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路人女主》
1. 暴雨将至
最先苏醒的是听觉。
耳内无规律的嗡鸣逐渐退去,模糊间,凌溯只觉得似有细碎的簌簌声忽远忽近,裹在风里与其他难以分辨的杂音一同灌入耳中。
浑浊的思绪被搅动开来,记忆顿时翻涌而出——
夏天的天气还是这么善变。
凌溯站在人群末端,出神地望天,明明刚才来的路上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却阴沉得吓人,仿佛有暴雨即将降临。
闷热、潮湿的空气中,蝉鸣声越发高亢,却还是压不住考生们的窃窃私语。
“FNA考官的架子可真大,连招考考核都不准时到场吗?”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唯一直属总局的预备基地呢?这地位可不一般。”
……
联邦新星预备基地,简称FNA,是联邦异域事务总局成立后的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由其设立并直接统管的预备基地。
74年前,毫无征兆、不可观测的“异域”突然降临,吞噬万物,摧毁秩序,直到觉醒特异能力的人类从废墟中崛起。
此后,以他们为核心组建成立的联邦异域事务总局,也成为了人类文明对抗、探索和研究异域的最前线。
为了填补人员的损耗,联邦境内设立了多所预备基地,专门用于聚集和培养总局所需的人才。
FNA就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所。
从这里毕业的预备役若无例外将会直接进入总局,源源不断地为总局补充一线特勤先锋和调研员。
因此,FNA也被戏称为总局的“专属血库”。
特殊的地位加上超高知名度,使其一直备受关注,但FNA似乎有其独有的保密手段,这么多年来,招考考核的具体内容从未流传出来。
不过,比起知道考核的内容,在场的众人显然更想先见到考官。
随着整点报时的钟声在基地内响起,周遭抱怨和议论声也越来越大,混着无休无止的蝉鸣,吵得凌溯头疼。
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很想让这群没脑子的家伙闭嘴。
FNA可是联邦内最强调秩序与纪律的预备基地,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现考官迟到的情况。
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还是说……
身体莫名打了个寒战。
一股没来由的、出自本能的危险直觉骤然出现,粗暴地打断了她原先的思绪。
还没等凌溯反应过来。
令人汗毛耸立的能量凭空炸散开来,眼前的空间像被无形大手揉皱一般,肉眼可见地发生扭曲。
人群好若面团,一瞬间被揉搓成了诡异的形状,紧接着融化模糊起来,速度之快,让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随即坠入深不见底的寂静之中。
——异域降临了。
昏迷前残留的念头使凌溯惊醒过来,她眼睫剧烈颤动,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尝试几次后才终于掀开眼皮。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倒悬于天如同巨兽獠牙般的暗红色石柱,地表则散落着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晶石块,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掠过嶙峋怪石时发出呜咽般的声音,给整体诡谲昏暗的空间又增添几分恐怖气息。
随后,她才意识到视野高度不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背后大概也是靠着块晶石,独属于矿物质的冷意透过单薄的衬衣渗入她的身体,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没有着急起身,而是先轻轻伸展了一下身体,确认没有痛觉袭来后,她才撑着晶石借力站起,仔细打探起四周来。
从眼前景象来看,昏迷前的判断并没有错。
异域降临了,还是降临在了对抗异域的大本营之一里。
这么大的动静,FNA估计在其降临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察觉,救他们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思及此,凌溯下意识抬手,想看看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毕竟在被吞噬前,基地里的钟楼刚刚提示时间为九点整。
不料映入眼帘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手腕和被表带压出的浅色印记。
她眉心一跳,愣神片刻后才猛然记起,由于招考邮件里用红色字体特意强调禁止携带电子设备,禁止佩戴包括手表在内的一切配饰,导致她在出门前把常年佩戴的机械腕表放在了家里。
凌溯颇为不爽地啧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吐槽两句,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自然之处。
呜咽风声中,诡异的扑簌簌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紧接着,一道破空声在不远处骤然炸响。
长期训练的本能使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凌溯当即双脚蹬地,俯身的同时以手撑地,腰腹肌肉瞬间绷紧,整个人借着惯性拧身侧翻,身体在半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随后轻盈落地,像只灵巧轻盈的黑猫,没有浪费丝毫多余的力气。
但还是慢了一瞬。
那道残影带起的风刃仍然擦过她的耳际,耳尖顿时湿润一片,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滑落。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惊得她猛然回头,只见无数裂纹以撞击点为中心在晶石表面疯狂蔓延,紧接着,原先被她倚靠的巨型晶石轰然解体,无数碎片迸溅四散。
掀起的沙石模糊了袭击者的身影,但凌溯的双眼却看得分明。
那是一只足有两米高的鸦形生物。
两片翅翼紧紧贴在身侧,青灰色的鳞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如利刃般长而尖锐的巨喙上还残留着晶石碎屑,从喙尖一路蔓延至根部的蛛网状裂纹,则莫名泛着幽幽蓝光。
似乎是因没能击中猎物而感到挫败,那只鸦形生物转过身来,圆盘大的双眼直勾勾锁定着不远处娇小的身影。
下一刻,它的双翼突然完全张开,千百支羽毛根根直立,羽尖亮起幽蓝光点,像无数淬了毒的箭矢正蓄势待发。
“真是倒霉!下次出门前应该先看黄历的。”
凌溯暗骂一句,神情却丝毫不怵,原先琥珀色的双眸登时泛起异状。
左眼虹膜率先被蓝紫色浸染,如同浓墨滴入清水般迅速晕开来,瞳孔骤然收缩,竟在中心形成由数个三角组成的正圆,像老式录像机的对焦镜头,仿佛要将视野内的一切都刻印进瞳孔深处。
右眼也在同时作出反应,虹膜犹如天光倾倒弥漫金霞,瞳孔中央浮现出半透明的胶片卷轴虚影,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道虚影此时正缓缓转动,眼中似有无数帧画面飞速闪过,最终定格于一处。
几乎是在右眼完成定格的刹那,凌溯的掌心亮起微光,一把半透明长弓悄然浮现,弓弦震颤,似在呼应她此时剧烈的心跳。
来吧。
凌溯目光灼灼,抬手正欲迎击,却不料视野之中突然冒出了一抹亮色。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暴呵。
“看招!”
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陌生金发少年忽然闯入战场,正从高空俯冲而下,发尾的小辫在空中上下翻飞,周身似笼罩着什么,像是层半透明的水膜,此刻正泛着粼粼波光。
鸦形生物被他发出的声音吸引,扭头看去的瞬间。
只见他双手合十握紧成拳,水膜骤然凝结成甲,借着下坠带来的千钧之力轰然砸向鸦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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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脑袋。
“咿吱——!!!”
刺耳的鸣叫如同数支生锈的铁哨同时炸响,声音之尖锐让凌溯兀得眼前一黑,手中尚未完全凝实的弓箭也在这阵声波的冲击下溃散成点点荧光。
但凌溯顾不上这些,她努力稳住身形,开口道:“小心它……”
可惜提醒还没说完,金发少年已然双手掐住鸦形生物的脖颈,手臂发力,直接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旋拧。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让凌溯右眼皮一跳。
“离远点!”她几乎尖叫出来。
不料还是迟了一步。
一股幽蓝色的液体随着少年的动作从鸦形生物的喙部喷溅而出,少年显然没料到这一遭,仓促间来不及让水膜覆盖全身,只得偏头躲闪,但左脸和肩膀还是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蓝色液体,在昏暗的异域中泛着诡异的微光。
凌溯:“……”
她心死地闭了下眼睛,只觉得今天黄历上写的也许是 “诸事不宜”,不然麻烦事怎么一个接着一个来。
但显然,带来麻烦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金发少年从鸦尸上纵身跃下,朝凌溯快步跑来。
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蓝色液体,可他并不在意,目光直直落在凌溯的耳侧,声音里带着些许担忧:“你的耳朵受伤了!”
说罢,他正欲凑近一些查看伤势情况,但在注意到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左脸和左肩上后,又非常自觉地停住了动作。
听对方这么一说,凌溯才重新感觉到耳朵传来的痛感,她抬手抹了把耳际,指尖果然沾有点点猩红,但似乎并不算严重。
“先别管这个。”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语速飞快地询问道,“我叫凌溯,你也是考生对吧,怎么称呼?”
少年喉结微动,翠绿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我叫江明野。”
“江同学,你能一次性对付多少这种生物?”凌溯紧接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啊?”江明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但见凌溯神色紧张,他没有犹豫,毫无保留地答道,“同时的话,最多两只……”
“噗嗡。”
一声类似皮球漏气的闷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已经成为尸体的鸦形生物不知何时已然鼓胀起来,幽蓝的裂纹如同活物般从鸟喙一路蔓延,在青灰色的鳞羽间疯狂游走。
凌溯瞪大了双眼,强忍住将国粹骂出口的冲动,当即拉住江明野干净的袖口,拽着他转身就向远离尸体的一侧狂奔。
江明野虽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甚至因为速度更快反过来拉着凌溯提速。
只是两人还没跑出多远,后方就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液体喷溅的哗啦声,蓝色的 “骤雨” 瞬间倾泻而下。
“别沾上那些液体!”凌溯这次提前出声。
闻言,江明野迅速扩张周身的水膜,将两人罩在其中。
他们就这么在红色的“天”下,蓝色的“雨”里,顶着透明的“伞”,一路狂奔。
如果不是发生在危机四伏的异域里,这幅情景看起来倒还挺浪漫的。
但凌溯只想骂人。
毕竟,常言道,祸不单行。
远处,此起彼伏的哨鸣如同尖锐的警报,层层叠叠响彻整片异域。
在两人看不见的身后,数只体型巨大的青灰色鸦形生物正朝着凌溯和江明野逃跑的方向席卷而来。
如同翻滚的乌云,即将带来一场暴风雨。
2. 三人集结
两人在犬牙交错的晶石林里急速穿行。
身后,如影随形的振翅声像张越收越紧的巨网,让江明野苦不堪言:“这群家伙怎么甩不掉啊?”
虽然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像只老鼠一样四处逃窜总归令他十分憋屈。
凌溯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在节省体力和让这个笨蛋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还不是因为你沾上了它们的体/液!”她喘息着解释,声音在奔跑中略显急促,“蓝纹哨喙鸦是群居性异域生物,攻击性强但防御力极差……它们的鸣叫能引来同类,还会循着同类体/液的气味,不死不休地追杀目标!”
江明野侧头瞥了一眼自己左肩上残留的蓝色液体,嘴角抽了抽:“所以,它们现在盯上我们了?”
“没错!”凌溯咬牙,“不过,这种气味标记最多只能维持半小时,只要再坚持……”
话音未落,嶙峋的晶石林突然到了尽头,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突如其来的开阔地带让两人眯起眼睛。
这是一片碗状洼地,地面铺满细碎的黑色晶砂,而在百米开外,一个修长身影正背对他们而立,黑色衬衫衣摆随风飘动。
那人似乎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身。
“快跑!”凌溯立即高喊,“后面有蓝纹哨喙……”
“鸦”字还没出口,声音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猝不及防撞入视线的,是少年锐利的丹凤眼以及镶嵌在其中的灰蓝色双瞳。
那瞳孔深处,还翻涌着诡异的暗红,像冰封荒原上熊熊燃烧的孤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感,连镜片都遮掩不住,瞬间攫取了凌溯的呼吸。
与浓墨重彩的眼睛相比,他的脸颊和薄唇更显得没什么血色,唇下缀着颗美人痣,颇有几分画龙点睛之感。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凌溯的脑中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这人还真是长了一张烫门脸。
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她注意到那人似乎嘴唇微动。
下一刻,箍在左臂的黑色臂环突然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化作流体顺着手臂直达他的掌心,瞬间延展成一柄通体漆黑带着暗红纹路的长剑。
剑身泛着幽冷的光泽,剑镡处的暗红多面体则诡异地搏动着,如同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与此同时,黑发少年微微躬身,缠裹着绷带的左手紧握剑柄。
这姿势……
电光石火间,凌溯猛地拽住江明野,并借由惯性将他扑倒在地:“水膜!快!”
没有丝毫犹豫,半透明的水膜立即包裹住交叠的二人。
紧接着,一道黑红相间的剑光贴着水膜嘶鸣而过,朝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鸦群袭去。
所有蓝纹哨喙鸦的动作骤然凝固。
下一秒,鸦首整齐滑落,无头的躯体重重砸向地面,震得黑色晶砂腾空而起,蓝色体/液如暴雨倾盆,在水膜表面溅开一朵朵幽暗的花。
凌溯的瞳孔不自觉放大。
好强。
虽然蓝纹哨喙鸦的防御力极差,但只用一击就将这么多只一起击溃,也是寻常异能者绝对无法做到的。
“凌溯……你不起来吗?”
耳畔温热的吐息唤回了凌溯的注意力。
她有些懵地对上江明野湿漉漉的双眸,这才惊觉自己还压在别人身上。
“啊,抱歉!”她赶忙站起身来,正欲伸手拉起对方时,却见江明野已经先一步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
他微微偏过头,挠了挠脸,连耳尖都红得滴血,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敢与凌溯对视。
“我、我去看看他!”
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他扔下这句话就窜了出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凌溯:……?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江明野同手同脚的背影,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但她暂时无暇去探究原因。
凌溯立在原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鸦尸身上,微微眯起眼睛。
仔细一看,才发现刚才那一击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恐怖,不仅同时斩断了所有蓝纹哨喙鸦的脖颈,还精准切断了它们鸣叫的器官,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选择。
更令人在意的,是那少年选择的站位恰好卡在体/液喷射不到的范围边缘,足以说明他在出手时就已经预判到自己的攻击将造成多大的威力。
但是,凌溯垂下眼眸,无意识地来回咬着指甲。
如此致命的攻击,在出招前却连个提醒都没有。是确信不会误伤?还是根本不在意他们死活?
“凌溯,怎么了?”江明野略带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抬眼,只见江明野停在两人中间,像是在等自己跟上。
“没事。”凌溯压下心中的疑虑,朝同伴缓步走去。
无论如何,对方的出手也救了他们,看起来应该是没有恶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不远处的少年,才发现对方持剑的左手正微微发颤,双眉蹙起,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还没等两人到他跟前,方才还压迫感满满的身影突然一个踉跄,手中的长剑瞬间变回臂环形态,整个人如脱力般瘫坐在地,苍白的嘴唇泛起不自然的红。
“同学!你没事吧?”江明野一个箭步冲上前,手足无措地在他身边蹲下,“是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凌溯停在少年一步之外,从口袋里取出一根能量棒:“需要补充体力吗?”
闻言,少年抬起头来,嘴角扬起一个懒散的笑容。
下一秒,他整个人直接歪倒在慌乱的江明野身上,同时慢悠悠地伸出手:“谢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近动作让江明野顿时僵住,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颜色的耳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凌溯笑眯眯地应了声“不客气”,脚步却没有挪动半分,顺手将能量棒抛了过去。
黑发少年撕开包装,慢条斯理地咬着,喉结随着吞咽轻微滚动,搭配上那张美人脸,让凌溯莫名移开了视线。
江明野还维持着被对方靠着的姿势,僵直得像根木桩,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黑发少年没有表态,只是安静地咽下最后一口能量棒。
见状,江明野又将目光投向凌溯。
接收到同伴求助信号,凌溯认真观察一番后,指向一处洼地边缘:“到那去。”
闻言,两名少年循着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那里交错着几根倒悬的晶柱,形成了一片半密闭的空间。
“那个地方不容易第一时间被发现,后方岩壁还可防偷袭。”
顿了顿,凌溯又补充道,“而且,顶部那种晶簇的生长形态会受到风向影响,既然它呈现单向朝内的生长形态,说明风是往半封闭空间里吹拂的,能有效避免气味扩散。”
“总而言之,那是个不错的临时修整点。”
说罢,她点了下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结论。
随后,凌溯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两人,刚准备询问他们的意见,却见江明野微张着嘴,瞪圆双眼望着她,活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一旁的黑发少年则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一句:“你好专业,是从小被当作调研员培养起来的吗?”
凌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先过去吧。”
-
晶柱形成的天然屏障内,江明野正用水膜将入口覆盖起来,凌溯抱膝坐在一旁,抬眼望向倚着岩壁的少年,率先打破沉默:“我叫凌溯,他叫江明野,都是考生。”
被点名的江明野背脊一僵。
少年朝两人微微点头:“许无恙。同你们一样,也是报考FNA的考生。”
边说着,他边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随意擦了擦,补充道:“是个契约者。”
此言一出,凌溯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契约者。
与异能者不同,契约者并非自然觉醒异能,而是通过与所谓的“遗器”订立契约,使用遗器本身附带的能力。
而遗器的能力,则与对应的被消灭的异域息息相关。
凌溯的目光带着几分新奇,落在许无恙的左臂上,由剑变成的黑色臂环此时正安静地箍在肌肉上,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脉动,像某种休眠中的活物。
一旁,布置好水膜的江明野也凑了过来,同样好奇地盯着黑色臂环:“所以,刚才那柄超帅的黑剑就是你契约的遗器吗?能力是……”
话到一半,似是突然意识到贸然打探他人能力不太礼貌,他赶忙转移话题:“呃啊……我是说,我的能力是[四象降灵],能够降下玄武、白虎、朱雀和青龙四大神兽之灵,并使用祂们的能力。”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流动的水膜,补充道:“不过,目前我只能稳定降灵玄武,所以也只能使用祂的玄甲能力。”
许无恙微微挑眉:“所以,你是打算用你的异能情报交换我的吗?”
江明野下意识摇头,但随后又迟疑地点了下头,羞赧地挠脸:“我有点好奇,毕竟刚才那一击实在太帅了。”
如此直白的夸奖倒让许无恙哽了一下。
他别过眼去,也没藏着掖着,心念一动,臂环闪过一道暗芒,重新以剑的形态出现在手中。
“[斩绝],能随我心意改变长短和软硬,理论上赋予了我斩断一切的能力,不过,”他随意地转了转手腕,长剑又变回臂环,“理论归理论,刚才那种斩击,我现在每天也只能来一次。”
说罢,他眯起眼睛,像只狡黠的狐狸般朝两人摊开双手:“所以,我今天可没有战斗力了,二位得对我负责。”
哈?
一直默不作声的凌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家伙绝对没说实话。
眼见一旁的江明野像要拍胸脯保证,她赶忙伸手按住,皮笑肉不笑地表示:“虽然很想答应你,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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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什么战斗力,毕竟……”
她有样学样地摊了摊手,“我的异能并不是战斗类的 ,中学时期的培养方向也是对异域的调查与研究。”
“哦!难怪你知道得那么多。”江明野恍然大悟,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露出疑惑的神情看向凌溯,“那你怎么不去晦明基地?那儿不是专攻异域的调查研究方向吗?”
提到这个,凌溯沉默了一瞬。
随即又弯起眉眼,轻笑着答道:“那当然是因为FNA学费食宿全免啊。”
“而且,”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从这里毕业可以不用考核,直接进入总局,不就相当于直接上岸入编了吗。”
“这还不够令人心动吗?”
这番话问住了两人,江明野露出一副“确实如此但话又说回来”的纠结表情,许无恙也难得怔了一下。
虽然这是事实,但两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真的有人是出于这个目的才来报考FNA的。
毕竟,大部分人来到这儿的目的,都是希望能以此为起点,去实现自己的宏愿。
或是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或是成为举世闻名的英雄,再不济也是想借此确认自己的价值。
反正没什么人是奔着毕业直接安排工作去的。
许无恙:“那你三年级是打算选调查研究科?”
虽然FNA的主要培养方向是对异域的剿灭,但也同样设有培养调研员的调查研究科。
只不过,因为特勤先锋过于盛名繁荣,导致来报考FNA的大部分学员都是奔着进入作战剿灭科去的,调查研究科反而成为在二年级末无法通过作战剿灭科选拔的预备役的被迫之选。
“到时候再说吧。”凌溯不置可否。
似乎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她话锋一转:“至于我的异能,和眼睛有关。”
说着,她以手为梳将散落额前的八字刘海撩了上去,露出一双大且明亮的杏瞳。
“[复刻之瞳],简单来说——”
她的左眼突然泛起蓝紫色光晕,瞳孔收缩成奇异的光圈形状,“我的左眼具有‘刻印’的能力,能够将过去一段时间内目之所及的一切刻印下来。”
右眼随即漫上暗金色,其中浮现出老式放映机上圆形胶卷般的纹路,“右眼则具有‘复现’的能力,能够看到并重现左眼刻印下来的过去。”
此言一出,江明野的嘴巴张成了O形,脸上全是震撼与兴奋,许无恙则伸手推了下眼镜,镜片下的双眸带着思索与探究。
对于两人的这副神情,凌溯早已见怪不怪,只可惜:“这个异能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强。”
“无论是刻印还是复现,都有非常多的限制,而且……”她用指尖轻点着太阳穴,“对精神力有不小消耗。”
说话间,她的左眼又瞬间被蓝紫色浸染:“解释起来很麻烦,直接演示给你们看比较直观。”
说罢,凌溯的视线在狭小的空间内游走,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散着的小块晶石上,约莫十秒后,她轻轻合眼。
当她再次睁眼时,左眼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琥珀色。
“刚才那样就完成刻印了吗?”江明野前倾身体,想要凑近观察凌溯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特殊的异能。
但凌溯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既挡下江明野的观察,也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怎么回事?刻印失败了?
她感觉指尖有些发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从觉醒异能到现在,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即便异能有不少限制,但只要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就一定能刻印下来,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沉默忽然在空气中蔓延。
觉察到凌溯异常的状态,其他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江明野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许无恙则直接出声打破沉默:“怎么了?”
“嗯?”凌溯恍然回神,她张了张嘴,和盘托出的话语在嘴里打了个转,最后只是揉了揉眉心,语气与之前别无二致:“可能是太累了……刻印失败了。”
闻言,江明野将视线悄悄从凌溯发抖的指尖移开,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突然“啊”了一声,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说起来,我第一次尝试降灵白虎的时候超级狼狈。”
他伸出手来比画着,“折腾了整整三天,最后只冒出了一对虎爪,结果不知怎么的,还变不回去了,害得我被臭老爹嘲笑了好久。”
江明野边说,还边朝许无恙眨着眼睛。
接收到信号的许无恙扬了下眉,瞥了眼脸色发白的凌溯。
随即抿唇一笑,恰到好处地接话:“异能嘛,就跟猫主子似的,心情不好时可难伺候了。”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凌溯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平复下来,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在弄清楚这个异常意味着什么之前,还是先别告诉他们了。
3. 裂尾蝎袭
覆在出入口的水膜如退潮般消散。
晶莹的水光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最后化作几团水球萦绕在江明野周身,像一群透明的游鱼。
“接下来往哪走呢?”他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弄着水球,向两位同伴投去询问的目光。
刚才,三人在简单讨论后,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主动寻找更多同伴。
但异域在吞噬时似乎将众人无规律地分散开了,在没有寻人手段的情况下,与其他考生汇合似乎只能赌运气。
许无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意:“我都可以,你们决定就好。”
他虽是这么说的,目光却越过江明野,直直落在凌溯身上。
惹得江明野也朝凌溯眨了眨眼,一副“全听你指挥”的模样。
被两道灼热视线夹击的凌溯忍不住扶额叹气:“别把这种事丢给我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分析起来:“从苏醒地点到这里,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过其他人,也没发现比较明显的其他战斗或活动痕迹。”
边说着,她边用手指在地面上勾勒出简单的路线图。
其他两人不约而同地围凑过来。
“所以,最起码不用回头?”许无恙俯下身来,用手指点了点路线图的另一端,“那就继续往前如何?”
“都行,总之先朝一个固定的方向。”
感受到骤然拉近的距离,凌溯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半步。
之后才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江明野左脸和肩膀——那里已经看不出半点蓝色的痕迹,又掠过他周身的水团,最终停在许无恙的左臂,下巴轻轻一抬示意:“然后,再用许同学的剑在沿途的晶石上留下箭头作为记号。”
说到这,凌溯忽然一顿,像是被某个闪过的念头截住了话头。
打量的目光从臂环开始缓缓上移,轻轻点过许无恙略显苍白的嘴唇、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最后定格在他带着倦意的眼眸上。
“你……”凌溯垂下眼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还能行吗?”
最后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尾音带着微妙的起伏,既像是关切的询问,又像是带着几分试探的揶揄。
许无恙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黑色臂环突然流到他的手中,一柄泛着寒光的漆黑短刃顿时出现。
只见他手腕一抖,寒光一闪,最近的晶柱上便多了一道深达寸许的十字刻痕。
“做个记号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短刃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漂亮的剑花,最后稳稳地停住,“毕竟,即使不使用契约能力,斩绝本身也比一般武器更加锋利。”
凌溯的目光追随着他灵巧活动的手指,嘴角勾起,眼底掠过一道意料之中的锐芒。
果然,这个家伙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虚弱。
刚才那一击,快到让她几乎看不清动作。
但之前那阵虚弱似乎也不似作假,是他使用异能的固定代价吗?
“我倒有个主意!”
完全没有注意到同伴之间的暗流涌动,江明野突然打了个响指,插话道:“既然找不到人,不如闹点大动静引他们过来?毕竟之前我也是因此才与凌溯相遇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肯定了他的想法,江明野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轰——!”
巨大的响动从远处传来,震得顶端晶柱簌簌落下碎屑。
还没等凌溯反应过来,江明野就已经冲了出去,许无恙也紧随其后,转眼间只留她一人停在原地。
“等等我!”她急忙起身跟上两人。
-
两人循着声音和震动传来的方向在一条晶石坡道上狂奔。
“这动静……怕不是其他考生遇到麻烦了!”江明野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有些零散,水膜在他周身流转,为他挡开飞溅的晶屑。
许无恙没有回话,手中的短刃却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准备化作长剑形态。
两人几乎同时冲上坡顶,下方出现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
几十米开外,开阔的晶砂空地上,一只足有犀牛大小的黑紫色巨蝎正高高扬起尾巴,三叉状的尾针泛着诡异的紫光,距离倒在地上不明生死的四人仅有咫尺之遥。
“危险!”江明野撕心裂肺地大喊,毫不犹豫从坡顶一跃而下,周身的水膜随着他的意念疯狂涌动,但其本身就不具备远程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截住远处的蝎尾。
许无恙紧随其后跃下,斩绝变回长剑形态在手中发出嗡鸣,可他却始终没有出手。
这个距离,普通的斩击根本够不到!
要再一次以血献祭吗?
他的左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种仿佛全身血液都要沸腾的灼烧感……
“该死!”许无恙咬紧牙关,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蓝色流光突然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精准命中即将落下的蝎尾,巨大的冲击力让裂尾蝎庞大的身躯都被带得向后移动了几步,尾尖则被箭矢硬生生扯断。
这一变故让江明野和许无恙脚步微滞,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凌溯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坡道之上,她脚踩一块凸起的晶石,手持一把镶嵌着无数晶簇的长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扬起她散乱的长卷发,露出巴掌大的脸和那双左蓝右金的异色双瞳。
“还愣着干什么!”凌溯厉声喝道。
这一声让二人回过神来,也让因疼痛而愤怒的裂尾蝎重新标记了敌人。
失去尾针的它变得更加狂暴,六只附肢疯狂抓挠着地面,转身就朝三人猛冲过来。
见状,江明野的水膜瞬间暴涨,在空中凝结成一面半透明的巨盾,硬生生挡住了裂尾蝎的冲锋。
借着这个机会,许无恙身形一闪绕到侧翼,手中长剑一挥,精准砍向裂尾蝎左侧的三足,剑锋所到之处,坚硬的甲壳瞬间开裂,黑紫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如此剧痛让裂尾蝎疯狂扭动身躯,它猛地扬起头颅,口器大张,露出里面森然的獠牙,直直朝许无恙咬去。
嗖!
又是一道箭矢破空袭来,如同坠落的流星般直直插入裂尾蝎大张的口器之中。箭矢上附带的能量在它喉间炸开,惹得巨蝎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
凌溯站在高处,神色冷淡地凝视着下方战场,手中长弓弓弦紧绷,随时出手准备支援。
“腹部第三节正中央是它的心脏,毁掉它。”
她的声音依然沉稳,指挥依然准确,仿佛战斗并没有让她有所消耗,但事实上只有凌溯自己知道,她也快到极限了,连续使用复刻之瞳和高精度瞄准射击让她的精神消耗严重,连带着搭弦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必须速战速决。
随着凌溯指令的下达,下方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江明野将水盾散成水团重新漂浮于身侧,他一个滑铲,灵巧地钻入裂尾蝎腹下,心念一动,水团瞬间覆上双拳凝结成晶莹的冰甲。
“看我的!”他大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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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拳头如雨点般砸向第三节中央。
与此同时,许无恙已然纵身跃上蝎背,手中斩绝轻颤,仿佛是因战斗而兴奋到战栗,漆黑的剑身上猩红暗纹忽明忽暗。
他双手紧握剑柄,剑镡处的暗红多面体随着他向下刺入的动作急速收缩又舒张着,如同斩绝跃动的心脏。
上下夹击之下,裂尾蝎纵然拼命挣扎,也是无济于事,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快走!”见裂尾蝎已经濒死,生怕两人上头的凌溯赶忙出声提醒。
闻言,许无恙迅速从蝎背上跃下,心念一动,插在背上的斩绝随即化作一缕黑色流光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江明野也利落地一个侧滚,安全撤出。
受到致命攻击的裂尾蝎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黑紫色的外壳褪为灰白,这是它生机全无的表现。
见此情形,凌溯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松开弓弦,闭上双眼解除异能状态,晶簇长弓随即化作星芒于空中消散。
再睁眼,双眸已经回归琥珀色。
望着下面朝她挥手的江明野和抱胸而立的许无恙,凌溯弯了弯眉眼,从坡道上轻盈跃下,却不料落地时一个踉跄,脸蛋差点与地面亲密接触,好在被江明野及时扶住。
“没事吧?”江明野担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凌溯摇摇头,余光瞥见许无恙缩回的手,心下一暖,朝两人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没事,先去看看那边几人有没有事。”
三人于是快步走向事发地。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正在为躺在地上的同伴包扎。
似乎是被脚步声所惊动,少女抬起头来,见来者是凌溯三人,她原先紧张的神情骤然变成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等凌溯发问,便先一步说起之前的遭遇。
原来,青衣少女名叫苗婵衣,躺在地上的同伴名叫云夏。
她们二人既是中学同学,也是挚友,又在同一地点苏醒,于是决定结伴去寻找其他人。没想到刚走出去没多远,两人就遇上了被裂尾蝎缠上的赵伦和朱鹏鸣两人。
“我们已经合力杀了一只,却不料剩下一只突然吐出紫色烟雾,”苗婵衣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条理仍然清晰,“他们两人避之不及,吸入后直接瘫倒在地,要不是云夏用异能舍命相救……”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难掩哽咽,眼眶也止不住泛红。
凌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倒在地上的云夏脸色惨白,伤口处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包扎的布料。
再看赵伦和朱鹏鸣,只见二人面色青灰,全身如烂泥般瘫软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似乎还没从刚才惊险的经历中缓过神来。
见此状态,再结合苗婵衣之前的叙述,凌溯对这两人的具体情况大致有了猜测:“那团紫雾应该是裂尾蝎释放的麻痹性毒素,不致命,但会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应该再过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边说着,她边上前蹲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在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后,她才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最后指了指不远处:“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闻言,许无恙单膝跪地将云夏抱起,而江明野也立即会意,水膜在空气中延展,形成一张半透明的“担架”,让许无恙小心地将伤员放在上面。
凌溯则向赵伦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见对方艰难点头,她才架起赵伦的胳膊,由苗婵衣扶着另一人,一行人缓慢而有序地向安全地带移动。
却无人注意,已经成为尸体的裂尾蝎竟在缓缓融化,如流体般诡异地渗入晶砂,转眼便消失不见。
4. 虚实之间
众人在岩堆旁围成一圈。
江明野坐在云夏身边,用水膜凝成半透明的防风墙,将她护在其中。
苗婵衣坐在另一侧,双手紧紧地握住好友因失血而冰凉的手,声音止不住颤抖:“她的体温一直在下降……”
云夏腹部的伤仍在渗血,暗红在新换的布料上缓慢扩散。
“这样下去不行。”江明野盯着少女苍白的嘴唇和脸颊,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直笑容满面的脸上罕见浮现出几分凝重,“有没有谁的能力能够稍微止一下血,再这样失血下去的话……”
苗婵衣咬着嘴唇摇头,一旁的赵伦和朱鹏鸣也同样露出无奈的表情。
没人会料到来参加FNA的报考考核能有生命危险,也自然不会有人带救命药物。
而作为以剿灭异域为主要培养和考核标准的预备基地,FNA的预备役又大多以战斗见长,来报考的考生也自然如此。
压抑的沉默一时间蔓延开来。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闭目养神的凌溯忽然出声:“我或许可以试试。”
说罢,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启异色双瞳。
随着右眼暗金色纹路开始流转,凌溯张开掌心,一支贴着“FAA防伪标识”的小型喷雾逐渐由虚转实,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总局最新研制的凝血喷雾,”她的声音略显疲惫,额前的刘海已经被冷汗浸湿,“先拿去试试效果吧。”
闻言,苗婵衣不疑有它,赶忙接过喷雾,不住地向凌溯道谢。
凌溯摆摆手,刚想起身指导她如何使用,不料异能透支的副作用来得又急又猛,如同有针从太阳穴直接扎进大脑,突突的刺痛与突如其来的眩晕同时袭来,视野瞬间被黑白噪点吞噬。
糟了。
凌溯在心里暗道不妙,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向后栽倒下去。
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所带来的副作用由不得她不愿。
就在身体后仰的刹那,坐在身侧的许无恙无声贴了过来。
凌溯只感觉肩膀靠上了一个坚实的支撑点,后腰同时传来温热的触感。
心脏跳得比平时更快,像在尽力泵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耳鸣目眩只持续了几秒。
“还好吗?”许无恙的声音近乎耳语。
凌溯用力眨了眨眼,察觉到眼前逐渐恢复清晰,她几不可察地轻轻点头。
于是,许无恙悄悄将作为支撑点的肩膀和手背从凌溯身上移开。
两人无声的默契让这一瞬的失态被悄然掩饰,除了许无恙外,竟无一人觉察到凌溯此时的虚弱,又或者说,其他人此时的注意力都因止血喷雾的出现而集中在云夏身上。
“这是异能的产物吗?好神奇!怎么做到的?”朱鹏鸣忍不住发出惊叹,虽然脸色仍有些发青,但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中气。
一旁的赵伦听后,急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别这么没分寸。”
好在凌溯并不介意,能力这种东西,只要有心打探或者观察,怎么都会被猜透,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披露一些信息,省的他人继续深究。
只不过她暂时没什么力气,也懒得再解释一遍,于是朝江明野使了个眼色。
收到眼神的江明野立即会意,简单给其他几人讲解了一番。不过说到最后,他像是发现什么bug一样,扭头看向凌溯:“等等,像这种还没上市的新品,你是从哪看到的,网上吗?”
“是三天前总局主办的装备展上的样品,我当时去刻印那柄长弓时,它恰好在视线范围内。”
凌溯瞥了一眼满脸惊喜的苗婵衣,想来是喷雾起了作用,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连语气也轻松了几分:“我可没那么神通广大,没办法复现通过媒介看到的东西。”
说到底,刻印与复现,都仅限于这双眼睛真实看到的存在。
等等。
真实看到的存在?
凌溯一怔,脑内灵光乍现,无数碎片如流星般迅速划过——突然变化的天气,不见踪迹的考官,奇怪的禁止事项,无法刻印的特殊情况……
所有微小的异常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线,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归位。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又合乎情理的结论悄然浮现。
原来考核早就开始了。
“各位……”
一声虚弱的呼唤打断了凌溯的思绪。
云夏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正撑着身子试图坐起,苗婵衣赶忙扶住她,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你吓死我了!”
云夏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抬手为好友拭去泪水。
这个无声的安抚终于让苗婵衣破涕为笑。
而坐在另一侧的江明野也主动伸出手来,让她借力坐起。
察觉到云夏略带疑惑的眼神,他顺带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是考生,刚才你昏迷的时候……”
少年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故意用比较轻松的语气带过先前众人的遭遇。
可云夏却越听越是后怕,尽管江明野说得轻松,但真正与裂尾蝎战斗过的她十分清楚,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到,如果凌溯没有出手相助,那她与同伴们怕不是早就命丧当场了。
想到这里,云夏神情认真地看向凌溯,郑重道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不要这么说。”凌溯慌忙摆手,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担不起救命之恩的说法。
毕竟,他们所遭遇的一切也许都不是真的,即便没有她,云夏大概率也不会死。
只可惜,她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不敢断言自己的推断一定正确。而且,就算猜测没错,他们又要怎么做才能通过考核呢?
就在凌溯一筹莫展之际,江明野忽然站起,提议道:“虽然现在止住血了,可云夏的状态也撑不了太久,要不然我们主动去寻找域核,毁掉它就能直接出去了。”
此言一出,如水入油锅,顿时炸开一片。
“我觉得不妥。”赵伦微微皱眉,有理有据地给出反驳意见,“异域是在FNA里降临的,基地不可能放任不管,与其带着伤员冒险,不如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身旁的朱鹏鸣也连连点头,毕竟异域危险四伏,一不小心就可能重蹈他们刚才的覆辙。
苗婵衣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云夏腹部,眉眼间全是化不开的担忧。
只是在听到赵伦说到“带着伤员冒险”时,她才抬起头来,朝着江明野摇了摇头,补充道:“而且,就我们现在的战斗力,即使找到域核,大概率也无力毁掉。”
云夏张了张口,本想让大家不必顾虑自己,但在看到好友因哭泣而微微红肿的双眼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闻言,江明野也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有些莽撞,只能沮丧地垂下头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被许无恙抢先一步。
“凌溯。”
被叫到名字的凌溯下意识转头,直直对上许无恙灰蓝色的双眸。
“你觉得呢?”
那道目光过于锐利,似是能直接穿透凌溯的躯壳,洞穿她内心的犹豫。
而这简短直接的询问,也让所有人齐齐望向沉默许久的凌溯,像在等她作出最后的决断一样。
又来了。
凌溯心绪复杂。
似乎从几人相遇后,队伍决策的重担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落到她的肩上。
“都说了,”她叹了口气,无意识地咬着指甲,“别把这种要做最后决定的事丢给我啊。”
毕竟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说到底,那些所谓的“异常”每个都可以有其他解释,说不定就是他们今天倒霉,无数低概率的巧合撞在一起了呢?
怎么可能。
如此荒谬的结论刚刚冒出,就被她直接否定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况且就他们目前的情况而言,怎么看都像是被精心安排的必然。
可即便如此,又要如何打破眼前虚幻的一切呢?是要毁掉域核?还是说要像影视剧那样自杀?
无数问题在脑袋里盘旋,指甲在无意间已经被她啃的坑坑洼洼。
也许是感知到了凌溯的焦躁,又或者说只是他动物般的直觉作祟,坐在正对面的江明野不知怎么的,忽然指挥着一颗水球,摇摇晃晃地向凌溯飘去。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那颗清凉水球轻轻贴上凌溯的额头。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头皮一麻,脑内所有喧嚣混乱的思绪瞬间戛然而止。
她茫然地眨眼看去。
江明野的神情十分理所应当:“你的脑袋看起来都要冒烟了,我来给你降降温。”
凌溯:“……我不是机器。”
这过于无厘头的对话让其他人忍不住哄笑起来,原先紧张的氛围倒是被冲淡不少。
凌溯却在哄笑声中,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江明野话语里暗含的关心。
也对,她又不是精密运转的机器,怎么可能事事算无遗策?
判断错了,指挥失误了。
那就承担后果,道歉也好,补救也罢。
坦然承认自己的局限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因为害怕犯错而犹豫不决,最终害了队友要好。
凌溯长呼一口气,眉眼间凝滞的郁色悄然散去。
她松开被咬的不成样子的指甲,斟酌着用词一字一句道:“说回正题,我的想法非常简单。”
“我们恐怕等不到救援了,因为这里根本不是真正的异域。”
她的声音很轻,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凌溯将自己脑内的推理和盘托出。
“从醒来之后,我就开始有意识地记录着时间。”
凌溯望向江明野,目光落在他早已恢复如初的左脸和左肩上:“江……明野之前沾上过蓝纹哨喙鸦的体/液,这种体/液会在三十分钟内完全挥发。而在我们听到震响之前,蓝色的痕迹已经消失,说明从我醒来到我们循声冲出去之间,最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顿了顿,她又将目光转向苗婵衣四人:“在解决裂尾蝎并与你们相遇后,我一直在脑内默背《异域生物图鉴》的序言,正常来说一次大约五分半,到现在我一共背了六次不到,也就是说至少又过了二十五分钟。”
朱鹏鸣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满脸写着“这可能吗?”
赵伦给了他一肘子。
凌溯的思路没受影响,她用手指在地上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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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道竖线,语气肯定地说道:“再算上昏迷的时间,从我们被异域吞噬到现在,绝对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却连一点救援的影子都没见着,怎么想都太不对劲了。”
闻言,赵伦立即想到了另一种情况:“但高星异域会扭曲人类对时间的感知。”
“你说得对。”凌溯认可地点头,“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在三星及以上的异域里才会出现。”
“你觉得,如果这里真是那种级别的异域,我们还能全部存活到现在吗?”
这个反问让赵伦哑口无言。
毕竟三星异域一旦降临,除非是同星级及以上的特勤先锋,否则几乎无人能从中生还。
更别说他们这种尚且无比稚嫩的学生。
见众人的神情逐渐变得信服,凌溯的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也就是说,一个不到三星的异域,在FNA招考当天吞噬了报考的学生,居然还能在这种特勤先锋遍地走的地方存在超过一个小时以上……”
像是被这个结论逗笑了一般,凌溯忍不住弯起眉眼:“这和学生参观消防站,结果被大火困在其中却无人救火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异域范围太大了呢?”朱鹏鸣突然插话,“毕竟异域的星级只和危险程度挂钩。”
“那也不可能这么久都没察觉到彼此的存在。”江明野摇头,出声打断他,“你是不知道,高星异能者的五感和破坏力有多夸张,一个小时,都够他们把这种级别的异域来回翻个两遍了。”
许无恙也适时补充了一句:“而且据我所知,FNA里至少有三位擅长追踪的契约者。”
话题进展到这里,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所以……”苗婵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她隐隐猜到了某种可能,但又觉得难以置信。
周遭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一直呜咽的风都安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凌溯接下来的结论。
被世界注视的凌溯缓缓抬起头,额前的碎发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双眼直直望向那片布满倒悬晶柱的天空,但目光却好似不止落在天空,更像是想透过眼前的这片虚假,与背后始终未曾露面的神秘考官对视。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
凌溯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这个异域就是招考考核的考场,而我们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恰恰就是考核试题。”
这番话如同利刃,瞬间破开了这个虚假世界的伪装。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倒悬的晶柱突然从顶端开始碎裂,又在掉落的半空中化作无数闪耀的光点,地面开始扭曲变形,黑色的砂砾如同被退潮的海水卷走一般迅速消失。
众人的惊呼还没出口,眼前的景象已然天旋地转。
刺眼的阳光突然从头顶倾泻而下。
凌溯下意识抬手遮挡,待视线重新聚焦时,才发现自己正与其他人一同站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圆形大厅中央。
从穹顶洒下的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光,暖洋洋的,与异域昏暗冰冷的光线截然不同。
正前方,一整排穿着FNA制服的考官正端坐在评审席后。
最中央的主考官抬起头来,目光扫过眼前七人,最后停留在凌溯身上,嘴角扬起几分笑意。
“恭喜各位,”她的声音带着赞赏,“你们是FNA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以这种方式通过考核的考生组。”
所以,自己这算合格了吗?
凌溯只觉得大脑有些无法思考,短时间内多场高强度的战斗,还兼顾收集信息、分析推理,让她着实有点吃不消,连带着对刚才异域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但她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毕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还需不需要额外再进行什么考核。
好在凌溯的担心是多余的,没过多久,主考官就合上手中的评分板,公事公办地宣布:“你们这组的招考考核已经全部结束,具体招录结果请各位回去等候通知。”
-
待大厅里的学生都离开后,主考官才从桌上一叠材料中抽出三份档案。
阳光之下,江明野、许无恙和凌溯的照片依次交叠着。
她的视线在档案上的某一栏停留了片刻,而后忽然起身,找了个借口从考场中离开。
空无一人的走廊角落,主考官倚着墙,拨通了一个加密联系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直至快响起“无人接听”的最后几秒前才被人接起。
“那孩子合格了。”主考官率先开口。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出声。
主考官也不在意,她微微侧头望向窗外,身旁巨大的落地窗将考场外的一切展露无遗:“而且,还碰上了两个相当有趣的同伴。”
视线中,凌溯三人的身影正并排远去,似乎是说到什么有趣之事,三人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看不出一点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样子。
此情此景,让主考官不自觉地回忆起很久以前的自己,以及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她忽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邀请着电话那头的好友:“要来当他们的带队老师吗?”
“反正,你也离不开那孩子。”
5. 锦里藏针
凌溯支着脑袋,坐在靠门的第一排。
今天是FNA通知报到的日子,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将随身携带的行李按指引寄存完毕后,跟着地图顺利找到了标有 “天班” 字样的教室。
推门进来时,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凌溯本想坐在王的故乡,但往那一瞧,才发现早已有人先她一步挑中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还是个长得极其瞩目的人。
月白色的长发垂落于一侧肩前,金色发绳系在末端,将发尾扎成一溜小辫。
似乎是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人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微微转头,银灰色的双眸循着视线方向看来,右耳的扇形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凌溯呼吸一滞。
是位美少年。
还坐在如此经典的位置上。
她强行忽视脑内闪过的各种片段,礼貌地朝对方点了下头,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之后,她便随便挑了个最近的座位坐下,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发现距离邮件通知的集合时间居然还有半个小时。
果然还是来得太早了吗?
凌溯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头发,思绪开始神游天际。
一周前,自己的邮箱忽然弹出一条消息,点开后才发现,原来是FNA通知她考核通过的邮件。
紧接着,录取通知书便随着她的学生卡和制服一并寄到家中,除此之外,还附带了一本《联邦新星预备基地管理规定暨预备役指导手册》。
打开目录一看,一共两百多页。
凌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到底谁会看啊?”
刚吐槽完,她才注意到书本之下还夹着一页纸。
拿起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考虑到诸位可能不会主动翻阅这本手册,特此温馨提示,入学后我会不定时抽查各位。答不出来也没关系,毕竟”。
句子在这里突兀的断开,像是为了强调似的,下一行:“错一次罚抄十遍,多错几次自然就记住了。”
盯着落款处龙飞凤舞的“爱你们的老师~?”,凌溯只觉得这人绝对有某种恶趣味。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被录取的好心情,只是在高兴之余,凌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考核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脑海中关于那天的记忆,只有自己进入FNA大门和走出圆形大厅这一头一尾是清晰的,至于中间具体的考核场景,无论她如何努力回想,都始终如雾里看花,记不清楚也看不真切,连左眼都没有留下任何刻印的痕迹。
但她又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参加了招考考核,还与江明野、许无恙等人成为了临时队友。
而且一想起那两人,她总会不自觉扬起嘴角,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这种只留有某些信息和感情却不清楚具体情况的诡异状态让她难以适应,但转念一想,如果不这么做,FNA的考核内容也不可能至今都没被外泄。
“凌溯,我就知道我们肯定会成为同班同学!”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将正在放空的凌溯重新扯回现实。
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正站着活力满满的云夏与浅笑着的苗婵衣。
“两位上午好。”凌溯弯了弯眉眼,她的大脑告诉自己,这两人也是招考考核中的临时队友,自己还救了她们。
“要一起坐吗?”凌溯指着身边的空位邀请道。
云夏赶忙摆手,露出一个可怜的神情:“这也太前面了,我可不想被老师盯上。”
一旁苗婵衣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朝她歉意地笑笑后,便跟着好友找位置去了。
但随后进门的许无恙可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他如同梦游般慢悠悠地飘到凌溯后排坐下,制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用手垫在桌上倒头就睡。
“早上好呀,”凌溯转过身子,见他这副困得要死的模样,疑惑地问道:“你昨晚是通宵了吗?”
“早上一点都不好。”许无恙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黏糊糊的,像是强撑着意识在回答凌溯,但似乎只听到了前半句,完全没有搭理后面的问题。
“我睡会,有事叫我……”
话音落下才没两秒,凌溯就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也太快了吧。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人昨晚是去做贼了吗?
正当凌溯准备伸手戳戳许无恙,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时,门口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凌溯!我能坐你旁边吗?”
江明野的声音同他的笑容一样灿烂,搭配上那头耀眼的金发,整个人简直就像早八的太阳,明媚到有点扎眼。
好在凌溯是早起党,而且早八的太阳也叫不醒赖床的人。
“我的荣幸。”凌溯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意味,主动伸手帮他拉开椅子,还顺带提醒一嘴,“后面那人在睡觉,别吵醒他。”
闻言,江明野比了个“OK”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坐下,压低声音抱怨道:“这教室门槛的设计绝对有问题,高度很低不说,颜色还与瓷砖相似,害得我进门时差点绊了一跤。”
“是吗?”凌溯倒没注意到这点。
不过江明野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转头又说起其他事来,“我听说食堂会不定期推出用异域生物制作的菜品,等会结束后咱们要不要一起去食堂看看?”
凌溯:“……”
这真的不是什么黑暗料理吗?
她回想起《异域生物图鉴》上的林林总总,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以想象那群生物中居然有能被端上餐桌的。
可扭头一瞧,江明野那双狗狗眼里写满了期待。
凌溯沉默片刻,还是将用来拒绝的借口咽了下去。
刚准备点头答应,却不料面前的桌子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两人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生正狼狈地撑起身子,FNA的制服被塞得满满当当,勾勒出他锻炼得当的肌肉线条。
“周逾飞?”江明野显然认出了对方,但声音莫名冷了下来,完全不像是面对熟人时的态度。
只是由于刚才聊得过于开心,以至于他的脸上还挂着未来得及收敛的笑容。
这让周逾飞眼神一暗。
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江明野桌前,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刻意抬高音量道:“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又和你这个''异域之子''待在一个班里。”
此话一出,教室顿时骚动起来。
几道上下打量的目光从各处落在的江明野身上,伴随着窃窃私语的声音,让凌溯忍不住蹙眉。
异域之子?
她敏锐地注意到,江明野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扣住桌沿,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你闭嘴!”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
但周逾飞却置若罔闻,反而看向一旁明显在状况之外的凌溯,手指“叩叩”地敲着她的桌面:“同学,好心提醒你,离这家伙远点。”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江明野,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道:“小心他突然失控伤着你。”
这人有病吧。
被莫名卷入的凌溯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另一副模样。
只见她微微昂起头来,水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周逾飞。
“这样啊……”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软,手指搅弄着垂在胸前的发尾,表情似乎有些纠结。
这副模样倒让江明野愣在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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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原本要反驳的话语突然哽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酸涩。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他动了动嘴唇,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却见凌溯又状若疑惑地歪头问道:“那你之前被他失控伤到过吗?”
周逾飞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望着凌溯漂亮且懵懂的杏眸,又很快恢复成了刚才那副自信的模样:“之前没有又不代表之后不会。”
他刻意压低声音,像要说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一般:“不然你以为,总局为什么要让大名鼎鼎的江望从一线退下来……”
“够了!”
江明野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双手紧握垂在身侧,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马上就会给对方来上一拳。
凌溯被他这反应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探究对方说的那些信息,赶忙在桌子下扯了扯他的衣角,生怕这个笨蛋第一天就因此被基地处罚,毕竟那本两百多页的册子里可是明确写了禁止私下斗殴。
江明野也硬是克制着没有动作,呼吸变得又沉又缓,显然是在极力控制情绪。
只不过,这份隐忍并没有换来对方的礼让。
见他没动作,周逾飞颇为挑衅地扬了扬眉毛,反而得寸进尺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怎么不动手?是怕江先生又因此被叫过来吗?”周逾飞的话让江明野莫名一僵,脸色变了又变。
教室一时鸦雀无声。
半晌,才从后排冒出一个充满困意的声音,“吵死了……”
许无恙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单手撑着额头,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在失去镜片的遮挡后难掩锋芒,像锁定猎物的猛禽般直勾勾地盯着周逾飞。
眼里明晃晃写着“赶紧闭嘴”。
但周逾飞本就不是会息事宁人之人,见还有人给江明野帮腔,他反倒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啧啧摇头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这让本就有点起床气的许无恙火气更盛。
他刚想出言讥讽,身处漩涡中心的凌溯却忽然轻笑出声,先一步截住了话头:“多谢周同学的好意,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她刻意将“好意”二字咬成重音,语气真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还没等周逾飞露出得意的神色,就听凌溯继续道:“礼尚往来,我也给周同学提个醒。”
说着,她慢悠悠地伸手指了指教室门槛,表情认真地说道:“往届就有学长在这里摔断了腿,周同学以后进出可要小心点呢。”
这番话说得诚恳至极,却让所有人又一次回想起周逾飞方才被绊倒的狼狈样。
一时间,似有若无的轻笑声四起,如针扎般让周逾飞涨红了脸。
“你……!”
他只觉得哪里不对,一股被戏耍感油然而生。
偏偏对方一双杏眼清澈见底,眉头微蹙,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真心实意在为同学着想的乖巧女生。
这副姿态,反而让他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力道全被卸了个干净。
难以言喻的憋屈感让周逾飞胸口发闷。
“别开玩笑了!”他的额角青筋暴起,恼羞成怒地反驳道,“哪有人真的会因此摔断腿啊?”
闻言,凌溯只是无辜地眨眨眼睛,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毕竟……”
她轻巧地耸了耸肩,表情要多纯良有多纯良:“之前没有,可不代表之后不会呀。”
——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为学弟学妹们口中那个被门槛绊倒摔断腿的传奇学长了呢。
凌溯笑眯眯地心想。
6. 突击小考(上)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是在交流感情吗?”
就在周逾飞终于憋不住即将发作之际,一道熟悉的女声出现,止住了这场闹剧。
几人转头看去,才发现身着制服的主考官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摞资料,镜片后的双眸逐一点过面前几人。
既是问询,也是无声的警告。
见状,凌溯赶忙扯着江明野坐下,随后朝主考官露出一个乖巧的笑,睁着眼睛说瞎话:“抱歉老师,我们刚才聊的太过开心没注意到时间。”
主考官扬了下眉,没有戳破凌溯的胡扯。
而周逾飞出走的理智此时也重新回笼,就算再怎么不爽,他也没胆子当着老师的面乱来,只能暗中狠狠剜了几人一眼,一言不发地找了个空位坐下。
待教室完全安静下来,主考官才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将手中的资料放下,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是你们这届招考考核的负责人邱水月,也是你们未来两年的班主任。”
盯着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名字,凌溯只觉得字迹颇为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字迹……
脑内突然灵光一闪。
她悄悄从桌兜里拿出夹在书中的那页纸,望着与纸张上与如出一辙的笔触,再看看讲台上气质如兰神情认真的邱水月,凌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算什么,反差萌吗?
还不知道自己的恶趣味已经被学生发现的邱水月此时正双手撑着讲台,表情认真而严肃,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在正式开始上课前,我需要先提醒你们一点。在座的各位,都是异能者或是契约者,有着远超普通人的特殊能力。”
“但这种力量不是特权,而是责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讲台下一张张稚嫩的面容,语气加重道:“你们的能力,是为了毁灭,毁灭过去、现在和将来会威胁人类文明存续的一切。”
“但是,”她的声音骤然提高,“这份力量更是为了守护,守护你们的至亲至爱,以及所有在异域阴影下依然努力生活的人们。”
教室一时间落针可闻。
不少学生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神格外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坚定与热忱,像是被点燃的火种。
就连凌溯也忍不住因为这段话心跳加速,一股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望着年轻人们热烈而憧憬的眼神,邱水月满意地点了点头,顺势拿起桌上那叠材料,突然话锋一转。
“所以,为了更好地培养大家,就让我先对各位的水平摸个底吧。”
说罢,她就将材料分成几份挨个发到第一桌:“从第一排往后传。”
凌溯:“?”
等等,这该不会是……
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凌溯接过材料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联邦新星预备基地理论科目摸底试题”。
这对吗?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了两遍,才心如死灰地将试卷传给后桌疯狂翻书的许无恙。
一旁,江明野已经绝望地瘫倒在桌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转头看向凌溯,眼神可怜得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凌溯,救命……”
在一片哀嚎声中,邱水月叩叩敲击着讲台,毫无怜悯地补充道:“考试时间两个小时,写完可以提前交卷。另外,想作弊的同学——”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语气突然温柔起来。
“也可以尽管试试。”
试试就逝世。
凌溯莫名读懂了邱水月的未竟之言。
虽然很想帮江明野,但她可没胆子在这么个坏心眼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作弊,只能朝可怜巴巴的江明野摇了摇头,递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自求多福吧,朋友。
-
一个半小时后,凌溯轻轻放下笔,检查了一遍答案。虽然已经没有要进一步修改的地方,但她并不打算提前交卷。
谁知道讲台上那位恶魔会不会当着她的面直接批改。
凌溯正想着,却见邱水月的目光忽然落到教室后排,昂了昂下巴:“是要提前交卷吗?拿上来吧。”
紧接着,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细微声响,那名靠窗的长发少年拿着卷子走上讲台。
邱水月接过试卷扫了两眼,对他微微颔首:“你如果不想留在教室,可以先去东区训练场,等会要在那进行体术测试。”
闻此一言,凌溯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空荡荡的胃。
她对自己的理论成绩还算有点自信,但体术就不好说了。
想到刚才遇到的周逾飞,以及身边一看就是体术派的江明野,凌溯就忍不住直叹气。
大家不都是异能者吗,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很会打拳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自己自学的那些技巧在他们身上能派上几分用场,但饿着肚子肯定是毫无胜算的。
权衡利弊后,凌溯举手示意自己也要交卷,在得到邱水月的同意后,她起身走上讲台,将自己的试卷叠在“神御”的试卷上面。
“刚才的话听到了吗?”
凌溯点头,邱水月便不再多言,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走廊尽头,凌溯对着自助贩卖机一通操作后,拿着能量饮料、叼着能量棒,慢慢悠悠地返回教室门口,蹲在地上等着大部队一起前往训练场。
毕竟,她可不想和完全不认识的神御同学单独待在一个空间,哪怕对方是个美少年。
别问,问就是社恐。
刚咽下最后一口能量棒,凌溯就听教室内传来邱水月“收卷”的声音。
她站起身来,如一条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鱼贯而出的人群中,紧接着就被江明野和许无恙一左一右夹在了中间。
“最后一题完全不会啊!”江明野抓狂地揉着金发,“我连题目都没看懂!”
许无恙没有接话,他倒是看懂了题目,但没什么用,该写不出来的还是写不出来。
“凌溯,最后一题你会吗?”他扭过头看向凌溯。
对上两人的视线,凌溯摸了摸鼻尖,委婉地打碎了他们“共患难”的期待:“我不一定对。”
“果然!我就知道!不愧是凌溯!”江明野听后,莫名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惹得许无恙难得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又不是你写出来了,你在得意什么。”
……
三人就这么聊了一路,转眼便随着人群来到东区训练场。
封闭的场馆内光线明亮,暖阳从四面的窗户上洒下来,在地面的缓冲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神御独自站在场地一角,月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笼上了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格外醒目。
听到嘈杂的人声,他转过头来,面容如玉,眉眼如画,耳坠随之晃荡,如点点星光在闪烁。
邱水月的身后莫名出现了几道咳嗽声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对此,她早已习以为常,自己这个外甥打小就异常引人注目,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也总会成为人群焦点。
漂亮的皮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这孩子天然自带的气场,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实力,让他不自觉与人群隔开来了。
羡慕、仰望乃至嫉妒、愤恨,极端的情绪常常出现在他身边,可他似乎完全没受影响,也不知道是他本身就对情感多有迟钝,还是只因为……
他不在乎。
胡思乱想眨眼而过。
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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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止住本想归队的神御,领着学生们走上前去,站在神御身边,招呼起来:“所有人按学号顺序列队,这位是排头。”
众人稀稀拉拉地散开。
凌溯走到第五个位置站定,身后跟着许无恙,而江明野又与许无恙隔了一个人。
学号04的云夏站在凌溯前面,她没转身,却偷偷背过手,食指与拇指交叠,给她比了个俏皮的爱心。
凌溯扬起唇角,本想凑近打声招呼,却被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
一群穿着黑色训练服的学员就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裸露的手臂上肌肉线条分明,眼神中带着锐利的锋芒。
队伍最前方,一名右臂袖管空空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语气熟稔地打了声招呼:“邱姐,地班的孩子们我带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左臂肌肉虬结,步伐沉稳有力,显然是经过长期特殊训练。
“陈克,你来得正巧。”邱水月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测试规则麻烦你来说明一下。”
陈克点头,转身面向两班学员,站姿依然挺拔如松,像是某种肌肉本能:“本次体术测试禁止使用异能和武器。等会两个班的学员会放在一起进行抽签,以此决定你们各自的对手。”
顿了顿,他伸手指了指训练场中央两块被白线框起来的区域:“上场顺序按照学号,两个班的对战将同时进行,限时五分钟,到时没有分出胜负则视为平局。”
“至于胜负,”他伸出三个手指,“判断标准有三:一是身体压到或超出边缘白线;二是倒地或受制超过五秒;三是主动认输。”
闻言,天班不少人都面露难色,云夏更是转过头来小声地朝凌溯抱怨:“这不是让我们纯纯挨揍吗?”
凌溯没有应话,虽然不想承认,但客观来说他们确实胜算不大。
由于异能者和契约者的人数稀少,补充远远跟不上折损。因此,在研制出特制装备后,经过长期训练的普通人同样能成为对抗异域的重要力量。
而FNA并没有限制普通人报考,甚至专门为普通人所在的地班设置了一套适合他们学习和训练的课程,在这其中,体术训练占据了大部分课时。
因此,在禁止使用异能的情况下,身为异能者或契约者的他们相当于要用自己的“短板”去搏对方的“长板”。
没理会学生们的想法,陈克从抽签箱中取出名牌,向在场众人宣布第一组的对战名单。
“天班01号对地班15号,地班01号对天班03号。”
场内顿时沸腾起来。
被叫到的四人进入场地开始活动身体。
让每个班入学时综合实力最强之人来打头阵,这个顺序是邱水月早就同陈克说好的。
学号的排序暗藏着FNA对每个学员的初步判断。
中学毕业考核成绩、招考考核成绩、身体素质水平、理论知识掌握程度、体术与实战技巧等,以及独属于异能者或契约者的能力上限与潜力评估等,都会成为学号排序的考量因素。
当然,一些珍贵的品性也会成为加分项。
其中,云夏因为在招考考核中舍命救人,被邱水月给予了小组第一的高分。
而凌溯勘破考场本质的推理虽然也很精彩,只可惜,在这届学生里,有人比她更快觉察到了真相。
想到这里,邱水月的目光落到考场中正在扎起长发的少年身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对了陈克,今年你们班的首席实力如何?”
闻言,喊下“计时开始”的陈克忍不住叹了口气,流露出几分疲惫和无奈:“你说何势啊,这小子实力倒是不错,只是那个性格……”
斟酌了一下用词,“实在有些张狂。”
7. 突击小考(下)
左侧场地内,被评价为“性格张狂”的何势咧开嘴角,露出一排白的晃眼的牙齿,语气里带着几分嚣张。
“需要我让你两招吗?”他随意地活动了下手腕,连防御姿势都懒得摆,态度轻蔑至极。
闻言,正在低头簪发的叶青魄勉强抬眸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极快,没什么温度。
可再抬起头时,他已然是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冷冽只是错觉。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拖长了调子,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身体却抢先一步动了起来。
几乎是尾音吐出的同时,他脚下猛地发力,如离弦之箭般朝何势冲去。
一记快拳直取对方太阳穴。
这近乎偷袭的抢攻,将他心底那点被轻视的不爽展露无遗。
可何势连脚步都没挪,只是微微偏头。
拳头擦着脸颊而过。
与此同时,他反手一扣,牢牢锁住住对方手腕。
“第一招。”他挑了挑眉,手指突然发力,叶青魄顿时吃痛地低骂一句,但进攻并没有就此停下,左腿如鞭子般扫向对方的膝盖窝。
“嘭!”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在场内回荡。
何势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招。
在旁观战的凌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幻痛起来。
可何势仍然面不改色,仿佛刚才那记足以让常人跪地的重击于他而言只是拂过身体的清风。
他敛起笑意,像在宣告玩闹结束般说道:“两招结束,现在,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他拽着叶青魄手腕猛地向后一推,趁着他身形不稳难以躲闪的刹那欺身而上,迅猛的拳头正中叶青魄腹部。
这一拳又快又狠,身体本能让叶青魄克制不住弯腰干呕,何势则趁机揪住他的衣领,腰身发力,一记干净利落又充满暴力美学的过肩摔,将对方狠狠砸到地上。
即使地面铺有缓冲的垫子,这沉重的撞击声仍然让在场不少人露出痛楚的神情。
叶青魄只觉得眼前发黑,耳畔嗡鸣不止,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置,尖锐的疼痛伴随呼吸传遍全身。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下唇被咬的发白,硬是将冲到嘴边的痛呼死死压在喉咙里,没泄出一丝示弱的声音。
何势吹了声轻佻的口哨,似乎颇为欣赏这份硬气。
可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因此变得柔和。
只见他跨坐而上,右膝顶住对方胸口,双手扣住叶青魄的手腕,形成自上而下的绝对压制,让他动弹不得。
在陈克倒数声中,何势俯身,贴近叶青魄的耳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慢条斯理地说:“下次,记得早点认输。”
叶青魄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剧烈的疼痛、迅速败北的不甘与被羞辱的愤懑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左侧考场测试结束!何势,赶紧从人家身上起来!”
陈克的呵斥让何势撇了撇嘴。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伸出手,语气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用不着!”叶青魄拍开他的手,连惯常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见状,何势也没再多管闲事,双手插回兜里,懒洋洋地转头望向另一侧场地,眼中闪过一丝打量。
右侧场地的战斗,呈现出与左侧截然不同的风格。
神御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衬衣的袖子被整齐地卷至小臂,他的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漠,全然没有一点处于战斗中的紧张与兴奋。
面对对手凶猛的攻势,他只是微微侧身或轻巧退步,以最简洁的动作避开每一道攻击。
拉扯之下,始终碰不到神御的对手忍不住焦躁起来,故意出言叫嚣道:“喂!你不是天班的第一吗?怎么只会逃窜,有本事你倒是出手攻击啊!”
此言一出,神御神情微变,像是被对方嘲讽的言论分散了注意力般,躲避的动作产生微不可察的停滞。
这转瞬即逝的破绽让对手大喜过望,以为是自己的垃圾话起了效果,拼尽全力扑杀过来。
而就在对方扑来的瞬间,神御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倏然侧身,露出身后近在咫尺的边界白线。
这一变故让对手瞳孔骤缩,慌忙想要收势,可神御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在旁适时地补上肘击,力道不大,却很致命。
如同为这场精心设计的棋局落下最后一子。
“噗通。”
对手狼狈地摔倒在地,半截身子都在白线之外。
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道破绽根本就是神御故意卖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只是,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一步步引导到如此危险的位置上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取得胜利的神御面色依然平静,他冷冷睨了眼倒地之人,道:“我可没有兴趣出手欺负普通人,尤其是连战斗环境都失去观察的普通人。”
在旁观战的何势莫名笑了笑。
陈克总说他太过张狂,现在看来,天班的首席也是不遑多让啊。
只不过,这种点到即止的战术以及缺少致命性的战斗风格,在他手下可是撑不过五分钟的。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右侧考场测试结束……何势你看够了没,赶紧回队伍里去,别占着考场!”
陈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隐隐的警告。
看着自家学生那副饶有兴味的神态,他的右眼皮就突突直跳。
这臭小子,不会又要给他惹事吧。
知学生者莫过于班主任。
何势嘴上敷衍地应了声“好”,结果却故意迈着拖沓的步子,慢悠悠地从天班队列前晃过。
然后,一声不大不小、恰好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嗤笑响起:“这么看来,天班也不过如此。”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神御和叶青魄一眼。
“不敢出手的人说自己没兴趣,出了手的人连五分钟都撑不到。看来没了那些特异能力,你们根本比不过我们。”
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挑衅让凌溯翻了个白眼。
她很清楚,何势这番话就是在明晃晃地激怒他们,一旦有人沉不住气回话互呛,反而会助长他的气焰。
可即便知道这点,在场的少年人谁也不是能禁得住挑衅之人。
神御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表情里看不出喜怒:“我究竟是没兴趣出手,还是不敢出手,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而从后排探出头来的江明野则更是直接,指着何势回道:“喂,你狂妄什么?等会儿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
闻言,何势像是被逗乐一般大笑起来,扬长而去的同时还不忘补上一句:“是吗?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远处,目睹事态发展的陈克无奈扶额,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两年会有多么鸡飞狗跳。
其实早在何势刚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上前去收拾那浑小子一顿了,不料身旁的邱水月笑盈盈地拦住了他:“陈克,稍安勿躁嘛。学生之间的事,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望着前辈泰然自若的神情,陈克也只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决定眼不见心不烦,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主持这场测试。
然而,接下来的胜负结果仿佛印证了何势刚才的嘲讽。
除了神御之外,在凌溯之前上场的天班学员,竟无一人能在地班学员手中撑满五分钟。
失去特异能力的加持后,身为异能者或契约者在身体强度和战斗技巧方面的缺点被暴露无遗。
在云夏也被地班少女摔出界后,凌溯终于因急促的呼吸弯下腰去,胃里翻涌的不适感如潮水般漫上来,让她冷汗直冒。
这种没来由的紧张总让她克制不住地想吐。
见凌溯状态不对,许无恙上前一步,扶住她轻颤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撑。”
江明野也直接从后面窜了上来,连连附和。
远处,邱水月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询问道:“有人要弃权吗?”
“弃权”二字让凌溯拧起了眉,强行将涌上来的干呕感咽了回去,高声回应道:“没有!”
虽然说何势的挑衅非常幼稚,但她此刻必须承认,自己好像也成熟到哪去。
哪怕身体不适,她也不愿意在现在这种关头认输。
凌溯朝两人轻轻摇头,深呼吸几下后,直起身子缓步走入右侧白线内。
她的对手是个高大的男生,魁梧的身形像堵墙般横亘于前,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高旭低头看着对面身形单薄的少女,以及对方稍显发白的嘴唇,脸上流露出几分犹豫和不自在。
他挠了挠后脑勺,语气诚恳地说道:“那个……同学,你要不直接认输吧?我不想欺负女生。”
哈?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凌溯的表情一凝,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真是的,又是这种话。
她当然知道对方没有恶意,甚至是出于“善意”,就像之前每一个同她说过类似内容的人一样,所有人都是“为了她好”。
但是——
“多么傲慢的话啊。”
凌溯的声音很轻,有些颤抖,并非是出于愤怒或者委屈,她只是止不住战栗。
这是身体进入战斗状态时的本能兴奋。
高旭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与错愕。
凌溯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摆好准备姿势。
有时候,打架也是一种交流。
凌溯深以为然。
对战一触即发。
随着“计时开始”的号令响起,高旭率先发动攻势。他自认是个战士,只要出手,就没有放水的道理。
势大力沉的拳头破空袭来。
凌溯不躲不闪,冷静地判断着对方攻击的路数,就在高旭的拳头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只见她突然侧身,躲过攻击的同时一计手刀直冲对方手臂内侧而去。
“呃!”高旭猝不及防,右臂顿感一麻,拳头不受控制地松开。
借着他手臂发麻的空当,凌溯如鬼魅般迅速矮身贴近,轻飘飘绕到他身侧死角,紧接着,集中力量以肘为矛,狠狠顶在高旭腰侧软肋。
对方顿时吃痛弓身,也没有坐以待毙,凭借强大的腰腹力量,回身挥出一记重拳。
凌溯似乎对此早有预判,上半身如柳枝般柔韧地向后一仰,强而有力的拳头带着劲风从她的鼻尖掠过,却没有惊起眼底的丝毫波澜。
场下观战的众人不自觉凑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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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们神情各异,看着凌溯宛如一只灵巧又极富耐心的黑猫,用近似逗弄的方式消耗着对手:她在场中快速移动,忽左忽右,且每次都在高旭快要抓住她时又突然改变方向,逼得高旭不得不跟着她不停转身,像只陀螺在盲目地自转。
渐渐地,高旭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额头也逐渐布满细密的汗珠。
始终抓不住凌溯的挫败感让他越发莽撞,攻击也不如最初那般克制,只想用自己最快最狠的一击一举放倒对手。
而这恰恰就是凌溯想要达到的效果。
她深知自己在力量和爆发上都远不如对方,抗击打能力更是近乎没有,想要正面击溃这样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自己还算出众的反应能力,不断游走,消耗对手的体能与耐心。
进而等他露出破绽。
就在高旭挥出的重拳又一次落空之际,体力的消耗使他意外没能收住身体前冲的势头,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栽去。
来了!
凌溯双眸骤然一亮,如同潜伏已久的捕食者终于开启她的狩猎。
她瞅准时机,扣住高旭挥空拳头的那只手腕顺势向前一扯,两人一起倒地。
还没等高旭反应过来,凌溯腰部核心骤然发力,双腿腾空而起,如剪刀般交叉紧紧锁住他的脖颈。
“三角绞!”场边有人惊呼。
强大的腿部力量压迫着颈部的血管,高旭的脸因为缺氧迅速涨红,他挣扎着,双手试图掰开凌溯的双腿,但在倒计时的读秒中,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测试结束!”
随着陈克的声音落下,凌溯应声松开双腿,先一步站起身来。
她没有犹豫,向趴在在地大口喘气的高旭伸出手。
望着眼前纤小白净的手掌,高旭一愣,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片刻后,他还是握了上去借力站起,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赛前那自以为是的体贴是多么可笑,眼前之人远比自己强大得多,也成熟得多。
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好意”。
高旭的道谢及道歉让凌溯一怔,随即笑着回了句“没关系”,毕竟,能为自己说出的话道歉,也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况且,真正挑起这种氛围的罪魁祸首并不是眼前这个憨直的大块头。
想到这里,凌溯在回队时故意选择从地班队列前绕路经过。
望着迎面朝他走来的少女,何势意外挑了下眉。
这是在模仿自己刚才的行为?
虽然猜不到对方要来放什么狠话,但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力量和个性让他只觉得有些心痒。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凌溯突然侧首,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
“靠着踩低天班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就能填补你的不甘吗?”
何势的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
谁在不甘?我?
何势只觉得有些荒谬,他应该觉得这是荒谬的才对。
但在对上少女不避不闪的双眼后,里面了然的神色让他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掐住喉咙。
那道平静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刻意营造出的嚣张外壳,直视着那个在得知自己没有觉醒异能后,无数次躲在训练场发疯加练到凌晨的少年。
荒谬……吗?
何势说不清楚。
明明有千万句话在嘴里冲撞,可到头来,他只是死死咬住后槽牙,一言不发地目送着少女回到欢呼的天班队伍中。
“喂!05号!”挣扎片刻,何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你……叫什么名字?”
天班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还没等凌溯回答,身边围着的几人倒是先一步达成共识。
虽然不知道凌溯刚才与何势说了什么,但看对方那副表情,大概率是被戳中了痛处,现在来问名字,总归不会是出于什么友善的目的。
许无恙当即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护在凌溯身前,阴阳怪气地回怼道:“我们这种不过如此的人的名字,也配让地班首席记住?”
江明野更是直接挽起袖子:“你想干嘛?该不会要来找……”差点把凌溯名字脱口而出的他在最后时刻刹住了车,“呃,我朋友的麻烦吧。”
这个猜测得到了云夏和苗婵衣的认可,两人一左一右地挽住凌溯的手臂,满脸警惕地瞪着何势。
大有一副“你敢这么干你就完了”的架势。
见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阵仗,何势只觉得自己刚才那一问真是蠢到家了。
“谁要做那种无聊的事啊!”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嚷嚷着,一边扭过头去,只给几人留下了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被牢牢护在中心的凌溯:“……?”
这是什么情况?
她有点懵地眨眨眼睛,倒是真不觉得对方会干如此无耻的事,况且老师们也都在场,要是那家伙真敢因为这种事私下找自己麻烦,基本就跟宣告自己在FNA的预备役生涯就此终结没什么区别。
虽然理性上觉得同伴的反应有些大惊小怪了,但看着许无恙挺直的脊背,江明野绷紧的肩膀,以及身旁两人认真的神色,凌溯忽然觉得鼻尖酸胀得厉害。
真是一群笨蛋。
她忍不住想。
8.异域之子
十二点的钟声在基地内回荡。
食堂内,凌溯舀了勺番茄牛腩面的热汤,轻吹几下后才慢慢入口,一时间,暖意在胃里蔓延,总算缓解了些许不适。
“活过来了……”她满足地眯起眼睛,一口接着一口。
刚才那场对战,虽然看起来是她无伤赢过了对手,但凌溯心里清楚,这场胜利只是侥幸,如果再拖上一会儿,自己的体力恐怕就不足以支撑她继续风筝对手。
虽然没吃早餐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说到底,还是身体素质存在天然差距。
许无恙倒是还不太饿,毕竟他运气不错,刚才对打时抽到了地班的最后一名,没费什么力气便赢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餐盘里的牛扒,余光却瞥见凌溯喝汤的动作停了下来。
抬眼一看,才发现对方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食物上移开,悄悄落在取餐长队中那个格外醒目的金发身影上,眉毛微微蹙起。
“怎么?担心他吃不上饭?”许无恙随口开了句玩笑。
凌溯收回目光,有些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谁会担心这个啊?”
话虽如此,但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竹筷始终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汤面,细长的面条随着她的动作被卷成一团。
再这样下去,那碗面会坨掉的吧。
许无恙叹气,刚打算出声提醒,却见凌溯忽然前倾身子,声音压得极低:“话说,你知道‘异域之子’是什么吗?”
闻言,许无恙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不知道这个传闻?我以为3区的学生多少都知道点。”
“我中学没在3区读,毕竟没考上。”
见他难掩惊讶,凌溯耸了耸肩,语气平静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失败往事:“觉醒异能前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别说异域,我连异能者都没见过。即使在考前恶补了一顿,也还是连笔试阶段都没通过。”
而且成绩差的离谱。
以至于现在回想起当初的分数,凌溯还是很难相信那居然是自己考出来的,再怎么说个位数还是有点太夸张了。
许无恙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十分优秀的少女,竟然不是3区的学生。
也不怪他产生这种刻板印象,毕竟现实就是如此——3区的学生往往是同期里最出类拔萃的存在。
由于异能者通常会在11岁左右觉醒,因此,许多专门招揽和培养异能者的中学在总局的授意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然而,不同地区发展的差异使得学校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其中,有FNA坐镇的经济中心3区,凭借着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与雄厚的资金支持,建立起了多所堪称“联邦重点”的中学。
顶尖硬件配置和优质师资力量相结合所产生的“虹吸效应”,让强者恒强。
与之相对的,其他地区的学校往往连专门模拟训练的场地都难以配有,授课老师也多是仅懂理论的普通人或者连一星都评不上异能者。
而凌溯,居然能在那种环境中成长到如今这般地步。
意识到这个事实,许无恙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就像看到一粒被扔在石缝中的种子,硬生生在岩层中生根发芽。
而现在,这棵新芽终于被移栽到了肥沃的土壤之中……
“嘿,回神,”凌溯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眼里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看你表情变来变去的,该不会是在琢磨怎么安慰我吧?”
“我像是这么体贴的人吗?”许无恙轻笑着垂下双眸,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敛去,再抬眼时,他又恢复成往常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懒洋洋地开口道,“扯远了,重新说回‘异域之子’吧。”
提到关心的正经事,凌溯也收起玩笑的神色。
意料之外的是,许无恙一上来先问了个看似毫无关系的问题:“你听说过明心怀吗?”
“当然,”凌溯点头,“她不是总局确认过的有史以来的最强空间系异能者吗,想不知道都很难吧。不过,”
像是想起什么,凌溯微微蹙眉,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这么伟大的异能者,教科书上却没有记载她的具体事迹,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生平,以及在十六年前牺牲在了目前唯一的五星异域里……”
“她活着从五星异域里出来了哦。”
许无恙语气平常地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什么?”凌溯的声音陡然拔高,好在周围没什么人,这声惊呼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她赶忙平复心情,压低声音继续问道:“你确定吗?这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重大事件吧,如果是真的怎么会完全没听说过?”
许无恙没有直接回答凌溯的问题,只是扭过头去,目光落在快排到取餐窗口的江明野身上。
凌溯立刻心领神会:“和异域之子有关?”
许无恙颔首,幽幽开口:“一直都有传闻称,明心怀当年确实逃出了五星异域,只不过她出来时还带着一个婴儿,最后也是为了保护这个来路不明的婴儿力竭而亡。”
“更诡异的是,之后总局调来了能窥探记忆的异能者配合调查,那人在对明心怀使用能力后什么也没看见,却在对婴儿使用能力后当场七窍流血,只留下一句遗言——”
“那个孩子在异域之中降生了。”
明明正值正午,凌溯却莫名打了个寒战,刚才那段内容所透露出的信息量之大,让她一时难以消化。
总局是不可能让怀孕的人员进入五星异域的,这既不人道,也不符合当年出征队员的身体素质要求。
既然如此,那个婴儿是谁的孩子?又是怎么做到在几乎可以说是无人生还的五星异域里降生的呢?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也只是把这段故事当成都市传说一听而过的,压根没当真。”
许无恙的眼里藏着几分深思,“要不是早上周逾飞突然提起,加上江明野反应如此反常,我也不会想到,这种都市传说里的主角居然就在我们身边。”
凌溯本想追问更多细节,但在开口前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如果许无恙刚才所说的内容都是真的,按理来说这么机密的事情,总局有无数种方法将其彻底封锁,怎么可能变成街头巷尾的传闻?
更蹊跷的是,即便在传闻中,也从没提起过婴儿的名字以及其下落,周逾飞又是怎么知道江明野就是所谓的“异域之子”的呢?
无数谜团萦绕在凌溯心头,本能告诉她这件事不是自己这种普通百姓能够深究的。
可骨子里的探索欲又令她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真相。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开口时,江明野就端着餐盘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你们猜怎么着!我抢到最后一份红烧岩壳蟹套餐!”
说着,他在许无恙身旁坐下,熟练地将饭菜分成三份,“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状,许无恙和凌溯默契地闭嘴。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暂时咽下了满腹疑问,装作若无其事地品尝起用异域生物制成的菜品。
居然意料之外的很好吃。
就在凌溯专心对付着坚硬的蟹钳之时,她突然听见江明野轻声道:“凌溯,许无恙,上午的时候,谢谢你们帮我说话。”
被突然点名的两人抬起头来,看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眸里盛着难得的认真。
凌溯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和周逾飞有什么过节吗?他为什么这么针对你?”
闻言,江明野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凌溯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上有道浅浅的弯月疤痕。
三人之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片刻后,江明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像是在叹息:“……因为,我害死了他的母亲。”
食堂嘈杂的背景音似乎突然远去,这张小小的桌子上,空气蓦然凝固。
凌溯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异域之子''的传闻吧,我就是传闻里那个出生在五星异域的婴儿。而周逾飞的妈妈……就是传闻里那位窥探我记忆后死去的异能者。”
尽管他努力绷紧嘴角,试图用平静的语调带过,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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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哑到有些哽咽的声音还是暴露出他此时糟糕的情绪。
许无恙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神情复杂,语气意外得十分温柔:“这不是你的错。”
“但确实有人因我而死。”江明野苦着脸摇头。
“因为这件事,当时总局内部吵得不可开交,以周逾飞爷爷为首的保守派始终坚持要诛杀或者监禁我以绝后患,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我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因此被不少人视为威胁。”
“当然,明面上他们都不敢动我。”江明野故作轻松地扯出一个笑,却掩饰不住眼中的黯然,“只不过,他们都会告诉自己的孩子,要远离我这个祸端,搞得我小时候都没朋友。”
凌溯抿紧嘴唇,只觉得一颗心像被泡在柠檬水里,又酸又涨。
“中学时,我和周逾飞成为同班同学,因为他处处针对我,还到处宣扬我的身世,有次我没忍住就和他打了一架……可是,当他哭着让我偿命时,我突然就下不去手了。”
打架的结果自不必多说,失去战意的他被满脸泪水的周逾飞打到昏迷,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身上的伤口似乎也被治愈过了,但鼻梁上的疤痕却永远留了下来。
就像“异域之子”的身份一样,将要伴随他的一生。
气氛沉重到令人不适。
这样的氛围让凌溯坐立难安,她并不擅长应对这种需要情感抚慰的场合,可看着向来如太阳般温暖热烈的家伙陷入低潮,她又觉得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
犹豫片刻,凌溯斟酌着开口:“明心怀前辈,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江明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点头。
他对这位前辈的了解,比常人更多。
作为父亲的挚友,也是异域降临以来最强大也最有天赋的异能者之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位伟大的前辈怎么可能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连死亡的真相都无法被大众知悉。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低落地垂下头去。
望着耷拉下去的毛茸茸脑袋,凌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确实不擅长安慰人。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作为至今为止最强的空间异能者,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活下来的价值,可即便如此,她依然选择舍命护住你,是不是说明……”
“在这位英雄的心里,你的生命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
江明野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凌溯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着道:“当然,比起明心怀前辈的主动牺牲,周逾飞的妈妈确实是个悲剧,但造成这个悲剧的根本,不在于你,而在于异域。”
“即使你痛苦、愧疚,恨不得让周逾飞杀了你以此赎罪,也无法拯救任何人,周逾飞的妈妈不会因此死而复生,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也没有得到解决。”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所以……不要再因此难过了。”
一旁,许无恙来回翻咬着唇瓣,欲言又止。
可到最后,他也只是将一块剥好的蟹肉放进江明野的碗里,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凌溯可是从你去排队开始就一直在担心你哦。”
“我没有!”
江明野怔怔看着碗里散发出香气的蟹肉,又望向对面耳尖泛红的凌溯,只觉得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似乎散去了大半。
他们俩人,和之前那些同学们都不一样,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而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忌惮和厌恶。
只是笨拙却真诚地安慰自己。
这份善意过于温暖,江明野只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心口又烫又痛,仿佛有谁用炙红的烙铁在上面印下了两个名字。
“凌溯,许无恙。”
他突然伸手握住凌溯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揽过许无恙的肩,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我真的超级无敌喜欢你们!”
凌溯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突然说这个干嘛。”
许无恙则扶了下被撞歪的眼镜,假装没感觉到脸上的热意。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将三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9.捉迷藏(上)
夜晚,从浴室出来的凌溯忽然听到“叮”的一声。
那是基地统一配备的通讯终端默认的提示音。
她解锁屏幕,一条标红的通知弹了出来:【凌溯预备役:您好,您已被编入第三小队,请于本周五上午8:00前往B区野外训练场集合。如未按时抵达,将按缺勤处理并扣除训练学分,累计三次缺勤将予以开除。】
周五,那不就是明天吗?
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凌溯才想起明天的课程表上确实是有“组队实践”这一节课,原先她还以为是以班级为单位,没想到居然还会进一步分成不同的队伍。
不知道自己的队友会是谁呢?
似乎是心有灵犀,终端上,一条三人群聊的消息紧接着冒出。
江明野:【分队消息你们收到了吗!你们分到哪个队了?】
凌溯秒回:【第三小队。】
许无恙紧随其后:【同。】
【太棒了!!!】江明野连发三个感叹号,随后又发了个撒花的表情包,【我们在一个队!】
透过文字,凌溯仿佛听见江明野雀跃的声音,嘴角因此不自觉地上扬,手指轻敲界面:【那就明天见啦,队友们。】
-
清晨的山风带着凉意,凌溯拢了拢制服外套,轻轻打了个哈欠。
虽然集合时间定在八点,但因为B区野外训练场位于后山山顶,不确定爬山要花多少时间的凌溯七点不到就起床了,结果理所当然又提前了不少时间。
好在没等多久,许无恙和江明野的身影就并排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凌溯早呀!”江明野活力满满地凑了上来。
许无恙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手插兜一手捧着咖啡,眼睛半眯着,活像只没睡醒的猫,语气里颇有几分怨念:“你知道吗,昨天我打听了一圈,发现所有小队里就我们第三小队的集合时间最早。”
这对一个早起困难户来说,简直无法忍受。
凌溯别过头偷笑,刚想调侃两句,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不加掩饰的脚步声,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道带着笑意的低沉男声。
“你这收集情报的能力倒是不错。”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缓步走来。
他没穿FNA的制服,只是随意套了件宽松的T恤,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线条紧实流畅,几道浅淡的白色疤痕横贯其上,只一眼便能确认此人绝对是能媲美陈克老师的近战强者。
但就是这样一位浑身散发着压迫感的男人,却戴着条极其雅致的黑檀念珠手串,坠子还是朵白玉制成的莲花。这充满文人气息的饰物,此时缠在布满疤痕的小臂上,形成了耐人寻味的反差。
还没等另外两人有所反应,江明野倒是先惊讶地瞪大眼睛:“老爹?!”
“……老爹?”凌溯和许无恙面面相觑。
男人闻言,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是一丢,正中江明野的额头:“臭小子,说了多少遍在外不要这么叫。”
随后,他的目光才落在满脸讶异的两人身上,以手握拳抵在嘴边,清清嗓子说道:“我是江望,第三小队的随队老师,你们和江明野一样都叫我老江就好。”
对于这个名字,凌溯只觉得有些耳熟,之前周逾飞似乎提到过。
看来应该是江明野的养父。
而当时正处于睡梦中的许无恙则猛地呛了口咖啡,震惊之余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看向江明野:“你的江原来是这个江……不是,五星契约者给我们当老师?这么奢侈?”
五星契约者。
这个关键词终于让凌溯记起眼前之人的身份,那个在教科书里介绍明心怀生平时被一笔带过“挚友”,与明心怀同为五星的契约者江望。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本人。
思绪一时间千回百转,周逾飞说过,江望是被总局安排从一线退下来的,退下来的目的现在来看是为了抚养江明野,而江明野曾透露过,总局内部的保守派最开始是希望诛杀他的,只是最后没有实现。
这么看来,没有实现的原因,大概率与江望有关,毕竟,五星契约者如果出手保人,谁都要给几分薄面。
而他之所以会来当老师,估计也是为了保护江明野。
想到这里,凌溯瞥了眼身边完全状况外的少年。
没有注意到队友隐晦复杂的神情,江明野揉着额头在旁小声嘀咕着:“你们可别对他报以太高期待,这人的教学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眼见江望手里不知何时又多出来石子,凌溯赶忙扯了扯身旁的笨蛋,岔开话题问道:“江老师,我们今天的课程内容是?”
提到正事,江明野和许无恙纷纷噤声,神情认真地看向江望。
江望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番凌溯后,摩挲着下巴思索道:“我想想看啊……在正式上课前,我们先来玩把捉迷藏吧。”
凌溯三人:?
这种展开,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完全无视学生疑惑中带着警惕的神情,他自顾自地说明规则:“游戏开始时我会背过身,数到一百二十秒后开始抓人,计时器我会设置在十五分钟,计时器响起时,只要你们中有一人没被我抓住,就算你们赢。”
说着,江望点了点战术腰带上挂着的计时器。
闻言,凌溯敏锐地觉察到规则中可能存在的文字游戏,举手提问:“老师,这里的抓住是指‘被您发现’还是指‘被您触碰’。”
江望嘴角微扬,心下对凌溯的评价又提了几分:“是指你们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而且在此过程中,我不会使用[归墟]否定的能力,当然你们的异能或遗器使用不受限制。”
“毕竟,我也不是个喜欢欺负学生的老师。”
不知为何,明明江望的神态和语气都十分正常,但凌溯愣是听出了几分激将的意味。
规则介绍完毕,在江明野的死缠烂打下,江望同意给他们几分钟讨论时间,自己则背对着三人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我的想法是朝山下散开跑,借着山腰处树林的掩护,尽可能拖延老师找寻的时间。”
凌溯压低声音布置着战术的同时,双眼已经泛起异色,目光迅速掠过周围一圈,最后在不远处的江望腰间停留了片刻,紧接着道:“另外,如果可以,在与老师相遇后,尽可能闹出大的动静让其他人知晓。”
许无恙点点头,将最后一点咖啡一饮而尽,主动表示:“放心,我和江明野的动静不可能小的。”
“不过千万别硬碰硬,”江明野有些紧张地补充了一句,“老江的体术强得变态,而且下手很重。”
……
讨论的时间转瞬即逝。
随着江望数秒的声音传来,三人按照计划,如离弦之箭般沿着不同方向向下冲去。
-
树林中,江明野边跑边用凌溯教他的方法估算时间。
三人中他是最了解江望的人,比起许无恙和凌溯他的防御能力也是最强,与其让其他两人第一时间对上江望,不如由他来先拖一会。
为此,他在下山前悄悄在逃跑方向的一棵树上留了道独特的痕迹。
“过去两分钟了……估计臭老爹也快找到我了。”江明野正暗自盘算着,一道寒光突然从旁边的树丛中袭来。
他本能抬手,水膜瞬间在身侧凝结成盾,“铛”的一声脆响,用于偷袭的匕首被弹飞出去。
然而,就在水膜全部集中在一侧的刹那,另一侧却突然杀出一道人影,带着劲风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江明野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飞了出去,只能仓促凝结水膜在后背形成缓冲,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连着撞断了好几棵树后才勉强停下。
“咳咳,老……老江你哪来的匕首啊?”江明野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第一时间挣扎着站起。
没等江望回答,江明野就突然暴起,一脚踹向身旁倒下的树干,粗壮的树干呼啸着朝江望砸去,自己则趁机跑出数米。
接下来的时间里,山林间不断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江明野一直且战且退,水膜在周身流转,不断化作硬甲帮他格挡攻击。但江望的攻势实在过于密集,且总能精准找到水膜流转不及时的间隙。
“砰!”
又是一记重拳,虽然江明野堪堪接了下来,却还是被力道冲击得跪倒在地。
差不多也到极限了吧。
大概摸清江明野进步情况的江望决定不再留手,他双腿猛地发力,一个闪身迅速贴近江明野,右手成刀直取其侧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明野突然咧开了嘴,猛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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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你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水膜骤然退去,一头虚幻的白虎在他身后骤然浮现。
"虎啸!"
震耳欲聋的咆哮伴随着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江明野为中心向四周炸开。
虽然江望反应力惊人,在最后关头瞬间后跃避开中心冲击范围,却还是被余波掀飞了数米。
一片狼藉中,江明野脸色惨白的笑了笑:“这动静……够大了吧。”
说完,他便向前栽倒下去,彻底失去意识。
江望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耳朵,从断木堆中站起身。
望着昏倒在地的江明野,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臭小子,居然学会用自己做诱饵了。”
在确认江明野只是力竭昏迷后,江望若有所思地回头,在刚才战斗时他就隐隐察觉,这小子似乎是有意将他往一个方向引。
“这个笨蛋,居然长脑子了?”
-
虎啸声传来时,许无恙正藏身于一棵古树的树冠之中,浓密的树叶将其身形完全遮蔽,只留下一双眼睛透过缝隙观察四周。
“这才过了多久……”
他神色凝重地望向远方,原本还存着几分击败江望的心思,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天真了。
只能希望这个藏身之处能尽可能晚点被发现吧。
然而事与愿违。
没过多久,古树下方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男声:“要我上去抓你吗?”
说着,江望还故意敲了两下了树干,像是在打招呼。
许无恙暗叫不好,没有丝毫犹豫以意念催动斩绝化为长剑,纵身跃下的同时挥剑斩向树干。
粗壮的古树拦腰截断,轰然砸向江望所在的位置。
江望不慌不忙地避开,许无恙则在落地瞬间转身又快速挥出两剑,交叉的剑光带着凌厉的气势袭向江望。
“威力不错,但是,速度太慢了。”
话音刚落,江望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许无恙完全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是觉得后背莫名一冷,出色的战斗本能让他立即转身抬手格挡。
斩绝与匕首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许无恙连退数步,再抬眼时,只见闪着寒光的匕首正直冲自己面门而来,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以剑抵挡,只能堪堪偏头,任由匕首蹭着脸颊而过,划出一道血痕。
就在这瞬息之间,江望竟生生锤断了数棵树木,一棵接着一棵朝许无恙扔去,并在其中夹杂了无数碎石。
而他自己则压低身子,紧随树石一同袭来。
许无恙的额头渗出冷汗,望着铺天盖地如炮火般向自己猛攻而来的树石,以及藏在其中伺机而攻的江望,他知道自己来不及挥出第二剑,可普通的一击根本做不到既毁去树石又击退江望。
……只能使用那一招了。
许无恙深吸一口气,脸颊和嘴唇突然褪去血色,剑镡处的暗红色多面体霎时间疯狂搏动,血管般的纹路在剑身上绽放着猩红的光芒。
他迎着漫天树石挥出一剑。
一道黑红色的剑光随着他的动作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疾驰而出。
飞来的树木与石块在触及的瞬间被一分为二,强大的冲击力让它们四散飞溅,发出巨大的响动。
而那道剑光余势不减,斩断树石后直直劈向紧随在后的江望。
不料江望竟然不闪不避,以肩膀血肉横飞绽为代价闪到许无恙身前,看着对方双眼中流露出的懊悔,江望毫不留情,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记重拳。
“呕!”生理性的反胃让许无恙差点吐了出来,不过江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随着颈侧传来一阵剧痛。
许无恙只看到对方染血的肩头在视野里一晃,之后便彻底陷入昏迷。
契约者失去意识,作为遗器的斩绝只能不甘地重新化作臂环形态回到左臂。
也正因如此,江望注意到,许无恙的左手掌心竟有一个穿刺状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然愈合。
结合刚才那道非同寻常的剑光,江望立刻明白了什么,有些意外:“连血祭都用了却只瞄准肩膀,这种心性是怎么与斩绝契约的……”
不过他也没多纠结,简单处理了自己肩头的伤口后,江望低头看了眼计时器。
时间不多了。
10.捉迷藏(下)
山顶。
江望从树林里走出,他环视周围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中央那棵茂盛粗壮的古树上。
他刚才就是从那里出发的。
“人在搜寻时,往往容易忽视最初的出发地,你是瞅准了这点才反其道而行之的吧。”
江望缓步靠近,他没有掩饰脚步声,亦如最初见面时那样。
“但这种几乎可以说是一览无余的地方可不利于你躲藏啊,”
“凌溯。”
树后传来些许响动。
被点名的凌溯缓缓走出,她的衣服上、脸上都沾有青草的绿和泥土的痕迹,像是特意找了处草地打滚一样。
江望挑了下眉,点了点自己相同的位置问道:“为了尽可能减小自己的气味?”
凌溯不置可否,藏在衣服里的全身肌肉悄然绷紧。
这里没有掩体,没有障碍物,对于她这种力量和爆发不强,更需要利用环境辅助战斗的人来说,确实不算是个合适的战场。
但同样的,这也让江望无法借助环境进行突袭。
两人都只能正面出招和接招。
江望显然也想到这点,脸上悠闲的表情一瞬收敛,决定先发制人的他突然出招,右拳直冲面门而来,却在即将触及时忽然化拳为掌,五指如钩爪般抓向凌溯肩膀。
凌溯表情一惊,显然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变招,但她的反应也极其迅速,借着原先后仰的惯性直接下腰,漂亮地化解危机。
见此击不成,江望挑了下眉,心下赞叹的同时攻击并未停止,左腿如鞭子般横扫而出。
凌溯则仿佛早有预料,下腰的同时双手撑地,借力腾空后翻,江望的腿扫过她原先站立的位置,带起的劲风掀起一片草屑。
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两招,有心试探凌溯水平的江望一点一点增加速度和力度,第三招擦过她的面颊、第四招拽下几根头发……
“你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能力,在我接触过的孩子里也算得上顶级了。”
望着不远处胸脯不断起伏的凌溯,江望客观地点评道:“不过,基础体力的差距是无法通过这些弥补的。”
凌溯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这点。
自然也不可能打毫无准备的仗。
眼见江望迎面朝自己冲来,她忽然手腕一翻,不知从何而来的烟雾弹被她掷出,“砰”的一声,浓密的烟雾瞬间笼罩两人。
江望下意识摸了下腰带,发现口袋中的烟雾弹并没有消失。
……失算了,这孩子现在连没有直接看到的东西也能复现吗?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江望难得生出几分兴奋。
由于视野里只剩滚滚白烟,他没有乱动,屏息凝神用耳朵捕捉细微的响动,却并没有感知到任何呼吸声。
凌溯不打算趁此偷袭自己吗?
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刻,他的头顶传来物体碰撞的响动。
那不是人,是其他东西。
江望快速做出判断,却碍于视野受阻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但越来越近的哗啦啦声和压迫感不会骗人——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上方极速坠落!
烟雾之外,凌溯目光灼灼,异色双瞳不断压榨着她的精神力。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烟雾之上竟源源不断地凭空出现着参天巨木,树根裹挟着碎石土块轰然砸向烟雾之中。
虽然利用烟雾弹封锁了江望的视野,但这同样也让凌溯看不清攻击的具体情况,只能尽可能多得复现,用数量覆盖整片区域。
这是她筹谋许久的必杀一击。
早在注意到江望腰间的战术腰带时,凌溯就猜到那些口袋里肯定装有东西,否则,如果只是为了随身携带计时器,根本无需额外穿戴这么复杂的战术腰带。
而她的能力实际上有着不少隐藏规则。
比如复现的物体可不只会出现在她的掌心或者身边,而是可以随心出现在她视野范围内的任意地方。
比如在刻印和复现时,是将所看到的东西及其内部视作一个整体,除非她刻意只想复现外壳,否则通常情况下,复现出的东西从里到外都与原版一模一样。
在复现出江望的战术腰带后,凌溯发现里面的东西比自己想象的更少,只装有一把匕首、一枚烟雾弹和一瓶止血喷雾。
虽然是些很基础的配置,但聊胜于无。
终于,超出极限的复现让她眼睛流出血泪,嗡鸣声一时间盖过周遭的环境音。
她抹了把脸,强行忽视脑内的剧痛,打起精神死死盯着那片烟雾渐散的区域。
有个人影站在一片狼藉中。
在与江望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凌溯只觉得寒毛直竖,脑内只剩一个想法。
这人是怪物吗!
江望将身上挂着的树枝一一拿下,拍打衣服裤子上沾满的泥土。
如此声势浩大的攻击似乎只是让他看起来狼狈了不少,既没有给他造成多大伤害,也没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你比我想象的更加优秀,但是,到此为止了。”
说着,江望如炮弹般冲来,精神力完全透支的凌溯双腿发软,但仍挣扎着起身掷出匕首试图阻拦,却被他用同样的匕首随手打飞。
眼看着最后的攻击就要落下——
“滴滴滴!”
计时器的提示声突然响起。
时间到了?
江望动作明显一顿,而就是这瞬息之间的迟疑,凌溯已经踉跄着冲出数米。
“啧,被骗了!”反应过来的江望没再收力,只一秒就瞬身贴近凌溯,而凌溯也自知无力逃窜,却提前预判了江望的动作,在手刀落下前率先身体一矮,往地上一趟,大有一副“你有本事把我揍晕过去”的无赖架势。
给江望都看笑了,直接踩住凌溯双腿就准备下手让她一击昏迷。
“滴滴滴!”
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提示音在江望腰间再次响起,他的拳头猛然悬停在半空,低头确定是自己设置的计时器响起后,才抬起脚来,松开拳头俯身将凌溯拉起。
“计谋很精彩,赢得很漂亮。”
江望坦然承认自己的落败,望着学生骤然亮起的双眸和压抑不住的嘴角,他不知怎么得也笑了起来。
-
山顶古树下,苏醒过来的江明野、许无恙与缓过劲来的凌溯并排坐着。
三人相互诉说了一下刚才的“被抓”经历。
“听你们说完,我怎么感觉只有我挨了不少打。”江明野抽了抽嘴角,哀嚎道。
凌溯和许无恙对视一眼,齐齐耸肩。
许无恙:“没办法,你总不能指望ad又有输出又肉吧。”
凌溯:“可能是因为江老师对你爱得深沉。”
听着三人互相拌嘴,江望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没有着急打断几人,耐心等着学生们都安静下来后才开口说道:“你们三人相性不错,能力方面可谓是攻防皆备,还有个很聪明的指挥。
“如果我没猜错,除了江明野自作主张留下痕迹之外,其余所有战术和设计都是凌溯一手安排的吧。”
见江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凌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随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脸震惊转头看向江明野,“等等,你干什么了?”
她就说怎么一开始江望能那么快的找到人,合着是江明野主动“勾/引”啊。
江明野心虚地别过脸,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们被老江第一个撞上吗……”
凌溯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咳咳,”对上江明野哀怨的眼神,江望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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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笑,面上还是故意咳嗽两声,将凌溯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话虽如此,但你们各自的问题也很明显。”
他踱步到江明野面前,手指敲了敲少年的脑袋:“今天你能降灵出白虎,纯粹是侥幸,就算成功了,也只能用出虎啸这一招,说明你根本还没能得到白虎的认可。”
江明野不服气地撇嘴,却也没有反驳。
“而且,玄武的能力你也还没完全掌握,玄甲只是祂控水能力的一种体现,但不是唯一,你要学会提升对水的感知和应用能力。”
见江明野若有所思的神情,江望知道他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言,转头看向许无恙,表情严肃了几分。
“你的遗器斩绝,理论上能让你斩断一切,但实际上能发挥出几分效果,还是取决于契约者自身的实力以及精神力。”
“斩绝的上限很高,但你太依赖血祭了,反而限制了自身成长。”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严厉,江望顿了顿,缓和语气补充道:“你的潜力绝对是有的,也完全能做到一力破万法的地步,所以战斗时不必考虑太多,有时候要向你旁边那个一根筋脑袋学习一下。”
一根筋脑袋·江明野:?
许无恙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嘴唇显露出不自然的红色,背在身后的左手被他的右手紧紧握住,却仍止不住颤抖。
最后轮到凌溯时,江望难得没有立即指出问题,而是沉思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的观察能力、判断能力、控场能力都远超同龄人,体术技巧也非常不错,更重要的是很善于利用能利用的一切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身体素质是硬伤,而且现阶段你的能力上限太低。”
“虽然今天,你展现了出人意料的使用方法,但客观上能力本身限制不少,我看你档案里就有记载,左眼的刻印一次最长只能保留三天,右眼的复现还高度依赖刻印片段的完整性以及自身精神力。”
“这些都意味着,一旦左眼没有刻印着适合你发挥的内容,你的能力将会大打折扣。”
江望的话一阵见血,直直点出她目前最核心的问题——复刻之瞳的作用存在不稳定性,不一定每次都能让她拥有及时战力,至今为止的战斗她也更多是以脑力辅助队友取胜。
可未来一旦陷入孤立无援,仅靠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和作用不稳定的异能,恐怕难以独自突破险境。
凌溯深知这点,她抿了抿唇,默默点头。
三人都很清楚,与江望的这场游戏所暴露出的问题,是他们目前亟需面对的,但身为老师的江望在指出这些问题后,就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没有丝毫打算教导他们如何解决的意思。
一时间,山顶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望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见他们都自觉沉思起来后,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丢下一句:“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自行安排,遇到瓶颈先自己想办法解决,实在不行队长收集一下,之后上课前统一汇报给我。”
之后便转身准备走人。
好在凌溯及时出声叫住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江老师,队长是指江明野吗?”
被忽然点名的江明野懵逼地“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江望止住脚步,转过头来,带着几分好笑的神色看向凌溯。
“是什么给了你那小子能当队长的错觉?”
凌溯:“……”
她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这份可疑的沉默让江明野故作受伤:“凌溯,你快说句话啊!”
江望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凌溯语无伦次解释的模样,随后才收起玩闹的心思,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说道:“凌溯,指挥权从来都在你手里。”
“自信点,队长。”
11.初入异域
一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期间,预备役们逐渐适应了FNA的生活。
凌溯则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将所有时间都利用了起来,不是在上课就是在锻炼,休息日也是训练场、图书馆两头跑,被江明野吐槽“如果不是图书馆和训练场没办法过夜,恐怕连宿舍都不用回。”
吐槽归吐槽,作为她的朋友兼队友,江明野和许无恙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影响,最后完全被同化,三人跟连体婴似得游荡教学楼、训练场和图书馆之间,卷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直到江望带来一则消息。
“下周五,基地会安排你们和第二小队共同完成第一个实践任务,去剿灭一个一星异域,在你们没有生命危险之前,我和唐老师都不会主动出手。”
唐植,第二小队的随队老师,也是他们异域基础理论科目的老师,传闻报到考试那张均分只有60分的卷子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当然,凌溯考了92分,是一年级里唯一一个上90分的。
可即便如此,唐植还是在开学仅一个月时间内,成功成为学生们公认的最受欢迎老师。
至于怎么成为的,凌溯表示:如果有位老师上课不拖堂课后不布置作业人还非常和善没有架子,你也会原谅并喜欢上他的。
听闻此消息,江明野立即兴奋地举手,满脸写着“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江望睨了他一眼,装作没看见:“至于异域具体是哪个,里面的环境和状态如何,我这儿是不会透露的。”
“小气鬼,大不了去问唐老师。”江明野别过脑袋小声嘟囔了句。
凌溯赶忙扯了下他的衣角,又与许无恙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有什么打算。
……
图书馆讨论区。
“无论我们再怎么软磨硬泡,唐老师也只额外透露了那个异域正在扩张这一条信息。”
凌溯三人对面,第二小队队长关将星面露无奈,他的身侧,同队的乔惑和萧骁配合地点头。
身为队长,又是第二小队唯一的地班学生,关将星一直很受唐植的偏爱,虽然这并非他所愿,但这次估计也是看在他的份上,唐植才愿意额外透露一点信息。
“这么说,这还是个成长型的异域。”许无恙微微蹙眉。
见江明野微妙地欲言又止,身为同班同学的乔惑抿唇浅笑,适时开口道:“大概率是的,毕竟‘正在扩张’这个描述是成长型异域的典型特征,边界蔓延,吞噬四周,内部环境也会因此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
“哦!”江明野恍然大悟,随即又产生了新的疑问,“这种类型应该不多见吧。”
“在低星异域里并不多见,但在高星异域里成长型才是常态。”乔惑温和地继续解答着上课早已讲过的知识。
“等等,这样的话……”
关将星似乎想到什么,话说到一半,就见坐在对面始终低头不语的凌溯突然将终端摆在桌上,手指轻点,终端界面以光幕的方式展示了出来。
上面赫然是图书馆里关于生长型一星异域的数据记录,也是他刚才未说出口的提议。
凌溯:“从记录来看,现存的生长型一星异域有15个,排除掉蔓延速度仍在安全值范围内的异域。”
随着限制词的增加,光屏上的异域一下子锐减至3个。
这个结果让她扬起一抹笃定的笑,紧接着道:“三选一,要是是我,我就选现存降临年份最早的AN-Ⅰ-1175,毕竟存在时间越久就越危险,也越需要被及时剿灭。”
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和推理让第二小队的三人无不怔愣,而身为队友的江明野和许无恙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开始自顾自地研究起编号为AN-Ⅰ-1175的异域。
半晌,身为队长的关将星才像是下定什么决心,郑重开口道:“凌溯,这次的异域剿灭,你来统一指挥吧。”
凌溯:……哈?
-
周五如期而至。
六人小队在两位老师的带领下来到了异域附近。
虽然生活在异域随时会降临的世界,但如此近距离观察异域,身为学生的几人都还是头一次。
尤其是凌溯,她仰起头,望着起码有三层楼高的黑色半球体倒扣在地面之上,一道拱形白洞嵌在底部,眼里全是震撼。
异域附近早已无人居住,虽然只是危险程度最低的一星,但对普通民众来说仍然是九死一生的险境。
因此,为了防止有人误入,也为了更好地监控异域变化,所有异域入口,也即拱形白洞周围都会建有驻守观测点。
不远处,与驻守人员完成身份核验的唐植朝江望挥了挥手,他们两人要先走一步,主要是为了找个位置藏好以便观察学生们的情况。
临行前,江望指着身后的黑色半球,叮嘱道:“你们也看到了,由于异域本身具有不可知性,无法从外部直接观测到内部的具体情况,所以,里面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谁也无法确定。”
“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要以为自己收集到信息就是全部,也不要因为星级不高就有所懈怠。”
见几人乖巧地点头,江望也不再多言,转身与唐植一同走入白洞。
半小时后,被交代过的驻守人员将几人也领到入口前,按照规矩提醒道:“虽然一星异域的概率很小,但不排除进入后会被分散的情况,要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本想再交代几句的凌溯忽然感受到背后传来一阵推力,想说的话还没出口,整个人就被推着撞入了白洞之中。
再睁眼,周围已经变了方天地。
漫无边际的苔原在脚下延展,每一簇苔藓都泛着莹莹微光,像是将明月洒落的光芒都揉进了这片蓝色的绒毯里。
这番景色如果不是出现在异域之中,肯定会成为著名景点。
只可惜他们无福欣赏。
“凌溯,少了两个人。”许无恙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凌溯转头,看到同样在环顾四周的乔惑和萧骁,而本该也在身边的江明野与关将星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看来驻守人员说得小概率事件,也是让他们碰上了。
凌溯眉头紧锁,这种人员分散的情况在异域里是非常危险的,必须尽快找到另外两人。
思及此,她开口向萧骁问道:“萧同学,我记得之前在相互交换异能情报时,你说自己的异能是[狼化],狼化后你对气味会更加敏感吗?”
萧骁眨眨眼,没有回话,而是用行动给予了答复。
只见他的身形骤然拔高,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双手突然化作三指巨爪。利落的短发间倏地竖起一对灰黑色的狼耳,耳尖还带着几簇银白的毛发,瞳孔收缩成细长的竖瞳,鼻梁隆起,嘴角向后延伸,露出锐利的犬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翼快速翕动,突然,他猛地转向左前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像是锁定了什么。
“在那边。”萧骁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抬起爪子指向苔原深处。
没有半分犹豫,几人立即朝他所指的方向跑去。
然而刚迈出几步,乔惑的靴底就猛地打滑,整个人向后仰倒。
许无恙反应极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乔惑踉跄着站稳,小声道谢后,拧眉盯着脚下的苔原:“大家小心点,这苔原滑得跟在冰面上行走一样。”
凌溯的神情变得凝重,这与他们先前了解到情况截然不同,原先记载的内容里只提到最初经过的苔原会发光,待久了容易出现眩晕感,并没有提到会这般湿滑。
这种诡异的变化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提醒道:“异域在成长变化,这片苔原估计也没那么简单。”
出于安全起见,几人放缓了速度,循着萧骁指引的方向小心前行,约莫走了几分钟,在荧光最盛的苔藓丛中,终于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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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
意外的是,两人并非站立状态,而是呈大字型趴在地上,只不过一个是完全的脸埋在地里,一个是别扭得侧着半张脸,姿势都十分狼狈。
“你们这是……”凌溯话未说完,关将星就急切地打断了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们被苔藓粘住了。”
江明野侧着脸,艰难地补充道:“我们睁眼时就是趴着的姿势了,之后发现根本起不来,稍微用力就疼得要命。”
说着,他演示性地抬起手掌,立刻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凌溯蹲下身仔细观察,发现两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苔藓牢牢吸附住了,也难怪他们一路走来都没事,而江明野和关将星却动弹不得。
“让我用斩绝试试?”许无恙心念一动,手中的黑色匕首泛起冷光。
见状,萧骁也举起利爪,只等凌溯一声令下。
“等等!”凌溯赶忙阻止他们,“他们的皮肉与苔藓粘连得太过紧密了,强行分离恐怕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话虽如此,对于这种情况,她也有点一筹莫展。
理论上说,只要是植物,都会害怕火攻,但现在江明野和关将星就像这片苔藓的人质,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江明野因为侧脸的姿势,嘴角被微微扯开,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虽然他努力在吸回去,但还是有几滴落在了苔藓之上。
被浸湿的苔藓叶片竟然微微蜷曲起来。
观察到这点的凌溯顿时眼睛一亮:“江明野,你再流点口水试试!”
江明野:“啊?”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听话地放任口水直流。
而正如凌溯猜测得那样,被水湿润后的苔藓逐渐失去了粘性,从江明野的皮肤剥落下来。
见状,乔惑心领神会地从包里拿出水,却凌溯被抬手制止:“让江明野来就好了,饮用水能不用就先不用。”
江明野也立即会意,水膜缓慢覆盖周身,遇水的苔藓像是被触碰的含羞草般缩了起来,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成功脱身,接着如法炮制,很快帮关将星也解了围。
“多谢。”关将星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地说道:“这鬼地方比资料上说的危险多了。”
脸着地的他几乎被苔藓完全闷住,又动弹不得,要不是凌溯几人来得及时,他说不定会因为缺氧而直接昏迷。
凌溯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个异域的危险程度远超图书馆的记载,之前了解到的信息还有多少能用,她完全没有把握。
这种情况下,她真的能……
“指挥,我们还要按照之前的布置,将这些苔藓摘下来团成球吗?”
许无恙突然出声。
这道询问让凌溯猛地回神,抬眼,发现所有人都正望着她,江明野和许无恙眼里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现在不是自我怀疑的时候。
凌溯冷静下来,指挥道:“对,虽然异域变得更加危险了,但原先资料记载的内容应该也还有用。”
“要想剿灭异域,就要毁了域核,而根据记载,域核所在的沼泽湖终年被雾气笼罩,只有这些苔藓散发的荧光能驱散雾气。”
说着,她看向江明野和关将星,“江明野,你和关同学负责采摘,速度要快。”
两人齐齐点头,与江明野用水膜裹住双手不同,关将星轻按腕上的手环,银灰色的手环瞬间延展开来,特殊材质制成的轻甲如同流水般覆盖全身,连手指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活动了下手脚,迅速投入采摘中。
“我负责封装苔藓球吧,警戒就麻烦你们了。”乔惑看向萧骁和许无恙,后者自觉分散开来,站在两侧护住众人。
看着各就各位的队友,凌溯长呼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不安狠狠压回心底。
她的队友们都很可靠,自己身为指挥,决不能拖了大家的后腿。
12.腐骨浅滩
采集完苔藓的六人小队由萧骁打头,借由他的嗅觉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越往前走,脚下的苔原越是稀疏,地势也逐渐变得低矮。
终于,苔原的尽头,一片由无数灰白色骸骨混着泥沙铺开的浅滩出现在众人眼前。
“按照计划,江明野和许无恙打头,关将星和萧骁断后,以快速穿过浅滩为第一要务,有尸骸阻拦的话就直接正面击碎。”
凌溯压低声音提醒的同时,手中长弓忽现,这是她在进入异域之前,特意让关将星带她去地班训练场中刻印下来的,除此之外,里面成列的其他武器她也都挑着做了刻印。
虽然因为是给学生对战使用的,威力不强,但总比赤手空拳好。
江明野站在队伍最前端摩拳擦掌,随着凌溯的一声令下,他与许无恙对视一眼,同时俯身向前冲去。
靴子踏在骸骨上发出的脆响在空旷的浅滩上格外明显,四周静得可怕,没有风声,没有动物的鸣叫,只有他们奔跑时发出的脚步声以及呼吸声。
而那些半埋在泥沙中的巨大骸骨,安静得如同标本,与资料中记载的只要有活人踏入浅滩就会暴起攻击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对劲,太顺利了……”凌溯警惕地握紧长弓。
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她的后颈汗毛直竖,仿佛整片浅滩都在屏息等待什么。
也正如凌溯所料,就在队伍即将抵达中央时,死一般寂静的浅滩忽然传出异响。
“咯吱——”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原本散落各处的腐烂骸骨正莫名疯狂颤动,森白的骨头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似的,在半空中飞速拼接重组。
与此同时,前方的骨堆也突然炸开,数只完整的猛兽骨架拔地而起,拦路虎似得直接封死了前路。
被包围了。
不过,这种情况反而比刚才的安静更让人安心。
江明野一马当先,水膜在他的操控下分成两半,一半萦绕于周身化为硬甲,另一半则变成十字星状被他当成飞镖掷了出去,击碎一具骸骨后又自动飞了回来,配合上他本人的拳头,合力砸碎了第二具骸骨。
“怎么样!我开发的新用法!”
江明野兴奋地看向许无恙,表情有些得意,却见许无恙的四周已经垒起了层层尸骨碎块,而他手中的斩绝似乎变得更长,颜色也更加妖冶。
许无恙笑着挑了下眉,算作回应。
但转头,望向尸骸们的眼神却十分冰冷。
他躬身蓄力,横剑一挥,猩红的剑影如镰刀般收割着无魂的尸骸,波及范围远超之前与江望对打时的普通攻击。
似乎是感受到契约者身上传来的杀意,斩绝莫名颤抖起来,但这个变化只有手握剑柄的许无恙自己注意到了。
后方,完全狼化的萧骁四肢都化为巨爪,敏捷的灰色身影在森白的骨架中闪转腾挪,所过之处,骸骨全部都被强大的力道击碎成灰。
见状,似有智慧的骸骨选择拼凑出无数只鸟形生物,利用空对地的优势直直向萧骁扑杀而去。
却不料还没近身,就迎面撞上了关将星的密集火力。
他的双手各持一把特制的银色短/枪,枪身布满烈焰花纹样式的暗金色纹路,弹匣处镶嵌着一枚红色方形晶石,此刻正在隐隐发光。
这种将异域晶石应用在武器上的革新,是关将星父亲的杰作,也是让无数普通人得以成为特勤先锋的基础。
而关将星本人的轻甲和双枪,更是其父的得意之作。
从材料到性能各方面都堪称顶尖,双枪上镶嵌的晶石则极其罕见,里面蕴含的能量能够近乎无限地转换为弹药,使之拥有无穷无尽的火力。
几人就这么各显神通,边打边向前移动,很快便听见最前方的江明野大喊道:“快到对岸了!”
这话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尸骸本身攻击力不高,防御力更是完全没有,但因为不会真正死亡,一波接着一波实在也很消耗众人的耐心和体力。
可就是这短暂的松懈,让一直藏匿在暗处坐等猎物上门的生物找到了可乘之机。
“咔嚓——”
离岸最远的萧骁狼耳猛地竖起,竖瞳骤然收缩。
伴随着突兀的碎裂声,无数细小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岸边堆积的骸骨中喷涌而出,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乔惑!”
完全狼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萧骁纵身一跃,用身体将乔惑完全罩住,数十条骸蛭狠狠钉在他的后背,骨质的口器轻易刺穿皮肉,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同一时刻,关将星下意识将凌溯护在自己身后。
双枪上的焰火花纹骤亮,枪口蓦地喷吐出火焰,将袭来的骸蛭烧成焦炭。
但仍有几条漏网之鱼突破防线,撞在他的轻甲上,试图如法炮制吸食血液,只可惜面对由特殊材质制成的轻甲,骸蛭甚至连剐蹭的痕迹都无法留下,就被关将星随手扫在地面上一脚碾碎。
另一边,在觉察到不对的瞬间,江明野果断向许无恙掷出十字星,瞅准时机用意念控制其重新化为水膜,将飞向许无恙的骸蛭尽数拦截。
自己则因为身披玄甲的关系完全无所畏惧,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第一时间转身向后跑去。
“你们怎么样了?”江明野关切地问道。
“快!带着萧骁赶紧先上去!我和关同学殿后!”
望着又生成的鸟形骸骨,凌溯来不及交代第二句话,在关将星的火力掩护下迅速张弓搭箭,数箭连发,晶簇作为材料制成的箭头上缠绕着淡蓝色的能量,将骨架鸟炸的粉碎。
其余人则趁机将受伤的萧骁带离浅滩。
……
岸边,许无恙和江明野自觉承担起警戒的责任。
萧骁因失血和疼痛,暂时解除了狼化,此时正趴在乔惑腿上,黑色的战斗服早已千疮百孔,数十只骸蛭分散在背部,凸起的尾部还在挣扎着蠕动。
“拔出来吧……”萧骁声音沙哑,很明显在强忍疼痛。
凌溯拧眉拒绝:“不行,这种东西硬拔说不好会不会断在里面。”
她虽然认识骸蛭,甚至知道这种异域生物的药用价值,却并不清楚要如何妥善处理被骸蛭侵咬的情况。
身旁,关将星不知何时已经从战术腰包里取出匕首和止血药物,主动表示:“我来处理就好。”
凌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让出位置。
只见他用枪将匕首均匀加热,之后蹲下身来,刀尖精准地沿着骸蛭甲壳边缘平行切入,手腕轻轻一翻,一只吸饱血的骸蛭就被完整撬起。
在随手将其扔进早已准备的玻璃罐子后,他迅速用水为萧骁清洗伤口,涂抹药物。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看着关将星娴熟的手法,凌溯对这个不声不响的地班第二又多了几分新的认识。
与锋芒毕露的何势不同,关将星似乎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无论是名气还是入学排名,他都被何势压了一头,但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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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班长时,听说整个地班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他。
起初在许无恙和他们分享这则消息时,凌溯只是觉得在知道首席是个刺头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会选择综合实力稍次但性格更好的人吧。
可在图书馆讨论区第一次接触到对方时,她就知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关将星主动让渡出小队指挥权这件事,完全出乎凌溯意料。
她当时下意识就想拒绝。
开什么玩笑,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单独承担起异域内的指挥责任。
可关将星却给出了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双指挥只会让队伍的决策更加混乱,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分析能力和情报收集能力都更强的你来统一指挥,这对团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不负责任,明明同样都是队长,我却把自己应该承受的压力全部转嫁给你,真的很抱歉。”
“但请相信,这份提议不含我半点私心。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妥,我们也可以讨论其他方案。”
滴水不漏的话语,不闪不避的眼睛。
凌溯原先酝酿的所有说辞,到头来只剩下一个单薄的“好”字。
也是在那一刻,她意识到,这家伙真正强大的地方,也许恰恰在于他的这份不争不抢。
……
“好了,这是最后一只。”
关将星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功夫,萧骁后背的骸蛭就被清理干净。
乔惑也顺势将外套脱下,披在了萧骁身上,遮盖住他裹满绷带的裸/露的上半身。
“哇,你刚才的手法也太专业了吧。”
眼见最要紧的事已经处理完毕,从刚才就一直憋到现在的江明野才凑过来,满脸钦佩地赞叹道。
闻言,关将星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这转瞬即逝的紧绷感让乔惑抬了下眼皮。
“中学课堂上学过罢了。”他语气如常地解释道。
“毕竟我们这种普通人,即使未来有机会成为进入总局,也大多会被安排进行救援和支援工作,所以这些都是必须掌握的技能。”
说完,关将星将整理好的战术腰包重新系在腰间,站起身来朝江明野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请务必教我!”
江明野双眼放光,结果被许无恙屈指敲了下脑袋:“等出去再说。”
此时,许久未出声的凌溯将目光从不远处影影绰绰的密林上收回,沉思片刻,布置道:“接下来的区域,在资料上只记载是片密林,其他情况一概未知,萧骁目前的情况暂时还无法战斗,由我代替他的位置断后。”
此话一出,许无恙不由得皱眉,第一次对凌溯的安排提出质疑:“这样的话,如果你和关将星同时出事,谁来指挥队伍?还不如让……”
“你来。”
凌溯抬眸,凝视着他。
许无恙顿时哑声。
他本能地打算拒绝,毕竟指挥需要的冷静、理性和统揽全局,他一样都不具备。
可在撞上凌溯那双盛满信任的杏眸后,拒绝的话语又全都卡在喉间。
最后消融化作一道认命地叹息。
也是,凌溯会这么决策更多还是迫不得已,比起一根筋的江明野、受伤的萧骁以及完全不熟悉的乔惑,自己似乎是仅剩的唯一人选。
“知道了……”他默认下了这个代理指挥的身份。
只是那时,谁都没有料到,他们三人竟会同时失控。
始料未及的乱局出现了。
13.好梦一场
“凌溯……?”
“凌溯!”
江明野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凌溯从恍惚中回神,扭头,发现江明野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对上视线后,他嘿嘿一笑:“你在发什么呆?难不成是在为明天的毕业典礼紧张?”
毕业典礼?
凌溯有些发蒙,这是什么情况,她刚才不是还在……
思绪突然卡壳。
“毕竟以她的性格,一想到明天要作为优秀预备役代表上台发言,就很难不紧张吧。”
许无恙倚着护栏,低头望向明显有点不在状态的凌溯,伸手指了指,提醒道:“再不吃面就要坨了。”
凌溯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地上竟然铺着餐布,餐布上放着三明治、炸物和一碗用保温饭盒装着的西红柿牛腩面,无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凌溯:“……”
这是什么奇怪的配餐。
再抬头,她才注意到自己似乎身处天台,眼前是一碧如洗的天,两三朵白云悠悠飘过。
话说,基地里有天台吗?
凌溯莫名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她现在倒是想起来了,他们四年的预备役生涯将在明天画上句号,过段时间就要作为正式的特勤先锋前往总局报到。
而她则被FNA选为优秀预备役代表,要在明天的毕业典礼上致辞。
这个消息让她昨晚失眠了整夜,要不是和江明野、许无恙两人说好今天一起吃午饭,她估计都不会出宿舍。
但是到底为什么会选择跑到天台上来“野餐”。
以及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煮西红柿牛腩面,还特意用保温饭盒装着带出来。
无法理解几个小时前自己行为的凌溯叹了口气,将已经没什么汤汁的面盖上:“我没什么胃口,不吃了,先回去睡觉了。”
……
礼堂。
睡了一天,浑浑噩噩醒来的凌溯穿着FNA准备好的制服,站在后台。
她总觉得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虽然试图再熟悉几遍稿子,但文字怎么都不入脑。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第66期优秀预备役代表凌溯上台。”
听到自己的名字,凌溯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强打起精神缓步踏上高台。
周围的灯忽然暗了下来,只剩一道光束追随着她。
凌溯在讲台前站定,转身面对台下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江明野、许无恙、江望等人自不必多说,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还看到了自己中学时期的同学和老师。
虽然有些惊讶,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凌溯的发挥,她流畅地将稿子内容一字不落全部背了出来,像是早就演练了无数遍。
最后一个字落下,伴随着掌声与喝彩声,她优雅地欠身鞠躬。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流程已经结束,准备下台之时,只听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有请凌溯的父母为她献上花束。”
谁?
凌溯瞪大双眼愣在原地,半晌,才难以置信地一点一点转头看去。
只见父母的身影从阴影里缓缓出现,笑容满面地朝自己走来。
他们手捧盛放绚烂的昙花花束,花香瞬间充盈了整个礼堂。
“女儿,能看到你顺利毕业,成为优秀的特勤先锋,妈妈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母亲”用那张熟悉的脸,吐出无比陌生的话语。
凌溯只觉得脊背发凉,发昏的脑袋在这一刻骤然清醒。
该死,什么时候陷入了幻境。
望着还在朝自己不断逼近的“父母”,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凌溯当即从台上跳下,边跑双眼边泛起异色,武器的虚影在手中出现。
预想中的追逐战并没有发生,无论是台上的“父母”,还是台下的老师、同学,都只是待在原地不动,扭过头直勾勾地注视着逃跑的她。
人们的视线如同台上的光束,一直如影随形。
“凌溯,你不想成为同期生中的佼佼者吗?”
“凌溯,你不想成为正式的特勤先锋吗?”
“凌溯,你不想获得父母的认可吗?”
……
所有熟悉的、陌生的、台上的、台下的人,全都七嘴八舌地发出着疑问,像是坏掉的机器,来回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凌溯没有理会,她径直冲到门口,在发现转动把手无果后直接选择暴力破门。
可无论怎么努力,紧闭的大门始终纹丝不动,而身后的询问声却似乎越来越近。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凌溯……”
凌溯猛地转身一挥,匕首闪着寒光直冲对方脖颈而去,却在对上乔惑漂亮的粉色双瞳时蓦地刹住。
“醒醒。”
氤氲、粘稠的粉红仿佛自带旋涡。
凌溯只觉得一阵恍神,回过神来时,眼前熟悉的密林让她长舒一口气。
“谢谢,伤到了吗?”凌溯收起匕首,关切地问道。
“没有,你收手的很及时。”
乔惑笑着摇头,黑框眼镜被她推到头上,失去镜片的遮挡,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粉色桃花眼使得原先清秀的脸庞霎时间变得艳丽起来。
让人忍不住被她吸引。
凌溯别开视线,蹙眉环顾四周,才发现除了她们二人以外,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但记忆里在进入这片未知的密林后,六人并没有分开,也没有遇到什么袭击或者奇怪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会陷入幻境,她暂时也理不清头绪。
“刚才走到半途,许无恙像是被什么吸引似得冲了出去,关将星也突然离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你则失神地怔在原地,无奈之下我只能先让江明野和萧骁分别追了上去。”
见凌溯露出疑惑的神情,乔惑猜到她大概率是记忆出现了断层,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后来,我看你莫名动了起来,还在疯狂攻击树干,所以猜测你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就尝试用[魅惑]抵消你受到的控制,现在看来是有效的。”
说着,她将黑框眼镜重新戴回,粉色的双瞳也变回原先的棕色,搭配上那双麻花辫,看起来完全不起眼。
凌溯了然地点头,扭头瞥了眼身后的树干,上面确实满是划痕。
但奇怪的是,树皮下并非一般木质的纹理,而是细密的、丝丝缕缕的白色内芯。
如此特殊的情况让她不由得凑近观察,一时间,难以描述的香气扑鼻而来。
凌溯只感觉精神涣散了一瞬,眼前又出现了她被众人簇拥恭喜的画面,脑内有股冲动让她再靠近一点。
好在魅惑仍有余威。
再次清醒过来的凌溯眼神一凛,连忙拉着乔惑远离周围的“林木”。
“怎么了?”乔惑有些奇怪。
凌溯回忆起刚才幻境中的场景,表情相当难看:“这些根本不是树木,估计是某种巨型菌菇的菌柄,散发的气味就是致幻源,大概率会放大人内心的欲望。”
顿了顿,她又说:“先带我去找萧骁和关将星吧。”
闻言,乔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凌溯,没有多问,安静地充当着引路人,两人循着萧骁故意遗留的狼毛一路找去。
没跑多久,一股浓烈的香味混合着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之中。
凌溯赶忙捂住口鼻,心下暗骂的同时稳定心神,凭借精神力强行驱散了幻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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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现实却让她瞳孔骤缩。
不远处,萧骁倒在地上,白色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染红。
而被幻觉蛊惑的关将星,则挂着诡异的微笑,伸手准备拥抱离他最近的巨型菌菇。
虽然不知道触碰会发生什么,但总归不会有好事发生。
来不及多想,凌溯右眼金芒乍现,与人等高的巨盾瞬息砸下,阻隔在关将星和菌柄之间。
趁此机会,她飞身上前,意识不清的关将星慢了半拍,等反应过来想要举枪时,凌溯已经压低身子一记扫腿。
本就因转身而重心不稳的关将星毫无防备地向后摔去,没有轻甲保护的头重重砸到地面,让他短暂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但香气仍萦绕不散,很快,眼里那一瞬的清明又消失了。
不想办法抵消控制是没办法彻底唤醒关将星的。
凌溯深知这点,她在放倒关将星后顺手扯过巨盾,利用全身重量将巨盾横压在他的身上,盾的边缘抵住关将星的咽喉,隐隐的窒息感和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剧烈挣扎起来。
“为什么……是我不配拥有吗……”
关将星的口中溢出模糊而破碎的词句。
他的双目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菌柄,表情扭曲,混杂着痛苦、嫉妒以及无尽的自嘲。
与平常的关将星判若两人。
但凌溯无暇理会。
“快魅惑他!我压制不了太久!”
急切的声音刚落,乔惑已然跪坐在前,双手扶住他乱动的脑袋,前倾身体,将脸悬停在关将星仰面朝天的面孔正上方,强行与他对视。
“关将星,醒醒。”
乔惑的声音十分奇异,仿佛带着某种力量,直接灌入关将星混乱的脑海,压过了那些诱惑的低语,将他的意识从混沌与迷乱中拖拽出来。
被放大的欲望和执念在此刻重新回归内心最深处。
身下之人渐渐平静下来。
察觉到关将星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弱,凌溯保持着压制的姿势多停留了两秒,确认那双充血的眼睛里褪去疯狂后,才起身解除巨盾的复现。
“他交给你了,我去看看萧骁的情况。”
她不敢耽搁,交代了句后又马不停蹄地跑到萧骁身边。
俯身凑近探了下鼻息,再用手指压在萧骁颈侧,感受到阵阵强而有力搏动后,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情况不算太糟。
凌溯重新拆除染血的绷带,用干净的饮用水将开裂渗血的伤口简单清洗之后,从战术腰带里拿出药物为他止血。
“抱歉,我……”
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局促从身后传来。
凌溯头也没抬,像是没听见那句未完的道歉,径直开口打断道:“帮我递一卷新的绷带过来,谢谢。”
关将星噎了一下,身体对指令的反应快过脑子,下意识地从包中掏出绷带递了过去。
凌溯手上动作飞快,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再次止血和包扎的处理。
随后,她站起身,很自然地拍了拍僵立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关将星。
没有责备,也没有探究,只是朝着地上昏迷的萧骁努努嘴,语气轻松如常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们俩可背不动这家伙,交给你了。”
说完,她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关将星垂下眼眸,紧绷的肩膀悄然放松。
她什么都没问。
没问幻觉的内容,也没问那句失态的“不配”。
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这份避而不谈的体贴,好若清风拂过沉寂的湖面,在他的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好,交给我吧。”
关将星的语气格外认真。
14.所谓死亡
凌溯护着乔惑,关将星背着萧骁,一行四人重新回到最初众人分开的地方。
“先在这里稍作休整。”
凌溯说完,从背包内拿出压缩干粮和水递给几人,自己则拆开一根能量棒叼在嘴里,闭目养神的同时脑内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一个月的体能特训确实卓有成效,要是换做以前,她的腿早该软了,现在却仍有余力。
精神力的消耗也不算太大,只是这个异域远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危险,地班训练场内的那些武器,也不知道还能勉强应付多久。
实在不行,到时候复现同伴的武器好了,尤其是许无恙的斩绝,应该挺好用的。
只可惜,没办法使用斩绝的能力。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哎,要是能获得更强的战力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就止不住地泛滥。
对了,关将星的父亲不正是赫赫有名的特制装备制造大师吗?
凌溯掀开眼皮,瞥了眼身边正俯身照顾萧骁的关将星,若有所思。
关将星几乎是立刻觉察到了背后的视线,带着几分戒备猛然回头,正好与凌溯四目相对。
眼里的警惕霎时如潮水般褪去。
他稍稍昂起头,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顿一瞬,认真问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虽然心下思绪万千,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凌溯轻轻垂眸,敛去眼底的思量,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找到许无恙和江明野。”
这确实是眼下最要紧的问题。
乔惑望着当初两人身影消失的方向,开口道:“我只知道他们朝那个方向跑出去了。”
可从这个方向追出去,到底能不能找到两人,完全是个未知数。
凌溯来回咬着指甲。
如果许无恙能清醒过来,他们大概率也会回到这个地方,可万一他始终没能清醒过来,时间拖得越久,两人就越危险。
麻烦的是,异域现在明显正在成长,如果他们把大量时间耗在找人上,难保不会陷入新的危机。
怎么办?
各种念头在凌溯脑中飞速掠过,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放弃寻找两人,毕竟如果两人真遇到性命攸关的危险,老师们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总归有人兜底。
可问题在于,就他们目前的战力来说,少了许无恙和江明野两人,毁掉域核的难度会直线上升。
因此,从任务的成败考虑,找回他们是有必要的。
而且。
她平日里受了他们太多照顾。
许无恙明明困得哈欠连天,却还是每天雷打不动跟着江明野出现在宿舍楼下,跟她完成晨跑,之后又督着她去吃早饭。
无论她在训练场加练到多晚,或是在图书馆待到闭馆,两人也必然会等她收拾妥当,将她安全送回宿舍后,才转身融入夜色。
这些细碎平常的时光,像无数条不起眼的细流,不知何时汇聚成江海,此刻正在她心头冲撞奔涌,根本无法忽视。
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
这个决定既是身为指挥权衡利弊后的结果,也是源自心底那份压不下去的、对朋友最纯粹的担心。
心下有了决断,凌溯站起身来,边收拾东西边问道:“关同学,你们小队谁带了机械表?”
毕竟,这几乎可以说是进入异域必备的装备之一。
“关同学”这个略显生疏客气的称呼钻进耳朵里,让关将星掏怀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凌溯,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我带了,现在接近十一点一刻,距离我们进入异域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
凌溯点头,快速作出安排:“我考虑过了,带着伤员去找不知行踪的同伴风险太大。稳妥起见,你们留在原地继续休整,我一个人在附近小范围搜寻看看,如果到十二点还是一无所获……”
顿了顿,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决绝,“我们就先放弃寻找,立刻赶往域核所在的沼泽湖,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你一个人去?”关将星眉头紧锁,“这太冒险了,万一再陷入幻境,或者遇到其他未知情况……”
“幻觉倒是小问题,”凌溯冷静地向他解释,“乔惑的魅惑应该还能起点作用,而且我发现,只要精神力集中,意志坚定,似乎也能直接勘破。”
见他眼中的忧虑并未消散,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机械腕表,承诺道:“放心,无论如何,十二点整我一定会准时回到这里。当然,沿途我会做好记号,如果在这之前萧骁醒了,或者你们试图跟上来找我,也完全可以,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这番安排合情合理,关将星自觉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无奈点头。
得到队友的认可,凌溯不再耽搁。
她与乔惑最后确认了次方位,随后身影一闪,如只轻灵的黑猫钻入菌林,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中寂静得可怕,除了她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再无其他活物的动静。
没走太远,迎面的“树干”上忽然出现一道新鲜的、被某种圆形东西砸出来的凹痕。
痕迹不深,但在一片光滑的“树干”里显得尤其突兀。
凌溯眉毛一挑,眼里浮现笑意。
是江明野留下的。
这个发现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不少。
又跑出数百米,一阵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尖锐的破空声,隐隐约约从前方更深处传来。
凌溯眼睛一亮。
打斗声!绝对是他们!
她赶忙朝着声音源头加速跑去。
越靠近,那些声音越发清晰而激烈,即使看不到战况,她也能猜到两人的战斗估计正值白热化。
这个认识让她心急如焚,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拽住她的脚步。
现在的许无恙恐怕是六亲不认的状态,贸然冲出去只会被他同样视为敌人一起攻击。
要从暗处寻找机会。
凌溯冷静下来,收敛气息,借助茂盛的“林木”向激斗中心缓缓摸去,打算悄无声息地接近两人。
另一边。
影影绰绰的菌林深处,猩红的剑光如同失控的狂龙,疯狂地撕裂着周遭一切。
许无恙的身影好若被剑光吞噬,时隐时现,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找寻着四处躲藏的江明野。
“出来!”狂怒的低吼在林间响起。
显然,江明野利用菌林周旋的策略彻底激怒了深陷幻境的许无恙。
“不出来是吧……”许无恙冷笑,目光死死锁定周围高大而浓密的林木,眼里最后一点灰蓝终究被暗红吞噬殆尽。
举剑,横拉。
百米之外的菌林里。
即将接近战场中心的凌溯只见一道猩红剑光毫无征兆地迎面袭来。
凌溯:!?
攻击来得过于突然。
她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恐怖的斩击贯穿自己的左肩。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有一阵被强大能量近距离掠过所带来的令人汗毛耸立的灼麻感。
凌溯有些懵地侧头,发现肩膀完好如初。
然而,身前身后已经是满地狼藉。
那道斩击所过之处,所有高大的“树木”无一例外全被齐刷刷地拦腰斩断。
周围视野顿时清晰,却将站着的她完全暴露出来。
吓得她赶忙蹲下,藏在半截菌柄后面。
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毫发无伤?
凌溯一时心跳如鼓。
她对斩绝的能力仅限于许无恙自称的“理论上能斩断一切”,但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斩断一切确实仅限于理论。
起码在通常情况下,斩击的威力是会受到距离以及目标本身性质影响的,至于人的话,据许无恙自己所说,如果他的实力与对方相差过大,斩击大概只能划伤表皮。
但自己与他的实力差距,绝不可能让她一点事都没有。
乱糟糟的思绪在脑内乱窜,她下意识将拇指抵在嘴边,又突然想起现在还不能发出声音。
算了,心静不下来怎么想都不会有结果的。
秉持着不会做先空着的原则,她将乱七八糟的问题搁置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出点头来,屏息观察。
前方,被暴力清出的空地上,江明野的状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他正大口地喘着粗气,作战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满身的伤口正在不断渗血。
奇怪的是,从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并未滴落在地,反而被玄甲包裹、吸收。
原先湛蓝到近乎透明的水膜在混杂鲜红的血后,形态发生了变化。
像被肢解似的短时间内分解成无数个水团,再从团状逐渐压缩、拉长,化作无数根细若牛毛的水针,如骤雨般铺天盖地朝许无恙攻去。
而面对这足以致命的针雨,许无恙却连脚步都没挪动,只是抬手一甩。
“嗡——”
斩绝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与之前威力别无二致的半弧直直撞向针雨。
密集而清脆的撞击声骤然响起。
所有水针在接触到半弧的瞬间,竟纷纷爆裂、溃散,重新化为浑浊的血水洒落在地,没有一根能突破这看似随意挥出的剑弧。
然而,轻松挡下这波攻击的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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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恙,状态看起来比江明野更差。
凌溯的视力极好,即使在纷飞的血雨中,她也能清晰看到:许无恙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似的。
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似乎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疯狂。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
自手肘之下,整条小臂竟被森森白骨缠绕覆盖,那些白骨与江明野的水膜不同,并非护甲,更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正紧紧地攀附着,勒紧着。
但凌溯看得分明,那些白骨的内侧,赫然是一根根尖锐的骨刺,如倒钩般倒扎进许无恙手臂的血肉中,以此作为稳定攀附的根基。
而这恐怖白骨链条的另一端,恰恰连接着许无恙手中斩绝的剑柄尾端,再结合他苍白如纸的面色,仿佛是这把邪异的剑正贪婪地吸食着宿主的血与肉。
如此骇人的景象让凌溯只感觉左臂幻痛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通过疼痛强迫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她曾在书上看到过,目前理论界普遍认为,遗器与契约者类似于共生关系,作为域核所化之主被消灭后力量凝结之物,部分高星遗器似乎拥有自主意识。
因此,这部分遗器不是任何人都能与之契约,往往需要一定缘分。
比如能与遗器的意识深度共鸣。
许无恙也曾说过,斩绝在上任契约者死亡后,已经在遗器库中尘封多年,一来是没有找到能够完成契约之人,二来也是因为斩绝的意识非常霸道,甚至危险。
“那你也会有危险吗?”
凌溯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发问。
那时,许无恙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晦暗如墨,半晌,才轻笑一声,语气淡淡道:“这条路本来就是危险的,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可他料到过,会是这种危险吗?
如此癫狂的、完全不顾自身死活的状态,绝不是她认识的许无恙,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同伴是不是已经被斩绝的意识侵蚀甚至控制了。
想到这里,凌溯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真是如此,当务之急是必须先让许无恙立刻失去意识,只有如此,斩绝才会失去力量供给,重新变回日常形态。
就在她头脑风暴时,江明野也在试图唤回许无恙的意识:“许无恙!快停下!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快清醒过来啊!”
“死……?”
这段话似乎触动了许无恙某根神经,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猛地仰头发出一阵癫狂而破碎的大笑:“哈哈哈哈……那又如何?!只要能毁掉这该死的异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我都一定要做到!”
“我会救出你们的……一定……”
说到最后,他的话语忽然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几个字仿佛只是嘴唇在无声地翕动,无人能听清他究竟想要救出谁。
但也正如江明野所说,他的身体显然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
只是这么仰头又低头的动作,他的眼前就倏忽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
就是现在!
凌溯眼睛一亮,如蓄势已久的猎豹,从藏身处弹射而出,五指并拢如刀,直冲许无恙毫无防备的后颈而去。
她的动作快若闪电,时机把握得也堪称完美。
若是平时,得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是,此时此刻非同彼时彼刻。
明明还处在眩晕状态、背对着她的许无恙,身体却以扭曲的姿势猛然扭转,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瞳直勾勾地锁定凌溯,里面充斥着冷漠与杀意。
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身,握剑的左手只是借着腰腹之力,极其随意地向后一撩。
“嗡——”
斩绝再次发出那令人心悸的嗡鸣。
一道比之前更迅疾、带着浓厚煞气的剑光,如同死神的镰刀,呼啸着斩向凌溯纤细的脖颈。
速度之快,距离之近,避无可避。
凌溯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
战斗意识让她本能想下腰躲避,但浓郁的死亡气息如同冰水浇头,四肢百骸全部僵住。
大脑陷入一片空白,视野被越来越近的剑光完全占据,不远处似乎响起江明野撕心裂肺的绝望喊声,声音传到耳朵里,竟然晦涩难懂。
恐惧、混乱、不知所措……
所有人类的负面情绪在一秒内轮番升起,到最后,又只余下一个念头。
她会死的。
凌溯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件事。
15.劫后余生
一秒变得无限长。
长到凌溯在脑内重新看完了她平凡且普通的一生。
父母往上,三代以内,从没有人接触过异域,至于异能者和契约者,更是只在新闻中听过,遥不可及的存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幸运,起码意味着他们不曾因异域遭逢过重大变故。
但对于意外觉醒异能的凌溯而言,却成了另一种不幸。
她对异能者所要面临的世界一无所知。
起初是纯粹的惊喜,父母和她,都认为这是命运的馈赠。
直到报考中学后,现实狠狠砸碎了他们的美梦。
世界另一面的复杂与庞大,对她这种平头百姓不亚于听闻天书,可对于大部分报考的学生而言,却是常识。
更别说在知识之外,单论异能本身的作用和威力,她也比不过任何人。
这份落差让凌溯蓦然醒悟。
即便觉醒异能,她充其量也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普通人”罢了。
而普通人,就该有普通人的样子。
父母只期望她,能凭借异能者的身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找份安稳的后方工作,远离危险过上平静的生活。
这也是母亲绝无可能恭喜她成为特勤先锋的原因。
然而,凌溯却主动放弃了晦明基地的保送名额。
她与父母因此大吵一架,父母怒不可遏地质问她,为什么不肯听他们的话。
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因为出身和性别,连试都没试,就被断定“不合适”。
不甘心已经觉醒了超凡的力量,还要去过泯然众人的生活。
不甘心明明窥见了更大更广阔的世界,却被要求只能仰望。
说她孩子气也好,说她天真也罢,她认可、接受,但一概不理,一往无前。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又由谁来支付?
起码现在,不是凌溯。
一道高大沉稳的身影如鬼魅般闪至凌溯身前,带起的风拂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是江望。
他周身悬浮着一百零八颗墨色念珠,排列成玄奥又神秘的圆环,那道足以夺去凌溯性命的恐怖斩击,在触碰到念珠圆环的刹那,竟如泥牛入海,消弭于无形,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站得起来吗 ?”江望没有转头。
凌溯还没缓过劲来,脑内嗡嗡作响,从听见声音到理解意思足足花了好几秒,等她想出声回答时,江望已经冲了出去。
原因无他,许无恙彻底“疯了”。
许是受到攻击无效的刺激,本就精神极其不稳定的他周身蓦然爆发出冲天的猩红血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
他的肢体扭曲,好若被无形的线束缚,操控着他紧握斩绝,剑尖直指自己的心脏,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嘴里喃喃的同时朝着左胸猛刺下去。
可江望没给他自我献祭的机会。
数颗念珠化作几道模糊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许无恙持剑的手腕。
一股沛然巨力震得他手腕发麻,五指一软,刺向自己的力道骤减,剑尖随即划过胸膛,虽是没能没入,也划破皮肉,鲜血直流。
失败的许无恙不顾一切想要再次举起斩绝,但就在这瞬息之间,原先笼在江望周身的念珠竟已将他团团围住。
“收。”
随着江望一声低喝,悬浮的念珠骤然收拢,银白的丝线重新串联,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一般缠绕上许无恙的身体,将他以及斩绝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江望也已杀至身前,手起掌落,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劈砍在许无恙的侧颈。
不甘与黑暗同时吞没了他。
许无恙的身体软倒下去,在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刻,他仍在呢喃自语,江望离得最近,勉强捕捉到了一句微弱如游丝、饱含无尽绝望的气音。
“不要……离开我……”
他依旧困在幻境里。
但好在,随着契约者意识的沉眠,失去食粮的斩绝如同吃饱喝足后餍足的野兽,暂时收起了它狰狞的“獠牙”。
尖锐的骨刺从血肉中抽离,带着粘稠的血丝如退潮般缩回剑柄尾端,紧接着,猩红的长剑褪去凶戾,重新变回那个无比普通的黑色臂环,安静地蛰伏在许无恙的大臂上。
徒留数个冒血的孔洞,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梦。
然而,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可怖的孔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不出片刻功夫,整条左臂就恢复如初,全然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目睹这一切的江望没有分毫惊讶,他单手扛起昏迷的许无恙,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凌溯和因脱力瘫坐在地的江明野,严肃道:
“许无恙的情况很糟糕,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严重侵害,我必须马上带他出去治疗。”
闻言,江明野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只能无力地跌坐回去。
“江老师,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凌溯哑着嗓子问道。
她现在心绪纷乱如麻,担忧有之,劫后余生的后怕亦有之,甚至,在内心最深处,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地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对那柄邪异之剑,也对刚才那个完全陌生、满心满眼全是杀气的同伴。
江望无声地扫过两人,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随后笑笑,语气平淡却奇异的让人信服:“当然。”
江明野与凌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不过,”江望话锋一转,“目前来看,这个异域的成长速度超乎预期,危险程度直逼二星,而我又得先出去,稳妥起见,唐老师会留下来协助你们清除域核,尽快从异域里脱身。”
“您放心,这里有我。”唐植温和的声音应时响起。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凌溯身后,对着江望微微颔首。
见状,江望不在多言,抱着许无恙闪身进入林中。
紧绷的气氛霎时消散,只余下一片狼藉和劫后余生的寂静。
“先来处理明野的伤吧。”唐植轻拍了下凌溯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能帮我一下吗?”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暖意,凌溯用力闭了下眼,强迫自己从生死一线的恐惧中脱离出来。
再睁眼时,眼底翻涌的惊悸已然被压了下去,她努力撑起平日里那副冷静的模样,对着唐植轻轻点头。
江明野此刻的模样着实狼狈不堪。
战斗服在激烈的打斗中几乎变成破布,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有些甚至深可见骨。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一道横贯脖颈的划伤,一看便知许无恙当时绝对下了死手,若非江明野防御及时,恐怕早已身首分离。
凌溯看得直皱眉,配合着唐植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这道致命伤。
消毒水带来的刺痛让江明野忍不住倒抽凉气,他强行控制住身体不向后躲。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凌溯随意找了个话题:“之前都没注意到,你脖子上居然还有饰品,江老师送你的吗?”
“什么饰品?”江明野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反问。
凌溯伸手,点了点他衣领下的银白色金属颈圈。
这道致命的攻击撕裂了原本半高的衣领,在破碎的布料下,一枚造型奇特的颈圈紧紧贴合着江明野的皮肤。
颈圈质地异常坚固,上面刻满了繁复到难以辨识的花纹,正中央镶嵌着一颗皎洁的方形宝石,宝石表面清晰地镌刻着三个字母:JMY。
像是特别定制的礼物。
江明野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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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塞,眼里闪过尴尬与无措。
“这看起来不像江老师的风格呢。”
就在江明野不知该怎么开口时,唐植带着令人放松的笑意,语气随意地接过话题:“据我了解,他的审美一直非常……嗯,与众不同。”
江明野忍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唐老师您说得太委婉了,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审美!”
“到底是有多糟糕。”凌溯吐槽道,手头包扎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没一会儿功夫,江明野身上几处较深的伤口就被妥善处理完毕,其余伤情较轻的也被一一上药。
“感觉怎么样?能走吗?”唐植边收拾医疗物品边问。
江明野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四肢,虽然动起来牵扯到伤口还是会疼,但比起刚才那种动弹不得的剧痛好多了。
他点点头,声音恢复了几分活力:“没问题,唐老师。”
凌溯惦记着自己许下的承诺。
她抬手看了眼表,发现没剩多少时间了,赶忙说道:“那走吧,关将星他们估计等急了,我来带路。”
另一边。
关将星始终静不下来,他紧盯着手中的机械怀表,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
时间快到了,可凌溯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要去找她吗?”乔惑柔声说道,“萧骁也醒了,没什么大问题。”
被点名的萧骁抬头望向关将星,眼睛亮亮的,似乎在等他下令。
关将星停下脚步,深深看了眼凌溯消失的方向,茂密的菌林挡住了所有视线。
他沉默几秒,最终摇头:“……不,再等等吧。”
她不像是个会食言的人。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信任,怀表指针刚抵十二点,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
凌溯的身影从菌林后冒出,紧随其后的是披着外套的江明野,以及唐植。
关将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可在扫过几人后,又蹙起眉头:“这是什么情况?许无恙呢?”
“他情况不太好,被江老师带出去治疗了,”凌溯目光游移,不等关将星开口,她便加快语速接着说道,“这个异域正在加速成长,江老师临走前判断,它的危险程度已经接近二星,所以让唐老师留下来帮我们尽快剿灭异域。”
“加速成长”、“二星”等字眼让几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也无暇纠结江明野的伤和许无恙的情况。
萧骁自觉开启异能,凭借被强化的五感从空气中敏锐捕捉所需信息。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骁身上时,在旁闭目养神的江明野,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意识地望向某个方向。
一个异常强烈的念头从他心底升起。
那里,有什么东西。
几乎是同一时刻,萧骁朝着江明野所望方向迈出步子。
关将星等人迅速跟上,凌溯却注意到队伍里似乎少了个人。
转头一看,才发现江明野还停在原地。
凌溯走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走了。”
江明野猛地一震,像是从某种出神状态中惊醒。
察觉到他状态有些异常,凌溯蹙起眉来,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江明野下意识摇头。
倒不是他不想说,只是现在大家都已经非常疲惫了。
尤其是凌溯,嘴唇白得吓人。
他实在不想她再为这种没来由的“感觉”耗费更多心神了。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打消凌溯的疑虑,那双漂亮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看得江明野话在嘴里打转。
就在他纠结之际,凌溯却率先收回了目光。
“算了,”他听见她说,“我相信你。”
“你总归不会害我。”
16.沼泽之上
诡异的淡紫色雾气无声蔓延开来。
空气中充斥着潮湿与腐朽混合在一起的腥味,粘稠地附着在每一个人的鼻腔和咽喉,令人几欲作呕。
越往前走,雾气越浓,视野越局限。
无需多言,小队几人默契地从背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玻璃罐。
玻璃罐中密封的苔藓球此刻正散发着莹莹白光,犹如一个个微缩的月亮,驱散了周身小范围的浓雾。
一片死寂的沼泽湖横亘在前。
但湖面上方同样被雾气笼罩,他们心心念念的域核也了无踪迹。
“先找找域核在哪吧。”凌溯低声指挥。
关将星、萧骁和伤势稍缓的江明野立即行动起来,三人按照先前制定的计划,将各自罐子中的数颗苔藓球朝着不同方向、尽力散开地抛向湖面。
轻盈的苔藓球稳稳漂浮在略显浑浊的水面上,如同一盏盏小小的浮灯,星星点点,让一行人勉强看清沼泽湖的大致情况。
而在其中一颗苔藓球附近的水面下,一个巨大、模糊的黑影悄然滑过,水面随之荡起波纹。
水下潜伏着危险。
更远处,几颗飘远的苔藓球照亮区域的边缘,隐约可见似有物体悬浮于上方雾气之中,但看不真切,也无法确定具体形状和大小。
“看到了吗?”唐植指向那个半空中的阴影,“那个大概率就是域核。低星异域的域核多以能量凝聚的晶体为主,形态相对固定,但高星的可就是千奇百怪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回忆:“我曾经见过一个与活生生的心脏别无二致的域核,甚至还在跳动。”
这番描述让凌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赶忙转换话题:“资料里记载,这片沼泽湖下栖息着沼甲鳄龟,虽然凶猛但行动缓慢。既然域核悬在湖中央的半空,我们当中也没有能飞的人,想要接近域核,就必须借助鳄龟。”
“但前提是能让这些家伙乖乖听话。”关将星接过话头,眉头紧锁。
“凌溯,”他突然询问道,“你的弓箭射程够吗?”
关将星很清楚自己的双枪肯定是够不着的,毕竟再怎么被加强,终究只是短/枪,射程有限,但弓箭天然就是为了攻击远距离目标而被设计出来的,说不定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凌溯眯起眼睛估算了下距离,摇头道:“恐怕差点。”
话虽如此,她还是决定上手尝试一番。
右眼金光流转,精巧的长弓在手中出现。
她让江明野从玻璃罐中取出一颗发光的苔藓球,帮她固定在箭簇上,随后张弓搭箭,瞄准雾气中那道模糊的阴影。
“咻——”
箭矢破空而去,拖曳出一道显眼的光痕,划破浓稠的紫雾。
所有人都屏息抬头,看着那点白光越来越接近目标。
然而,正如凌溯估计的那样,箭矢在距离域核仅剩几米的地方力竭下坠,不过,处在最前端的苔藓球恰好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雾气。
借着这短暂的光亮,凌溯等人终于看清域核真容。
那是一枚海胆状的紫红色晶体,中间的圆核被尖锐的棱角覆盖,晶体内部似有流动的暗纹,像无数条小蛇在其中穿梭。
“那些都是异域能量流的具象化,也是判断域核的标准之一,有些域核因为其中蕴含的能量过多,甚至能产生意志……”唐植不自觉进入教学模式。
江明野听得昏昏欲睡,下意识想打个哈欠,结果嘴巴刚张了一半,就对上老师笑眯眯的神色,吓得他胡乱开口:“啊!那我们怎么办?”
凌溯以为江明野在问她,拧眉回答:“踩着鳄龟接近点再试着毁掉它吧。”
随后,她转头看向同伴们,道:“得麻烦你们先把鳄龟从湖底引出来。”
萧骁闻言,有些奇怪地眨眨眼:“不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极具穿透力的悠长狼嚎,震得水面阵阵涟漪。
平静的湖面彻底被打破。
水面蓦地剧烈翻腾,一个个布满鳞片的庞大身躯破水而出,爬上岸来,浑浊的黄色瞳孔死死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下一秒,数只沼甲鳄龟张开布满尖牙的巨口,直冲几人咬来。
“别杀了它们,不然我们的桥就没着落了。”凌溯赶忙提醒了句。
这让正欲抬手的关将星和江明野俱是一僵。
两人都没有控制手段,乔惑又没办法一次性全部控住。
见学生们陷入两难之境,始终在旁观望的唐植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看似随意一扬,数粒不起眼的褐色种子如子弹般射出,精准嵌入背甲中的缝隙之中。
下一秒,无数纤细的茎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生长,缠绕住沼甲鳄龟的四肢、脖颈,甚至从它们张开的口鼻中钻入。
在茎蔓的节点处,一簇簇细碎的白花扎堆绽放,远远望去,像是为这些凶兽披了层轻薄的雪。
可这份柔和的美实则暗藏杀机。
被寄生的鳄龟们发出痛苦的嘶吼,挣扎的力道肉眼可见的衰弱下去,它们引以为傲的防御力在这看似柔弱的植物前毫无作用,厚重的身躯被金色的罗网牢牢缚住,生命力则成为菟丝花绽放的养料。
这就是唐老师的能力吗?居然是少见的寄生类。
凌溯暗自惊讶,面上却反应迅速:“乔惑,轮到你了!”
乔惑向前迈出一步。
原本棕色的瞳孔一霎变得粉红,如同盛放绚烂的桃花,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连沼甲鳄龟也不能例外。
“要乖乖听话哦。”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魔力。
一时间,所有被粉瞳锁定的鳄龟们都变得呆滞而温顺。
它们不再攻击几人,反而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掉头回到水面,巨大的背甲在浑浊的水面上起伏、靠拢,逐渐形成一条“路”。
凌溯与关将星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共同踏上这座浮桥。
前者手持玻璃罐装的苔藓球在前进行照明,后者紧随其后,二人在浮浮沉沉的鳄龟背上快速前进。
其余几人则留在岸边,不断吸引新的沼甲鳄龟浮出水面,再由唐植与乔惑共同配合,控制着鳄龟源源不断延伸浮桥的长度。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只不过,成长型异域的危险就在于无法预知的变化。
就在二人顺利拉近到弓箭射程范围内时,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翅膀扇动声陡然从浓雾中响起。
是成群的鸟类生物!
凌溯迅速做出判断,第一时间复现出巨盾,但因为左手抓着玻璃罐,单手持盾让她防御的动作慢了半拍,而攻击来得又快又急,逼得她只能竭力侧身闪避。
可即便如此,左臂还是被一道黑影擦过,火辣辣的疼痛感登时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滴落,在水中晕开红色。
关将星那侧,两道炽热的火舌咆哮着从枪口喷出,火焰带着灼热的气浪,将所有来袭的黑影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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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恶臭,盖过了淡淡的血腥味。
无数焦黑的、麻雀大小的鸟尸如下饺子般扑通扑通落入湖中。
同伴的死亡似乎震慑住了浓雾中的生物,攻击暂时停了下来,两人得以喘口气。
“这次又是什么东西!”关将星忍不住怒骂一声。
“是光剔雀。”凌溯咬牙,忍痛解释,“这群家伙极度追光,我们手上的苔藓球成活靶子了。”
要把光源丢掉吗?
不行,这样虽然能避免被光剔雀袭击,但也会让他们视野受限。
而且,仅靠湖面上分散的光芒,恐怕岸上几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位置,反而会影响搭桥。
怎么办?
短短几秒,数个念头在凌溯脑内飞速闪过,她的目光从成群的光剔雀上移开,落到雾气中那个若隐若现的晶体上。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脑中成型。
“关同学,帮我争取点时间,起码让我能射出一箭!”
眼见雾气里的雀群们有些蠢蠢欲动,凌溯顾不上解释,散去巨盾,扯着关将星与他交换个位置,让自己能正对域核。
关将星没有多问,他信任凌溯的指挥,就像凌溯信任他能争取到时间一样。
下一刻,数不清的光剔雀从雾气中窜出,四面八方向两人袭来。
关将星举起双枪,换回无限弹药模式,像打地鼠般精准地点杀所有试图袭击凌溯的光剔雀,硬是在雀群的围攻中为她撑起一片安全区域。
同一时刻,凌溯再次凝实长弓,同时松开左手的玻璃罐,任由其自由落体,就在玻璃罐即将落在背甲上的刹那,她猛地抬脚将其踢飞出去。
玻璃罐旋转着飞向半空。
弓弦被拉至满月。
凌溯左眼紧闭,金色的右眼灼灼发亮,疼痛并没有影响她的姿势,锐利的箭尖直指不远处半悬的紫红色晶体,却没有立即射出。
直到玻璃罐即将跃至既定的轨迹之上。
“咻——”
箭矢离弦,带着勇往无前的势头,直直射穿处在最高点、恰好呈斜线状的玻璃罐。
“咔嚓”一声脆响,罐体应声而碎。
里面几颗散发荧光的苔藓球被箭矢贯穿,犹如一串耀眼的糖葫芦,看起来可口又引人注目。
或者说是引雀注目。
所有近在咫尺的光剔雀,无不停下对两人的围攻,如同被扑火的“飞蛾”,不由自主地追向那支带着光团飞向域核的箭矢。
砰!砰!砰……
数不清的光剔雀前赴后继、毫无保留地撞在那颗悬浮的紫红色晶体上。
接连不断的撞击声在半空中轰然炸响。
即使是域核,在如此密集的自杀式攻击下也撑不过两秒。
下一刻,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高悬于天的多面体彻底四分五裂。
无数紫红色的晶体碎片四散飞溅。
犹如异域落下的血泪。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眼前的景象蓦然扭曲变形,凌溯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想去抓住什么来稳住身体。
“凌溯!”
混乱中,凌溯似乎听见有谁在呼唤她的名字,手腕也被人紧紧握住。
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碎又重新拼好。
待视野恢复清晰时,她才发现自己正倚着关将星。
身后,倒扣的黑色半球体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