左脚刚踏进厢房,耳边便响起浑厚的声音。 “道......道长?”阿浪借着烛光,看到原先躺着游小情的位置站着一个道士,须发半白,左手放在背后,一脸肃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根香烛和两个写着名字的长生排位,而张凤海、游小情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道士见阿浪进门,沉声说道:“无量寿福,施主,你能逃过此劫,实属不易。” “道长,你可知道我兄弟在哪里?”阿浪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找到林靖,可他见这道士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股沉稳气息,又好像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说不定知道林靖下落,于是耐着性子问道。 “这僵尸吸取夜月精华,已有数年,我原以为它不会再出来害人,没想到它恶性不改,竟然盯上了张老爷去南海寻来的夜明珠......”道士正说着,突然被阿浪打断:“道长,对不住,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兄弟林靖的下落,你可知道他此刻在哪里?” “施主,莫要着急,我正在找。”道长见阿浪很不耐烦,轻声说道。 “我可没有时间听你......”阿浪见道士故弄玄虚,不禁怒火中烧,正要爆发,却见道士闭上了眼睛,转过身露出左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根手指上连连点动,竟像是在测算着什么。 难道他真的有点名堂?阿浪心想,罢了罢了,这世上既然真的有僵尸,说不定就像说书人讲的那样,只有茅山道士才能对付的了。林弟已经落到了僵尸手上,只怕凶多吉少,不如就信他一回! 阿浪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道士不断测算着的左手,双手攥拳,身子不住发抖。 “施主,请跟我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道士停下手上动作,开口说道。 “啊!”阿浪精神高度集中,见道士忽然开口,不由自主地大吼一声。 道士转过身,脸上并无惊讶神色,说道:“施主,请跟我来。” 道士大步流星,向院外走去。 “道长,我有马!”阿浪吹哨呼唤黑子,后者闻哨,瞬间赶到院子口。 道士却看也不看黑子一眼,径直出门右转,一边走,一边说道:“施主,跟好我。” 此时雨势渐小,天色却仍是伸手不见五指。道士一出院门,便立刻消失在夜色里。 阿浪翻身上马,奋起直追,却发现一路上空无一人。 “难道跟丢了?不可能!”阿浪越追越觉得诡异。虽然他在黑夜里目不视物,但黑子视力却极好,几乎能够与猫的视力相媲美,就连它也没有发现道士的踪迹。 这可奇了怪了!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一团明火,悬在空中。 阿浪远远望去,见这团火焰丝毫不受雨势影响,燃烧的极为旺盛、明亮,心想:难道这火焰是在为我指路吗? 阿浪朝着火焰方向奔驰,却发现若是他的速度快上一分,火焰的速度必定也会快上一分,距离总不会变。 这火焰一定是道士为我指路弄出来的,看来他真有几分本事。阿浪不再担忧,全速朝着火焰指示的方向前行。 没过多久,路便到了尽头,火焰转了几转,将阿浪带到了一座山上。刚下过雨,山上泥土泥泞不堪,不宜骑马。阿浪把黑子留在山脚,自己上了山。 “施主,抓住我手臂。”阿浪走了几步,脚上沾满了泥,根本走不快,这时,道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猛地抬头,发现前方的火焰瞬间来到他面前。道士的脸庞在火焰的映射下,显得格外慈祥。 阿浪见道士的鞋子没有沾到半点污泥,再看那火焰静静地悬在道士肩膀,竟是无源之火! “施主,请抓住我手臂,时间耽搁了,可就救不了你的兄弟了。”道士再次说道。 “啊!是是是!”阿浪缓过神来,连忙抓住道士手臂。 “嗖”! 一阵疾风拂面,阿浪仿佛置于云端,身子猛地离地两尺,飞速向山上冲去。 林木在身旁快速掠过,阿浪的心剧烈跳动着,他此刻有种在云端穿梭的感觉,生怕一松手,就会跌下去。 道士在林木里飞快穿梭,转到半山腰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说道:“就是这儿!” 阿浪松开双手,身子不受控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大口喘着粗气,观察周围环境,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个漆黑的洞穴面前。 难道僵尸把林弟带到这了?阿浪来不及犯疑,道士已经一马当先,走进了洞穴,他只得立马起身,拖着发软的双腿跟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尸童 “等会儿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走。”道士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他的声音在幽长的洞穴里不住回响。 这一次,道士并没有点起无源之火。 阿浪眼前一片漆黑,他在腰带内侧用手一摸,拿出一个油布小包。这是他的救命法宝,里面装着毒镖、解毒散、鹤顶红......当然,还有一个火折子。 阿浪点燃了火折子,借着火光,贴着洞穴墙壁往前走,道士的身影依稀可见。 “怎么这么冷......洞穴到底要走多久才能到头......”阿浪越往洞穴深处走,越觉得身体发冷,禁不住用手不停揉搓。这时,一阵寒意涌上,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阿浪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正要趁势再打一个喷嚏,却听到耳边传来道士的声音: “禁声!” 阿浪猛地抬头,看到道士直挺挺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连忙说道:“道长,并非我故意发出声响,实在是这里太冷了......”嘴上如是说,阿浪心里却很是不爽,暗道:“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我拉屎放屁打喷嚏?” “给,这是两道符咒。红色这道你贴在胸口,绿色这道你拿在手上,万万不能丢弃!”道士递过来两道符咒,说道。 阿浪一边伸手接过,一边不住打量,见这两道符咒一般的大小,七寸长短,红色符咒上画着稀奇古怪的黑色符号,绿色符咒则画着黄色符号。 阿浪打小就不相信有鬼神之说,对于和尚和道士更是说不出的讨厌,若在平时,他定要将两道符咒扯碎,还要骂上道士几句。可就在今天他亲眼见识过僵尸之后,阿浪改变了看法,说不定道士的符咒还真有些作用。他依照道士的吩咐,吐了口唾沫,将红色符咒塞进衣衫,粘在胸口上。 奇了怪了,红符刚一粘在胸口,阿浪只觉身上每一处皮肤都散发着热气,寒意一扫而空! “道长,真神了......”阿浪欣喜地说道,却再次被道士打断:“禁声!施主,待会儿情况凶险,贫道无暇顾及你,你拿着符咒,万万不可作声,否则必被僵尸所害!” 道士说话时,须发皆张,眼神似能穿透人心,阿浪不禁怔住了,顺从地点了点头,将绿色符咒攥在手里,紧了紧。 “走!”道士见阿浪照做,一把拉起他手臂,足不点地,在洞穴中飞快穿梭,火折子立时熄灭。两人在黑暗中穿梭了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前方通道忽然明亮起来。 道士此刻,也刚好停下脚步,松开了阿浪手臂,说道:“你在这里呆着,不可乱动!”说完,道士缓缓向前走去。 阿浪随着道士前行的方向看去,发现亮光其实正是月亮发出的光芒。他伸头看了看,发现山体中空,他此刻正在山谷内侧、洞穴边缘,而大雨已停,乌云散去,月亮透过洞穴将光芒打在山谷正中。借着月光,再看那山谷全貌...... “啊!”阿浪大叫一声! 原来,山谷正中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上百道棺材!而每一个棺材旁都有一个手臂平平伸出、穿着官府的僵尸! 听到阿浪大喊,本已走到洞口的道士忽地转过身看向他,做了禁声手势,随后指了指他手中攥着的绿色符咒。 阿浪猛然想起道士的嘱咐,立时会意,赶忙用手捂住嘴巴,后背贴紧墙壁,动也不敢动。 一个僵尸尚且凶猛至极,更何况上百个? “谁?” 道士刚一走出洞穴,踏入山谷之中,便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个千年道行的尸王。”道士闻言,面上微微变色,朗声说道:“看来已有不少无辜百姓遭到你的毒手了。” “哼,关你什么事?臭道士,我劝你最好不要来管我的闲事。今天我可以放你一马!”尸王说道。 “好一个僵尸拜月。”道士朝着棺材走去,看到上百个僵尸脑袋微微抬起,嘴巴朝着月亮一张一合,心知它们正在吸取月光精华,搜集阴气,心中一沉,说道:“看来,你是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天一老儿,你当真以为我怕你!”道士离棺材阵越来越近,尸王的声音不禁气急败坏起来。 “你竟认得贫道!”道士微微一惊,却并不否认。 原来这道士竟是全真教与掌教天茗真人齐名的天一真人!也正是林靖在五通镇偶遇的算命道人! “既然认得贫道,那你就散了这些个拜月僵尸,然后自己散去道行,轮回转生去吧!”天一足不停步,来到了僵尸阵边缘。 “散去道行?轮回转生?你这是要毁了我啊!”尸王怒极反笑,离天一真人最近的僵尸忽然背转了身子,朝着他扑了上去,两只手臂像利剑一般插向他胸膛。 “那就别怪贫道出手不留情了!”天一真人冷冷地说道,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从怀中掏出一道符咒,往僵尸脑门上一按,随后迅速闪身。 “嘭”的一声闷响,僵尸的脑袋炸开了花,身子立在原地,再也不动了。 天一真人如法炮制,迅速解决了七八个僵尸。 “都闪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尸王一声令下,原本将天一真人团团围住的僵尸群迅速向后跳开,空出一条通道,一个面色苍白、不着一履的僵尸出现在通道的尽头。 它的双臂并不僵直,可以随意弯曲,瞧他面容,除了脸色惨白之外,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而在它手臂上抱着的,则是林靖! “把那孩子放下!”天一真人原本无悲无喜的脸上多了几分怒容,他停下脚步,怒喝一声。 “怎么,这孩子是你们全真教的弟子?或者是天茗老儿在外面鬼混生下的的私生子?”尸王见天一真人动怒,心头得意,调侃道。 “你们这些僵尸,吸取月亮精华,滋长阴气,这皓月当空,只要有诀窍,人人都可用之,倘若你们待在这深山老林里永世不出,修鬼道之法,倒也罢了。可你们为增修为,伤害过路客商性命,夺取性属阴的宝物,这就已经触犯我辈禁忌,同道中人必杀之!尸童,你还不放下孩子,束手就擒?”天一真人听尸王恶意调侃,反而平复了心情,冷声说道。 “尸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封号?”尸王见自己身份被天一真人识破,大惊失色,浑身不住颤抖起来。 “自尧舜禹汤时起,中原就一直不太平,南疆妖兽群集,西域小鬼作乱,东海水族自立,北疆则是万年尸王的地盘。一直以来,东海水族、北疆万年尸王与我中原井水不犯河水。可明朝崇祯年间,北疆万年尸王不甘寂寞,率门下弟子进犯中原。我太师公率驱魔同道,与万年尸王决战于雁门关外,虽然死伤惨重,但邪不压正,万年尸王全军覆没,唯独逃脱了一个僵尸。我太师公在万年尸王的身上找到了所谓的‘族谱’,里面记载在每一个僵尸的生前来历与编号。”天一真人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尸童走去。 第四十章 天眼通 “从这本‘族谱’上得知,原来万年尸王本是一名原始野人,遇到大雪被冰封致死,由于其阴性被大雪封固,不能轮回转生。三千年后,竟成为史上第一个僵尸!后来,它遇到一名异士,从他那里学来拜月之法,自此道行大涨,还在无意间发现了含冤致死之人在死后十天内只要在其身上滴上活人鲜血、或者被僵尸所杀就能够成为僵尸的秘密,于是万年尸王在几千年内培育了上万名僵尸,并对自己的手下分了等级。千年道行的僵尸称作尸将,五百年道行的称为尸童,百年道行的成为尸兵。”说到这儿,天一真人故意顿了顿,他已经走到了尸童面前,可后者却浑然不觉,兀自颤抖。 “据说,万年尸王对自己手下管束极为严厉,临战脱逃者将永世受到它的追杀。因此在与我中原驱魔同道的大大小小斗争里,从未有一个僵尸临阵脱逃,唯独在雁门关决战时出现了一个例外。”天一真人盯着尸童的眼睛,咄咄逼人地说道。 “什么例外?”尸童喃喃自语。 “那就是你!”天一真人忽然一声暴喝,吓得尸童向后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可是,万年尸王既然已经全军覆没,时至今日,提起它,你为什么还这么害怕呢?”天一真人向前跟进了几步,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尸童话音未落,天一真人又是一声怒吼。 “因为你知道万年尸王根本就是不死之身!” “啊!”尸童怪叫一声,双臂抱住脑袋,蹲在了地上,原本抱着的林靖被它顺手甩开,天一真人眼明手快,一把将林靖接过,单臂抱在怀里。 阿浪在洞穴口子将这一切看的真切,虽然距离较远,他根本听不到天一真人和尸童在说些什么,但看到天一真人将林靖救下之时,他忍不住欢呼雀跃,若不是记得天一真人嘱咐,只怕他定会再次叫出声来。 “过来,把他带走!” 就在这时,阿浪耳边传来天一真人的声音。 啊?道长是在跟我说话吗?阿浪感觉声音清晰入耳,仿佛主人就在身旁,可看向天一真人,却发现他立在原地,仍旧背对着自己,不禁有些犯迷糊。 “快,机不可失!过来!”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天一真人扭头向阿浪看去,后者这才确定天一真人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朝着他狂奔而去。 阿浪飞快来到天一真人面前,后者将林靖轻轻递给他,说道:“快走,不要回头!” “是是是!”阿浪见林靖得救,恨不得立马远离这些个僵尸,于是抱着林靖,拔腿便向回跑,可他手中原本攥着的绿色符咒却飘落到了地上。 这时,周围一动不动的僵尸闻到活人气息,又未被尸童明令禁止,一下子全都朝着阿浪和林靖扑了上来。 “着!”情势紧急,天一真人高高跃起,右手持着柄在月色里泛着黄光的长剑,左手拈决,天空啪啪作响,落下十数道惊雷,劈在离阿浪最近的僵尸身上。 顿时,股股焦臭味四处飘散,被惊雷劈中的僵尸浑身焦黑,倒在地上。 “你是怎么知道老尸王是不死之身的!”尸童忽然开口,朝着悬在空中的天一真人猛冲过去:“你既然已经知道老尸王是不死之身,也知道我的来历,那我就万万不能让你再离开这里!” “哼!你害怕老尸王回来找你算账?”天一真人不屑地说道:“正邪虽然殊途,但无论正邪,临阵脱逃都是大忌!今天,万年尸王不来惩罚你,我先收了你!” 说完,天一真人长剑向尸童一指,天空中轰隆隆声响起,一道粗如手臂的闪电直直地打在了尸童的身上,后者躲也不躲,硬生生地抗住了这道闪电。 “啊......”尸童怪叫一声,整个身子猛地膨胀起来,就像一个牛皮大鼓,紧接着他的头、双手、双腿伸缩进了肚子里,彻底成了一个大肉球,原地高速旋转起来。 天一真人从未听闻僵尸一族有如此诡异的功法,生怕波及到阿浪和林靖,连变口诀,召唤出一阵狂风,吹在阿浪身上,后者只觉后背被人托住,眨眼间便到了洞穴里。 随后,天一真人左手一招,先前为阿浪引路的无源之火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他用长剑在火源里挑了几挑,剑端出现点点火花,再向洞穴边缘一甩,火花触地即燃,瞬间成为三丈高的火焰,将洞口牢牢封死。 僵尸群中最靠近洞口的僵尸纷纷跃起,想要穿过火焰追击阿浪,却在接触火焰的瞬间被大火吞噬,烧的连骨头都没留下。 其他僵尸见状,谁也不敢上前,只得在火焰前跳来跳去,显得很是着急,不少僵尸回头看向已经成为肉球的尸童,生怕它怪罪。可尸童一心要杀掉天一真人,哪里还顾得上阿浪和林靖! 此刻,尸童旋转速度已达到极致,身形化作光影,肉眼难以看清。 天一真人凝眉注视,他的额头亮出点点金光,皮肤向太阳穴收缩,竟生出了第三只眼睛! 这正是全真教的不传之秘,天眼通! 相传,天眼通是以肉体开天眼,能辨观世间极其细微、难以察觉之事,对道行的要求极高。天眼通共分三个阶段,一是三眼通,能将世间任何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了然于胸,做到后发先至;二是心眼通,能看破凡人心中所想,洞察妖魔一切伪装;三是神眼通,能让时光倒流,让人起死回生!据说,习得神眼通者,可免除天劫,羽化登仙! 只可惜全真教创教以来,从未有人能够修炼成功天眼通之术。 天一真人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正是天眼通第一阶段——三眼通。尸童原本飞快的动作在三眼通的注视下变得格外缓慢。 “原来是雷系僵尸。”天一真人见尸童虽然高速旋转,看似要用身体撞击的攻击方式,可实际上在它团成肉球的身子正中却凝聚着电光。 “你也太小看我了!”尸童突然启动,就在它将要撞击在天一真人身上的时候,身体凭空消失。 这下,就连开了三眼通的天一真人也没有看清尸童移动到了哪里。 “在你后面呢!”尸童话音响起时,便已经撞击在天一真人身上。 “轰”的一声闷响,天一真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前跌出数丈之远。 “哟,生气了呀!”一击得手,尸童得意地看着天一真人,后者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如常,只是格外严肃了些。 “不愧是与佛光寺金刚不坏功、茅山宗幽冥盾齐名的不动金身,吃了我雷霆一击,竟然一点儿事也没有!”尸童见天一真人并未受到任何伤害,面上微微变色,厉声说道:“那你再试试我这一招!” 说完,尸童恢复了原来样貌,身子一变二,二变六,六变九,竟出现了九个尸童! 第四十一章 身外化身 “分身术?想要拼数量吗?”天一真人淡淡地说道。 分身术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法术,小到苦修多年成精的小妖,大到降世便是叱咤一方的巨魔,只要懂得运用天地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就能够创造出与本体相似的分身。而且,不光是妖魔会分身术,茅山宗门下弟子修行玉女嬉神术到一定境界,就能够掌握变身术。像之前曾与天一真人合力对付唬痴和魑魅的申公左正是茅山宗里掌握变身术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习得变身术之后,自然大有裨益,或是以分身来迷惑对手,或是利用分身来作为杀手锏,达到一击必中的目的。只是分身实力究竟有多强,要视使用者的实力而定。 “比人多,我哪里比得上你全真教弟子满天下!”九个尸童同时开口说道:“天一道长,我自知绝不是你的对手,即便使出全部所学,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所以只求你能放我一马,日后若是......若是有机会见到万年尸王它老人家,千万不要提起我。作为回报,我情愿......我情愿永远隐匿在深山里,绝不出来!” 尸童使出变身术,竟然是为了讨饶? 天一真人“哼”了一声,手中长剑黄光渐渐消失,他将长剑随意插在背后,说道:“你当真能做到永世不踏入人世间一步?” “我愿意自废百年修为以示诚意!”九个尸童全部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 天一真人闻言,略微思忖,说道:“无量寿佛,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么我就信你一次。” “感谢道长,感谢真人!”尸童激动地磕起了头。 “不过,我要亲自废了你的修为!”天一说道。 “好!”尸童毫不犹豫,挺起胸膛。 在这世间,无论人还是妖、鬼、魔、精、兽,但凡修行,都离不开天地间之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浓郁灵气。妖、兽会将灵气集聚在体内某处,待修为大成,灵气凝而成丹,即是内丹。魔、精智慧更高一层,它们无须凝结内丹,多半会将灵气聚集在心脏周围。而鬼,由于没有实体,只得将灵气与魂魄结合在一起。至于人,每个门派的修习功法不同,聚集灵气的方式也大相径庭。 因此,若想废掉魔、精修为,须震散它们心脏附近的灵气,再通过外力开个口子,让灵气逸出体内。僵尸生前为人,死后属于魔一类,也要用相同的手法才能废去修为。 对于天一来说,这并不是难事。 他大步流星,三步便来到其中一个尸童旁边,扬起右手,手心处红芒大作,说道:“你修为废去后,我会保你平安,希望你遵守诺言,不要踏入人间半步,否则必杀之!” “是!”尸童闭上了眼睛。 天一猛地把手印在了尸童心脏处,红芒瞬间将它胸口开了个口子,可就在这时,尸童一把抱住天一的腰,将他紧紧缚住,其余八个尸童一跃而至,一齐重拳打在天一身上。 “哈哈,天一老儿,没想到吧?我这八个分身都是真的!哈哈哈哈!”九个尸童一起狂笑道:“老子这次壮士断腕,牺牲掉一个分身,为的就是让你掉以轻心!你可真的老了,竟然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真的吗?”天一的声音在尸童身后响起。 尸童心头巨震,回头看去,见天一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 “怎么会这样!”尸童大叫一声,看向他紧紧抱着的“天一”,发现不过是一块木头而已! “天一老儿!你竟然偷学茅山宗的木偶术!你......你若是被茅山宗知道,一定没有好下场!全真教千年声誉,都要毁在你手里!”尸童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哼,你也配谈我教声誉?”天一冷冷地说道:“井底之蛙,你只听过茅山宗的木偶术,却没有听过我全真教的身外化身吗?方才,你若是让我身外化身废去你的修为,那便也罢了,可你既然食言,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天一从背上抽出长剑,黄光再现,冲了上去。 “我和你拼了!”九个尸童四散开来,成品字形,三个尸童在前,三个尸童在左后,最后三个尸童在右后。 天一当先与三个尸童交手,剑身黄光暴涨十倍,在他剑柄处竟凭空生出一条三丈黄龙! 黄龙在天一手上狂舞,张开大口,一口咬住其中一个尸童的头,随意一扯,尸首分离! 而就在这时,躲在后面的六个尸煞也同时开启了攻势。 天一脚下的土地剧烈震颤,地表裂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钻出了无数个面目狰狞、肢体残缺的僵尸。与此同时,天空中落下十数道闪电,朝着天一的头上砸去。 “哼,班门弄斧!论召唤雷电,难道我全真教还比不过你一个尸童?”天一不急不忙,将长剑放手,黄龙没了控制,面对两个尸童更加肆虐撒欢,而他自己则双掌向天,硬生生用血肉之躯生生接住了这十几道闪电! 闪电触及他掌心的那一瞬间,天一顺势将闪电引向裂缝里的僵尸,顿时“噼里啪啦”,一串儿僵尸被电成了“焦尸”。 “好家伙,看来是我小觑了你!”天一因势利导,转移了闪电之后,发现自己双掌掌心各有一条黑线,心中大惊。全真教有一门功法,叫做“摘星”,意为手可摘星,是指门下弟子能够用肉身硬抗风、火、雷、电、冰等法术,并借力打力,将所受法术加倍转移给对手。修为越高,可承受的法术伤害月高,可若是法术伤害超过自身承受能力,便会受到反噬。 方才天一生接尸童十数道闪电,掌心出现黑线,说明已经微微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天一修为在全真教几乎仅此于掌教真人天茗,他的摘星功法早已修炼的炉火纯青,而且僵尸一向不擅长施法,照理,莫说十几道闪电伤不了他,即便是漫天雷电,他也只需花上一小会儿功夫,便能将雷电导入大地,而不会伤到自身分毫。这次尸童召唤的闪电差点儿让他受伤,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 尸童修习的,绝不是普通的拜月之法! 第四十二章 通灵古币 僵尸生前为人,死后阴魂不散,尸身不腐,人间不收,地府不入,是天地间特殊的存在。正因此,它只需稍加修炼,便能恢复生前的智慧,若有好的修炼功法,修为更能一日千里。 拜月之法,便是自万年尸王起,僵尸一门一直奉为圭臬的不二法门,只是数千年来,这门功法的修炼进境始终不愠不火,无法像灵狐一族那样,只需出现一只八尾妖狐,便能带领整个狐族成为谁也不敢轻视的一方霸主。 据全真教代代相传的《降妖大典》所记载,僵尸一门修为真正算得上高深的,唯有万年尸王一个而已。 因此,一个小小的尸童能够险些伤到全真教的高手,绝对不是普通的拜月之法所能做到的。 在这尸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它修为能够进境如此迅速? 天一来不及多想,迎面便已飞来三个大火球,他不避不闪,弯腰从地上撮了团泥,在手上揉了两下,再按在手心,用力一拉,一个巨大的黄色盾牌悬在半空中,迎着飞来的大火球撞了上去。 虽然将尸童的大火球轻松抵冲掉,可天一的眉头却更加紧皱,因为他看到自己长剑幻化而成的黄龙吞噬掉三个尸童,奔着剩下的六个尸童急冲而去时,六个尸童竟紧紧抱在一起,化作一头通体雪白的巨虎! 巨虎与黄龙缠斗在一起,斗的是难舍难分,黄龙想要咬住巨虎的脖子,却被后者一巴掌拍在地上,反而被它咬住脖子。 “收!”天一见情况不妙,赶忙撤回黄龙,后者化作一道金光,从巨虎爪下逃开,回到天一手上,重又化为长剑。 “想不到这尸童修为进境竟如此迅速,青云剑险些受到损伤,不能再托大了。”天一见自己宝剑回手后仍然微微颤动,颇有些惊讶,他双手轻抚青云剑,剑身上亮起微微青芒,瞬间安静下来,不再颤动。 “怎么,你不是很牛吗?不是要灭了我吗?”尸童此刻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显然刚才占到的便宜让它信心倍增,已经开始憧憬战胜天一了。 “尸童,再来接我这一招!”天一双掌平摊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天一小老儿,你太慢了,先吃我一招!”尸童见天一神色严肃,生怕他会出什么怪招,自己抵挡不住,干脆先下手为强,一跃而起,全身闪烁着电光,随后在半空中身子猛地缩小,缩成一个球,朝着天一砸了过去。 天一不慌不忙,就在尸童即将砸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双手连成一个圆,圆心正指向尸童。 “啊!”尸童一声怪叫,空中飘起一团血雾。 “你这是......气波功!”尸童摔倒在地,身子已恢复原状,嘴角带血,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可它却浑然不顾,兀自说道:“气波功,不是已经失传数百年了吗?你怎么会习得气波功的?” “哼!”天一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把你偷茅山宗的东西交出来! “你怎么知道......”尸童惊讶地说道。 “拜月之法,虽然被你僵尸一族所用,但功法正宗,讲求循序渐进,即便是万年尸王,进境也绝不可能一日千里。但你一个小小的尸童,短短的时间竟然修为大增,只有借助正道法宝才能实现。当初与万年尸王决战,茅山宗的道友丢失一件法宝,想必就是你盗走了吧!” “这......这......”尸童被天一看破心事,惊地说不出话来。 “无量寿福,念你修行不易,你把茅山宗道友的法宝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入我教锁妖塔!”天一朗声说道。 “锁妖塔?你此话当真......”尸童黯淡的眼神忽然亮起光芒,连连问道:“不行.......我不信你!” “吾辈中人说话没有不算数的时候!”天一傲然说道。 “嘿,没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只怕不是吧?”尸童讪笑道。 “还敢狡辩!”天一闻言大怒,右手一招,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罩住了尸童。大网刚一触碰到尸童的身体,立刻闪烁着金光,迅速勒紧,后者的皮肤冒着焦烟,散发出浓浓臭味。 “别!别!别!”尸童痛苦地大喊大叫:“东西在这儿!东西在这儿!”它张开大嘴,吐出一枚铜钱。 天一轻轻一招手,铜钱便到了他的手掌心上,他见这铜钱表面没有一丝光泽,正面刻着一条腾龙,反面刻着一条火凤,触手之处隐隐传出一丝暖意,正是茅山宗至宝“通灵古币”。 天一心道:“尸童虽然狡诈,但这通灵古币蕴藏的灵气浓郁惊人,即便施加了封印,灵气也隐隐有喷涌而出的迹象,怪不得无须口诀催动,尸童便能够利用其中的灵气进行修行,想来不会有假。”天一真人从怀中拿出一个青布袋子,将通灵古币放了进入,又从中拿出一道符咒。 “道……道长,你可是已经答应我了,让我入锁妖塔!”尸童见天一拿出符咒,心中害怕,身子往后缩了缩,颤抖着说道。 “你若真心悔改,以后自然萌安心在锁妖塔内修行。”天一话刚说完,用两根手指在符咒上用力一捏,符咒轻飘飘地飞到尸童额头,“轰”的一声闷响,后者化成一个光溜溜、泛着青芒的珠子。 “尸童,希望你以后好好修行,放下恶念,早日修得正果。”天一将青珠放在掌心,沉声说道。 说完,天一从怀里掏出一只青布口袋,将青珠放进袋子里,转过身看向失去尸童指挥待在原地的僵尸。他拈起两根手指,轻轻一搓,一股火焰陡然亮起。 “虽然尔等犯下不少孽障,但念在并非本意……早点投胎去吧!”说完,天一手指连点,将火焰分成数十股,纷纷弹到僵尸身上,后者立即燃起熊熊大火。 “道长,快救救我兄弟!” 就在这时,阿浪抱着林靖从山洞洞口冲了出来,向天一狂奔。 天一眉头一皱,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飘向空中,瞬间来到了阿浪面前,他见林靖须发结满冰霜,口鼻流出浓稠黑血,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会这样!” 第四十三章 修炼之法 阿浪气喘吁吁地把前因后果向天一明说。原来,天一与尸童酣斗时,阿浪原本打算背着林靖直接离开,却没想到绝大部分僵尸被天一封住,却有一只漏网之鱼悄悄跟了过来,两只利爪直接插在了林靖双肩。 阿浪又急又怒,立时要与僵尸拼命,却没想到僵尸立在原地,浑身流出脓水,不一会儿便化成一滩黑水! 而林靖则浑身冰凉,头发、眉毛结上冰霜,口鼻渗出黑血。 阿浪心知,此刻只有天一才能救林靖,于是他顾不上彻骨的寒冷,抱着林靖沿路返回。 而天一真人同样感到非常震惊,他将林靖平放在地上,手掌轻轻拂过他的身体,发现他虽然整个身体寒若坚冰,但心房位置却温暖如常。 天一解开林靖衣衫,发现他胸口处挂着一个黑色石头。 “怪不得这孩子受到这么重的伤,仍然能够维系生机……马大海啊马大海,你可当真不负“马疯子”之名,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任由这孩子带在身上。”天一摇了摇头,对阿浪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说完,天一真人举起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个大圆,闪烁着点点金光。 阿浪一直在旁边默默注视着,忽然听到“蹬”、“蹬”的马蹄声,一匹背生双翼、头上长着独角的白色骏马破空而来。 阿浪吓了一跳,顺手想抓起佩剑,却摸了个空,不禁心中一沉,暗道不好:“坏了!剑被我留在破屋里了。” “施主莫要怕,天马是我的伙伴。”天一安慰阿浪说道。 天马在天一面前落下,硕大的头颅蹭着天一的脸颊,显得格外亲昵。 “走!”天一翻身上马,将林靖放在怀里,冲着阿浪说道,后者略微迟疑,随后上马坐在天一身后。 天马拍动双翼,踏空而行。阿浪第一次在空中飞翔,心中走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有些惊讶,有些害怕,却又有些兴奋,他的人生原本并不平凡,可在认识林靖之后短短的些许日子里,却仿佛重获新生,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阿浪的遐想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天马降落在一座道观内。道馆并不大,又正值深夜,只有一个身形削瘦的年轻道人在守夜。 “天一真人。”年轻道人见到天一一行,并不惊讶,轻声问候之后,便引着两人往内堂走去。而天马则拍动双翼,飞向天空,很快便消失不见。 阿浪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这座道观,发现整座道馆年久失修,一片破败,就连太上老君像上都生满了铜锈,不知是香火不济,还是刻意而为之。 “施主请到这边休息。”年轻道人先将阿浪引到厢房门前,说道。 阿浪点了点头,走进屋内,心中却有些惊讶。方才他与年轻道人四目相对,发现他的眼神平和而又刚毅,绝对是一个练家子。 “这些人果然深藏不露,看来我以前行走江湖,一直看不起这些和尚道士,倒是我眼拙了。”阿浪摇头苦笑:“也好,他们这么厉害,一定能够把林弟治好。” 阿浪劳累了几天,精神稍稍放松下来,便禁不住连绵困意,沉沉睡去。 而林靖此刻,则正盘着双腿,双掌向天,赤裸着上身坐在卧榻上。而天一真人则在一旁用右手二指在林靖身上各处穴位连连点动,从头顶百会穴、额头神庭穴、上唇人中穴,一直点到了足底三里穴。而每一个被天一真人点到的穴位都会亮起一道微微的黄光,所有穴位若用一条细线连接起来,正好是一个闭口的椭圆。 这时,天一真人转到林靖身后,用手掌抵住他的后背,分出自身一股灵气,通过手掌进入林靖身体,并在他体内缓缓游走。 “哎,这孩子受伤太重了……腐尸毒不愧是天下第一毒。”天一真人借助灵气发现林靖体内各大穴道除了灵台谭中穴、心房巨阙穴之外,全部淤积着腐尸毒的毒液,而心房和灵台穴则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守护着,一股阳刚火热,另一股则是阴柔霸道。 正是这两股力量保住了林靖的命。 只是他年纪太小,不懂得怎么运用,以至于腐尸毒逐渐占据上风,即便马大海费尽千辛万苦访医问药,也只能延缓林靖腐尸毒发作的次数。这次林靖连日来恶斗钱阿四身子早已疲惫不堪,又被僵尸袭击,导致腐尸毒彻底击破两股力量的封锁,侵入周身各大要穴。 此时若不赶紧医治,林靖就算不死,只怕也只能是一个活死人了。天一真人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用自身灵气注入林靖的各大要穴,防止腐尸毒毒液在体内游走。 随后,他用自身灵气从心房巨阙穴开始,沿着气海穴逐步游走到足底三里穴,再继续向上直到头顶百会穴,连成一条曲线。 如此运行81个周天后,林靖的头顶开始渗出些许黑色液体,而他的身子也逐渐变得温热。 天一真人长舒一口气,他的额头满是汗水,即便他修为高深,但要想灵气在林靖体内自由运行,却又不伤他分毫,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心宝。”天一轻声呼唤。 “师祖。”心宝应声而至,原来是道馆里的年轻道人。 “每三个时辰帮这位施主清洗一次身子。”天一说道。 “是,师祖!”心宝应道:“师祖,外面那位施主正在门口等候。” 天一推开门,果然见到阿浪在门口徘徊,再看天色,已是午时了。 “施主,你我有缘,不知是否愿意入我全真教?”天一忽然问道。 阿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道:“道长,多谢……我浪迹天下惯了,做不了道士。” “也罢,各有各的机缘。”天一笑眯眯地说道,他径直向门外走去。 “道长,我家兄弟的伤怎么样了……”阿浪见天一要走,赶忙问道。 天一头也不回,说道:“祸福相倚,各有机缘,勿念勿念……” “老道士搞什么禅机……”阿浪听的一头雾水,急的直跺脚。 “施主,小施主他已无碍。”心宝端着铜盆从屋里出来,正好听到阿浪发牢骚,心里有气,说道。 “好好好,我进去看看!”阿浪大喜,拔腿便往门里冲,可没曾想刚一抬腿就摔了个大跟头。待他站起身来,一遍揉着屁股,一边看着地面,心里纳了闷:这地也不滑呀,咋就摔了跟头…… 第四十四章 灵气 林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小白! “小白,你怎么在这里……你去哪里了!”看到小白,林靖又惊又喜,猛地起身将它抱在怀里。林靖这两天到处奔波,小白早就不知踪影,根本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施主,你醒了!”心宝的声音响起,他推门而入,说道:“施主,你身体可好些?咦,哪里来的兔子?” 心宝皱着眉头,一个箭步冲到林靖面前,将小白抓了起来,仔细打量。 “道长,它是我在家乡养的兔子,你……你不要伤害它!”林靖大急,赶忙下了床,央求道。 “施主,你有所不知,我这道馆建在孤山之巅,寻常猛兽尚且不能上来,更何况一只兔子。”心宝这些日子一直在道馆里,没有外出半步,可这兔子竟然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道馆里,怎能不令人怀疑?于是他沉声说道:“只怕它不是兔子,而是妖!” “妖?不可能!”林靖的惊呼引来了阿浪,后者一跃而入,大喝一声:“心宝道长,你干什么!” 心宝并不答话,从怀中掏出一枚符咒,贴在小白额上,口中念念有词,说道:“现身吧!” 符咒瞬间爆开,冒出一阵青烟,可小白却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会这样……”方才的符咒是让妖怪现出原型的“现身符”,只要是妖怪,必定会现出原型,露出本相,可小白却一丁点儿变化也没有,这样的结果让心宝惊异不已:莫非它真的是只兔子…… “怎么样,心宝道长,这兔子不是什么妖吧?”阿浪爽朗笑道,他从微微愣神的心宝手上将小白拿走,递给了林靖。 “谢谢浪大哥!”林靖很是感激,开心地紧紧抱住小白,不愿放松,早知道小白身上寄托着他对马大海和马小玲的深切思念。 “不对,这不可能!我去找师祖!”心宝快步向门外走去。 “林弟,你好些了没有?”阿浪关心道。 “好多了,就是感觉身子好像有些疼,但又不是很疼。”林靖活动身体,总觉得隐隐作痛,但又不知道是哪里痛。 阿浪看着林靖肩膀上被僵尸抓出来的十个大孔已经结疤,心里稍稍安慰:能感受到疼痛,总比之前感受不到疼痛好的多,看来天一道长真的很有一手…… 过不多时,心宝再次回来的时候,果真将天一真人找来了。 “师祖,就是这只兔子。”心宝指着小白说道。 “小施主,你醒了,身子可还好?”天一真人笑着说道,却并未理会心宝。 “多谢道长,我好多了!”林靖见天一进来,立时便要下拜:“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无量寿福!施主不必如此!”天一一把将林靖拉了起来,说道:“你我有缘,无须言谢。” 随后,天一冲着心宝说道:“心宝,带这位施主用膳,我有些话要和小施主说。” “可是师祖,这只兔子怎么办,它是不是妖呢?”心宝急道。 “是妖也好,不是妖也好。若不能控制心中的妖,不是妖也是妖。”天一说道。 心宝闻言,心头震惊,恭敬地说道:“多谢师祖点悟,弟子太过执念了。” “去吧!”天一点了点头,说道。 “林弟,过会儿我再来找你。”阿浪很是识趣,他知道定然天一有话要单独对林靖说,于是冲着林靖眨了眨眼,走出了门。 林靖心头一暖,心道:一定是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我,才让我遇到浪大哥。 “小施主,你可认识此物?”天一真人右手举着一个圆球冲林靖说道。 这圆球仿佛一个大水泡,无色透明,林靖从未见过。 “那你可知道灵气?”天一真人微微皱眉,又问道。 林靖不禁想起了马大海当初跟他说过的话,灵气多多少少跟他讲述过。只是,马大海曾让他不要跟透露自己的存在,那么,该不该跟天一真人说呢…… 林靖面露难色,天一真人不再多问,微笑着说道:“这灵气乃天地之精华,自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以来,便存在于世上。无论是我辈修道之士,还是各路降妖除魔同道,亦或者那些邪魔、妖怪,都必须依靠灵气来增长修为。” “这圆球便是我用灵气积聚出来的。”天一真人顿了顿,说道。 林靖闻言,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圆球,却戳了个空,原来并非实体! “这灵气虽然弥漫在天地间,但却不可见,不可触碰,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感受到的。最初,只有四人一兽能够感受到灵气,他们是伏羲、女娲、太上老君、神农氏和吞天兽。他们创世之初,便存在于世上,找到了上古大神盘古遗留下来的典籍、法宝,各自开创了教派。伏羲开创了八卦门……”说到这儿,天一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靖一眼,继续说道:“女娲创造了补天教,太上老君创建道教,像小施主你要去的茅山宗和贫道所属的全真教都是道教的分支,至于崂山派、昆仑派也都是道教较小的分支。神农氏本人并未创立教派,但他所学渊博,后人根据他留下来的典籍创建了五毒教、神农教等等。而吞天兽作为世间第一兽,则自立为兽王,无论异兽、妖兽,统统纳入麾下,传闻吞天兽能够永生,只是它早已失踪近千年,从未有人见到过它的踪影。” 原来八卦门是伏羲大神所创立的,林靖听到父亲和马大海所在的八卦门时,精神为之一振,不由得听的更加认真。 “虽然各个门派功法各不相同,但是归根结底都是对于灵气的运用。小施主,你我有缘,原本该由你日后茅山宗的师父教你功法,但此刻你的伤势极重,再托下去恐有性命之忧,更何况,茅山宗和我全真教一脉相承,将这道教子弟人人皆会的道教修习功法传授于你,也不算坏了规矩。”天一真人问道:“你可愿意?” “愿意!谢谢道长救命之恩!”林靖可不糊涂,自家知自家事,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伤势究竟有多严重,在爹娘大仇未报、未能手刃尸煞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好!小施主,你试着与我手中的灵气圆球建立联系。”天一真人说道。 林靖不明所以,很是迷惑,天一真人笑着说道:“就像这样。”他没有做任何动作,手上的灵气圆球却突然跳了起来,分成红、黄、青等五个不同色彩的圆球。 “方才我用意念控制灵气分成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这就是通过意念与灵气达成联系,再进行控制。”天一真人说的仍然很模糊,林靖却不好意思再问。 天一将五行灵气圆球重新规聚。林靖依样画葫芦,盯着天一真人手中的灵气圆球,想让它分成五行灵气圆球。 他足足盯了一个时辰,灵气圆球却依旧纹丝不动。 第四十五章 欺人太甚 “小施主,你要心无杂念,把灵气当成你的朋友。”天一真人说道。其实,这也着实难为了天一真人,如何与灵气建立联系本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数千年来,能够与灵气建立联系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全真教,所有弟子加起来,也只是稍稍多于千人,原因就在于如何与灵气建立联系说不清道不明,全靠一个“悟”字。 林靖拂去额头的汗水,稍稍平复紧张的心情,他不怕失败,但是却害怕天一真人觉得他笨,不再教他了。 林靖深吸一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灵气圆球,心里反复默念:快分开……快分开…… “师祖,小施主,请用午膳。”心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天一算了算时间,林靖已经尝试了整整三个时辰了,于是说道:“林施主,上午就先到这里吧,下午我们……咦!” 天一真人正说着,忽然发现手上的灵气圆球动了一下! “是……”林靖缓缓睁开眼睛,心里异常失落,垂着头说道:“对不起,道长,我太笨了,让你失望了……” 天一真人却非常震惊,缓缓说道:“笨?当初我第一次与灵气建立联系,用了七天,让灵气圆球动起来,更是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你只用了三个时辰就做到了……如果你笨的话,那这世界上可就没有聪明人了!” 林靖闻言,猛地抬头,眼眸里满是惊喜,说道:“真的吗!我……我真的不笨嘛!可是我没有让灵气圆球分成五行……” 天一真人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说道:“林施主,这一手化整为零的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学会的!”他指着门外的心宝,说道:“心宝整整修习了十年,才初窥门庭,而我则已经修习了整整七十年了。” “七十年?”林靖惊讶地瞪着眼睛看向天一真人,难以置信地说道:“道长,您已经七十多岁了?” 天一真人潇洒飘逸,外表看上去至多四十岁。 “我今年已经八十六岁了。”天一真人微笑着说道:“还饿了吧,吃完饭我们继续练。” 这一餐,林靖足足吃了三大碗饭,自从中毒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胃口大开。 午饭之后,天一真人继续教林靖练功,但这一次方式却变了样。天一真人让林靖赤裸身子,只穿贴身小衣,然后在他身上标注出各大穴位。随后,他将一股灵气注入林靖体内,将灵气沿着心房YY穴一直游走到头顶百会穴。 “林施主,记住灵气走位的路线,从现在开始,用意念控制你体内的灵气沿着这个线路游走一个周天。勤加练习,你的病情一定能够得到好转。”天一真人说完,便指导着林靖进行练习。 虽然林靖天赋异禀,超出天一真人的想象,仅仅用了三个时辰便能让灵气圆球移动,可让体内的灵气游走一个周天却是难如登天,林靖足足用了五天的时间,才能让灵气游走一个穴位 但这已经让天一真人十分满意了。时间飞逝,距离但茅山宗报道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可林靖还没有走出云南省,正好天一真人耽搁多日,也必须回到全真教,于是林靖作别天一真人和心宝,与阿浪一起重新踏上行程。 “林弟,你这病有了好转,哥哥我也就不那么着急了。不过啊,钱阿四的人头可等不了那么久咯。”阿浪笑着说道,顺手拍了拍系在黑子身上的黑色布袋,里面装着钱阿四的头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但他的头颅并没有腐烂发臭,因为阿浪干这行久了,早已熟知尸体保存的法子。 黑子神骏,能日行数百里,而阿浪因为担心林靖身子刚好,刻意放缓了速度,用了七八天的时间才来到柳州府。 阿浪径直带着林靖来到了一家钱庄,名字叫做“瑞和钱庄”,那是发布花红的富商大贾联合开设的,明着看上去跟普通的钱庄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却是一家发布花红和领取赏金的地方。 两人走进大堂,立时便有一个伙计迎了上来,笑着说道:“两位爷,存钱还是取钱呐?” 阿浪不答,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个圈,说道:“红烧狮子头。” 这是暗号。发布花红的富商头头是河北人,喜欢吃狮子头。 伙计一听,两个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向外瞅了瞅,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伙计带着阿浪和林靖走到后面客厅坐下,过不多时来了一个穿着白布长衫的掌柜。 “阿浪,你回来啦!这次又有什么收获呀!”掌柜的一见阿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很是开心。 “佟掌柜,好久不见!你看看这是谁!”阿浪起身打开了黑布口袋,露出钱阿四的头颅。 “这……这是……”佟掌柜睁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是谁的头颅,尴尬地说道:“恕我眼拙,看不出是谁。” 阿浪笑着从怀中拿出一张檄文,说道:“这些恶人干的都是一档子事,长相嘛大多也都是一样的凶相,无怪佟掌柜不认识!” 佟掌柜很是同意,忙点了点头,接过檄文,大喜:“竟然是钱阿四!阿浪,你这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废话不多说,我去给你拿钱!” 佟掌柜兴冲冲地去拿钱,林靖笑着看向阿浪,内心充斥着对他的崇拜之情。 “来,阿浪,这是一百两银子,拿好了!”佟掌柜端着十锭大银,回到了后厅。 阿浪接过,正打算道谢,却被林靖拦住:“浪大哥,怎么只有一百两银子?檄文上不是写明了一千两银子吗?” “哪里来的小毛孩,在这里胡说八道?”佟掌柜闻言,面上一红,瞪着林靖,怒道。 “林弟,怎么回事?”阿浪听了之后,有些迷糊,连忙问道。 “檄文上明明写着:杀钱阿四者,凭其头颅可得纹银一千两!”林靖说道。 “此话当真?”阿浪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千真万确!”林靖之前看过檄文,记得上面的内容,绝对不会有错。 “佟掌柜!”阿浪大喝一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佟掌柜被他这一吼,浑身一激灵,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前面的伙计听到后面争吵声,带着几个打手走了过来。佟掌柜一看,心里有了底气,说道:“怎么的,你大字不识一个,难道还能怪爷不告诉你?臭小子,爷对你够好了,一千两还能拿出一百两给你,千万别给脸不要脸!否则,你一两银子也得不到!” 第四十六章 信任 阿浪听到之后,握紧双拳,垂着头,沉默不语。 佟掌柜见阿浪面色不对,忙打眼色,让伙计带着护院把阿浪团团围住。 “恕不奉陪!”佟掌柜转身要走,阿浪大喝一声:“想走?”他一把抓住佟掌柜的衣领,怒道:“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快给我打!”佟掌柜吓得连连惊呼。伙计招呼着几个护院乱拳打了上去,可他们平日里清闲惯了,哪里是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阿浪的对手? 阿浪一手扯着佟掌柜,另一只手拳拳打在伙计和护院的面门上,一拳解决一个,竟然三下两下就打的他们在地上捂脸呻吟。 “你……你想怎么样?你……小心我报官……”佟掌柜额上尽是冷汗,话音颤抖,害怕极了。 “把你之前骗我的钱全部还我,不然我杀了你!”阿浪的脸在愤怒之下狰狞极了。 “你……”佟掌柜还想硬挺,后颈却传来剧痛,忙说道:“二福,还在地上装死!赶紧去拿银子!” 躺在地上呻吟的伙计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说道:“掌柜的,拿多少银子啊?” “九百两……” “你以前骗我的呢?”阿浪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一千二百两!快点去!”佟掌柜痛地直抖嘴。 林靖在一旁看着林靖狰狞的脸,心里难受极了,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他。 不一会儿,二福便跑了回来,但手上一两银子也没有带,身后却跟着十几个官府衙役。 “官老爷救命呀!”佟掌柜见到了救星,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求救声! “姓佟的,你够狠!”阿浪双眼布满血丝,怒到极点,一拳打在佟掌柜的脸上,后者闷哼一声,满脸是血倒在地上。 “臭小子,你敢打人?弟兄们上啊!”衙役头头大怒,倒不是觉得阿浪打人,而是觉得阿浪不给他面子! “林弟,走!”阿浪虽然怒火当头,但他却非常清醒,无论如何不能与官府动手,他拉着林靖的手径直往外冲。衙役们猝不及防,竟被阿浪撞开了阵型。 阿浪一声哨子,黑子瞬间而至,两人翻身上马,径直朝着城外飞驰而去。 一路上,阿浪一言不发,林靖担心极了,忍不住说道:“浪大哥,咱们不用为了坏人生气……不值得。” 阿浪不答,林靖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黑子一路飞驰,很快便出了柳州城。其时正是正午,路上并没有行人。 阿浪忽然说道:“我自小没读过书,被叫做‘睁眼瞎’,那说的是事实,被人看不起,我也无所谓。” 说完,阿浪又陷入沉默。林靖从阿浪的声音中听出了伤感的情绪。 是啊,谁愿意被人看不起呢! “我最恨的……是我最信任的人一直在骗我……”阿浪轻声说道。 林靖还小,他并没有体验过被信任的人欺骗的感受,但是他却不希望阿浪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说道:“浪大哥,我教你读书写字吧!” 阿浪一听,猛地回头,眼里满是惊喜,说道:“林弟,你……你真的愿意教我!” “当然啦!”林靖看到阿浪眼里的兴奋神色,笑着说道:“我虽然人小,没有浪大哥你那么厉害,可是从小就跟着我爹爹读书,有时也替他教一教村里的小孩子读书呢。” “好好好……”阿浪连续说了三声,正激动间,林靖却从黑子身上爬了下来。 “浪大哥,咱们就在这开始学吧!先从数字开始,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把一千两当成一百两来骗你啦!”林靖从路边随手捡了根树枝,说道。 阿浪翻身下马,内心翻江倒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路边你一笔,我一笔地学了足足一个时辰,才重新上路。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白天赶路,晚上就或是在客栈,或是在野外,总要学上一到两个时辰。而学习完之后,林靖定然会雷打不动地按照天一真人教授的法子,让他遗留在自己身上的灵气在周身大穴走上一周天。 时间过的很快,十月十五日,阿浪和林靖终于来到了兰州府。 “浪大哥,我们终于到了兰州城了!”林靖看着兰州城雄伟的城墙,颇有些兴奋,他自从与马大海、马小玲告别后,满心想着的就是来到兰州,去茅山宗学艺。 “林弟......”与林靖的兴奋之情相比,阿浪却有些欲言又止:“兰州城到了......你我......” “怎么了,浪大哥?”林靖意识到阿浪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 “兰州城,我就不去了。”阿浪说道。 “啊?为什么?”林靖心中大惊,问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是你教我的。”阿浪叹了口气,说道:“林弟,反正早晚也要分离,不如......不如就此别过吧。” 林靖听后,心里波涛翻涌,难过极了,他一心想着去兰州城,却没想过到了兰州城,也就意味着要和阿浪分离。 “浪大哥,你陪我去茅山宗,好不好......”数月的相处,林靖早已把阿浪当成亲人,现在就要分开确实很是不舍。 “不了......”阿浪沉默片刻后,说道:“林弟,我......我正好要去山西会一位朋友,之前有约......” “这样啊......那好吧。”林靖低着头,泪水涌入眼眶,他年纪还小,并不知道赴朋友之约只是阿浪随口讲出的借口罢了。 “林弟,你不要难过,我们肯定还会相见的!我......我这就去了!”阿浪说完,猛地抱了抱林靖,随后翻身上马,朝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浪大哥......”林靖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抬头看向阿浪,却发现后者已经走远,他站在原地不住望着,直到阿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林靖并不知道,阿浪之所以要突然离开,是因为他自小独来独往惯了,突然心中有了牵挂,离别便成了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阿浪自然听到了林靖的呼唤,可他不敢回头,因为眼里满是泪水,一旦回头,只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第四十七章 茅山客栈 林靖收拾好心情,进入兰州府后,已是正午时分,他与阿浪在一起月余,学到了不少东西,再也不是当初刚进五通镇的雏儿了。他先是找了间面馆,吃了碗面,随后在这兰州城里四处转悠。 之前,马大海告诉林靖,到了兰州城,要去找一家叫做“茅山客栈”的店,可林靖一路问下来,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茅山客栈,好在他一身道士打扮,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林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走遍了半个兰州城,没有得到茅山客栈的消息,他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早上,他继续寻找,从城东一直找到了城西,就在他准备到城北寻找时,有人叫住了他:“小施主,你可是在找茅山客栈?” 林靖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同样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不禁大喜,说道:“正是!道长知道茅山客栈?” 那道人微微一笑,说道:“你我本是同道中人,我痴长你几岁,对茅山客栈稍微了解一些。” “那请问道长,茅山客栈在何处?”林靖焦急地问道,再过三天,就是马大海告诉他的茅山宗收徒截止的日子了,再不找到茅山宗,只怕无法进入茅山宗学艺了。 “沿着这道门,一直往前走,便是茅山客栈了。”道人指着西门,说道。 林靖视线越过西门向外看去,见有两条路,一条宽阔官道,一条羊肠小道,问道:“道长,我该走大道还是小道?” “大道也好,小道也罢,通向的地方都是一样的。”道长说道。 瞧道长意思,似乎两条路都能到茅山客栈,他既不愿说,我也不便再问,大不了走错路,再回头换一条呗!林靖心里打定主意,向道长鞠了个躬,说道:“谢谢道长。” 道长笑着摆了摆手,并不答话。 林靖出了西门,官道上赶路的人群众多,可他却沿着羊肠小道向前走,一路上人烟寥寥,走的越远,周边的林木越多,最后竟走到一座树林边。 小路在树林边消失了。 看样子要穿过这座林子,林靖并没有急着钻进树林,他不慌不忙地沿着树林的外围走了一圈,确认的的确确没有其他路可走之后,这才走进树林。 树林里林木密集,脚下到处都是落叶,林靖走起来格外吃力,他生怕小白回到树林里,会兴起逃脱的念头,赶忙将小白从包裹里取了出来,抱在胸前。 又继续行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林靖终于走出了树林,可他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到处是散落在地的骷髅骨架,隔三差五地分布着几座坟墓。 竟是一座乱坟岗! 怎么会这样?莫非是走错路了? 林靖自小就害怕见到死人骨头,虽然跟着马大海历练了一段时日,又亲身经历了钱阿四和僵尸事件,可源自骨子里对骷髅骨架的恐惧还是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要不要回去? 那道人是不是在骗我? 林靖心乱如麻,几乎要失了方寸,就在这时,父亲林坤惨死的画面忽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不!我不要做怂包!我要为爹娘报仇!对父母的怀念和对尸煞的恨意让他修炼冷静了下来,他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同时四处张望,试图从乱坟堆中找到一条前进的路。 “呼哧”! 一声异响引起了林靖的注意,他扭头看去,发现一具骷髅骨架竟站了起来!随后,在他四周的骷髅骨架都站了起来,并缓缓朝着他走去。 这可把林靖吓坏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恨不得拔腿就跑,可就在此刻,他忽然发现每一个站起来的骷髅似乎都是一样的高矮,一样的大小,而且胸部左肋处都有一块黑色的骨头,乍一看,竟然连位置都差不多! 怎么会这么巧?林靖大胆地猜测:或许,这是一场测试?没有勇气的人注定会淘汰! 林靖心念及此,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说来也怪,那些骷髅见他向前走,竟然都停下了脚步,任由他向前走,这更加坚定了林靖的想法:这就是一场测试! 看来那道人没有骗我!林靖不再惊慌,反而有些欣喜。他向前走出一里地,果然发现了一条小路! 沿着小路再往前走,他又看到了一座树林。这一次,他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进了林子,待穿出树林后,见到一条宽达百丈的大河!河面平静的连一丝波纹都没有,仿佛一面光滑的镜子。 而在河边,则有一个胖乎乎的光着脑袋的小男孩,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说道:“你也是来茅山宗学艺的吗?” 林靖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被胖男孩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他手腕,拽着朝河边走去。 “我叫童小杰,你叫什么名字?你能过了第一关,胆子肯定很大,我爹爹跟崂山派捉妖师学过几年法术,算半个捉妖师,你爹娘也是捉妖师吗?我今年八岁,你多大了……”童小杰连珠炮似地问了好几个问题,林靖报了姓名后,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 童小杰毫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看,咱们想过这一关,肯定是要度过这条河的,可是这河水根本就不能碰,把手指头放进去,一下子就没啦!” 林靖听后,很是震惊:这河水无比清澈,怎么会这么厉害!他将信将疑地从地上捡起一段树枝,放进水里轻轻一搅,拿出来一看,少了半截! 这河水果然很有古怪!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童小杰得意地说道:“林靖,我刚才把这一带看了个遍,发现那边有几条船,估计有用,我带你去看看。” 他领着林靖,走到树林一侧,轻轻拨开茂密的枝叶,里面静静地躺着三艘小船,尺寸并不大,只能容纳三至四人同时乘坐。 “我估摸着,咱们得靠这船度过去。”童小杰说道:“可是没桨该怎么过去呢?” 林靖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多捡些树枝,虽然会被河水融掉,但只要数目够多,还是可以过去的。” “嗯……那就听你的吧!”童小杰略一思索,爽快地说道。两人分开寻找,各自捡了一大堆树枝放在小船里。 “这船一点儿也不沉!”童小杰和林靖用力推着小船,发现小船竟然非常轻盈,两人快速来到河岸边,轻松将小船推进河里,溅起老大的水花,吓得他俩抱着头便往后跑。 “幸好没有溅到咱俩身上,要不然肯定得蚀出几个洞洞来!”童小杰吐了吐舌头,长舒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回到岸边。 “啊!”林靖大叫一声,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小船底部被蚀出了一个洞,河水慢慢地涌进船舱里,眼瞅着就要沉进河里了! “这可咋办呀!”童小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丧着脸说道:“我看这一关是过不去……” 林靖同样很是失落,可他有了第一关的经验,坚信一定会有过关的法子,因此他并没有放弃,反而绕着河边走了起来。这条河虽然宽阔,但长度却只有三、四里路,待林靖走到河中央时,发现从树林里延绵而出的一根长绳! 长绳只有一指粗细,透明雪白,仿佛是由制成的,悬在半空中,若非走近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喂,你也是来茅山宗学艺的吗?” 就在这时,童小杰细微的声音在林靖身后响起,他回过头,远远地见到一个脸颊消瘦的男孩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 如何过关 那男孩看上去年龄要比童小杰、林靖大上一些,身材消瘦,个子高出半头,眉眼间透着几分秀气,但青涩的脸却紧紧绷着,严肃地像个小老头儿。他听到童小杰的话,眼睛眨也不眨,径直沿着河边一边走一边观察,想要寻找过关的方法。 “喂,跟你说话呢!”童小杰见男孩儿不理他,有些着恼,不满地说道。 男孩儿依旧毫不理睬他,仿佛一座冰山。 童小杰碰了钉子,很是不高兴,嘴上嘟哝着:“拽什么拽,不就比我大几岁,个子高一些嘛.....我还不愿意跟你说话呢!”他不再跟男孩儿说话,朝着林靖走去。 “哎,林靖,这个家伙一点儿也不懂礼貌,跟他说话,他就当听不见一样,理也不理我。”童小杰走到林靖跟前,向他抱怨道。 “小杰,你看这条绳子。”林靖不愿附和童小杰,只得转移话题,指着长绳说道。 “咦,这是雪山冰蚕丝!”童小杰惊讶地呼喊道。 “雪山冰蚕丝?”林靖从未听说过雪山冰蚕丝。 “嗯,雪山冰蚕生在长白山的雪山上,数量稀少,非常珍贵。用雪山冰蚕吐出的丝做出来的东西都特别坚固。我爹爹以前去过雪山,跟那里的降妖师一起捉过雪豹精,他们送给我爹一个袋子,就是用雪山冰蚕丝做的,可坚固了,剪刀都剪不断呢!”童小杰得意地说道。 林靖听到童小杰这么一说,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心里难受:小的时候爹爹也常常给我带一些稀奇的玩意儿的,如果他还在该多好…… 林靖轻轻咬了咬嘴唇,盯着绳子说道:“我猜,咱们要靠这条绳子才能渡河了。” “抓着这条绳子爬过去吗?”童小杰抓着绳子荡了荡,连连摇头,说道:“这哪里能爬过去,一阵风就得你给吹掉到河里去……” “我试试。”林靖抓着绳子,双脚攀了上去,身子倒悬在空中,。也不知是这段时间跟阿浪在一起锻炼出了些许力量,还是一直吃的各种各样的药材起了作用,他竟然灵巧得像一只猴子,三下两下就爬出了十米远! “呵,你还有这功夫!”童小杰在下面羡慕极了,只可惜他从小就不会爬树,又害怕掉进河里,一时还不敢尝试。 林靖起初爬的十分顺利,可当他快要爬到河水中游时,一阵狂风袭来,吹的绳子不住晃动。 林靖吓得紧闭双眼,双手双脚紧紧缠住绳子,勒出道道血痕。 “林靖!小心啊!”童小杰在对岸看的是心惊肉跳,生怕林靖掉到河里去。 而此刻的林靖则是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住在想: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 说来也怪,这狂风来的急,去的也急。林靖刚刚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狂风便戛然而止。 “林靖,快退回来呀!”童小杰见风停了,兴奋地大声叫道。 或许这风只是一次考验,我如果现在就退回去,岂不是半途而废?林靖想了想,还是决定向前再爬。 若是以前,他早就吓得钻进了娘亲的怀里。短短数月过去,林靖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变得坚韧、勇敢。 可就在他向前爬出一小步后,狂风再次袭来。 这下林靖确定了,狂风不只是简单的警示,更是一种考验:如何才能迎着狂风借助绳子到达对岸。 至少光靠攀爬是绝对不行的。 林靖慢慢退了回去,从绳子上下来时,衣衫已被汗水打湿,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喂,你过来干什么?这绳子是我们发现的!”童小杰忽然叫嚷道。 原来是方才那个瘦高男孩儿朝着走了过来,童小杰气他不理自己,故意嚷嚷道。 谁知,那瘦高男孩面色如常,依旧沉默不理会,随后竟一跃而起,双足一前一后落在了绳子上,像一只灵巧的鸟儿。 “哇!”童小杰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叫道。 “小心,前面有狂风!”林靖见他只是双脚踩在绳子上,生怕他被狂风吹落,急忙说道:“走到河中间,狂风会把你吹到河里去的,这河水能腐蚀一切!” 瘦高男孩扭头看了林靖一眼,冷漠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他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双脚像是钉在了绳子,走起来如履平地。 “乖乖,这是个什么功夫,我可真没见过。”童小杰虽然心里满是不爽,但对瘦高男孩这手功夫却很是羡慕。 林靖紧紧地盯着瘦高男孩,想寻找他的走绳窍门。 很快,瘦高男孩便走到了之前林靖停下的位置,狂风如约来袭。瘦高男孩脚下的绳子不断晃荡,可他虽然也在风中摇晃,身子却依旧挺的笔直,双脚从未离开过绳子。 “我明白了!”林靖忽然弄清了瘦高男孩的秘诀。他看到狂风来临时,瘦高男孩鞋底下生出了厚厚、黑黑、粘稠状的东西,紧紧地粘在了绳子上,这才让他没有被风吹掉到河里去。 狂风越来越大,瘦高男孩稳稳地走了过去,下了岸,头也不回地进了林子。 “他可真厉害......”童小杰目睹瘦高男孩过了河,艳羡不已,说道:“林靖,咱俩可怎么过河呀?这风越靠岸越大,咱们可没他那千斤坠的功夫。” 林靖并不答话,微微低头,沉思半晌,转身便往林子走去。 “哎,你去哪儿?”童小杰跟在后面叫道。 “等会儿再跟你说!”林靖来不及跟他解释,就想赶紧确认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快步来到林子里放置小船的地方。 “这小船没用,照样要被河水吞掉,咱们刚才不是试过了吗?”童小杰跟了过来,见林靖正在检查小船,不满地说道。 “这船跟刚才那艘不一样,小杰你快过来看!”林靖招手示意童小杰过来。 ”这能有啥区别?“童小杰看了看,说道。 ”这船的中间有条缝!”林靖指了指小船中间黑黑的一道线,说道。 “咦......这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童小杰上前用手摸了摸,果然有一道裂缝。再看船身,这缝从船头伸到船尾,几乎将船一切为二,而船舱正中恰好有一个隆起,保着小船不散。 方才林靖拉船去河边时,曾仔细看过这几艘小船,一共四艘,三艘一模一样,唯独这一艘小船有条裂缝,他之前以为这小船坏了,现在仔细一想,若是有了这裂缝,岂不是刚好可以将小船放在绳子上? 第四十九章 最后一关 “小杰,或许这个小船可以帮我们渡河。”林靖说道。 ”就靠这条缝?“童小杰难以相信,但他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和林靖一起抬着小船来到河边。 ”这船光靠咱俩可抬不上去。“林靖来到河边,看到高悬的雪山冰蚕丝绳,心里懊恼不已。 ”有我在呀!“童小杰一拍胸脯,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得意的说道:“贴上这张符咒后,可以将千斤重物变的跟羽毛一样轻!这可是我爹爹给我的!”他将符贴在小船上,说道:“喏,你试试!” 林靖半信半疑地伸出双手,抓住船头,用力一提。 果然,小船轻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一下子便抬了起来!林靖和童小杰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负责抬船,另外一个则爬到绳子上,将小船沿着缝放到绳子上。 “林靖,你可真聪明!打死我也想不到这一招呀!”童小杰看着悬挂在半空中的小船,惊讶地说道。 “我也只是碰巧想到了而已。”林靖谦虚地说道:“咱们赶快走吧!说不定还能碰到刚才那个男孩呢。” “切,我才不想看到他,拽的要命!”童小杰不屑地说道。 林靖并未答话,他实在想不明白童小杰与瘦高男孩只是一面之缘,为何会这么厌烦他。 他俩一左一右坐在船上,拽着绳子向前滑行,很快便渡过了河。 “林靖,这一关如果没有你,我肯定过不去!”童小杰下了船,望着平静却又恐怖的河水,由衷地感慨道。 林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咱们赶紧去下一关吧,不知道有什么难题在等着我们呢。” “说的也是!”童小杰点了点头,快步向深林走去。 两个人在林子里只用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了林子尽头。 “林靖,如果前面有怪兽,你可一定要救我啊!”童小杰半开玩笑地说道,他率先走出了林子。 “欢迎来到茅山宗!”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 “咦,你不是那位道长吗?”林靖跟在童小杰身后走了出来,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虽然穿着青布衣衫,但面容熟悉,竟是为林靖指点茅山客栈方向的道士! “不错,是我!”那人笑着说道:“我叫张青山,是茅山宗第九十七代弟子,也是茅山宗的接引人。你们两个且跟我来。” 说完,张青山转身向前走去。 林靖和童小杰赶忙跟上,他俩一边走,一边四目远望,发现面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正中坐落着一栋三层小楼,而小楼的背后则又是一片深林。 又是深林!真不知还要过多少关才能进茅山宗!林靖心头一沉,暗暗想到。 等走的近了,三层小楼的样子越发清晰,只见入口大门上挂着一副牌匾。 “茅山客栈!” 林靖跟着张青山走进客栈,已经有四个男孩在里面等候了,他们见张青山进来,立时站了起来。先前林靖和童小杰见过的瘦高男孩也在其中。 “都坐下,都坐下。你们两个也找地方坐!”张青山笑眯眯地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林靖和童小杰随便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你们能够来到茅山客栈,说明已经通过了前两关的考验。”张青山见六人都坐了下来,缓缓说道:“其实你们每一个人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 说到这儿,张青山右手一挥,客栈的所有门窗全部关上,把阳关挡的严严实实的。随后,他掏出一张符咒,用两根指头轻轻一捏,迸发出夺目的火焰。而在火焰之中,竟出现了众人通过前两关考验的画面。 林靖仔细地看着,他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使用了符咒或者法术,不禁觉得有些自卑。 当火焰里出现林靖和童小杰走出深林,见到张青山的画面时,后者轻轻拂了拂手,火焰顿时熄灭,门窗重又开启。 “我很高兴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有很不错的根基,不仅能够顺利过关,甚至还能够利用法术,将挡路的障碍彻底解决。”张青山的目光移到了坐在中间桌上的男孩儿身上,后者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林靖方才从画面中看到这个男孩在通过第一关的时候,故意将所有骷髅引到一起,然后用火焰绳索将它们捆在了一起,非常厉害。 “可是!”张青山忽然话语高了几分,说道:“这种行为极其愚蠢!” 那男孩儿见张青山发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梁东岳,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张青山敛起笑容,说道。 ”我......我......“梁东岳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些骷髅如果不是被我下了封印,任何一个都能轻易了结你的小命!记住,永远不要在没有探清敌人实力的情况下动手!”张青山说道。 林靖被张青山的气势所震慑,心头一凛,再看梁东岳,他面色通红,低垂着头。 “其实,第一关考验的是勇气。只要你足够勇敢,大胆地往前走,就一定会赢!”张青山舒缓了口气,说道:“第二关考验的则是观察力。只有两个人是按照我们所期待的那样,用小船渡河。” 张青山的目光移向林靖,后者情不自禁的红了脸。 “不过,总的来说,我对你们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希望你们能够通过最后一关的考验,成功加入我们茅山宗。”张青山话音未落,童小杰惊讶地问道:“我们还没有通过啊?” “不错,前两关对你们来说只是小小的考验罢了。真正要入我茅山宗,必须要通过最后一关的考验。在这茅山客栈后面有着一片密林,里面有着无数被我茅山宗门人封印的妖魔鬼怪。”张青山忽然声音抬高了几度,说道:“站起来!密林里有我提前放置好的两件物品,一件是月白石,另一件则是桃木剑。我要你们分成两组进入密林,最先找到物品的即为胜者!只有才可以进入茅山宗!” 张青山右手一挥,一个乳白色、形似月牙的石头和一柄木剑从他身后钻了出来。 “记住了,这就是月白石和桃木剑的样子。”张青山从怀中掏出黑、红两种颜色的符咒各六张,分别发给六个男孩,说道:“任谁发现了月白石或者桃木剑,都即为胜者,只需将这黑色符咒用力向地上一丢,我即便会进入密林接你出去。而如果遇到危险,只需把红色符咒往地上丢,便可以瞬间回到茅山客栈,性命无忧。只是,凡是使用红色符咒者,即为淘汰,立即离开这里!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六人齐声喊道。 “好!”张青山大喝一声:“秦焱、梁东岳、童小杰一组,寻找月白石!李志、王虎、林靖一组,寻找桃木剑!” “出发!” 第五十章 寻找月白石 张青山一声令下后,六人立即出发前往密林。 原来那瘦高男孩叫做秦焱......林靖一边奔往密林,一边心底暗暗想着:小杰和秦焱、梁东岳一组,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月白石,他们小组的实力太强了......哎,还替他操心呢,我能拿到桃木剑嘛...... 张青山并未指明拿到月白石、桃木剑的方式,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六人团结一致,一同进入密林或者分头行动、各找各的,都是允许的。林靖原本想联合小组里的李志和王虎,三人一起寻找桃木剑,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两人已经飞快地跑走了。林靖将小白连同包裹一同放在茅山客栈后,加快了速度追赶,可他自打中了腐尸毒,身子骨差,体质无法与其余五人相提并论,等他赶到密林入口时,另外五人早已没了影儿。 “爹,娘,请你们保佑我一定要拿到桃木剑!”林靖在心里默默祈祷,随后,他毅然走进了密林。 果然,作为最后一关,与前两次经过的树林不同,林靖刚一踏入密林,脑袋瓜就遭了殃。 一颗果子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脑门上。 “哎呦”,林靖痛的抱着头,不等他抬头,又是一颗果子砸了下来。 他用手护着头,向上看去,发现七八只猴子在树上窜来窜去,手里拿着手指粗细的果子,嬉笑着看向林靖。 “好你个臭猴子,是来给我下马威的吧!”林靖心里有气,可他对在树上的猴子一点儿办法没有,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抱头向林子里跑去。 他这么一跑,倒是把猴子给甩开了,可方向彻底乱了。密林宽阔如垠,根本望不到尽头,就连阳光都被茂密的枝叶遮挡的严严实实。 无法辨识方向,林靖只得盲目地向走,没走出半里,隐约听到前面有动静,他蹑手蹑脚地凑了上去,发现是自己小组的李志正在和一只大螃蟹缠斗在一起。 那是一只浑身通红、足有半人高的螃蟹,一双大鳌上下飞舞,不时击在李志身上,后者痛的龇牙咧嘴,但并没有受伤,显然螃蟹的攻击力并不怎么样。李志右手拿着一把匕首,不断砸向螃蟹的鳌,螃蟹不闪不避,显然效果也并不好。 斗了一会儿,一人一螃蟹斗了个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李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不想耗在这只螃蟹身上,他找了机会转身便跑,怎奈螃蟹的速度奇怪,竟立刻跟了上去。 一时半会儿摆脱不了螃蟹的纠缠,李志的心里格外烦躁。 “打它的头!” 就在这时,李志耳边传来一声高呼。他下意识地举起匕首,越过螃蟹的鳌,插向它的头。 “呲”的一声,匕首连根而入,深深地插在了螃蟹的头上,后者立时一动也不动了。 “多谢!”李志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见出声提示他的人竟是林靖。 原来,李志久居深山,从未见过螃蟹,而林靖则跟虎妞他们到河里摸过螃蟹,知道螃蟹的头相比较鳌和壳来说,是最脆弱的,于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不用谢,我们是一个小组的嘛。”林靖见李志出言相谢,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情,我记下了,若是等会儿你有难,我一定帮你!”李志说完,转身便走。 这倒大大出乎林靖意外,他原以为两人可以寒暄一番,增进彼此了解,可谁知道李志说走便走,显得有些“决绝”。 “也罢,我自己一个人去找桃木剑吧。”林靖选了与李志不同的方向前行,一边走,一边心里却在想着那只螃蟹。先前张青山曾经说过这密林里封印着茅山宗弟子抓到的各种妖魔鬼怪,按照大胡子伯伯大说法,半人高的螃蟹定然是属于妖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会遇到鬼怪呢? 或许是阴阳叟这般的怪物? 林靖想起当日在泠山上的情景,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他既害怕,又充满斗志。 怕的是自己没有一丝技能,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孩罢了,无论遇上怎样的妖魔鬼怪,只怕都对付不了。 而斗志却又源源不竭,这是因为林靖打定了主意要进入茅山宗,学下一身本领,为父母报仇。若是因为害怕而无法报的父母大仇,那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林靖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在密林里缓缓走着,生怕遇到厉害的角色,可谁曾想,他走了近一柱香的功夫,竟然连个鬼影儿都没见到。 “奇怪,奇怪。怎么会连猴子都遇不到了呢?难不成是我走错了路?”林靖正疑惑着,忽然见到右前方的大树上悬挂着一条大蟒蛇!蟒蛇足有成年男人大腿粗细! 云南地处山南,本多虫蚁,可如此大的蟒蛇,林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吃了一惊,原本打算拔腿就跑,可忽然鼻尖传来一股烧焦气味。 再看那蟒蛇,悬在树上,一动也不动。 林靖斗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见蟒蛇七寸的位置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烧的焦黑,似乎被火焰灼烧过。 一定是有人来过了! 林靖听马大海说过,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中,最为霸道、刚猛的便是火元素了。能够用火击杀掉大蟒蛇,身上的法术功底一定不会弱。 会是谁呢? 林靖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了那个瘦高男孩的身影。 “我可没这本事......”林靖望着蟒蛇的尸体,内心止不住的沮丧。可他心里也隐隐有些不甘心:若是我也打小跟大胡子伯伯学法术,或许我不比他们差......不,我肯定比他们厉害! 林靖振奋精神,继续向前走,一路上看到了几具被打成粉碎的白骨、一条三丈高的吊睛白额大老虎还有几个从未见过的怪物尸体。 这些都是秦焱做的嘛......林靖扪心自问,若是他碰上这些东西,定会直接把小命给送掉。 不过,好在有人为林靖开路,他只管往前走,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密林的边缘。 走出密林,林靖眼前是一个山谷,谷口只容一人进入。他仔细看了看周围环境,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于是径直进了山谷。 山谷长满了青草,里面有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想必一条是去往月白石的路,一条是去往桃木剑的路,若是选错了,再折返回来,只怕桃木剑早已被李志或王虎拿到了。 所以绝不能选错! 林靖的心狂跳不已,可他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只得豁出去,选了左边的路走。 第五十一章 考核结束 沿着左边的小路没走出多远,林靖便遇到了一座漆黑的山洞,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他有些畏惧黑暗,但路已到了尽头,无路可走,唯有进入山洞里。 走!林靖心一横,走了进去,眼前尽是茫茫黑色,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得靠着墙壁摸索向前。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丝光亮,而且越来越近。 林靖心里一沉,蹲在了地上,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灯光越来越近,林靖眯着眼看去,发现竟然是童小杰!他手持一个火折子,正朝自己狂奔而来。 “小杰,你怎么在这里?”林靖又惊又喜,连忙挥手说道。 “别提了,走错路了,这里面藏着的是桃木剑!”童小杰话还没说完,急着要走,被林靖一把拦住。 “小杰,别急着走呀!里面是什么情况?”林靖听到桃木剑,心中一喜,知道自己选对了路,他想多了解些情况,连忙问道。 “里面有一个守护兽在守着桃木剑,你的那两个组员已经在里面了......”童小杰急的直挠头,说道:“林靖,我现在可没时间跟你说呢,再晚一点儿,月白石可就没了!”说完,童小杰挣脱了林靖的手,朝洞口奔去。 “哎......”林靖望着远去的童小杰,欲言又止,他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守护兽,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一分,把握自然也就多上一分。 没了童小杰手里的火折子,林靖重又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他见童小杰来时速度极快,猜到这一路应该没有问题,因此虽然目不能视物,脚程却比刚才快了几分。 “吼!” 没走出多远,林靖听到前面传来吼叫声。 这应该就是守护兽的叫声!林靖放缓脚步,又往前走出近百米,眼前逐渐出现光亮。再走近些,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宽阔平台,中间站着一只浑身冒火的怪兽。 这怪兽长着一只公鸡的头,老虎的身子,浑身尽是火焰,一双眼眸黑漆漆的,平添几分诡异气氛。而林靖要找寻的桃木剑,则笔直地插在怪兽的背上。 林靖见到这怪物,先是一愣,觉得非常熟悉,再仔细一想,记起当初马大海曾给过他一本图画,上面记载着各种八卦门门人遇到的妖魔鬼怪,其中有一页画着的便是这头怪物的图像。只可惜图画上记载的文字林靖并未记下,无法知晓它的特点。 林靖待在原地,借着怪兽身上火焰的光芒,看到李志和王虎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趴在怪兽两边。他俩听到脚步声,都发现了林靖。王虎默不作声,只是看了林靖一眼,便把头扭了过去,继续看向怪兽。但李志却向林靖点了点头,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眼睛前比划了几下,似乎是说怪兽的眼睛不好使。 林靖点了点头,看向怪兽,后者似乎变得有些狂躁,爪子不住在地上摩擦,随后忽然大吼一声,浑身火焰如烟花般像外迸射,一时间半空中满是火花,唯有贴近地面的空间没有火花。 怪不得李志和王虎要一直趴在地上,林靖顿时明白了李志和王虎的意图,他俩定是想趁怪兽迸发火焰的空当,逐渐靠近它,然后寻找机会。 果不其然,怪兽迸射的火焰持续了一会儿后,逐渐停了下来,而李志和王虎则立刻匍匐向前,拉近了与怪兽的距离。而就速度和距离而言,明显李志离怪兽更加近,眼瞅着他就要到达怪兽身边,只需高高跳起,一把便可抓住桃木剑。 只见李志快速爬到离怪兽一米的位置,然后站起身,高高跳起! 就在这时,王虎忽然站起身,用力朝怪兽扔了个石块,随后立即趴倒在地。 “吼!” 怪兽被石头砸中头,瞬间暴怒大吼,浑身迸发出火焰,而此刻李志正在半空中! “啊!”林靖被这一幕惊的大叫,他目睹李志在半空中被火焰击中,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而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王虎,你干什么!”林靖见若不是王虎突然袭击怪兽,李志本可十分轻易地拿下桃木剑,电光火石间遭此变数,他心里异常愤怒,怒道:“你为什么要害他?” “哼”,王虎趴在地上,不屑地看了林靖一眼,不再说话,专心地等着怪兽收敛火焰。 “你......”林靖气的说不出话,他见李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担心极了,等怪兽火焰一灭,他立即朝着李志奔了过去,林靖见李志双目紧闭,赶紧摸了摸他的鼻息,发现鼻息尚在,这才放下心来。 而就在这时,王虎则一跃而起,拔出了插在怪兽背上的桃木剑。 “吼!” 桃木剑被拔出,怪兽痛苦地哀嚎,王虎和林靖都吓了一跳,生怕怪兽再射出火焰来。好在怪兽哀嚎两声后,浑身火焰骤然熄灭,“嘭”的一声倒了下来。 王虎见机,掏出黑色符咒,将它用力甩在了地上,随后消失在了原地。 怪兽一死,重又回归黑暗。 林靖生怕李志被怪兽火焰击中会死,赶忙从怀中掏出红色符咒,正打算将它丢到地上,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张青山刚才说但凡使用红色符咒的人,立刻淘汰......虽然我没有拿到桃木剑,说不定也有可能进入茅山宗呢.......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看着李志死吗!”心念刚起,林靖立刻用力摇了摇头,他一只手紧紧抱住李志,另一只手毅然将红色符咒丢到地上。 林靖只感到身子一阵拉扯,短暂的窒息后,他从黑暗中回到了光明,而周围则站着张青山、童小杰、秦焱、梁东岳,还有王虎。 他俩已回到了茅山客栈。 “老师,请看看李志,他被怪兽的火焰击中了!”林靖焦急地说道。 “不用担心!他没事的。”张青山微微一笑,用手轻轻点了点李志的额头,后者立时醒了过来。 “王虎,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李志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要找王虎算账,却被张青山拦下。 “好,你们都回来了!”张青山大声说道:“我现在宣布结果!” “秦焱、童小杰、梁东岳、李志、林靖正式入我茅山宗!” 第五十二章 终入宗门 “什么,我入选了!”童小杰原本脸色煞白,无精打采,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可突然听到张青山公布消息,激动地跳了起来。 林靖和李志也是激动不已,握住双手互相鼓励。 只有秦焱仍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进入茅山宗对他而言只不过是跟吃饭、睡觉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王虎则紧握双拳,牙关紧咬,缓缓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落选了?我明明拿到了桃木剑!” 王虎声音响起,李志和林靖都抬头望向他。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张青山转过身子,看向王虎,反问道。 “我不知道!”王虎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怒不可遏地说道:“我只知道这不公平!不公平!规则不是说的很明白,只有拿到桃木剑和月白石的人才能进入茅山宗吗?这样的话,只有我和他才有资格进入茅山宗,其他人都是失败者!” 王虎用手指着秦焱,眼睛里满是愤怒神色,死死地盯着张青山。 “不错,规则的确如此。”张青山缓缓说道:“但是茅山宗收徒有一条最重要的规则,我并没有告诉你们。那就是,心术不正者不收,能力虽不出众但心地善良者收。王虎,这最后一关的考验,为了拿到桃木剑,你对李志做了些什么,不用我再多说了吧?林靖对李志又做了些什么,也不用我再废话了吧?” “我并不是心术不正......”王虎愤怒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他正要解释却被张青山打断:“秦焱、童小杰、梁东岳他们三个实力不俗,都有机会拿到月白石,可当秦焱即将拿到月白石时,他们两个都没有像你一样去偷袭,而是选择出手相助。就凭这一点,这次考验,他们哪个不胜过你?” 童小杰面上一红,悄悄挪到林靖身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其实我根本没帮秦焱,我朝着怪物扔了几个火球,只是想发泄愤怒而已......” “那我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王虎说道。 “没有!”张青山斩钉截铁地说道。 “明年我会再来!”王虎倒也爽快,见张青山不给半点机会,咬着牙说道。 “不行!”出乎意料的是,张青山竟然拒绝了王虎! “为什么!”王虎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为什么我不能再来?” “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茅山宗的底线,我们不会收一个损人利己的人。”张青山说道:“你走吧!” 王虎待在原地,双唇紧咬,脸色煞白,动也不动,半晌方才说道:“我爹爹娘亲对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进入茅山宗,为了这一天,我从4岁就开始准备,整整六年,从未停过......以后没有机会再入茅山宗,我......” 忽然,王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来人!”张青山右手一挥,喝道:“给他医治,等他醒了,送他走,同时关闭阵法,今年的收徒正式结束!” 从茅山客栈二楼下来一个人,抱起王虎便往二楼走,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你们几个随我来。”张青山转身向后堂走去,那里有一道用帘子遮挡住的门。他推开帘子,说道:“进去吧!” 秦焱一马当先,率先走了进去,随后梁东岳和李志也走了进去。 “走吧,林靖!”童小杰兴奋地说道:“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 林靖尽管情绪依旧沉浸在王虎昏倒上面,此刻却也难掩喜悦神色,说道:“太好了,小杰。” 两人携手走进帘子,下一刻他们被眼前所见到的景象所惊呆了。 面前一条宽阔、碧绿的大河,河水安静、清澈的像镜子一样,河上竖着一座宽达十丈的石拱桥,而在拱桥的那头,则是连绵群山,每座山上都有着一座院落,一条石梯将所有山头、院落连在一起,显得气势恢宏。天空中到处都是鸟儿在飞翔,地面上也有着猴子、猎豹、狮子等走兽游弋。 而最让林靖他们震撼的,则是在石梯的最顶端,竖着一座高塔。高塔高不可测,不知有多少层,其顶端与云层相接,仿佛能够通天。 “这里便是茅山宗。”张青山看着五个孩子脸上若隐若现的狂热表情,笑着说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开山祖师和他的徒子徒孙们用双手、用汗水造出来的,所以茅山宗第一条门规!” 他突然提高了音调,变得肃穆而庄严,说道:“誓死保卫茅山宗!” “誓死保卫茅山宗!”童小杰激动的跟着大喊!喊完之后,他见林靖等人并未说话,脸立刻红了。 “不错,就要这样!”张青山则笑着看了看童小杰,随后用手指着河水,说道:“这条河是我们的守护河,里面住着的是茅山宗的守护圣兽,凡茅山宗弟子过此河,必须施礼敬拜。”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成掌,陈在胸前,带头向着河水拜了三拜。 林靖等人照着样子施礼完毕,随着张青山沿着拱桥走了过去。 刚踏上桥的那一刻,一群通体血红的飞鸟俯冲而下,擦着他们的头飞过。 “乖乖,这是什么鸟?”李志自小在山林里长大,却从未见过这种鸟。 “这是火灵鸟,它们是在欢迎你们呢。”张青山说道:“走吧,我们得走快点了,不然天黑前可就赶不到咯。” 张青山说的没错,尽管众人加快脚步,整整走了四个时辰,也只爬上了第一座山,到达了第一个院落。 院落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道观没什么两样,可走进去一瞧,却发现并不一样。 没有太上老君像,没有神位、更没有道士,有的只是四间屋子,一间敞开着,里面十分宽敞,足以容纳近百人同时休息,而另外三间屋子则是房门紧掩。 “这得走多少天,才能到金顶大殿啊?”童小杰一进屋子,便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说道。他所指的金顶大殿,是除了通天高塔之外、最高的一座院落,由于屋檐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夺目的金光,所以童小杰叫他金顶大殿。 “我们不用去祠堂,虽然你们已经入了我茅山宗,但想要正式拜师,还要进行一个小小的测试。走了一天,你们都该饿了,测试的内容明天再说,赶快用膳,然后休息!”张青山拍拍手,屋子正中的石桌上忽然凭空出现了十八个大碗和五副碗筷,一时间香气扑满了整个房间。 “赶快吃吧,我们茅山宗不禁荤腥。吃完好好休息,明天测试!”张青山说完,走出了屋子。 第五十三章 测试 “哇,真的好香啊!”童小杰闻到香味,食指大动,第一个跑到桌边坐下,看着十八个碗里的各色菜肴,不禁感慨:“这是符离集烧鸡、这是河北狮子头、这是......这菜太好吃了,比我们那最好的酒楼里最好的厨子做的还要好吃!林靖,快来吃啊!” 童小杰狼吞虎咽的样子更加勾起了众人的食欲,再加上本来就已经有些饿了,于是大家纷纷拿起碗筷,大快朵颐。 林靖一边吃着,一边却在想着问题:这丰盛的菜肴是怎么凭空出现在桌子上的? 终于,他忍不住向童小杰询问,后者竟直接说道:“不知道,管那些干啥呢,等咱们以后学成了本事,自然就知道啦!” 童小杰说了等于没说! 李志却说道:“我虽然从未见过,但是听爹爹讲,有一种法术可以移山填海,把千里之外的东西移到面前,我猜,青山老师变出菜肴的功夫应该就是这种法术吧。” “不错,我也听过,很多降妖师道行到一定程度,都能使一种叫‘小鬼搬山’的法术,可以把东西移来移去,可是也只能比较近的距离,搬的东西还不能太重。做这个最在行的还是咱们茅山宗的法术。”梁东岳也开口说道。 唯独秦焱不发一言,默默地吃着东西。 十八个大碗里的分量并不太多,五个人竟然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后,碗筷又凭空消失了。 吃饱了饭,困意随之而来,五个孩子先后上了卧榻。 林靖拿出偷偷留下的青菜和胡萝卜,把小白从包裹里拿了出来,喂它吃了个饱。林靖也不知茅山宗里是否允许养兔子,他只能将它放在包裹里,好在小白一直很乖,不会发出异响,倒省去了林靖许多烦恼,或许日后有机会再多放小白出去玩吧。 喂完小白,林靖上了卧榻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直在想着进入茅山宗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想着明天要进行的测试,也想着阿浪、马大海、马小玲。 当然还有他的爹爹和娘亲。 听着周围小伙伴们的呼吸声,林靖只觉心烦意乱,翻身坐起,按照天一真人教他的法子不断运转体内真气。 等他从入定中醒来,已经过了寅时,他悄悄下了榻,到屋外伸展身体,感到神清气爽,格外舒服,暗暗佩服天一真人教给他的法子。 半个时辰后,张青山来到院子,见林靖已经起了,不禁惊奇,问道:“你为何不睡?” “青山老师,我......我睡不着了。”林靖连忙说道。 “也好,只是不要太过紧张,今天的测试并不难。”张青山点了点头,走进屋子里,拍了拍手,说道:“起床了,今天的测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秦焱、李志、梁东岳几乎同时跃起,原来他们早已醒了,只是依旧待在卧榻上。唯有童小杰刚从睡梦中醒来,耽搁了些时间。 “一天之计在于晨,饿着肚子测试更有效果,咱们加点速度,测试完再用早膳。”张青山带着众人来到第一个房间前,说道:“秦焱,你先进去。” 秦焱应声推门而入,随后门自动关上,里面没了动静。 “青山老师,这里面是什么测试呀?这么神秘?”童小杰忍不住问道。 “等你们进去就知道了,并不难。”张青山微笑着说道。 张青山既然不说,林靖几人就只得在门口干等着,好在秦焱进去时间并不长,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好,梁东岳进去,秦焱,你随我来。”秦焱出来之后,张青山立刻让梁东岳进入,而把秦焱带到了第二个房间接受测试。 “这也太神秘了,可把我给急死了!”童小杰忍不住说道。 “反正我们已经进入茅山宗了,总不会因为测试没做好,就给淘汰了吧?”李志内心也很焦虑,却故作轻松地说道。 林靖同样很是焦虑,可他也明白,他能做的只有等。 相比较秦焱的迅速,梁东岳测试的时间可就长了,林靖三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秦焱连第三个测试都做完了,他仍然没有出来。 “青山老师,我们不会等到晚上吧?”童小杰等的实在有些着急了,问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去年有个弟子等了三天三夜。”张青山笑着说道。 “三天三夜啊!”童小杰失望地说道。 可就在这时,门开了,梁东岳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 “青山老师,这次我去!”童小杰不等张青山说话,主动请缨,他可不愿再白白地等下去。 “也好,童小杰你进去吧,梁东岳随我来。”张青山将梁东岳带走了,只剩林靖和李志两个人。 “林靖,谢谢你!”李志说道:“先前人太多,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 “没......没什么的!你不用记在心上。”林靖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即便我不带你走,你也一定会没事的,青山老师肯定不会让我们受到伤害的。” 李志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听说过去几年茅山宗选徒弟,死了好几个小孩呢。”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林靖一听,吓了一跳,他先前以为这些测试一定是茅山宗早就准备好的,定然不会出现意外。 “我爹是个郎中,前年曾经救过茅山宗的人,他告诉我爹爹的。”李志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咱们这个青山老师,你别看他整天笑眯眯的,其实可厉害了呢,是茅山三杰之一。原本能够进长老会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主动承担每年收徒的任务。” 茅山三杰,长老会?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林靖越往下听,越觉得脑袋里多了好几个问号,同时他也有些羡慕李志,竟然对茅山宗有这么深的了解,不像自己,对茅山宗几乎一无所知...... 林靖原本想多问李志几个问题,加深对茅山宗的了解,可童小杰测试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只比秦焱慢了一点点,李志紧跟着童小杰,第四个接受测试。 “不难,放心!”童小杰在被张青山带去第二个房间接受测试之前,悄悄对林靖说道。 见童小杰神色轻松,林靖稍稍心安,等李志出来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第五十四章 林靖考核 终于轮到林靖接受测试,他有些紧张,推门进去后,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仿佛回到了先前的那个山洞里。 “欢迎你,我的孩子。”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不用害怕,这个测试非常简单。”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个是灵气,是天地间的精华,也是我茅山宗门人修行的基础。” 伴随着老者的话语,林靖面前出现了一团白光,这个天一真人曾经跟他说过,因此并不陌生。 “灵气是天地间最纯正的力量,利用它可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者说道:“就像这样。” 白光忽然一分为五:金光、青光、蓝光、红光、黄光。 “这就是最常见的五行元素。自从盘古大神开辟天地以来,世上便存在着各种不同的元素,金木水火土也不过是其中最常见的罢了,还有光、暗、混沌等多种元素。它们一直存在于我们身边,但是普通人根本感受不到,这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运用灵气。”老者说道:“运用灵气,可以将火元素全部剥离、聚集到一起,就像这样。” 金、青、蓝、红、黄五团光忽的聚成一团,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焰。 “好了,灵气怎么运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按照这个线路搬动灵气吧。”老者说完,火光消失,房间重归黑暗,随后房间里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红线,红线的一端悬着一团灵气。 林靖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测试,他要将灵气从一端运到另一端。 林靖用天一真人教他的法子,全神贯注,集中意念在灵气上,想要将它沿着红线移动。 可是,灵气却纹丝不动。 “看来以前没有师长跟你说过如何与灵气建立联系,不要着急,你集中注意力,脑子里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让灵气移动即可。”老者鼓励林靖道:“来,你试一试。” 林靖试着将脑袋放空,又试了一次,可灵气还是纹丝不动。 “咦,这可就有些奇怪了,即便是个最最寻常的人,在这灵气浓郁的地方也能够感知到灵气,怎么你竟然半点联系也没有?”老者觉得很是奇怪。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老者说完,整间屋子里亮起了耀眼的白光。 “现在,这些灵气的浓郁程度已经足够让一个三岁孩童感知到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林靖很是感动,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再次尝试,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专心,都无法移动灵气半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默不语的老者忽然开口说道:“算了,你出去吧。” 林靖一听,顿时急了:“老爷爷,千万别赶我出去,我一定能够让灵气移动的!我之前曾……曾……哎……” 林靖本想说他早就让灵气球动过,而且都已经能够在体内将灵气运转两周天了,天一道长还夸他天赋极高,现在怎么可能无法移动灵气呢?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可是他想起天一真人对他的叮嘱,决不能对别人透漏半点消息,因此他又生生将话语咽了回去。 “孩子,不要难过。对灵气一点反应儿也没有的人,之前也曾经出现过。”老者说道:“或许,你适合的,并不是这个。”说完,林靖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推了出去。 门外不见秦焱、梁东岳、李志和童小杰,只有张青山一人。 “想必他们都已经通过测试了吧!”林靖很是难过,他既怕因为测试不及格而被茅山宗拒绝,又怕自己从此无法与灵气建立联系,学不了法术,更报不了血海深仇。 “走吧。”张青山见林靖面如死灰,没有一点儿精气神,竟丝毫不觉得惊讶,反而带着林靖到了第二个房间门口。 林靖几乎是无意识地推门而入,这一次不再是黑暗的世界。 屋子正中摆着一个梯形祭台,祭台上放着红烛、红纸还有笔墨、砚台,而在祭台后面则摆放着一把太师椅,椅子上端坐着的竟是一只猴子! 这猴子穿着合身的青布长衫,若不是一张猴脸格外醒目,只怕林靖定要将他错看成人了。 “小娃娃,欢迎来到通灵的世界。”猴子的声音听上去与正常人没什么分别,只是有些尖厉刺耳:“先前了解过通灵之术嘛?” 林靖摇了摇头。 “怎么哭丧着脸?在朱老头儿那受了欺负?”猴子看出来林靖心情低落,忽然咧嘴大笑道:“你可千万不要理会朱老头儿,他那里的测试信不得,只有我这里的才最准!” “朱老头?莫非是刚才说话的老爷爷?”林靖来不及细想,耳边便传来了朱老头的声音:“臭猴儿,你又在说我坏话,是不是想打一架?” “嘿嘿,我才不和你打,我要好好培养弟子了。”猴子听到朱老头发了脾气,得意地抓耳挠腮,龇牙咧嘴,过了好半晌,才对林靖说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靖......”林靖还没说完,猴子就直接打断了他,说道:“我叫孙不是,你可以喊我孙爷爷,也可以喊我不是哥哥,哈哈哈哈。” 爷爷?哥哥?林靖被这时不时便要得意上一阵子的猴子搞的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猜想这会说话的猴子定然是茅山宗的前辈人物,否则也不会让它来为弟子做测试,于是恭敬地说道:“孙爷爷好。” “哎,你这孩子,也忒老实了。”朱老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哈哈,怎滴?你不服气!这孩子心善,我喜欢他!”猴子又是一顿狂笑。 “前辈,不知我应该接受怎样的测试。”林靖不明就里,听着朱老头和孙不是间的对话,越听越糊涂,只得强行把话题转移到测试上来。 “别急,孩子。”孙不是捧腹笑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说道:“孩子,你到这台子边上来,先把红烛点上,点的时候一定要心怀敬畏,要恭恭敬敬的,然后在砚台里磨墨。。” 心怀敬畏?林靖想了想,心里默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孙不是见林靖照着他的意思将红烛点燃,磨好了墨,说道:“现在,拿起笔,在红纸上书写咒语。具体怎么写嘛,像我这样就行了。”孙不是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在空中缓缓地绕着圈子。 林靖紧紧地盯着孙不是的动作,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等孙不是收回手掌,林靖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他竟然在纸上画了一条龙! “好了,这通灵之术呢,其实就是召唤之术,既可以召唤生长在这大地上的生灵,也可以召唤地府的死灵,当然功力如果足够,也可以召唤天界的神灵。最厉害的人,还能够召唤守护神兽。”孙不是难得认真地说道:“我刚才教你画的咒语呢,就是召唤之术的咒语,你只需刺破食指,将血滴在咒语纸上,然后心里虔诚地冥想就行了。” “可是,孙爷爷,这咒语,我记不住呀......而且,心里要冥想些什么......” 第五十五章 结果出炉 “这个嘛,冥想是一种境界......”孙不是歪着脑袋,想了良久,方才说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要靠你自己领悟啦!” 林靖心里郁闷极了,也不知该怎么跟一只猴子沟通,只得硬着头皮拿起摆在台子上的小刀,在自己的食指上轻轻开了个小口子,赶紧将自己的血滴在咒语上。 随后,林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的还是那句:老天保佑......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靖闭着眼睛等的心都焦了,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哪怕是召唤出一只小鸡也行啊......上一场灵气测试,我就表现的一塌糊涂了,这一场可千万不能表现太差呀......”林靖逐渐由虔诚的祈祷转变为焦虑地渴求。 “好了,孩子,睁开眼睛吧。”孙不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靖睁开眼睛,却失望地发现别说小鸡了,连只蚂蚁都没有...... “孙爷爷,我......”林靖急的流出了眼泪,他生怕自己连续考砸了两场测试,真的会被驱逐出茅山宗,心里难过极了。 “咋啦,孩子,为啥要哭,你表现的很好......只是......只是我也不能跟你说。”孙不是见林靖伤心落泪,也急的抓耳挠腮起来,可他似乎有什么难处,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哎,你去参加第三场测试吧。”孙不是摆摆手,示意林靖出去。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孙爷爷......”林靖几近哀求地说道。 “不需要呀.......哎,你这孩子,出去吧,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孙不是扬了扬手,一阵风推着林靖出了房门。 其时,已是下午时分。林靖出了门,见门口又是张青山一人在门口等候。 “青山老师,我......我又考砸了......”林靖见到张青山,心里又内疚又委屈,低着头说道。在他小的时候,每每犯了错误,总会这样向父亲道歉。 “呵,傻孩子,别多想,跟我来吧。”张青山微笑着说道。 林靖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跟着张青山来到了第三间屋子前。 “测试嘛,只是要了解我茅山宗入门弟子的实力,以便于因材施教,仅此而已,不用担心太多。”张青山和蔼地说道:“这第三个测试啊,最是简单,放轻松,我看好你!” 林靖原本内疚不已的心情因为张青山宽慰的话语变得明朗起来,他朝着张青山施了一礼,说道:“谢谢青山老师,我进去了。” “恩,进去吧。”张青山微笑着说道。等林靖走进了屋子,他的笑容仍挂在脸上,久久未消...... 张青山所言非虚,林靖进入第三间屋子后,发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是摆着一张石床。 我该做些什么?林靖有些疑惑,就在这时,孙不是的声音响起:“孩子,你只管躺在床上,其他的莫要管!” “死猴子,你怎能告诉入门弟子测试内容?”朱老头怒道。 “嘿,这算什么?以这孩子的聪明才智,即便不告诉他,他也一定能够想得出!”孙不是得意地说道,言语间透露着对林靖的喜爱。 “谢谢孙爷爷。”林靖朝着隔壁房间的方向鞠了一躬,随后躺在了石床上。他双眼向天,默默等待着。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孩子,起来吧,测试已经结束了。”孙不是说道。 “孙爷爷,我才刚躺上去一小会儿啊......”林靖实在有些不解。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躺上去的那一瞬间,石床已经变成了红色,然后又变回了原样。 “孩子,我们有缘再见吧。”孙不是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默。 林靖迷迷糊糊地从石床上下来,走了出去。 “好,跟我回去。累了一天了,赶紧吃点东西,回房休息。”张青山带着林靖回到了休息的房间,秦焱、童小杰他们早已坐在桌边,等待着林靖。 “林靖,怎么测试了这么久?都发生啥了?”张青山一走,桌上立即出现了丰盛的晚饭,童小杰随手抄起一只鸡腿,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问道。 “太差了......我......没有一关做的好的。”林靖不知从何说起,反问童小杰道:“小杰,你呢,测试的怎么样?” “嗨,我第一关灵气只移动到了一半,就让我出去了。第二关呢,我啥也没召唤出来,第三关,进去往床上一趟,看没啥动静,我就出去了。”童小杰满不在乎地说道。 林靖一听,心里好受多了,暗道:看来,我除了灵气不咋样,其他的也不算最差嘛...... “对了,林靖,你知道梁东岳他召唤的是什么嘛?”童小杰悄声说道。 林靖摇了摇头。 童小杰得意地说道:“他召唤的是一头小猪,嘿嘿......” 林靖看到童小杰滑稽的神色,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问道:“那其他人召唤的是什么?” “李志没召唤出来,秦焱嘛,那家伙牛气得很,根本不理人,谁都不知道他召唤的是啥。”童小杰说道。 林靖点了点头,难过的情绪好上了许多,晚饭不禁多吃了几个馒头。等到众人都上了床榻休息,他悄悄起身,将体内的灵气按天一真人教的法子运行。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天一真人遗留在他体内的真气运行自如,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怎么会这样?灵气既然运行顺畅,那我为什么在今天测试的时候根本移动不了灵气?”林靖内心极为震惊,就在这一刻,他分了心神,灵气立即停滞不前,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般。 林靖痛地大叫,惊醒了李志和梁东岳,二人揉着惺忪睡眼,看向林靖,问道:“林靖,你咋还不睡呀,大半夜地喊啥。” “对......对不起,做了个噩梦。”林靖揉着脑袋,说道。 “不行,今天不能再练了。”林靖缓缓躺下,心里暗自庆幸:“怪不得天一真人告诫我说,修习的时候要专心致志,切不可分心......原来分心的后果这样痛苦.......” 不过,总算证明了自己对灵气的联系仍然顺畅,林靖心里得到了安慰,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亮,张青山早早地便将众人叫了起来,宣布了测试结果。 “秦焱,进入龙吟峰。李志、梁东岳、童小杰进入莲花峰,林靖进入飞云峰。”张青山说道:“好了,各自到各自去的地方报道吧。” 第五十六章 飞云峰 “龙吟峰,秦焱竟然这么牛......”童小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龙吟峰很牛吗?为什么我们分到了不同的地方?”林靖悄悄地问了问童小杰。 “茅山宗一共有八座山,从下往上依次是金顶峰、黑岩峰、彩虹峰、大悲峰、诛魔峰、龙吟峰、莲花峰、飞云峰,每座山都由一个茅山宗强者坐镇,又称峰主。除了最高的金顶峰名称固定不变,由茅山宗宗主担任峰主之外,其余七个峰主都可以对自己的山峰命名。你像秦焱要去的龙吟峰就是因为龙吟峰峰主曾经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把前任宗主曾用过的神兵龙吟剑,爱不释手,因此以剑而命名。至于彩虹峰,则是因为长老会里唯一一个女长老特别喜欢彩虹。”童小杰耐心解释道。 “怎么,你们两个不打算去了?想留在这里吗?”童小杰和林靖两个聊的开心,却忽略了其余三人都已经整理好随身包裹,出发前往各自要去的山峰了,张青山见两人迟迟没有动静,提醒道。 “这就去,这就去!”童小杰连声应道,他悄悄对林靖说:“等会儿路上跟你说,我先收拾去了。” 林靖正打算跟着童小杰一起收拾东西,却被张青山轻轻拍了拍肩膀,后者笑着说道:“等会儿见。” 林靖不禁愣了神,不等他答话,张青山已经转身走出了房间。 “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拾东西啊!”童小杰头也不回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哦,好!”林靖来到床榻前,抓起自己的包裹,小跑着出了房间,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他赶忙绕到屋子后面。那里长着一片青草,林靖将小白偷偷放在那里,反正它也不会到处跑,倒省去了不少担忧。 “林靖,你到哪里去了?人呢?”童小杰的声音传来,林靖轻轻抚摸了小白,悄声说道:“小白,等我到了飞云峰,我就找机会让你出来玩。”说完,林靖将小白轻轻放进包裹里,然后高声说道:“这就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慢?”童小杰不满地说道:“咱们赶紧走吧,秦焱他们早就走了,现在都看不见人影了!” 童小杰对秦焱印象并不好,言语中有意无意总会提到他。 “小杰,其他几个山峰是怎么命名的呢?”林靖一边走,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就听我爹爹说过这三个山峰的事。”童小杰挠了挠脑袋说道:“不过,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怎么会......你说。”林靖一听,精神猛地一震,连忙问道。 “茅山宗向来以强者为尊,这八座山峰是也按实力来排的。”童小杰说的直接,林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要去的飞云峰排在八座山峰的最末.,也就是说这次茅山宗收的五个人中实力最差的是......他自己。 秦焱越过了飞云峰和莲花峰,说明他的实力最强,远超其他几人。 果然,林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次测试的结果,果然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呀....... “没关系的,林靖!”童小杰见林靖脸色不对,连忙安慰他道:“虽然我们分到了不同的地方,但学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呀,只不过有快有慢罢了。更何况,我们就在你旁边,以后又不是见不到面了。” “没什么的,我……我本来基础就不好。”林靖强撑着笑容,说道。 “你爹娘都不是降妖师,也没有接触过这些门派吧?那就更不要觉得难过啦,我们几个之前都多多少少懂上一些,等你学上一段时间,咱们就差不多啦!”童小杰安慰道。 “也不知道,咱们要学些什么。”林靖将难过藏在心里,转移起了话题,说道。 “学的东西可多了呢,我听说法术、制符、通灵、占卜……总之,够你学上好长时间了!”童小杰说道。 林靖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却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努力,绝不能做最差的那个! 飞云峰虽然是茅山宗八座山中海拔最低的一座,但却是最为平缓,面积最大的一座,峰上的院落相比其他山峰,也是最多的。 林靖与童小杰一路同行,到了飞云峰的山头。 “林靖,我先去探探路子,只要有机会,我就来找你。”童小杰郑重地说道。 林靖点了点头,两人相拥作别。 “茅山宗,我来了!”林靖转身的那一刻,眼神无比的坚毅。 “你是林靖?” 飞云峰的院落被茂密的森林包围着,只留有一个口子,供人通行。林靖与童小杰分别后,见到了六只山羊、七匹野马、八头懒熊以及十几只猴子之后,终于在快到飞云峰院落入口时,碰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约莫二十岁左右,剃了个光头,见到林靖,咧开大嘴笑着喊他的名字。 “是......我是林靖。”林靖连忙施礼,说道。 “不用客气!我也是飞云峰的人,我叫卢大宽,你可以喊我大宽,或者卢师兄,反正都行,都行!嘿嘿。”卢大宽见林靖施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笑着说道:“师父让我在这等着接你,顺便带你看看咱们飞云峰。” “谢谢卢师兄,不过咱们师父是谁呀?”林靖问道。 “这个嘛,师父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卢大宽当先引着林靖走进了森林,映入两人眼帘的竟然是....... 一个村庄! 林靖满以为飞云峰上即便不是道观、也会是茅山客栈类似的建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到处是三层小楼、商铺门面、居民平房错落堆叠在一起,像极了林靖之前曾经去过的繁华镇子——五通镇。 “林师弟,这里是我们师兄弟平常生活的地方,基本上是两个人住一间屋子,这里一共是一百三十八间屋子,加上你,一共有两百一十七个师兄弟。”卢大宽笑着说道。 虽然飞云峰并没有林靖想象中的神秘,但是熟悉的镇子倒也让林靖倍感温馨。 “卢师兄,怎么师兄们今天都不在家里吗?这些房子都没人呀!”林靖见四周静悄悄的,忍不住问道。 “师父让我们每天修行至少五个时辰,现在是辰时,正是修行的时间,大家都到后山修行去了。”卢大宽伸出手指,越过屋子,指向后山。 林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座小山,山并不大,但其中却有一个大洞,想来飞云峰的弟子都到山洞里修行去了。 “那卢师兄,我现在也要去山洞修行吗?”提起修行,林靖颇有些激动,他已经等不及通过修行提升自己本事了。 “不着急,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卢大宽带着林靖在院落里穿行。 离后山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溪,小溪边有一座不大的小茅屋,那就是林靖的屋子。 第五十七章 大愚 小茅屋并不大,里面只摆着一张床榻、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显得有些简陋,但却让林靖想起了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小女孩儿。 “林师弟,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通知师父。”卢大宽说完,便离开了茅草屋。 林靖放下包裹,将小白取出来,放在床上,随后从包裹里取出一件物事。 水囊。 上面的字依然清秀,林靖忍不住微笑挂在嘴角,心里想着的满是那个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小姑娘。 她,还好吗? 林靖摇了摇头,将水囊放进包裹,他刚把屋子整理好,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林师弟,师父来啦!”卢大宽人未到,声先至。 林靖赶忙丢下手上的东西,抬起头一看,不禁一怔。 “林靖,这里能住的习惯吗?”卢大宽身后的男子说道。 “青山老师!”林靖惊喜地发现,卢大宽身后的男子竟然是张青山! “青山老师,怎么会是你!”林靖不禁有些激动,他刚刚与童小杰分开,心里有些落寞,突然看到张青山,仿佛阴霾天突然出现一丝阳光般,瞬间放了晴,开心不已。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等会儿见嘛!”张青山笑着说道。 “林师弟,青山老师就是咱们飞云峰的峰主,也就是我们的师父呀!”卢大宽咧开大嘴,笑的很是开心:“林师弟,我以前和你一样,也想不到师父竟然是飞云峰的峰主时,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哈哈。”张青山摇了摇头,说道:“大宽,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跟林靖说。” “好的,师父。”卢大宽走了出去,将屋门带上。 “林靖,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师徒了,你是我飞云峰第二百一十七号弟子。你忠厚善良,虽然基础不高,但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所谓‘大智若愚’,你们是‘大’字辈,我赐你一个‘愚’字。”张青山坐在椅子上,说道:“今后,你就是林大愚。” “大愚......林大愚......”林靖默念了几遍,起初觉得稍显笨拙,但仔细一想,倒也觉得跟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几分契合。 “大愚,我茅山宗涉猎极为广博,无论是本宗功法玉女嬉神术,还是通灵、占卜,样样都博大精深,也正因此茅山宗才能与佛光寺、全真教并称正道三雄。更重要的是,但凡入我茅山宗弟子,皆因材施教,不求对本宗功法样样精通,但必须要选择一项自己最擅长的功法,一直坚持修炼下去,直到修成正果。”张青山说道:“你的三项测试结果,我都看过了,虽然对灵气的感知并没有那么强,但这并不代表你不能够修习玉女嬉神术。恰恰相反,你多花些时间打好根基,未来成就未必不如童小杰他们。” 林靖听了之后,很受触动,说道:“青山老师……不对……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好!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正式开始修行。”张青山说道。 “不,师父,我不累!我现在就想和师兄们一起修行!”林靖很是激动,他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修行了。 “也好。”张青山略微思忖,说道:“那你跟我来。” 张青山当先带着林靖走向后山。 卢大宽说的没错,林靖的小茅屋虽然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却离后山的修炼场非常近,不过百步便走到了后山洞口。 林靖进了山洞,发现别有洞天,墙壁上到处摆放着火盆,火焰将洞内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而偌大的山洞里则被分成了四部分。 当先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台子,孤零零地立在靠近洞口的地方;沿着墙边依次摆放着蒲团,几乎每个蒲团上都坐着一个人,正在闭幕凝神,像是正在修炼中。而越过台子,则是两块不同的区域,一块放满了桌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另一块则是伫立着一个小小的祭坛。 张青山走到台子前,轻轻拍了拍手,说道:“你们的林靖师弟来了,所有人到擂台前集合。”张青山说话并未用上力气,但声音却在山洞里不住回荡,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随后,张青山走到擂台中央,他示意林靖也站到擂台上来。 不一会儿,擂台边便站了一大群人,其中就有迎接林靖的卢大宽。 “好,人都到齐了。”张青山环视全场后,说道:“我来给大家介绍下,站在我身边的孩子正是咱们飞云峰第二百一十七号弟子,林靖!我刚才已经给他赐了道号‘大愚’。从今天起,林大愚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作为师兄、师姐,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听到了没有?” “弟子明白!”两百一十六号人一同高声说道。 林靖连忙朝着台下施礼,他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欧阳大牛!”张青山点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人应声出列。林靖瞧他模样,个子不高,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身子不胖不瘦,长相有些平凡,皮肤黝黑,倒像极了刘家村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 “大愚,欧阳大牛是我的大弟子,也就是你的大师兄,这段时间,由他来代我传授你茅山宗的基本功法,带你熟悉这里的一切。”张青山冲着林靖说道:“你要好好向你大师兄学学,一个月后,我来检查你的功课。” 欧阳大牛冲着林靖笑了笑,笑容有些憨厚,让林靖生出不少好感,他连忙施礼。 “好了,大愚,不必过多礼数。大家散了吧,继续各自修行。”张青山说完,自己转身走出了山洞。 “大愚你好,我是欧阳大牛。”欧阳大牛走到林靖身边,说道。其余师兄弟有的直接去修行,有的则跟林靖打了个招呼,简单介绍了下自己。 “大师兄好!”林靖恭敬地躬身说道。 “哎,你可千万别搞这么多礼数,我受不起哟......”欧阳大牛连连摆手,脸红了起来,他说道:“大愚,我只不过比你入门早了些年而已,不用这么客气。师父虽然让我代他教你一些东西,但其实都是些简单的东西,并不难,你很快就能全学会了!” “谢谢大师兄,我......我可能天资愚钝,还希望你不要见怪......”林靖有些忐忑地说道。 “愚钝还能愚钝过我吗?嘿嘿,不瞒你说,很多师弟师妹的修为早就已经超过了我,如果按照修为来排位次,我早就不是大师兄咯。”欧阳大牛咧嘴笑道:“别担心,走,我来跟你介绍介绍咱们飞云峰。” 欧阳大牛一马当先,为林靖带路,他的背影在林靖眼里显得格外厚重,紧张的心情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幽冥鬼虎 “大愚,咱们飞云峰的规矩啊,是平日里各自修行,每三个月,所有师兄弟们都会抽一天时间聚在一起,搞一个大比武,来互相切磋、互相学习,地点就是你刚才站的那个擂台。”欧阳大牛说道:“这个比武啊,师父非常重视,每次比武的第一名都能随着师父进去镇妖塔修行,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呢!” “镇妖塔?”林靖有些疑惑。 “哦,镇妖塔就是金顶峰后面的高塔,里面呀镇压着咱们祖师爷们降伏的各种妖魔鬼怪,进去就能跟它们切磋、试招,都是真刀真枪的战斗,对修行的帮助非常大!”欧阳大牛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有第一名才能去呀?那我只怕是无望了……”林靖顿时有些失望,以他在三项测试中的表现来看,想拿比武第一,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别灰心呢,大愚师弟,师父有时还会带着进步最快的师弟、师妹们去镇妖塔呢。”欧阳大牛宽慰林靖道:“所以,你安心修行,等修为上去了,师父一定会看到你的努力,带你去镇妖塔呢。” “大师兄,你去过几次呀?”林靖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嘿嘿……我只去过三次,还都是因为我是大师兄,师父担心我修为太差,会影响咱们飞云峰的声誉,才带我去开个小灶。”欧阳大牛不好意思地说道:“说来惭愧,我这个当大师兄的,连一次比武第一也没有拿过呢……” 欧阳大牛的谦逊赢得了林靖不少好感,他笑着说道:“大师兄,你可不能再谦虚了,不然像我这种资质愚钝的可该怎么办呀!” “嗨,你就别捧我了。大愚师弟,你看这里就是平常修习玉女嬉神术的地方。”欧阳大牛指着墙边放置着的一个个蒲团说道:“玉女嬉神术是咱们茅山宗的镇宗功法,任何一个弟子都必须坚持修习。瞧,他们几个就正在修习。” 林靖顺着欧阳大牛的指向看过去,见几个师兄正端坐在蒲团上,面前悬浮着一个大大的灵气球。 “大师兄,这几个师兄面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灵气球呀。”林靖好奇地问道。 “哦,他们几个呀,前两年刚入咱们飞云峰,进境有些慢,师父特意提炼出了一个纯度极高的灵气球,帮助他们修炼玉女嬉神术。”欧阳大牛说道。 林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暗想:等我修习玉女嬉神术的时候,师父怕是要给我造一个更大的灵气球吧…… “这里呢,是咱们修习通灵术的地方。大愚师弟,估计你还不知道,咱们师父是茅山宗里除了掌门师祖之外通灵术最厉害的!”欧阳大牛一脸自豪地说道:“所以,别的峰头或许学好了玉女嬉神术便能够交差了,但在咱们飞云峰,通灵术也是必须要学好的!不然,可不丢咱们师父的脸嘛!” 林靖看向四周,发现果然聚集在通灵术修习区的弟子远比修习玉女嬉神术和占卜术的弟子多的多,而卢大宽也正在专心致志地修习着通灵术。 “大愚师弟,这最后......”欧阳大牛正说着,忽然听到耳旁传来一声虎啸! “吼”! “恭喜七师兄!成功召唤出了幽冥鬼虎!”片刻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幽冥鬼虎?老七,恭喜你啊!”欧阳大牛听到好消息,竟然撇下了林靖,径直朝着山洞里靠近最边上的一个男子狂奔,奋力穿过拥挤的人群,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老七,你真牛,可真给咱们飞云峰长脸啊!” 林靖被周围兴奋的人群激动的氛围感染,不禁也热血澎湃起来,他见卢大宽正好从身旁经过,一把将他拉住,喊道:“大宽师兄,大宽师兄!” “咦,小师弟!是你啊!”卢大宽挂着他标志性的憨笑,说道:“走,咱们去看看去,七师兄把幽冥鬼虎给召唤出来了!” 林靖一边跟着卢大宽往人群里挤,一边问道:“大宽师兄,幽冥鬼虎是什么?” “咱们茅山宗的通灵术啊,由浅入深,一般是先召唤普通的生物,像飞鸟鱼虫啊,飞禽走兽啊,都是最基本的召唤物,然后稍微高深一点的,可以召唤一些珍稀的猛兽,比如猛犸象、巨虎等。等通灵术修习到一定程度时,就可以召唤一些妖魔鬼怪出来了。七师兄叫孙大飞,是咱们飞云峰修习通灵术最厉害的,他刚召唤出来的幽冥鬼虎是鬼界里出了名的厉害角色,当初咱们茅山宗不少前辈都死在幽冥鬼虎的手上呢!”卢大宽一边说着,一边羡慕地叹道:“七师兄可真厉害,我都修习通灵术三年了,也只能召唤出一头豹子,哎......” 林靖被卢大宽引的好奇心大起,恨不得立刻就见一见七师兄。 “来,师兄让一让......师姐,不好意思,让让小弟!”卢大宽似乎在飞云峰上人缘不错,众多弟子见是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竟然也不生气,还主动让了条道给他过去。 多亏了卢大宽,林靖很快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只见欧阳大牛正兴奋地搂着一个留着长发男子的肩膀。与欧阳大牛兴奋的神情完全不同,孙大飞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却依旧是板着脸,冷冰冰的样子。 而在他俩身后,则伫立着一个通体漆黑,唯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的怪物。 这怪物正是幽冥鬼虎。 林靖定睛凝视,才发现这幽冥鬼虎并没有实体,浑身被漆黑的浓雾围绕着,脚爪在地上缓缓地婆娑,不时发出低吼。 “三师弟,师父不在,你的变异雪豹妖是唯一能跟幽冥鬼虎拼上一拼的,你来给七师弟试试招!”欧阳大牛指着人群中一人说道。 “好嘞,大师兄,我早就等不及了!”一个小个子兴冲冲地走了出来。 “小师弟,我跟你说,咱们飞云峰有个规矩,第一次通灵召唤出来的家伙,都要由实力相近的师兄弟来试招,看看实力到底怎么样。”卢大宽向林靖介绍道:“七师兄的通灵召唤实力在咱们飞云峰可以说一骑绝尘,根本没有人能比得上。所以一般都是师父来和七师兄的召唤物试招,但是刚刚掌门师祖召集七峰峰主议事,师父不在家,所以就由实力仅次于七师兄的三师兄刘大文来跟他试招。” 林靖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大文,后者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平平放在地上,再用红笔在纸上快速画着符咒,随后他咬破食指在符咒上轻轻一点。 “吼!” 又是一声怒吼,一头通体雪白、身长三丈的豹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五十九章 切磋比试 变异雪豹妖出现之后,一双铜铃般的巨眼环顾四周,显得威风极了,可幽冥鬼虎却纹丝不动,根本不受变异雪豹妖影响。 “老七,你可得手下留情啊!”刘大文笑着说道。 “三师兄客气了!”孙大飞淡淡说道。 “老三、老七,你俩点到为止。”欧阳大牛退到一旁,说道:“师弟、师妹们,大家往后退几步,给他们留点空间。” 众人应声后退。 “老七,我要上了!”刘大文说完后,立时原地坐倒,双手紧握、合十。 孙大飞并不答话,缓缓地坐倒在地,同样双手紧握、合十。 “吼!” 变异雪豹妖先声夺人,猛地冲向幽冥鬼虎,动作快的化成一道虚影! “哇!”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惊叹声。 林靖在一旁看的差点呆住了,他根本看不清变异雪豹妖是如何启动的! 而幽冥鬼虎却动也不动,忽然“嘭”的一声闷响,幽冥鬼虎前腿扬起,利用它身材娇小的优势,竟将两只前爪抵在了变异雪豹妖的胸前! “啧啧啧,不愧是幽冥鬼虎,三师兄这么快的攻势,七师兄竟然轻松挡住了!”卢大宽叹道。 变异雪豹妖一击不成,猛地后退,绕着幽冥鬼虎转圈圈,其速度越来越快,竟在洞里刮起了大风。 一些修为不高的弟子已经闭上了眼睛,蹲到了地上。林靖非常想看看变异雪豹妖是怎么进攻的,可他也抵不住大风的侵袭,闭上了眼睛,蹲了起来。 又是几声闷响。 “老七,你这幽冥雪豹太厉害了,师兄我甘拜下风!”大风骤停,林靖耳畔传来刘大文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只见战斗已停,幽冥鬼虎还是呆在原地,而变异雪豹妖则四脚朝天,躺在地上。 刘大文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将地上的符咒收了起来,变异雪豹妖随之消失。 “老三,你已经很厉害了,不用介怀!”不等孙大飞说话,欧阳大牛抢先说道:“老七,你这幽冥鬼虎果然厉害,只是我们师兄弟看的不过瘾!得等师父回来,你可得再试一场。” “听大师兄的。”孙大飞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幽冥鬼虎。 “好了,大家散去吧,各自修行!你们只要努力,也可以向七师兄这样厉害的!”欧阳大牛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散去,他正说着,忽然一拍脑袋,“哎呦”一声,急道:“哎呀,我怎么把小师弟给忘了!” “大愚师弟,你在哪?”欧阳大牛急地高声呼喊。 “大师兄,我在这儿呢!”林靖急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来到欧阳大牛面前。 “哎,都怪我这榆木脑袋,一高兴就把正事给忘了!”欧阳大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突然一把拉住林靖的手,说道:“大愚师弟,你可千万不要生大师兄的气呀!” 林靖看着欧阳大牛皱着眉头,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禁被他逗乐了,可心里却是暖暖的。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热热闹闹的大家庭不正是林靖日思夜想的吗? “大愚师弟,通灵和占卜的修行呢要等你的玉女嬉神术水平修炼到第二层才行,所以不要着急,接下来这几天咱们就从玉女嬉神术练起。”欧阳大牛将林靖拉到修习玉女嬉神术的区域,来到一个蒲团前,他率先坐下,然后示意林靖在他旁边坐下:“这里是我修习玉女嬉神术的地方,从今天起,你就在我旁边修习。” “这怎么行......”林靖一屁股从蒲团上坐了起来,说道:“大师兄,我......我怎么能在你旁边坐。” 尊卑有别,林靖不自觉地将自己划到了飞云峰最底层的那一波。 “快坐下,怎么不能在我旁边坐?你既然加入了咱们飞云峰,就是咱们的一分子,我们这些做师哥师姐的,都会好好照顾你的。”欧阳大牛佯怒道:“快坐下,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欧阳大牛的话让林靖无法拒绝,他缓缓地坐下,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咱们玉女嬉神术呢,是以天地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作为基础的。”欧阳大牛从怀里掏出一副图,打开后里面画着一个赤着身子、周身穴位被红点着重标注的男子。 “咱们茅山宗的玉女嬉神术是将灵气引入到体内,在穴位里不断运转,然后吸收到体内,化作自己的力量。”欧阳大牛用手指连连点在穴位图上,耐心地跟林靖解释每个穴位的名字和功效:“这是天顶百会穴,最容易让灵气进出的穴位,也是人体最强大的穴位之一,这是小三阳穴......” 林靖一边仔细地听着欧阳大牛的讲解,一边在脑海里不住回想天一真人教给自己的灵气运转功法所经过的穴道。 “大愚师弟,这幅穴位图给你带在身上,这几天你好好熟悉熟悉,要把穴位图记在心里。”欧阳大牛说道:“对了,你灵气测试那一关的成绩怎么样?” “非常差......”林靖羞愧地垂着头,心里很是难受。 测试成绩无疑是他心里的痛。 “那咱们就从最基础的做起。”欧阳大牛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者鄙夷的神色,相反,他神色如常,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匣子,打开之后,一团亮眼的光球缓缓地升了起来。 “这个是师父临走之前交给我的,利用这个灵气球,你可以尝试建立与灵气的联系。”欧阳大牛教导林靖道:“如果你需要把它收起来,只需要按这个......再打开的话,也是按这个。” 林靖接过匣子,在欧阳大牛的指点下,他发现匣子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凸起。他照着欧阳大牛的话,按了按凸起,灵气球瞬间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匣子里。 “谢谢大师兄!”林靖拿着黑匣子,恨不得立刻就开始修习。 “大愚师弟,不用着急,晚饭时间到了!”欧阳大牛笑着一把拉起林靖,朝着洞外走去。 “咱们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会在一起吃饭,地方呢,就在飞云阁里。”欧阳大牛所说的飞云阁,其实就是飞云峰里唯一的一座四层小阁楼,前三层是吃饭的地方,第四层则是一个封闭起来的空间。 林靖走进飞云阁,仿佛来到了第二个茅山客栈,里面的布置极为相似,不过是几把桌子和椅子,随意地散放在一起罢了。欧阳大牛拉着他在其中一张桌子旁坐下,笑着说道:“大愚师弟,等会儿,我要向咱们师兄弟们正式介绍你,顺便呀,把咱们飞云峰的规矩跟你说一说。” 第六十章 飞云阁 林靖随着欧阳大牛在桌边坐下后,飞云峰的弟子陆陆续续地都来到了飞云阁里,有的在一层坐下,有的径直走上了楼。 “大师兄,每天吃饭,其他师兄、师姐们都会来吗?”林靖好奇地问道。 “那是当然!一起吃饭可是咱们师父给飞云峰立下的规矩,谁也不能打破它!”欧阳大牛自豪地说道:“如果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每天咱们飞云峰两百一十六个师兄弟……不对,加上你,应该是两百一十七个师兄弟,都会在一起吃饭。” “大师兄,咱们人到齐了!”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冲着欧阳大牛说道。 “好!”欧阳大牛点了点头,随后对林靖说道:“这是大明师弟,他在咱们飞云峰上排行六十七,师父交给他一项任务,每天由他统计吃饭人数,再传达给食堂。” “我叫李大明,小师弟,你好啊!”李大明笑着朝林靖挥了挥手。 “大明师兄好!”林靖急忙还礼。 “不用那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太客气可就见外咯!”欧阳大牛笑着说道,他环视一周,见师弟师妹们都已找到位置坐下,说道:“大明师弟,开饭!” “好嘞!”李大明利索地从身上掏出一只海螺,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桌上出现了丰盛的菜肴。 还是熟悉的大海碗,只不过菜品却又更加丰富了些,不仅南北兼顾,更多了精致的点心和水果。 “大愚师弟,如果有喜欢吃的菜,可以跟你大明师兄说,厨房只要会做,第二天就一定会给你做。”欧阳大牛拿起一碗红油抄手,吃了一大口,嘴上满是红油,笑着说道。 林靖用力点了点头,他见周围坐定后,纷纷自顾自地吃着午饭,有的默默吃着,有的则是跟身边的人热烈地讨论着。 “我真的能够融入到他们当中去吗?”林靖暗暗问自己,无法感应到灵气始终困扰着他。 林靖心中有忧,食之无味,很快便吃完了,他站起身来,说道:“大师兄,我先去后山修炼了。” “不急!大愚师弟,等会儿让大宽师弟陪你在咱们飞云峰上先转转,熟悉熟悉环境,然后再来修炼。”欧阳大牛呼唤道:“大宽!” “在!大师兄,你找我?”卢大宽从二楼飞快地跑了下来。 “大宽师弟,你等会儿带大愚师弟在咱们飞云峰上转一转,给他好好介绍介绍咱们峰上的情况。”欧阳大牛说道。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卢大宽笑着冲林靖说道:“大愚师弟,咱们走吧!” 卢大宽当先走了出去,林靖赶紧跟上。 “大愚师弟,咱们飞云峰可大的很,这边的情况之前我都跟你介绍过了,现在我带你去密林看看。”卢大宽带着林靖沿着小溪向下游走。 不出二三里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蓊郁草地,牛、鹿、骏马成群结队地吃着青草,除了它们之外,竟还有着猴子、野猪以及许多林靖从未见过的动物。 “这些个呀,都是咱们师兄弟们练习通灵术,召唤出来的,没有地方安置它们,索性全都放到这儿。”卢大宽说道: “师兄们的通灵术好厉害,创造出来的动物竟然跟真的一模一样!”林靖忍不住感慨道。 “小师弟,这点你可说错了,咱们茅山宗的通灵术虽然神妙,但绝不是无中生有,凭空把东西给造出来。无论你通灵术修炼的有多厉害,就算是咱们师父、宗主,用通灵术召唤出来的也必须是这世上已经存在了的。”卢大宽耐心解释道:“就拿上午七师兄召唤出来的幽冥鬼虎来说吧,那可是九幽门从地府里通过血祭弄出来的玩意儿,厉害的不得了,杀了咱们正道不少人呢!” 照这么说,这些猪羊牛马都是从别的地方召唤出来的,可是九幽门、血祭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大宽师兄说幽冥鬼虎杀了我正道不少人? 林靖满腹疑惑,还未诉说,卢大宽自顾自地说道:“话说回来,七师兄可真是厉害,竟然把幽冥鬼虎给召唤出来了,可太给咱们飞云峰长脸了!这次七峰比武准能让其他峰好看,哼,让他们看不起我们。” “大宽师兄,我越来越糊涂了,九幽门是什么门派,七峰比武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听到“七峰比武”,林靖更是一头雾水,他实在忍不住问道,生怕等会儿卢大宽说的越多,他糊涂的越多。 “小师弟,这些你都不知道吗?”卢大宽反而对林靖的一无所知感到很疑惑,他问道:“你爹娘或是亲人,是哪个门派的?崂山或者只是跟谁学过一些法术?” 林靖摇了摇头,心里暗想:大胡子伯伯千叮咛万嘱咐,我可千万不能把八卦门给说出去了…… “那你之前对咱们茅山宗也是一无所知咯?”卢大宽又问道。 林靖又摇了摇头,他生怕卢大宽瞧他不起,垂下了头,不敢看他眼睛。 “我明白了!那我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卢大宽笑着说道:“小师弟,咱们这世上,原本就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有的人死后戾气太重,进不了地府,就在人间化作了恶鬼。有的飞禽走兽,甚至是树木奇石,时间长了,吸取了大量的天地精华,就成了妖精、怪物。几千年前,这些个恶鬼、妖精、怪物为祸人间,杀了不少人,它们有妖法,又力大无穷,咱们人手无寸铁,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啊!就在那时候,有一些天赋异禀的人找到了神仙留下来的秘籍,里面记载的都是些厉害的法术和修行功法,靠着这些功法,咱们人才没有被妖魔鬼怪们给灭掉……” “大宽师兄,你刚才说的妖、鬼、怪我都弄明白了,这魔又是什么东西呀?”林靖听的仔细,妖八成就是与泠山见过的吸人精血的树妖类似的东西,怪估计是尸煞、僵尸一类的东西,鬼他虽然没有亲自见到,但想来也并不难理解。只是这魔,他可从未听闻,也不知如何理解。 “这个……”卢大宽沉思道,林靖的这个问题竟难住了他,沉思好大一会儿,方才说道:“小师弟,这个其实没啥大区别,就是叫法不同,妖魔鬼怪都是些......都是些......” 卢大宽忽然用力摸了摸光头,说道:“我还是说实话吧,小师弟,我也不知道咋去解释,反正都是些个妖怪,你就先这么记着,等以后让师父来告诉你答案。” 第六十一章 曼陀罗树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卢大宽被林靖打岔,断了思路,一时间想不起刚才说了些什么。 “大宽师兄,你刚才说到了一些人找到了仙人留下来的功法,才没有灭绝。”林靖说道。 “哦,对!就是这儿!”卢大宽说道:“就像咱们茅山宗开山祖师爷本源真人,他就是捡到了太上老君留下的玉女嬉神术,潜心修炼了十几年,刚一出山就把那些妖精、鬼怪打的屁滚尿流,可是妖精、鬼怪太多了,根本杀不完,本源真人就开创了茅山宗,广收弟子。” “那全真教、佛光寺、八......他们的祖师爷也是捡到了功法吗?”林靖原本打算问问八卦门,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没错,佛光寺相传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发现了燃灯古佛留下的七卷经文,练就了一身无上佛法,可惜他太厉害了,竟然三年后立地成佛,这佛光寺还是由他的弟弟创立的。”卢大宽忽然话锋一转,板着脸说道:“至于全真教嘛,哼,他们的开山祖师捡到了老君留下的另一本功法,开山立派后,竟然号称全真教才是道教正宗,我茅山宗只是旁门别支,简直目中无人,嚣张至极!小师弟,你说气人不!他们全真教从不把我们茅山宗放在眼里,以后如果你遇到了全真教的弟子,可一定不要留半分情面,逮到机会就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他们!” 林靖没有回答,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天一真人的样子,暗想:天一真人那么和蔼慈祥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大宽师兄口中所说的目中无人、嚣张至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好在卢大宽并未发觉林靖异样,说道:“小师弟,你一打岔,又把我给绕进去了。原本,咱们人找到仙人遗留下来的功法,妖魔鬼怪们是敌不过我们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出现了一些会邪法、自称是九幽门的人,处处跟我们对着干,不仅杀了我们正道不少人,还把一些修炼的邪法传授给了妖魔鬼怪,结果出现了一些狠角色,比如金翅大鹏王、幽冥鬼王等等,把我们正道给害惨了。从那以后,九幽门的妖人跟咱们正道算是彻底结了死仇,只要见到就一定得拼个你死我活。” 卢大宽说的轻描淡写,林靖却听的是心惊肉跳,他此刻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浑身煞白、露着邪恶笑容的尸煞,惨死的爹爹,还有那漆黑夜晚的僵尸、躺在地上的张老爷和游小情...... “小师弟,你怎么浑身是汗?”卢大宽说着说着,忽然发现林靖额头满是汗水,赶忙扶他坐下休息,说道:“是走累了吗?还是我刚才说的吓到了你?” “没有没有,大宽师兄,我......我打小身体就不好,有出汗的毛病。”林靖晃了晃神,这才从回忆里出来,他生怕卢大宽追问,赶忙说道:“大宽师兄,你讲的,我都记下了。那七峰比武又是什么呢?” “七峰比武啊,其实是咱们茅山宗的传统,为了让不同峰的弟子都能够切磋交流,互相学习,提高修为,从第十三代宗主开始,每隔三年,七峰弟子都要聚集在一起,来一场大比武,最终胜出的前三名,能够进入镇妖塔学习七日!要知道,每一任宗主在临死前都会进入镇妖塔,他贴身的兵器、法宝都会带进去,而咱们茅山宗的门规是任谁在镇妖塔里找到了前任宗主的遗物,都可以据为己有!小师弟,这可是每一个弟子都梦寐以求的机会啊,谁不想拿个前三,到镇妖塔里走上一遭!只可惜......”卢大宽亢奋的神色忽然黯淡,声音低了几度,说道:“只可惜,咱们飞云峰的弟子底子没有其他峰的人厚,七峰比武总是吃亏,所以......所以......” 卢大宽的话没有说完,可林靖早已心领神会,从他和秦焱、童小杰被分派到不同峰一事上便可看出,飞云峰的弟子大都是能力远不如同期其他弟子的,只怕这些年,飞云峰从未有人能够拿到七峰比武前三名,只能靠张青山带着他们进入镇妖塔...... “大宽师兄,那个是什么?”林靖忽然指着前面不远一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大树说道,他不愿卢大宽如此尴尬,索性直接转移话题道。 “哦,那个呀,是咱们师父十年前从西域带回来的,叫做曼陀罗树,据说一生只结一个果子,果子成熟之后如果一个时辰之内不摘下来,就会立刻干瘪猥琐,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结果子了。”卢大宽脸色重又亮了起来,解释道。 “那这颗曼陀罗树太珍贵了!”林靖瞧那曼陀罗树高不过五米,长满了金灿灿的叶子,没想到竟然这么神奇,一生只结一个果子,不由得由衷感慨道。 “当然珍贵啦!据师父说,这曼陀罗树,一共也只有九棵,相传是用释迦牟尼佛的九颗舍利子种下得到的呢。不过,从来没有人吃过曼陀罗果,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有啥用。”卢大宽说道。 “这么珍贵的树,就放在这里,如果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呀?”林靖见曼陀罗树随意种在草原上,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小师弟,这个你可就多虑了。”卢大宽拉着林靖走近曼陀罗树指着树根旁画着的一道红线,说道:“咱们师父早就设下了阵法,将曼陀罗树与整个飞云峰连在一起,如果有人要动曼陀罗树,除非他能够在一招之内断绝飞云峰的生机,否则必定会被阵法困住,成了瓮中之鳖了。” “师父果然高瞻远瞩,厉害!”林靖赞叹道。 随后,卢大宽带着林靖钻进树林里,他在前面开路,说道:“小师弟,这个树林呢是百无禁忌,可以在里面随便走动的,但是等会儿咱们要去的密林却不能随意进出。” 林靖点了点头,随着卢大宽径直穿过树林,见林外有一个大湖,湖面碧波荡漾,深不见底。而在湖的对面,则是另一片树林。只是这树林里的树木从树干到树叶通体漆黑,诡异极了。 “小师弟,这就是咱们飞云峰的密林。”卢大宽指着密林,却不向前再行半步,说道:“原本这里也是普通的树林,只是师父为了让我们师兄弟快点儿提高修为,效仿金顶峰的镇妖塔,从外面抓了不少妖魔鬼怪,放进密林里,设下阵法,供我们师兄弟通过实战来提升修为。” “大宽师兄,里面都有些什么呀?”林靖好奇地问道。 “我从来没进去过,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密林里面太过凶险,不能通过师父考验的不准进入密林。不过七师兄肯定知道,他是咱们飞云峰修为最高的人!”卢大宽说道。 林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卢大宽说道:“小师弟,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来这边呢!” 第六十二章 潜心修炼 林靖跟着卢大宽回到了后山,见师兄弟们都已经开始修炼,他赶忙飞奔到自己的位置,在他旁边的欧阳大牛此刻并不在。 “我一定要好好努力!”林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道。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缓缓坐下,拿出了欧阳大牛给他的黑匣子,在凸起的位置轻轻一按,灵气球轻飘飘地飞了出来。 林靖并没有着急与灵气球建立联系,相反,他先一点一点地放空自己,直到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这时他双手捧着灵气球,闭上眼睛。 动起来吧,哪怕只有一点点...... 林靖静静地等候了一刻钟,灵气球却纹丝不动。 他并不气馁,继续尝试。 一次又一次...... 整整尝试了整个下午,灵气球连一丁点儿的动静都没有。 “咚、咚、咚”,三通鼓响。 林靖忽然感到肩膀一震,连忙睁开眼睛,发现欧阳大牛正微笑着蹲在自己面前。 “小师弟,该吃晚饭了,走吧,明天再练。”欧阳大牛说道。 不知怎地,林靖听到欧阳大牛和蔼的话语,眼圈不禁一红,哽咽道:“大师兄,我跟灵气还是建立不了联系......我用了好多种方法,我......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灵气球上了......可还是控制不了它!” 欧阳大牛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 林靖见欧阳大牛倾听自己说话,心里的委屈再也不按捺不了,哭了起来。 这时,有不少结束修炼,准备去吃晚饭的弟子从旁边经过,见到林靖哭泣,都纷纷驻足停步,在一旁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还不去吃饭?”欧阳大牛猛地站起,皱着眉头,斥道。 那些弟子从未见过欧阳大牛发火,都吓了一跳,赶忙低头走开了。 林靖见欧阳大牛为了他而向其他师兄弟发火,很是感动,却哭的更加厉害了。 欧阳大牛缓缓地说道:“小师弟,师父经常对我们说‘欲速则不达’,意思就是让我们修炼不要太过在意速度,只要能够把根基打好,哪怕多花一段时间也是值得的。” “可是,我花了很长时间都练不好......”林靖听到欧阳大牛的话,渐渐止住了哭泣,但沮丧之情并未消减,难过地说道。 “那又怎样?听过铁杵磨成针的故事吗?”欧阳大牛忽然说道:“小的时候,我爹嫌我笨,每次都要骂我。可是我娘就总是拿李白铁杵磨成针的故事来劝慰我。小师弟,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吗?” 林靖想不出答案,摇了摇头。 “我真的找了一根铁杵,每天到河边石头上去磨!”欧阳大牛咧开大嘴笑着说道。 “那大师兄,后来你真的把铁杵磨成针了吗?”林靖被欧阳大牛的故事所吸引,好奇地问道。 欧阳大牛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我足足磨了九十九天,铁杵是变细了,可是还没等磨成针,我就被爹爹送到茅山宗来了......” “大师兄,我相信你如果继续磨下去,一定能够磨成针的!”林靖见欧阳大牛神色暗了几分,反倒安慰他起来。 “哈哈,不提了,不提了!那都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欧阳大牛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二十五年?大师兄,你都已经在飞云峰上二十五年啦?”林靖问道。 “是啊,二十五年前,我七岁,来到飞云峰时,师父正好刚刚执掌飞云峰。”欧阳大牛说道。 “那大师兄你这些年都没有回家看过吗?”欧阳大牛的话不禁触动了林靖的心弦,当初的欧阳大牛不正是现在的自己吗? “没有......学艺未成,即便回去,也只会给爹爹丢脸吧。”欧阳大牛说完,猛地一拍脑袋,说道:“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小师弟,你可要答应我,大师兄刚才跟你说的话,一句都不要说给别人听啊!” “放心,大师兄,我绝对不会说的!”林靖拍了拍胸脯,答应道。 随后,欧阳大牛、林靖四目相对,一时无话。过了半晌,俩人竟都笑了起来。 “走吧,小师弟,去吃饭,晚上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加油!铁杵都能磨成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欧阳大牛将林靖拉了起来,说道。 “我一定会努力的,大师兄!”林靖用衣袖将泪水擦干,振作精神,跟着欧阳大牛向食堂走去。 吃完晚饭,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休息,林靖一走进自己的稻草屋,就看到小白在房间里到处乱窜,他脸上瞬间洋溢起微笑,说道:“小白,你怎么跑出来了。”他把小白抱起来一看,发现脖子上拴着的绳子竟被它咬断了! “你这个小调皮,竟然把绳子咬断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不然我就要生气啦!”林靖温柔地把小白抱到床上,轻轻地抚摸,说道。 原来,林靖为了修炼时心无二用,将小白用绳子拴在了床边上,以防它到处乱跑,出现意外。 “哎,也不知道大胡子伯伯和小玲妹妹现在在哪里呢,过的好不好,是不是也在想我呢?”林靖的笑容缓缓收敛,白天修炼时专心致志倒没什么,到了晚上思念之情却喷涌而出。 “小白,大胡子伯伯把我送到茅山宗,为的是让我学会功夫,治好身上的病,先把命给保住。”林靖对着小白说道:“可是我现在想的根本不是能不能活下来......我现在只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能够感应到灵气,不要再当拖油瓶,拖大家后腿了!” “难道真的是我天赋差到极点了吗?”林靖问道。 小白并没有说话,当然它也不能说话。 林靖沉默半晌,忽然开口说道:“不行,我不服!” 说完,林靖立刻盘腿坐在床上,先是将体内遗留灵气按照天一真人教的法子运转起来,这一次足足运行了七个周天! 等林靖从入定状态中醒转过来时,已经是子时了,小白早已在床边睡着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林靖这下彻底懵了,如果他真的是天赋差到极点,那么为何还能将体内的灵气运转自如?可他既然能将体内的灵气运转的如臂指使,为什么却跟体外的灵气半点联系都建立不了? 林靖百思不得解,但身边却又无人能够给他解释。他多想请教一下自己的师父张青山,可又必须得遵守诺言,不把天一真人传授功法一事告诉别人。 痛苦和疑问萦绕在心,林靖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林靖梳洗完,正打算去吃个早饭,然后到后山修炼,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第六十三章 宗主开会 林靖连忙打开门,见到卢大宽站在门口。 “大宽师兄,怎么啦?早饭不是还没到时间嘛?”林靖问道。 “小师弟,师父找你!”卢大宽说道。 “师父找我?”林靖疑惑地说道:“什么事?” “去了再说吧,快跟我来吧!”卢大宽催促道。 “好!大宽师兄,稍等我下!”林靖转身将小白放在床下,把绳子拴牢,随后关上门,跟着卢大宽向飞云峰入口处走去。 行不多久,林靖便来到了先前刚来到飞云峰的那条岔路,张青山身着一身青色长衫,正站在路口等着他。 “大愚,你来了。”张青山说道。 “师父,对不起,我来晚了。”林靖恭敬地说道。 “你并没有来晚。”张青山说道:“大宽,你先回去吧。” 卢大宽应声转身向来路走去,张青山又说道:“大愚,今天把你喊过来,是因为宗主要为你们几个新来的弟子开一次会,勉励你们好好修炼。” 林靖一听能够跟童小杰他们见面,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可一想到自己至今无法跟体外灵气建立联系,不禁又有些难受。 “怎么了,大愚?”张青山见林靖脸色忽明忽暗,问道。 “没什么,师父。”林靖微微垂下头说道。 “好,那我们走吧!”张青山说完,右手轻轻一挥,手里多了张包着金箔纸的符咒,在地上一甩,一个闪闪发光的圆圈亮了起来。 “跟我来。”张青山走进圆圈,示意林靖也进来。 等林靖走进圆圈站好,金光大作,下一刻,他从飞云峰的树林里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大殿外。 “师父,这是哪里,刚刚......”林靖惊讶地说道。他并不知道的是,先前马大海在泠山寻他时,就曾经带着他瞬间转移过。只不过当时的林靖是昏迷着的罢了。 “这里是金顶峰,由咱们茅山宗宗主执掌。咱们茅山宗但凡重要事情,都要由长老会讨论决定。长老会由宗主和另外六峰峰主以及六名德高望重的前辈所组成,后面的金顶大殿则是长老会议事的地方。”张青山跟林靖解释道:“至于刚才的传送阵,等你修为上来了,自然就会明白其中奥秘。” 原来这里就是金顶峰!林靖犹记得童小杰曾跟他介绍过金顶峰,对这闪闪发光的金殿印象极为深刻,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 “见过青山长老!”一名一缕白衣,身背长剑的少女迎了上来,向张青山微微施礼,随后引着张青山和林靖向金殿走去。 金殿高三丈,殿内立着几根一人粗细的石柱,宽敞极了,若非殿内空荡荡的,只摆着几把椅子,即便被人误认为是皇宫大殿,恐怕也并不稀奇。 林靖哪里见过这种宏伟建筑,不由得愈发紧张。 “青山,你又这么早就到了。”大殿之上,早已有人先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在上首旁的椅子上,冲着张青山说道。 “文川师伯,你是第一个到的,我哪里算的上早!”张青山微微一笑,对林靖说道:“大愚,快见过文川师伯祖。” 林靖赶忙上前拜倒在地,说道:“弟子见过文川师伯祖。” “不必多礼,起来吧!”文川说道:“青山啊,你怎么又收了一个资质愚钝的弟子?你让师伯怎么说你才好啊!” 林靖刚刚起身,便听到文川的话,立时羞红了脸,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文川师伯,此言差矣,我这弟子,资质虽非绝顶过人,但也绝不会像你说的那样资质愚钝。”张青山倒也不气,在左手边最后一把椅子上坐下,示意林靖站到他身后。 “青山,我这是为你好。七峰比武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飞云峰再不抓几个好苗子,不仅这次又要垫底,今后二十年的老末只怕都是你们的。”文川摇了摇头,叹道。 张青山微笑着,并不答话。 过不多时,大殿里一下子来了不少人。 “文川师兄,青山师侄,你们到的好早啊!”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林靖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 张青山起身说道:“瞧文天师伯面色,可是已经突破玉女嬉神术第七重了?” “哈哈,不愧是神算子‘张青山’啊!我三天前刚刚突破第七重!”文天兴奋地说道。 “文天师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文川不满地说道:“一把年纪了,才突破第七重,脸上很有光吗?青山、无痕两个师侄早都已经突破第七重了!” “嘿嘿,文川师兄,你又不是知道,凭我的天资,能够修成第七重,已经算是祖宗保佑了,跟青山、不能比!不能比哟!”文天一屁股坐在文川对面,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哎,罢了罢了,跟你说多少次都没有用。”文川叹了口气,说道。 林靖不敢抬头,只听得耳畔传来女人苍老的声音:“掌门师兄呢?我听说掌门师兄马上就要闭关了!” “文英师妹,你怎么还是这副急脾气,掌门师兄玉女嬉神术即将突破第九重瓶颈,此刻闭关潜心修炼是我茅山宗的头等大事,何必大惊小怪!”文天没好气地说道。 文英?林靖猜想她必定就是茅山七峰唯一的那位彩虹峰女峰主了吧!先前童小杰曾经跟林靖提起过文英,能够在一群男人中脱颖而出,想必她一定有过人之处。 林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缓缓地抬起头,向文英说话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一位妙龄女子、披着齐肩长发,面容更是姣好! 这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难道就是那苍老声音的主人? 林靖正纳闷间,文英的目光扫向了他。 “啊!”林靖失声叫道。 林靖这一声叫嚷,把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他羞愧地满面通红。 “大愚,怎么了?”张青山问道。 “没......没什么。”林靖不敢再抬头看,可他心里已经认定那妙龄女子定然是文英师伯无疑了,因为方才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像是一把刀子,火辣辣地剖开了自己的胸膛,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过不多时,大殿之上又来了不少人,空着的椅子除了正中一把之外,已经全坐满了。 “林靖!” 林靖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正皱着眉头思索时,又听到“林靖,看这里!是我啊,童小杰!“ 林靖一听,惊喜地抬起头,果然看到穿着一身青布道袍的童小杰正在他左侧向他招手。 ”小杰!“林靖兴奋地向他报以最大的微笑,虽然两人只分别了几天,但再次相遇却仿佛久别重逢般激动。 童小杰身旁站着的是李志,梁东岳,而秦焱却不见踪影。 第六十四章 西山除魔 虽说秦焱在龙吟峰,童小杰他们在莲花峰,并不站在一起,可林靖悄悄地把大殿上的众人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秦焱的身影。 这可奇了怪了,七峰峰主都到齐了,秦焱到底做什么去了呢?林靖正纳闷着,忽然大殿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一瞬间站了起来。 就连无论见了谁都要卖一卖老资格的文川,也是满脸恭敬。 ”见过掌门师兄!“ ”见过掌门师伯!“ 众人忽然齐声高呼,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道袍,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从后殿缓缓走了出来。他虽然身材矮小,貌不惊人,但每走一步,林靖的心都要跟着狠狠跳上一跳,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这也许就是茅山宗掌门五玫真人文空的威严。 在这一刻,林靖的内心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但隐隐之中却也有些艳羡之意。 “都坐下吧。”五玫缓缓坐下,看了看还站在大殿之上的几人,慈祥地说道:“你们几个就是今年新入宗门的弟子吧?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林靖下意识地看向张青山,后者微笑着示意林靖走到五玫真人面前,说道:“大愚,去吧。” 林靖赶忙从张青山身后走了出来,快步走到文空面前,顺势便要跪倒,却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托住,不由自主地直起身来。 “无需行此大礼。”五玫摇了摇头,笑道:“青山,你门下弟子还是这么讲究礼数。” “见过......见过掌门师祖!”林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高声说道:”弟子是飞云峰张青山门下第二百一十七名弟子,本名林靖,道号大愚。“ ”大愚,大智若愚。嗯,这个名字好。“五玫看了张青山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这时,童小杰、梁东岳等人依次走了上来,报了姓名。 ”嗯,不错,都是好苗子,你们在师父的带领下,务必要认真学习本事,日后对抗妖魔歪道,可就要靠你们了。“五玫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致远,你的弟子怎么没有来?“ 坐在张青山对面的男子说道:”回掌门师伯,我门下弟子秦焱昨日已经动身前往西山除魔了。“ ”除魔?西山?“文川突然说道:”致远,你怎么这么糊涂,哪里有新入宗门的弟子便参加除魔行动的?这不合规矩!即便这秦焱真的如同传言里说的那样天纵奇才,也不可如此......如此荒唐!” “文川师伯,秦焱天赋之高,致远此生从未得见,让他去西山除魔,既是对他的一次历练,也是希望他能够寻得一些突破。”致远恭敬地说道。 “突破?”文天紧跟着问道:“难道他入我茅山宗短短两天就要突破玉女嬉神术第一重了?” “是突破第二重。”致远语出惊人。 文天”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喝道:”第二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顿时,大殿之上沸沸扬扬,唯独五玫和张青山处变不惊,似乎并不感到惊奇。 林靖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明白了秦焱为何今日不来的原因,心里无比地震惊,要知道他到现在还没有跟灵气建立感应,秦焱竟然都已经快要达到玉女嬉神术第三重了!这种差距让他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失望至极。 ”好了。“五玫缓缓地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大殿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茅山宗、佛光寺、全真教三年一次的联合除魔行动,是我师祖七十年多前定下来的规矩,在他之前,从来没有哪一届掌门定过这样的规矩。可是我师祖不仅这么做了,而且还通过除魔行动培养了一大批杰出的弟子,我、全真教掌教天茗真人、佛光寺普智主持都是在除魔行动中成长起来的。“五玫缓缓地说道:”事在人为,规矩是死的,又算得了什么。此事无需再说,从今日起,但凡我茅山弟子,都可以参加除魔行动。“ ”但是,生死有命。不自量力的,死了也不足惜。“五玫说道:”好了,我即将闭关,希望能够突破第九重瓶颈,摸到第十重的边界。“ ”文川师弟,我闭关之后,宗门事务就都交由你来主持,七峰峰主配合。“五玫说道。 ”是,掌门师兄,文川定当为茅山宗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文川应道。 ”好!都散了吧。“说完,五玫向后殿走去。 ”恭送掌门师兄!“ ”恭送掌门师伯!“ ”文川师伯,那我先回去了。“五玫走后,张青山立时站起,朝着文川施了一礼,说道。 “且慢,青山。”文川说道:“诸位,三个月后便是七峰比武的日子,希望回去之后好好准备,选几个好苗子,本次比武获胜的弟子将获得我年轻时寻得的法器一个。” “师兄,莫非是你那柄清风扇?那可是修炼的好宝贝啊!你怎么舍得.......”文天转念一想,说道:“师兄,要不这次比武我也参加得了,你那柄清风扇,我可是日思夜想几十年了啊!” “胡闹!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还要跟小辈们一起比武?”文川摇了摇头,但却拿他这个顽童师弟没办法。 大殿众人纷纷散去,林靖还没来得及跟童小杰他们打招呼,便跟着张青山回到了飞云峰。 回去的路上,张青山一言不发。林靖生怕张青山沉默是因为觉得自己愚钝,又是担心,又是难过,一路上大气儿也不敢出。 等到了后山,张青山把所有弟子召集到一起。 “昨日,龙吟峰已经先行动身,前往西山荡魔。”张青山说道:“我们飞云峰岂能落于人后!我决定,由欧阳大牛和孙大飞分别带队,先行到江浙一带荡魔,时限一月。大牛、大飞,你们过来。” 欧阳大牛和一个长发男子应声出列,林靖认得后者是当日召唤幽冥鬼虎的七师兄。 “大牛、大飞,你们两个各带领五人,大牛到江苏,大文到浙江。”张青山选了十名弟子,分到了欧阳大牛和孙大飞的队伍里,而颇令人意外的是,林靖竟然也在这十人名单里面! “师傅,小师弟到咱们飞云峰不足十日,怎能让他跟着我们去冒险啊!是不是搞错了。”欧阳大牛听到林靖也要跟着他们去江浙荡魔,大吃一惊。 林靖更是被这个意外惊的浑身一颤,张大了嘴巴看向张青山。 “他龙吟峰秦焱天纵奇才,破例去西山荡魔,我门下弟子不比他差,为何去不得?”张青山傲然说道:“大愚,我对你充满信心,这次,你就跟随大师兄,去江浙走一趟。” 第六十五章 江宁府 夜色已深,林靖躺在小茅屋的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日一早,他就要跟随欧阳大牛前往江苏江宁府了,可他仍然有些想不通师父为什么会让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弟子参加这次荡魔行动。 “小白,师父似乎对我很有信心。”林靖对卧在他身旁的小白说道:“我很怕会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秦焱都快突破玉女嬉神术第二重了,可是.......别说玉女嬉神术的第一重了,就连跟灵气建立感应对我来说,都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 小白似乎听懂了林靖的话,竟往他身上蹭了蹭。 “你也对我有信心吗?”林靖笑着抚摸了小白,说道:“我一定会努力,希望老天真的要不负有心人才好......” 第二天一早,林靖背着一个小包裹,将小茅屋的门锁好,他在屋里放了不少青菜、胡萝卜,足够小白吃上一个月的了。自他从泠山出来,一路上充满艰辛,小白跟着他吃了不少苦,这一次他可不愿小白再跟着他冒险了。 小白对他来说,可不只是一只陪伴的宠物,更是他和马大海、马小玲共同的回忆。 “小师弟来了,咱们出发!”等林靖来到飞云峰峰口,欧阳大牛和其他四个师兄早已整装待发。 “对不起,大师兄,对不起,各位师兄,我......我来迟了。”林靖见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完毕,就差自己了,心里非常难受,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来一会儿。 “小师弟,你并没有来迟,只是我们有提前准备的习惯,这不,距离咱们约定的时辰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呢!”欧阳大牛的话却并未让林靖释怀,他暗暗发下誓言,绝不要做吊车尾、拖后腿的那一个,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也要做的比别的师兄弟好! “大家都听好了,等会儿出发之后,所有人不能脱离队伍,有任何情况必须跟我打报告。”欧阳大牛对刘大文说道:“三师弟,这次行动,你是我的副手,如果我不在了,你来带领大家。” 欧阳大牛说完,拿出一张符咒,放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的土地轰隆隆地发出异响,一个木门缓缓地拔地而起,门内没有一丝光亮,漆黑无比。 “走吧,三师弟,你断后。”欧阳大牛说完,拉着林靖走向木门,说道:“小师弟,你第一次参加荡魔行动,不用怕,跟着我走。” 林靖点了点头,跟着欧阳大牛走了进去。 在门的另一端,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厢房,里面摆放着一张石榻,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谁?”听到动静,厢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满脸警惕、身穿道袍的少年,他见从木门里出来的是欧阳大牛,兴奋地冲上前,一把将他抱住,说道:“大师兄,我可把你给盼来了!师父昨日告诉我,咱们飞云峰要来一支荡魔小队,我心里想着大师兄你上次来过了,这次估计不会再来,没想到你还真就又来了!” “大云师弟,一别就是三年啊!”欧阳大牛同样很是激动,拉着大云给大家介绍道:“这是李大云,咱们茅山宗在江宁府上元县的联络人,在飞云峰上排行第九十八。” “大云,三师弟你是认得了的,这是张大东师弟,排行第一百一十七。这是乔大昧师弟,排行第一百二十一。这是吴大蒙师弟,排行第一百二十六。”欧阳大牛为李大云一一介绍,最后指着林靖说道:“这是咱们的小师弟,林大愚,在飞云峰排行第二百一十七。” “哇,算起来,小师弟刚刚入宗不足十天,就被师父委以重任,太厉害了!肯定是天纵奇才!”李大云惊讶地看着林靖,说道。 “大云师兄......我.......”林靖颇有些窘迫,不知该怎么跟李大云解释。 “大云师弟,快给我们整点早饭,今天来的早,飞云阁还没开饭呢!”欧阳大牛笑着打断了他俩的对话,让林靖缓了一口气。 “哎呀,我太激动了,把这事给忘了,大师兄,我早就把早饭给你们准备好啦!我这就去拿!”李大云转身出了屋子,急急忙忙地去拿早饭。 “大云师弟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欧阳大牛笑着说道,他三年前曾来过,对这里的环境轻车熟路,直接带着其余五人,走出厢房,来到饭堂。 “早饭来咯!”李大云两只手掌平放,上面悬着两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豆粥、油茶、辣糊汤、包子、油条等各种各地好吃的早点。 “大云师弟,你这一手‘凌空托物’可比之前精进多了,玉女嬉神术突破第三重了吗?”欧阳大牛问道。 “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资不好,你三年前来的时候我刚刚练成第二重,三年过去了,还是第二重......”李大云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没什么,我都在第四重呆了五年了,还是一点儿也没突破的迹象。”欧阳大牛安慰道:“水滴石穿,道行可不能投机取巧,必须脚踏实地。” “大师兄教诲的是。”李大云面色一凛,正色道:“各位师兄弟,今日是上元县祭拜太上老君道的日子,等会儿香客、信徒就要来了,我先不陪你们了。” “尽管去忙,不用考虑我们。这次,我们会在这里呆上一个月的时间,等吃完早饭,我们就动身。”欧阳大牛等李大云走出屋子后,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跟身旁的林靖说道:“小师弟,咱们茅山宗很久以前,所有弟子一直都呆在宗门里修行,几乎从未下山跟妖魔歪道真刀真枪地战斗过,所以每一次跟他们交手,总有很多弟子因为实战经验不足而身死敌手,为了避免再出现这样的惨剧,咱们师祖开创了三年一次的荡魔行动,让门下弟子陆续到各个地方去跟九幽门、妖魔鬼怪们战斗,培养实战经验。” “为了长期地持续下去,咱们茅山宗在各地建立了分支,一来可以掌握各地情况,随时采取行动,二来可以快速往返,充当驿站的作用。先前我用通灵之术召唤出的传送门,便是事先在各个分支建好传送阵,只要这些传送阵不被破坏,就可以任意来往。”欧阳大牛耐心地为林靖解释道:“小师弟,这次荡魔行动,你其余几个师兄之前都参加过,唯独你是第一次参加。所以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讲在前头。” “但听大师兄教诲。”林靖赶忙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第六十六章 开拔双龙村 “师父虽然没有给我们下达具体的任务,但是按照惯例,咱们这次荡魔行动是必须要有所收获的,既要寻求实战来获得修为的提升,更要为老百姓们做些好事。”欧阳大牛说道:“所以咱们先用三天时间把上元县走个遍,看看有没有九幽门、妖魔鬼怪的踪迹,如果有,咱们能解决的,就把它们干掉,解决不了的,就立刻禀报师门,向师父和其他七峰峰主们求救。” 林靖点了点头,欧阳阿牛所说的确是荡魔行动所最能直接带来的利处。 “宗里立下规矩,荡魔行动一旦遇到危险,就可以放弃行动,可这几十年来,咱们茅山宗死在荡魔行动中的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几乎是每次行动都要死几个弟子,更别说受伤的了。”欧阳大牛忽然沉重地说道:“尤其是最近几次荡魔行动,我们发现九幽门的妖人,似乎盯上了我们茅山宗,专门找落单的弟子下手,这一次,只怕他们也不会放过袭击我们的机会。” 林靖不禁惊呆了,他原以为荡魔行动虽然是实战,较之修行凶险些,可也不过是会有受伤的危险罢了,没想到真的会死人,并且死亡情况那么严重! “小师弟,我并不是危言耸听,故意说狠话吓唬你。”欧阳大牛见林靖面露惊讶,认真地说道:“上次荡魔行动,你的二师兄就被九幽门偷袭,死在了普陀山......” 林靖惊讶地根本说不出话来,他见其余几位师兄面色凝重,知道欧阳大牛所言非虚,心里更是翻起了嘀咕:既然行动如此凶险,师父为何还让我来.......我什么都不会,遇到危险,岂不是成了大师兄他们的拖累? 不,我不要当拖油瓶! “大师兄,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林靖咬着牙,坚定地说道,他立下决心,即便死,也绝不会拖累大家。 “小师弟,你言重了。”欧阳大牛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这次行动,你跟着我,大师兄虽然学艺不精,但一定保你周全。” “大师兄,你还记得这个吗?”李大云果真是个活宝,正当林靖六人默然无语,沉闷地吃着早饭时,他手舞足蹈地拿着一只布老虎走了进来。 这只布老虎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林靖定睛看去,见那布老虎眉毛和眼睛挤在了一起,活像一只刚出生的沙皮狗,滑稽极了,哪里有半分丛林之王的威风。 “扑哧”一声,年纪较小的吴大蒙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引得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一向不苟言笑的三师兄竟然也笑着说道:“大云师弟,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丑的老虎,哈哈哈哈!” 李大云尴尬地挠了挠头,看向欧阳大牛,后者脸上写满了尴尬,轻咳一声,说道:“这个布老虎是我做的。” 瞬间,饭堂里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吃饭,吃饭,大家都快点吃啊,吃完了好干活。”三师兄第一个拿起根油条,往嘴里塞,一遍塞,一边嘟哝着。众人心领神会,吴大蒙碗里的粥早已喝完,却还是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 “好了,诸位师弟,想笑就笑吧。”欧阳大牛倒真是好脾气,他伸手接过布老虎,轻声说道:“这个布老虎是我三年前参加荡魔行动时,在上元县双龙村做的。当时,双龙村里僵尸作祟,一个四岁小男孩的父母都被僵尸给害了,我看他可怜,就为他做了个布老虎。一晃就是三年啊.......” 又是一个被僵尸祸害的孩子......林靖感同身受,心里立刻涌起了对这个孩子的同情和怜悯,甚至忘记了三年后的小男孩比他自己尚且还要大上一岁。 “大云师弟,这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欧阳大牛回忆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见到小男孩。 “五天前,我还去双龙村看过虎子一次,这孩子挺好的,就是非常挂念你。我跟他说起你这几天可能会过来,他开心的不得了,立刻让我把布老虎带给你,还说要在祭拜老君的日子跟村里的大人来一趟......咦,算起来,现在也该到了,怎么胡子还没来。”李大云疑惑地说道。 “没事,正好,我们本就打算去双龙村看一看,索性我去看看虎子。”欧阳大牛说道:“师弟,你们早饭吃好了吗?” “早就吃好了!”吴大蒙童心未泯,抢着说道:“咱们快去双龙村看看吧,给虎子个惊喜!” “好,出发!”欧阳大牛一声令下,众人在李大云的帮助下,每人换上一身道袍,稍作打扮后,从后门出去,朝着双龙村走去。 一路上林靖一行竟未遇到一个人,欧阳大牛皱着眉头说道:“有点不对劲,今天是上元县祭拜太上老君的日子,刚才道馆里香客并不少,怎么双龙村方向竟会一个人都没有?” 欧阳大牛心中着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林靖咬牙跟着。一行六人奔出数里,经过一片农田之后,远远便看到一座村庄。 “不对,肯定出事了!”欧阳大牛见整个村庄死一般地寂静,暗道不好,迈开双腿,向村口狂奔而去。 “大师兄,这个村子被设了封印结界!”欧阳大牛这一全力狂奔,立刻把年纪较小的吴大蒙、林靖甩在了身后,只有刘大文紧紧跟在了身后,他内心平静,一眼便看到了村口的树上贴着一张黑色符咒。 “封印结界?”欧阳大牛虽然担心极了,但毕竟见多识广,知道这黑色符咒是九幽门独有,心里顿时一凉,怒道:“九幽门的妖人竟然还敢来!” “照大云所说,他前几日还来过双龙村,说明九幽门也是最近才来......”刘大文分析道。 “说不定此刻就正在村子里!”吴大蒙神色紧张,他虽然参加过荡魔行动,但三年前年龄尚小,他从未跟九幽门妖人正面战斗过,实战经验并不比林靖多多少。 “绝不会。”欧阳大牛说道:“这封印结界是从外面设置的,只能禁锢结界内的人,外面的人可以随意进入,只是进去了就不能再出来。” “事不宜迟,大师兄,我立刻把结界破了。”刘大文说完,从怀中掏出三张符咒,交给张大东和乔大昧各一张,说道:“两位师弟,等等听我指令,只要见到火起,立即将符咒扔进火里。” 刘大文左手把剩下的一张符咒贴在黑色符咒上,右手掌心聚起一团灵气,缓缓融进符咒里。 “轰“的一声! 旁边的草丛里冒起了两团火焰,张大东和乔大昧立即将符咒掷了过去。 符咒触火即爆,刘大文冷静地等爆鸣声响起后,轻轻地将贴在树上的符咒撕了下来,说道:“结界破了。” “走!”欧阳大牛当先冲进了村子。 第六十七章 九幽门现身 “道长,你可算是回来了!快救救我们吧!” 欧阳大牛刚冲进村子里,便发现一大群人聚集在村首的屋子里。 那是村长的家。 刚才说话的也正是村长韩效锋。 三年前,欧阳大牛带着二十位师兄弟一同来到双龙村荡魔,正巧发现了一个九幽门的妖人公然来到村子里作恶,不仅杀害了几名无辜村民,还掳走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正是虎子。欧阳大牛从九幽门的妖人手上抢回了孩子,还狠狠地打伤了他,没过多久就死了。为了防止九幽门妖人再次迫害双龙村,欧阳大牛让李大云密切关注村子情况。跟李大云一直保持联系的,正是韩效锋村长。 “村长,怎么回事?”欧阳大牛见村民个个愁容满面,有几个女人更是以泪洗面,赶忙问道。 “两天前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蒙面妖人,也不说话,见人就打,然后抢了张大婶和李大娘的两个孩子就走。我派人去道观向李道长求救,但根本出不去,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把我们给挡住了。”韩效锋皱着眉头,说道:“昨天这几个蒙面人又来了,抢了我本家弟弟的孙子和另一个孩子.......哎,这孩子三年前就差点被抓走,没想到是祸躲不过,三年后还是被抓走了.......哎!” “这孩子可是虎子?”欧阳大牛心中一急,大声问道。 “不错,道长,正是你三年前救下的孩子。”韩效锋话还未说完,欧阳大牛一把拉起他的手,说道:“村长,虎子在哪里被抢走的,快带我去看看!” “就在这里!”韩效锋叹了口气,说道:“前日蒙面妖人来了之后,我很是担心他们会再来,就把所有的孩子都藏到这祠堂,躲在地窖里,可是没想到他们好像早就看穿了,昨日一来,直接到地窖里抓了虎子就走......” “大师兄,我在地窖里找到了这个。”刘大文眼明心细,他默默地一个人进了地窖,将里面的环境仔细看了个遍,找到了一个檀木做的小牌子,上面写着“秦十八”,他略一思忖,便将这木牌交给了欧阳大牛。 “果然是九幽门妖人!”欧阳大牛咬牙怒道:“没想到竟然还是九幽门门主的亲卫!” “九幽门门主的亲卫军是最精锐的力量,轻易不会离开九幽门,怎么抓几个孩子这种小事,竟然会交给亲卫来做?”刘大文疑惑地说道。 “不错,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欧阳大牛虽然愤怒,但心里清楚,越是关键时刻越要保持冷静,他问韩效锋道:“村长,这两天被妖人抓走的孩子都有什么共同特点?” “这......我倒真没想过。”韩效锋茫然不知,却见一个流着眼泪的女子开口说道:“俺家孩子七月初七寅时生辰,李大姐的家的孩子是九月初三子时生辰,虎子是正月初十子时生辰,三个娃都是同一年。” “大师兄,这三个孩子都是阴时出生。”刘大文算了他们生辰,说道。 “怪不得,阴时出生的孩子都是最容易修习他们九幽门妖法的了。”欧阳大牛转头对韩效锋说道:“村长,你们这儿还有没有阴时出生的孩子?” “何为阴时出生的孩子?子时、寅时?”韩效锋疑惑地问道。 “自然不是。大昧、大蒙师弟,你俩帮村长找一找阴时出生的孩子,我怀疑他们还会再来!“欧阳大牛沉声说道:“三师弟,既然我们遇到了此事,就绝不能不管,要做好战斗准备。” “大师兄,我这就去布阵。”刘大文点头应道,随后他转身走出了祠堂。 “大东师弟,你最擅长追踪之术,快看看九幽门的妖人在哪里。”欧阳大牛把木牌递给张大东,后者神情严肃,双手接过木牌,席地而坐,小心翼翼地将木牌放在地上,随后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东西缓缓倒在木牌周围。 竟然是土。 张大东将瓷瓶里的土尽数倒完后,拿出一张符咒贴在木牌上,闭起双眼。 只见片刻之后,这木牌竟缓缓漂浮起来,不住晃动。 林靖知道大东师兄定然是在用灵气与木牌建立联系,只是如何建立联系,又能有怎样的效果,他是一概不知,只得全神贯注地看着,希望能够从他的动作中摸索出些灵气使用的技巧。 “竟然只有八十里!”木牌忽然停住不动了,欧阳大牛立时说道。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林靖惊讶不已,情不自禁地说道。 “大东师弟,你来给小师弟解释。事情紧急,我去找三师弟商量。”欧阳大牛正打算走,忽然想起来什么,冲着韩效锋说道:“村长,请你也来一下。” 两人急匆匆地走了。张大东一边拾起木牌,一边说道:“小师弟,这追踪之术是依靠自身灵气捕捉木牌主人所残留的灵气,并在周围寻找与之同源的灵气。若是这灵气的源头就在附近,那么木牌会在这追踪净沙上显示出距离。” 张大东伸出一根手指,说道:“瞧,这一指便是五十里。” 林靖定睛瞧去,发现木牌在追踪净沙上划出了一条长线,指向东北,长度不到两指。 “也就是说这木牌的主人在我们东北方向,约莫八十里?”林靖问道。 “不错,小师弟,的确如此。”张大东将追踪净沙小心拾起,放进瓷瓶里,随后说道:“方才追踪到九幽门妖人位置后,木牌静止不动,说明他们并未移动,应该是一直呆在某一个地方。” “大东师兄!我们已经找到了阴时出生的孩子了!”吴大蒙忽然高声叫道,方才他和乔大昧一直在村民中询问各家孩子的生辰,发现果真仍有一个阴时出生的孩子。 “好,三位师弟,咱们去找大师兄。”张大东见乔大昧带着一个神色惊慌、显然是被吓到了的小男孩,心知这孩子定然是那个阴时出生的孩子,说道。 “几位道长,你们要去哪,可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啊!”就在他们要踏出祠堂的时候,从人群中冲出几个人,哭喊着去拉扯小男孩。 “请放心,我们一定保得他周全。”张大东一把拉着小男孩,大步走出了祠堂,他最见不得哭哭啼啼的场面。 第六十八章 秦字近卫军 “大师兄,三师兄,果然还有一个阴时出生的孩子。”张大东走到村口,见欧阳大牛正和刘大文、韩效锋激烈地讨论着。 “既然如此,大师兄,我们更不用冒险去找他们了。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岂不是更好?”刘大文一听,立即说道。 “是这个孩子吗?”欧阳大牛看着孩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慌,默然不语。 “大师兄,我知道你想去救虎子,但是九幽门妖人有多少人,由谁带队都一无所知。更何况,这次行动的九幽门妖人是他们门主的亲卫军。”刘大文说道:“我坚持我的看法,不能主动出击。” 林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欧阳大牛见九幽门妖人离双龙村仅有八十里路,生起了主动出击的念头,只是听三师兄的意思,这次的对手实力不可小觑,贸然出击只怕会吃大亏。 “好,那我与你一起布阵。”欧阳大牛的确心系虎子,生怕去的迟了,虎子会遭受不可预计的伤害。但刘大文的一番话最终让他的理智占了上风,不能轻举妄动。 “小师弟,你且看着,咱们茅山宗的驱魔阵法,除了八卦门之外,无人能够匹敌。九幽门妖人这次在咱们面前班门弄斧,就必须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欧阳大牛立即将分工布置下去:“三师弟,你作为诛邪阵的阵眼,大东师弟、大昧师弟、大蒙师弟,你们三人与我镇守四方主位,待九幽门妖人入阵之后,听我号令。” “是!” 欧阳大牛话音刚落,刘大文、张大东、乔大昧、吴大蒙立刻采取行动,四人分别奔向不同的方向。 “大师兄,我......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情?”林靖见欧阳大牛分工没有自己,觉得很是失落,立刻问道。 “小师弟,由你来保护这个孩子。”欧阳大牛笑着说道:“这可是最重要的任务,如果这个孩子被九幽门妖人抢走了,那么咱们这次的行动可就前功尽弃、一败涂地了!” “我......”林靖看了看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心里颇有些不甘心,但自家知自家事,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别说保护孩子了,能把自己保护好便已非常不易了,于是他点了点头,答允了。 欧阳大牛并为吹嘘,仅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诛邪阵便已布置完毕,欧阳大牛五人藏匿在双龙村各处。而林靖则带着孩子藏在了村长的家里。 午时将至,原本应该飘满炊烟的双龙村此刻却是死一般得寂静。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双龙村的村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袍的男子。这二人均以面具遮脸,看不清样貌。 “十八弟,我就在这等着你,你快去快回,把腰牌找到之后,咱们赶紧回门里复命,小姐要我们做的事,只能提前,不能拖后。”高个子的黑袍男子说道。 “放心吧,七哥,都怪我大意,被那孩子把腰牌给扯掉了。”那矮个子的黑袍男子说道:“一盏茶的功夫,我一定回来!”说完,他便往前跨了一大步。 “咦,不对啊!”矮个黑袍男子说道:“七哥,咱们这结界破了!” “什么?”高个黑袍男子一听,眉头一皱,快速在四周查看,说道:“看来是有人找上来了。” “这里离佛光寺最近,会不会是佛光寺的人?”矮个男子猜测道。 “不可能!”高个男子说道:“我这三元困魔阵法,虽然攻击力欠了些,但隐蔽性足够强,如果不能同时破除三个点的封印,我必定会感知到。可我并未收到任何信息,说明来人一是识得我这三元困魔阵,二是擅长破除封印结界之法。如此一来,若不是八卦门的人,那便是茅山宗的臭道士。” “定然是茅山宗的臭道士们!”矮个黑袍男子叫道:“八卦门的人不是十年前在点苍山上都死绝了吗!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消息,肯定不可能是八卦门的人!” 高个黑袍男子忽然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七哥,等等,你怎么这就进去了?”矮个黑袍男子顿时急了,一把拉住高个黑袍男子,说道:“七哥,敌人情况未明,你我还是探明情况再进去吧。” “秦十八呀,秦十八!你是怎么成为咱们门主的亲卫军的?就这点胆量?前怕狼后怕虎,真是个怂蛋!”高个黑袍男子摇头说道。 “七哥,我......我是怕里面有埋伏,咱们贸然进去会吃亏。”秦十八被高个黑袍男子一通训斥,颇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好听着!若里面的人真是茅山宗弟子,你的腰牌丢在了里面,他们必然会用追踪之术寻得你的踪迹。咱们在附近的村子逗留了大半日,他们并未追来,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并无胜过我们的把握!由此可见,里面的人决计不会有像样的高山。”高个黑袍男子说到这里,声音高了半度,说道:“即便里面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人,我秦七一样无惧!” “七哥说的是!”秦十八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秦七,说道:“七哥,还是你有胆识,有魄力!怪不得门主这么喜欢你。我看啊,这亲卫军副统领的职位绝对是七哥你的!” “哈哈!我本就志在必得,咱们弟兄几人,除了大哥实力没得说,公认最强之外,其余的,哪个敌得过我?”秦七忽然踌躇满志,傲然说道:“十八弟,你不用随我进去,就在这里呆着,看我去把那几个茅山宗的臭道士给抓来,献给小姐!” 说完,秦七身子被一股浓浓的黑烟笼罩,飞速冲进了村子。 “咦,没人?”秦七虽然骄傲自大,可他实力确实了得,在冲进村子的那一刹那,他立刻搜索了整个村子,却并未发现任何灵气波动。 “难道真的被十八弟这乌鸦嘴给说中了,来的是茅山宗高手,竟能做到灵气内敛?”秦七犹豫之下,生起了离开双龙村的念头,可又担心被秦十八笑话,俺想:罢了!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若是没有茅山臭道士倒也罢了,即便是真来了硬茬,凭我的修为,全身而退绝不是问题。 如此一来,秦七径直来到了祠堂,见里面尽是因害怕吓作一团的村民,心里的担忧顿时去了大半,笑道:“我也不为难你们,把腰牌交出来,便饶了你们一命。” “九幽门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暴喝惊得秦七浑身一激灵,他转过头,见一个身披金甲,手执金剑的高大男子正威风凛凛地朝他走来。 第六十九章 冲动是魔鬼 秦七被这声暴喝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见这金甲卫士一双眼睛没了瞳仁,知道这不过是一个通灵召唤物罢了,心里淡定了许多,他右手在腰间一摸,掏出一把三尺长剑,立时一剑劈向金甲卫士。 “哼,还在负隅顽抗?”金甲卫士一边说着,一边横剑挡住了秦七的攻势,后者丝毫不惊奇,左手轻轻向前一推,金甲卫士竟“轰”地一声重重向后摔在了地上,胸口凹了个口子,再也起不来。 再看那秦七,一脸坏笑,说道:“我当是茅山宗多么厉害的人来了呢,原来只会躲在暗处,不敢跟你七爷斗上一斗。”他嘴上如是说,手上动作可没停过,左手背在身后,掌心冒出一缕黑烟,轻轻一抖,黑烟在空中飘散。 “你再试试?”金甲卫士忽然站了起来,胸口的伤痕消失不见。 “嘿嘿,雕虫小技,能奈我何?”秦七冲了上去,在金甲卫士身上横砍一刀,后者应声而倒。 “搞什么鬼?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打倒了?”秦七虽然一击得手,可内心却惊诧不已。 果不其然,金甲卫士再次站了起来。 “想耍我?”秦七怒道,他食指在剑上轻轻一划,顿时生满火焰,随即朝着金甲卫士迎头劈下。 “轰!” 金甲卫士瞬间被火焰吞噬。 “我把你烧的一干二净,看你还能怎么办!”秦七正说着,忽然见东北方向升起一股黑烟,他喜出望外,叫道:“可让我一顿好找!” 秦七身形连动,眨眼间便来到了三十丈外的一棵大柳树前,他一掌击了上去。 “不愧是九幽门的秦字近卫军,这么快就找到了我。”大柳树摇身一变,竟变作了欧阳大牛的模样,他向后一退,避开了秦七的攻势,双手连连舞动,身旁的一棵大柳树拔地而起,朝着秦七砸了过去。 “秦七,把虎子交出来,我饶你不死!”欧阳大牛怒吼道。 “你竟然知道我名号,还不赶快跪下来求你爷爷饶了你,竟还要饶我不死?哼,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秦七不动如山,右手轻轻一扬,一股黑烟罩住了大柳树,下一刻便化作了腐臭的黑水。 欧阳大牛丝毫不为所惧,双手在泥土里用力一搅,猛地往上一掀,漫天泥土化作坚固岩石,落向秦七。 “你就只有这点伎俩吗?”秦七不屑地摇了摇头,他将双手负在身后,浓浓的黑雾从脚底快速升起,将漫天的岩石尽数挡在了外面。 “哼,你再尝尝这个。”欧阳大牛右手扬起一张符咒,狂风呼啸而至,随着他指引的方向袭向秦七。 “哈哈哈哈,你莫不是以为随便一阵风就能把我的天魔真气吹走了?”秦七捧腹大笑,他嘲讽地说道:“喂,你是哪个峰的,真是把你们师门的脸都丢尽了!改日我见到你师尊,定要跟他好好说说,收徒可不能尽收些资质愚钝的,哈哈!” 欧阳大牛听了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召唤狂风。 风越来越大,可正如秦七所说的,缠绕在他身上的黑雾根本没有被吹散。 就在这时,秦七耳边传来一声虎啸。 这是他们秦字近卫军互相召唤的暗号。 “咦,是十八弟在呼唤我。”秦七暗想:“听说小姐这几日要来江浙,不知会不会到江宁分舵去,我不能再跟这群臭道士瞎折腾了,速战速决,赶紧去准备迎接小姐。” 信念已定,秦七身上黑雾陡增三丈,形状不断变化,最后竟化作了人的模样。 秦七右手握拳,黑影随他样子,也握起了拳头。 “小子,我还有事做,可没有功夫再陪你玩了。遇上你七爷,算你倒霉。”秦七说完,用力向前挥拳。 黑影依样画葫芦,跟着秦七向前猛地挥出一拳,“轰”的一声将欧阳大牛击得粉碎。 秦七一击得手,冷笑一声,说道:“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说完,他转身便往回走。 “秦七,你到哪里去?”欧阳大牛的声音响起,秦七猛地一惊,转过头,见欧阳大牛站在原地,丝毫未受到任何伤害。 “好一个傀儡术,看来你的修为至少到了玉女嬉神术第四重,倒也不是个软柿子,是我低估了你。”秦七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把你放在我的炉子里炼上一炼。” “这次,绝不会再让你跑掉了!”秦七大吼一声,身上黑雾尽数冲向欧阳大牛,将他团团围住。随后,秦七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炉子,将盖子轻轻揭掉,正准备将欧阳大牛吸进炉内,可就在这时,黑雾不住摇晃,竟从里面散发出数道红芒,红芒越盛,黑雾颤抖地就越厉害。 “怎么可能,凭你的修为,也能压制住我的天魔真气?”九幽门天魔真气虽然同样是以灵气为基础,但除了能够吸收风火雷电等自然元素外,更能吸收世间的暗元素,向来霸道非凡。也正因如此,同样修为,九幽门总要比茅山宗、全真教、佛光寺厉害上几分。因此,当秦七感到他的天魔真气原本已经死死地压制住了欧阳大牛,可突然却急速减少,似乎被那道道红芒给吸收了似的,心里诧异极了:照理说,这个修为不过玉女嬉神术第四重的茅山弟子,是无论如何不能与他相提并论的。 秦七暗道不好,想把黑雾收回来,但却仿佛完全失去了联系,不断地被红芒吞噬。 而更为可怕的是,秦七感到体内的灵气也在不断减少。 难道......难道是茅山宗的诛邪阵法?秦七大脑快速运转,他拼命地搜索茅山宗能够吞噬修为的法术,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诛邪阵。 “这下糟了,门主曾说过,茅山宗的诛邪阵法往往是五人同时催动,能够吞噬修为,若想破阵,除非将五个人全部击杀,否则绝不可能出的去!”秦七心想:“怪不得这个该死的臭道士一直在跟我耗,原来是等着我的修为被吞噬掉!好,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把其他四个人找出来!” 秦七双手猛地一拍,随后向外一扯,竟凭空扯出了一个通体漆黑的灵气球。 他轻轻向欧阳大牛一挥,灵气球瞬间击在了欧阳大牛的身上。 “咚“的一声巨响,只见欧阳大牛嘴角渗血,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而他面前则躺着一个雪白的巨豹。 “竟然没死?”秦七见欧阳大牛还活着,先是一惊,待看到那只躺在地上的巨豹,说道:“原来是拿召唤兽的命来换的。不是说你们茅山宗的通灵召唤之物与你们心灵相通,是最重要的伙伴吗?怎么,这么轻易就把它给抛弃了?” 欧阳大牛面如死灰,喃喃自语:“三师弟,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这么冲动地跳出来,害了你的魔化雪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