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耳猕猴，掀翻西游剧本》 第1章 残魂不灭，六耳生怨 金箍棒穿胸而过的那一刻，六耳猕猴感觉自己完蛋了。 血液从他的胸口一直流出来，随着血液的流逝，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变冷。 他趴在灵山的台阶上，视线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模糊，但耳朵还是那么的灵敏。 “此猴非天产石猴，乃六耳猕猴也。”如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疾不徐，“故不能成器。” 成器？ 六耳猕猴想笑，却发现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胸口的洞越来越大，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疯狂流失。 周围响起了一阵阵哄笑声。 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佛陀们，此刻笑得格外开心。他们的笑声传入六耳猕猴的耳中，每一个音符都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假的终究是假的嘛。” “还想冒充齐天大圣，真是不自量力。” “幸好如来佛祖慧眼如炬，不然还真被这妖猴给骗了。” 假的？ 六耳猕猴死死瞪着不远处的孙悟空。那猴子正收起金箍棒，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看到了什么？困惑？迷茫？还是…愧疚？ “我与他有何不同？”六耳猕猴在心中怒吼，“同样是猴，同样有七十二变，同样会驾筋斗云！凭什么他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孙悟空转过头来，两双眼睛在空中相遇。 就在那一瞬间，六耳猕猴从孙悟空眼中看到了一抹动摇。对方也在质疑，在怀疑，在想同样的问题——真假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也知道这不公平，对不对？”六耳猕猴想要说话，但张开嘴只吐出了血沫，“你也觉得…这剧本有问题…” 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六耳猕猴感觉自己在往下坠，坠入无尽的黑暗中。耳边还回荡着诸佛的笑声，还有如来那句“不能成器”。 不甘！ 滔天的不甘如潮水般涌来！ 他不甘于这“假货”的标签！不甘于被当作棋子随意抛弃！更不甘于孙悟空那所谓的“天命所归”！ 凭什么？凭什么那只猴子就能当齐天大圣，就能被观音菩萨保护，就能在取经路上建功立业？而他，六耳猕猴，就只能沦为一个笑话，一个注定被牺牲的炮灰？ “如果有下辈子…”六耳猕猴的意识彻底消散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 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突然袭来。 “卧槽！”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明显的现代腔调，“这是什么情况？我不是在加班吗？怎么…” 紧接着，无数记忆如洪水般涌入。 花果山，水帘洞，七十二变，筋斗云，金箍棒…还有刚刚经历的那场死亡。 “真假美猴王？”那个声音震惊了，“我特么穿越到西游记里了？还是六耳猕猴？” 记忆继续涌入，越来越清晰。 前世今生的经历交织在一起，那股滔天的不甘也随之传承过来。来自现代的灵魂瞬间理解了一切——这不是简单的真假之争，这是一场注定的天道剧本！ “我明白了…”新的六耳猕猴在虚无中握拳，“这根本就是个局！天道需要一个反派，需要一个牺牲品来成就孙悟空的英雄路线！” 愤怒在胸中燃烧。 “什么狗屁天命！什么狗屁剧本！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就在这时，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出现，像是钩子一样勾住了他的灵魂。 时空开始倒流。 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倒退，灵山消失了，取经路消失了，大闹天宫也消失了…一直倒退到五百年前。 花果山。 六耳猕猴的残魂重新凝聚，出现在一块巨大的灵石旁边。 那块石头静静地立在山顶，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孙悟空，那个未来的齐天大圣，此刻还在石中沉睡。 “五百年前…”六耳猕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居然回到了这里。” 他绕着灵石走了一圈，心情复杂得很。 “哥们，你知道吗？”他对着石头说话，“你以后会很厉害，会当齐天大圣，会大闹天宫，会保护唐僧取经。而我…我就是个工具人，专门给你送经验的。” 灵石毫无反应。 六耳猕猴突然笑了，那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攥紧了虚无的拳头，“既然天道不公，那我就掀了这破棋盘！你孙悟空不是要反天吗？我先给你种个更毒的种子！” 他想起了前世那些网络小说的套路，想起了无数反派逆袭的故事。 “系统什么的我没有，金手指也没带。但是我有最宝贵的东西——”六耳猕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剧透！我知道所有的剧情！” 他开始在山上踱步，脑中快速思考着。 “孙悟空会先拜菩提祖师为师，学会七十二变和筋斗云。然后回花果山当猴王，接着去东海龙宫抢金箍棒…我要在这些关键节点做手脚！” “让我想想…”他停下脚步，“菩提祖师那老头估计不好对付，但是东海龙宫…嘿嘿，我可以提前去打个招呼啊！” 想到这里，六耳猕猴的眼睛亮了。 “龙宫四海相通，如果我提前告诉东海龙王，说有个猴子要来抢他家的定海神针，他会怎么办？” “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还是直接把金箍棒藏起来？” 他越想越兴奋。 第2章 石中低语，逆命之种 六耳猕猴的兴奋劲儿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魂体，一阵无语。 去东海龙宫打招呼？去天庭告密？ 开什么玩笑！ 就他现在这个鬼样子，别说去东海了，估计一阵大点的阳风都能把他吹散架。他连实体都没有，怎么去见东海龙王？托梦吗？怕不是直接被当成什么孤魂野鬼给超度了。 “妈的，冲动了。”六耳猕猴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手掌直接穿了过去，什么也没拍到。 他现在就是个标准的“战五渣”，空有满脑子的剧透和一肚子的坏水，却没有任何施展的资本。 不行，不能这么急。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直接去掀桌子，死的只会是自己。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块巨大的灵石。 这才是他当前最大的依仗，也是他最大的威胁。 孙悟空。 这个名字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前世的记忆里。他是天命之子，是整个西游故事的核心。自己呢？只是他成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一个用来证明他“唯一性”的悲催仿品。 “不，我不是仿品。”六耳猕猴喃喃自语，语气坚定。 “我和你一样，都是混世四猴之一。凭什么你是天生地养，我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他的魂体慢慢靠近灵石，几乎贴在了冰冷的石面上。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咚…咚…咚…” 一阵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那声音不像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烙印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六耳猕D猴愣住了。 这是…灵石里的心跳？ 他集中精神，再次去“听”。 “咚…咚咚…咚…” 心跳声越发清晰，带着一种原始、野性、纯粹的生命力。仿佛这块石头里孕育的不是一个生灵，而是一整个蛮荒的世界。 这就是六耳猕猴的天赋神通——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前世的他，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却从未想过，在自己这残魂状态下，这个天赋竟然被动地激发了，而且效果强得离谱！ 他不仅能听到心跳，随着他注意力的集中，他甚至能“看”到一团朦胧的、金色的光晕在灵石核心处沉睡。那光晕随着心跳的节奏，一明一暗，充满了懵懂与好奇。 这就是孙悟空的本源意识！ 一种尚未被任何后天观念所污染，纯粹得像一张白纸的生命气息。 六耳猕猴的心脏——如果他现在还有的话——几乎要激动得跳出来。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既然能“听”到，能“看”到，那能不能…“说”给他听？ 他的魂体，本质上就是一团精神能量。而孙悟空现在，也只是一团纯粹的意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入侵？意识链接？ 干了！ 六耳猕猴不再犹豫，他将自己虚无的意识凝聚成一根尖刺，小心翼翼地朝着灵石探了过去。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他的神魂像是穿过一层水幕，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灵石的内部。 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不是漆黑的石心，而是一片混沌的意识之海。无数模糊的画面在这里沉浮、生灭，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六耳猕猴看到了。 他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猴子，跪在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面前，磕头拜师。 他看到那猴子驾着云，一个跟头就飞出十万八千里。 他看到那猴子手持一根金光闪闪的铁棒，在宏伟的宫殿里横冲直撞，无数神将天兵被打得人仰马翻。 他看到那猴子头戴金箍，满脸痛苦，却依然坚定地护着一个白胖和尚。 …… 这些画面，正是天道为孙悟空预设好的“人生剧本”。它们此刻就像是电脑里预装的程序，只等着孙悟空出世，便会一步步引导他走向既定的命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六耳猕猴恍然大悟，“所谓的命运，就是一场早就写好的剧本！” 他看着那团代表着孙悟空本源意识的金色光晕，它正安静地悬浮在这些梦境片段的中央，被动地吸收着这些未来的“记忆”。 六耳猕猴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直接打破这些梦境？ 不，那太低级了。那样只会惊动某些不可言说的存在。 最高明的手段，不是毁掉剧本，而是在剧本上，添上几笔，让演员自己对剧本产生怀疑！ 他悄无声息地飘到意识之海的边缘，没有惊动那团沉睡的光晕，而是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充满蛊惑的声音，将自己的意志传递了过去。 “喂，哥们…” “你看，那个白胡子老头，他教你通天彻地的本事，真是为了你好吗？还是说…他只是想给你套上一条看不见的绳索，让你为他所用？”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在混沌的意识之海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那段“拜师学艺”的画面，似乎闪烁了一下。 六耳猕猴心中一喜，继续加码。 “还有那天宫，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他们封你做‘齐天大圣’，是真心敬佩你吗？还是说…他们只是恐惧你的力量，用一个虚名来捧杀你，好把你牢牢地看管起来？” “一个连兵器都要从别人手里抢，连官位都要自己去争的世界…真的值得你去守护吗？” “他们说你是妖，那你为何要学人的规矩？” “他们给你戴上金箍，说是为了你好，那你为何会感到痛苦？” 一句句诛心之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最深刻的质问，不断地渗透进孙悟空那纯白的意识之中。 六耳猕猴没有直接说出任何未来的剧情，他只是在提问，在引导，在孙悟空这张白纸上，提前画下怀疑、愤怒和不公的底色！ “轰！” 整个意识之海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 那些预设好的梦境片段，开始变得扭曲、模糊。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脸上不再是桀骜不驯，而多了一丝迷茫。那个头戴金箍的行者，眼中不再是坚定，而多了一抹挣扎。 那团金色的本源光晕，开始剧烈地闪烁，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疯狂地在六耳猕猴的脑中炸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好！玩脱了！ 六耳猕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他不敢再停留，神魂猛地向后一缩，瞬间退出了灵石。 “咔嚓——” 就在他退出的刹那，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 他回头看去，只见那块坚不可摧的仙石表面，竟然浮现出了一道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之中，隐隐有金光透出，伴随着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狂暴的心跳声。 六-耳猕猴吓了一跳，这猴子…不会要提前出世了吧？ 他赶紧连滚带爬地躲进花果山深处的一处隐蔽山洞里，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过了许久，那狂暴的心跳声才慢慢平复下来，但比起之前，明显要快了不少。 六耳猕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接着，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成功了！ 他成功地在孙悟空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一颗比他未来要反抗天庭的理由，更加根本、更加恶毒的种子！ 孙悟空未来的反抗，是基于被欺骗、被压迫。 而现在，六耳猕猴让他开始怀疑一切的根源！ “很好…非常好…”六耳猕猴低声笑着，笑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 “不能等孙悟空出世再行动了，必须提前布局，在他走出花果山之前，把所有的‘新手村’福利都给他搅黄了！”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梳理着前世的记忆。 孙悟空出世后的第一站，就是漂洋过海，去西牛贺洲拜师。 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 菩提祖师！ 这个角色，在整个西游记里神秘无比，教完孙悟空就彻底消失，仿佛只是个工具人。 但六耳猕猴知道，这老头绝对不简单！他到底是谁？是道祖的分身？还是西方的准提道人？ 不管他是谁，他都是孙悟空逆天之路的开启者。 “我不能直接去拜师，那老头估计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底细。” “但我不去拜师，不代表我不能去看看。” 六耳猕-猴攥紧了拳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得先去踩个点，看看这菩提老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第3章 斜月疑云，盗法先机 说干就干！ 六耳猕猴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动身，离开了花果山。 他与那石猴孙悟空不同。孙悟空出世后，不过是一只凡猴，漂洋过海，靠的是一叶竹筏和九死一生的运气。 而他，六耳猕猴，乃是混世四猴之一，天生便有神通！ 只见他身形一纵，驾起一团妖云，径直朝着西牛贺洲的方向飞去。耳边风声呼啸，下方的山川河流飞速倒退。这种掌握自己命运，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让他沉醉不已。 前世，他只能躲在暗处，艳羡地看着孙悟空拜师学艺，大闹天宫，成为齐天大圣。 而这一世，他要成为那个布局者！ 不过数日功夫，西牛贺洲的广袤大地便已在望。 根据前世的记忆，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就在这片地域的深处。但具体在哪个位置，还需要寻找一番。 六耳猕猴收了妖云，从空中落下。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只毛色枯黄、身材瘦小的普通老猿。 这种形象，在山林之中毫不起眼，最适合用来打探消息。 他收敛了全身的妖气，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性，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只开了点灵智，但又不成气候的山间野猴。 他穿行在山林之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很快，一阵“叮叮当当”的砍柴声和人类的交谈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来了！ 六耳猕猴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循着声音摸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山道上，一群樵夫正背着柴火，一边走一边闲聊。其中一个面容俊秀，看起来与其他樵夫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正高声唱着歌。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 六耳猕猴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那个年轻的“樵夫”，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装，接着装。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这哪里是什么樵夫，分明就是菩提老祖座下的仙童所化！ 所谓的樵夫指路，不过是菩提老祖设下的第一道考验，用来筛选那些有缘、有毅力、有慧根的求道者。 前世的孙悟空，就是被这歌声吸引，才找到了仙人的踪迹。 “这灵台方寸山，果然是有真仙的！”一个樵夫羡慕地说道。 另一个接口道：“是啊，只可惜我等凡夫俗子，没有那个仙缘，连仙人的洞府都找不到。” 那仙童化作的樵夫闻言，只是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六耳猕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愈发不屑。 好一套娴熟的流程，好一个故弄玄虚的“新手村”引导员。 这些把戏，骗骗那个刚出世，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石猴还行，想骗他六耳猕猴？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缀着。等那群樵夫散去，仙童独自一人朝着山林深处走去时，他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七绕八绕之后，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出现在眼前。山势雄伟，祥云缭绕，松柏常青，果然是一派仙家景象。 山壁之上，一行大字清晰可见——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斜月三星”，合起来，不就是一个“心”字吗？ 六耳猕猴心中冷哼。 这老头，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 他看着那仙童走进洞府，洞门缓缓关闭。他没有硬闯，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洞府旁一棵参天而立的古松之上。那棵松树枝叶繁茂，位置绝佳，正好能俯瞰洞府前的一片空地，距离洞口也最近。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蹿上了松树，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浓密的松针之中。 然后，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到了自己的双耳之上。 六耳神通，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开！ 刹那间，无数的声音涌入他的脑海。风声、水声、虫鸣声……这些杂音被他瞬间过滤，他的听觉穿透了厚重的石门，清晰地捕捉到了洞府内的声音。 一个苍老而又蕴含着无尽道韵的声音，正在缓缓响起，仿佛在讲述着天地的至理。 是菩提老祖！ “……欲求长生，必先明道。道者，万物之本源，天地之规律。尔等当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方为真仙人，方得大逍遥，大自在……” 就是这句！ 六耳猕猴的心脏猛地一跳！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前世，他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只有无尽的向往和对力量的渴望。 但现在，重活一世，经历了无尽的黑暗和怨恨之后，他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也是更加恶毒的理解！ 什么狗屁的大逍遥，大自在！ 在他听来，这分明就是一句赤裸裸的战书！ “跳出三界，便是要反了这天、地、人三界！” “不在五行，便是要逆了这金、木、水、火、土构成的天地秩序！” 六耳猕猴在心中疯狂地咆哮着，一股戾气油然而生。 这才是这句话真正的含义！这才是孙悟空未来道路的写照！ 菩提老祖，你这个老家伙，嘴上说着清静无为，实际上，你教给孙悟空的，从一开始就是一条反抗之路！一条与整个天地为敌的道路！ 你把他当枪使，让他去冲锋陷阵，去打破旧有的秩序，而你，则躲在幕后，坐收渔翁之利！ 六-耳猕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很好，既然你教的是“反”，那我就让孙悟空，比你想象中，反得更彻底，更决绝！ 就在这时，菩提老祖的声音再次响起，开始传授一些基础的吐纳心法。 “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引天地灵气，自百会而入，沉于丹田，周天运转，炼化己身……” 这套心法，中正平和，是道家最正统的筑基法门。其核心在于一个“顺”字，顺应天地，缓缓积蓄。 六耳猕猴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凭借他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天赋，这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不是在单纯地记忆。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这套心法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拆解、分析、重构！ “顺？为什么要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生灵，本就是在逆天而行！顺，只会让你被天地同化，最终化为一抔黄土！” “引？太慢了！简直是龟速！天地灵气就在那里，为什么要等它自己进来？应该去抢！去夺！去掠夺！” “炼化？太温和了！应该用最霸道的方式，将所有灵气强行镇压，打上自己的烙印！让它们彻底臣服！” 一个又一个疯狂而叛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涌现。 短短片刻之间，一套全新的，与菩提老祖所传心法截然相反，充满了掠夺性、侵略性和霸道气息的魔改版功法，就在他的心中成型！ 这套功法，修炼速度绝对是原版的好几倍，但根基里，却充满了毁灭和叛逆的气息。 从一开始，修炼它的生灵，就会在潜移默化中，变得暴戾、好斗，视天地万物为自己的资粮！ “嘿嘿嘿……孙悟空，等我把这套‘改良’过的心法传给你，你的根基，从一开始就是歪的！我倒要看看，一个从骨子里就充满了叛逆和毁灭欲望的齐天大圣，会把这天地，搅成什么样子！” 六耳猕猴心中得意万分，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就在此时，洞府内讲道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座山林。 六耳猕猴浑身的猴毛“唰”地一下全部炸起！ 紧接着，菩提老祖那苍老而平淡的声音，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在他的耳边响起。 “树上的灵猴，也想学长生之术么？” 第4章 白毛诡谋，气运之争 冷汗，瞬间浸透了背上的每一根猴毛。 六耳猕猴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心脏，那股恐怖的威压，并非来自力量的碾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俯视。仿佛他是地上的一只蝼蚁，而对方，是九天之上的神明，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跑！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面对这种存在，任何反抗都是笑话，任何算计都显得无比幼稚。 他甚至不敢动用一丝一毫的法力，生怕被那恐怖的存在锁定气机。他将自己所有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聆听着风的流动，草的呼吸，甚至是空间本身的细微颤动。 那股威压虽然笼罩了整座山林，却并非铁板一块。有风吹过的地方，威压会轻上一丝；有树叶遮挡的地方，威压会弱上一点。 就是现在！ 六耳猕猴像一片飘落的枯叶，身体顺着一道风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滑下了树梢。他没有回头，没有停留，四肢并用，在林间疯狂穿梭，每一步都踏在威压最薄弱的节点上。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却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那股悬在头顶的利剑感彻底消失，他才猛地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古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好一个菩提老祖……”六耳猕猴低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更加浓烈的疯狂！ 刚才的经历，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最深处的叛逆！ “困在山中？呵，你分明就是这座方寸山最大的囚笼！你用你的道，你的威压，圈养着所有的生灵！顺你者生，逆你者亡！这就是你所谓的长生之术？”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原本对菩提老祖的一丝敬畏，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鄙夷和挑战欲。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魔改一部功法，更是要颠覆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他要让孙悟空，那个天命之子，从一开始就明白，没有谁能主宰他的命运！神佛不能，天地也不能！ 带着这股愈发炽烈的念头，六耳猕猴的身影再次融入山林，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花果山，水帘洞！ …… 花果山，水帘洞前。 数百只猴子猴孙正围坐在一片空地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在猴群的最中央，一只毛发雪白，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的老猴子，正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些什么。 这白毛猴子，正是通臂猿猴的一具分身。他奉命前来，引导石猴，为他种下寻仙问道的念头，为日后的西行之路铺下第一块砖。 但很不巧，刚想发言的他，被截胡了。 六耳猕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走了出来，他指着那飞流直下的水帘瀑布，对所有猴子高声喊道：“你们看那瀑布！” 众猴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水帘洞。 “水，是不是只能往下流？”六耳猕猴问道。 猴子们不明所以，纷纷点头。 “为什么？”六耳猕猴追问。 一只聪明的猴子抢答道：“因为有山壁挡着！” “说得好！”六耳猕猴打了个响指，声音陡然拔高，“那如果有一天，这水流变得足够大，足够猛，它能不能把这山壁冲垮？能不能倒卷上天？！” “谁规定水就一定要往下流？！谁规定我们生来就该被山挡着，被天压着？！”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每一只猴子的心头炸响！ 这些猴子或许听不懂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但他们能听懂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质问！ 是啊，凭什么？ 看着众猴那似懂非懂，却已然被点燃了某种火焰的表情，六耳猕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白毛猴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六耳猕猴骂道：“你……你这是在教唆它们与天地为敌！会招来大祸的！” “大祸？”六耳猕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最大的祸，就是明明有挣脱笼子的力气，却心甘情愿地在里面等死！老家伙，你的时代过去了，现在，该听我的！” 他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白毛猴子，而是走到猴群中间，拉开一个架势。 “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天，我教你们几招拳脚！” 他一拳挥出，虎虎生风，一脚踢去，力道十足。 “我教你们的，不是为了跟自己的同类争抢果子，也不是为了打架斗殴！” 六耳猕猴一边演示，一边大声吼道。 “我是要你们记住！当有一天，有人想用铁链锁住你们的时候，你们的拳头，能打断那铁链！” “当有一天，有人想用笼子关住你们的时候，你们的脚，能踹开那门锁！” “力量，不是为了欺负弱小，而是为了不被更强者欺辱！自由，不是别人施舍的，是靠自己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出来的！” “吼！吼！” 猴群沸腾了！ 它们模仿着六耳猕猴的动作，挥舞着拳头，发泄着心中那股被点燃的，原始而狂野的冲动。它们不懂什么叫叛逆，但它们懂得，不被束缚的感觉，很爽！ 白毛猴子站在一旁，遍体生寒。 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只猴子想要干什么。他想在根子上，篡改花果山的气运！他是在给未来的美猴王，埋下一颗名为“魔”的种子！ 这套拳脚看似简单，可其中蕴含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破坏和攻击性，直指要害！更可怕的是，他给这套拳脚赋予的意义！ 这已经不是妖言惑众了，这是在传魔道！ 白毛猴子死死地盯着六耳猕猴，他想出手阻止，可他能感觉到，对方虽然没有显露任何神通，但那具身体里蕴含的纯粹力量，远在他这具分身之上。更重要的是，对方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只是在“教猴子强身健体”，他根本没有理由动手。 一旦动手，性质就变了。 “你……你好自为之！”白毛猴子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他知道，今天他已经彻底失败了。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回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禀报本尊！ 他化作一道白光，恨恨地消失在天际。 六耳猕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佛门，天庭，那些自诩为棋手的家伙，很快就会把更多的眼线派过来。 但他不在乎。 棋盘已经摆好，他这个搅局者，已经落下了第一颗子！ 他缓缓转过身，望向花果山的最高峰。 在那山巅之上，一块仙石正静静地矗立着，贪婪地吸收着日月精华。 六耳猕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在那块冰冷的石头内部，一个无比磅礴、无比桀骜的生命气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孕育、壮大，即将破壳而出！ “孙悟空……”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期待的笑意。 “你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可这一次，剧本，得按我说的改！” ###第一卷第5章石破天惊，双猴初逢 花果山巅，五彩灵石轰然炸裂！ 六耳猕猴早已等候多时，在灵石出现动静前，就运转自己的妖气，在灵石周围织起层层迷雾。 天庭的千里眼正瞪大双眼往下瞅呢，却被这妖气一扰，看得云里雾里。 于是，天庭的人完全不知道，灵石已出。 等金光散尽，一只石猴从破裂的仙石中缓缓走出。他浑身毛发金黄，双眼中闪烁着未曾见过的灵光，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花果山的猴子们早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都在好奇，石头怎么会生出猴子，觉得他和自己不一样，想让他当大王带来猴群。 石猴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周围的喧闹声，眼中带着初生者特有的迷茫。 这时，一道金影突然从猴群中窜出，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石猴身上。 “哎哟！” 石猴被撞得后退几步，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只毛色金亮的猿猴，正冲他咧嘴笑着。 六耳猕猴拍了拍身上的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好意思啊兄弟，没看见你。” 石猴摇摇头表示无妨。 六耳猕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上下打量着石猴，突然问道：“你想当他们的大王吗？” “当王…要做什么？”石猴喃喃自语。 六耳猕猴心中暗喜，但脸上却露出更加不屑的表情。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看见那边没？它们待会儿肯定会说，谁有本事钻进那瀑布里，谁就是真正的猴王。” 果然，有几只猴子已经在指着水帘洞兴奋地讨论了： “对对对！就是那里！” “传说那瀑布后面有个洞天福地！” “谁能进去，谁就是我们的大王！” 石猴顺着六耳猕猴的手指看去，那瀑布水流湍急，声势浩大，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危险。 “它们让你跳，你就跳啊？”六耳猕猴凑到石猴耳边，声音压得很低，“跳了，是它们的王。不跳，你还是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万一，那瀑布后面不是什么洞天福地，而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鬼门关呢？” 石猴眉头紧皱。 六耳猕猴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它们让你跳水帘洞，你也去？” “跳水帘洞”四个字刚落，石猴的眼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警惕。 那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 他扭头看向六耳猕猴，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成了！ 六耳猕猴心中狂欢，但脸上却装出一副更加不屑的样子。 “怎么办？”他撇了撇嘴，用一种“你这都不懂”的语气说道：“要当，就当自己的王！谁的话都别听，谁的脸色都别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是王！” 石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六耳猕猴眼珠一转，装作无意中想起什么的样子：“不过嘛，光有想法还不行，得有实力。我听说，从这里一直往东边的大海里走，有座仙岛。” “仙岛？”石猴来了兴趣。 “对，叫''灵台方寸山''。那山上有个''斜月三星洞''，洞里有颗''逆命果''。”六耳猕猴神神秘秘地说道，“吃了就能让你自己说了算，谁也管不了你！” “逆命果……”石猴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六耳猕猴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啊，天上的那帮家伙，最不喜欢别人自己说了算。所以那地方，他们不让去。你要是去了，就是跟天庭作对！” 他拍了拍石猴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敢去吗？” 石猴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看了看六耳猕猴，又转头看了看那群叽叽喳喳、正商量着要让他跳瀑布的猴群。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东方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接着六耳猕猴悄然后退，混入猴群之中，趁着所有猴子的注意力都在石猴身上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搅局者的第二颗棋子，已经落下。 而棋盘上，那只刚刚诞生的石猴，正望着水帘洞的方向，又望了望东海的方向。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自己的思考神情。 那表情，既有初生者的天真，又有挑战者的锐气。 天地很大，规矩很多。 但他，想要自己说了算。 另一边，天庭之上，千里眼正向玉帝汇报：“启禀陛下，花果山新出一石猴，虽有灵性，但应该只是普通灵猴。” 玉帝微微颔首：“既然无甚大碍，暂不干预，静观其变即可。” 就这样，他们错过了纠正孙悟空的机会。 第5章 老子要去自己闯！ 石猴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久。 或者说那颗被六耳猕猴提前种下的的种子，根本不允许他进行太久这种顺从的思考。 他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道声势浩大的瀑布，也倒映着瀑布前那群兴奋得抓耳挠腮的猴子。 它们的喧闹期盼，它们的理所当然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想要将他塑造成某个固定模样的力量。 “当它们的王。” “然后呢？” 石猴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响起那个神秘猴子的话语。 “它们让你跳你就跳啊？” “跳了是它们的王。不跳你还是你。” 是啊，跳了就是它们的王。 从此以后就要守护着这群猴子，就要待在这花果山就要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猴群的生活。 这就是王吗？ 这就是他破石而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意义吗？ 不！ 一个强烈的念头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心底涌出。 他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但他本能地觉得这才是对的。 就在这时猴群中一阵骚动。 几只年长的老猴，颤颤巍巍地捧着一顶用青翠藤蔓和鲜艳花朵精心编织而成的王冠，走到了他的面前。 为首的一只老猴满脸褶子都笑开了花，它高高举起那顶藤冠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语气，对着所有猴子高喊：“我等今日终得大王！此乃天意！天意啊！” “大王！大王！” “戴上！戴上！” 猴群彻底沸腾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几乎要将整个山谷都掀翻过来。 那顶藤冠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上面的花朵还带着露珠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在所有猴子眼中，这顶藤冠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代表着整个花果山猴群的归属。 可是在石猴看来，那翠绿的藤蔓此刻却像一条条冰冷的锁链。 那鲜艳的花朵则像是一个个华丽的诱饵。 戴上它就要被永远地锁在这座山上。 戴上它就要听从所谓的天意。 戴上它就要成为它们的王，而不是自己的王。 六耳猕猴那充满蛊惑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炸响：“谁规定水就一定要往下流？！谁规定我们生来就该被山挡着被天压着？！” “要当就当自己的王！谁的话都别听，谁的脸色都别看！” 石猴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老猴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以为他是初生懵懂便又往前凑了凑，想亲手为他戴上这顶象征荣耀的王冠。 就在那藤冠即将触碰到他头顶的刹那。 石猴猛地伸出了手用力一推！ “啪！”一声脆响。 那顶精心编织的藤冠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掉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翠绿的藤蔓断裂，鲜艳的花朵被碾碎，沾上了泥土狼狈不堪。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戛然而止。 所有猴子都愣住了，它们脸上的兴奋和狂热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的惊愕和茫然。 它们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这天生的石猴会拒绝成为它们的王？ 那只为首的老猴，捧着王冠的手还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地看着石猴：“大……大王……你这是……” 石猴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再看那地上的破烂藤冠一眼。 他转身在所有猴子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朝着山巅走去。 他的背影在猴群的眼中显得那么的孤独，又那么的决绝。 他走到山巅的一棵大树旁，伸出双手抓住一根碗口粗的坚硬树枝，猛地一用力！ “咔嚓！”树枝应声而断。 他将这根粗糙的木枝握在手中就像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他用石壁将木枝的一端打磨得光滑，另一端则保持着原始的粗粝。 一根简陋的木杖就这么做成了。 他拄着这根代表着自我意志的木杖，站在山巅的巨石上俯瞰着山下那数百只依然处于呆滞状态的猴子。 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洪亮地传遍了整个花果山。 “我的王位不由你们决定。”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所有猴子的心头。 它们被这句话中蕴含的气势彻底震慑住了。 那是一种它们从未见过的，完全独立于族群之外的，纯粹属于个体的意志。 它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挽留质疑的话，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石猴说完不再看它们一眼，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朝着东边那个神秘猴子口中，有逆命果的方向。 “大王！别走啊！” “大王！你要去哪里？” 直到石猴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山林中，猴群才如梦初醒乱糟糟地呼喊起来，一些猴子甚至追了上去想要将他留下。 然而石猴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穿过山林来到了海边。 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波涛汹涌，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对于从未离开过花果山的猴子们来说，这片大海是世界的尽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石猴却走到了海边开始动手。 他没有去找什么坚固的木料，也没有去寻求任何帮助。 他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在海边的竹林里，砍下几根最粗壮的竹子，又找来一些坚韧的藤条。 他用那根自制的木杖，将竹子一根根敲入沙滩，用藤条将它们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一个下午的时间，一叶无比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竹筏，就这么成型了。 夕阳西下，将海面染成了一片瑰丽的金色。 追上来的猴子们，站在岸边，看着眼前这一幕，彻底失声了。 它们终于明白，它们的“王”，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要走。 要去闯那片在它们看来，等同于死亡的未知大海。 石猴没有回头，没有告别。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叶孤独的竹筏，推入波涛汹涌的海水中。 一个浪头打来，竹筏剧烈地摇晃，几乎要被掀翻。 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上去，用那根木杖，奋力地撑着海底的泥沙，将竹筏一点一点地推向深海。 海风吹乱了他金色的毛发，夕阳将他孤独的背影，拉出长长的倒影，投射在那片茫茫无际的金色海面上。 决绝，而又悲壮。 高空之中，一只不起眼的飞鸟盘旋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飞鸟的眼中，闪烁着人性化的，满意的光芒。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抹计划通的微笑。 很好。 第一步棋，完美落下。 第6章 被鲨鱼哥教做猴？ 一个不曾被“王位”束缚，一个从诞生之初就对“天意”和“规矩”充满怀疑的孙悟空，已经踏上了他的寻仙之路。 这条路，注定比原著中更加凶险，也更加……有趣。 “去吧，孙悟空。”六耳猕猴在心中低语，“去见识一下，这茫茫大海的险恶，去体验一下，毫无神通的你，第一次面对生死的考验吧。” “等你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自己的命自己说了算’，我再送你第二份大礼。” 说完，他化作的飞鸟双翅一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云层之中。 海面上，那叶竹筏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无边无际的浪涛中，顽强地起伏着，朝着那未知的东方，漂去。 大海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温顺。 最初踏上竹筏时的那股豪情壮志，早已被无情的现实消磨得一干二净。 烈日暴晒海风咸腥，带来的不是自由的惬意，而是皮肤皲裂的剧痛和喉咙里火烧般的干渴。 石猴蜷缩在简陋的竹筏上，金色的毛发被海水打湿，一缕缕地黏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海上漂了多少天，只知道白天是无尽的曝晒，夜晚是刺骨的冰冷。 他饿了就啃食几口随身带着的野果，渴了就冒着被海浪掀翻的风险，用手掬一捧又咸又涩的海水润润喉咙。 这和他想象中的寻仙之路完全不一样。 没有仙人指路，没有祥云缭绕，只有最原始最残酷的生存考验。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那根粗糙的木杖。 这是他反抗天的第一件武器，也是他唯一的伙伴。 每当饥饿和疲惫快要将他吞噬时他就会握紧这根木杖，感受着上面粗粝的纹路想起自己离开花果山时的决绝。 他不是谁的王，他只是他自己。 为了这个念头他必须活下去。 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一股浓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忽然顺着海风钻入了他的鼻腔。 石猴猛地睁开双眼警惕地看向四周。 只见不远处的蔚蓝海面上，几道巨大的三角形背鳍破开水面飞速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那不是普通的鲨鱼，每一道背鳍都像一面小小的船帆，所过之处海水都被搅动得翻涌不休，散发着一股股强大的妖气。 它们的目标正是自己！ 这些妖物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由天地灵气凝聚而成最纯粹的生灵气息！ 在这些茹毛饮血的妖物眼中，他就是一株移动的大药，一顿能让它们道行大涨的绝世美餐！ “哗啦！” 竹筏周围的水面猛地炸开，数个狰狞的鲨鱼头颅探出了水面，将他小小的竹筏团团围住。 它们的皮肤呈暗青色，上面布满了伤疤，一双双小眼睛里透着贪婪和残忍。 为首的一头鲨鱼精，体型尤为巨大，它的脑袋上甚至长出了一根扭曲的独角，显然是这群妖物中的头领。 它张开那布满了三排利齿的血盆大口，口吐人言，声音像是两块礁石在摩擦，充满了嘲弄：“嘿嘿嘿……真是好运气！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出世，原来是个还没断奶的猴崽子！” “大哥，你看他这一身金毛，一看就不是凡种！吃了他，咱们兄弟几个肯定能修为大进！”另一头鲨鱼精附和道，口水顺着嘴角滴落进海里。 “一个连法力都没有的雏儿，也敢独自出海？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你就是老子们的点心！” 那鲨鱼精头领狂笑一声，不再废话，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摆，掀起一道恶浪，张开巨口，朝着石猴和他的竹筏狠狠咬来！ 那股腥风，扑面而来。 石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森白利齿，感受着那股纯粹的、想要将自己撕碎吞食的恶意，他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恰恰相反，一股被压抑在他灵魂最深处的，源自混沌顽石的凶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就能吃我？ 凭什么你们生来强大，就能主宰我的生死？ 六耳猕猴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再次在他心中回响。 “力量，不是为了欺负弱小，而是为了不被更强者欺辱！” “吼！” 石猴发出一声不似猿猴的咆哮，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张巨口，双手抡起那根陪伴他多日的木杖，用尽了全身天生的神力，朝着鲨鱼精的嘴巴，狠狠地砸了下去！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木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鲨鱼精那引以为傲的利齿上！ “咔嚓！咔嚓！”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好几颗比匕首还要锋利的牙齿，竟然被这根平平无奇的木杖，硬生生地拍成了碎片！ 鲜血，瞬间染红了鲨鱼精的口腔。 “嗷——！” 鲨鱼精头领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它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猴子，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蛮力！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它和它的手下。 “宰了他！给老子把他撕成碎片！”鲨鱼精头领怒吼道。 数头鲨鱼精同时发难，它们不再进行单体攻击，而是搅动妖力，在石猴的竹筏周围掀起了一道道数米高的巨浪！ “轰！” 小小的竹筏在这狂暴的浪涛面前，就像一片脆弱的树叶。只坚持了不到两息，就被一道巨浪拍得四分五裂！ 石猴瞬间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失去了立足之地，他就像被拔了根的树，一身蛮力顿时无处施展。冰冷的海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他拼命地划动四肢，才勉强让自己不沉下去。 更糟糕的是，刚才那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也让那根木杖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 一道清晰的裂痕，出现在了木杖的中央。 “小崽子，到了海里，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一头鲨鱼精狞笑着，它那粗壮如钢鞭的尾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地朝着石猴的后背扫了过来！ 石猴在水中转身不及，只能勉强用木杖去挡。 “砰！” 巨力袭来，石猴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木杖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被轰飞出去。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喷出，染红了他面前的海水。 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但他没有。 他死死地咬着牙，任由身体被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反而借着这股力量，在水中稳住了身形。 他看到，那鲨鱼精头领，正张开滴血的巨口，再一次朝着他冲了过来，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第7章 绝境神通 退？ 往哪里退？ 这茫茫大海，无处可退！ 死？ 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没有吃到那颗“逆命果”，他还没有真正地自己说了算！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从石猴的心底涌出。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致命的攻击，双手紧握着那根即将断裂的木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力气，灌注其中！ 去你妈的天地秩序！ 去你妈的弱肉强食！ 老子的命，老子自己说了算！ 他用尽全力，将手中那根裂痕遍布的木杖，如同一杆标枪，狠狠地掷向了鲨鱼精头领那只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 “噗嗤！” 一声闷响，半截断杖没入了眼眶！腥臭浑浊的血液混合着浆液爆射而出！ “嗷——！！！” 鲨鱼精头领发出了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疯狂的惨嚎！它巨大的身躯在海中疯狂地翻滚、扭动，掀起滔天巨浪，将周围的海水搅成了一锅沸腾的血水！ 剧痛，非但没有让它退缩，反而激发了它最原始的凶性！它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此刻已经变得血红，死死地锁定了在海水中沉浮的石猴。 “小杂种……老子要把你……嚼成肉泥！！” 它咆哮着，不再有任何试探，巨大的身躯携带着万钧之力，破开水浪，那张足以咬碎礁石的巨口，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朝着石猴的头颅噬咬而来！ 完了。 石猴的四肢酸软无力，五脏六腑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失去了竹筏，失去了唯一的武器，一身天生的神力在冰冷的海水中无处借力。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三排森白的利齿，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甚至能感受到死亡的阴影，像一张冰冷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不！ 我不能死！ 老子还没吃到那颗“逆命果”！老子还没真正地自己说了算！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在这里，被一头畜生当成点心？！ 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一个被他遗忘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那是花果山巅，他刚刚破石而出，一道金色的身影嬉皮笑脸地撞在他身上。那一撞，看似无意，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金光，顺着接触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神魂本源。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却又带着无上道韵的念头，在他心底响起。 小！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仿佛不属于他自己，却又与他求生的本能完美契合！ 没有时间思考，也来不及思考！ 就在鲨鱼精的獠牙即将刺穿他血肉的刹那，石猴的身体，遵循着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指令，猛地一缩！ 不是肌肉的收缩，而是一种违反了世间一切常理的，整体等比例的缩小！他原本健壮的身躯，竟在瞬息之间，缩小了整整一圈，变得如同七八岁的孩童一般大小！ “咔嚓！” 那足以咬碎钢铁的巨口，狠狠地合上了！ 但，咬空了！ 石猴那小小的身躯，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险之又险地从两排獠牙那致命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鲨鱼精头领保持着咬合的动作，巨大的眼珠子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茫然。它不明白，那只明明就在嘴边的猴子，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而石猴，也懵了。他感受着自己变小的身体，感受着那股并不属于自己的、玄之又玄的力量在体内一闪而逝，脑中一片空白。 但，求生的本能，很快就压倒了这份错愕！ 他借着穿过巨口的冲力，小小的身躯灵巧地一翻，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鲨鱼精头领那宽阔的头顶上！脚下，就是那只被他戳瞎的、血流如注的眼眶！ “吼！！！” 滔天的怒火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化作最原始的凶性！石猴双腿死死夹住鲨鱼精光滑的头皮，稳住身形，然后将自己残存的所有力量，将那股源自混沌顽石的蛮横与暴戾，尽数灌注于双拳之上！ 他抡起小小的拳头，对准了鲨鱼精头颅上最脆弱的部位——那根刚刚长出来的、象征着修为的独角根部，狠狠地砸了下去！ “嘭！” 一拳！ “给我死！” “嘭！嘭！” 两拳！三拳！ 他根本没有任何章法，也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在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每一拳落下，都发出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每一拳，都让鲨鱼精头领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周围那几头原本准备上前分一杯羹的鲨鱼精，全都看傻了。它们瞪着那双小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被一只突然变小的猴子骑在头上疯狂暴打，一时间竟忘了攻击。 这是什么神通？这是什么妖法？！ “嗷……饶……饶命……” 鲨鱼精头领被打得神魂欲裂，独角根部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它终于感到了恐惧。这个看似弱小的猴崽子，根本不是什么补品，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煞星！ 石猴却充耳不闻，金色的瞳孔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他高高举起拳头，准备砸出最后一击！ “跑啊！” 不知是哪头鲨鱼精尖叫了一声，这群平日里横行无忌的妖物，此刻彻底被吓破了胆。它们再也不敢停留，巨大的尾巴一甩，激起一片浪花，头也不回地朝着深海仓皇逃窜。 看到敌人退去，那股支撑着石猴的疯狂意志，终于如同潮水般退去。 无边的疲惫和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眼前一黑，他再也支撑不住，小小的身体从鲨鱼精的头顶滑落，重重地摔进冰冷的海水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的瞬间，那缩小的身体又诡异地恢复了原状。 海面上，只剩下一块在浪涛中沉浮的、破碎的竹筏木板。石猴的手臂无力地搭在上面，任由冰冷的海水，带着他，朝着那未知的、茫茫无际的远方，缓缓漂去。 他的神魂深处，那一丝不属于他的金光，在完成使命后，变得更加暗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然而，它已经在这颗桀骜不驯的石心上，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名为“神通”的烙印。 这条寻仙路，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所有的预设。 第8章 魔猿君临 石猴的竹筏，消失在海天尽头的那一抹金色余晖里，也带走了花果山最后的秩序。 没有了那个天生石猴，没有了那个敢于拒绝王位的“异类”，花果山仿佛失去了一根定海神针。起初的几天，猴子们还能凭借惯性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很快，混乱的种子便开始疯狂滋生。 水帘洞前那片最大的空地上，一只瘦小的幼猴，因为多摘了一个桃子，被一只体格健壮的公猴一巴掌扇倒在地，哇哇大哭。周围的猴子们只是冷漠地看着，甚至有几只眼中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贪婪。 曾经清澈的溪水边，为了争夺一处更好的饮水点，两群猴子龇着牙，发出威胁的嘶吼，剑拔弩张。 曾经夜夜笙歌的果林，如今却时常在深夜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和打斗声。 弱肉强食，这个被文明与秩序掩盖了许久的丛林法则，正以最狰狞、最赤裸的方式，重新降临在这片乐土之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绝对不能！” 水帘洞内，几只毛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猴围坐在一起，为首的正是那只曾想为石猴戴上王冠的老猴。它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当日的笑容，只剩下深深的忧虑和痛心。 它用干枯的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石桌，声音嘶哑而悲愤：“那石猴，天生反骨，不尊天意，不敬族群，他走了，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我们花果山，不能没有王！再这样下去，不等外敌来犯，我们自己就要先乱成一锅粥了！” “是啊，”另一只瞎了一只眼的老猴叹了口气，浑浊的独眼里满是愁容，“我活了几百年，从未见过花果山如此模样。小的欺负更小的，强的霸占所有的，这哪里还是我们的家？” “必须立一位新王！”为首的老猴一锤定音，“我们几个，是这山上活得最久的，见识最广的。我们必须站出来，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论资排辈，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新王，重整秩序！” 它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其余几只老猴的赞同。它们已经受够了这种混乱，它们怀念那种一切都有规矩可循的日子。 它们商议了半天，最终决定，就由这只为首的老猴，暂代王位。因为它最年长，也最有威望。 决定之后，它们立刻走出水帘洞，召集了所有猴子。 为首的老猴站在一块高石上，清了清嗓子，看着底下数以百计，眼神或麻木、或焦躁、或畏惧的猴子猴孙，心中一阵酸楚。它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威严。 “孩儿们！那石猴辜负天恩，自行离去，乃是我花果山的不幸！但山不可一日无主，从今日起，我等将遵循古训，重立……” 它的话还没说完。 “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一颗陨石，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众猴面前的空地中央！坚硬的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泥土和草屑向四周溅射开来！ 烟尘弥漫中，一个身影缓缓站直。 他比寻常猿猴要高大健壮得多，一身毛发灿若流金，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一双金色的眼瞳，带着一种戏谑而又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只猴子。 那目光里，没有同类的亲近，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傲慢与不屑。 正是六耳猕猴！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等这群猴子被混乱折磨得最痛苦，对秩序最渴望，对旧规矩最失望的这一刻！ “你……你是谁？！”高石上的老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出于维护秩序的本能，它还是壮着胆子厉声喝问，“竟敢在此地放肆！扰乱我族大会，你可知罪？！” 六耳猕猴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罪？”他轻轻吐出这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只猴子的耳朵里，“老东西，你叽里呱啦的，是在念经给谁听？” “你！”老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我花果山自有法度，尊卑长幼，皆有定序！岂容你这野猴在此撒野！” “法度？定序？”六耳猕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张狂，充满了对这两个词语的鄙夷。 他止住笑声，眼神陡然变得森寒，不再理会那只气急败坏的老猴。 他转过身，缓缓走向空地旁一块足有三丈之高，形状如筍的青色巨岩。这块岩石在此矗立了不知多少岁月，早已成了花果山的标志之一。 众猴不明所以，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六耳猕猴在那块巨岩前站定，他甚至没有拉开什么架势，只是随意地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咔吧”作响的骨骼爆鸣声。 他深吸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兽皮短褂，被瞬间贲张的肌肉撑得高高鼓起！一条条虬龙般的肌肉，从他的后背、肩膀、手臂上坟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然后，在所有猴子那呆滞、迷惑、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他猛地一记右拳，笔直地轰了出去！ 没有妖气，没有法术，只有最纯粹、最原始、最野蛮的——力量！ “咚————！！！” 那声音，不像拳头打在石头上，更像是一柄看不见的九天神锤，狠狠地砸在了这片大地上！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紧接着。 “咔嚓……咔嚓嚓……” 以六耳猕猴的拳头为中心，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布满了整块三丈巨岩！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 那块坚不可摧的青色巨岩，就这么在所有猴子的眼前，轰然解体！爆碎！化作了漫天大大小小的石块和石屑，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整个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猴群彻底石化了，它们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甚至忘记了躲避那些从天而降的石子。 它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金色的拳头，和那块瞬间化为齑粉的巨岩。 这是……猴子能拥有的力量吗？ 这是神，还是魔？！ 烟尘与石屑之中，六耳猕猴缓缓收回拳头，他甚至没有看那漫天碎石一眼。他轻轻拍了拍拳头上沾染的些许灰尘，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掸去一片落叶。 第9章 不为争王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那群已经彻底被吓傻的猴子，冰冷而霸道的声音，如同律令，响彻整个花果山。 “从今天起，花果山的规矩，只有一条。”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只僵在原地，面如死灰的老猴，嘴角那抹嘲弄的笑意更浓了。 “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 “哗——” 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哗然。但这次的哗然中，没有质疑，没有愤怒，只有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敬畏！ 是啊，什么规矩？什么法度？ 在这能一拳轰碎山岩的绝对力量面前，任何言语，任何道理，都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可笑！ “扑通！” 不知是哪只猴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它双腿一软，直接跪伏在地，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土里。 这个动作仿佛会传染。 “扑通！扑通！扑通！” 成百上千的猴子，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片接着一片地跪倒在地，对着那个金色的身影，献上了它们最原始、最彻底的臣服。 “大王！” “大王！！”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比之前迎接石猴时，要狂热百倍，敬畏千倍！ 高石上，那几只老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它们捧在手心里的“规矩”和“传统”，被那一拳，砸得粉碎。它们知道，花果山的天，从这一刻起，彻底变了。 一个前所未有的，以暴力与强权为唯一法则的时代，君临了。 六耳猕猴满意地看着脚下跪伏的猴群，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但他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当一个山大王。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猴子，投向了遥远的东方天际。 孙悟空，你的路还很长。 在你学会那些通天彻地的神通之前，我会先为你，打造一支真正的……魔猿大军！ 他随手捡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碎石，掂了掂，然后猛地扔进了猴群之中。 “都给老子站起来！” 他的声音，让所有猴子一个激灵。 “从明天开始，这就是你们的早饭。谁能把它捏碎，谁才有资格吃果子！” “吃不了的，就饿着！” 夜色褪尽，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却没有给花果山带来丝毫暖意。 水帘洞前的空地上，死气沉沉。上百只猴子围着一堆堆冰冷的碎石，眼中满是茫然与恐惧。这就是它们的新“早饭”。一只饿得眼冒金星的幼猴，学着昨日那个金色魔影的样子，用尽全力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向地面。 “砰！”石头弹了起来，幼猴稚嫩的手掌却被震得皮开肉绽，疼得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旁边一只体格健壮的公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下意识地想上前安抚，可当它的目光扫到不远处，那个靠在树下闭目养神、仿佛与周围一切隔绝的金色身影时，它浑身一僵，伸出的手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怜悯？同情？这些在昨天之前还习以为常的东西，在那个身影一拳轰碎山岩后，已经成了最危险的禁忌。 六耳猕猴甚至没有睁眼，嘴角却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饥饿是最好的老师。它会教会你们，所谓的温情，不过是弱者用来相互取暖的、一吹就灭的火苗。 当太阳升至半空，猴群的骚动和哀嚎也攀至顶峰时，六耳猕猴终于动了。他缓缓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像是在炒豆子。 “都过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猴子们像是一群被牧羊犬驱赶的羊，哆哆嗦嗦地聚集到了他的面前，敬畏地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看看你们这副样子。”六耳猕猴踱着步，目光从一张张或恐惧、或麻木的脸上扫过，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饿了一早上，就只会哭了？只会用那可笑的眼神看着我，指望我大发慈悲，给你们摘来满山的果子？” 他走到一只吓得瑟瑟发抖的老猴面前，俯下身，金色的瞳孔几乎要贴到对方的脸上。 “告诉我，老家伙。以前，你们是怎么解决争端的？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还是谁活得久，谁说的话就是规矩？” 那老猴吓得魂不附体，牙齿打着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废物。”六耳猕猴失去了兴趣，直起身子，环视众猴，声音陡然提高，“连肚子都填不饱的规矩，就是狗屁！今天，我只教你们一个规矩。” 他没有再废话，而是猛地向后退开几步，在空地中央拉开了架势。 他没有教猴子们如何采果，如何筑巢，如何辨别风向。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身体微微下沉。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不再是慵懒的霸主，而是一头苏醒的、即将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动了！ 他的身形如鬼魅般前冲，一记看似简单的直拳，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紧接着，手肘如枪，猛然上顶，仿佛能直接洞穿敌人的咽喉！五指张开如铁爪，虚空一抓，似乎能硬生生抠出对手的眼珠！ 他没有使用任何妖力，演练的也并非什么玄妙的仙法。 这是一套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拳法！ 每一招，每一式，都摒弃了所有花哨的动作，直击要害。肘、膝、拳、爪、头，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那不是舞蹈，而是最高效的、最血腥的搏杀之术！ 猴群看得呆住了。它们从未见过如此野蛮、如此直接、如此充满死亡气息的“功夫”。这和它们平日里为了争抢配偶而进行的推搡抓挠，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咕咚。”一只猴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它仿佛已经看到，那记凶狠的膝撞，顶碎了猛虎的脊梁；那记凌厉的爪击，抓瞎了巨蟒的眼睛。 “大……大王……”终于，一只胆子稍大的猴子，颤声问道，“我们……我们学这个……是……是为了和谁打？”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猴子的心声。 学会了这种东西，难道是为了更有效地抢夺同伴的食物？更残忍地教训那些不服从自己的猴子？ 六耳猕猴停下动作，缓缓转身，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一簇奇异的火焰。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赞许，和更多的疯狂。 “问得好。”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旁边一棵需要两个猴子才能合抱的参天大树。 第10章 用拳头去换 他信步走了过去，在所有猴子不解的注视下，他再次摆出了那记直拳的架势。 “你们以为，我教你们这个，是为了让你们在这小小的花果山里，争个你高我低？” 他深吸一口气，后背的肌肉猛然坟起，虬结的线条仿佛一条条蛰伏的怒龙！ “是为了让你们为了一个烂桃子，就打断同伴的腿？！” “轰——！！！” 一拳轰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妖气波动，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能把心脏都震碎的巨响！ 他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粗糙的树干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以他的拳头为中心，那坚逾钢铁的树干，内部发出一连串“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无数道裂纹，从树干的另一头，疯狂地蔓延开来！ “轰隆！！！” 整棵巨树，从内部轰然炸开！ 无数的木屑与碎块，如同爆炸的弹片，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烟尘弥漫中，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赫然出现在树干的正中央，前后通透！ 六耳猕猴缓缓收回拳头，甚至没沾上一点木屑。他转过身，迎着猴群那一张张已经彻底石化的脸，眼神凌厉如刀，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在每一只猴子的灵魂深处！ “我教你们这个，是为了日后，有狼群敢踏进我们的果林时，你们能一拳，打爆它的头！” “是为了日后，有苍鹰敢抓走你们的孩子时，你们能一跃而起，拧断它的脖子！” “是为了日后！有外面那些自以为是的妖王、神仙，敢指着我们花果山，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时，你们能用拳头，砸碎他们的骨头，撕烂他们的嘴！！” 他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对着整个山谷，发出了最疯狂的咆哮！ “记住！在这片天地下，没人会可怜你们！没人会施舍你们！” “自由不是靠别人点头，不是靠卑躬屈膝乞求来的！” “是打出来的！！！” “打——出——来——的——！！！” 最后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彻底劈开了猴群心中那道名为“温顺”的枷锁！ 是啊！ 为什么只能被动地等待危险降临？为什么只能在强者面前瑟瑟发抖？ 石猴走了，规矩没了，花果山乱了。但现在，这个新的“王”，给了它们一个新的规矩，一个能让它们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规矩！ “吼！” 不知是哪只猴子，第一个发出了不似猿猴的嘶吼。它通红着双眼，学着六耳猕猴的样子，笨拙地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这声嘶吼，仿佛是一颗火星，掉进了泼满烈油的干柴堆里！ “吼！！” “吼——！！！” 所有猴子骨子里那被安逸生活磨灭了的野性、凶性、血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它们不再迟疑，不再恐惧，不再迷茫！ 它们通红着眼睛，发出狂热的咆哮，纷纷模仿着六耳猕猴的动作，一拳，一脚，一肘，一膝！ 整个山谷，瞬间从一个哀鸿遍野的囚笼，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练兵场！“嘿！哈！”的呼喝声，拳脚破空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冲天的暴戾之气，直上云霄！ 六耳猕猴站在高处，满意地看着这片狂热的景象。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群只会采果酿酒的顺民。 他要的，是一支从灵魂到骨子里，都刻满了“反抗”二字的……魔猿大军！ “孙悟空，等你的寻仙路走到了尽头，我送你的这份大礼，希望你……会喜欢。”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深邃的、计划通的光芒。 然而，他并不知道。 这股几乎凝聚成实质的、前所未有的暴戾妖气，如同黑夜中的烽火，早已越过千山万水，惊动了另一位山头的霸主。 距离花果山东北方向八百里外，一座名为“黑风山”的妖山深处。一个巨大的洞府内，一头身披黑色战甲，体壮如牛的黑熊精，猛地从修炼中睁开了双眼。 它疑惑地耸动着鼻子，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嗯？花果山那群只知道嬉闹的野猴子……今天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股子煞气，可不像是它们能有的。” 黑熊精摸了摸自己锃亮的下巴，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与好奇。 “看来，是出了什么有意思的变故。待俺老熊，前去拜会一下这位‘新邻居’。”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一片乐土，彻底沦为人间魔域。 曾经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花果山，如今空气中飘荡的不再是清甜的果香，而是一股混杂着汗水、血腥和尘土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水帘洞前的空地上，再也看不到追逐嬉闹的猴群。取而代之的，是上百只眼神凶戾、毛发上沾满泥污的猿猴，正对着一堆堆坚硬的岩石，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训练。 “嘭！嘭！嘭！” 沉闷的击打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一只体格稍显瘦弱的猴子，通红着双眼，用已经血肉模糊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砸向面前那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疼得龇牙咧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因为他知道，在那棵最高的树下，那个金色的身影正闭着眼睛假寐。他比任何妖魔都可怕，饥饿只是他最温柔的惩罚。 终于，“咔嚓”一声，那块被他捶打了上百次的石头，出现了一道裂痕。瘦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石头高高举起，狠狠砸向地面！ 石头应声而碎。他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上去，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石，踉踉跄跄地跑到远处，换来了一颗干瘪的野果。他狼吞虎咽地将果子塞进嘴里，甚至来不及品尝味道，目光就再次投向了那片练功场，眼中燃烧着对力量最赤裸的渴望。 这就是六耳猕猴定下的新规矩。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更没有弱者的席位。 想要吃饭，就用拳头去换！ 六耳猕猴靠在树干上，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但整个练兵场上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很好，这些猴子骨子里的奴性正在被一点点敲碎，取而代之的，是狼的凶狠和对强者的绝对服从。虽然还很稚嫩，但这支魔猿大军，已经初具雏形。 就在这时，一股与花果山这股暴戾之气截然不同的、更加沉重、更加古老的妖气，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毫无征兆地从东面碾压而来！ 第11章 黑风熊王登门试探 “嗯？”六耳猕猴猛地睁开了双眼，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寒芒。 这股妖气，雄浑、霸道，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侵略性，像是一座移动的山岳，正朝着水帘洞的方向，大步走来。 “呜……” 练兵场上，那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猴子们，瞬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鸡崽，一个个瘫软在地，瑟瑟发抖。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更高等阶捕食者的本能恐惧！它们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都给老子站直了！”六耳猕猴冰冷的声音如同炸雷，强行驱散了猴子们心中的部分恐惧，“一群废物！还没见到人，就吓得尿裤子了？” 猴子们被他一吼，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勉强站了起来，但望向东面山路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惊骇。 “咚……咚……咚……” 沉重如战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让大地微微震颤。片刻之后，一个铁塔般的巨汉，出现在了山道的尽头。 来者身高足有一丈，虎背熊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彪悍的气息。他穿着一套不知用什么兽皮鞣制而成的黑色战甲，甲片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充满了沙场的气息。他肩上扛着一杆通体漆黑的长枪，枪头呈棱形，顶端的红缨在山风中微微摆动，透着一股摄人的寒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颗硕大的、毛茸茸的熊头。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与他粗犷外表不符的精明与审视。 他就是这黑风山八百里方圆的绝对霸主——黑熊精！ 黑熊精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那双小眼睛轻蔑地扫过周围那些吓破了胆的猴子，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一股无形的妖气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离得近的几只猴子当场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一群没卵子的软脚虾，也敢自称魔猿？”黑熊精的声音如同两块巨石在摩擦，充满了嘲弄，“俺老熊还以为花果山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个会耍猴戏的头头。” 他将那杆比人还高的黑缨枪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轰！” 坚硬的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 “新来的那个猴王呢？给俺老熊滚出来！”他扯着嗓子吼道，声浪滚滚，震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想在这片地界上称王称霸，得先问过俺黑风大王手里的这杆枪，答不答应！” 猴群被他的威势吓得连连后退，根本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水帘洞内传了出来，清晰地盖过了黑熊精的咆哮。 “这么大声做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嗓门大的蠢熊吗？” 话音未落，六耳猕猴的身影，缓缓从水帘洞那湿漉漉的门帘后走出。 他没有黑熊精那般骇人的体型，也没有刻意释放什么惊天动地的妖气。他就那么随意地站着，一身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但黑熊精那双小眼睛，却在他出现的瞬间，猛地一缩。 高手！ 他从眼前这只金毛猴子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那不是妖气的强弱，而是一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如同实质的杀气！这猴子，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你就是那个新猴王？”黑熊精收起了几分狂傲，握着枪杆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六耳猕猴打量着他，从那身厚重的战甲，到那杆煞气逼人的长枪，最后目光落在了他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上。 “王不王的不重要。”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平静地说道，“重要的是，这里是花果山。我的地盘。” 他向前走了几步，示意那些吓坏了的猴子退到更远的地方去。 “你来试探，可以。”六耳猕猴的目光，从黑熊精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他那杆黑缨枪上，语气淡漠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但如果伤了我一只猴子，一根猴毛……你这杆枪，就得留在这里，给我这些不成器的孩儿们，当个磨爪子的新玩具。” “哈哈哈哈！” 黑熊精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赞赏和更浓的战意。 狂！这猴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狂！ “好！好！好！”黑熊精连说三个好字，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眼中的精光越来越亮，“俺老熊就喜欢你这样的！那些见了俺就磕头求饶的软蛋，杀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不再废话，浑身的妖气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一股黑色的旋风以他为中心冲天而起，将地上的碎石和草屑卷得漫天飞舞！ “既然如此，那就让俺老熊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这种大话！” “吼！” 黑熊精发出一声熊吼，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沉，脚下的地面轰然龟裂！他手中的黑缨枪，如同苏醒的黑色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化作一道笔直的黑线，直指六耳猕猴的心口！ 这一枪，没有丝毫留手！凝聚了他妖王级别的万钧之力和毕生的枪法精髓！ 枪未至，那股凌厉的劲风已经吹得六耳猕猴满头的金发向后狂舞，他脚下的地面，都被这股压力刮出了一道浅浅的沟壑！ 面对那足以洞穿山岳的恐怖一枪，六耳猕猴那缓缓抬起的右手，五指并未合拢，也未凝聚任何妖力。 就在那森然的枪尖即将触及他掌心，甚至连黑熊精都以为他要愚蠢地硬接时，六耳猕猴的身体，忽然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向左侧轻轻一飘。 “嗤啦！” 黑色的枪尖，几乎是擦着他的金色毛发掠过，带起的凌厉罡风，在他身后的岩壁上，留下了一道深达半尺的恐怖划痕！ 一击落空！ “嗯？”黑熊精巨大的熊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这一枪，快、准、狠，蕴含着他八百年修为的精气神，就算是一座小山包，也该被捅个对穿，怎么会被如此轻易地躲开？是巧合？ “反应倒是不慢。”黑熊精冷哼一声，狂傲的本性让他将这一切归结于对方的运气好。他手腕一抖，那杆沉重的黑缨枪在他手中竟轻如无物，枪身横扫，带起一片呜咽的恶风，如同一条黑色的铁鞭，拦腰扫向六耳猕猴！ 第12章 一线生机 这一扫，覆盖范围极大，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然而，六耳猕猴的应对，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六耳不退反进，身体猛地向下一矮，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面上，那呼啸的枪杆，就这么贴着他的头皮扫了过去！ “轰！”枪杆砸在他身后的空地上，大地巨震，碎石飞溅！ “躲！躲！躲！你就只会像个耗子一样躲吗？！” 黑熊精彻底被激怒了，他手中的长枪舞动如风，化作漫天枪影，或刺、或挑、或砸、或扫，每一击都带着万钧之力，将方圆十丈的地面砸得千疮百孔，尘土飞扬！ 一时间，整个练兵场上，只听见枪风呼啸，巨响连连！ 而六耳猕猴，就在这片由死亡组成的枪林之中，辗转腾挪。他的身形快到了极致，时而如灵燕穿林，时而如鬼魅幻影，每一次都在枪尖及体的最后一刹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 在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小猴子们看来，它们的“新王”此刻狼狈到了极点，仿佛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那狂暴的黑色怒涛彻底吞噬！它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几只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哈哈哈！猴子就是猴子！只会逃跑的废物！”黑熊精越战越勇，枪法愈发狂暴，他已经认定了，眼前这只金毛猴子，不过是空有一身唬人的气势，真本事却半点也无！ 可他自己，心中却越打越是惊疑不定。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攻出了上百枪，每一枪都用上了十成力道，可对方每一次闪躲，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毫！那不是狼狈，那分明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底发寒的掌控力！ 这只猴子，是在戏耍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黑熊精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让他那双小眼睛里燃起了疯狂的怒火！ 而此时的六耳猕猴，看似在狼狈躲闪，心神却早已沉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 他的神通——善聆音，早已悄然开启。 在他的感知里，外界的景象已经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声音构成的世界。 他能“听”到，黑熊精那颗巨大的心脏，正如同战鼓般“咚咚”狂跳，每一次跳动，都泵出海量的气血，流向四肢百骸。 他能“听”到，黑熊精每一次发力前，那块肌肉瞬间绷紧时发出的、如同弓弦拉满的“嗡嗡”声。 他甚至能“听”到，那杆黑缨枪中，妖力流转的轨迹！枪尖凝聚妖力时，声音尖锐而高亢；枪身横扫时，声音雄浑而低沉。 整个战场，在六耳猕猴的“耳”中，化作了一首狂暴而又充满了破绽的交响乐！ “蠢熊，你的呼吸……乱了。”六耳猕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心中暗道。 就在黑熊精又一记直刺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六耳猕猴的身形鬼魅般地一晃，第一次主动贴近了黑熊精的怀里！ 黑熊精大骇，想也不想，弃枪回防，一记蕴含妖力的熊掌，带着腥风拍向六耳的头颅！ 但，还是慢了一步！ 六耳猕猴根本不理会他的攻击，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杆黑缨枪的枪身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这一弹，看似轻描淡写，却正好弹在了黑熊精妖力流转最薄弱的一个节点上！ “噗！”黑熊精只觉得一股诡异的震动顺着枪身传来，瞬间冲入他的经脉，让他气血一阵翻涌，那拍出的一掌，力道顿时卸去了七分！ 高手！这绝对是生平未遇的绝顶高手！ 黑熊精瞬间冷汗直流，所有的狂傲和轻视都在这一刻被恐惧所取代！他再也不敢有任何保留，猛地向后暴退，与六耳猕猴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黑熊精握着长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里充满了惊惧和不敢置信。 “现在才问，不觉得有点晚吗？”六耳猕猴负手而立，金色的毛发在山风中轻轻飘动，那双平静的眼眸里，终于透出了一丝不耐烦。 “热身结束了。拿出你压箱底的本事吧。” “否则，你就没机会了。” “吼——！！！！” 这句平淡却又充满了极致蔑视的话语，彻底引爆了黑熊精作为一方妖王的尊严！ “是你逼我的！！”他发出了震天的咆哮，浑身上下，黑色的妖气如同井喷般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风柱！ “黑——风——钻！！！” 黑熊精将毕生妖力尽数灌注于长枪之中，他整个人连同那杆黑缨枪，开始高速地旋转起来！ “嗡嗡嗡嗡——！” 刺耳的嗡鸣声响彻山谷，那杆黑色的长枪，在他的高速旋转下，化作了一道连接天地的黑色龙卷风！ 那不再是枪，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道凌厉枪芒组成的死亡钻头！ 周围的空气被疯狂地搅动，飞沙走石，草木成灰！一股恐怖的吸力从那黑色龙卷中传来，地面被硬生生犁开一道道沟壑，连远处那些观战的猴子都被吹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黑风钻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这，是黑熊精赖以成名的绝杀之技！是他能称霸黑风山八百里的最强底牌！ 这一招，封死了所有的退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能被那恐怖的旋风，活活绞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碎末！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六耳猕猴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猴子，甚至让黑熊精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放弃了吗？ 不！ 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善聆音”的神通被催动到了极致！ 整个世界，在他耳中，只剩下那道黑色龙卷发出的、震耳欲聋的、代表着毁灭的轰鸣！ 那声音狂乱、暴虐、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者瞬间神魂崩溃！ 但六耳猕猴的心，却静如寒潭。 他就在这片无尽的毁灭噪音之中，静静地聆听着，分辨着。 就像一个最高明的乐师，在一万把胡乱弹奏的提琴中，寻找那一根弹错的弦。 找到了！ 就在那狂暴旋风的核心，枪尖与枪身连接之处，因为妖力运转的极速与不协调，出现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杂音！ 第13章 一指惊天 那就是破绽！是这首死亡乐章中，唯一一个错误的音符！ 就是现在！ 六耳猕猴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金色的瞳孔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道能绞碎一切的死亡龙卷，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踏出。 仿佛踩在了所有观战猴子那根名为“常识”的、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那不是风，那是无数道由妖力凝聚而成的、高速旋转的枪芒！是能将钢铁都绞成粉末的死亡龙卷！别说血肉之躯，就算是一座山崖，也会被这恐怖的“黑风钻”硬生生钻出一个窟窿！ 迎上去？那和主动跳进绞肉机里有什么区别？！ “呜——！！” 恐怖的吸力让最外围的几只小猴再也站立不稳，尖叫着被卷上了半空，又被狂暴的气流甩飞出去，生死不知！ 整个山谷都在这股力量下呻吟、颤抖！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黑熊精，此刻已经与那道黑色的死亡龙卷融为一体。他那双小眼睛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快意与疯狂！ 去死吧！你这只该死的、傲慢的猴子！在俺老熊的绝技之下，化为肉泥吧！ 他已经能够想象，下一秒，那金色的身影就会被瞬间撕裂，漫天金色的毛发混杂着血肉，成为他黑风大王威名之下，又一抹绚丽的点缀！ 然而—— 下一秒所发生的景象，却让他那颗被妖力与狂暴充满的熊脑，瞬间宕机了。 六耳猕猴的身影，撞上了那道黑色龙卷。 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没有凄厉的惨叫。 他的身体，在那狂暴的枪芒风暴边缘，忽然以一个完全违背物理常理的角度，诡异地一扭！ “嗤——” 一道凌厉的枪芒，几乎是贴着他的肋下划过，将他身后百丈外的一块巨岩斩为两半！ 他进去了！ 他竟然进去了！ 六耳猕猴的身形，就如同一个最灵巧的舞者，在那片由死亡组成的枪林弹雨中，开始了不可思议的穿行！ 他的每一次侧身，都恰好避开一道致命的螺旋枪劲；他的每一次低头，都让一道足以削平山头的横扫罡风从头顶掠过。 在黑熊精那已经开始出现惊骇的感知中，那只金色的猴子，根本不是在躲闪。 他像一条游鱼，在这片自己掀起的、本应绞杀一切的怒涛中，找到了那条唯一存在的、安全的暗流！ 他不是在抵抗风暴，他是在……利用风暴！ “不……不可能！！” 黑熊精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名为“恐惧”的情绪！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他的“黑风钻”一旦发动，便是无差别、无死角的毁灭！怎么可能会有“暗流”存在？！ 这只猴子，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此时的六耳猕猴，双眸紧闭，整个心神都沉浸在那片由声音构成的玄妙世界里。 外界的狂风、飞沙、毁灭性的一切，都无法干扰他。 在他的“善聆音”神通之下，那狂暴的“黑风钻”，就是一首结构复杂但充满了错漏的乐曲。而他，就是这世上最高明的乐师，闲庭信步地走在这片嘈杂的噪音之中，走向那唯一的、致命的破绽！ 就是现在！ 黑熊精杀招已至终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妖力运转在回气的刹那，出现了一个万分之一息的停滞！ 就是那个杂音所在！ 六耳猕猴的身影，在龙卷风暴的核心处，鬼魅般地一闪，彻底摆脱了所有枪芒的锁定。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了黑熊精的身侧！ 那个位置，是“黑风钻”旋转的中心，是风眼，是整场风暴中，唯一一处绝对静止的地方！ “你——！” 黑熊精巨大的熊脸上，瞳孔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他想变招，想回防，想用自己强悍的肉体将这只贴上来的猴子撞成肉酱！ 可是，他做不到了。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妖气，所有的精神，都还沉浸在上一招那毁天灭地的余韵之中，身体的反应，完全跟不上思维的速度！ 太晚了。 六耳猕猴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不是拳，不是爪。 而是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了一记古朴的剑指。 一抹璀璨而又内敛的金色光芒，在他的指尖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凝聚了世间最极致的锋锐，连空间都在那指尖之下微微扭曲。 他没有点向黑熊精的咽喉，没有刺向他的心脏，更没有攻击他的妖丹。 六耳猕猴的指尖，带着一种仿佛经过千百万次计算的精准，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轻轻点在了那高速旋转的、乌黑的枪杆之上。 那个位置，平平无奇，甚至连一个符文都没有。 正是那个破绽！那个错误的音符！那个黑熊精全身妖力流转、接续、转换的……枢纽！ “叮——！” 一声轻响。 清脆得，就像是玉珠落盘。 在这片轰鸣的战场上，这声轻响，本应微不足道。 但它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黑熊精那鼓胀到极限的妖力气球！ “嗡————！！！” 一股诡异到极点的震动，顺着枪杆，瞬间传遍了黑熊精的四肢百骸！ 他只觉得，自己体内那奔腾如江河的妖力，在这一瞬间，彻底失控了！它们不再听从自己的指挥，而是像一群受了惊的野马，在他的经脉中疯狂地逆流、冲撞！ “噗！” 黑熊精一口黑血猛地喷出，那双小眼睛瞬间布满了惊恐的血丝。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死死地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毁天灭地的黑色龙卷，在失去了妖力支撑后，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轰然瓦解！ 漫天烟尘，轰然坠落！ “哐当！” 那杆陪伴了他数百年的黑缨枪，从他僵硬的手中脱落，斜斜地飞了出去，深深地插入了远处的山壁之中，枪尾兀自“嗡嗡”颤抖，仿佛在哀鸣。 风停了。 声息了。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幸存的猴子，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场中那两个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是如同铁塔般僵在原地，浑身妖气溃散，七窍渗血的黑熊精。 另一个，是依旧负手而立，连衣角都未曾凌乱分毫的六耳猕猴。 他缓缓收回那根点出石破天惊一击的手指，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尘。 他甚至没有再看黑熊精一眼，只是淡淡地，对着那柄插在石壁上的长枪，吐出了三个字。 第14章 好酒！ “你输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太古神山，狠狠地砸在了黑熊精的神魂之上，将他作为一方妖王的所有尊严、所有骄傲，砸得粉碎！ 六耳猕猴随手一挥，解开了那股束缚住黑熊精的奇异力量。 “噗通！” 黑熊精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坚硬的膝盖将地面砸出两个深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黑甲下，冷汗早已浸透了毛皮。 他败了。 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如此……匪夷所思！ 他抬起头，仰视着那个金色的身影，那双小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狂傲与轻蔑，只剩下源自灵魂深处的、最纯粹的恐惧与敬畏。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不成调的话。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对方是如何一眼看穿自己功法命门的？那可是他耗费三百年光阴，才从一块上古石碑上参悟出的绝学啊！ 六耳猕猴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双金色的瞳孔，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我是谁不重要。” 他缓缓踱步，走到了黑熊精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丧失战意的黑风山霸主。 “重要的是，”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这身蛮力，还算不错。就是脑子笨了点，功法也粗糙得像块烂木头。” “你的‘黑风钻’，至少有三个致命的破绽。我刚才点的，只是最明显的那一个。” “什……什么？！” 黑熊精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三个？至少三个？！自己引以为傲的绝杀之技，在对方眼里，竟然是漏洞百出的垃圾？ 这番话，比刚才那一指，对他的打击还要巨大！ 六耳猕猴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身彪悍的体魄，忽然开口问道： “喂，蠢熊。” “想不想学……没有破绽的打法？” 六耳猕猴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黑熊精的心脏上。 学？ 他一个称霸黑风山八百里，自创绝杀之技的妖王，竟然有一天，会被人问想不想学“打法”？ 这本该是奇耻大辱。 但此刻，从眼前这只金毛猴子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魔力。 黑熊精抬起头，那双小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六耳猕猴那双平静无波的金色瞳孔，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戏谑或者嘲弄。 但他失败了。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轻蔑，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洞悉万物的漠然。 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而自己，连同自己那引以为傲的修为和枪法，都只是他棋盘上……一颗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这种认知，比被一枪洞穿心脏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咕咚。” 黑熊精艰难地咽下一口混着血沫的唾沫，浑身那股子冲天的悍勇之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飞速地干瘪了下去。 他缓缓松开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的手指，任由那股奇异的力量从体内退去。 他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被那无形的恐惧抽干了力气，软得像两根面条。 最终，他放弃了挣扎。 这个铁塔般的巨汉，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黑风山霸主，在所有瑟瑟发抖的猴子面前，对着六耳猕猴，缓缓低下了他那颗硕大的、毛茸茸的熊头。 他收起了所有妖气，收起了所有尊严，双手抱拳，对着地面，声音沙哑而干涩。 “阁下……神通广大，我黑风……认栽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几句话，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精气神。说完，他便垂着头，像一尊等待审判的石像，一动不动。 他已经做好了被一指点碎妖丹，魂飞魄散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没有到来。 等了许久，他只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杀你？杀了你，谁去把那杆枪给我拔下来？” 黑熊精猛地一愣，抬头看去。 只见六耳猕猴正指了指远处那柄深深插入山壁的黑缨枪，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嫌弃的表情。 “那么沉的家伙，我可懒得动手。” 黑熊精的熊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不杀自己？ 他怔怔地看着六耳猕猴，却见后者已经转过身，信步向着水帘洞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和一句飘来的话。 “还跪着做什么？等着我请你进去喝一杯？” 黑熊精彻底懵了。 他看着六耳猕猴消失在水帘之后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对他既恐惧又好奇的猴群，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混乱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山壁前，用尽力气，才“吭哧”一声将自己的宝贝长枪给拔了出来。 他扛着枪，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低着头，走进了那道看似普通，此刻却让他感觉深不可测的水帘洞。 洞内，光线略显昏暗，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酒香，只是闻上一口，就让他体内那翻腾逆乱的妖气平复了些许。 六耳猕猴正坐在一张简陋的石桌旁，桌上摆着两个粗糙的石碗。他提起一个陶罐，将里面琥珀色的酒液，倒入了两个碗中。 “坐。” 六耳猕猴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石凳。 黑熊精局促地将长枪靠在洞壁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那庞大的身躯，让那张石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看着面前那碗酒，酒液清澈，香气逼人，显然是极品的猴儿酒。但他却不敢动，只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怕我下毒？”六耳猕猴自己端起一碗，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叹。 “不……不敢……”黑熊精连忙摆手。 开玩笑，以对方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想杀自己，何须用毒这么麻烦？ “那就喝。”六耳猕猴的语气依旧平淡，“我这里的规矩，酒桌上，不谈打打杀杀的事。” 黑熊精闻言，心中稍定。他端起石碗，学着六耳的样子，将那碗猴儿酒一口灌下。 一股火线从喉咙瞬间烧到了胃里，紧接着，一股磅礴的精纯灵气轰然散开，涌向他的四肢百骸，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和妖丹。 好酒！ 第15章 妖盟之始 黑熊精心中一惊，这酒的品质，比他珍藏的任何灵果佳酿都要好上十倍！ “熊大王，”六耳猕猴放下酒碗，十指交叉，放在石桌上，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和你分个高下。” 黑熊精一凛，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的秘密。 “我是想问问你……” “百年前，那个借着巡山之名，勒索了你三百年份‘黑风蜜’的天庭山神……你还记得吗？”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黑熊精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那双刚刚因为酒精而有些迷离的小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一股压抑不住的、混杂着屈辱与暴戾的恐怖妖气，从他体内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咔嚓——！” 他身下的石凳，连同身前的石桌，在这股失控的妖气冲击下，瞬间化为齑粉！ “你……你怎么会知道？！” 黑熊精猛地站起身，铁塔般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他死死地盯着六耳猕猴，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 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百年前，一个连真仙都算不上的天庭末流小神，仗着一身官皮，就敢在他的黑风山作威作福！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山神尖嘴猴腮的脸上，那副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嘴脸！ 他记得对方是如何用“天条”来压自己，说他这妖王占山为王，有违天和，若不“孝敬”，就要上报天庭，请天兵来剿灭他！ 他当时怒火攻心，差点一掌拍死那个狗屁山神！ 但他不敢。 因为他知道，他打得过一个山神，却打不过山神背后的……整个天庭！ 最终，他只能屈辱地，将自己耗费三百年心血培育的、准备用来冲击更高境界的“黑风灵蜜”，双手奉上！ 这件事，是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一根碰一下，就让他痛不欲生的刺！ 而现在，这根刺，被六耳猕猴，轻描淡写地，拔了出来，还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六耳猕猴面对他失控的妖气，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只空了的石碗，放在了地上。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那个山神拿了你的灵蜜，转手就送给了他的顶头上司，换了一个更肥的差事。” “熊大王，你的三百年心血，连让人家记你个好的资格都没有，就只是……一块垫脚石而已。” “吼——！！！” 黑熊精再也忍不住，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但他吼声中的对象，却不再是六耳猕猴，而是那虚无缥缈的、高高在上的……天庭！ 六耳猕猴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直到他的喘息声渐渐平复，眼中的疯狂被无尽的憋屈与不甘所取代。 时机，到了。 “看到了吗？蠢熊。” 六耳猕猴站起身，踱步到他的身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在他们眼里，你我，我们这些所谓的妖王，和那些被圈养的牲畜，有什么区别？” “他们开心了，就丢根骨头下来，让你摇尾乞怜。” “他们不开心了，就随时可以找个由头，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拿你的妖丹去炼药！” “你我单打独斗，再强，能强得过整个天庭吗？你今天打走一个山神，明天就会来一个天将！打走一个天将，后天就会来十万天兵！” “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们，逐个击破！” 六耳猕猴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他猛地转身，金色的瞳孔直视着黑熊精那双已经失去焦点的眼睛。 “但是……” “如果，我们联起手来呢？” 黑熊精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疯狂而又炽热的笑容。 “一个山神，敢来勒索你。但他敢同时面对你黑风山和我花果山吗？” “一个天将，敢来剿灭我。但他敢同时面对我们，再加上……牛魔王的积雷山，鹏魔王的北海之地吗？！” “天庭视我等为牲畜，予取予求，那是因为我们是一盘散沙！” “可如果，这盘散沙，拧成一股绳呢？！” 六耳猕猴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洞府。 “日后，天庭再想动我们任何一个妖族，都要掂量掂量，他要面对的，究竟是一个山头，还是一片……连天庭都啃不动的铁板！” “花果山，可以成为所有不愿再被奴役的妖族，第一个家！” “一个可以让他们挺直腰杆，拿回尊严的家！” 黑熊精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金色的身影，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团足以燎天的、反抗的火焰！ 他想起了自己百年的屈辱，想起了其他妖王被天庭剿灭时的兔死狐悲，想起了妖族在这片天地间，活得如同过街老鼠般的憋屈！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从他冰冷的心底，轰然涌起，瞬间燃遍了全身！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生来为妖，就要低人一等？！ 凭什么他们的尊严，就要任人践踏？！ 他看着六耳猕猴，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有他想都不敢想的野心和蓝图！ 跟着他，或许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 至少能像个爷们一样，站着死！ “干了！！！” 黑熊精猛地一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他单膝跪地，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悦诚服！ 他对着六耳猕猴，用尽全身力气，沉声吼道： “从今往后，我黑风山上下，唯猴王马首是瞻！” ...... 距离黑熊精臣服，已过半月。 这半月里，花果山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曾经那些只知偷懒打闹、欺软怕硬的猴子猴孙，在六耳猕猴那套“不听话就饿肚子，打赢了才有肉吃”的简单粗暴的规矩下，竟被硬生生操练出了一股悍不畏死的兵痞之气。 水帘洞内，依旧是那股浓郁的酒香。 “轰！” 一声巨响，黑熊精那魁梧的身躯大步流星地从洞外走入，他将那杆黑缨枪往地上一顿，震得整个洞府都晃了三晃。但他脸上却毫无煞气，反而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 “猴王！俺老熊回来啦！”他瓮声瓮气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敬佩。 石桌旁，六耳猕猴正捏着一颗紫莹莹的葡萄，懒洋洋地往嘴里送，听到动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第16章 幻音囚敌 “嚷嚷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回来了？”他慢悠悠地咀嚼着，声音含混不清。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嘿嘿！”黑熊精挠了挠自己那颗硕大的熊头，咧开大嘴笑道：“猴王您真是神机妙算！俺老熊照着您的吩咐，先去了那八百里黄风岭，找到了那个黄风怪！”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那黄耗子一开始还跟俺老熊装大爷，说什么他跟西天灵山有旧，不掺和咱们妖界的事。结果俺老熊把你那句话一说……” 六耳猕猴终于抬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哦？我哪句话？” “就是那句啊！”黑熊精一拍大腿，“俺就问他，‘你那三昧神风，是吹瞎过佛祖的眼睛，还是吹瞎过你自己的眼睛？’那黄耗子一听，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跟见了鬼一样！他那点破事，自以为没人知道，没想到全在猴王您的算计之中！”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善聆音，可听三界。那些妖怪们自以为隐秘的陈年旧事，在他耳中，不过是些公开的秘密罢了。 黑熊精越说越是兴奋：“他当场就软了！答应咱们，只要咱们真能成事，他黄风岭愿为前驱！之后俺又去了流沙河，那地方邪门得很，只有一个神志不清的卷帘残魂，整天抱着个骷髅头念叨什么‘取经人’。俺把您的信物，那片沾了您气息的柳叶往他面前一放，他立马就安静了，抱着那柳叶哭得跟个三百斤的孩子似的，嘴里翻来覆去就两个字——‘等您’！” 说完，黑熊精看着六耳猕猴的眼神，已经彻底化作了狂热的崇拜。 眼前这位猴王，手段简直通天！不出花果山一步，却能将天下妖族的命脉，尽数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样子！ “干得不错。”六耳猕猴随口夸了一句，将一枚鲜红的桃子丢了过去，“赏你的。” “谢猴王！”黑熊精手忙脚乱地接住，喜滋滋地啃了起来。 六耳猕猴却缓缓站起身，踱步到水帘洞口，看着外面那片被他改造过的、杀机四伏的桃林，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现在，就看那条自作聪明的鱼，什么时候会再来咬钩了。” …… 与此同时，花果山的外围。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在一棵古树的阴影中显现。 正是那只曾被六耳猕猴惊退的白毛猴子，通臂猿猴的分身。 他这一次潜入，比上次要谨慎得多。他收敛了全身的气息，连一丝佛光都未曾外泄，看上去，与一只普通的山野老猴并无二致。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整座花果山时，那双本该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半月之前，这里还是一片乌烟瘴气，猴群懒散，妖气驳杂，如同一盘散沙。 可现在，他所看到的，却是一股股冲天而起的、凝练如一的妖气！那些在山间操练的猴妖，虽然实力低微，但一个个眼神凶悍，行动间竟隐隐有阵法章法！ 整个花果山，就像一头沉睡的凶兽，被人用一根无形的鞭子，抽醒了！ “怎么可能……区区半月，竟能有如此变化？”白毛猴子心中大骇，“那只金毛猴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行，必须搞清楚！ 他打定主意，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虚影，朝着妖气最盛的水帘洞方向潜去。 他的身法，乃是佛门“无相步”，无声无息，无影无形，自信就算是天仙当面，也未必能发现他的踪迹。 一路畅通无阻。 他很轻易地就绕过了那些巡逻的猴妖，渐渐深入了花果山的核心地带。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水帘洞时，周围的景象，忽然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一层薄薄的、乳白色的雾气，不知从何处升起，笼罩了四周的林地。 “障眼法？” 白毛猴子不屑地冷哼一声。这种低劣的迷阵，也想困住自己？ 他没有在意，继续向前。 可走了几步，他却猛地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奇怪。 周围的景物，山石、树木，都和刚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他的佛门灵觉，也没有探查到任何阵法能量的波动。 但……太安静了。 风声，虫鸣，流水声……所有外界的声音，仿佛都在一瞬间，被这片薄雾给吞噬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天边，又仿佛就在耳边的声音，响了起来。 “……假的……终究是假的嘛……” 那声音，苍老而威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般的漠然。 “谁？！” 白毛猴子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神念如潮水般铺开！ 可身后，空无一人！ “装神弄鬼！”他心中一定，认定是对方在故弄玄虚。 然而，第二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根性低劣，不能成器……” “天生反骨，合该镇压……” “妖猴！” 一个又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声音，每一个都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言出法随般的威严！它们不像是在说话，更像是在宣判！ “不……不对！” 白毛猴子脸色剧变，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幻术！ 这些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的识海之中响起！它们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向他那颗坚如磐石的佛心！ “我是佛门护法分身！心如明镜，万法不侵！区区魔音，能奈我何？！”他盘膝而坐，口诵佛号，试图以佛法镇压这股诡异的力量。 然而，那最开始的声音，再一次，如同梦魇般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假的……终究是假的嘛……” “假的……” “假的……” “假的！！！” “轰——！！！” 这一个“假”字，如同亿万道惊雷，在他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白毛猴子本就是分身，是“假”的存在！而六耳猕猴此刻所用的，正是他被灵山诸佛审判时，那股直指本源、颠倒因果的怨念之音！ 以“假”攻“假”！ “噗！” 白毛猴子一口金色的佛血猛地喷出，他那宝相庄严的面容瞬间扭曲，变得狰狞无比！ 第17章 孤岛老猿 他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不！我不是假的！我是真的！我是护法！！” “啊啊啊啊——！！！” 他引以为傲的佛心，在这直指本源的攻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他身上的佛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混乱不堪的妖气！ 他疯了。 就在这时，那片薄雾，缓缓散去。 一个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六耳猕猴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翻滚惨叫、丑态百出的白毛猴子，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只被踩死的蝼蚁。 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一抹内敛的金色光芒，在指尖亮起。 然后，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点在了白毛猴子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眉心之上。 “呜——！” 白毛猴子的惨叫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眼神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神通、法力，正如同决堤的江河，被那一指，硬生生废去了九成九！ 现在的他，比一只最普通的山精，还要孱弱！ “回去。” 六耳猕猴收回手指，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告诉你的主子。” “别再派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我这里……送死。” 他缓缓转身，金色的披风在山风中猎猎作响，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花果山，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花果山的事，现在，我说了算！” ...... 咸涩。 这是孙悟空恢复意识后，最先尝到的两种味道。 他猛地咳了几声，吐出满嘴的沙子和海水，费力地睁开了被阳光刺痛的双眼。 陌生的天空，蓝得像一块无瑕的宝石。陌生的沙滩，金色的沙砾在阳光下滚烫，炙烤着他的皮毛。破碎的竹筏残骸，像一具被啃食干净的骨架，散落在不远处。 他还活着？ 孙悟空撑起身体，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孤岛，除了他自己，再无半点生灵的迹象。 风暴呢？那能撕碎一切的滔天巨浪呢？那足以将他这副身板碾成粉末的恐怖天威呢？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温暖强大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余韵。他清楚地记得在被巨浪吞噬的最后一刻，自己那濒临崩溃的意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爆发了！ 那是什么？是那股力量救了自己？ 他努力地回想，脑海中却只有一片混乱的、金色的光影。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控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明明知道自己体内藏着一座粮仓，却找不到打开仓库的钥匙。 强烈的无力感与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木杖敲击沙地的“笃笃”声，从不远处的椰林中传来。 孙悟空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只见一个身影拄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杖，从林间的阴影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那也是一只猴子。 一只……老得仿佛随时都会随风化去的猴子。 他的背已经完全驼了，身形干瘦，金色的毛发早已褪色，变得灰白而稀疏如同深秋的枯草。他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眼窝深陷，皮肤干瘪得像是挂在骨架上的老树皮。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可孙悟空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因为那老猿的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瞳孔的眼睛，和他见过的所有衰老猴王一样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但在这片浑浊之下，孙悟空却隐隐感觉到似乎藏着一片比他脚下这片大海还要深邃的东西。 老猿走到他面前数丈外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问孙悟空从哪里来，也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孙悟空看了很久很久。 “嗤……” 良久，老猿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仿佛漏风般的轻笑。 “天生石猴灵窍自开……好一副天生地养的根骨。”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却清晰地传进了孙悟空的耳朵里。 “可你这身子骨，空有宝山，却不知如何开采。可惜，可惜了。” 孙悟空心头剧震！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石猴？！这件事，连花果山最老的猴子都只是当个传说来讲，这只素未谋面的老猴，怎么会一眼看穿？！ “你……你是谁？”孙悟空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我是谁不重要。”老猿用木杖在沙地上轻轻一点，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孙悟空的皮囊，直视着他的灵魂，“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出海？” “你这身筋骨，在你的那个山头，当个山大王，吃香喝辣，逍遥快活，足够了。为何还要冒着这九死一生的风险，来这片了无生趣的大海上寻死？” 老猿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孙悟空的心里。 是啊，为什么？ 他想起了在花果山称王时的得意，也想起了面对生老病死时的无力。他想起了那些臣服于他的猴子猴孙，也想起了那场风暴中，自己如同蝼蚁般，只能任由天威摆布的绝望。 沉默了许久，孙悟空攥紧了拳头，抬起头，迎着老猿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学……自己说了算的本事！” “哦？”老猿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亮光，“‘自己说了算’？说得好，说得好啊……”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抚着自己稀疏的胡须，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好志气！好一颗不愿任人摆布的心！” “但你可知你所谓的自己说了算，是什么意思吗？” 老猿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蛊惑的味道：“这天要你生，你便生。这地要你死，你便死。风暴要你沉沦，岁月要你腐朽……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一套它们定下的规矩。” “而你想要的是跳出这规矩！” “你想要的是天不能欺，地不能埋，生死由你不由天定！” “你想要的是当那风暴再起时，你能一拳将它轰散！是当那岁月流逝时你能一把将它攥在手心！” 第18章 银鱼入海 老猿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道惊雷，在孙悟空的脑海中炸响！ 他说的比自己想的还要透彻！还要露骨！还要……让他热血沸腾！ 是啊！这就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再看天地的脸色，不想再任由命运的摆布！他就要自己说了算！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孙悟空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能教我吗？！” “呵呵呵……”老猿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 “我？我只是一只快要烂进土里的老猴子，油尽灯枯教不了你什么。” 孙悟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眼神黯淡了下去。 “但是……” 老猿话锋一转，缓缓抬起那只枯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指向了遥远的西方。 那个方向，海天一色茫茫无际。 “你从东土而来，可知这片无尽的海域之西是什么？” 孙悟空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另一片大陆。” 老猿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史诗般的韵味。 “那片大陆，名为西牛贺洲。” “那里有仙山神府，有能人大士。” “他们能教你腾云驾雾，能教你七十二变，能教你长生不老……能教你你想要真正的自己说了算的本事！” “西牛贺洲……”孙悟空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那双金色的瞳孔里，重新爆发出比太阳还要璀璨的光芒！ 那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去吧。” 老猿收回了手，重新拄着木杖转身向着树林走去，背影萧索而孤寂。“你这身天生的神力，若无引导终究只是个空有蛮力的野夫。能不能找到，能不能学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孙悟空看着老猿那即将消失在林中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 他猛地跪倒在地，对着那个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老神仙指点！多谢老神仙指点！！” 当他再抬起头时，林间已经再无老猿的身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孙悟空站起身，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希望。 他不再迷茫，不再彷徨。 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将破碎的竹筏重新修补捆扎，虽然简陋却足以再次承载他的梦想。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海面时，孙悟空推着竹筏毫不犹豫地再次冲入了那片碧波万顷的大海。 他的目光，坚定地望着西方。 目标，西牛贺洲！ …… 孤岛的最高处，一道身影静静地矗立在悬崖边，目送着那叶小小的竹筏，在海面上化作一个微不可见的黑点。 他缓缓直起了那佝偻的背脊。 干瘪的皮肤重新变得饱满，灰白的毛发再次染上了璀璨的金色，浑浊的双眼，恢复了洞悉万物的漠然与平静。 哪里还有半分垂暮老猿的模样？ 正是六耳猕猴。 “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轻声念出了那个连孙悟空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最终的目的地。 “菩提老祖……呵，一个有趣的家伙。” 他为孙悟空选的这条路，是命运为那只天生石猴铺就的路。他只不过，是将这条路上的所有岔口，都提前堵死了而已。 现在，这颗最关键的棋子，已经上路了。 但光有棋子，还不够。 六耳猕猴转过身，望向东方的天际，那里，是他自己的棋盘。 “孙悟空的成长，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正好够我……去为他准备一份像样的大礼了。” 他的身影在山巅微微一晃，便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没有片刻停留，径直朝着东海的方向，破空而去！ …… 与此同时，九重天之上，凌霄宝殿。 祥云为阶，紫气为顶。仙音缭绕，瑞霭千条。 身披九龙袍的玉皇大帝，正有些意兴阑珊地靠坐在宝座上，单手支着下巴，听着下方的仙官奏报。 就在此时，两道神光从殿外射入，显出千里眼和顺风耳的身形。 “启禀陛下！”千里眼躬身奏道，声音洪亮，“臣奉命观瞧那下界花果山，只见那山中妖气冲天，云雾缭绕，似有阵法遮蔽，难以看清其中虚实。” 顺风耳紧接着补充道：“臣亦听得那山中万籁俱寂，只余风声呼啸，虫鸣不闻，鸟啼绝迹，诡异至极！那天产石猴的踪迹，亦是杳然无踪。” 此言一出，殿内众仙不由得窃窃私语。 玉帝那半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丝缝隙，眉头微蹙：“哦？阵法遮蔽？那石猴……失踪了？” 这话里，带着一丝被打扰了清净的不悦。 站在班首的太白金星，眼观鼻鼻观心，见玉帝面色不豫立刻手持拂尘，上前一步笑呵呵地躬身道：“陛下，稍安勿躁，依老臣愚见此事……不足为虑。” 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像是一阵春风轻易便能抚平人心的焦躁。 “陛下请想，那石猴虽为天生但终究是个凡胎。前番出海风暴骤起，想必早已葬身鱼腹魂归幽冥。如今花果山妖气弥漫，或许是山中无主其余妖邪趁机作乱罢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退一万步说，即便那石猴福大命大侥幸未死，寻得一处仙山洞府躲起来潜心修炼，亦是常理。此等野性未脱之辈，若能修得些许神通，日后我天庭一道招安旨意便可收为己用，岂不美哉？”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玉帝台阶下又将一件可能存在的麻烦，轻描淡写地转化成了一件未来的功劳。 玉帝听完果然眉头舒展，脸上恢复了那份高高在上的淡然。 “嗯……金星所言甚是有理。”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既然如此便继续监视吧。若有异动再行奏报。” “臣遵旨！” 千里眼与顺风耳对视一眼，虽然心中觉得有些蹊跷，但见玉帝与太白金星都已定了调也不敢再多言，只能躬身领命退下。 他们又哪里知道，他们所看到、听到的一切不过是六耳猕猴离去前，随手布下的一个幻气朝元阵所制造的假象。 那大阵引动花果山地脉妖气化作无穷幻象，别说是他们，就算是真仙亲至不花上数月功夫，也休想勘破其中玄机。 天庭的眼睛就此瞎了，耳朵也在此刻聋了。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19章 龙王之怨 东海之滨浪涛拍岸。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无人的礁石之上，正是六耳猕猴。 他看着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蔚蓝，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万顷碧波。 “龙宫……”他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天地间最大的一个宝库，却由一群最没用的长虫看守着，真是……暴殄天物。” 他没有像寻常妖怪那般，搅动风浪，叫嚣挑战。 只见他身形一晃，那身金色的毛发与魁梧的身躯，竟如同融化的黄金般，迅速收缩、变形。 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肌肉与皮毛急剧地变化着。 转瞬之间，那个不可一世的妖王，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只有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银色鳞片的小鱼。 这条小鱼，模样普通至极，是东海中最常见的那种，混入鱼群中，绝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他身上那股足以撼动天地的恐怖妖气，此刻也已收敛得无影无踪，仿佛他生来就是这么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鱼。 “噗通。” 一声轻响，银鱼摆动尾巴，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无边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用来，深海的黑暗与寒冷，足以让任何陆地生灵感到恐惧。 但六耳猕猴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自在。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道暗流的走向，能分辨出每一缕水波的细微差异。整个东海，仿佛成了他的另一个感官。 他摆动着尾鳍，灵巧地避开了一队手持钢叉、来回巡逻的虾兵。那些虾兵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却没有丝毫停留。 他又如一道银色的闪电，从一只打着哈欠的巨型蟹将的钳子下，一穿而过。 潜入，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 很快，一座无比辉煌、壮丽的宫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整座宫殿，由巨大的白色珊瑚和美玉砌成，屋顶铺满了明珠，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将这片深海照得亮如白昼。 无数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在宫殿周围游曳，构成了这片海底世界的奇景。 水晶宫！ 六耳猕猴没有丝毫的惊叹，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坟墓。 他轻车熟路地，顺着水流，绕到了水晶宫的正殿之后，那里有一排巨大的、雕龙画凤的珊瑚梁柱。 他寻了一处最隐蔽的角落，将自己小小的身躯，贴在了梁柱的阴影之中，收敛了最后一丝动静，彻底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然后，他闭上了那双鱼眼。 “善聆音，可听三界……” 他的神通，在这一刻，被发挥到了极致。 外界的一切声音——虾兵巡逻的甲胄摩擦声，宫女嬉笑的娇柔声，远处传来的歌舞声……都在他的感知中，被层层剥离，过滤。 他的意识，穿透了厚重的珊瑚墙壁，穿透了威严的仪仗，直接锁定了那大殿最深处，龙椅之上的那个存在。 东海龙王，敖广！ 下一刻，一个充满了烦躁、威严，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苍老心声，如同惊雷一般，清晰无比地，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这该死的‘覆海宴’，又要开始了……】 【西海、南海、北海那三个老东西，年年都来我东海打秋风，偏偏还推脱不得！】 【尤其是北海那个敖顺，每次来都盯着我的‘定海神针铁’流口水，那可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天河定子，镇压我东海气运的至宝，岂能容他觊觎？！】 【可恨！若非我那三太子……唉！若他还在，我东海何至于被几个兄弟如此轻视！】 【如今龙丁稀薄，高手凋零，若是他们这次真的联起手来发难……我该如何是好？】 梁柱之后，那条银色的小鱼，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鱼眼中，闪过了一丝比殿顶所有明珠加起来，还要璀璨的、名为“机会”的光芒！ 覆海宴？ 定海神针铁？ 龙丁稀薄，高手凋零？ 六耳猕猴的嘴角，在那张小小的鱼脸上，人性化地，向上翘起。 他要为孙悟空准备的“大礼”，已经找到了。 而且，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丰厚得多！ 水晶宫正殿。 殿顶的万千明珠，光华璀璨，将这深海之底照耀得恍若天宫。可这光芒，却驱不散那盘踞在龙椅之上，一位王者心中的阴霾。 “岂有此理——！！！”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如同深海闷雷，轰然炸响！东海龙王敖广那张威严的龙脸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他手中的一枚由万年暖玉雕琢而成的传信玉简，竟被他硬生生捏成了齑粉！ 玉粉从他颤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在华美的地毯上，留下一片惨白的狼藉。 “砰！” 他猛地一拍身前的珊瑚玉案，整座水晶宫都随之剧烈地一颤，梁柱上的明珠摇曳不定，光影晃动，映得他脸上的神情愈发狰狞。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敖广霍然起身，金色的龙袍在他身后狂舞，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雄狮，在大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 “年年纳贡，岁岁献宝！我东海的珍藏，都快要被他天庭给搬空了！” “如今，他竟还敢开这个口！点名索要我龙族的‘定海珠’！那是我龙族先辈用龙元温养了十八万年，用来稳定四海风眼的神物！给了他，我东海的海眼谁来镇？！” 他的咆哮声，在大殿中回荡不休，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不甘。 跪在殿下的龟丞相，将自己那颗满是褶皱的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龟壳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活了数万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老龙王发这么大的火。 “大……大王息怒，龙体为重，龙体为重啊……”龟丞相哆哆嗦嗦地劝道。 “息怒？！”敖广猛地转身，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龙目，死死地盯住了龟丞相，“你叫我如何息怒？！天庭的胃口越来越大，我等四海龙族在他们眼里，与他们后花园里养的几条锦鲤，还有何区别？！” “想取鳞便取鳞，想抽筋便抽筋！” “今日他要定海珠，明日是不是就要我这把老骨头，给他玉帝老儿的丹炉添一把火？！” 这番话，说得何其诛心！ 而在大殿一根巨大的珊瑚梁柱之后，阴影之中，那条通体银白的小鱼，静静地悬停在水中。 它没有动，连鱼鳃的开合都微弱到了极致，仿佛只是一片无意间飘落于此的鳞片。 第20章 定海神针铁！ 六耳猕猴的心中，此刻却掀起了比殿外那头愤怒的巨龙，还要汹涌万倍的狂潮！ 天助我也！ 真是天助我也！ 他原本还在思索，该如何挑拨，如何在这看似平静的东海之下，点燃第一把火。 没想到，这把火，根本不用他来点。 这干柴，早已被天庭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堆得比山还高，只差一个火星，便能燃起燎天之势！ “大王……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龟丞相的声音带着哭腔，他颤巍巍地抬起头，老眼中满是恐惧，“陛下，我等……我等只能忍耐啊！想当年，我族何等辉煌，可……可自封神一役后，我龙族气运衰败，高手凋零，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若……若真的惹怒了天庭，降下天罚，我整个东海亿万水族，怕是……怕是都要万劫不复啊！” “忍？” 听到这个字，六耳猕猴在那张小小的鱼脸上，竟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极尽嘲讽的冷笑。 又是这个字。 那些被圈养的牲畜，在屠刀落下之前，想的也是忍。 那些被压迫的妖族，在天兵剿杀之前，想的也是忍。 可忍到最后，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不过是更肆无忌惮的索取，和更理所当然的践踏！ 六耳猕猴看着宝座上那道愤怒却又带着一丝颓然的背影，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大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恶毒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机会，已经摆在了面前。 敖广的怨气，是最好的燃料。 他那所谓的“龙族骄傲”，是最好的伪装。 而他此刻的无助与绝望，则是最好的……催化剂！ 六耳猕猴不再停留，鱼尾轻轻一摆，如同一道无声的银色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正殿，顺着记忆中感应到的、那股最磅礴厚重的气息方向，游弋而去。 他要去找一件东西。 一件能让敖广这头困兽，彻底疯狂的东西。 一件能让孙悟空那只天生石猴，一步登天的东西。 一件能让他六耳猕猴，将这天庭、龙宫、佛门、妖族，全都拉下水，搅成一锅乱粥的……绝世大礼！ 龙宫宝库。 此地的守卫，比之正殿，何止森严了十倍。 一队队身披玄铁重甲，手持三叉戟的夜叉卫士，面无表情地来回巡逻，他们身上的煞气，几乎将周围的海水都冻结成了冰。 更远处，还有体型庞大的鲸将军、蟹元帅，如同一座座移动的小山，镇守在各个要道。 整个宝库，被一层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水幕结界所笼罩，无数玄奥的符文在结界上流转生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法力波动。 任何生灵，胆敢靠近百丈之内，都会被瞬间绞杀成齑粉！ 然而，六耳猕猴所化的那条银鱼，却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他顺着水流的缝隙，贴着巡逻卫士的视线死角，如同一缕轻烟，没有引起任何法力波动，轻而易举地，便潜入到了那水幕结界之前。 他没有硬闯。 只是将自己小小的身躯，贴在了一块不起眼的礁石缝隙里，然后，闭上了那双鱼眼。 “善聆音”的神通，再一次，被他催动到了极致。 这一次，他要听的，不是心声。 而是……宝库深处，那件神物的“呼吸”！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岳，厚朴如大地，却又在最深处，隐藏着无尽锋芒的磅礴气息，穿透了层层禁制，清晰无比地，映入了他的感知之中！ 它就静静地沉睡在那里，仿佛亘古永存。 它没有生命，却仿佛拥有着自己的意志。 它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将它唤醒，能挥舞它，将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的主人！ 定海神针铁！ 找到了！ 礁石缝隙中，那条银色小鱼的眼中，爆发出了一抹比殿顶所有明珠加起来，还要炽热、还要疯狂的光芒！ 礼物，已经找到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六耳猕猴的嘴角，在那张鱼脸上，缓缓向上翘起，勾勒出一个冰冷而又玩味的弧度。 该如何，编一个天衣无缝的局，让那位多疑又自负的东海龙王，心甘情愿地，将这根能要了他老命的“定海神针”，亲手“借”给那只……连东海都还没走出的野猴子呢？ 水晶宫，龙王书房。 此地没有正殿的辉煌喧嚣，更显幽静深邃。书架由万年阴沉木雕琢而成，上面摆放的，并非寻常典籍，而是一卷卷用鲛绡绘制的四海水道图，以及历代龙族先辈留下的修行心得。 然而此刻，这片静谧却被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搅得暗流涌动。 东海龙王敖广，正死死地盯着面前玉案上的一份礼单。那是由天庭传下的“旨意”，上面用朱砂笔写满了一件件奇珍异宝，字里行间透着不容置喙的傲慢。 “定海珠……呵呵，定海珠……” 敖广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他那双金色的龙目中，布满了血丝，原本威严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他想起了刚刚龟丞相那番“忍耐”的劝谏，心中的屈辱与怒火，如同两座火山，在他胸膛里疯狂对撞！ 忍？他忍了多久了？ 自封神一役，龙族沦为天庭坐骑、行雨工具之后，他忍了何止万年！ “砰！” 一声脆响，他身侧一株高达丈许、流光溢彩的七宝珊瑚树摆件，被他狂暴的龙气瞬间震成了齑粉！ 珊瑚粉末在静静流淌的海水中弥漫开来，像一场无声的、悲哀的雪。 敖广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恨！恨天庭的贪得无厌，恨兄弟们的虎视眈眈，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仿佛一缕青烟，直接在他的识海之中，悠悠响起。 “龙王，还在为天庭的索取，和那即将到来的‘覆海宴’而烦恼吗？” 那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低语。 “谁？！” 敖广浑身的龙鳞，在这一刻猛然炸起！他那庞大的身躯霍然挺直，一股恐怖的龙威，如同实质的风暴，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整个书房内的海水，瞬间沸腾！书架上的玉简图卷被震得簌簌作响，头顶的夜明珠光芒狂闪不定！ “给本王滚出来！！” 他厉声咆哮，磅礴的神念如同一张天罗地网，瞬间扫遍了水晶宫的每一个角落！从巡逻的虾兵蟹将，到后宫的龙子龙孙，再到宝库深处的每一丝禁制…… 第21章 一举两得的买卖 然而一无所获！ 整个水晶宫，除了被他龙威惊动的、惶恐不安的水族之外，再无任何异常！ 敖广脸上的惊骇，渐渐压过了愤怒。 这怎么可能？！ 他乃是东海之主，太乙金仙级别的强者！在这水晶宫内，他就是绝对的主宰！竟然有人能将声音，如此清晰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直接送入他的识海，而他却连对方的一丝气息都捕捉不到？！ 这等手段……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那个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仿佛在看一场好戏般的腔调，再一次响起。 “龙王不必白费力气了。我是谁，不重要。” 声音依旧那般云淡风轻，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敖广的心头。对方越是轻松，就越是反衬出他的无能，这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让他感到难堪！ “重要的是……”那个声音微微一顿，仿佛是在吊他的胃口，“我，能帮你解决烦恼。” 敖广眼中的惊骇与警惕，瞬间凝固。 解决烦恼？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依旧保持着龙王的威严，尽管连他自己都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装神弄鬼！本王有何烦恼，需要你这藏头露尾之辈来解决？！” “呵呵……” 那声音轻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嘲弄。 “是吗？那天庭的‘定海珠’，龙王准备拿什么去交差？是准备将镇压东海海眼的神物拱手相让，换取片刻的安宁？还是说……准备用你这把老骨头，去硬抗天帝的雷霆之怒？” “亦或是……你那三位好兄弟即将带来的‘惊喜’？西海南海也就罢了，北海的敖顺，可是对你那宝库里的某样东西，惦记了不止一两千年了吧？”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道九天神雷，接连不断地劈在敖广的天灵盖上！ 他最大的恐惧，最深的隐秘，最不愿面对的困局，竟被这个素未谋面的神秘存在，三言两语，剥得干干净净，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敖广彻底呆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海，让他那庞大的龙躯，都感到了一丝冰冷。 对方，究竟是谁？！ 他到底图谋什么？！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敖广的声音，已经彻底沙哑，再不复之前的威严。 “我想说的很简单。”那个声音收起了笑意，变得平淡而又充满了蛊惑，“不久之后，将有一只天生石猴，自东胜神洲而来，入你这龙宫，向你……借一件兵器。” “石猴？兵器？” 敖广的心猛地一抽！身为四海龙王，对于天地间的一些异数，他自然有所耳闻。花果山那块天产石卵，他早就知晓！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他立刻想到了宝库最深处，那根连他都无法撼动分毫，只能用来镇压气运的……庞然大物！ “不错。”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那个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地，吐出了那几个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字眼。 “正是那根，大禹治水时留下的……定海神针铁。” 敖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果然是它！ 他刚想开口呵斥，那个声音却根本不给他机会，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字字诛心！ “龙王，你还没想明白吗？” “那铁棒，是大禹治水，定下四海水道，为谢你龙族相助之功，亲手留下的镇海之宝！它，姓‘龙’！不姓‘天’！” “天庭凭什么将它视作己物，让你堂堂东海龙王，像个看门的老奴一样，替他们代为看管？！” “他们今日能索要定海珠，明日就能以‘天帝欲览上古神物’为由，名正言顺地收走这根神铁！到那时，你东海气运被夺，你这位龙王，又还剩下什么？！” “不……不是的……”敖广下意识地反驳，脸色却已是一片惨白。 “是什么？”那声音穷追不舍，充满了恶魔般的诱惑，“是一个机会！一个天赐的、一石二鸟的机会！” “那石猴，天生地养，不入轮回，不归天管，是个天大的异数，更是个天大的麻烦！你将神针‘借’给他，他拿了神针，闯出的祸，算谁的？自然是他自己的！” “到那时，天庭追问下来，你大可以两手一摊，就说那猴子神通广大，强取豪夺，你东海龙宫势弱，抵挡不住！天庭的怒火，自然有那猴子去扛！” “而你，不仅兵不血刃地甩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还顺理成章地解决了一件天庭未来必然会索要的神物！此等一举两得的美事，龙王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敖广站在原地，巨大的龙躯微微颤抖着，眼中光芒变幻不定。 他时而想到天庭的威压，时而想到兄弟的觊觎，时而又浮现出那个声音所描绘的、那幅充满诱惑的未来图景…… 是啊…… 如果真有那么一只无法无天的猴子，来替自己背下这口黑锅…… 如果能借他的手，将这根迟早要被天庭收走的“神物”，变成一个“丢失”的烂摊子……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中生根，便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整个灵魂！ “你……究竟是谁？”敖广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然而这一次那个声音却没有再回答。 它来得诡异，去得也无声。 整个书房，再次恢复了那令人心慌的死寂。只有那些被震碎的珊瑚粉末，还在水中缓缓飘荡，仿佛在嘲笑着这位王者心中，刚刚掀起的万丈狂澜。 敖广缓缓地、缓缓地坐回到了他的龙椅之上。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那双浑浊而又赤红的龙目深处，一抹名为算计的幽光正悄然亮起。 石猴…… 定海神针……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这条被困在浅滩许久的老龙，重新翻江倒海的机会！ 龙王书房之内，先前被龙威震荡得沸腾的海水，正缓缓恢复平静。 东海龙王敖广，缓缓挺直了那庞大的龙躯。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惊骇，一同排出体外。 他重新让自己那张威严的龙脸上，挂上了属于东海之主的、不容侵犯的威仪。 第22章 搅乱天机 “一派胡言！”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发出了一声威严的冷哼，声音在梁柱间回荡，仿佛在驱赶什么不洁之物，“区区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山野妖猴，也敢觊觎我龙宫至宝？也配来我水晶宫撒野？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像是在对那个神秘的声音说话，但更像是在对自己那颗已经剧烈动摇的心，进行着最后的、无力的宣告。 “呵呵……” 那缕青烟般的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轻笑，再一次，在他识海最深处，悠悠响起。 “妖猴？” 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仿佛在听一个三岁孩童的天真之语，“龙王啊龙王，你到了现在，还没明白吗？” “这石猴，是天生地养的异数，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桩变数，一桩连天庭都感到棘手，只能暗中观察的变数！” “你杀了他？”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给敖广思考的余地，“天庭最多夸你一句‘忠心可嘉’，然后呢？然后下一次的礼单，会变薄一分吗？你那三位好兄弟，会因此对你多一分敬畏吗？” “不……他们只会觉得，你东海龙宫，依旧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可以予取予求的软柿子！杀一只小小的妖猴，对你的困局，有半分改变吗？！” 敖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刚刚强行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被这几句轻飘飘的话，瞬间冲击得土崩瓦解！ 是啊……没有改变。 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依旧是那个被天庭盘剥，被兄弟觊觎的可怜虫！ “但如果你‘借’给他呢？” 就在敖广心神失守的瞬间，那声音的语调，陡然一转！不再是嘲弄，不再是逼问，而是充满了无穷的魔力与蛊惑！ “龙王，你再想一想。” “让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拿着这根本就不属于天庭的铁棒，去天上……替你闹一闹！” “让那些高高在上，视你如圈养锦鲤的满天神佛看一看！让他们眼中那个只会摇尾乞怜、俯首帖耳的东海龙王，也有他们意想不到的手段！” “让那高高在上的玉帝老儿，在他那凌霄宝殿里，亲耳听一听！听听那根神铁，搅动他天宫时的风声！让他知道，你东海，不是他想捏，就能捏的软柿子！！” 轰——！！！ 这番话，不再是惊雷，而是一颗被直接扔进敖广灵魂深处，引爆开来的太阳！ 那炽热的、狂暴的、充满了毁灭与反抗气息的言语，瞬间点燃了他血脉中沉寂了万年之久的、属于龙族的骄傲与野性！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龙族要永世为奴？！凭什么他堂堂四海之主，要活得像一条狗？！ 敖广的呼吸，在瞬间变得无比粗重，他那双金色的龙目，赤红如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亿万吨海水在他的体内咆哮、奔腾！ 这个计划……这个计划太大胆了！太疯狂了！ 但……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可是……可是万一……”敖广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想到了天庭的雷霆之怒，想到了那足以让整个东海万劫不复的恐怖后果。 “没有万一。” 那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已经为他铺好了所有的退路，语气中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绝对自信。 “此事，于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事若成了，天庭的注意力，会尽数被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吸引过去。他闹得越大，天庭就越是焦头烂额，哪里还有闲工夫，来管你东海今年少交了多少贡品？你那三位兄弟，看到你竟有如此手段，敢暗中算计天庭，他们是会更轻视你，还是会更忌惮你？” “你，兵不血刃，不仅出了一口积压万年的恶气，还顺势保住了自家的珍宝！” “退一万步说。” “事若败了，猴子被擒，那又与你何干？” 声音变得冰冷而又残酷，“你大可以第一时间上天庭，去玉帝面前哭诉！就说那妖猴凶悍，神通广大，强闯龙宫，豪夺神珍！你东海龙丁稀薄，高手凋零，实在不是对手！你哭得越惨，天庭就越是信你！” “最终，你最多，也就是落下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罚些不痛不痒的俸禄。这，难道不比你被天庭、被你那三位兄弟，一步步将家底彻底掏空，要好上一万倍吗？！” 完美的逻辑，完美的闭环！ 一个将所有风险都精准地转嫁到那只素未谋面的石猴身上，而自己，则稳坐钓鱼台，无论成败，皆是赢家的毒计！ 敖广彻底呆住了。 他站在原地，巨大的龙躯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从灵魂深处升腾起来的……兴奋！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只桀骜不驯的猴子，手持神铁，大闹天宫的场景！ 他仿佛已经听到，玉帝那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满天神佛那惊慌失措的呼喊！ “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敖广的心神，已经彻底沉沦在这幅充满诱惑的未来图景中时，那个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那只猴子，已经在路上了。” “龙王，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 那缕声音，便如同它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彻底消失了。 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仿佛，刚刚那一番足以颠覆三界的诛心之言，只是敖广自己心中，滋生出的恶魔。 书房之内，再一次，陷入了那令人心慌的、绝对的死寂。 静得，只能听见敖广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 他缓缓地，在洒满珊瑚粉末的地毯上，来回踱步。 一步，是天庭威压之下，万年来的屈辱与不甘。 一步，是兄弟虎视眈眈之下，如履薄冰的惊惧与愤恨。 又一步，是那个声音所描绘的，那幅充满了反抗与宣泄的、疯狂而又迷人的未来！ 他的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时而狰狞，牙关紧咬，似乎要将那个胆敢蛊惑自己的声音撕成碎片。 时而惊惧，眼神闪躲，仿佛已经看到了天兵天将降临，龙族血流成河的惨状。 时而，又浮现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混杂着贪婪与快意的疯狂！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双赤红的龙目，穿透了书房厚重的墙壁，死死地、死死地，望向了水晶宫最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感到无比忌惮的方向。 龙宫宝库！ 第23章 欲盖弥彰 最终，他那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翘起，勾勒出一个冰冷、森然，又充满了无尽期待的弧度。 或许…… 这真的是一个机会。 “来人！！” 敖广猛地转身，一声咆哮，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穿透了书房的墙壁，传遍了整个水晶宫！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金光，冲出书房，径直朝着正殿而去。 沿途的宫女、侍卫，无不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的龙威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知他们的王，为何在一瞬间，竟变得如此……可怕！ 水晶宫，正殿。 敖广高踞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龙目，扫视着下方刚刚被紧急召集而来，一个个面带惊疑与惶恐的文武众臣。 跪在最前方的龟丞相，将脑袋缩在壳里，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瞥着龙椅上那位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君王，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出事了！ 一定出大事了！ 他跟了老龙王数万年，从未见过他这般姿态！ “大……大王……不知深夜紧急召见我等，所……所为何事？”龟丞相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问道。 敖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在每一位臣子的脸上一一扫过，直到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连海水流动的声音都仿佛被凝固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又沉重： “本王……刚刚夜观天象，心血来潮，竟窥得一丝天机！” 此言一出，殿下众臣一片哗然。 龙王能窥探天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天机显示，”敖广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喙的严厉，“不日之内，将有绝世大盗，潜入我东海，其目标……正是我龙宫宝库！！” “什么？！” “大盗？！” “这……这怎么可能？！” 众臣大惊失色，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龟丞相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颤巍巍地向前挪动了两步，仰起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劝道：“大王息怒！此事……此事恐怕是您多虑了。我水晶宫外有大阵守护，内有重兵巡逻，宝库重地，更是禁制重重，固若金汤！放眼这四海八荒，谁有这个胆子，敢来我东海龙宫撒野？！” “是啊，大王，丞相所言极是！”一旁的蟹将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哪个不长眼的贼人，敢来捋您的龙须？” “放肆！！” 敖广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大殿都为之剧烈一颤！ 他霍然起身，龙袍狂舞，指着殿下众臣，厉声呵斥：“愚蠢！无知！你们以为，这世间就没有你们想象不到的存在吗？！本王的预感，何曾出过错？！” 他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将所有臣子都镇住了。 “传我旨意！”敖广深吸一口气，那双赤红的龙目死死盯住了宝库的方向，一字一顿地，下达了一道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命令。 “从即刻起！调集所有夜叉卫队、巡海校尉，将宝库方圆五里，给本王围个水泄不通！” “宝库周遭的守卫力量，在现有基础上……增加三倍！！” “日夜巡逻，不得有片刻懈怠！布下天罗地网，连一只苍蝇，都不准给本王飞进去！” “但凡有任何生灵，胆敢靠近宝库百丈之内，无需奏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的光芒，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最后四个字。 “格！杀！勿！论！！” 死寂。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三倍守卫？格杀勿论？ 所有臣子，包括龟丞相在内，全都懵了。这……这是何等夸张的阵仗？仅仅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感”？这已经不是小题大做，这简直就是……荒唐！ 龟丞相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当他看到龙王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时，又硬生生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龙王，不对劲。 这道命令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天大的秘密！ “臣……遵旨！” 纵然心中有万般疑惑，但在龙王那不容置疑的威压之下，所有臣子，只能齐齐跪伏下去，领下了这道匪夷所思的命令。 …… 与此同时。 遥远的东胜神洲，花果山之巅。 水帘洞前，六耳猕猴正迎风而立，他闭着双目，嘴角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道被他留在水晶宫梁柱之上的、几不可查的气息，如同最忠实的耳朵，将大殿内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听”得一清二楚。 当敖广那句“增加三倍守卫”的命令传来时，六耳猕猴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冰冷而又玩味的弧度。 “呵呵……三倍守卫？欲盖弥彰么……” “老龙王啊老龙王，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这出戏，你演得越是逼真，越是夸张，日后那神针‘失窃’之时，你撇得就越是干净。” “你这是在演给天庭看，演给你那三位好兄弟看，更是……在演给你自己看啊。” 他缓缓睁开那双金色的瞳孔，遥遥望向东方天际，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云海与波涛，直接落在了那座华丽的水下宫殿之上。 “棋子，已经就位。” “舞台，也已搭建完成。” 六耳猕猴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惬意。 “孙悟空……” 他收回目光，转而望向了西方。 “你的第一份大礼，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接下来，就看你……什么时候来取了。”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低语。 就在此刻，西牛贺洲的地界边缘，一道风尘仆仆、形容枯槁的身影，正拄着一根树枝，步履蹒跚地，翻过了最后一座荒山。 他满身猴毛早已被尘土染成了灰褐色，脚下的草鞋也已磨得破烂不堪，历经数月乃至更久的跋山涉水，他眼中那份最初的灵动，已经被一种名为“坚韧”的火焰所取代。 正是那只，出海寻仙的石猴，孙悟空！ 他站在山岗上，望着山下那片炊烟袅袅、人影绰绰的村落集镇，望着那与他一路上所见的蛮荒景象截然不同的、属于“人”的世界，那双疲惫的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璀璨的光！ 寻仙之路的起点，到了！ 第24章 仙踪初现 西牛贺洲的风吹在身上都和别处的不一样，孙悟空缩在一块山石后面把身上那块破破烂烂的兽皮裹得更紧了些。 他学着路上见过的人的样子试图盘腿坐下，可尾巴却总是不安分地翘出来别扭得很。 几个月了？他自己也记不清。 只记得最初踏上这片土地时，他还兴冲冲地跑进山下的集镇里想找人问问神仙的住处。 结果换来的只有四散奔逃的人群，和砸过来的石子，他学不来人话却听得懂那份恐惧和厌恶，从那以后他再没靠近过有炊烟的地方。 饿了就去林子里和虎豹抢食，满嘴都是酸涩的野果渣子；渴了就趴在溪边喝水，水面倒映出的是一张越来越像野兽的脸。 他那双石脚早已被山石磨得坑坑洼洼，风霜给一身金毛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 夜里他会蜷在一棵老树下盯着天上的月亮，有时候他会用尖利的指甲，在树干上狠狠地刻下一道划痕，一道又一道。 只有这种钝痛才能让他不去想花果山那些猴子猴孙，不去想那个指点他出海的孤岛老猿。 不能就这么回去。 这天午后，他正啃着半个干硬的果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连绵的山。 一阵歌声，忽然顺着山风，飘了过来。 那调子清朗悠远，和他听过的任何声音都不同。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孙悟空嚼动的动作，停下了。 “认得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更不争些子，平平价，心便不惊，高无福，低无寿，人间多事，怎似我无忧无虑，不辱不荣！”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孙悟空手里的果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疯了似的，循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在密林中狂奔。 树枝刮过皮肉，荆棘缠住脚踝，他全不在乎。 穿过一片松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青年，正挥着钢斧，一下，一下，砍着一棵枯树。 “丁丁……” 斧头与树干碰撞的声音，清脆，富有节奏。 孙悟空呆住了。 这就是个砍柴的。 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那樵夫砍够了柴，用藤条捆作一担，轻松地挑在肩上，转身就要走。 孙悟空心里大急！ 管他是不是！能唱出那种歌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一个箭步从树后冲了出去，几步跑到樵夫面前，扔掉手里一直当拐杖的木棍，学着记忆里人的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声音因为激动和太久没说话，沙哑得厉害。 “老神仙！弟子有礼了！” 那樵夫被这突然蹿出来的猴子吓了一大跳，肩上的柴担都差点滑掉。 他退了两步定睛一看，见这猴子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可一双眼睛里却全是恳切没有半分恶意。 他乐了摆了摆手道：“你这猴儿真有意思，我就是个砍柴的，哪当得起你叫一声老神仙？” “不！您就是神仙！”孙悟空抬起头急切地比划着。 “我刚刚听您唱歌，那歌词里说人间多事，怎似我无忧无虑不辱不荣，不是修道的神仙谁能活得这么明白？！” 樵夫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孙悟空点了点头。 “你这猴子耳朵还挺尖，也罢，不瞒你说，那词儿的确不是我想的，是我邻居教我的。” “你邻居？”孙悟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是啊。”樵夫笑道。 “我那邻居是个得道的神仙，他看我整天为了柴米油盐发愁，就教我这首歌让我心里烦的时候唱唱，确实舒坦不少。” “神仙！真的是神仙！”孙悟空激动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连连叩首道： “求樵夫大哥行行好指条明路！你那神仙邻居住在哪？我给他扫地看门做什么都行！” 看着孙悟空这副模样，樵夫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你这猴儿也是个痴的，罢了，看你也不像个坏的告诉你也无妨。”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朝着远处一座被云雾深深锁住只露出个模糊轮廓的高山指了指。 “喏，我那邻居就住在那座山里。” “你看到那座山了吗？” 孙悟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山高耸入云，山巅之上隐有紫气环绕气象万千，果然是一处仙家福地！ “此山名为灵台方寸山。”樵夫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 “山中有一座仙府洞天，名为斜月三星洞。” “洞里住着一位老祖，法号菩提，我那邻居便是这位菩提老祖。他座下弟子无数，这些年来教出的徒弟也不知有多少了。凡是能得他指点一二的，都能脱胎换骨长生不老。”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他那双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一个被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灵魂的画面猛然浮现！ 在那座孤寂的海岛上，那个自称活了无数岁月，看透了世间沧桑的老猿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西牛贺洲有一座灵台方寸山，山中有一斜月三星洞，洞内有一神仙唤作菩提老祖……” 一字不差！原来……原来那老猿说的，全是真的！ 他没有骗我！ 仙缘！这天大的仙缘，真的被我找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的喜悦，从孙悟空的胸膛之中轰然爆发！ 他想大笑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大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如同野兽般的嘶鸣！ 他那张猴脸上，肌肉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地抽搐着，眼泪混合着泥土与汗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找到了！我孙悟空找到了！能让我自己说了算的本事就在那里！ 孙悟空回过神来，对着樵夫又是砰砰砰几个响头，磕得额头鲜血直流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猛地站起身，再不多说一句废话，转过身，用尽了自己诞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座云雾缭绕的仙山，连滚带爬地狂奔而去！ “哎，你这猴儿，慢点……” 樵夫的话还未说完，孙悟空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金点，消失在了山林的尽头。 樵夫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脸上那淳朴的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微笑。 第25章 让他进来吧 他挑起柴担，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悠悠然地走去。 “师父啊师父，您让弟子在此等候的‘天产石猴’，弟子已经为他指明了道路。” “只是，山门已至，仙门难入。” “这泼猴心高气傲，野性未驯，不知……又要在这洞门之外，吃多少苦头呢？” 仙山云雾为袍霞光作带。山势巍峨，直插霄汉，却无半分咄咄逼人的霸道，反而透着一种与天地同寿的古老与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不知名仙葩的芬芳，只是轻轻吸上一口，孙悟空便感觉自己那奔波数月、早已疲惫不堪的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过，说不出的舒泰。 他跌跌撞撞地，顺着一条由天然青石铺就的山路，向上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高大的石坊，静静地矗立在山路尽头。石坊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十个大字——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轰！！！ 这十个字，仿佛不是刻在石头上，而是用一道道天雷，狠狠地烙印在了孙悟空的灵魂深处！ 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 那孤岛老猿口中，能让他“自己说了算”的终极之地！ “嗬……嗬……” 孙悟空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他想放声大笑，来宣泄这积压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苦楚与狂喜，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那张满是风霜与泥垢的猴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两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冲刷开两条清晰的沟壑。 他一步一步，如同一个最虔诚的朝圣者，缓缓走到那石坊之下。 他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他知道，石坊之后，便是仙家府邸，凡人禁地。他不敢有半分的唐突与冒犯。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早已破烂不堪的兽皮，深吸一口气，双膝一软。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那双在崇山峻岭间磨砺得比石头还硬的膝盖，就这么重重地、不带丝毫花巧地，砸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挺直了腰杆，就这么面朝那紧闭的洞门，长跪不起！ 没有言语，没有呼喊。 他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那颗滚烫的、渴望超脱的求道之心。 日升，月落。 朝阳将他的身影拉长，晚霞又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山间的晨露打湿了他的猴毛，午后的烈日烤得他头晕眼花，傍晚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他的身躯。 他却像一尊与山石融为一体的雕塑，纹丝不动。 那双曾经充满了桀骜与野性的金色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名为“虔诚”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终于，第三日的清晨。 “吱呀——” 那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洞门，缓缓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穿青色道袍，总角之年，唇红齿白，眉心一点朱砂的仙童，从门内探出头来。 他看到了跪在门外的孙悟空，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哪里来的野猴，在此喧哗？”仙童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耐。 孙悟空心中一颤，连忙将头深深地叩了下去，额头与青石板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弟子乃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人士，慕仙名而来，恳求老祖收录门下！弟子不敢喧哗，只在此静候仙缘！”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与长久的沉默，沙哑得厉害。 仙童撇了撇嘴，那神情，仿佛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你倒是痴心。只可惜，你来得不巧。”仙童慢悠悠地说道，“我家师父今日闭关，不见外客。你这般模样的，我见得多了，还是趁早下山去吧，莫要在此脏了我这仙家宝地。” 说完，他便要关上洞门。 “老神仙！老神仙留步！！”孙悟空心中大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膝行两步，再次重重叩首！ “砰！砰！砰！” “弟子心诚！弟子是真心来求道的！”他抬起头，那张狼狈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师父今日不见，弟子便等到明日！明日不见，便等到后日！一年，十年，一百年！只要老祖不赶我走，弟子便在此跪到地老天荒，也心甘情愿！！” 那仙童正要关门的手，微微一顿。 他回过头，再次打量着这个形容古怪的石猴。 他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丝毫的虚伪与巧诈，只有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惊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与坚定。 仙童沉默了片刻，那张稚嫩的脸上，神情变幻。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不再那么冰冷：“你……你且等着。”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洞门。 孙悟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拒绝？还是……另有转机？ 他不敢多想，只能重新跪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扇冰冷的石门之后。 这一次的等待，仿佛比过去的三天三夜，还要漫长一个世纪。 就在他心中渐渐被不安所笼罩之时。 “吱呀————” 那扇石门，再一次，缓缓地，彻底地，向内敞开了！ 一个苍老、悠远，仿佛从亘古传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洞内悠悠传出。 “让他进来吧。” 轰！！！ 孙悟空的脑海，一片空白！ 成了！ 他成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洞门！ 洞门之后，是另一个世界。 仙气如云，氤氲流淌。地面是温润的白玉铺就，穹顶有明珠万颗，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亮如白昼。两旁是雕栏玉砌，奇花瑶草，数名与先前那仙童一般模样的弟子，正静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吐纳，宝相庄严。 整个洞府，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而在这洞府的最深处，一座高高的云床之上，正端坐着一位老祖。 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拙，身穿一袭简单的灰色道袍，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 可当孙悟空的目光与他对上的刹那，却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被瞬间看穿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里面，没有喜，没有怒，没有哀，没有乐。有的，只是如星空宇宙般，无尽的深邃与淡漠。仿佛这天地万物，古往今来，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噗通！” 孙悟空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第26章 谁也管不着的本事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头颅，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磕在冰冷的白玉地板上！ “砰！” “砰！” “砰！” 他磕了不知几百几千个响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磕得白玉地板上都染上了一抹刺目的红，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只想用这种最卑微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眼前这位存在的、无与伦比的敬畏！ 云床之上，菩提老祖始终静静地看着他，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孙悟空磕得筋疲力尽，再也抬不起头来，他才缓缓地、缓缓地，开了口。 那声音不大，却像洪钟大吕，清晰地响彻在孙悟空的识海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洞穿本源的力量。 “你这猢狲，生于何方，姓甚名谁？” “来我这里，所求……为何？” 这个问题，如同一座无形的山，狠狠地压在了孙悟空的灵魂之上！ 他那因为磕头而混沌的脑袋，在瞬间变得无比清明！他能感觉到，那高坐云床之上的老祖，那双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睛，已经将他从里到外，从皮毛到骨髓，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到他跪在这里的这一秒，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任何的谎言，任何的巧诈，在这样的目光面前，都将是无比可笑的自取其辱！ 求什么？ 长生不老？逍遥自在？ 这两个答案，几乎是本能地从他心底浮现。这不正是他漂洋过海，历经九死一生，苦苦追寻的目标吗？ 只要说出这两个词，或许……或许这位老神仙就会大发慈悲，收下自己，传授那通天的法门！ 可是…… 可是为什么，当这两个词在心头盘旋时，他的灵魂深处，却传来一阵阵剧烈的、不甘的悸动？！ 那座孤岛之上，那个神秘老猿的话语，再一次，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长生？哈哈哈，你见过哪个长生的，是真正自由的？” “你想要的，不是长生，而是……自己说了算！” 自己说了算……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他想起了在花果山，身为猴王，却依旧要为猴子猴孙的生老病死而忧心忡忡的无力！ 他想起了在集镇上，那些凡人看他时，如同看待怪物般的、毫不掩饰的惊恐与厌恶！ 他想起了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被虎豹追逐，被天地所弃的孤独与屈辱！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不凡，却要受这世间规则的摆布？！ 凭什么他有七窍之心，却要被他人当做异类？！ 凭什么他天生地养，却不能由自己说了算？！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万古不甘与滔天凶性的火焰，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升腾！ 他猛地抬起头！ 那张满是血污与尘土的猴脸上，那双金色的瞳孔，在这一刻，燃烧得如同两颗坠落的太阳！ 他没有去看那些正襟危坐、面带轻慢的仙童弟子。 他的眼中，只有云床之上，那个仿佛与天地同在的身影！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用一种近乎嘶吼的、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回老祖！弟子乃东胜神洲花果山一块仙石孕育，无父无母，无名无姓！” 这番回答，倒也中规中矩。 洞府之内，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弟子们，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一个山野精怪，又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言？ 云床之上，菩提老祖那古拙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变化。他只是微微颔首，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星空。 “既是天地产物，无父无母，便随我门下‘悟’字辈吧。” 菩提老祖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而又悠远，“我便赐你一姓，为‘孙’。猢狲者，去了兽旁，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你便叫做……孙悟空，如何？” 孙悟空！ 这名字，仿佛天生就该属于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几乎要叩头谢恩！ 可就在这时，菩提老祖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在等待他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来我这里，所求……为何？ 孙悟空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被一股更加狂暴的冲动所取代！ 他看着老祖那赐下姓名，仿佛已经决定了他未来命运的平淡神情，心中那头被压抑了太久的野兽，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 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果今天，他连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都不敢说出来，那他还谈何“自己说了算”？！ “老祖！” 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打断了洞府之内那神圣而又庄严的气氛！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仙童弟子，一个个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泼猴……竟敢打断祖师说话？！ 只见孙悟空，这个刚刚被赐名的石猴，非但没有叩谢师恩，反而将那沾满血污的头颅，再次高高昂起！ 他的腰杆，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仿佛跪在地上的，不是一个卑微的求道者，而是一个敢于向天地发出质问的逆命之人！ “弟子……不求长生！” 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一个跪在地上，满脸褶皱的年长弟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指着孙悟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求长生？那他妈来这里做什么？！消遣祖师吗？！ “弟子……亦不求富贵！” 孙悟空的声音，变得愈发高亢，愈发坚定，如同金石交击，响彻整个洞府！ “弟子所求，只有一样！！” 他猛地，将上半身向前一倾，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顶着云床之上那浩瀚如宇宙的目光，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从喉咙的最深处，迸发出了那句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 惊世之言！ “弟子想学……能让人自己说了算，谁也管不着的本事！！” “谁！也！管！不！着！” 最后五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声音里，蕴含的不是对力量的贪婪，不是对神通的痴迷，而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直至化为执念的、对“自由”二字的终极渴望！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整个斜月三星洞，在这一瞬间，仿佛连流淌的仙气，都彻底凝固了！ 所有弟子的脸上，都凝固着一种混杂着荒谬、惊骇、以及看疯子一般的表情。 他们听到了什么？ 第27章 顽猴语破天机 一个初来乍到的山野妖猴，在求道的仙家祖师面前，说他不想长生，不想得道，他只想学一个……谁也管不着的本事？ 这……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无知？！何等的大逆不道？！ 这已经不是在求道了！ 这是在挑衅！是在亵渎！是在挑战这天地间，所有求道者万古以来所遵循的至高信条！ “疯了……这猴子绝对是疯了！” “大胆妖猴！竟敢在祖师面前胡言乱语！当真不知死活！” “快！将这亵渎道法的泼猴，给我拿下，乱棍打出山门！！” 压抑的怒斥声，和惊骇的议论声，终于从凝固的空气中爆发出来。几名性情火爆的弟子，甚至已经站起身来，怒目圆睁，法力在指尖涌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猴子撕成碎片！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动。 因为，高坐云床之上的菩提老祖，没有发话。 孙悟空依旧保持着那个前倾的、充满攻击性的姿势，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用尽全身的力气，迎接着那足以压塌神魂的目光。 他赌了！ 用自己的一切，赌这一把！ 成了，他孙悟空，便能学到那真正想要的本事！ 败了……大不了，就是被乱棍打出，重回那无边无际的孤独与黑暗！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息…… 两息…… 十息…… 云床之上，菩提老祖依旧静静地坐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可是，只有离他最近的，那名一直垂手侍立的、眉心有着朱砂痣的仙童，才敏锐地察觉到—— 祖师的眼睛，变了。 那双原本如同包容万物，又漠视万物的、空寂的星空之眼，在孙悟空那句话吼出来之后，那无尽的深邃与淡漠之中，竟悄然泛起了一丝极其罕见，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涟漪！ 那是一种，仿佛在万古尘埃之中，忽然发现了一颗与众不同的、闪烁着异样光芒的顽石时，所产生的…… 诧异！ 他看着下方那个跪在地上，浑身血污，却用一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石猴。 他看着那双眼睛里，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对“自由”二字的偏执。 菩提老祖，陷入了长久的、前所未有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加令人心悸。 整个洞府的空气，压抑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孙悟空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我赌错了？ 这位老神仙，终究也与其他存在一样，容不下我这颗……逆命之心？ 就在他心中那团火焰，即将被这无边的死寂所浇灭之时。 一个悠悠的、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呵……” 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很淡，仿佛一片羽毛，轻轻飘落在死寂的、凝固如铁的空气中。 然而，就是这声轻笑，却像一道开天辟地的春雷，在死寂的斜月三星洞之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怒目圆睁，法力在指尖涌动，准备将这“大逆不道”的泼猴乱棍打出的弟子们，动作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极致的错愕。 跪在地上的孙悟空，那颗已经沉入无边黑暗与绝望的心，也因为这声轻笑，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那颗沾满血污的头颅，难以置信地望向云床。 只见高坐云床之上的菩提老祖，那张万古不变、如同枯木岩石般的脸上，竟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了一阵畅快淋漓、响彻整个洞府的抚须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自己说了算’！好一个‘谁也管不着’！！” 老祖的笑声，不再是先前那般飘渺，而是充满了中气，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洞府都嗡嗡作响，仙气翻腾！ 他看着下方那个满身血污，却依旧用一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石猴，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里，竟破天荒地，流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浓烈的赞许与惊喜！ “痴儿，痴儿啊！”菩提老祖指着孙悟空，笑得前仰后合，“我这洞中，弟子三千，求道者不计其数。他们或求长生，或求神通，或求逍遥，或求功德……可说到底，求的，都是身外之物，都是那镜花水月！” “唯有你这天生地养的猢狲，竟是生就了一颗玲珑剔透的道心！勘破了这世间一切法相、规矩、名利、生死，皆为虚妄！直指那‘万法皆空’的最终真谛！好！好啊！！” 轰！ 菩提老祖的这番话，比他刚才的笑声，更让满洞弟子感到天旋地转！ 什么？ 玲珑道心？勘破虚妄？万法皆空？ 这……这泼猴那句粗鄙不堪、狂妄无边的疯话，在祖师听来，竟是……竟是这等蕴含无上禅机的道语？！ 一瞬间，所有弟子的脸上，都写满了荒谬与不解。他们看向孙悟空的眼神，从鄙夷和愤怒，渐渐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嫉妒、茫然与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是我们错了？难道我们修行百年，竟还不如这野猴子的一句疯话？ 孙悟空自己也懵了。 他只是凭着心中那股不甘的野性，吼出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什么“万法皆空”，什么“勘破虚妄”，他连听都没听过！ 可他看着老祖那欣喜的神情，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赌对了！ 我他娘的，赌对了！！ “你既是天地产物，无父无母。”菩提老祖收敛了笑意，声音重新变得庄严而悠远，“我便为你取个姓氏。你本是猢狲，去了兽旁，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我便赐你姓‘孙’。” “你来我门下，正逢我传‘悟’字辈的弟子，我再赐你一法名，唤作‘悟空’。” “孙悟空……孙悟空……”菩提老祖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深意，“望你日后，能真正勘破这世间一切执着，明心见性，得证大道。” 孙悟空！ 我有名字了！ 我叫孙悟空！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狠狠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他不再是那块无名无姓的石头，不再是那个被凡人惊惧驱赶的妖猴！ 第28章 老祖笑传大道 他是孙悟空！是这仙家洞府的弟子！ “弟子……弟子孙悟空……叩谢师父！叩谢师父！！” 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颅重重地磕在白玉地板上！ “砰！砰！砰！” “起来吧。”菩提老祖虚抬右手，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将孙悟空托了起来。 他看着孙悟空那张因为狂喜而扭曲的猴脸，淡淡地说道：“也罢，既然你所求，是那‘自己说了算’的本事，那寻常的吐纳引导、参禅打坐之术，怕是也入不了你这猴头的眼了。” 此言一出，众弟子的呼吸，再一次屏住了！ 祖师这话的意思是……要直接传法？！ “我这里有道法三乘，共计三百六十旁门。旁门之术，有‘术’‘流’‘静’‘动’四品，你可愿学？”菩提老祖问道。 孙悟空一听，连连摇头，猴急地叫道：“不学不学！师父，旁门之术，弟子听着便不长久！弟子要学那能长生不老，能自己说了算的真本事！” “你这泼猴！”菩提老祖被他逗得又笑了起来，用手指点了点他，“也罢，也罢！你这猴头，心性不定，却又直指本源，倒也合该有此造化。” 他神情一肃，整个洞府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我这里，有真正的通天彻地之能！一为‘天罡三十六变’，一为‘地煞七十二变’。此二法，皆可躲三灾，避轮回，变化无穷，妙用无尽。” 菩提老祖的声音，仿佛带着天地法则的共鸣，在孙悟空的耳边轰然炸响！ “你想学哪个？” 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 孙悟空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他那颗石猴之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不懂什么天罡地煞的玄妙，他只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师父！师父！”他激动得抓耳挠腮，几乎要跳起来，“七十二比三十六多！弟子要学多的！弟子要学那地煞七十二变！！” “噗——” 一名年长的弟子，再也忍不住，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当场晕过去。 暴殄天物！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天罡三十六变，乃是道门正统护法玄功，每一种变化都蕴含大道至理！而地煞七二变，虽变化多端，却驳杂不纯，多为趋吉避凶、保命护身之用！ 这泼猴，竟……竟只因为数目多，就选了后者？！ 然而，菩提老祖闻言，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孙悟空一眼，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你这猴头，果然是贪多求全的性子。” 他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抚须点头道：“也罢，道法自然，便依了你。这七十二变，正合你那跳脱不定的心性。” 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光学了变化之术，若被人追上，一棍子打杀了，岂不可惜？你这天生的石猴之躯，跑得可不够快啊。” 孙悟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菩提老祖便哈哈一笑，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豪迈与写意！ “我再传你一桩本事！” “我有一法，名为‘筋斗云’。朝游北海暮苍梧，一纵，便是十万八千里！” 轰——！！！ 一纵，十万八千里！ 孙悟空的身体，在瞬间僵住！ 他的呼吸，在瞬间停滞！ 他那双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个跟头，便翻出了这天地，跳出了这四海，将那日月星辰，都踩在脚下的场景！ 这……这才是他想要的！ 这才是能让他“自己说了算”的……终极本事啊！！ 云床之上，菩提老祖看着下方那个已经彻底陷入狂喜与呆滞的石猴，眼中闪过一丝谁也未能察觉的、深邃无比的幽光。 他以为，孙悟空的“悟空”，是要勘破万法，回归空寂。 他却不知，这只石猴心中那颗被六耳猕猴亲手种下的、名为“掌控”的种子，想要的“空”，是让这天上地下，再无一物可束缚于他，是让他头顶之上，再无一片能管束他的天！ ...... 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 当孙悟空正为“七十二变”与“筋斗云”之名而狂喜，以为自己即将握住那“自己说了算”的无上权柄之时，他并不知道，在遥远的东胜神洲，另一颗与他同源的“心”，早已开始编织一张足以网罗天地的巨网。 花果山，水帘洞。 此地依旧仙气缭绕，却早已没了往日的喧嚣与纯粹。一种冰冷的、如同深渊般沉寂的秩序，取代了昔日的山野烂漫。 六耳猕猴高踞于那张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王座之上，双目紧闭，面无表情。 他没有动，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忙碌。 “善聆音”的神通，被他催动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此刻，他的耳朵，便是这天地。 风声、雨声、雷声…… 虎豹的咆哮、蛟龙的低吼、山精的梦呓…… 乃至于，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妖王们，心中最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叹息与怒吼！ 这一切，都化作亿万道细若游丝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识海，被他那颗冰冷而又高效的大脑，迅速地分拣、剖析、归类。 “北俱芦洲的狮驼王……勇则勇矣，可惜有勇无谋，满脑子只想着吞吃血食，格局太小，不堪大用。” “南赡部洲的毒龙潭主……心机深沉，却太过惜命，只求偏安一隅。这种滚刀肉，可以为友，却不能为棋。”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想要的，不是乌合之众。他要的，是那些足够强大、足够桀骜，却又有着致命弱点，可以被他牢牢掌控的……刀！ 就在这时。 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穿透了千万里山河的阻隔，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他的感知之中！ 那不是咆哮，不是嘶吼。 而是一阵尖锐、高亢，充满了毁灭与失控意味的……风鸣！ 嗡—— 这风声，仿佛能撕裂神魂！ 六耳猕猴的眉头微微一蹙，神念瞬间聚焦。 他的“视野”穿过重重云海，越过无尽山川，最终，锁定在了一片黄沙漫天、寸草不生的荒凉山脉。 黄风岭！ 那风，便是从山岭深处的一座洞府之中传出的。 六耳猕猴的神念，没有丝毫停滞，如同一缕无形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座妖气冲天的黄风洞。 洞府之内，一片狼藉。 第29章 妖盟扩张 石桌被吹成了齑粉，壁画被刮得斑驳不堪，就连那镶嵌在洞顶用于照明的夜明珠，都在这狂风的余波中瑟瑟发抖，光芒明灭不定。 一个身穿金甲、头戴金盔、手持三股钢叉的黄毛貂鼠精，正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地盯着自己刚刚一不小心就在洞壁上吹出的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他正是这黄风岭的主人黄风怪！ “该死！该死！该死！！” 黄风怪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暴戾，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这该死的风！为何就是无法收放自如！！” “威力再大，又有何用？！伤人之前，先伤己！本大王这洞府，迟早要被我自己给拆了！！” 他的咆哮，无人能听见。 但六耳猕猴“听”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听”到了黄风怪内心更深处的恐惧——他怕有朝一日，这股连他自己都无法完美驾驭的神风，会彻底失控，将他自己都撕成碎片！ “呵呵……” 水帘洞中，六耳猕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猎人发现完美猎物时的冰冷而又兴奋的光芒！ 三昧神风！ 这可是当年灵山脚下，佛前琉璃盏里的清油，被他这只成了精的貂鼠偷吃之后，才炼成的无上神通！此风一出，别说是寻常神仙，便是那修成了金身的罗汉，也要被吹得骨肉消融，魂飞魄散！ 只可惜……这力量，来得太过取巧，并非他自身苦修而来，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完美掌控。 这就成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一个渴望掌控力量，却又被力量反噬的绝世凶妖……”六耳猕猴的嘴角，缓缓向上翘起，勾勒出一个玩味的弧度，“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棋子吗？” 他没有打算亲自前往。 对于黄风怪这种生性多疑又极度自负的妖王，一个突然出现的、实力莫测的“盟主”，只会让他更加警惕。 要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法，不是镇压，而是……攻心！ “来人。” 六耳猕猴淡淡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水帘洞。 片刻之后，一只身材高大、双臂奇长的通臂猿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座之下，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大王有何吩咐？” 这只猿猴，是六耳猕猴占据花果山之后，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他足够机灵，也足够忠心。 六耳猕猴屈指一弹，一片漆黑如墨、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鳞片，便精准地落在了通臂猿猴的面前。 “这是本王的一片护心鳞，你带上它，可日行八千里，也可……替你挡一次致命之灾。” 通臂猿猴瞳孔一缩，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连忙将鳞片珍而重之地捧起：“谢大王赏赐！” “你即刻启程，前往西牛贺洲，黄风岭。” 六耳猕猴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卷用某种不知名兽皮制成的信笺，信笺之上，用妖族最古老的文字，写着几行扭曲如虫的符文。 “将这封信，亲手交给黄风岭的主人，黄风怪。” “是！”通臂猿猴接过信笺，正欲离去。 “等等。”六耳猕猴叫住了他。 他从王座上缓缓走下，来到通臂猿猴的身边，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充满了恶魔般蛊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看完信，一定会问你，我们是谁。” “到那时，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只需告诉他一句话……”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洞悉一切的、残忍的微笑。 “你就说：‘我家大王知道，您这风，从何而来。也知道，那灵山之上，如今谁……最怕您这风。’” …… 黄风洞。 “滚！都给本大王滚出去！！” 伴随着一声狂暴的怒吼，几名瑟瑟发抖的小妖，连滚带爬地从洞府深处逃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黄风怪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他刚刚又一次尝试控制神风，结果，只是想吹熄一根蜡烛，却差点把半个洞府都给掀了！ 这种无力感，让他抓狂！ 就在这时，一名尖嘴的狼妖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无比：“大……大王！洞外……洞外来了一只猴子，说是……说是花果山来的信使，有……有要事求见！” “花果山？！” 黄风怪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东胜神洲那个猴子窝？他们找本大王能有什么事？是想来投靠本大王，还是想来分一杯羹？不见！让他滚！” “可……可是他说，有一样东西，您看了，一定会见他！”狼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卷漆黑的兽皮信笺。 黄风怪本想一掌将其拍飞，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信笺之上，那扭曲、古老的妖族文字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种文字，早已失传！如今还认得的，无一不是妖族之中，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 他心中的不屑，瞬间被一股凝重所取代。 他一把夺过信笺，缓缓展开。 兽皮之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头！ “风起于灵山，因油而生。” “灯灭，则风止。” “灯若不灭，风终将焚主。” 轰！！！ 黄风怪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那妖王级别的庞大身躯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三昧神风的根源和他最大的命门，竟然……竟然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存在一语道破！！ “让他……进来！！” 黄风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很快，那只通臂猿猴便被带了进来。他虽然风尘仆仆，但神色却异常镇定，面对黄风怪那足以噬人的目光，他只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你家大王究竟是谁？！”黄风怪的声音沙哑，死死地盯着他。 通臂猿猴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六耳猕猴教给他的、足以彻底击溃黄风怪所有骄傲的——诛心之言。 “我家大王知道，您这风，从何而来。” “也知道，那灵山之上，如今谁……” 他微微一顿，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玩味与怜悯。 “最怕您这风。” 第30章 智取黄风怪 黄风洞内，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凝固得令人窒息。 那些刚刚被黄风怪的怒火掀飞的碎石，还未落定，就悬停在了半空。 黄风怪死死地攥着那卷漆黑的兽皮信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他的目光则像两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钉在了面前那只神色镇定的通臂猿猴身上。 “你家大王……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沙哑、低沉，充满了被冒犯的暴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暴戾的伪装之下，是何等惊涛骇浪般的恐惧！ 风起于灵山，因油而生。 灯灭，则风止。 灯若不灭，风终将焚主。 这二十一个字，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记忆中最深的、也是最不愿触碰的禁区！ 他本是灵山脚下一未开化的黄毛貂鼠，因缘际会，偷吃了琉璃盏内的佛前灯油，才侥幸得了道，炼成了这无上神通——三昧神风！ 此事是他此生最大的机缘，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梦魇！ 是他心中最阴暗、最隐秘的角落！除了他自己，他确信这天地间绝无第二人知晓！ 可现在，一个素未谋面的、所谓的“花果山大王”，竟将他的根脚一语道破！ “说！！”黄风怪猛地上前一步，那股妖王境的狂暴气息如同实质的巨浪，狠狠拍向通臂猿猴！ 整个洞府，狂风骤起！ 那不是三昧神风，仅仅是他情绪失控之下，泄露出的妖气！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妖将肝胆俱裂的威压，通臂猿猴却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他身上那片漆黑的鳞片幽光一闪，便将所有威压尽数化解于无形。 他抬起头，迎着黄风怪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嘴角竟勾起了一抹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 “我家大王说，他是谁并不重要。” 通臂猿猴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黄风怪的耳中。 “重要的是，我家大王知道您这风从何而来。” 轰！ 黄风怪的瞳孔，猛地一缩！ 如果说信上的内容是猜测，那这句话便是赤裸裸的宣告！ 对方是知道！不是猜的！ “你……”黄风怪刚要发作，却见通臂猿猴的嘴角那抹微笑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残忍。 “我家大王还说，您这风虽然厉害，可终究是外物。来得取巧，根基不稳，所以才收放不自如，时常反噬其主，对吗？” 这一句话，不再是惊雷，而是一柄最锋利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绕过了他所有的防御，精准地、狠狠地捅进了他心中最脆弱的那块软肉！ “你找死！！” 黄风怪彻底失控了！他咆哮一声，手中那杆三股钢叉瞬间出现在掌中，携着万钧之势，朝着通臂猿猴的头颅，当头砸下！ 他要杀了这只猴子！ 他要把这个知道他秘密的信使，连同他背后的主子，全都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那钢叉即将落下，狂暴的劲风已经将通臂猿猴的发丝吹得狂舞之际，后者却仿佛未见，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悠悠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很轻，却比这呼啸的钢叉重了亿万倍！ “我家大王说，风从灵山脚下起……” 通臂猿猴微微一顿，给了黄风怪一个思考的瞬间，然后在那双骤然凝固的、写满了惊骇与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一字一顿地说完了后半句。 “惧在……兜率宫中人。”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那杆裹挟着无尽怒火与杀意的三股钢叉在距离通臂猿猴头顶不到三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黄风怪的身体僵住了。 他脸上的暴怒、狰狞、杀意如同退潮般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苍白与恐惧！ 兜率宫！ 太上老君！ 那个三界之中，最为神秘，也最为超然的存在！ 他三昧神风虽强，可说到底，依旧是五行之风。而那位老君，却有那能克制天地万物的芭蕉扇！ 此事，是他推演了无数次，夜夜为之惊醒的最大恐惧！是他穷尽一生，都想要摆脱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个秘密比他偷吃灯油的来历藏得更深，更死！ 可现在…… 也被知道了！ “哐当！” 三股钢叉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也敲碎了他身为妖王最后的一丝尊严。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那张由整块巨石雕琢而成的王座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他看着眼前那只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猴子，眼神中再无半分杀意，只剩下如同溺水者般的深深的无力与茫然。 “你……你家大王……到底……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通臂猿猴见状，知道火候已到。 他缓缓躬身，行了一礼，神情重新恢复了恭敬。 “我家大王并无恶意。”他沉声道，“我家大王说，在这三界之中，如大王这般身怀绝技，却又处处受制于人的英雄，不在少数。” “天庭视我等妖族为草芥，肆意盘剥，动辄围剿。而我等却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最终只能被他们逐个击破。” 这番话，说到了黄风怪的心坎里，他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抹不甘的阴沉所取代。 通臂猿猴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继续说道：“我家大王不求称霸，不求为王。他所求的只是一个‘公平’。” “他愿以他洞悉天机的能力，与大王共享。天庭每一次的兵力部署，西方灵山每一次的佛法东渡，乃至……那兜率宫的老君，何时会出关，何时会炼丹……” 通臂猿猴的声音，充满了无穷的魔力与蛊惑！ “这些‘天机’，我家大王皆可提前告知！” “他只求能与大王结为盟友。日后天庭来犯，你我守望相助。若有机会，便一同……在这天道之下，为我妖族争一个能自己说了算的未来！” 黄风怪彻底呆住了。 他脑中一片混乱。 一个能洞悉天机的存在！ 比起力量，比起神通，这种能力才是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 若是有了这份情报……他不仅可以完美避开那位老君，甚至可以…… 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第31章 你甘心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黄风怪那双滴溜溜转的鼠眼里恐惧与贪婪在疯狂交战！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好！”他死死地盯着通臂猿猴一字一顿道。 “回复你家大王，他这个盟友我黄风怪认了！我黄风岭从今天起加入你们！” …… 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内光线幽暗，六耳猕猴睁开双眼金色的瞳孔里一片平静倒映不出任何喜悦的情绪。 黄风岭已入彀中，妖盟的版图已然拼上了第二块，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黄风怪那种多疑善变的枭雄，此刻的臣服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利益的贪婪，那不是忠诚而是一根随时可能因为风向改变而调转方向的墙头草。 这个刚刚搭起的联盟根基太浅太脆弱了，它需要更坚实的支柱，需要那些被逼到绝路除了反抗之外再无他选的足够分量的棋子。 他的神念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蛛网再次蔓延而出，意识在瞬间跨越了万水千山，越过刚刚被纳入掌控的黄风岭，最终如同一枚冰冷的铁锚狠狠地砸进了西方大地边缘的一片死域。 八百里流沙河。 河水并非清澈也并非浑浊，那是一种让人神魂都感到战栗的昏黄，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琥珀，却又散发着尸骸腐烂的恶臭，河面上空怨气冲天凝聚成肉眼可见的、永不消散的灰色云霭。 他的神念穿透层层怨气直抵最深的河床。 那里堆积着无数生灵的骸骨，而在骸骨之山的顶端，一个身高丈二的庞大身影蜷缩着正死死抱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降妖宝杖。 青面獠牙赤发如火，脖子上一串由九个被磨得发亮的狰狞骷髅头串成的项链，空洞的眼窝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恶毒的诅咒。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妖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任何妖气都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东西。 怨念！ 那是被天庭无情抛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承受着飞剑穿心之苦所积累下来的、对那高高在上的神佛无尽的、刻骨的怨恨，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怨气是这世间最好的燃料，卷帘大将……不，现在该叫你……沙悟净了。” “你的第三份大礼我也为你准备好了。” 水流声如同地府传来的闷雷，仔细去听那轰鸣的水声之下，还夹杂着亿万生魂不得超生时发出的尖锐而细密的哀嚎。 此地是绝地也是死地更是……天庭的弃地！ 沙悟净浑身赤裸，皮肤呈现出一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的惨白。他双目紧闭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张青色的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扭曲、痉挛，似乎正在承受世间最极致的酷刑。 六耳猕猴听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幻觉，那是一道道由天道法则凝聚而成的无形飞剑，正凭空从他体内生成然后毫不留情地，带着冰冷的、惩戒的意志，一次又一次从他的胸膛穿心而过！ 噗！噗！噗！ 没有鲜血流出，他那曾经的仙体早已被这无尽的怨气侵蚀得千疮百孔，可那源自神魂最深处的被反复撕裂、凌迟的剧痛却比任何肉体之伤要痛苦亿万倍！ 这是他的罪也是他的罚，天庭用这种最残忍最有效的方式日日夜夜提醒着他。 你是个罪人！ “呵呵……” 水帘洞中六耳猕猴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他没有在酷刑最剧烈的时候开口，那只会激起对方无能的狂怒毫无意义。 他在等，等那飞剑消失，等那剧痛的余波缓缓退去，等那残破的神魂在无尽的痛苦与虚弱中彻底陷入最深的麻木与绝望的那一刻！ 终于那精准如时辰的酷刑结束了，沙悟净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骸骨堆里，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他的眼神空洞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焦距。 就是现在！ 六耳猕猴将自己的一缕神念，凝成一道最细微的、带着阴冷气息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直接送入了他那片混乱而脆弱的识海之中。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自己灵魂的最深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冰冷，淡漠，不带丝毫感情。 “堂堂天庭灵霄宝殿的卷帘大将，手握降妖宝杖，护卫玉帝驾前，何等威风？” “只因失手打碎了一件琉璃盏……” “一件死物而已。” “便落得如此下场被贬下界，日日受这飞剑穿心之苦连轮回都入不得。” 那个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的停顿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沙悟净那早已麻木的神经上。 “你……” “甘心吗？” 轰！！！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黑色的惊雷，在他那死寂了数百年的识海之中轰然炸响！ 沙悟净那空洞的眼神，瞬间凝固！ 紧接着，一股狂暴到足以掀翻整条流沙河的怨气，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滔天愤怒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而出！ 他猛地从骸骨堆里弹起，那双赤红的、彻底化为野兽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四周昏暗的河底！ “谁？！” “你是谁？！给本将滚出来！！” 他手中的降妖宝杖狠狠地砸在地上，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怨气波纹，将周围的河水都震得剧烈翻涌！ 然而回答他的，依旧是那个直接在他脑中响起的冷漠的声音。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是唯一一个能给你机会，让你亲手向那些将你贬下凡间的伪君子，讨回公道的人！” 复仇！ 这两个字，像一滴滚烫的、足以熔化神魂的岩浆，滴落在他那片由怨恨组成的冰冷心湖之中，瞬间激起了万丈波澜！ 沙悟净的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怀疑与渴望的阴鸷所取代。 “哼！大言不惭！” 他嘶哑地低吼。 “我这神魂早已被怨气侵蚀，残破不堪，仙基尽毁，连一具完整的肉身都没有，还谈何复仇？你是在消遣本将吗？！” “残破不堪？” 六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蠢物般的讥讽。 “你当这数百年的怨气是白白积攒的吗？你当这日复一日的飞剑穿心，仅仅是惩罚吗？” “愚蠢！” 那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魔般的蛊惑力！ 第32章 太慢了 “那是天底下，最精纯的、用来重塑妖躯的燃料啊！” “我可以教你，如何将这无尽的怨念，化为你的骨骼！将这滔天的戾气，凝为你的血肉！将这数百年的不甘，铸成你新的……” “妖丹！” 届时你将拥有一具远比你当神仙时更强更狠更无法无天的……不灭妖躯！！ 轰！！！卷帘的脑海，彻底炸开！ 以怨念为骨以戾气为肉，这不是什么法门而是魔道！是彻头彻尾的逆天之举！ 他本能地想斥责这妖言惑众的声音，可一想到那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的飞剑穿心之痛，一想到玉帝那张高高在上视他如蝼蚁的冷漠面孔，一想到南天门外昔日同僚们避之不及的鄙夷神情，所有的仙家道统所有的天规戒律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 忠诚？他的忠诚早在数百年的酷刑中被天庭亲手磨得一干二净！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压抑了数百年后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激动。 “你……到底能给我什么？” 六耳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与平静。 “第一，让你摆脱这无尽的折磨重获自由。” “第二，让你拥有向昔日仇敌挥起屠刀的力量。” “第三……” 那个声音微微一顿，那短暂的停顿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卷帘的整个神魂。 “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手将那只失手打碎的琉璃盏……放到玉皇大帝的龙椅之上！” 整个昏黄的河底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卷帘的呼吸停了，他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前方，浑浊的河水在他眼前竟真的幻化出了那一幕—— 他不再是那个在河底苟延残喘的罪人，他化身修罗手持宝杖踏碎南天门杀入凌霄殿，他要将那件象征着他一生耻辱的琉璃盏狠狠地砸在那个三界主宰的脸上！ “哈哈……” “哈哈哈哈！” 一股病态的、扭曲的狂笑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快意与解脱！ 他恨！他恨啊！ “我……答应你！！！” 沙哑、扭曲，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这个声音宣告了一个天庭忠臣的彻底死去。 “我愿……入盟！” 至此花果山妖盟，那最凶最狠也最怨的一块版图终于拼合！ 六耳猕猴缓缓收回了神念，那双金色的瞳孔里不起半点波澜，外部的棋子已尽数落位，接下来该轮到内部了。 他的视线穿透了无尽时空，遥遥地投向了灵台方寸山的方向。 “孙悟空……” “我的好兄弟。” “师父教你的正法你……可还练得习惯？” …… 与此同时，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传法正殿之内，仙气氤氲，庄严肃穆。 菩提老祖高坐云床，声音缥缈，正在为众弟子讲解修行入门的妙法。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尔等修仙，修的便是这个‘一’，是为本源。当引天地灵气入体，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心随气走，意守丹田，将那驳杂的灵气，用神魂千锤百炼，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最终炼化为一丝法力，方为正途。” 众弟子一个个宝相庄严，闭目凝神，听得如痴如醉。 唯独角落里的孙悟空，抓耳挠腮，浑身难受。 他学着师兄们的样子盘膝坐好，可那尾巴就是不老实。 一会儿轻轻敲打着冰凉的蒲团，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一会儿又焦躁地卷曲起来，绷得笔直。 什么叫“涓涓细流”？ 这速度也太慢了！ 比他花果山最老的那只懒猴爬得都慢！ 什么叫“润物无声”？ 这仙气钻进身体里，软绵绵的，跟没吃饭一样，一点劲儿都没有！ 他感觉这过程，就像隔着几层厚厚的兽皮给自己挠痒痒，急死猴了！ 还有那个“心随气走”？ 凭什么要俺老孙去跟着它跑？ 它进了俺老孙的地盘，不就该听俺老孙的话吗？！ “不！不对！” 孙悟空在心中疯狂咆哮，一张猴脸憋得通红。 “太慢了！太慢了！！” “照这么磨磨蹭蹭地练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学成那谁也管不着的本事？！” “怕是等俺练出第一丝法力，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就在这时。 那座孤岛之上，神秘老猿的话语，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顺应天道？哈哈哈！顺应，就是屈服！就是为奴！” ——“真正的强者，从不顺应！他们，只懂掠夺！！” 掠夺！ 对！ 就是掠夺！ 吃果子要挑最大的吃，喝泉水要从最甜的源头喝！ 这仙气，俺老孙凭什么要一丝一丝地抽？ 俺要一口吞下！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孙悟空心一横，眼一闭，不再去管那什么狗屁的“心随气走”。 他将自己的神魂，观想成一张血盆大口。 对着周围那浓郁得化不开的仙气，猛地一吸！ “给俺老孙……进来！！” 轰！！！ 原本在大殿内温顺流淌的仙气，瞬间暴动！ 平静的河面下，陡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 以孙悟空为中心，方圆数丈的仙气，被一股无比霸道的力量强行拉扯。 它们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旋，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七窍！ “嗯？” 正在闭目听讲的众弟子，齐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 他们骇然地睁开眼。 只见那个角落里的新师弟，周身气流狂卷，正鲸吞着大殿内的仙气！ “这……这泼猴在做什么？！” “他疯了？！竟敢如此强行吞纳灵气，不怕爆体而亡吗？” 高坐云床之上的菩提老祖，也停下了讲道。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第一次，落在孙悟空身上时，带上了一丝真正的错愕。 而此时的孙悟空，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爽！ 无数精纯的能量洪流般涌入四肢百骸，比他吃过最甜的仙桃还要过瘾！ 可就在这时。 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识海最深处。 一个由六耳猕猴亲手埋下的、霸道无匹的功法印记，被这股狂暴的能量，彻底激活！ 菩提教他的是如何“炼”。 而那道印记，教他的却是如何…… “吞”！ 第33章 魔心自生 那么这套苏醒的魔心之法就是要让他变成一个能吞噬江河湖海的……无底深渊！ “为什么要引？”一个冰冷陌生的念头从孙悟空心底油然而生。 “抢过来不就行了？” 嗡——念头升起的瞬间，孙悟空体内的气息陡然一变，他那石猴之躯仿佛化作了一个恐怖的黑洞！原本那小心翼翼试图牵引一丝灵气为己用的神念在瞬间变得充满了侵略性与攻击性！ “给我……过来！！”一声无声的咆哮！ 原本在他身边温顺流淌的仙气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受到了某种天敌的召唤发出一声哀鸣，竟被一股无比粗暴的力量硬生生地、狠狠地，从天地间撕扯而出朝着孙悟空的体内疯狂倒灌而入！ “嗯？”一名离孙悟空最近的弟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骇然地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才牵引到身前准备炼化的一缕灵气，竟不受控制地被一股霸道绝伦的吸力给硬生生抢走了！ “怎么回事？！”他还没反应过来异变再起！ “为什么要炼化？” 孙悟空的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对炼化这种低效率行为的不屑。 “镇压！碾碎！吞噬！不服者便打到它服！！” 轰隆！！！ 如果说刚才只是小偷小摸，那么现在就是明火执仗的强盗，那些被强行灌入孙悟空体内驳杂而又狂暴的天地灵气根本不给他炼化的机会，便想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 然而孙悟空那颗石猴之心在此刻，竟迸发出一股源自混沌的、蛮荒的镇压之力！ “嗡嗡嗡——” 他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皮肤表面金色的猴毛根根倒竖，甚至浮现出一道道玄奥古老的石质纹路！那些狂暴的灵气在这股蛮荒之力的镇压下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瞬间碾碎、揉捏、强行去掉了所有棱角化作了最精纯的能量被他的身体贪婪地吞噬！ 这个过程比菩提老祖所教的炼化快了何止千倍万倍！ “爽！！”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疯狂滋生的快感让孙悟空几乎要仰天长啸，这才是他想要的！这才是属于他孙悟空的道！ 然而他爽了，整个传法大殿却遭了殃！ 呼——呼——呼—— 以孙悟空为中心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的灵气漩涡，轰然形成，整个大殿内那如同河流般温顺的仙气瞬间暴走！它们如同受到了惊吓的鱼群又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发出尖锐的嘶鸣，疯狂地朝着那个漩涡的中心涌去！ “我的法力！！” “不好！灵气失控了！”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一个妖猴怎能引动如此天地异象？！” 惊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正在打坐的弟子，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他们骇然地发现自己周身的灵气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抽离，甚至连体内尚未稳固的法力都有离体而去的趋势！ 他们惊恐地望向异象的中心，只见那个刚刚入门被他们视作粗鄙不堪的妖猴，此刻竟如一尊太古魔神盘膝而坐！他周身金光大作，灵气如龙卷般环绕将他衬托得无比骇人！ 大殿两侧那些用来点缀的奇花瑶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凋零，所有的精华都被那恐怖的漩涡尽数吞噬！ 整个斜月三星洞的灵气浓度，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竟下降了整整三成！ 这……这是何等霸道？！何等疯狂的修炼方式？！ 这已经不是在修炼了！ 这是在掠夺！是在吞噬这方天地！ “疯了……这猴子绝对是疯了！”一名年长的弟子嘴唇哆嗦着，眼中写满了惊骇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他苦修两百年，积攒的法力，恐怕还不如这猴子一瞬间吞噬的灵气多！ 就在整个大殿乱作一团，所有弟子都惊骇欲绝之时。 一声轻微的，仿佛万古冰川开裂的“咔嚓”声，从那九层云床之上传来。 高坐其上的菩提老祖，那张始终古井无波的脸上，那双仿佛包容万物，又漠视万物的眼眸，在这一刻，猛然睁开！ 他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空寂与淡漠。 取而代之的，是两道如同开天辟地之初第一缕神光般的、璀璨夺目的神芒！ 那神芒穿透了狂暴的灵气漩涡，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狠狠地、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正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快感之中对外界异变浑然不觉的孙悟空身上！ 祖师的目光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诧异、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以及……一抹深藏在星空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凝重！ 这泼猴…… 他修的，究竟是何方大道？ 还是……自创的无上魔功？！ 轰隆隆——！！！ 整个斜月三星洞的传法大殿，在此刻，仿佛化作了一片被风暴席卷的汪洋！ 以孙悟空为中心，那恐怖的灵气漩涡越转越快，越扩越大！原本温顺如水、氤氲流淌的仙气，此刻像是被激怒的亿万条蛟龙，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身不由己地被那股霸道绝伦的吸力扯向风暴的中心！ “啊！我的灵气！控制不住了！” “这……这是什么妖法？！他不是在修炼，他是在抢！！” “快！快护住心神！我的法力……我的法力要被他吸走了！！”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彻底撕碎了仙家洞府应有的宁静与庄严。那些原本还带着一丝轻慢与嘲讽，等着看猴子笑话的弟子们，此刻一个个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他们骇然地发现，自己周身的天地灵气，如同见了猫的老鼠，根本不听使唤，疯狂地逃离他们，涌向那个角落里的妖猴！更有甚者，一些道行浅的弟子，甚至感觉自己丹田内辛辛苦苦炼化了数十年，尚未稳固的法力，都开始躁动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投向那个无底的深渊！ 大殿两旁，那些由仙露滋养了不知多少岁月，终年绽放的奇花瑶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失去了所有光泽，花瓣枯萎，枝叶凋零，所有的生命精华，都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被那恐怖的漩涡，榨取得一干二净！ 穹顶之上，那万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明珠，光华急剧黯淡，整个大殿的光线，都昏沉了下去！ 第34章 我想要便拿过来 这已经不是修炼了！ 这是掠夺！是吞噬！是将这方天地据为己有的最原始最野蛮的暴行！ “住手！你这泼猴快给本座住手！！”一名年长的弟子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他强运法力试图稳住身形，可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深深的颤抖！ 然而漩涡中心的孙悟空对此浑然不觉，他只感觉自己像是饿了千百年的饕餮终于找到了一场可以肆意吞吃的盛宴！无穷无尽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以一种无比粗暴无比爽快的方式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灌入他的石猴之躯！ 爽！前所未有的爽！！这才是他想要的，这才是能让他自己说了算的根基，就在他沉浸在这力量暴涨的无边快感之中，就在整个大殿即将因为灵气失衡而彻底崩塌的瞬间—— 嗡！！！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那狂暴旋转的灵气漩涡，那尖锐嘶鸣的亿万蛟龙那所有混乱的、惊恐的、暴走的能量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绝对的死寂，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那灵气漩涡的正上方。 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灰色道袍，依旧是那副古拙的面容，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这方天地的唯一！那足以撕裂山川的灵气风暴在他面前温顺得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绵羊！ 菩提老祖他来了！ 他那双原本如同包容万物又漠视万物的空寂星眸，此刻正死死地锁定着下方的孙悟空。 那眼眸深处不再是淡漠，而是燃起了两簇金色的如同神火般的烈焰，其中蕴含的是极致的诧异，是难以置信的困惑以及……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 “悟空。”老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座无形的神山轰然压下！ 正沉浸在快感中的孙悟空只感觉脑子轰的一声，仿佛被人用巨锤狠狠砸了一下！他体内的力量瞬间平息周遭那被他掠夺而来的海量灵气也如同潮水般迅速散去。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金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力量带来的狂热与兴奋，可当他看到悬浮在自己面前那张面沉如水的脸时，所有的兴奋瞬间化作了冰冷的惊惧！ “师……师父？” 孙悟空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从蒲团上翻下来，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那张猴脸上写满了闯了祸的心虚。 “你且抬起头来看着我。”菩提老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神魂的威严。 孙悟空不敢不从，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迎上了那双仿佛能洞穿他灵魂的眼睛。 “我且问你。”菩提老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天雷在孙悟空的识海中炸响。 “我传你的是道家清静无为、顺天应人的吐纳正法。你方才所修行的又是何种法门？为何如此霸道？为何如此凶戾？全无半点道法自然之意反倒……像是那上古魔神的吞天之功！” “说！是何人，在你背后传了你这等魔功？！”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众弟子噤若寒蝉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看着跪在地上的孙悟空眼神中充满了快意！ 这妖猴完了！ 偷师魔功此乃仙家门派第一大忌！轻则废去修为打出山门，重则……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然而孙悟空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面对师父雷霆般的质问，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慌张，反而是一片更加深重的茫然与困惑。 他抓耳挠腮，那张猴脸上挤满了褶子，歪着脑袋似乎在很努力地思考着师父的话。 “魔功？什么魔功？”他眨了眨金色的眼睛无比老实地回答道： “师父，弟子……弟子正是按照您教的方法在修炼啊。” “胡言！”那年长的弟子忍不住呵斥道。 “祖师教我等的是引气入体润物无声！你那分明是强取豪夺吞噬天地！怎敢狡辩？！” “我……”孙悟空被他一喝更懵了，他挠着头急得吱吱叫。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弟子听了师父的法就觉得……就觉得那么慢吞吞的不得劲！心里头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 “弟子就想着既然这些气都是天地间的，我为何要跟它们客气？我想要便拿过来！它不听话就打到它听话！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孙悟空摊开手一脸无辜地说道：“弟子感觉……就该这样才对啊！这样才痛快！才舒坦！” “……”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弟子都用一种看疯子，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孙悟空。 这算什么回答？！ 这简直是在挑衅祖师的智商！ 然而，菩提老祖，却在听完这番粗鄙不堪、毫无道理的“疯话”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那双燃烧着神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孙悟空，仿佛要将他从皮毛到骨髓，再到那颗石心，全都看得通通透透！ 他的神念，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孙悟空的全身。 他看到了那蛮横的、不讲道理的、正在被飞速炼化的能量。 他看到了那颗坚不可摧的、充满了桀骜与不屈的石心。 他甚至追本溯源，看到了那块诞生于天地之初，沐浴了亿万年日月精华的仙石！ 没有外魔入侵的痕迹。 没有被人种下神魂烙印的迹象。 那股霸道到极致的吞噬之意，那股“我想要，便拿来”的强盗逻辑，竟……竟真的像是从他这块石头的根子里，天生就长出来的一样！ 这股天性，与他之前那句“弟子想学，能让人自己说了算，谁也管不着的本事”的道心，完美契合，互为表里！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菩提老祖眼中的神火，缓缓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释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深邃的赞许。 他本以为，这猴头只是心性跳脱。 却没想到，他连这修行的根基，都生就了一副逆天而行的……霸道骨架！ 强行让他去学那“清静无为”，那不是在教他，那是在毁他！是磨灭他的天性，是斩断他的道基！ “罢了……罢了……” 一声悠悠的叹息，打破了死寂。 第35章 好东西都是我的 菩提老祖摇了摇头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万法归宗殊途同归，既然顺流而下非你之道，那逆流而上吞江噬海又有何不可？” “你既天性如此，那为师……便由你去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所有弟子都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脑海中一片空白！ 由他去？祖师……不仅没有责罚这妖猴反而……认可了他这种近乎魔道的修行方式？！ 凭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无尽的荒谬、嫉妒、不解，如同毒蛇，啃噬着每一个弟子的心！ 孙悟空也愣住了，他傻傻地看着师父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起来吧。”菩提老祖淡淡地说道。 他看着这个一脸懵懂，却在无意间给他这个混元大罗金仙都上了一课的徒弟，心中忽然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道法自然。 “既然寻常的筑基法门已不适合你这霸道的根基。”菩提老祖的眼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彩。 “又会变出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花样来呢？” “都……退下吧。”菩提老祖那淡漠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因为嫉妒与不解而面容扭曲的弟子头上。 众人如蒙大赦又如丧家之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依旧跪在地上的妖猴，更不敢去揣测祖师那深不可测的圣意，狼狈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他们想不通不理解！凭什么他们数百年如一日的苦修遵循着祖师教诲的每一个字却比不上这泼猴一朝的胡闹？！ 凭什么他们引以为傲的仙家正法在祖师眼中，竟还不如那粗鄙不堪形同魔道的吞天妖法？！ 很快偌大的传法大殿便只剩下了菩提老祖与孙悟空二人，那恐怖的灵气漩涡早已平息，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那种被掠夺一空后令人心悸的枯竭感。 “师父……弟子……弟子是不是又闯祸了？”孙悟空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挠了挠脸有些心虚地小声问道。 菩提老祖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站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两片包罗万象的星空，让孙悟空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良久菩提老祖才悠悠一叹。 “你没有闯祸。”他摇了摇头那张古拙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混杂着无奈与欣赏的复杂神情。 “为师传道三千所见弟子或如磐石坚忍不拔；或如流水随遇而安；或如烈火勇猛精进，他们都在顺应着为师所指引的道。” “唯独你这猢狲……”菩提老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孙悟空的额头上。 “你不是磐石，不是流水，更不是烈火，你……就是道本身！” “你的道不是去顺应，而是去制定！你的法不是去吐纳，而是去掠夺！你的理不是天地之理，而是你自己的理！” 这番话，比之前任何一次的夸赞都更加让孙悟空感到热血沸腾！自己的理！这不正是他苦苦追寻的自己说了算的本事吗？！ “既然寻常的筑基法门已束缚不了你这天生的霸道根基。”菩提老祖收回手指，声音陡然变得庄严而肃穆。 “那今日为师便正式传你……真正的通天彻地之能！” “你且凝神静气，放开心神，莫要抵抗！” 孙悟空闻言，心中狂喜，连忙依言盘膝坐好，双目紧闭，整个心神，都化作了一片不设防的空地。 菩提老祖看着他那副猴急又充满信任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明亮的光彩，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之上凝聚起一团微小却又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生灭至理的、璀璨夺目的金光。 “地煞七十二变变的是形，是象，更是……法与理！” “你且看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根点缀着宇宙星辰的手指不偏不倚正正点在了孙悟空的眉心祖窍之上！ 嗡——————！！！ 孙悟空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不，是整个灵魂在这一瞬间被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无垠的信息洪流，狠狠地冲开了！ 那不是文字不是声音！那是法则！是道！ 在他的识海之中七十二道如同星河般璀璨的法则洪流轰然涌入！ 第一道洪流涌入，他看到了一块石头从诞生到风化成尘的全过程，那是幽通之理！第二道洪流涌入，他听到了天地间所有生灵的心跳与呼吸，那是驱神之法！第三道洪流涌入，他闻到了风的味道，雨的轨迹，那是担山之术！ …… 搬运、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祷雨、坐火、入水、隐形、续头、定身、斩妖、请仙…… 七十二种变化，七十二条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法则锁链在他的识海之中疯狂地交织碰撞演化！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弟子面对如此浩瀚的法则灌顶，恐怕早已心神崩溃道基尽毁！ 可孙悟空不是！他那颗天生的石猴之心在那霸道根基的催动下，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迸发出了如同饕餮见到盛宴般的狂喜与贪婪！ “哈哈哈！好！好东西！都是我的！！” 他的神念化作一头太古凶猿在他的识海中放声咆哮，他没有去理解感悟，而是直接张开了血盆大口以最野蛮最粗暴的方式，朝着那七十二道法则洪流狠狠地咬了下去！ 吞噬！镇压！融合！ 不属于我的理？那就打到它属于我！ 不听我话的法？那就碾碎它再重组成我想要的模样！ 菩提老祖在外，只看到孙悟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周身金光大作，一道道玄奥无比的符文在他皮肤表面流转不休，时而化作猛虎之形时而凝为蛟龙之影，时而又散为一片云雾，变幻不定神异非凡！ 菩提老祖见状，不禁抚须微笑暗暗点头。 “好悟性！好根骨！寻常弟子穷尽百年之功，也未必能领悟一变之精髓，他竟在短短片刻之间，便将七十二变的法则尽数……嗯？” 菩提老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他感觉到，孙悟空并不是在“领悟”。 他是在……“吃”！ 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将他传过去的大道法则，当做了填饱肚子的血食，囫囵吞枣一般，强行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这猴头……” 菩提老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第36章 魔猿幻影 “罢了，罢了，他之道，本就如此。强求不得，强求不得啊。” 不知过了多久，孙悟空识海中的风暴，终于渐渐平息。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金色的瞳孔之中，仿佛有七十二方小世界在生灭轮回，神光湛湛，骇人至极！ 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感觉自己，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变成天，变成地，变成这世间的万事万物！ “如何？”菩提老祖的声音悠悠传来。 “师父！”孙悟空一个跟头翻了起来，激动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学会了！弟子都学会了！这本事，太痛快了！太得劲了！！” “莫要心急，你只是强行记下了法，却未通其理。”菩提老祖笑着摇了摇头，“你且试一试，看能变成何物？” “好嘞！” 孙悟空兴奋地大叫一声。 变什么好呢？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这一路行来的种种。 他想起了那些用石子砸他，骂他妖怪的凡人。 他想起了那些在山林中，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虎豹豺狼！ 尤其是那头差点将他生吞活剥的斑斓猛虎，那凶戾的眼神，那震慑山林的咆哮，曾一度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好！ 今日，我便要变成你！ 我便要将那份曾施加于我身的恐惧，牢牢地，握在我的掌心！ “师父，弟子要变作一头猛虎！” 孙悟空眼中凶光一闪，大喝一声，当即依着那刚刚吞下的法门，开始运转体内那霸道绝伦的法力！ “喝！” 他口中念念有词，身体猛地一抖！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内，妖风乍起！ 孙悟空的身体，在法力的催动下，开始急剧地拉长、变化！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金色的猴毛迅速褪去，转而被一层黄黑相间的、充满了王者威严的斑斓虎纹所取代！ 一颗硕大的虎头，正在迅速成型！那股属于山君的、凶戾残暴的气息，弥漫开来！ 成了！就要成了！ 孙悟空心中大喜！ 然而，就在那虎头即将彻底凝聚成形，只差最后一丝“神韵”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的识海最深处，那个由六耳猕猴亲手埋下的、早已与他灵魂融为一体的魔心印记，在这一刻，被七十二变的法则之力，以及他那“掌控恐惧”的强烈意念，彻底引爆！ 一幕模糊的、尘封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所有的心神！ 那不是猛虎。 那是一座孤寂的、高耸入云的山巅。 山巅之上，一块仙石破碎。 一个懵懂的、赤裸的石猴，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只猴子。 一只浑身毛发金亮，仿佛燃烧着太阳，双臂奇长，站在那里，就仿佛是这片天地的中心的……金睛猿猴！ 那猿猴，没有对他表露善意，也没有流露恶意。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仿佛看透了万古岁月的金色瞳孔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沧桑，和三分……玩弄众生的邪气。 他对着懵懂的石猴，缓缓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无尽讥讽与蛊惑的、坏到了骨子里的笑容。 “想当自己的王吗？” 轰——！！！ 这个念头，这个画面，这个声音，如同一颗真正的太阳，在他的识海中轰然炸响！瞬间将那即将成型的“猛虎”神韵，冲撞得支离破碎！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霸道、更加桀-骜不驯的力量，从他灵魂的最深处，篡夺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吼——！！！” 一声不似虎啸，更不似猿啼的、充满了无尽邪异与暴戾的咆哮，响彻大殿！ 只见那团变到一半的黄黑烟雾猛地一收，然后轰然炸开！ 烟雾散去。 站在原地的，并非什么斑斓猛虎。 而是一只……猴子！ 那是一只身高九尺，浑身毛发呈现出一种暗金色泽，双臂垂膝，身形矫健，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猿猴！ 他的模样，与孙悟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但，他的眼神，却截然不同！ 那不再是孙悟空的清澈、好奇与不屈。 那是一种……古老的、沧桑的、仿佛经历了亿万次生灭轮回的冷漠！以及，一种视天地万物为棋子，视芸芸众生为蝼蚁的、极致的、深入骨髓的邪性与傲慢！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的，正是孙悟空识海中，那只金睛猿猴脸上，一模一样的、玩弄众生的……坏笑！ 这副魔猿幻影，仅仅只维持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啊！” 孙悟空猛地发出一声惊叫，心神剧震之下，所有的法力瞬间溃散！ “噗”的一声轻响，那高大邪异的魔猿幻影，如同戳破的泡沫般，瞬间消失。 孙悟空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浑身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的骇然！ “呵呵……” 云床之上，菩提老祖的轻笑声传来。 他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在那魔猿幻影出现的一刹那，他确实感觉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不属于孙悟空的气息。 但那气息一闪即逝，快到连他都未能完全捕捉。 他只看到一团金光炸开，孙悟空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四不像的猴子，然后又迅速变了回来。 “你这猴头，果然是贪多嚼不烂。”菩提老祖笑着摇了摇头，只当他是学艺不精，法力不稳，再加上本身就是猴属，第一次变化，心神不定之下，变回了扭曲的本相。 “这七十二变，乃是无上神通，差一丝一毫，便谬以千里。你这根基虽霸道，但终究是初学，还需勤加练习，方能收放自如。” “去吧，后山有一片密林，你可自行寻一处安静之地，好生修炼。何时能将这七十二变，使得如臂使指了，再来见我。” “是……师父……” 孙悟空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浑浑噩噩地站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传法大殿。 殿外的阳光，温暖而和煦。 可照在孙悟空的身上，却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寒意。 菩提老祖的教诲，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反复地盘旋。 刚才那个…… 那个浑身散发着无尽邪气，仿佛才是这天地间真正主宰的…… 魔猿究竟是谁？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感觉……他才是我？ 第37章 为何全是妖魔相 传法大殿外的阳光很烈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孙悟空踉跄冲出之后光线刺得他眼瞳生痛，可心里的寒气却像是在万载冰窟里凝结的冰冻得他四肢僵硬。 那只魔猿浑身暗金眼神邪异，嘴角挂着玩弄众生坏笑的魔猿。 它到底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一刻，俺老孙竟感觉那才是真正的自己？这个念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冰刺狠狠扎进他的天灵盖让他整颗石心都凉透了。 他迅速逃离了那座庄严的大殿，一头扎进了后山的密林。 …… 花果山水帘洞，六耳猕猴睁开眼金色的瞳孔里一片幽暗，他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 他看到了灵台方寸山上那只猴子的狼狈，也看到那颗自己亲手种下的魔种，在七十二变法则的浇灌下终于破土。 “挣扎吧，困惑吧。”六耳猕猴的低语在洞府中回荡，带着神祇般的漠然。 “你越抗拒它扎根越深，直到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不是心魔……” “那就是你我的好兄弟。” …… 后山密林古木参天，孙悟空背靠一棵千年古树胸膛剧烈起伏，猴脸上满是茫然与恐惧。 不行！不能被吓住！那一定是假的！是幻觉！是俺学艺不精，走火入魔搞出的鬼东西！ 对！一定是这样！ 他猛地一咬牙从地上一跃而起，他要证明给自己看！他要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七十二变，师父传的无上妙法怎么可能是魔功？！ “俺先变个最简单的！”孙悟空强行压下心头的寒意目光锁定在脚边一块圆润的青石。 “变！” 他催动体内那股霸道的力量，可力量流转的瞬间，一股陌生充满侵略性的意志再次涌了上来，劫持了他的法力！ 嗡——金光包裹住他的身体迅速收缩、凝固。 光芒散去，地上没有青石，只有一块通体漆黑棱角峥嵘的黑曜石，仿佛由地心最深的怨气凝结而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 孙悟空的心猛地一沉！ “不……不对！再来！” 他不信邪目光又投向身边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 “变树！” 轰！法力运转得更加狂暴！金光再起他的身形急剧拉长，枝丫从肋下疯狂生出！ 结果……让他如坠冰窟！ 他确实是变成了一棵树，只不过是一棵树皮开裂如同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鬼脸；枝丫扭曲，如同探向天空的狰狞龙爪；连树叶都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诡异墨绿色，整片林子的生机都在被它无形地吞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孙悟空变回原形，一屁股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他想不通！ 无论他想变成什么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霸道与邪性，都像烙印一般无法抹去！最终变出来的全都是这些不伦不类的妖魔之相！ 就在他心烦意乱，几近崩溃时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呵呵，我说是谁在这儿弄出这么一股子妖气，原来是咱们那位天生霸道的新师弟。” 孙悟空猛地抬头，几名师兄正抱着手臂一脸讥诮地看着他，为首的正是那位年长弟子，他扫了一眼地上那块尚未散去凶戾之气的黑曜石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泼猴就是泼猴！”他摇着头故作惋惜地长叹。 “得了祖师亲传的无上妙法，不好好领悟清静自然之道却只能变出这等污秽不堪的妖魔之相！” “当真是……污了祖师的道统！暴殄天物啊！” “妖魔之相……” “污了道统……” 这几个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孙悟空混乱的心里！ 他本就因魔猿幻影而惊惧，又因变化失控而烦躁。 此刻，这些讥讽，就是一瓢滚油，浇在了他心中那团无名火之上！ “腾”地一下！ 怒火炸开！ “你们……说什么？！” 孙悟空缓缓站起。 他没有咆哮，声音甚至有些低沉。 可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却“轰”的一声，燃起了两簇如有实质的火焰！ 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恐怖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那只是他刚刚吞噬入体，尚未炼化的海量灵气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丝！ 然而，那几名师兄脸上的讥笑，瞬间凝固！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站在仙家林地，而是被拖入了一片尸山血海的修罗场！ 面前的，不再是那只顽劣妖猴。 而是一头……从无尽沉睡中苏醒的、择人而噬的太古凶兽！ 那股不讲任何道理、要将天地都撕碎的暴戾与凶狂，让他们呼吸停滞！ “咕咚……” 年长弟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牙齿，正在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双腿软得像面条！ “跑……快跑！！”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变调的尖叫！ 下一秒，这几位自诩仙风道骨的弟子，如同见了鬼一般，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疯狂逃去！ 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间，再次恢复死寂。 孙悟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瞳孔里的火焰缓缓熄灭。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拳头。 心中的烦闷与惊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个笑话。 当那几个师兄屁滚尿流地逃走后，孙悟空想通了。 害怕？困惑？ 都是因为不够强！ “俺不管什么魔功不魔功！” 他一拳砸在身旁的古树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树干。 “只要能让俺说了算，让那些杂碎闭嘴！” “那就是好功法！” 自此，后山密林成了他的狩猎场。 他不再尝试去“模仿”，那是弱者的行为。 他开始“掠夺”！ 想变石头，神念便化作万钧重锤，狠狠砸进大地，将山石亿万年沉寂的“理”，强行撕扯出来，披在身上！轰！一尊棱角峥嵘，散发着地心煞气的魔岩拔地而起！ 想变飞鸟，意志便凝成无形巨爪，抓破长空，将那羽翼振翅万里的“法”，生吞活剥，融入骨血！唳！一只眼如血钻，翼展三丈的凶禽冲天而上，凶戾之气让百兽蛰伏！ 第38章 师兄脸都绿了 这过程粗暴直接！比菩提老祖教的任何正法都痛快一万倍！ 短短数月七十二变，被他练成了一套吞噬万物重塑自身的无上凶法！ …… 斜月三星洞白玉道场，钟鸣磬响，众弟子正在演法，仙气缭绕道法祥和。 有的弟子指尖引来甘露催生仙葩，一片赞叹，有的弟子口吐真言化作剑气，盘旋飞舞凌厉非常。 孙悟空蹲在角落石阶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看得直打哈欠。 “花架子。”他撇撇嘴吐掉草茎。 就在此时演法完毕的年长弟子正被众人吹捧时目光扫过角落，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修行之道贵在一个和字，与天地同尘。”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道场都静了下来。 “不像某些泼猴，得了祖师真传却根性不改，只能变出些污秽不堪的妖魔之相！”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直指孙悟空。“终究是落了下乘难登大雅之堂！简直是暴殄天物污了祖师的道统！” 这话太毒了！ 所有弟子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孙悟空身上，充满了鄙夷与幸灾乐祸。 孙悟空缓缓站起身，他那双金色的瞳孔微微眯了起来，好你个牛鼻子上次的教训忘了，今日就让你们这群睁眼瞎看看什么叫真本事！ “师兄此言差矣！” 孙悟空却大摇大摆地走到场中，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 “依俺看，法术嘛，变得像、变得快才是硬道理！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都是垃圾！” “哦？”年长弟子脸色一沉。 “听你这口气是对变化之道颇有心得了？也好，就让我等开开眼看看你这野路子能变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妖魔来！” “惊天动地谈不上。” 孙悟空抓了抓腮帮子嘿嘿一笑，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邪性。“俺老孙就变一棵……最寻常的松树给各位师兄瞧瞧！” 松树？全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松树？这泼猴是黔驴技穷了吗？” “变化松树乃是入门之法，他竟敢拿出来献丑？” 年长弟子更是抚须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好一个寻常的松树！我等拭目以待！” 孙悟空对周遭的嘲笑充耳不闻，他缓缓闭上了眼，心中那股滔天的戾气与霸道被他以更霸道的方式强行压入了石心最深处！ 神念如亿万根须扎入脚下白玉道场！ 这一次他没有掠夺没有征服，他要用那蛮不讲理的力量去聆听，去感受，去……复刻！ 他听到了道场旁那棵千年古松的呼吸，他感受到了它扎根大地的脉动，他看到了它历经千年风雨依旧宁折不弯的……神韵！ 就是这个！给俺……过来！ 嗡——！ 没有金光，没有妖风。 孙悟空的身形，就那么在原地，凭空变化！ 双腿化作虬结的根须，竟无声地穿透了坚硬的白玉地砖；身躯拔高拉伸，化作苍劲的树干，布满风霜的纹理；手臂伸展，化作万千枝丫，无数碧绿的松针，在一瞬间，同时绽放！ 前后，不过一个呼吸！ 一棵活生生的，苍劲挺拔，散发着淡淡松香的古松，突兀地出现在道场中央！ 那树皮的质感，那松针的色泽，那迎风微摆的姿态…… 竟与旁边那棵真正的千年古松，一模一样！ 不！ 更胜一筹！ 因为它身上，还多了一股源自孙悟空石心深处，那份与生俱来的、要将这天都捅个窟窿的……桀骜！ “……” 整个道场，死寂。 所有嘲讽、轻蔑、看好戏的表情，全部凝固！ “这……怎么可能？！” “毫无破绽！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没有！这是真树啊！” “返璞归真……他……他竟真的做到了？！” 年长弟子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短暂的死寂后，是轰然爆发的惊叹与喝彩！ “师弟好神通！” “厉害！当真厉害！” 潮水般的赞誉，让孙悟空所化的古松，每一片松针都舒爽得颤抖起来！ 他成功了！ 他用这最简单、也最完美的变化，狠狠地抽了所有人的脸！ 得意！ 前所未有的得意！ 他的目光，透过枝叶，落在脸色阵青阵白的年长弟子脸上。 一股顽劣的猴性，再也按捺不住！ 心念一动。 那棵宝相庄严的古松，最顶端的一根枝丫，竟悄无声息地扭曲了一下，对着年长弟子，做出了一个极其人性化的、拉长下垂的……鬼脸！ “噗——” 一名弟子最先看到，瞬间破功。 紧接着，哄堂大笑，响彻云霄！ 那年长弟子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 孙悟空心里乐开了花，控制着枝丫得意洋洋地摇来晃去。 然而，就在这笑声最猖狂，最放肆的刹那—— 嗡！！！ 一股威压从天而降！ 不是力量，不是法术，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足以让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意志！ 整个白玉道场，连同空气带声音，在这一刻，被彻底凝固！ 笑声，卡在了所有人的喉咙里！ 众人惊骇欲绝地抬头，菩提老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悬停在半空。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还带着一丝惊疑！ 他没看任何人，那双洞穿三界的法眼，死死锁定了孙悟空所化的那棵松树！ 冰冷、肃杀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字字诛心，直刺孙悟空的本源！ “孽畜！” “你且告诉我……” 那声音顿了一下，整个天地都跟着一滞。 “为何你的松树之相，根须……却连着九幽之地？！” 轰！！！ 孙悟空的脑子，彻底炸成了一片空白！ 那棵完美的古松“噗”的一声，爆成一团刺目的金光！ 他变回了原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砸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跪下，整只猴抖得和筛糠一样！ “师父……弟子……弟子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 他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一个玩笑而已，怎么会引来师父如此雷霆万钧的震怒？！ 就在他恐惧到极致，心神一片混乱，脆弱得如同一张白纸的瞬间。 一个冰冷的，带着讥诮的，仿佛从他自己心底最深处冒出来的声音，悄然响起。 ——“看，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你卖弄，而是你学得太快，变得太强……” ——“强到……他快要控制不住你了！” 第39章 道断方寸山 孙悟空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师父生气了。 他只能本能地磕头，额头一下下砸在冰冷坚硬的白玉地砖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师父！弟子不知道！弟子真的不知道什么九幽之地啊！”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和尘土，哀求地望着半空。 “弟子就是想跟师兄们闹着玩，比试一下变化，没别的意思啊！求师父看清楚，饶了弟子这一次吧！” 半空中，菩提老祖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惊，有怒，有失望，还有一分几乎无法察白的不安。 最终，这一切都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看透了孙悟空的本源，那颗石心深处连接的，根本不是灵台方寸山的仙脉，而是某种……连他都觉得棘手的禁忌。 这猴子，是个天大的变数！ “你的根性，连着大凶！” 菩提老祖的声音不再洪亮，却字字如锥，狠狠扎进孙悟空的心里。 “我教不了你，也……容不下你。” 这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那些看热闹的弟子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脸上的幸灾乐祸再也藏不住了。 “逐出师门？我没听错吧？” “太好了！这泼猴终于要滚蛋了！” “哼，得了祖师真传又怎么样？根子是歪的，终究是邪魔外道！” 那些细碎的议论，刺得孙悟空浑身一颤。 他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望着那个传他道法、授他神通，曾在他心中如天一般高大的师父。 菩提老祖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好似多看一眼，都是一种玷污。 他对着虚空，声音响彻了整个灵台方寸山，乃至九天十地。 “你这去罢！” “从今日起，你再非我门下弟子。此后，你在外惹出任何祸事，打死都不能提，你是我的徒弟！” “若让我知晓你敢吐露半个字，我便将你这猢狲剥皮锉骨，神魂贬入九幽，万劫不得翻身！” 每一个字，都是一道天雷，劈得孙悟空神魂俱裂！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不过是变了一棵松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师父！不要！师父！” 孙悟空疯了一样地用膝盖向前爬，想去抓住那片遥远的衣角，却被一堵无形的气墙死死顶住，再也前进不了一寸。 “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把这七十二变忘了，把筋斗云也忘了！求您别赶我走……” 然而，菩提老祖心意已决。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只还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石猴，拂袖转身，身影化作一道清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也没看他一眼。 那股压制着整个道场的可怕意志，也随之烟消云散。 “呼……” 所有弟子都长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们看向场中那只失魂落魄的猴子，神情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快意。 “听见没，孽畜，祖师让你滚呢！” “快滚吧！别再脏了我们方寸山的清净地！” 那年长弟子走到孙悟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是报复得逞的快感：“泼猴，现在懂了吧？修行修心，你这种劣根性的东西，就算得了天大的机缘，也终究是沐猴而冠！可悲，可笑！” 孙悟空呆呆地跪在原地，周围的嘲讽和辱骂，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师父那句冰冷的“你这去罢！”。 他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然后一点，一点，被捏成了碎片。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就在他心神失守，怨念与不解即将吞噬他理智的瞬间，那个冰冷而讥诮的声音，又一次在他心底响起。 ——“傻兄弟，现在看清了吧？这根本就不是一棵树的事。” ——“这是他给你画的圈。你乖乖待在圈里，就是他的得意门生；你只要敢跳出去一步，哪怕只是脚尖沾了线，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你当成垃圾一样丢掉。” 孙悟空浑身剧震。 “他教你神通，不是让你超越他，是让你更好地为他所用！你的根连着九幽？呵，那或许才是你真正的力量源泉！他怕了，他怕这种力量不受他的控制，所以他要赶你走，在你还没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撇清关系！” “他的道，讲究的是顺从，是磨平棱角，变成他想要的样子！那不是你的道！” “不……不是的……”孙悟空在心中虚弱地反驳。 “师父……师父不会害我……” “是吗？”那个声音带着怜悯。 “那你现在又算什么呢？一个被扫地出门，连名字都不配提的弃徒？” 弃徒…… 这两个字，狠狠地烙在了孙悟空的心上。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动作很慢，很轻。 接着，他环顾四周，将每一个幸灾乐祸的嘴脸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最后，他看了一眼祖师消失的方向，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最后一丝孺慕与哀求彻底熄灭，化作了一片死寂的冰冷。 是啊，俺老孙现在，只是一个弃徒了。 他转过身，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山门外走去。 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夜色悄然降临，孙悟空的身影在即将离开灵台方寸山结界的那一刻，停住了。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云雾缭绕、仙气氤氲的三星洞。 这里，曾是他以为的家。 “就这么走了？甘心吗？”六耳的声音带着诱惑，再次响起。 孙悟空没有回答，只是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传你道法，却又吝啬至极，从未真正指点你未来的路。他夺了你的天真，却又弃你如敝履。这份‘恩情’，难道不该讨回些补偿吗？” “补偿？”孙悟空的声音沙哑干涩。 “藏经阁，最顶层，最深处，有一卷不属于此界的功法，名为《妖神变》。”六耳的声音充满了魔力。 “那上面记载的，才是真正属于我们妖族的路！是逆天而行，主宰自身命运的无上神通！拿上它，就当是他欠你的！” 《妖神变》！ 孙悟空心中最后一丝对师门的留恋，轰然崩塌，化作了滔天的怨气与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高高在上，随口一句话就能决定俺老孙的命运！ 凭什么俺学得好，变得真，反倒成了罪过？！ 好！ 好一个补偿！ 他心念一动，身形一晃，化作一只毫不起眼的飞蛾，悄无声息地逆着夜风，朝着那座防备森严的藏经阁飞去。 七十二变的神通，此刻在他手中再无半分炫耀之意。 第40章 俺老孙说了才算！ 他轻易地避开了巡逻的道童，穿过了数道流光溢彩的禁制。 奇怪的是，那些平日里足以让寻常弟子神魂震荡的禁制，今夜却显得有些……虚弱。 孙悟空心中被怒火填满，并未多想。 他如一缕青烟，飘入了藏经阁的顶层。 这里弥漫着一股古老而平和的墨香，一排排玉架上摆满了各种珍贵的道家典籍。 但他对这些毫无兴趣。 他径直走向最深处的角落，那里，一个蒙尘的黑铁盒孤零零地放在地上，与周围的仙家宝卷格格不入。 他打开盒子。 一卷古老的兽皮卷轴静静地躺在里面。 待孙悟空展开卷轴，一股苍凉、狂暴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个扭曲而狂野的图腾！ 就是它！ 孙悟空体内的石心，正与这股气息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他一把将《妖神变》揣入怀中，不再停留，化作微风悄然离去。 站在灵台方寸山的山巅，孙悟空最后看了一眼那云雾缭绕的斜月三星洞。 他的眼中，再无半分留恋与不舍。 这里没有什么祖师，没有什么同门，有的，只是一场大梦。 如今，梦醒了。 而后，驾起筋斗云，化作一道金光撕裂夜幕，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花果山……” 金色的光焰撕裂长空，发出刺耳的呼啸。 筋斗云的速度被孙悟空催动到了极致，云下的山川河流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流光，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他的胸膛里，一团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菩提老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扎在他的神魂深处。 弃徒！ 你这去罢！ 打死都不能提，你是我的徒弟！ 这些话语，比任何酷刑都来得残忍。十年问道，十年修行，换来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一个笑话。 他以为的家，他敬若神明的师父，原来从一开始就给他画好了一个圈。 圈里是师徒，圈外是孽畜。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孙悟空只觉得一股怨气直冲天灵，让他那双金色的瞳孔都泛起了血丝，他恨不得掉转云头杀回方寸山问个明明白白！ 但他不能，那股压制整个道场的可怕意志他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太弱小了，弱小到连一句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快了……就快到了……”孙悟空在心中默念，家的方向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花果山那才是他真正的根，终于那片熟悉的碧海蓝天出现在视野尽头，那股混杂着花果清香与湿润水汽的空气让他紧绷的神魂稍稍松弛了一分。 然而当筋斗云降下，他看清山中景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花果山？ 记忆中那个群猴嬉闹随处便溺果皮遍地的混乱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井然有序欣欣向荣的景象！ 山脚下的平地上数千只健壮的猴兵正在操演阵法，它们手持削尖的木枪石矛呼喝之声整齐划一，竟有几分军旅的肃杀之气！ 半山腰上成百上千的老猴正在巨大的石锅旁忙碌，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显然是在酿造猴儿酒，而且规模比他离开时大了何止百倍！ 更远处还有猴子在开垦土地种植果蔬，甚至搭建起了一座座简陋却坚固的石屋。 整个花果山就像一台被精密驱动起来的机器，每一个猴子猴孙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碌着充满了干劲与活力。 这……这还是他那个只知道玩乐的猴子窝吗？ 孙悟空呆立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走错了地方。 “哈哈哈！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一个爽朗而又熟悉的声音从水帘洞的方向传来。 孙悟空猛地抬头，只见一道身影从瀑布后走出，那身影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同样是尖嘴龇牙的雷公脸，只是气质上少了几分桀骜多了几分深沉。 正是那个一直在他心底说话的六耳猕猴！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道身影，一个个妖气冲天气息强大绝非寻常山精野怪。 一个鹰钩鼻的黄袍大汉双目开阖间有风雷之声，一个身材魁梧的白猿，双臂奇长几乎垂到膝盖。 还有一个…… “兄弟，别来无恙啊！”六耳猕猴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热情地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那姿态仿佛他们是分别多年的至交好友。 孙悟空下意识地想避开，但对方的动作太快也太自然了。 “这些年，哥哥我可是帮你把家底都攒好了！”六耳猕猴指着这井然有序的花果山脸上满是得意。 孙悟空沉默着金色的瞳孔扫过他身后的那几位妖王。 “我来给你介绍！”六耳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拉着他介绍道： “这位是黄风岭的黄风大王，一手三昧神风吹得神仙胆寒！这位是通臂猿猴，咱们的本家，一身神力能拿日月缩千山！” 黄风怪和通臂猿猴对着孙悟空拱了拱手，态度算不上恭敬但也没有轻视，更多的是一种平等的审视。 他们能感觉到眼前这只刚回来的石猴，体内蕴含着一股让他们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力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孙悟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做什么？”六耳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股难言的豪迈与野心。 “自然是做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兄弟，你我皆是天生妖类为何要受那鸟天庭的管辖？为何要看那些仙佛的脸色？他们高高在上视我等为蝼蚁，凭什么？！” “哥哥我这些年联合了七十二洞妖王，聚拢了天下豪杰就是要成立一个咱们妖族自己的联盟——妖盟！” “在这个联盟里没有天条，没有戒律，只有一条规矩！”六耳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就是咱们妖族的事咱们自己说了算！” 妖盟！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孙悟空的脑海中炸响，他想起了在方寸山受到的屈辱，想起了师兄弟们的鄙夷，想起了菩提老祖那句冰冷的孽畜。 是啊，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能决定俺老孙的命运！ 一股强烈的共鸣从心底升起，但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他已经被背叛过一次，他现在谁也不信只信自己手中的力量！ “妖盟？”孙悟空冷笑一声。 “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这山头林立谁说了算？” 他的目光如电直视着六耳猕猴，以及他身后的黄风怪和通臂猿猴，场中的气氛瞬间凝固。 第41章 缺一件神兵啊 黄风怪眉头一挑，通臂猿猴的拳头也悄然握紧，他们都是一方霸主自然不愿轻易屈居人下。 六耳猕猴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紧张气氛，依旧笑呵呵地说道：“自然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说得好！”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森白的牙齿。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那不是法力也不是神通，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源自太古洪荒的蛮荒与霸道！ 正是《妖神变》的气息！ 孙悟空仅仅是泄露了一丝整个花果山瞬间风云变色，万籁俱寂！ 正在操练的猴兵们手中的石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那是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黄风怪和通臂猿猴更是脸色剧变！他们只觉得像是有一座太古神山猛地压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上，体内的妖力瞬间凝滞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这是什么力量？在这股气息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道行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倾覆！ 他们的眼中再无半点审视，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敬畏！ “好！好！好！” 六耳猕猴不惊反喜，他感受到的压力最大却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兄弟你果然没让哥哥我失望！这股力量当为万妖之主！” 他猛地转身对着所有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妖王和猴群，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喝道：“我六耳猕猴提议，从今日起我花果山美猴王孙悟空便是我妖盟之主！谁赞成？谁反对？！” 声音滚滚如雷传遍了整个花果山。 黄风怪和通臂猿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撼与臣服，他们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我等，拜见盟主！” “拜见盟主！”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的猴子，所有的妖王在这一刻都心悦诚服地跪拜了下去。 孙悟空站在山巅感受着这股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臣服，胸中那口被菩提老祖打压下去的怨气与豪情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了无尽的意气风发！ 什么弃徒？什么孽畜？ 在花果山，在这妖盟俺老孙说了才算，他仰天长啸啸声震动九霄！ “好！从今日起俺老孙便是这妖盟之主！” 看着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孙悟空，六耳猕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笑着上前一步不经意地说道。 “恭喜兄弟荣登大宝！你如今是万妖之主神通无敌，只是……”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成功吸引了孙悟空的注意。 “只是什么？” “只是还缺一件称心如意的神兵啊。” 孙悟空闻言一怔，那股冲天的豪情稍稍回落。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没错，这双拳头能撕裂山石，能撼动天地。可自始至终，他都是赤手空拳。在方寸山，师兄弟们演法，哪个不是仙剑飞舞，宝光四射？ 他先前不屑，觉得那是花架子。可如今，他已是万妖之主，统领七十二洞妖王，再赤手空拳，似乎……是缺了点盟主的威风。 “兄弟所言极是。”孙悟空点了点头，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认可。“俺是该有件趁手的兵器了。” “何止是趁手！”六耳猕猴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兄弟，你可知这天地间，有一件真正的上古神物，本该是我辈修士逆天改命的机缘，却被那天庭硬生生给锁了起来！” “哦？”孙悟空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东海龙宫！”六耳猕猴眼中精光一闪，一字一顿地说道：“那里，有一根定海神针！乃是上古大禹治水时，用来测量江海深浅的天河神铁！” “此物通灵，能大能小，随心变化，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它不是法宝，而是天生地养，秉承天地意志而生的无上凶兵！” 孙悟空听得双眼放光，心头一片火热！ 能大能小，随心变化！这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吗！ “这等宝贝，为何会在那老泥鳅手里？”孙悟空不解地问道。 “问得好！”六耳猕猴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愤愤不平之色。“这正是天庭最阴险的地方！那神针放在东海，名为镇压气运，实为囚禁！天庭就是如此霸道，他们看不得下界有任何能威胁到他们的宝物出现！他们自己用不着，也得找个由头，找个看门狗，把它死死地锁起来，断绝我等妖族的机缘！” 轰！ 六耳猕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桶滚油，狠狠地浇在了孙悟空心中那团名为“怨恨”的烈火之上！ 囚禁！ 又是囚禁！ 菩提老祖给他画了一个圈，是囚禁！这天庭，竟也给一件神物画了一个圈，同样是囚禁！ 凭什么？！ 就因为他们高高在上，就因为他们手握所谓的“天条”？！ 孙悟空在方寸山所受的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被当成“孽畜”丢弃的屈辱，在这一刻，与那根素未谋面的定海神针，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天庭欺人太甚！”孙悟空一声怒吼，凶狂的气息再次爆发，震得整个花果山都在嗡嗡作响！“什么镇压气运！狗屁！俺老孙这就去为那宝物‘松绑’，让它重获自由！” 他话音刚落，便要驾起筋斗云，直奔东海！ “兄弟且慢！”六耳猕猴却一把拉住了他。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妖盟之主！”六耳猕猴一脸严肃地说道。“盟主出征，岂能孤身前往？那也太瞧不起我们妖盟了！也太便宜那东海龙宫了！” 孙悟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啊，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是王！ “依哥哥我看”六耳猕猴眼珠一转。 “你当即刻点齐兵马整合妖兵，咱们大张旗鼓地去！让四海八荒都看看我妖盟的威风！” 这番话说得孙悟空热血沸腾，俺老孙如今是王！王的出行自然要有王的气派！ “好！”孙悟空一拳砸在掌心。 “就依你所言！传我号令点齐三万猴兵随我出征东海！” “兄弟稍安勿躁，整军也需一日。” 六耳猕猴笑着拦下他又道：“那东海龙宫水深禁制重重，小弟我神通特殊脚程也快，不如这样我先替哥哥去探探路，摸清那水晶宫的底细也看看那老龙王是个什么态度，免得他暗中耍什么花招折了哥哥的威风。” 第42章 龙王献神兵！ 孙悟空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六耳心思缜密，让他去探路，自己也好做万全准备。 “好！那就有劳兄弟了！”孙悟空重重地拍了拍六耳的肩膀，心中对他更是信赖了几分。 “为兄弟办事，应该的！” 六耳猕猴咧嘴一笑，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去，方向直指东海。 …… 东海，水晶宫。 万丈深海之下，这座由水晶、美玉、夜明珠砌成的宫殿，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然而，这光芒却照不透宫殿深处的阴郁。 龙王敖广，正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白玉珊瑚宝座上，愁眉不展。 他名为四海之主，听着威风，实则不过是天庭册封的一个水官。真正的权力，早就被天庭以各种名义架空。更让他憋屈的，是宫殿后方那根“定海神针”。 那是天庭硬塞给他的“赏赐”，美其名曰镇压东海气运。可实际上，那东西就像个祖宗，他根本无法催动分毫，还得日夜派兵看守，生怕出了什么差池。这哪里是赏赐，分明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金光闪闪的囚笼！ 就在他唉声叹气之时，一个陌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敖广，名为四海之主，实为天庭看门狗。这滋味，不好受吧？” “谁？！” 敖广猛地从宝座上弹了起来，龙威爆发，整个水晶宫都为之震颤！他一双龙目扫视四周，却连半个鬼影都没看到！ 那声音带着一丝轻笑，再次响起。 ——“别找了，我就在你心里。我若想杀你，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敖广浑身的龙鳞都炸了起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是何等恐怖的神通！竟然能无视水晶宫的重重禁制，直接与他的元神对话！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敖广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声音干涩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摆脱这看门狗身份的机会。” 那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诛心！ ——“花果山，出了一位天生的石猴。他刚被逐出仙门，正是怨气冲天的时候。如今，他已是七十二洞妖王之首，成立了‘妖盟’，自号‘美猴王’，马上就要点齐兵马，来你这东海，取那根定海神针了。” 敖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妖盟？七十二洞妖王之首？这等凶人，怎么会盯上自己这里！ ——“那石猴神通广大，一身蛮力连天都敢捅个窟窿。凭你东海这点虾兵蟹将，硬拼，只有死路一条，水晶宫都得被他拆了。到时候，神针被抢，天庭怪罪下来，你这龙王之位，还保得住吗？” 敖广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知道，对方说的，句句属实。 “那……那阁下的意思是？” ——“很简单。”六耳猕猴的声音充满了魔力。“顺水推舟。” ——“那神针，你根本用不了，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大大方方地送给他。他得了神兵，气焰更盛，下一步，你猜他会去哪？” 敖广的龙目猛地一缩！ ——“他必会大闹天宫！”六耳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届时，你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凌霄宝殿去告状，就说妖猴凶残，强抢神珍。让天庭去头疼，让玉帝去收拾他！” ——“如此一来，你不仅送走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还能借天庭这把刀，除了那个心腹大患，更能恶心一把平日里对你颐指气使的天庭。你我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一番话，说得敖广怦然心动，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是啊！这计划……这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本就对天庭积怨已久，如今有这么一个一石三鸟，既能送走祸害，又能借刀杀人，还能报复天庭的机会，他如何能不心动！ 一个既能摆脱囚徒身份，又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完美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本王……该如何配合？”敖广压抑着激动，对着虚空问道。 “届时你只需如此这般......” 片刻后敖广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脸色阴晴不定。 他敖广身为龙族之长统御四海，却要对天庭卑躬屈膝，看那玉帝的脸色行事，这口恶气他已经憋了上千年！ 如今机会来了！ “来人！”敖广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甚至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冷酷。 殿外的龟丞相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龙王，有何吩咐？” “传我旨意，”敖广缓缓坐回他的白玉珊瑚宝座，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即刻起，水晶宫内外所有禁制威力减半！巡逻的虾兵蟹将也都给本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演戏！” 龟丞相一愣完全没明白龙王的意思。 敖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听不懂吗？就是告诉他们，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给本王装出不堪一击的样子！谁要是敢露出半点破绽，本王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 一日之后花果山，三万妖兵黑压压地集结在山前平地之上，为首的正是七十二洞妖王！ 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妖气冲天，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恐怖力量！ 孙悟空身穿一身简陋的虎皮裙站在最高处，俯瞰着下方那一张张充满了狂热与崇拜的脸，他的身后六耳猕猴微微躬身低声道：“兄弟，时辰已到。” “好！”孙悟空一声长啸声震四野！ “小的们！” “小的在！”三万妖兵齐声怒吼声浪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层掀翻！ “俺老孙自出世以来无法无天逍遥自在！学了一身本事本想求个长生，却被那所谓的仙人斥为孽畜逐出师门！” “俺想不通！” “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就能定我等的生死判我等的根性？！” “凭什么我妖族就要被他们视为邪魔外道，只能在深山老林里苟且偷生？！” 孙悟空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他将在方寸山受到的所有屈辱与不甘尽数化作了煽动人心的烈火！ “俺老孙不服！” “今日俺成立妖盟，就是要告诉那天，告诉那地告诉那满天神佛！” 第43章 装备到位 “俺妖族的命就该俺们自己说了算！” “现在东海龙宫里锁着一件本该属于咱们的宝贝！他们叫它‘定海神针’，俺看那就是根锁住咱们妖族气运的囚龙柱！” 孙悟空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 “小的们敢不敢跟俺老孙走一趟东海把那囚笼砸了，把那神龙放出来？！” “愿随大王踏平东海！” “踏平东海！”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让整座花果山都在震颤。 “出发！” 孙悟空一声令下驾起筋斗云，化作一道金光率先冲了出去，他身后七十二洞妖王各显神通，驾着妖风乘着黑云率领三万妖兵，乌压压地朝着东海杀去。 那妖气太过庞大所过之处天色都暗了下来，飞鸟绝迹走兽潜踪。 东海之上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翻滚，像是烧开了一锅沸水掀起百丈高的巨浪。 水晶宫里。 “报……报……龙王！不好了！那……那花果山的妖猴，打……打过来了！”一个虾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甲壳都跑掉了一半，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敖广猛地一拍宝座怒喝出声：“慌什么！成何体统！区区妖孽也敢在我东海撒野！点齐兵马随本王迎战！” 他嘴上吼得山响，可站起来时龙袍的下摆却在微微发抖，那副架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当敖广领着一群眼神躲闪、斗志全无的虾兵蟹将出现在水晶宫外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整片海水都被染成了墨色，天上是望不到头的妖云，凶戾狂暴的气息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猴子……竟然聚拢了这么一股势力！比探子回报的还要可怕！ “呔！下边那老泥鳅给俺听着！”孙悟空的声音从云端砸了下来，震得海水嗡嗡作响。 “赶紧把那定海神针交出来！但凡敢说半个不字，俺老孙今天就让你这东海变死海！” 敖广身子一抖强撑着喊道：“你这泼猴！休得猖狂！那定海神针乃天庭赐下镇压四海气运的神物，岂容你这妖孽染指！众将士给本王……拿下！”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妖阵里黄风怪已经狞笑着张开了嘴。 呼——！三昧神风席卷而来，那风吹在身上刮骨，钻进魂里焚心！ 东海这边所谓的大军瞬间就炸了锅，虾兵被吹得像陀螺一样原地打转，蟹将被吹得四脚朝天吐着白沫，龟丞相更是把脑袋和四肢缩进壳里像个石盘一样被吹得滚出了几里地。 场面一片混乱哭爹喊娘地逃回了水晶宫，连兵器都丢了一地。 “哈哈哈！” 孙悟空大笑着，一个筋斗就穿过了溃兵，直接落在了水晶宫的大殿里。 他甚至没拿出兵器，单是身上那股蛮荒霸道的气息，就让整个大殿的梁柱嗡嗡作响。 他一步步走到高台前，指着刚刚爬起来的敖广的鼻子，一字一顿地喝道：“老、泥、鳅！俺再说一遍，把宝贝，交出来！” 敖广扑通一声从宝座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抱住孙悟空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大王饶命！饶命啊！不是小龙不给，实在是……那神物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自大禹治水后，就没人能动它分毫啊！” “哦？”孙悟空咧嘴一笑，一脚把他踢开，“那带俺去看看！” 在敖广战战兢兢的带领下，孙悟空来到了后殿。 一根巨大的铁柱子立在殿中，上抵屋顶，下镇地脉，通体乌黑，却有霞光瑞气环绕。 那股苍凉厚重的气息，让他体内的石心都跟着猛地一跳。 是血脉相连的呼唤！ “好宝贝！” 孙悟空双眼放光，上前一把抱住铁柱，心里只动了个念头。 嗡——！ 那万斤神铁竟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 在敖广“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巨大的铁柱迅速缩小，最终化作一根两头是金箍，中间是乌铁的长棍，稳稳地落在了孙悟空手中。 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 孙悟空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棍身，随手挽了个棍花，呼的一声，棍风擦着敖广的龙角飞过，削掉了他几根龙须。 敖广吓得腿一软，又瘫了下去。 孙悟空心中豪情万丈，又动了个念头：“小！小！小！” 棍子应声而变，化作一根绣花针，被他塞进了耳朵里。 “哈哈哈！好宝贝！” 孙悟空满意极了，可再一打量自己，光着膀子，穿着个虎皮裙，怎么看怎么别扭。 “老龙王！”他看向一旁还在地上发呆的敖广。 “俺现在有了神兵，还缺一身配得上它的行头！你这龙宫家大业大，不会连副盔甲都凑不出来吧？” 敖广满脸为难，哭丧着脸：“大王说笑了，小龙我这……哪有能配得上您这等英雄的宝甲啊……” 他眼珠一转，猛地一拍手。 “有了！小龙虽然没有，但我那三位兄弟家底丰厚，定能为大王凑齐一身神装！” 说罢，也不等孙悟空答话，就命人去敲响了金钟。 钟声穿透深海，传遍四方。 不多时，南海龙王敖钦、西海龙王敖闰、北海龙王敖顺，就带着一脸惊慌赶到了东海。 在敖广一番挤眉弄眼，连哭诉带比划的逼迫下，三位龙王万般无奈，只好各自献宝。 西海龙王敖闰，黑着脸献上一副锁子黄金甲。 南海龙王敖钦，肉疼地献上一顶凤翅紫金冠。 北海龙王敖顺，哆哆嗦嗦地献上一双藕丝步云履。 孙悟空毫不客气当场穿戴整齐，头戴紫金冠身穿黄金甲，脚踏步云履，再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往肩上一扛！ 金光闪闪威风凛凛，那股盖世妖王的气势比之前强了何止十倍！ “哈哈哈！多谢了！” 孙悟空对着四个愁眉苦脸的龙王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水晶宫，在妖王们的欢呼簇拥下返回花果山。 他前脚刚走，南海龙王敖钦就忍不住了。 “大哥！就这么让他走了？这泼猴欺人太甚！” 敖广脸上的惊恐与无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书案前，那里一份早就写好的奏折正静静地躺着，他拿起笔在那份状告妖猴强抢定海神针的奏折上缓缓添上了八个字。 “强索披挂，欺压四海！” 第44章 天庭的噩梦 写罢他将笔一丢对着三位兄弟冷笑道：“走？他走得越远越好！他闹得越大越好！本王这份御状就是要让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说罢他亲自捧着奏折化作一道流光穿过重重海水，直奔南天门而去！ …… 九重天之上凌霄宝殿，仙雾缭绕瑞气千条，玉皇大帝高坐龙椅之上正与一众仙卿议事。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报：“启奏陛下！东海龙王敖广有十万火急要事求见！” 话音未落敖广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陛下啊！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玉帝眉头微皱，身旁的卷帘大将立刻上前接过奏折呈了上去。 玉帝展开奏折只看了一眼，脸色便瞬间阴沉了下来，当他看到“强索披挂欺压四海”那八个字时，一股恐怖的帝威轰然爆发！ “砰！”他猛地一拍龙椅整座凌霄宝殿都为之震颤！ “大胆妖猴！欺人太甚！” 玉帝的怒吼声如同九天惊雷在殿中滚滚回荡，下方的文武仙卿无不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 “区区一个下界妖猴竟敢闯龙宫，夺神兵勒索披挂！这不只是在打敖广的脸，这是在打我天庭的脸！是在挑衅朕的威严！”玉帝怒不可遏手中的奏折被他捏得粉碎。 殿下众仙闻言亦是义愤填膺。 “是啊！此风断不可长！若不严惩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天庭头上撒野？” “一个刚出世的妖猴竟有如此胆量，背后定有高人指点不可不防！” “必须立刻派兵将其擒拿上天，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群仙激愤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就在这时一位身穿铠甲手托宝塔的神将越班而出，声如洪钟地朗声道：“陛下！” 正是托塔李天王李靖！ “区区一妖猴何足挂齿！老臣不才愿亲率天兵，下界擒拿此獠以正天威！”李靖一脸肃然眼中充满了对下界妖魔的不屑。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个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的少年将军也跟着一步踏出，战意高昂地请命道：“父王所言极是！父王！孩儿愿为先锋，定要亲手将那妖猴的脑袋拧下来给父王当球踢！” 这少年唇红齿白面容俊秀，眉心一点朱砂，正是其子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玉帝看着下方战意凛然的父子二人，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 “好！”玉帝当即准奏声音冰冷地传下旨意： “朕命你李靖为降魔大元帅，哪吒为三坛海会大神，即刻点齐十万天兵天将下界征讨花果山！务必将那妖猴给朕生擒活捉！” “臣，遵旨！” “孩儿，遵旨！” 李靖与哪吒领了旨意，不敢耽搁立刻前往天河调兵遣将。 很快十万天兵集结完毕，旌旗蔽日杀气冲霄！随着李靖一声令下庞大的天兵军阵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浩浩荡荡地朝着东胜神洲的方向压了过去！ …… 与此同时花果山水帘洞，孙悟空正坐在那张由万年石钟乳形成的宝座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手中的金箍棒感受着那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 下方七十二洞妖王分列两旁一个个脸上都充满了崇敬与狂热，就在此时六耳猕猴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孙悟空身旁。 “兄弟，恭喜了。”他笑着说道，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 “喜从何来？”孙悟空头也不抬地问道。 “天庭那帮老官僚坐不住了。”六耳猕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我安插在南天门的眼线刚刚传来消息，东海那条老泥鳅已经去凌霄宝殿告了你的御状。” “哦？”孙悟空终于抬起了头，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燃烧起兴奋的火焰，“然后呢？” “玉帝老儿龙颜大怒，已经派了托塔天王李靖还有他那个三头六臂的儿子哪吒，点了十万天兵正朝着咱们花果山杀过来呢！”六耳猕猴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言一出下方的七十二洞妖王顿时一阵骚动！十万天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他们都是一方霸主，但面对天庭的正规军而且是十万之众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发怵，然而孙悟空的反应却让他们瞬间镇定了下来。 只听孙悟空噌地一声从宝座上跳了起来，非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狂傲与战意！ “哈哈哈！来得好！来得正好！”他将金箍棒重重地往地上一顿整个水帘洞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俺老孙正愁这身披挂，这根神针没有对手来试一试成色！他们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 他环顾下方有些骚动的妖王们，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吼道：“兄弟们！” “小的在！”群妖齐声应和精神为之一振。 “怕吗？！” “不怕！” “好！”孙悟空高举金箍棒直指苍穹。 “天庭看不起我们，视我们为孽畜，为蝼蚁！那今天俺老孙就带着你们打上天去！打到他们看得起为止！” “打到他们跪下来求我们为止！” “告诉他们，这三界不是他玉帝老一家的！我妖族的事得我们自己说了算！” 一番话说得群妖热血沸腾，之前那点对天兵的恐惧瞬间被无穷的战意所取代！ “战！战！战！” “愿随大王，死战到底！” 看着被彻底煽动起来的群妖，六耳猕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上前一步冷静地说道：“兄弟，士气可用但不可鲁莽。那天兵非同凡俗，阵法森严我们还需好生布置一番。” 孙悟空此刻对他言听计从，当即点头道：“好！就依兄弟所言！你说怎么打！” 六耳猕猴走到一张巨大的石桌前，那里早已铺开了一张花果山的地形图，他拿起一根树枝开始在上面指指点点。 “黄风大王你率领本部三千妖兵，守住东面隘口。那天兵初来乍到，必然心高气傲，你只需用三昧神风先挫其锐气，不可恋战！” “通臂猿猴，你力大无穷，率五千猿兵埋伏于西侧山谷待天兵被神风吹散阵型，你便带兵从侧翼冲杀务必将他们拦腰截断！” “其余妖王各守山中要隘，结成掎角之势相互呼应！让他们进得来出不去！” 六耳猕猴条理清晰，将七十二洞妖王的特点与花果山的地形完美结合布置得井井有条，孙悟空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对这个兄弟更是佩服。 第45章 棒打巨灵神 “那俺老孙呢？” 六耳猕猴微微一笑看向他：“兄弟你自然是我们的主心骨，是我们的王牌！你只需坐镇水帘洞，待那哪吒李靖之流出现由你亲自出手一战定乾坤！” “好！”孙悟空一拳砸在掌心战意冲天！ 就在他们排兵布阵之时整个花果山的天空已经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一片巨大无朋的乌云正从天际线缓缓压来，那不是真正的云而是由十万天兵天将的甲胄与兵器汇聚成的肃杀之气！ 乌云压顶旌旗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一股冰冷沉重令人窒息的威压笼罩了整个东胜神洲。 大战一触即发！ …… 花果山之外天河水师与各部天将组成的十万大军，排开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阵势。 银甲闪烁长戈如林，每一位天兵的脸上都带着久居天界的傲慢与对下界妖魔的蔑视，他们是天庭的利刃，是三界秩序的执行者，区区一群占山为王的妖猴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挥手间便可剿灭的尘埃。 托塔李天王李靖身披黄金宝甲，手托玲珑宝塔立于中军的云车之上面沉如水，他目光扫过下方那座被妖气笼罩的山峦眼中尽是轻蔑。 “传我将令！”李靖的声音通过法力加持，响彻云霄如同天神的谕令。 “布下天罗地网大阵将这花果山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本帅放出去！” “遵命！” 号令传下十万天兵齐声应和，声浪滚滚震得下方山石簌簌作响，大军缓缓开动阵型变幻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从四面八方将整个花果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阵势布好李靖冷哼一声对着身旁一位身高三丈，手持两柄巨大宣花板斧面容粗犷的巨汉说道：“巨灵神！” “末将在！”那巨汉上前一步声如闷雷，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撼山拔岳的压迫感。 “你为先锋去给本帅叫阵！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妖猴出来受死！若是他敢反抗就地格杀，提他首级来见！” “末将遵命！”巨灵神狞笑一声，拎起他那两柄比门板还大的宣花板斧大步流星地踏出阵前。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的云层都为之震颤，随着他来到花果山水帘洞正上方的半空中，将双斧猛地一撞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如同晴天霹雳。 “呔——！” 巨灵神扯开嗓子用他那足以震碎山石的嗓门，指着下方的水帘洞破口大骂。 “洞里的泼猴听着！吾乃托塔天王帐下先锋大将巨灵神是也！奉玉帝旨意前来擒你这不知死活的妖孽！你这厮胆敢大闹龙宫强索披挂，罪不容诛！还不速速放下兵器脱了妖服跪地投降，随我上天领罪！若敢说半个不字本神便将你这花果山，一斧劈成两半，让你这满山的猴子猴孙尽数化为肉泥！” 这骂声嚣张至极恶毒无比，水帘洞中孙悟空正听着六耳猕猴的调度，听闻这阵叫骂脸上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好个不长眼的毛神！竟敢在俺老孙的家门口撒野！” 孙悟空噌地一声就从宝座上蹦了起来哪里还坐得住！ “兄弟，不可冲动……”六耳猕猴刚想劝阻。 可孙悟空哪里还听得进去！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在方寸山受的委屈，被逐出门的怨气，此刻被巨灵神这几句叫骂彻底点燃！ “管他什么先锋大将！今天不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俺老孙就不姓孙！” 他狂吼一声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迎风一晃，化作碗口粗细的铁棍扛在肩上，一个筋斗便翻出了水帘洞直接冲到了天兵阵前。 他指着那身高三丈的巨灵神咧嘴大笑，那笑容里是压不住的凶性与狂傲。 “你这毛神长得跟个发面的馒头似的，也敢在俺老孙门前犬吠！你家爷爷在此还不快快跪下磕头！” 巨灵神见一个身高不足四尺的毛猴竟敢如此辱骂自己，气得三尸神暴跳，哇哇大叫：“好个不知死活的猴子！看斧！” 他自恃神力无双，在天庭也是排得上号的猛将根本没把孙悟空放在眼里，爆喝一声双臂肌肉坟起，轮动那两柄重达万钧的宣花板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两座小山一般朝着孙悟空的脑袋狠狠劈了下来！ 这一斧若是劈实了，足以将一座千仞高山都从中斩断！ 天兵阵中无数天将都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妖猴被劈成肉酱的场景，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孙悟空却是不闪不避！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的狞笑！ “来得好！” 他将手中的如意金箍棒迎风一晃口中大喝一声：“长！” 嗡——！那碗口粗细的铁棒在一瞬间急剧暴涨变得比水桶还要粗！ 孙悟空双手持棍体内的《妖神变》功法自行运转，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蛮荒霸道之力，顺着他的双臂疯狂地灌注到金箍棒之中！ 他没有使用任何精妙的招式，就是最简单最直接最野蛮的——当头一棒！ “给俺——破！” 轰——！！！粗大的铁棒与那两柄宣花板斧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想象中的金铁交鸣之声并未响起，响起的是一声如同陶瓷破碎般的、清脆得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在巨灵神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那两柄由万年寒铁打造坚不可摧的宣花板斧竟像是纸糊的一样被那根乌黑的铁棒，一击砸得从中崩断！无数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散飞射！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巨力顺着斧柄狂涌而至！ “噗！” 巨灵神只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撞来，双臂的骨骼发出一连串爆响瞬间被震成了粉碎性骨折！他握着斧柄的虎口更是直接炸开血肉模糊！ “啊——！” 剧痛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孙悟空的第二棒已经到了！ 快到了极致！ 那根粗大的铁棒带着撕碎一切的凶狂，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砸在了巨灵神那身引以为傲的神甲之上！ “砰！” 那一声闷响像是砸在了一个破麻袋上，号称能抵御仙家法宝的神甲在这一棒之下，如同薄纸一般寸寸龟裂然后轰然炸开！ 第46章 一棒干翻三太子！ 巨灵神那庞大的身躯，像是被一座太古神山正面撞中，惨叫声都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他化作一道流光，轰隆一声，狠狠地砸进了后方的天兵阵中，一连撞翻了数百名天兵，才在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停了下来。 再看时，已是浑身骨骼尽碎，七窍流血，人事不省。 一招！ 仅仅一招！ 天庭的先锋大将，以神力著称的巨灵神，败！ 整个战场，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天兵天将脸上的笑容，全部凝固！ 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短暂的死寂之后，花果山的方向，爆发出了一阵足以掀翻云霄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大王威武！” “大王无敌！” “哈哈哈！什么狗屁天将！在大王面前，就是个屁！” 那些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妖王和猴兵们，在亲眼目睹了这摧枯拉朽的一幕后，所有的恐惧和担忧都化作了最狂热的崇拜！ 他们的大王，他们的盟主，竟然如此神勇！ 一招就将天庭的先锋大将打成了死狗！ 这一下，妖盟的士气，被推向了顶峰！ 中军云车之上，李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握着玲珑宝塔的手，青筋暴起！ 他身旁的哪吒，那张俊秀的脸上，更是布满了惊愕与怒火！ 他们谁都没想到，龙王奏折上那个“有些蛮力”的妖猴，竟然恐怖到了这个地步！ 那不是法术，不是神通！ 那是纯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足以碾压一切的绝对力量！ “废物！”李靖看着被抬回来的巨灵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父王！”哪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步踏出，战意冲天！ “这妖猴有些门道！让孩儿前去会会他！定要将他抽筋剥皮，为我天庭找回颜面！” 他话音未落，根本不等李靖准许，口中已娇喝一声：“变！” 只见他身形一晃，瞬间化作三头六臂之相！ 六条手臂，分别持着火尖枪、乾坤圈、混天绫、金砖、九龙神火罩、阴阳双剑！ 脚下风火轮急速旋转，发出一阵风雷之声！ 一股远超巨灵神的、凌厉而又强大的神威，轰然爆发！ “妖猴！休得猖狂！吃我一枪！” 哪吒怒喝一声，化作一道燃烧的红色流光，手中火尖枪枪出如龙，直刺孙悟空心口！ 那一道燃烧的红色流光，裹挟着足以撕裂苍穹的无上神威，瞬息而至！ 哪吒不愧是天庭成名已久的战神，这一枪，快、准、狠到了极致！枪尖之上，神火缠绕，将周围的空气都烧得扭曲，目标直指孙悟空那颗桀骜不驯的心脏！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枪，孙悟空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战意不减反增，烧得如同两轮烈日！ “来得好！” 他狂笑一声，不退反进！ “法天象地！” 孙悟空的身躯，迎着那致命的枪尖，在一瞬间疯狂暴涨！十丈、百丈、千丈！ 转眼间，他就化作了一尊头顶苍天，脚踏山峦的万丈魔猿！他身上那副由四海龙王“孝敬”的披挂，也随之变大，锁子黄金甲在云层中反射着森然的金光，凤翅紫金冠更是如同两座燃烧的山峰！ 他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此刻也化作了一根撑天拄地的巨柱！ 那在凡人眼中快如闪电的火尖枪，在此时的孙悟空看来，却变得缓慢了许多。 “铛——！” 孙悟空单手持棍，随意地向下一磕，那根擎天巨柱般的金箍棒，便精准无比地磕在了火尖枪的枪杆之上！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了整个东胜神洲！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开来，将天空中厚重的云层都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哪吒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力从枪杆上传来，震得他那条持枪的手臂瞬间发麻，整个人如同撞上了一座移动的神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数百丈！ “好大的力气！” 哪吒心中大骇，强行稳住身形，三头六臂同时挥舞，六件法宝化作六道流光，从不同的角度，再次攻向那顶天立地的万丈魔猿！ 乾坤圈化作一道金虹，直取孙悟空的脖颈！ 混天绫如同一条红色怒龙，要将他拦腰捆缚！ 金砖化作山岳，当头砸下！ 阴阳双剑交错飞舞，斩向他的双腿！ 九龙神火罩更是迎风暴涨，喷出九条火龙，要将他活活炼化！ 六件法宝，配合得天衣无缝，封死了孙悟空所有的退路！ 天兵阵中，无数天将看到这一幕，都暗自松了口气。 “三太子动真格的了！” “这妖猴力气再大又如何？还能同时抵挡六件先天法宝不成？” “死定了！这下他死定了！” 然而，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击，孙悟空却是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狂傲！ “雕虫小技，也敢在俺老孙面前卖弄！” 他将那根擎天巨柱般的金箍棒舞得呼呼作响，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铁壁！ “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密集的撞击声响起！ 乾坤圈被一棒抽飞，哀鸣着倒卷而回混天绫刚一靠近就被狂暴的棍风撕扯得险些断裂！ 金砖被一棍从中砸得粉碎！阴阳双剑更是被直接打回原形光芒暗淡！ 只有那九龙神火罩喷出的神火，给孙悟空造成了一点麻烦，烧得他皮毛滋滋作响传来一阵焦糊味。 “好个娃儿！竟敢烧俺的猴毛！” 孙悟空被彻底激怒，他猛地将金箍棒往地上一插，竟空出双手直接朝着那九条火龙抓了过去！ “给俺——灭！” 他那双遮天蔽日般的巨手竟无视那焚烧万物的神火，一把就将九条火龙捏在了掌心然后猛地一攥！ “噗嗤——！” 九条火龙竟如同九条小火蛇一般，被他硬生生地捏爆！九龙神火罩发出一声哀鸣光芒瞬间黯淡，倒飞回哪吒手中。 “这……这怎么可能？！”哪吒彻底懵了！ 他这三头六臂六件法宝，是他纵横三界的最大依仗！就算是面对那些成名已久的大罗金仙也能斗个不分上下！ 可今天在这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石猴面前竟然被破得如此干脆利落！这已经不是法术和蛮力的对抗了！这是纯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位阶上的碾压！ 那妖猴的肉身强悍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自己的法宝竟连他的防都破不了！ 第47章 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两人在云端之上交手，棍来枪往，转眼就打了三十多个回合。 孙悟空越打兴致越高，他每一棍砸出，都带着一股要把天砸开的力道，打得天空震动，云层破碎。 哪吒却是越打越心慌。 他发现这妖猴的打法没有路数。不是仙家道法，也不是神通变化，就是一棍子接一棍子的猛砸。 可就是这种打法，让他疲于应对。 孙悟空的棍子不光力气大，还带着一股意志，每一棍都砸在他的法宝上，震得他手臂发麻，那股力量还顺着法宝冲进他的身体，让他头脑发昏，心神不稳。 哪吒逐渐抵挡不住。 他只能用风火轮的速度，在棍影中躲闪，寻找反击的机会。 这一幕，水帘洞前，六耳猕猴看得一清二楚。 他皱起眉头。 “不行，赢的太简单了。”他心里想着。 孙悟空的强大，比他想的还要厉害。这样打下去，用不了一百个回合，哪吒就会被打败。 可这样一来，天庭肯定会发现孙悟空的真实实力，下一次派来的，就不是李靖这种货色，恐怕是天庭真正的底牌，甚至会有那些不出世的老家伙动手。 这不符合他的计划。 他要的是让孙悟空赢，但要赢得“侥幸”，赢得“惊险”。 他要让天庭以为，这个妖猴虽然力气大，但脑子不好使，是个莽夫，只要再多派些兵马，用点计谋就能抓住。 只有这样，天庭才会不停地派兵过来，一步步走进他挖好的坑里。 “要给他添点麻烦，再送他一个‘破绽’。” 六耳猕猴心里有了主意。 他盯着战场，等待一个机会。 机会来了。孙悟空一棍横扫，哪吒必须用风火轮快速升高，躲开棍子。 就在这一刻，六耳猕猴张开嘴，吹出了一口妖气。 那股妖气没有形状，没有声音，绕过了战场，准确地钻进了哪吒左脚的风火轮里面。 嗡——！ 正在快速转动的风火轮，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停了一下。 哪吒是莲花化身，和风火轮心意相通。妖气一进去，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左脚的风火轮速度慢了下来，右脚的还在全速转动。 高手打架，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他正在天上快速飞行，这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 哪吒的身体歪了一下，差点从天上掉下去。 “糟了！” 哪吒心里大喊不妙，赶紧想要调整。 可孙悟空的战斗天赋太强了。他凭着本能，就抓住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机会。 “给我败！” 孙悟空的万丈身体，发出一声大吼。 他手里的擎天巨柱，速度更快了，带着撕开空气的声音，打了过去。 棍子没有砸哪吒的要害，而是准确地砸在哪吒握着火尖枪的手臂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清楚。 “啊！” 哪吒痛得大叫一声，那条莲藕做的手臂，被这一棍子硬生生砸断了。 火尖枪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剧痛让哪吒的大脑一片空白。 孙悟空的第二棒，已经到了。 这一次，是一记用尽全力的横扫，结结实实地抽在哪吒的胸口。 “噗！” 哪吒像是被雷打中，喷出一口金色的血，三头六臂的样子也维持不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飞，朝着天兵大阵的方向，倒飞而去。 中军云车上，托塔李天王李靖，看着自己的儿子，天庭有名的战神，像个破布袋一样被妖猴一棍子抽飞，喷着血，砸回阵中。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败了。 连三坛海会大神哪吒，都败了。 败得这么干脆，这么彻底。 “快！快救三太子！” “快布阵！挡住那妖猴！” 天兵大阵乱成一团。几个天将手忙脚乱地接住昏过去的哪吒，惊恐地发现他胸口的护心镜全碎了，胸膛都陷了下去，那条拿枪的手臂也扭曲着，骨头全碎了。 “父王……那妖猴……身体……有古怪……”哪吒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出几个字，就彻底晕了过去。 李靖看着儿子凄惨的样子，又抬头看远处那个顶天立地的巨猿，他手持巨柱，浑身都是凶狠的气息。李靖感觉浑身发冷。 这仗，打不了了。 那不是打架，那是一边倒的屠杀。 巨灵神，一招就被打废了。 三太子哪吒，三十个回合就败了，被打得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妖猴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再打下去，他这十万天兵，就是给那根铁棒多添十万个死人。 “鸣金！收兵！！” 李靖从牙缝里，用尽力气喊出这四个字。 当——当——当——！ 收兵的钟声在战场上响起，声音里都是慌乱和恐惧。 十万天兵天将像是得到了赦免，哪里还敢打，一个个掉头就跑，连队形都不要了，围着李靖的云车，狼狈地朝着南天门的方向逃跑。 那样子，不像打赢了仗的天兵，倒像是被老虎追赶的羊群。 “哈哈哈！想跑？没那么容易！” 孙悟空化的巨猿看见了，正要迈开步子追过去，把这十万天兵全部打残，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响了起来。 ——“兄弟，别追了。” 是六耳猕猴。 ——“打跑了就行，不用全杀了。留着他们，让他们回去哭，回去闹，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你把天庭的脸都打肿了，他们下一步，肯定会有更有意思的动作。” 孙悟空听了，停下了追赶的脚步。 他收了法天象地的神通，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扛着金箍棒，看着那片逃跑的乌云，咧开嘴笑了一下。 “说得对！俺老孙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转过身，在一片欢呼声中，昂首挺胸地回了水帘洞。 …… 凌霄宝殿。 气氛，压抑得仿佛要凝固。 玉皇大帝高坐龙椅之上，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下，李靖跪在地上，浑身甲胄都带着血迹和尘土，他将此战的经过，一字不漏地禀报了上来。 当听到巨灵神被一招打废，哪吒被打得重伤昏迷，十万天兵大败而归时，整个凌霄宝殿，死寂一片。 所有的文武仙卿，一个个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惊骇！ 无法言喻的惊骇！ 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妖猴，竟然逼得天庭的大元帅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第48章 太白金星 这简直是开天辟地以来，天庭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废物！一群废物！” 玉帝终于爆发了，他猛地一拍龙椅，那由万年暖玉雕成的扶手，瞬间布满了裂纹！ “十万天兵！十万天兵啊！竟然连一个妖猴都拿不下来！朕养你们何用？！” 恐怖的帝威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大殿，所有仙卿都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陛下息怒！” “息怒？你们叫朕如何息怒！”玉帝指着殿下的众仙，怒吼道：“那妖猴如今气焰滔天，连败我两员大将！现在，谁！谁还敢带兵去给朕剿灭此獠？！” 他目光如电，扫过殿下的每一个人。 然而，那些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昂，口口声声要降妖伏魔的仙君神将，此刻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武将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脚下的金砖上绣着绝世功法。连巨灵神和哪吒都败了，他们上去，岂不是送死？ 文官们，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缝里，生怕被玉帝点到名。 偌大的凌霄宝殿，汇聚了三界精英，此刻，竟无一人敢言出战！ 玉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怒火，渐渐变成了憋屈和无奈。 他发现，自己竟然拿那个妖猴，没有一点办法！ 强攻，打不过。再派兵，不过是徒增伤亡，再多丢几次脸罢了。 可若是不管，任由那妖猴在下界称王称霸，他天庭的威严何在？他三界之主的脸面何存？ 就在这进退维谷，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尴尬时刻。 一位身穿白色道袍，手持拂尘，鹤发童颜的老神仙，颤巍巍地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 正是西极太白金星。 “陛下。”太白金星躬身一拜，声音平和地说道：“老臣，有本要奏。” “说！”玉帝没好气地道。 “陛下，依老臣愚见，那妖猴神通广大，已非寻常兵将可以力敌。强行征讨，只会徒增伤亡，于事无补。” “哼！那依你之见，就任由他在下界猖狂不成？”玉帝冷声道。 “非也。”太白金星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说道：“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那妖猴乃天地所生，又习得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何不顺水推舟，行招安之策？” “招安？”玉帝眉头一挑。 殿下众仙也是一阵哗然。 “正是。”太白金星抚须道：“传一道圣旨，宣他上天，授他一个官职。将他困于这天规森严的九重天之上，一来，可免了刀兵之祸，保全天庭颜面；二来，也可将这心腹大患置于眼皮底下看管，日后是磨其野性，还是另寻良机图之，都由我等说了算。” “此计，名为招安，实为‘囚仙’啊，陛下！” 一番话，说得玉帝原本阴沉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意动。 是啊！ 打又打不过，放又不能放。 把他骗上来，用天庭的规矩和官职把他捆住，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既能对外宣称是天庭爱才，主动招安，保住了面子。又能把这个定时炸弹牢牢控制在手里，简直是一箭双雕！ “好！”玉帝当机立断，脸上的怒容化作了深沉的算计。“就依金星所言！” 他当即下旨：“朕命你太白金星为招安天使，即刻下界，前往花果山，宣读朕的招安圣旨！” “老臣，遵旨！”太白金星躬身领命，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太白金星这边还没走出南天门，花果山水帘洞内，六耳猕猴已经将一个刚从嘴里吐出来的纸人烧成了灰烬。 他走到正在宝座上，意气风发地接受群妖朝拜的孙悟空身边，低声笑道：“兄弟，天庭那边，有新动静了。” “哦？那玉帝老儿又派了谁来送死？”孙悟空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满不在乎地问道。 “这次，他们不派兵了。”六耳猕猴凑到他耳边，那声音里充满了玩味。“他们打不过你，这是要跟你用软刀子了。” “他们派了个叫太白金星的老头，要来‘招安’你，请你上天当官呢！” “当官？”孙悟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俺老孙一个妖王，他们也敢让俺当官？他们就不怕俺把他的凌霄殿给拆了？” “怕，当然怕。”六耳猕猴的笑容意味深长。“所以啊，这个官，必然是个有讲究的官。” 他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我估摸着，他们就是想把你骗上去，用天条天规把你捆住。你且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能给你个什么名堂。” “切记，这官，若是当得舒心，咱就当着玩玩。若是不好当，受了半点委屈，”六耳的声音陡然一冷，“咱就立刻打将回来！继续当咱们这逍遥自在的山大王！这花果山，永远是你的家！谁也管不着，谁也惹不起！” 这番话，说得孙悟空心中熨帖无比。 是啊！俺老孙如今是妖盟之主，手下有七十二洞妖王，怕他个鸟！ 去天上看一看也好！俺倒要看看，那传说中的天宫，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心里对天庭的官职，已经埋下了一颗“他们必然会慢待我”的种子，只等着发芽了。 说曹操，曹操到。 洞外小猴飞奔来报：“大王！洞外来了一个白胡子老神仙，说是天庭派来的使者，要见大王！” “哈哈哈！让他进来！” 孙悟空大马金刀地坐在宝座上，看着太白金星手捧圣旨，一脸和蔼可亲地走了进来。 太白金星宣读了那份辞藻华丽的招安圣旨，大意是玉帝爱惜其才，特封他上天，名列仙班。 孙悟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听自己能上天当官，还能位列仙班，顿时心花怒放！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他当即欣然应允，吩咐手下好生看家，便意气风发地跟着太白金星，驾着筋斗云，朝着那向往已久的南天门，飞驰而去。 看着孙悟空化作金光远去的背影，水帘洞口的群妖议论纷纷，又是羡慕又是担忧。 只有六耳猕猴，独自站在山巅之上。 他望着那道消失在云层尽头的金光，嘴边，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 “傻兄弟，去吧。” “去看看那神仙的嘴脸，去尝尝那天庭的冷暖。” 他轻声呢喃着。 “好戏，这才刚刚开场呢。” 第49章 弼马温！ 孙悟空跟着太白金星，一路在云中穿行，心中对天庭充满向往。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飞向传说中的九重天。 不久，南天门出现在眼前。守门的天将看见太白金星领着一个毛脸猴子，虽然心有疑问，却不敢阻拦，只是看孙悟空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和轻视。 孙悟空不在意这些，他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 他看到天宫之内，建筑由琉璃和宝玉构成，到处是珍奇的花草。仙鹤在云间飞舞，灵鹿在林中奔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好地方！好地方啊！”孙悟空看得眼花缭乱，连声称奇。这里比他师父的洞府气派，也比他的花果山水帘洞干净。 太白金星看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心里却想，野猴就是野猴。 他们穿过重重宫殿，终于到了威严肃穆的凌霄宝殿。 玉皇大帝高坐龙椅，头戴冠冕，身穿法服，气势威严。两班文武仙卿分列左右，神情庄重。 孙悟空跟着太白金星走进大殿，感受着那股庄严的气氛，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上来了。他只是对着玉帝拱了拱手，微微躬身，大声喊道：“俺老孙，见过老官！” “老官”？！ 此言一出，整个凌霄宝殿瞬间安静。 两班仙卿一个个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妖猴称呼三界至尊为“老官”，简直是前所未闻。不少仙卿的嘴角已经开始抽动，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玉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本就因李靖兵败而心中不快，此刻看见孙悟空这副毫无礼数的样子，心中更是厌恶。好一个畜生，果然不懂礼数。 “你就是那闹龙宫、败天兵的妖猴孙悟空？”玉帝发问。 “正是俺老孙！”孙悟空挺起胸膛，没有惧色。 玉帝压下怒火，淡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武曲星君，问道：“如今各宫各殿，可还有官职空缺？” 武曲星君立刻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天宫各处，大小官职，皆已有仙员，并无空缺。” 这话一出，殿下的仙卿们心中都有数了。这是不打算给这猴子什么好差事。 玉帝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装作想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朕看那御马监，还缺个正堂管事。就封这妖猴，去做个‘弼马温’吧。” 弼马温？ 孙悟空听到这个官名，心里琢磨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是多大的官，但听着名字里带个“温”字，想来应该是个文官，而且还是“正堂管事”，听起来就不小。 他哪里知道，“弼马温”三字，不过是“避马瘟”的谐音。乃是民间养猴子在马厩，用以避免马匹生病的土法子。说白了，就是个不入流的马夫头子，连品级都没有。 可怜孙悟空一片赤诚，还以为自己真的被玉帝看重。 他当即咧开大嘴，笑得露出满口白牙，对着玉帝又是躬身一拜：“多谢老官！多谢老官封赏！俺老孙一定好好干！” 看着他那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两班仙卿再也忍不住，一个个都别过脸去，肩膀抖动。 玉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挥了挥手：“木德星君，带他去御马监上任吧。”说罢，便不再看孙悟空一眼。 孙悟空浑然不觉自己被羞辱了，还兴高采烈地跟着木德星君，一路朝着御马监而去。 到了御马监，孙悟空更是欢喜。只见这里厩舍俨然，仙草芬芳，养着数千匹神俊非凡的天马。这些天马一个个膘肥体壮，毛色发亮，有的肋生双翼，有的脚踏云雾。 监丞、监副等一众属下，见新上司到了，都上前来参见。孙悟空大手一挥，让他们各司其职，自己则开始了他“弼马温”的日子。 他投入了全部的热情。每日的工作，就是点验马匹，查看草料。但他做得更多。晚上，他亲自带着天马去天河边饮水；白天，又带着它们在天宫的云海里溜达。那些神马见了他，似乎格外亲近，一个个温顺无比。孙悟空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新地盘，把这些天马当成了自己的新猴孙，每日里忙得不亦乐乎，竟是乐在其中。御马监的下属们发现，这些神马在他的照料下，竟比以往更加神骏、更有活力。他们私下里都对这位新上司的本事佩服不已。 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日，孙悟空正带着一群天马在御马监外的云坪上撒欢，一个身穿天庭小吏服饰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小吏看到孙悟空，脸上堆满了笑容，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哎呀！小的见过大人！您就是新上任的弼马温大人吧？久仰！久仰啊！” 孙悟空见有人对自己如此恭敬，心中得意，摆了摆手道：“好说，好说！你是什么人？” “小的乃是文书院的一个小吏，今日奉命去查阅卷宗，恰好路过此地，不想竟能得见大人天颜，真是三生有幸！”那小吏一脸崇拜地说道。 这小吏，正是六耳猕猴所化！ 他看着孙悟空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心中冷笑一声，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您神通广大，连败天庭十万大军，本该封个大元帅才对。唉，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孙悟空眉头一挑。 六耳猕猴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大人，您有所不知啊。这……这‘弼马温’，在天庭，乃是末等之官，连品级都入不了的。” 孙悟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六耳猕猴仿佛没看见，继续解释道：“说句不好听的，这官职，就是个养马的头头。天庭的仙卿们，私下里都在看您的笑话。他们说，玉帝嫌您是个畜生，故意派您来看管另一群畜生，好让你们……待在一起啊！” 这几句话，狠狠地砸在了孙悟空的心上。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所有的狂喜、得意、心满意足，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是无法置信，是即将要焚烧九天的滔天怒火！ 畜生…… 看管另一群畜生…… 同类相处…… 六耳猕猴所化的那个小吏，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孙悟空的心脏，然后又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疯狂搅动！ 第50章 齐天大圣 弼马温！ 弼马温！ 他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那股子欢天喜地的劲儿彻底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屈辱！ 他想起了在凌霄宝殿上，玉帝那施舍般的语气。 他想起了两班仙卿那强忍着笑意的、扭曲的脸。 他想起了这一路走来，所有神仙看他时，那藏在恭敬背后，如同看耍猴一般的眼神！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孙悟空，战败了十万天兵，打残了天庭战神，威震三界！可到头来，在这帮高高在上的神仙眼里，他依旧只是个畜生！一个只配养马的畜生！ 愚弄！ 这是赤裸裸的愚弄！ 羞辱！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羞辱！ “啊——！！！” 一股无法抑制的狂怒，如同积压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孙悟空的双目瞬间变得血红，那不是法力，而是纯粹的怒火！他猛地一抬头，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御马监那块烫金的牌匾，上面“御马监”三个大字，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可笑！ “弼马温？！”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顽石在摩擦。 “好一个弼马温！” 他狂吼一声，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冲天而起！ 砰——！ 他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那块牌匾之上！ 由千年神木制成，又有仙法加持的牌匾，在他的滔天怒火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块豆腐！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无数木屑，爆散开来！ “玉帝老儿！你欺俺太甚！” 孙悟空怒吼着从半空中落下，轰的一声砸在御马监的正堂之中。他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掌，狠狠拍在了那张他坐了半个多月的公案之上！ 轰隆！ 整张由汉白玉雕成的公案，连带着上面的笔墨纸砚，在一瞬间被拍成了漫天齑粉！ 监丞、监副、典簿、力士……所有御马监的仙官小吏，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状若疯魔的孙悟空，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厩舍里的数千匹天马，更是被这股狂暴的凶煞之气所惊，一个个发出惊恐的嘶鸣，疯狂地冲撞着栏杆，整个御马监，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大人！大人息怒啊！”监丞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 “滚！” 孙悟空一声怒喝，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直接将那监丞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他再也不看这些喽啰一眼，从耳朵里猛地掏出了那根冰冷的铁棒！ “如意金箍棒！” 嗡——！ 金箍棒迎风暴涨，化作一根碗口粗细，丈余长的乌黑铁棍！那棍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意，让整个御马监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这鸟官，俺老孙不当了！” 他狂吼一声，拎着铁棒，大步流星地就朝着御马监外冲去！ “拦住他！快拦住他！” “他要造反了！” 门口的力士天兵们反应过来，硬着头皮举着兵器冲了上来。 “挡我者——死！” 孙悟空双目赤红，手中的金箍棒化作了一道泼墨般的黑色旋风！ 砰！砰！砰！ 只是一个照面，十几个天兵就被他连人带甲，直接打成了漫天血雾！ 他杀气腾腾，从御马监，一路向着南天门的方向，横冲直撞！ 沿途所有闻讯赶来阻拦的天兵天将，在他那根蕴含着无尽怒火的金箍棒下，简直如同纸糊的一般！ 一棒下去，便是一片人仰马翻！ 一棍扫过，便是一路哀嚎遍野！ 他没有使用任何神通，就是最纯粹、最原始、最狂暴的蛮力！他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天庭，告诉那高高在上的玉帝老儿！ 俺老孙，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揉捏的畜生！ 当他浑身煞气，提着滴血的铁棒，再次来到南天门时，守门的四大天王和一众天兵，吓得肝胆俱裂！ 这煞星，怎么又回来了？！ “给俺滚开！” 孙悟空一声爆喝，金箍棒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横扫而出！ 四大天王合力祭起的法宝，在这狂怒的一击面前，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四人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再无人敢拦！ 孙悟空就这么在无数天兵天将惊恐的注视下，一路打出了南天门，驾起筋斗云，化作一道金色的怒焰，头也不回地朝着花果山的方向，怒冲而去！ …… 花果山，水帘洞前。 群猴正在嬉戏打闹，忽然看到天边一道金光急速射来，落在山巅，正是他们的大王。 “大王回来了！” “大王，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王，天上的官好当吗？” 小猴们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都充满了好奇与兴奋。 然而，他们却发现，大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孙悟空看着眼前这些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心中那股在天庭受尽的委屈与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他将手中的金箍棒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轰！ 整座山头都为之剧烈一震！ “孩儿们！”孙悟空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但却传遍了整个花果山。 “那天庭的玉帝老儿，不识好歹！他看俺老孙是个妖，便不把俺当回事！他骗俺上天，不给俺封赏，竟然……竟然只封了俺做个给他养马的弼马温！” “俺老孙在天上，受够了那帮神仙的鸟气！” “从今日起，俺孙悟空与那天庭，势不两立！” 他一番话，说得群猴义愤填膺！ “什么？养马的？” “欺人太甚！那天庭竟然如此羞辱我们大王！” “反了！反了！大王，我们跟他们拼了！” 孙悟空看着群情激奋的猴子猴孙，胸中的豪气再次被点燃！ 他一把抓过旁边一个小猴手中的旗杆，命猴取来笔墨！ 他站在山巅之上，迎着猎猎狂风，挥毫泼墨，在那面巨大的杏黄旗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七个霸气无双的大字！ ——齐！天！大！圣！ 写罢，他将旗杆猛地往山巅的岩石中一插！ 那面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上“齐天大圣”四个字，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在向三界宣告着一个全新君王的诞生！ “孩儿们！他玉帝不是不给俺官做吗？那俺老孙就自己封自己一个！” 孙悟空高举手臂，指着那面大旗，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九天十地，怒声狂吼： “从今天起，俺老孙，便是——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 第51章 二战天兵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花果山的每一个角落响起，声震四野，直冲云霄！ 就在此时，数道妖风从远处呼啸而来，落在孙悟空面前，正是六耳猕猴、黄风怪、通臂猿猴等一众妖王。 他们仿佛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与狂热。 “恭喜兄弟！贺喜兄弟！”六耳猕猴第一个上前，对着孙悟空深深一拜，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激动与喜悦。 “‘齐天大圣’！好！好名号！与天同齐！这才是兄弟你该有的尊号！” “我等，拜见齐天大圣！” 黄风怪和通臂猿猴等人，也立刻单膝跪地，齐声高呼。 这番祝贺，让孙悟空心中的豪情壮志，膨胀到了极点！ 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齐天大圣”大旗，感受着万妖的朝拜，孙悟空只觉得，这才是他应该拥有的一切！ 六耳猕猴看着他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眼中闪烁着兴奋而又幽深的光芒，他悄然凑到孙悟空耳边，用一种充满了煽动性的声音，低声说道： “兄弟，这‘齐天大圣’的名号，可不能光我们自己叫着过瘾。” “得让那天庭，让那玉帝老儿，亲口承认才行！” 凌霄宝殿之内，死寂无声。 孙悟空反出天庭，棍扫御马监，棒打南天门，最后在花果山竖起“齐天大圣”大旗的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仙界地震，狠狠地撼动了这片歌舞升平的九重天！ 玉皇大帝坐在龙椅上，浑身都在发抖。 那不是恐惧，是极致的愤怒！ 他一张脸，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周身不受控制溢散出的帝威，让整座凌霄宝殿的金砖玉瓦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声。 “齐……天……大……圣？” 玉帝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个名号，每说一个字，殿内的温度就骤降一分。 “好一个齐天大圣！” “砰——！” 他再也压制不住，一掌拍下，身下那张象征着三界至尊权柄的龙椅，扶手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金粉！ “反了！真是反了！”玉帝霍然起身，指着殿下那一众噤若寒蝉的仙卿，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朕招他上天，是给他这孽畜一个脱去妖胎，名列仙班的机会！他不知感恩，反倒嫌官小！打出天庭，自立为王！这是在挑衅！这是在向朕宣战！向整个天庭宣战！” “陛下息怒！”众仙齐齐跪倒，匍匐在地。 “息怒？”玉帝怒极反笑，“朕的脸，天庭的脸，都被这妖猴按在地上，踩进了泥里！你们让朕如何息怒？！” 他目光如刀，死死地盯住了跪在最前方的托塔李天王。 “李靖！” “老……老臣在！”李靖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内甲。 “朕再命你为降魔大元帅！”玉帝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只有冰冷的杀意，“再点十万天兵！不！朕给你二十万！再加派四大天师、九曜星官、十二元辰，全部归你调遣！” “朕不要活的！” “朕要你，将那花果山，给朕踏为平地！将那满山的妖孽，给朕屠戮殆尽！将那自称‘齐天大圣’的妖猴，给朕碎尸万段，神魂俱灭！” 玉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砸在李靖的心头。 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一战若是再败，他李家满门，都将万劫不复！ “老臣……遵旨！”李靖咬碎了牙，叩首领命。 这一次，天庭是真的动了真火。 不过半日功夫，二十万天兵便在南天门外集结完毕。旌旗如海，甲光如雪，肃杀之气直冲斗牛，比之上次，声势浩大了何止十倍！李靖手托宝塔，看着下方那座依旧妖气冲天的花果山，脸上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凝重与决绝。 …… 与此同时，花果山，水帘洞。 气氛早已不是先前的狂欢，而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孙悟空自封“齐天大圣”，固然是豪情万丈，但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天庭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兄弟，怕吗？”六耳猕猴站在他的身旁，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怕？”孙悟空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满是疯狂的战意，“俺老孙的字典里，就没这个字！他来多少，俺杀多少！杀到他怕为止！” “好！”六耳猕猴抚掌而笑，“要的就是这股气势！不过，兄弟，这一次，我们不能只靠你一个人了。” 他转身，面向下方早已集结完毕的七十二洞妖王。 这些妖王，一个个神情肃穆，但眼中燃烧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斗志。孙悟空的桀骜与强大，彻底点燃了他们心中那颗不甘为妖，不甘被神佛欺压的种子。 “诸位！”六耳猕猴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妖王的耳中，“天庭大军压境，此战，不仅是为大圣正名之战，更是为我妖族争一口气的存亡之战！” “我等，愿随大圣，死战到底！”七十二洞妖王齐声怒吼。 “好！”六耳猕猴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形图前，开始了他真正的表演。 “天庭上次吃了亏，这次必然会布下天罗地网大阵，意图将我等困死山中，逐一击破。此阵威力巨大，硬冲不得。” “黄风大王！” “末将在！”黄风怪上前一步。 “你的三昧神风，乃是此战关键！天兵阵列森严，仙气护体，寻常妖风难侵。但你的神风，能吹仙人之魂，灭神佛之体！待他们布阵完毕，你就从东面隘口，给我用神风狠狠地吹！不用杀敌，只需将他们的阵型吹乱，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得令！”黄风怪狞笑一声，眼中精光爆闪。 “黑风山黑风怪！” “在！”一个手持黑缨枪，身披黑铁甲的熊罴怪越众而出。 “你率五千熊兵，埋伏于北麓黑松林！待神风起时，天兵必然会向地势平坦的北麓躲避，你便趁势杀出，给本军师撕开一道口子！” “通臂猿猴！你率猿族，守住西边悬崖，以滚石檑木，阻其侧翼！” “蛟魔王！你率水族，从东海之底，袭扰其后军！” 六耳猕猴一道道将令发出，条理清晰，环环相扣。他竟是将七十二洞妖王的特性、兵种，与花果山的地形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张足以绞杀天兵的死亡陷阱！ 一众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妖王，此刻听得是心服口服，看向六耳猕猴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畏。 第52章 打上凌霄殿 最后，他看向孙悟空。 “兄弟，杀鸡，焉用牛刀？这些喽啰，就交给我们了。”六耳猕猴微微一笑，“你只需坐镇水帘洞，养精蓄锐。那天罗地网阵，必有阵眼。待我们破其阵势，逼出阵眼，再由你这柄最锋利的尖刀，一击制胜！捣毁其阵心，那二十万天兵，便是一盘散沙，任我等宰割！” “好！就依兄弟所言！”孙悟空一拳砸在掌心，对六耳猕猴的谋略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在他们排兵布阵完毕之时，天，黑了。 比上次更加庞大，更加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二十万天兵组成的巨大军阵，散发出的威压，让整座花果山都在微微颤抖。 “布——天罗地网大阵！” 李靖冰冷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二十万天兵应声而动，化作一张金色的大网，从天穹之上缓缓罩下，将整个花果山围得水泄不通。网上仙光流转，符文闪烁，一股禁绝万法，封锁虚空的可怕气息，笼罩了每一寸土地。 阵势刚成，还不等李靖下令叫阵。 “呼——！” 一股昏黄色的狂风，毫无征兆地从花果山东面的山谷中，席卷而出！ 那风，不是凡风，吹在身上，不冷，却刮骨！钻进甲胄，不寒，却焚心！ 正是黄风怪的三昧神风！ “啊！” “我的眼睛！” “我的元神！我的元神要被吹散了！” 天兵大阵的前军，瞬间就炸了锅！那些修为稍弱的天兵，被这神风一吹，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魂魄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得魂飞魄散！阵型顿时大乱！ “稳住！稳住阵脚！祭起护身法宝！”李靖又惊又怒，连忙大吼。 可就在此时，喊杀声从北面山林中震天而起！ “杀啊！” 黑风怪手持黑缨枪，一马当先，率领着五千双目赤红的熊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天兵阵型最薄弱的北面，狠狠地撞了进来！ 天兵本就被神风吹得晕头转向，哪里还组织得起有效的抵抗！ 只一个冲锋，就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紧接着，西面悬崖上，无数巨石檑木如同冰雹般砸下，砸得天兵哭爹喊娘！ 东海之滨，海面翻滚，无数水箭从海中射出，袭扰天兵后队！ 四面楚歌！ 整个天罗地网大阵，在一瞬间就陷入了混乱与被动之中！ 李靖的脸，已经彻底白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群乌合之众般的妖魔，怎么会懂得如此精妙的配合与战术！ “阵眼！快！护住中央戊土旗！”李靖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吼。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喊出声的那一刻，一道金光，如同撕裂黑夜的闪电，从水帘洞中，一飞冲天！ 正是养精蓄锐已久的孙悟空！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军阵中央，由九曜星官合力守护的那面杏黄色大旗！ 那里，正是整个天罗地网大阵的核心！ “破！” 孙悟空一声狂吼，手中的金箍棒在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朝着那面大旗，当头砸下！ 那根毁天灭地的铁棒，在九曜星官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无限放大！ 它撕裂了云层，压塌了虚空，棍未至，那股足以碾碎神魂的恐怖意志已经当头压下，让他们九人齐齐喷出一口心血，合力撑起的护体仙光，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间布满了裂纹！ “顶住！” “为了天庭的荣耀！” 九曜星官目眦欲裂，将毕生法力都灌注进了中央那面戊土大旗之中，试图抵挡这开天辟地般的一击。 然而，在孙悟空含怒出手的绝对力量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给俺——碎！”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爆响，响彻三界！ 那面汇聚了二十万天兵军魂，又有九大星官合力加持，号称万法不侵的戊土大旗，连一息的时间都没能撑住！ 从旗杆到旗面，在一瞬间，被那根乌黑的铁棒，直接砸成了最原始的飞灰！ 咔嚓——咔嚓—— 随着阵眼被毁，那张笼罩了整个花果山，禁绝虚空的天罗地网大阵，发出了陶瓷破碎般的哀鸣！ 网上流转的仙光符文，如同断了电的灯泡，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仅仅一个呼吸之后，整张金色大网，轰然崩碎！化作漫天光雨，消散于无形！ “噗——！” 阵法被破，二十万天兵天将齐齐身躯一震，如遭重击，不少修为低微者，当场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萎靡。 他们最大的依仗，没了！ “杀——！” 就在天兵阵脚大乱，人心惶惶之际，从花果山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之声！ 黄风怪的三昧神风吹得他们魂不附体！ 黑风怪的熊兵大军撞得他们人仰马翻！ 通臂猿猴的滚石檑木砸得他们头破血流！ 蛟魔王的水族妖兵搅得他们后路不宁！ 之前还只是骚扰和牵制，而现在，随着天罗地网大阵的告破，这一切，都变成了最致命的屠刀！ “完了……” 中军云车之上，李靖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一幕，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他引以为傲的天兵军阵，此刻在那些妖魔的冲杀之下，简直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那不是战斗，那是一场屠杀！ 他终于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 这群妖魔，根本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他们有战术，有配合，有对地形的完美利用，还有一个算无遗策的恐怖军师！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有一个能够一力降十会，以绝对武力破开一切阵法的无敌战神！ 这仗，还怎么打？ 再打下去，他这二十万天兵，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把命留在这！ “撤……撤兵！鸣金！快鸣金收兵！！” 李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当——当——当——！ 比上一次更加仓皇，更加凄厉的鸣金之声再次响起。 二十万天兵如蒙大赦，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哪里还有半分天界神兵的威仪！ “哈哈哈！杀！给俺杀光这帮杂碎！” “别让他们跑了！” 妖族大军士气如虹，正要衔尾追杀，将这二十万天兵彻底葬送。 “穷寇莫追。” 六耳猕猴那平静的声音，却在每一个妖王的心底响起。 “打跑就行了，留着他们的命，回去给玉帝哭丧。败得越惨，哭得越响，咱们的‘齐天大圣’，才越有分量。” 第53章 等俺喝高兴了再说！ 众妖王停下追击，看着天兵逃跑的背影，发出了嘲笑。 孙悟空收回神通，落在山顶。他听见妖怪们都在欢呼“齐天大圣”，感觉很舒畅。 …… 凌霄宝殿。 大殿里一片死寂。 玉皇大帝坐在龙椅上。椅子的扶手已经碎了。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了憋屈和麻木。 天庭又败了。 这次的失败，比上次更彻底。 二十万天兵，还有四大天师、九曜星官、十二元辰，这样强大的军队，不仅没有攻下花果山，反而中了对方的计谋，全军溃败，死伤很多。 天罗地网大阵被一棍打破。 天庭的脸面被那个妖猴彻底毁掉了。 李靖和剩下的天将跪在殿下，不敢抬头。 整个大殿里，没有一个神仙敢开口说话。 继续打吗？ 该怎么打？ 再派三十万兵马？还是五十万？ 派兵过去，只是给那猴子的铁棒增加新的亡魂。 所有人都明白，用武力攻打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天庭被一个下界的妖猴逼到了没有兵可以派，没有将可以用的地步。 在这片沉默中。 那个白胡子老神仙，太白金星，又一次走了出来。 “陛下。” 太白金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玉帝抬起头，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说。” “陛下，我的看法和上次一样。”太白金星躬身说，“强攻没有用，不如再次招安。” “招安？”一个武将反驳道，“金星！上次招安，那妖猴已经反了一次！这次再去，天庭不是自己找羞辱吗？！” “情况不同了。”太白金星摇了摇头。 “上次，是我们小看了他，只封他一个弼马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所以才反出天庭。这说明，这个妖猴想要的不是财富，也不是地盘，他想要的是名声！” “他自己封自己是‘齐天大圣’，目的就是想让三界都承认他的地位，让他和天一样高。” 太白金星继续说道：“既然他想要这个，我们为什么不给他呢？” “什么？！” 他的话让所有神仙都感到震惊。 “金星！你是不是疯了！那可是‘齐天大圣’！和天一样高！如果我们承认了，天庭的威严怎么办？陛下的脸面怎么办？” “脸面？”太白金星反问，“各位将军，我们现在，还有脸面可以谈吗？” 一句话，让所有反对的神仙都沉默了。 确实。 天庭的脸面，早就被那猴子打没了。 “陛下！”太白金星转向玉帝，态度诚恳，“封他一个‘齐天大圣’，只是一个没有实际权力的名号！我们不给他兵权，不给他具体的职务，只在天上给他建一座豪华的府邸，让他每天无所事事，喝酒玩乐。” “这样做有好处。对外，我们可以宣传是陛下爱惜人才，不计较他之前的过错，这样可以保住天庭最后的体面。对内，我们把这猴子骗到天上来，放在我们眼皮底下看管。每天用仙酒和美食消磨他的野心，消耗他的斗志。等他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失去了反抗之心，我们再想办法处置他，就容易多了。” “这个计策，叫做‘捧杀’，陛下！” 这番话，让玉帝重新看到了希望。 他想，打不过你，我还不能用计谋吗？ 你要名声，我就给你名声！给你一个天大的名声！ 我就让你当这个“齐天大圣”！ 然后把你养成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到了那个时候，处置你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里，玉帝心里的怒火和憋屈，都变成了冷酷的算计。 “好！”他同意了，“就按你说的办！” 他看着太白金星，下达了命令：“我再任命你为招安天使！你现在就下界去告诉那个妖猴，我，同意了！” “我封他为——齐天大圣！” …… 花果山上，庆祝胜利的酒宴已经开始。 孙悟空坐在主位上，喝着猴子们送上的美酒，听着七十二洞妖王的奉承，感觉非常得意。 就在这时，洞外一个小猴跑来报告：“大王！齐天大圣！洞外……洞外那个白胡子的老神仙，又来了！” 宴会立刻安静下来。 所有妖王的目光都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放下酒碗，看了一眼身边的六耳猕猴。 六耳猕猴对他举了举酒杯，用传音的方式对他说：“兄弟，他们又上钩了。这次，你得拿出‘大圣’的威风来。” 孙悟空立刻明白了。 他翘起腿，把金箍棒放在桌子上，对着洞外喊道：“让他等着！” “告诉他，我老孙正在开庆功宴，没空见他！” “想见我，等我喝高兴了再说！” 洞外，太白金星站着，额头有汗。他等了半个时辰。水帘洞里传来喝酒和笑闹的声音，没有人出来理他。这位天庭的老神仙，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他心里叫苦，脸上不敢表现出来。 等里面的声音小了一些，孙悟空的声音才传出来：“行了，让那老头儿进来吧！” 太白金星整理了一下衣服，捧着圣旨走进水帘洞。 这次洞里的情形不同了。孙悟空坐在宝座上，七十二洞妖王站在两边。他们都看着太白金星，洞里的妖气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老倌儿，又见面了。”孙悟空用手剔着牙，开口说道，“这次，玉帝老儿又有什么新主意？” 太白金星脸上挤出笑容，躬身说道：“大圣不要生气。上次的事情，是天庭的人不认识大圣的威名。陛下已经反省过了，这次派我来，是真心请大圣上天的。” 说完，他打开了手里的圣旨。 “奉天承运，玉皇大帝诏曰：下界花果山水帘洞妖王孙悟空，神通广大，威震寰宇。朕很欣赏你的才能。之前给的官职太小，是办事人员的过错。现在朕决定，特封你为‘齐天大圣’！官位品级最高，地位尊崇。另外，赐你一座‘齐天大圣府’，配备仙官仙吏，归你调遣。希望你立刻上任，共助天庭。钦此！” 这番话，特别是“官品至极”四个字，让孙悟空很高兴。 “哈哈哈！”孙悟空从宝座上跳起来，拿过圣旨看了几遍。虽然上面的字不认识几个，但这圣旨看起来很气派。 “算他玉帝老儿识相！”孙悟空把圣旨塞进怀里，扛起金箍棒，对太白金星说：“行！这官，俺老孙当了！你在前面带路！” 太白金星见他答应，心里松了口气。 第54章 猴子进了桃园 这一次，孙悟空再到天庭，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南天门外，增长天王带着天兵，老远就躬身迎接。进了南天门，就有仙官捧着“齐天大圣”的官服和官印等着。孙悟空换上紫金锁子甲，戴上凤翅紫金冠，脚穿藕丝步云履，整个人看起来很威风。 玉帝这次很大方，“齐天大圣府”建在蟠桃园旁边，房子高大华丽，比托塔天王的府邸还气派。府里的仙官仙吏都齐全，见到孙悟空都下拜，称呼“大圣”。 孙悟空在府里住了几天，每天拜访各路神仙，喝酒聊天，过得很自在。但是，他这个“齐天大圣”，没有实际的权力，手下除了府里的百十号人，一个天兵也调动不了。时间长了，他就觉得很无聊。 这天，他正在府里闲得发慌，玉帝的圣旨又来了。 “陛下有旨，因齐天大圣整天没事做，担心你会惹是生非，特命大圣代为管理蟠桃园。” “管园子？”孙悟空问。 传旨的仙官解释道：“大圣，这不是普通的园子。蟠桃园是王母娘娘的产业，里面的仙桃是三界宝物，只有功劳大、信誉好的人才能管理。陛下把这个重任交给大圣，是看重您啊！” 孙悟空听了，觉得有道理。蟠桃的名声他听过。能管理这么重要的地方，说明玉帝真的看重自己。 “好！俺就去看看！” 孙悟空跟着仙官来到蟠桃园外。园子门口发着金光，充满祥瑞之气。他一走近，就闻到一股桃子的香气，感觉全身舒畅。园门口，一个土地公带着一群劳作的力士在等候。见到孙悟空，他们一起下拜：“小仙拜见齐天大圣！” “都起来吧。”孙悟空背着手，走进园子。 一进去，他就看呆了。园内仙气环绕，到处是奇花异草。一株株桃树枝干卷曲，绿叶青翠，上面挂满了仙桃。有的很小，有的快要成熟，更多的是已经熟透的，白里透红，看起来水分很足。 土地公跟在旁边介绍说：“大圣，本园的桃树分三等。” 他指着最前面的一片桃林：“这里一千二百株，三千年一熟。人吃了，能成仙，身体轻便。” 又指着中间的一片：“这里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人吃了，能飞升，长生不老。” 最后，他指向园子最深处，那里的桃树更高大，枝叶间有紫气。 “最后面那一千二百株，是紫纹缃核的仙桃，九千年才熟一次。人要是吃了，能和天地一样长寿，和日月一样永存！” 和天地同寿！和日月同庚！ 这几个字，让孙悟空的心思活泛起来。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孙悟空挥了挥手，“这里以后归俺老孙管了。你们守好园门，不许任何人进来！俺老孙要亲自巡视！” “是，是！”土地和力士们不敢多说，躬身退了出去。 整个蟠桃园，只剩下孙悟空一个。他看着满树的仙桃，咽了口唾沫，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个跟头翻到园子最深处，窜上一棵九千年一熟的仙桃树。他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紫纹仙桃摘了下来。 桃子拿在手里，香气扑鼻。孙悟空来不及擦，张开大嘴就咬了一口。 一股香甜的汁水在他嘴里爆开。果肉入口就化，变成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流进全身。一个桃子下肚，孙悟空觉得自己的法力都增加了不少。 尝到了好处，他就停不下来了。孙悟空彻底放开了。他今天在这棵树上摘两个，明天去那棵树上选一个。他也不吃完，常常是咬一口，觉得味道好，就随手扔掉，再去摘下一个。在他看来，这些宝物和花果山的野果子没有区别。 不到半个月，园子里熟透的九千年、六千年仙桃，被他吃掉了大半。 这一切，都被一只停在桃树叶子上不起眼的飞蛾看在眼里。 六耳猕猴看着孙悟空大吃大喝的样子，心里冷笑。他知道孙悟空天性如此，不受约束。这个蟠桃园，对他来说就是个粮仓。 六耳猕猴悄悄飞走，他能听见三界万物的耳朵，捕捉到了新的消息。瑶池里，一群仙女正在讨论事情。 “王母娘娘的旨意下来了，今年的‘蟠桃盛会’，就在这几天举办！” “请柬都发出去了吗？西天佛老、菩萨、罗汉，南方南极观音……” 蟠桃盛会？一个更狠毒的计划在六耳猕猴的脑中形成。偷吃仙桃，罪过虽然大，玉帝为了面子也许能忍。可要是……亲手搅了这场三界最高规格的宴会呢？ 这天，孙悟空吃饱喝足，变成一个两寸高的小人，在一棵桃树的枝叶间睡觉。忽然，一阵女子的笑声传了过来。他睁开眼，看见七个穿着各色衣服的美丽仙女，提着花篮，有说有笑地走进了蟠桃园。 孙悟空被说话声吵醒，从树叶里露出头，揉了揉眼睛。他看见七个仙女提着竹篮，正往园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话，像是在找东西。 “喂！” 孙悟空变回原来的样子，从树上跳下来，正好挡在七个仙女前面。他把金箍棒扛在肩上，歪头看着她们，说道：“你们这些女娃娃，跑到俺老孙的园子里来，想偷桃子吗？” 突然出现的猴脸吓了七个仙女一跳。她们都退后一步，脸色变了。等看清楚是新来的齐天大圣，她们才松了口气。 领头的红衣仙女行了一礼，说：“启禀大圣，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奉王母娘娘的命令，来蟠桃园摘桃子，准备蟠桃盛会。” “蟠桃盛会？”孙悟空来了兴趣。他在天上这些天，听过这个宴会的名字，知道这是天庭最大最热闹的宴会。 “哦？这宴会听起来不错。”孙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放，问道：“那你们说说，这宴会都请了谁？说给俺老孙听听，长长见识。” 七个仙女看他不是要找麻烦，胆子也大了些。一个紫衣仙女说：“这宴会请的都是三界的大人物呢！” 她开始数手指：“西天佛老、菩萨、圣僧、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 另一个青衣仙女接着说：“还有五方五老，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 仙女们一个接一个地说，报出了一长串神仙的名号。 第55章 待俺先去那瑶池探探路！ 孙悟空站在旁边听着，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可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对劲，怎么说了半天，都是别人的名字？ 等七个仙女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假装随便地问：“你们说了这么多神仙，有没有请我这个‘齐天大圣’啊？” 这句话一问出来，七个仙女都停住了，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笑了。 红衣仙女解释说：“大圣说笑了。蟠桃盛会请的客人，每年都是定好的，都是些很久以前就出名的上古神佛。我们……我们的确没听说今年有邀请大圣您。” 没听说！ 这三个字让孙悟空心头一震。他脸上的笑也停住了。 什么叫没听说？俺老孙闹龙宫，当弼马温，反出天庭，自封齐天大圣，又打败了二十万天兵。这些事三界都知道。现在俺是齐天大圣，府邸就在蟠桃园旁边，你们王母娘娘开这么大的宴会，竟然说“没听说”要请俺？ 这不是没听说，这是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一股被看不起的怒气，开始在他身体里出现。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蝴蝶从树影里飞出来，停在了孙悟空的肩膀上。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兄弟，现在看清楚了？” “他们从来没把你当自己人。封你做齐天大圣，就是让你给他们看桃子林。你干的活，和弼马温有什么区别？” “这种三界最高级的宴会，怎么可能有你的位置？在他们眼里，你永远是那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野猴子！” 这些话，让孙悟空心里的那点怒气，瞬间变成了一股巨大的愤怒。 野猴子……看桃林的…… 原来是这样！ 他之前觉得自己很得意，很满足，现在看来，就是一个笑话。他以为自己用本事换来了尊重和地位，可到头来，在这帮神仙眼里，他这个“齐天大圣”，和那个“弼马温”，根本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个笑话！都是个畜生！ “好……好一个蟠桃盛会！” 孙悟空抬起头，他身上的气势爆发出来，吓得七个仙女都往后退，脸色发白。 “俺老孙就是齐天大圣！”他对着七个仙女，一个字一个字地吼道，“你们都在这给俺老孙等着！” “待俺先去那瑶池，探探路！” 说完，他嘴里念了句咒语，对着七个仙女一指！ “定！” 一股力量罩住了七个仙女。她们的身体立刻就僵住了，保持着害怕的样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孙悟空不再看她们，大吼一声，跳起来，化作一道金光冲上天空，直接朝着瑶池仙境的方向飞去。 此刻的瑶池里面，仙气环绕，香味弥漫。许多仙官和仙女正在忙碌，摆放桌椅，准备水果，一片喜庆祥和。 他们谁也不知道，一个充满愤怒的客人，已经来了。 孙悟空心中有火，驾着筋斗云，一路冲向瑶池。他要亲眼看看，这蟠桃盛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快到瑶池仙境的时候，前面飘来一朵祥云，一个光着脚的仙人提着花篮，哼着歌走了过来。孙悟空认出这是赤脚大仙，天庭的熟面孔，经常在宴会上出现。他本不想搭理，准备绕开走，但那个赤脚大仙却主动迎了上来。 “大圣！请留步！” 这个赤脚大仙是六耳猕猴所化。他走到孙悟空面前，做出着急的样子，拱手说道：“大圣，可算找到您了！您怎么往这边来了？” “找我做什么？”孙悟空语气不善，觉得谁都在看他笑话。 六耳猕猴变的赤脚大仙靠近了些，小声说：“大圣您不知道，王母娘娘觉得寻常的蟠桃会招待不了您这样的英雄。所以临时换了地方，在通明殿给您单独准备了一场宴席！玉帝和王母现在就在那里等着您呢！” 孙悟空听了一愣，心里的火气消了一些。 单独准备宴席？专门等他？这话听起来倒像真的。难道是他自己想多了？ 六耳猕猴看他表情变了，继续说：“那可不！玉帝说要给大圣一个惊喜，就派我来请您。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差点晚了。大圣您快过去吧，别让玉帝和王母久等。” 孙悟空半信半疑，但“单独宴席”这几个字确实让他很受用。他点了点头，正准备走，忽然又有了新想法。 他一把拉住要走的“赤脚大仙”，说道：“行，你先去忙吧，我随后就到。” 看着“赤脚大仙”走远，孙悟空摇身一变，也变成了赤脚大仙的样子，学着他走路的姿势，朝着瑶池仙境走去。 他心里盘算着：“好个玉帝，还想给我惊喜？我就先用这个身份去瑶池看看，看你们背着我到底在干什么。” 瑶池门口的仙官看见“赤脚大仙”，没有阻拦，都躬身行礼。孙悟空挺着胸膛走了进去。可他看清里面的景象后，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了。 瑶池里仙气飘荡，香气扑鼻。一排排玉石桌子摆放整齐，桌上摆满了龙肝凤髓，倒满了琼浆玉液。各种仙果佳肴，应有尽有。 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但是，整个瑶池一个人都没有。 玉帝不在，王母不在，各路神仙也都不在。 只有一排排空着的座位。 偌大的瑶池，除了幔帐被风吹动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非常安静。 孙悟空看着这一切，终于明白了。什么单独宴席，什么专门等候，全都是骗人的。这帮神仙就是布置好了宴席，然后故意躲开他。他们就是不想请他，就是把他当个笑话看。 “好……好啊！” 孙悟空气得身体发抖，他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眼睛因为愤怒而变红。 “好一个蟠桃盛会！好一个玉皇大帝！” 他大笑起来，笑声里全是愤怒。 “你们不吃，那俺老孙就替你们吃了！” 他一步跳到最中间的主座上，那是玉帝的位置。他抓起一只烤好的凤凰，撕下一条腿就往嘴里塞。他又拿起一壶仙酒，对着壶嘴就喝了下去。 他把桌上的食物胡乱地塞进嘴里，把各种仙酒倒在一起，然后仰头喝光。他抓到什么就吃什么，拿到什么就喝什么。 整个瑶池盛宴，被他一个人弄得乱七八糟。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孙悟空已经醉了，看东西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 “回……回家睡觉去！” 他嘴里嘟囔着，摇摇晃晃地跳下座位，想回自己的齐天大圣府。但他已经分不清方向，凭着模糊的感觉，一路乱走。 第56章 老孙买单！ 他走到一座宫殿前，抬头看到门上的牌匾，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好像认出是“齐天府”。 “到……到家了！” 他嘟囔了一句，上前推门，门却关着。 “反了！俺老孙回家，还有人敢锁门？” 酒劲上头，他想不了那么多，直接闯了进去。 这里其实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宫。这时候，老君正在楼上和燃灯古佛讲道，只留了些仙童看守丹房。孙悟空闯进来，仙童根本拦不住，被他随手一推就倒在一边。 一股丹药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孙悟空闻到香味，就跌跌撞撞地闯进了炼丹房。 丹房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八卦炉，炉火已经灭了，但还散发着热气。丹炉旁边，放着五个紫金葫芦。 孙悟空的注意力都被那几个葫芦吸引了。这时，在丹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黑影动了一下。 六耳猕猴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正盯着葫芦的孙悟空，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孙悟空摇晃着走过去，拿起一个葫芦，看到上面贴着“九转金丹”四个字。他拔掉塞子，也不看里面有多少，就像吃豆子一样，把金丹全都倒进了嘴里。 一葫芦金丹下肚，他感觉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散开，非常舒服。 “好东西！” 他很高兴，又把剩下的四个葫芦全部打开，把里面的金丹吃得一干二净。 就在孙悟空吃丹药的时候，他身后的六耳猕猴悄悄绕到丹房的另一边。那里有一个玉匣子，上面有很多封印。六耳猕猴伸出手，指尖出现黑气，很轻松就解开了封印。 玉匣打开，里面放着三颗丹药，这便是九转还魂丹。 这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他小心地收好丹药，又看向那个巨大的八卦炉。他伸出手指，指尖出现一个黑色的符文，然后轻轻按在了八卦炉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做完这些，他的身影又消失在黑暗里。 “嗝！” 孙悟空吃完最后一颗金丹，打了个饱嗝。酒意和药力混在一起，让他更晕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出丹房，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倒下，睡着了。 孙悟空醒了过来。 酒力与药力让他睡了很久，他醒来时，腹中传来一阵剧痛。 他感觉五脏六腑好像在被火烧。 那五葫芦九转金丹是太上老君的仙丹，蕴含的能量正在他体内冲撞。 剧痛让他清醒了。 醉酒后的记忆开始回到他的脑中。 他想起了被他定在蟠桃园的七个仙女。 他想起了被他弄得一团糟的瑶池宴会。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地上那几个空的紫金葫芦上。 兜率宫。 太上老君。 九转金丹。 这几个词让他瞬间明白了情况，他感到一阵寒意。 完了。 他知道这下彻底完了。 他可以不理会玉帝，可以不理会王母，甚至可以不理会天上的其他神仙。 但太上老君不一样，太上老君是三清之一，地位在玉帝之上。 偷吃蟠桃是贪吃，大闹瑶池是发泄，可偷吃老君的金丹，这是捅破天的大祸。 孙悟空感觉自己的性命难保，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脸色变得苍白，这次的祸事太大了，如果被玉帝抓住下场会很惨。 他不敢再停留，南天门肯定回不去了，那里一定已经设下了埋伏。 他凭着本能，冲出兜率宫，朝着守卫最少的西天门跑去。 这一次，他没有了大闹天宫的气势。 他像是在逃命，不敢回头，驾起筋斗云，逃出了天庭，向花果山飞去。 就在孙悟空逃离天庭之后，整个天庭乱了。 蟠桃园里，七位仙女的法术失效，她们恢复了行动，立刻跑到瑶池向王母娘娘报告。 瑶池仙境，负责宴会的仙官回到池边，只看到一片混乱。桌子被掀翻，仙果被踩烂，酒水和食物混在一起，流了一地。 兜率宫内。 太上老君论道回来，走进丹房。 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仙童，看到混乱的丹房，又看到地上那五个空了的紫金葫芦。 老君脸上没有表情。 三份报告，几乎同时送到了凌霄宝殿。 凌霄宝殿内，众仙都愣住了。 第一个仙官冲进来报告：“陛下！齐天大圣孙悟空，定住七仙女，把园子里的仙桃都偷吃了！” 话音未落，第二个仙官连滚带爬地进来：“陛下！那妖猴大闹瑶池，毁了所有准备好的宴席！蟠桃盛会办不成了！”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众仙开始议论纷纷，都觉得事情已经非常严重。 就在此时，太上老君的道童跪在大殿中央，声音发抖：“陛下，那妖猴闯进兜率宫，把老君炼制的五葫芦九转金丹，全都吃光了！” 凌霄宝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神仙都停止了呼吸，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 偷仙桃、毁盛宴、盗金丹，这猴子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严重。 玉皇大帝坐在龙椅上，他的身体在发抖。 他的脸由青转紫最后变得一片惨白，他觉得天庭的脸面，被这猴子彻底毁掉了，这是天庭建立以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玉帝猛地站了起来，他脚下的地面出现裂痕，大殿的柱子发出声响，他指着殿下的众仙下达了旨意。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毁灭一切的意志。 “传朕旨意！” 玉帝的声音在凌霄宝殿，在整个天庭上空响起。 “点齐十万天兵天将！命托塔天王李靖为帅！四大天王为先锋！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所有神将，全部听令！” “再调动天河水军！命巨灵神为副将！布下天罗地网，把花果山围起来！” 他用尽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务必给朕……将那妖猴！碎尸万段！神魂俱灭！” “踏平花果山——！！！” 孙悟空驾着筋斗云逃回了花果山。 他冲进水帘洞，样子惊慌，让洞里正在喝酒的七十二洞妖王都停了下来。 六耳猕猴走上前，问他发生了什么。 孙悟空抓住六耳猕猴的胳膊，声音发抖，把自己大闹瑶池和偷吃金丹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他说完整个水帘洞一片寂静。 妖王们互相看着，脸色发白，大闹瑶池，还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这不是造反，这是找死。 那个人是太上老君，是道祖。 这只猴子怎么敢做这种事，洞里的气氛变得紧张，很多妖王都想离开。他们跟着孙悟空是想获得好处，不是想一起死。 第57章 十万天兵 就在这个时候，六耳猕猴突然大笑起来。 “好！兄弟！做得好！” 他推开孙悟空，跳上高台，对着下面的妖王们说话。 “你们觉得这是大圣一个人的麻烦吗？” 他的话让每个妖王都听得很清楚。 “错了！” “我问你们，天庭什么时候看得起我们妖族？他们让大圣去养马，是看不起他。他们给他齐天大圣的称号，却不邀请他参加蟠桃会，还是看不起他。” “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一直把我们当成可以随便欺负的动物。” “今天，大圣把天捅破了，不是他惹了麻烦，是他替我们所有不甘心的兄弟，把这口憋了很久的气给出了！” 六耳猕猴举起那面“齐天大圣”的旗帜。 “兄弟们！天庭欺负我们！这一战，我们不能退！” “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们妖族的本事！让他们知道，我们妖族不是随便就能杀的！” “战！战！战！” 这番话让妖王们的情绪激动起来，之前的害怕和想退缩的念头，都被怒火和战斗的决心代替。 他们想，天庭确实看不起他们。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他们早晚也会被天庭找借口消灭。与其窝囊地死，不如打一场。 “我们愿意跟着大圣，战斗到死！” “战！战！战！” 怒吼声响彻了整个花果山。 就在妖族的战斗意志被点燃的时候，花果山的天空又黑了。 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黑。 乌云盖顶，雷电闪动。 这一次，来的不只是十万天兵，还有几万天河水军。 旗帜遮住了太阳，盔甲反射着光芒。十几万天兵天将聚集在一起的气势，变成了一种实际的压力，让整座花果山都在抖动，山上的石头滚落，树木折断。 李靖站在中军的云车上，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杀意。 “布下十八重天罗地网！” 他下达命令后，十几万天兵天将开始行动。 他们不再是结成一张大网，而是分成了十八支队伍，从各个方向，从天上到地下，一层一层地把花果山围了起来。 每一层大阵都有一个神将负责。 每一层大阵都闪着不同的光和符号。 一层用来困住，一层用来禁止法术，一层用来绞杀，一层用来迷惑心智。 十八重大阵互相连接，把整个花果山变成了一个没有出路的牢笼。 “九曜星官！出战！”李靖下达了第一个攻击指令。 “遵命！” 九曜星官一起回答。他们上次被孙悟空一棒打破阵法，觉得很耻辱，现在心里憋着火，化作九道光，直接冲向水帘洞。 “来得好！” 孙悟空大吼一声，他身体里的金丹药力正需要发泄。 他把金箍棒变大，自己像一颗炮弹一样冲向天空，主动迎击那九道光。 “妖猴！受死！” 九曜星官一起使用法宝，九种不同力量的光交织成一张网，从上往下罩向孙悟空。 “给我破！” 孙悟空没有害怕，他手里的金箍棒带着巨大的力量，直接砸向那张光网。 轰的一声巨响。 天和地都暗了下来。 巨大的能量冲击把周围百里的云都撕碎了。 九曜星官都吐出一口血，向后飞去，他们很震惊。 这只猴子，怎么比上次强了这么多。 就在孙悟空一个人对付九个，并且压制住他们的时候，下面的战斗也开始了。 “杀啊！” 四大天王拿着法宝，带着二十八宿，像四把刀一样，从四个方向冲进了花果山的妖族阵地。 “小的们！顶住！” 六耳猕猴站在山顶，没有参加战斗。他的耳朵在动，整个战场的情况，天兵阵法的每次变化，他都了如指掌。 “黄风怪！左边三里，他们的庚金阵不稳，用你的风吹散他们！” “黑风怪！正面！不要硬冲！带人从旁边绕过去，他们的后军和前军脱节了！” “蛟魔王！引东海的水，淹没南面的山脚！让他们行动变慢！”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准确地发出。 黄风怪的三昧神风，黑风怪的熊兵冲锋，蛟魔王的水淹大军，七十二洞妖王在他的指挥下，像一个精密的机器，准确地攻击天兵大阵最弱的地方。 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法宝的爆炸声响彻天地。 整个花果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 天兵天将不怕死，结成阵法，一步步前进，不断压缩妖族的活动空间。 妖族也杀红了眼，凭着一股勇气，用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挡住了天兵的进攻。 血染红了山石。 断掉的肢体铺满了地面。 这场战斗，比前两次加起来惨烈十倍，百倍。 战斗的激烈程度，甚至传到了三十三重天之外的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观音菩萨坐在莲台上，看着水镜里地狱般的景象，有些不忍。她站起来，向宝座上的佛祖请求：“世尊，那妖猴法力强大，天庭可能打不过他。这场战斗继续下去，会有很多生命死去。我请求下界，帮助天庭收服他。” 但是，宝座上的如来佛祖只是稍微睁开眼睛，摆了摆手。 孙悟空大吼，挥动金箍棒打向冲上来的二十八宿。亢金龙和角木蛟被棒子击中，身体向后飞去，仙甲裂开，口中吐出鲜血。 他们刚退下，斗木獬和牛金牛又拿着法宝，从另外的方向攻了上来。 这就是李靖的计策。他知道孙悟空吃了金丹，力量很强，硬打只会增加伤亡。所以他决定用消耗战。他要用天庭数不清的神将，去耗光孙悟空的力气。他要用这十八重天罗地网，耗尽孙悟空的精神。 孙悟空感觉自己的力气和精神正在被一点点消耗掉。 这场战斗已经打了三天三夜。 花果山已经完全变了样。山峰被法术削平，树木被大火烧光，土地被血染成了黑色。 孙悟空大口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他身上的紫金锁子甲失去了光泽，上面全是兵器留下的痕迹，好几处地方被打得凹了进去。金箍棒在他的手里，变得很重。 金丹的药力确实给他补充着力量，但他的精神在无休止的围攻中，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有好几次，他因为疲惫，差点被巨灵神的斧头劈中，也被四大天王的法宝擦伤了身体。 他杀了很多天兵。可他眼前，还是数不清的天兵天将。 他脚下，是堆积的尸体。有天兵的，但更多的是花果山的猴子，是他手下的妖兵。 第58章 去西天讲道理 妖盟的情况比他更惨。虽然有六耳猕猴的指挥，但在十八重天罗地网的攻击下，妖兵的数量和天兵差得太多，伤亡惨重。 “大圣！救我！” 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 孙悟空转头看去，看见黄风怪被哪吒的乾坤圈打中了后心，跌倒在地，几个天将立刻用捆仙绳将他绑了起来。 另一边，蛟魔王引来的水族妖兵，被天河水军的战船冲散，死伤无数。 孙悟空又看见黑风怪被李靖的黄金宝塔罩住了。 黑风怪变回巨大的黑熊本体，用力撞击宝塔，但宝塔一动不动。宝塔发出金光，越收越紧，最后把他收了进去。 又一个妖王被抓了。 孙悟空心里一阵剧痛。他想冲过去救人，但四大天王和十二元辰把他死死缠住，不给他任何机会。 “兄弟！这样打下去不行！” 一个黑影出现在孙悟空身边。 是六耳猕猴。他身上全是血，一条胳膊无力地垂着，也受了很重的伤。他看着孙悟空，快速说道：“天庭人太多，他们不跟我们讲道理！再耗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不讲道理！ 这四个字让孙悟空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 他身体里，那道被六耳猕猴种下的，由怨气和毁灭气息组成的符文，在这一刻被引爆了。 一股陌生的力量从他心底冲了出来，控制了他的思想。他的理智消失了。 是啊！不讲道理！玉帝一出生就是三界的主人。太上老君就能炼制金丹，高高在上。他们就能开蟠桃会，宴请各路神仙。 而俺老孙，生来就是妖，就活该被他们看不起？就活该被他们当成畜生一样围剿？ 凭什么！ “兄弟，你想想！”六耳猕猴继续说道，“这三界里，能跟玉帝讲道理的，除了道祖，就只有西天大雷音寺的如来佛祖了！” “佛祖慈悲，普度众生！你如果能请他出来，为你评评理，玉帝也不敢不听！” “去西天！去找佛祖！” “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活路？评理？ 孙悟空的脑子里已经听不进这些了。他只听到了“佛祖”两个字。 对！去找那个佛祖！ 俺老孙要当面问问他！凭什么他玉帝能坐凌霄殿，俺老孙就坐不得！那个位子，他能坐，俺老孙也能坐！ “好！！！” 孙悟空仰天长啸。 “俺就去那灵山，问问那佛祖，这个道理，到底在哪！！！” 他身体里的法力，在黑暗力量的催动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燃烧起来。 “给俺——滚开！！！” 金箍棒发出一道黑光，他用尽全力，朝着前方的天罗地网，狠狠地捅了过去！ 轰隆隆！！！ 一连七重天罗地网，在这股力量面前，直接碎裂！ 包围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孙悟空不再看身后的战场，不再看那些还在战斗的妖王，也不再看那些看着他的猴子猴孙。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西天！去灵山！ 他大喝一声，化作一道流光，从缺口中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着西牛贺洲的方向飞去。 西牛贺洲，灵山。 大雷音寺内，佛光普照。如来佛祖坐在莲台上，正在为座下的佛、罗汉、金刚、菩萨讲法。 忽然，他停了下来，望向东方。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佛祖开口，声音传遍整个大雷音寺。 “有客人要来，我亲自去见他。” 说完，他的身影从莲台上消失。 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灵山的山门外，站着身体，静静地等待。 ...... 花果山已经是一片废墟。 山峰垮塌，露出焦黑的岩石。树林化为黑炭，地上只有烧焦的树桩。水帘洞的瀑布断流，崖壁上留下一道干涸的暗红血迹，气味腥臭。 地上到处是尸体，有天兵的，更多的是花果山的猴子和妖兵。 幸存的小妖藏在碎石后，抱着同伴烧焦的尸体，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抽动。 一个独角妖王断了角，瘫坐在地上，嘴里重复着：“完了，全完了……” 旁边的狼妖王身体发抖，看着眼前的景象，哭着说：“孙悟空被压了，我们留在这里做什么？快跑吧！天庭不会放过我们，留下就是死！” 这句话，让所有幸存的妖王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必须逃。 狼妖王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山下跑。 他刚迈出一步，膝盖处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狼妖王的双腿向后折断，整个人向前扑倒，脸撞进滚烫的焦土，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是六耳猕猴。 他回来了。 他的左臂垂着，胸前的仙甲破开一个大洞，可以看到里面断裂的骨头和还在跳动的脏器。 他站在那里，虽然受了重伤，但他散发的气息，让所有想逃跑的妖王都感觉到了死亡。 他们没有看清六耳猕猴的动作，只觉得全身发冷，双腿发软，一个接一个跪在地上。 “孙悟空败了。” 六耳猕猴开口，话语传进每个妖怪的耳朵。 “但花果山，没有败。” 他踩着地上的碎骨和兵器，走到那群跪着的妖王面前，看着他们。 一个长着三个脑袋的狮子精妖王，仗着自己有些实力，抬起头说：“军师，孙悟空已经被压，天庭随时会杀回来，我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六耳猕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六耳猕猴伸出完好的右手，抓住了狮子精中间的脑袋。 “你指挥三千狮兵，在北麓迎战，为何会被一支不足五百人的天兵队伍冲垮阵型？”六耳猕猴问。 狮子精愣住了，他不明白六耳猕猴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你贪功，想吃掉那支队伍，主动脱离主阵，结果中了埋伏。你的三千狮兵，活下来的不到三百。”六耳猕猴的手开始用力。 狮子精感觉自己的头骨即将碎裂，他惊恐地求饶：“军师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现在，你觉得你有资格质疑我的决定吗？” “不敢了！不敢了！大王饶命！大王饶命！”狮子精另外两个脑袋也一起磕头求饶。 大王。 这个称呼让其他妖王身体一震。 六耳猕猴松开手，狮子精瘫在地上，身体没了力气。 六耳猕猴再次看向所有妖王。 “从今天起。”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每一张脸。 “我，就是你们的大王。” 第59章 我就是你们的大王 这不是商量也不是询问，这是通知。 妖王们把头埋得更深了，在绝对的力量和洞悉一切的智慧面前，任何反抗的想法都是找死。 “拜见大王……” 妖王们开始参拜，声音虽然带着颤抖，但比刚才齐整了许多。 六耳猕猴没再理会他们，他转身走向那片最惨烈的战场，在一堆烧焦的尸体里翻找。 很快，他找到了一截断裂的旗杆。 旗杆上，连着半面被血和火烧得破烂的旗帜。 上面“齐天”两个字，还能看清。 他扛起这面残破的旗帜，走向花果山曾经的最高峰。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平台。 所有妖怪，无论小妖还是妖王，都看着他。 六耳猕猴走到山顶正中，双手握紧旗杆，吸了一口气，胸口的伤口都跟着起伏。 他发出一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截断旗，插进了脚下坚硬的岩石里。 旗杆进入岩石，立住了。 那面残破的“齐天大圣”旗，在山顶的风中，再一次飘扬起来。 虽然破烂，虽然染血。 但它又立起来了。 看着那面旗，许多原本绝望的小妖，心里重新有了希望。 “通臂猿猴！” 六耳猕猴下达命令。 “在！” 四大混世猴王中唯一幸存的通臂猿猴捂着断掉的胳膊，挣扎着上前。 “你，带所有还能动的猴子，救治伤员！把每一个还有气的兄弟，都给我拖回来！” “是！” “蛟魔王！” “末将在……” 蛟魔王从一个积满血水的大坑里探出半个身子，气息微弱，他半边身体的龙鳞都被打没了。 “清点山中所有能用的东西！兵器、丹药、食物，统计出数量给我！” “遵命……” “剩下的！”六耳猕猴看向其他妖王，“清理战场！战死的兄弟，找个好地方埋了！至于那些天兵天将的尸体……”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几个字。 “全扔进东海喂鱼！” 一个猪妖王听了，咽了口唾沫，小声说：“这下东海龙王都不用给虾兵蟹将发粮食了……” 一道道命令发出。 那些原本慌乱的妖王和妖怪们，好像一下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整个混乱的战场，竟然恢复了一丝秩序。 他们看着山巅那个背影，感觉从恐惧，慢慢变成了敬畏。 或许，跟着他，真的能活下去。 夜深了。 六耳猕猴独自来到东海之滨，他闭上眼耳朵微微颤动，他听见了遥远的西牛贺洲五行山下，那个不甘的怒吼。 一声又一声，充满了愤怒、绝望与疯狂。 六耳猕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没有去救的打算。 “别急，我的好兄弟。”他遥望西方，声音很轻。 “这五百年，才是你真正成‘圣’的开始。” 你的怨恨，你的不甘，你被镇压五百年的所有屈辱都会是我最好的养料。 他收回目光，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玉匣。 这是在兜率宫的混乱中，他拼着重伤从太上老君的丹房里偷出来的真正目标。 玉匣上布满了老君亲手设下的封印。 他嘴里念着音节，黑色的妖气从他体内涌出，形成一张网，将整个石室完全封锁。这些禁制的功能不同，有的隔绝声音，有的隔绝窥探，最里面的一层甚至能扭曲此地的因果，让任何推算都无法生效。 做完这一切石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伸出手指尖在玉匣上划过。 他回想起天庭那场大火，所有人都认为那场大祸的主角是孙悟空，只有他自己清楚孙悟空只是一个被他推到台前的工具，用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神通“聆音”，早就将兜率宫的一切探查清楚。太上老君何时与燃灯古佛论道，丹房的仙童何时换班，甚至宫殿外每一个巡逻天兵的脚步声和心跳声，他都了如指掌。孙悟空的大闹，不过是为他创造机会的巨大声响。 在孙悟空吸引了天庭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他变成一只飞蛾，悄悄进入了兜率宫。 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九转金丹，他根本没看。 那种丹药是给肉体增强法力用的，孙悟空吃了，能增强实力。但他这个神魂残缺的身体吃了，那股庞大的能量会直接撑爆他的神魂，是致命的毒药。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 他用神通“聆音”，听见了丹房墙壁后面，一个暗格之内，三颗丹药几乎不存在的、神魂脉动般的微弱“声音”。 那里，才是太上老君真正存放宝物的地方。 九转还魂丹。 三界之中，只有这一炉。 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修复神魂本源。 六耳猕猴的指尖划过玉匣上的封印，黑气涌动，太上老君布下的仙家符文接触到黑气后，就无声地消失了。 他神魂的伤，才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此生最大的限制。 前世，他被孙悟空一棒打死，身体和神魂都毁灭了。这一缕残魂，带着一个现代的灵魂重生，却也带来了根本性的缺陷。 这个缺陷，让他无法发挥出混世四猴的全部潜力，限制了他通往巅峰的道路。 “啪嗒。” 玉匣打开。 三颗龙眼大小的丹药，静静地躺在里面。丹药上面，各有九道细微的魂纹，仿佛有生命一样，在缓缓流动。 他没有犹豫，拿起其中一颗，直接扔进嘴里。 丹药入口，没有仙气，也没有甜味，直接化作了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不是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冲击他的意识。 “呃啊——！” 六耳猕猴身体一弓，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吼叫。 剧痛。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要被一股力量撕成两半，要把他这个现代人的意识，从这具猴子的身体里扯出去。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出现。 那是属于“前世”的记忆。 他看见自己想尽办法模仿孙悟空，却总是差一点。 他看见自己跪在如来面前，努力争辩，却只得到一句“你们都是一个心念所化”。 他看见孙悟空看他时，毫不掩饰的杀意。 最后，他看见一根放大的、乌黑的铁棒，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向他砸下来。 第60章 要不一起来？ 这股记忆里的情绪全是怨恨和不甘。记忆的主人不明白，明明他和孙悟空本领一样，为何孙悟空是正，他就是邪。为何孙悟空有师父，有天命，而他只能躲藏。这种不甘的情绪试图控制六耳猕猴现在的意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股怨念吞噬的最后一刻一个念头突然出现。 不对！我不是他！我不是那个只会嫉妒的失败品！ 我是来颠覆这个剧本的！ 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在脑中发出了咆哮。 轰！ 那股几乎要将他撕碎的力量，因为他的反抗，竟然停顿了一下。 就是现在！ 六耳猕猴忍着神魂被撕扯的剧痛，开始疯狂运转自己修改过的功法。 他不是被动地承受药力，他要主动引导这股力量。 他将前世记忆中的不甘和怨恨作为精神集中的焦点，主动引导那股狂暴的药力，一遍又一遍地冲击自己的神魂。他要利用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它摧毁。 这个过程比刚才的撕裂痛苦百倍，但六耳猕猴却咬紧牙关，甚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咧开了嘴。 痛苦？ 只要能变强，只要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这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种剧烈的痛苦，终于缓缓退去。 六耳猕猴瘫在地上，全身被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的神魂，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在刚才的锤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纯粹、坚韧。 那层一直存在于现代灵魂与猴妖身体之间的隔阂，被彻底打破。 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地，与这具身体完美融合。 他就是六耳猕猴。 六耳猕猴就是他。 他缓缓闭上眼睛，神通“聆音”，自然地发动。 整个世界，在他的“耳”中，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他能“听”到山间顽石的呼吸，能“听”到草木生长的脉络，能“听”到东海之下，鱼群游动的轨迹。 他的心念一动，跨越千山万水，朝着遥远的西方探去。 很快。 他“听”到了。 在遥远的西牛贺洲，一座五指形状的巨山之下。 他“听”到了一个被压抑了无数岁月，却依旧充满暴戾与疯狂的心跳声。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颗心里，具体而微的怨念。 “玉帝……老君……如来……” “俺老孙不服！” “不服！” 那股怨念，不再是模糊的情绪，而是如同实质的能量，顺着冥冥之中的联系，被他的“聆音”神通捕捉，甚至……可以被吸收。 六耳猕猴睁开眼，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 我的好兄弟，你这可真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绝佳能量来源啊。 他看向玉匣中，剩下的两颗九转还魂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一颗用来补全神魂，已经有如此奇效。 那剩下的两颗……又能让我，达到何种地步？ 要不，一起来？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无法停止，六耳猕猴下定决心没有犹豫，将玉匣里剩下的两颗九转还魂丹全部抓起塞进嘴里。 他准备好了迎接意识的消失，但是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出现。 两颗丹药进入身体化作两股魂力，这两股力量没有冲击他的意识，而是像水流一样顺着他神魂的脉络慢慢汇入。 如果说之前那颗丹药是打破再重建，那现在这两颗就是把所有空缺填满。 轰！ 一种完整的感觉从他的神魂深处出现，前世神魂的残缺，今生意识的隔阂，在这一刻被全部填补，完全融合。 他的神魂不再是碎片，变得更加的完整和强大，神魂的完整，让他身体里的法力也发生了变化。 咔嚓，他身体里一道看不见的枷锁碎裂了，境界的限制在他面前消失了。 一层又一层，庞大的法力在他经脉里流动冲刷着身体的每个地方。 一股强大的感觉充满他的全身，六耳猕猴闭上了眼睛，神通“善聆音”自动发动。 这一次他感知的世界完全变了，不再是模糊的声音，不再是混乱的情绪，而是清晰的画面和直接的想法。 他的念头一动锁定了九重天，凌霄宝殿内仙乐阵阵，仙女起舞。 玉皇大帝很高兴，他坐在新换了扶手的龙椅上，面带笑容接受众仙的祝贺。 托塔天王李靖跪在大殿下面大声报告：“陛下圣明！此战妖猴主力虽未全歼，但首恶孙悟空已被佛祖镇压。花果山妖众群龙无首，已不足为惧，天庭神威得以彰显！” 旁边一个天将也跟着说：“全靠陛下指挥若定，天兵天将作战勇猛，方有此大胜！” 玉帝听了高兴的对李靖说：“李靖平乱有功，朕心甚慰！加你俸禄，官升一级！其他有功将领，稍后去灵官殿，皆有封赏！” 他停了一下又说：“至于花果山剩下的那些妖怪，不过是一群没了主心骨的废物，翻不起什么风浪。等三界安定一些，再派兵去清理掉就行了。” 六耳猕猴“听”到这一切心里觉得好笑。 废物？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念头一转，将“聆音”的焦点，对准了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太上老君。 他听见了老君心里的想法。 金丹丢了是小事，但那三颗九转还魂丹……此事蹊跷，那石猴如何能解开我亲手布下的禁制？莫非…… 就在这时，太上老君走上前，对玉帝说：“陛下，那妖猴闯进兜率宫，不只吃了五葫芦九转金丹，老道我用来修复神魂的九转还魂丹，也被他一并偷走了……” 玉帝正在高兴的时候，听了这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老君放心，那妖猴已经被佛祖镇压在五行山下，动弹不得！他偷的东西，早晚会让他吐出来！” “至于丹药被偷，想必是你那看管丹房的童子失职，回去好好管教一下便是。几颗丹药而已，以老君你的本事，再炼一炉不就行了。” 玉帝随便说了几句就应付过去了。 在他看来，太上老君这是在用这个借口来讨要赏赐。 天庭的脸面，比几颗丹药重要。 一个巨大的，能改变三界格局的隐患，就这样被天庭的最高统治者忽略了。 六耳猕猴心里彻底安定了。 他的“听觉”，跨越很远的距离，投向了西牛贺洲。 第61章 全在掌握之中 灵山，大雷音寺。 如来佛祖正在给座下的佛、菩萨、罗汉讲法。 六耳猕猴清楚地“听”到了佛祖平静的声音。 “那妖猴乃应劫而生，是天地定数，如今劫数已应。将其镇压于五行山下，是为磨其凶性，去其顽心。待五百年后，因果自会了结，他当皈依我门，修成正果。” 佛祖说话的语气，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算到了孙悟空的开始和结局，但他没有算到他这个最大的变数。 六耳猕猴笑了，说得好听，什么自有分晓，什么修成正果，佛祖你恐怕不知道，你写好的剧本已经被我改了。 他慢慢收回了神通，天庭大意了，佛门自以为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五行山下那只可怜的猴子身上。 没有人知道一只真正可怕的猴子已经悄悄地完成了变化。 六耳猕猴站起身，他整个人的感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的桀骜、疯狂、急切，全部都消失了。 现在他变得非常沉静，石门慢慢打开，光芒照了进来。 在洞外焦急等了好几天的蛟魔王、通臂猿猴等妖王，看到那个走出来的身影，都愣住了。 身影还是那个身影，脸还是那张脸，但给他们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所有妖王感觉到一股从灵魂里发出的压力，让他们忍不住想跪下。 “大……大王……” 通臂猿猴第一个反应过来，单膝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拜见大王！” 其余的妖王也跟着全部跪下，再也不敢有别的想法。 六耳猕猴没有看他们，只是抬头看向西方的天空，好像能穿过很远的时空，看到那座巨大的五指山。 他开口说话，声音不大，但清楚地传进每个妖怪的耳朵里。 “是时候，去看看我的好‘兄弟’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停止。 六耳猕猴没有再犹豫，抓起玉匣里剩下的两颗丹药，一把塞进了嘴里。 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意识的毁灭。 但是，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出现。 两颗丹药进入身体，化作两股魂力，没有冲击他的意识，而是顺着他神魂的脉络，汇入进去。 如果说第一颗丹药是强行把碎片和灵魂熔炼在一起，那么这两颗丹药，就是将熔炼后留下的所有空隙，全部填满。 轰！ 一种完整的感觉，从神魂的最深处出现。 前世神魂的残缺，今生意识的隔阂，在这一刻被彻底抹平，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他的神魂，不再有任何缺陷。 神魂的完整，带动了法力的变化。 咔嚓—— 他身体里一道无形的枷锁碎裂了。 那是境界的限制。 之前因为神魂不全而停滞的法力，此刻如同洪流，在他经脉里奔跑，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一层，又一层。 境界的限制在他面前，一冲就破。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觉，充满他的全身。 六耳猕猴缓缓闭上眼睛，神通“善聆音”，自行发动。 这一次，他“听”到的世界，完全变了。 不再是模糊的声音和情绪，而是清晰的画面，是对方脑子里最直接的想法。 他的心念一动，锁定了九重天。 凌霄宝殿内，仙乐阵阵，仙女跳舞。 玉皇大帝很高兴，坐在新换了扶手的龙椅上，接受众仙的祝贺。 托塔天王李靖跪在大殿下面，声音洪亮地报告：“陛下圣明！此战虽然没能全歼妖猴主力，但首恶孙悟空已经被佛祖镇压。花果山妖众群龙无首，已不足为惧，天庭神威得以彰显！” 旁边一个天将立刻跟上：“全靠陛下指挥若定，天兵神将作战勇猛，方有此大胜！” 玉帝听了很高兴，对着李靖说：“李爱卿平乱有功，朕心甚慰！加你俸禄，官升一级！其余有功将士，稍后去灵官殿，都有封赏！” 他停顿了一下，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不屑：“至于花果山剩下的那些妖怪，不过是一群没了主心骨的废物，翻不起什么风浪。等三界安稳些，再派支兵马去剿灭了便是。” 六耳猕猴“听”到这一切，心里觉得好笑。 废物？你们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他的念头一转，将“聆音”的焦点，对准了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太上老君。 他听见了老君心里的想法。 金丹丢了是小事，可那三颗九转还魂丹……此事蹊跷，那石猴如何能解开我亲手布下的禁制？莫非…… 就在此时，太上老君走上前，对玉帝说：“陛下，那妖猴闯进兜率宫，不只吃了五葫芦九转金丹，老道我用来修复神魂的九转还魂丹，也被他一并偷走了……” 玉帝正在高兴的时候，听了这话，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老君放心，那妖猴已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动弹不得！他偷了什么，早晚都得给朕吐出来！” “至于丹药失窃，想必是你那看管丹房的童子失职，回去好好管教一下便是。区区几颗丹药，以老君你的本事，再炼一炉不就行了。” 玉帝随便说了几句就应付过去了。 在他看来，太上老君这是在用这个借口来讨要赏赐。 天庭的脸面，比几颗丹药重要。 一个足以改变三界格局的巨大隐患，就这样被天庭的最高统治者忽略了。 六耳猕猴心中彻底安定。 他的“听觉”，跨越很远的距离，投向了西牛贺洲。 灵山，大雷音寺。 佛光普照，梵音阵阵。 如来佛祖坐在莲台上，正在为座下的佛、菩萨、罗汉讲法。 六耳猕猴清晰地“听”到了佛祖平静的声音。 “那妖猴乃应劫而生，是天地定数，如今劫数已应。将其镇压于五行山下，是为磨其凶性，去其顽心。待五百年后，因果自会了结，他当皈依我门，修成正果。” 佛祖说话的语气，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算到了孙悟空的开始和结局。 但他没有算到他这个最大的变数。 六耳猕猴笑了。 说得好听，什么自有分晓，什么修成正果。 佛祖啊佛祖，你恐怕还不知道，你亲手写下的剧本，已经被我改了。 他缓缓收回了神通。 天庭大意了，佛门自以为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五行山下那只可怜的猴子身上。 没有人知道，一只真正可怕的猴子，已经悄悄地完成了变化。 第62章 是时候去看看我的好兄弟了 六耳猕猴站起身。 他整个人的感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的桀骜、疯狂、急切，全部都消失了。现在他变得非常沉静，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的表面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石门缓缓开启，光芒照了进来。 在洞外焦急等了好几天的蛟魔王、通臂猿猴等妖王，看到那个走出来的身影，都愣住了。 身影还是那个身影，脸还是那张脸。 可给他们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散发任何威压，却让所有妖王都感觉到了一股从灵魂里发出的压力，让他们忍不住想跪下。 “大……大王……” 通臂猿猴第一个反应过来，单膝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拜见大王！” 其余的妖王也跟着全部跪下，再也不敢有别的想法。 六耳猕猴没有看他们，只是抬头看向西方的天空，好像能穿过很远的时空，看到那座巨大的五指山。 他开口说话，声音不大，但清楚地传进每个妖怪的耳朵里。 “是时候，去看看我的好‘兄弟’了。” ...... 凌霄宝殿内，仙乐回荡。 玉皇大帝坐在龙椅上，椅子的扶手是新换的黄金。他的面前，众神仙举着酒杯，互相敬酒。仙女们端着盘子，盘子里是龙肝和凤髓，她们穿梭在宴席之间，为众仙倒满琼浆玉液。 这是庆功宴，庆祝天庭降服了妖猴孙悟空。 托塔天王李靖第一个站起来。他之前的败仗好像没发生过，现在官复原职，还得到了赏赐。 “陛下圣明，天威浩荡！”他举起酒杯，“若非陛下运筹帷幄，我们怎么可能荡平妖氛！” 哪吒站在他父亲身后，没有说话，只是跟着躬身。 众仙家马上跟着附和。 “李天王说得对，全靠陛下神威！” “那妖猴再厉害，还不是被陛下算计，最后被镇压！” “三界能安宁，都是陛下的功劳！” 玉帝听着这些话，端起酒杯，向众仙示意。 “众位爱卿辛苦了。”他喝完杯中酒，脸上是胜利的表情。“这一战，彰显了我天庭的神威，也让三界都看看，和天庭作对是什么下场！” 这时候，一个武将站出来。 “陛下，花果山虽然抓了首恶，但还有妖孽剩下。臣觉得，应该趁现在再派天兵，把山里的妖怪全部消灭，免得以后出问题！” 大殿里安静了一下，不少神仙都点头。 斩草要除根。 玉帝却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 “不用了。” 他的语气里，是完全的不在意。 “那妖猴才是祸乱的根源。现在他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永远翻不了身。剩下的那些妖怪……”玉帝哼了一声，“不过是一群没了主心骨的土鸡瓦狗，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让他们自己死掉吧。”玉帝靠在龙椅上，“正好，也让三界看看，我天庭不是赶尽杀绝，这是天恩浩荡。” 众仙立刻改了口风。 “陛下仁德！” “陛下胸怀宽广，我等比不上！” “一群蝼蚁，确实不值得天庭再动手！” 凌霄宝殿里，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身为神仙的傲慢里。没有人把花果山剩下的那些“废物”当回事。 酒喝了几轮，菜也换了几道。 太上老君走到了玉帝的身边。他没有参与众仙的吹捧，脸上没有笑容。 “陛下。”他的声音很低。 “老君有什么事？”玉帝心情很好，随口问了一句。 “陛下，关于丹药被偷的事……”老君看了一眼周围，“我那三颗九转还魂丹，不是普通的东西。它能补全神魂本源，是针对神魂的仙丹。这丹药被偷，不是小事，如果落到坏人手里……” 他的话没说完，玉帝就笑了起来，打断了他。 “老君，你想太多了。” 玉帝拍了拍老君的胳膊。 “三界之内，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妖猴，谁有本事从你兜率宫偷东西？” 他靠近了一些，小声说：“那猴头吃了金丹，法力暴增，又不懂药理。肯定是慌不择路，把那什么还魂丹也当成糖豆，一起吞下去了。” “现在，他被压在五行山下，有佛祖的六字真言贴镇着，他身体里那股狂暴的丹药力量，早晚会被佛法化解掉，什么都剩不下。” 玉帝十分自信。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啊！” 老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他看着玉帝确信的样子，不好再反驳。 是啊，那猴子连九转金丹都敢一把吞下去，再多吃几颗丹药，也很正常。他怎么可能解开自己亲手布下的禁制？ 或许……真的是个意外？ 老君心里虽然还有疑问，但也觉得玉帝说得有道理。他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把这件事暂时压在心里。 天庭，就这样错过了最后一次发现真相的机会。 宴席的角落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神将一个人喝着酒。 天蓬元帅。 他刚因为调戏嫦娥的事，被贬下凡间受苦，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回来复命。 他看着大殿中央那些神将，听着他们互相吹捧的话，心里很不屑。 什么荡平妖氛，什么作战勇猛。 当初二十万天兵被人家打得逃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威风？最后还不是请了西天的佛祖出来，才解决了问题。 现在倒好，一个个都成了英雄。 他仰头灌下一杯仙酒，酒很辣，他心里更不好受。 他天蓬，掌管天河十万水军，论地位，论实力，哪点比李靖差了？就因为男女之间的一点事，就被贬下凡间，差点回不来。而这些人打了败仗，却能在这里领功劳。 真是可笑。 宴会终于结束了，众仙散去。 “天蓬。” 玉帝叫住了他。 天蓬元帅心里一动，马上走上前行礼：“臣在。” 难道陛下看我回来辛苦，要让我官复原职了？ 玉帝看着他，表情平淡。 “你犯了罪，能重新回到天庭，已经是朕法外开恩。” “不过，功和过不能抵消。你还需要多加磨练，赎清你之前的罪过。” 玉帝挥了挥手，像是在打发一只苍蝇。 “这样吧，你再去凡间巡查一趟，看看四处是不是还有妖邪作乱。也算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积累些功德。” 天蓬元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巡查凡间？说得好听。这和再一次被放逐，有什么区别？ 他想反驳，想争辩。但他看着玉帝不容反驳的表情，最后还是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第63章 是时候去拜访那位元帅了 “……臣，遵旨。” 他低着头，退出了凌霄宝殿。 天蓬元帅驾着一朵云，心灰意冷地飞向南天门。他心里充满了不甘、愤怒，和对这个天庭的失望，没有地方发泄。 他不知道。 就在他飞离南天门的时候。 一道看不见的目光，已经从遥远的东胜神洲，跨越了无数空间，准确地锁定了他。 花果山，水帘洞里。 六耳猕猴盘腿坐着，他的嘴角，慢慢出现一丝冰冷的笑意。 “天蓬……” “你的不甘，我听到了。” ...... 西牛贺洲，两界山。 这座山隔开了大唐的疆域，所以后来的人都这样叫它。但它还有一个更早的名字，叫五行山。 山体很高，山顶有佛法留下的痕迹，能听到念经的声音。这声音驱散了山里的妖气，让这里显得很祥和。 山脚下是另一番景象。 “如来！玉帝！太上老君！你们这些小人！有本事放我出去！我们再打一场！” 嘶吼声从山体下面传出来，声音里全是愤怒和不甘。 一个猴头从山石的缝隙里伸出来，他就是被压在这里的孙悟空。他身上的金甲已经没有光泽，沾满了泥土和青苔。两条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固定在山石里面。他每次挣扎，铁链就会扯动皮肉，带来剧痛。 此地的山神土地，每天都奉命给他送来食物。他饿了，就给他吃烧红的铁丸；他渴了，就给他喝熔化的铜汁。这种折磨没有让他屈服，反而让他心里的恨意越来越强。 一只苍鹰飞过天空，落在远处山峰的枯枝上。它收起翅膀，看着山下的一切。 看守此地的五方揭谛和山神土地，已经习惯了孙悟空的叫骂。金头揭谛打了个哈欠，对旁边的银头揭谛说：“这猴子今天精神不错，骂了一个时辰了，嗓子还没哑。” 银头揭谛掏了掏耳朵，不在意地说：“让他骂。佛祖说了，这是在磨他的性子。我看再磨个一百年，他就老实了。” 旁边的功曹也跟着说：“没错，佛祖的法力无边，山顶的法帖镇压着他，他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我们只需要按时给他送铁丸铜汁就行了。”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只落在远处的苍鹰，和别的鸟不一样。 六耳猕猴通过苍鹰的身体进行观察。他能“听”到孙悟空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充满了力量。他能“听”到孙悟空的咒骂，每一个字都带着被欺骗和镇压的怨气。 曾经的齐天大圣，现在被困在这里，只能用叫骂来发泄愤怒。 六耳猕猴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理智取代。 不够。 光有愤怒，还不够。这种只想出去报仇的愤怒，太简单，太直接。佛门只要稍微引导，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立刻改变目标，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 六耳猕猴需要的，不是一个工具。他需要一个能把整个棋盘都掀翻的怨气的源头。 那只苍鹰的身体里，六耳猕猴的力量开始运转。他已经圆满的神魂之力，变成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他和孙悟空之间的联系，悄悄接触到了五行山下孙悟空的意志。 他没有直接攻击，那样会惊动山顶的佛祖法印和看守的神仙。他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一个放大器。 他“听”到孙悟空心里最深的屈辱，被弼马温的官职羞辱，被蟠桃会的名单无视。他就把这份屈辱的感觉，悄悄地加强。 他“听”到孙悟空心里最强的不甘，自己一身本领，却处处受限制；自己反抗天庭，却落得这个下场。他就把这份不甘，也加强了。 山下的孙悟空，叫骂声慢慢停了下来。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开始感到一种更深的迷茫和痛苦。 为什么？ 他从石头里出生，本来无父无母，逍遥自在，为什么非要被招安上天庭？他只想求一个和天一样高的名号，为什么就要被十万天兵围剿？玉帝生来就是三界的主宰，可以安稳地坐在凌霄殿。他凭本事打上去，为什么就要被镇压五百年？ 凭什么？ 凭什么一生下来，命运就都安排好了？ “凭什么！！！” 孙悟空猛地抬头，发出一声咆哮。这声咆哮和之前不一样，里面少了些狂暴，却多了很多质问和悲愤。 六耳猕猴知道，时机到了。 他的神魂之力，化作一个最微弱的念头，像一颗种子，轻轻飘进了孙悟空混乱的意识里。 “不是你错了。” “是这个世界错了。” 这个念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只是悄悄落下，扎根在孙悟空心里那片由不甘和屈辱构成的土壤里。 对……不是我错了。 是这个天，这个地，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他们错了！他们制定了规则，却把自己放在规则之外。他们宣传天命，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我的反抗，不是胡闹。我，是在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发起挑战！ 孙悟空的表情，彻底变了。那种单纯的愤怒，正在快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有毁灭性的怨恨。他不再徒劳地叫骂，而是死死地盯着山体上那张金色的佛祖法帖。 “嗯？” 山腰处，正在打盹的功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朝山下看去。 “怎么回事？那猴子的戾气，好像比平时更重了。” 金头揭谛也探头看了看，只见孙悟空正恶狠狠地瞪着山壁，龇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他哪天戾气不重？估计是饿了，等会儿喂他两个铁丸子就老实了。” 几个神仙互相看了看，都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关注，继续闭目养神。 远处的山峰上，那只苍鹰最后看了一眼山下的孙悟空，振翅而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云层之中。 六耳猕猴收回了神通。 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孙悟空的恨，已经从对玉帝、对如来某个人的恨，变成了对整个现有秩序的恨。这颗心魔的种子，会在五百年的孤独和折磨中，不断吸收他的怨气，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棵大树。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五百年里，为他准备好足够的“盟友”。 只有一个孙悟空，还不够。 “一根木头，烧不起大火。” 六耳猕猴站在花果山的山顶，看着天河的方向。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位掌管八万水军，如今却在凡间当猪的‘元帅’了。” 第64章 贫道来寻你的缘法 一百年过去了。 五行山下，孙悟空不再发出嘶吼。 他趴在山石的缝隙里，身体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风吹日晒，他的身上长满了青苔，毛发和泥土结成了硬块。那身金甲完全失去了光泽，颜色和山岩没有区别。 看守此地的神仙，也换了好几批。 一个新来的山神，远远地看着孙悟空，嘴里嚼着草根，对旁边的土地说：“这猴子总算老实了。听上个班的前辈说，他刚来的时候天天骂，骂得山都在晃。” 土地公笑了笑，回答说：“性子再烈，也经不住这样折磨。饿了给他吃铁丸，渴了给他喝铜汁，谁也受不了。佛祖这个办法确实有用。” 一个功曹靠在树上，也开口说：“我看他不是老实了，是心已经死了。你们看他的眼睛，好几天都不动一下，没什么神采。” 他们都认为，这只猴子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心气也彻底没了，成了一块没有思想的石头。 他们不知道，孙悟空的意识，正经历着巨大的变化。 他没有睡着，意识被困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在这里，他不断地“看”到六耳猕猴传递过来的景象。 第一个景象，是九重天的凌霄宝殿。 玉皇大帝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庆祝三界恢复平定。托塔天王李靖站在大殿中央，大声汇报着战功，说他如何带领天兵天将，成功镇压了妖猴的叛乱。殿内的神仙们纷纷举杯，向玉帝道贺。玉帝很高兴，当场封赏了李靖和众多有功的神将。整个天庭一片喜庆，早就没人记得五行山下还压着一只猴子。 孙悟空“看”着这一切。他的反抗，他的战斗，最后变成了这些神仙升官发财的功劳。他们踩着他的失败，在开心地庆祝。 第二个景象，是凡间的一座城镇。 一个说书人正在讲他的故事，周围挤满了听众。当说到他被佛祖压在山下时，人群爆发出哄笑。一个母亲指着说书人的猴子木偶，对怀里哭闹的孩子说：“你再不听话，下场就跟这猴子一样。” 孙悟空“看”着这一切。他曾经是凡人眼中的大圣，现在成了一个笑话，一个教育孩子要听话的反面例子。 第三个景象，是北俱芦洲的一处妖洞。 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一位妖王，此刻正跪在一个小小的山神面前，献上供品，请求山神的庇护。他当初的兄弟，为了活命，已经彻底放弃了尊严，向天庭的底层势力摇尾乞怜。 孙悟空“看”着这一切。他明白了，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这些景象，让孙悟空不再愤怒。 他开始思考。 为什么会这样？ 他当初只是想得到一个名号，得到一份尊重，为什么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他以为，只要自己本事够大，打上凌霄殿，推翻玉帝，自己坐上那个位子，就能实现真正的“齐天”。 现在他明白了。 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就算他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也不过是下一个玉帝。天庭的规矩不会变，神仙依旧高高在上。他只是从一个反抗者，变成了新的统治者。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不是那个位子。 他要的，是毁掉那个位子，毁掉所有高高在上的神佛，毁掉这套束缚众生的规矩。 他要建立一个没有高低贵贱，没有神佛主宰的世界。 这个念头一出现，孙悟空的意识豁然开朗。 山下，那双许久未动的眼睛，忽然转动了一下。 眼神深处，不再是狂暴和不甘，而是一种坚定的、要毁灭一切的决心。 他不再想“打上凌霄殿”。 他只想，“毁掉凌霄殿”。 正在山腰打盹的功曹，突然感觉背后发冷，他睁开眼朝山下看去。 那猴子还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奇怪，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他小声说了一句，但又看不出什么问题，便继续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山峰上，一只苍鹰最后看了一眼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展开翅膀，飞入了云层。 花果山，水帘洞内。 六耳猕猴收回了神通。 他“听”到了孙悟空内心的变化。那股单纯的怨恨，经过百年的孤独和折磨，已经被锻造成了纯粹的毁灭意志。 “很好，这颗棋子，终于成了。” 六耳猕猴知道，现在的孙悟空，才算得上他真正的“兄弟”，一个不会再被佛门轻易蛊惑的同盟。 他站起身，心里盘算着。 一个孙悟空，还不够。 “是时候，去寻找下一个盟友了。” 六耳猕猴闭上眼睛，神通“善聆音”再次发动。 他的意识在三界中搜索，寻找一股特定的气息。那是一种属于神仙，却又充满了失落、不甘和欲望的气息。 很快，他的“听觉”锁定了一座山。 福陵山，云栈洞。 他听到了洞穴里传出的巨大鼾声。在鼾声的间隙，还夹杂着醉酒后的胡话。 “嫦娥……嘿嘿……” “玉帝老儿……凭什么……就因为看了她一眼……就把我贬下凡间……” “你们这些神仙，没一个好东西……” 六耳猕猴睁开了眼睛。 他走到洞外，阳光照在身上。重建后的花果山，已经恢复了一些生机。通臂猿猴正带着一群小猴子，在山间种植果树。 六耳猕猴没有惊动他们。他身体一晃，身上的妖气消失了。 一个身穿道袍，手拿拂尘，面容清瘦的道人，出现在原地。 道人看向西边，那是福陵山的方向。 “天蓬元帅，你的缘法到了，贫道亲自给你送上门。” 福陵山云栈洞。 洞里很湿很冷，水顺着墙壁滴到地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空气里有股让人想吐的臭味，是血和烂肉混了很久，渗进土里的味道。 地上，几根白惨惨的人骨被随便扔着，骨头上一点肉都没有，被啃得很干净。 骨头旁边，是一件烂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一个很大的身影趴在洞口的暗处，他长着一个难看的猪头，两根獠牙露在外面，鼻子里喷出热气。 他就是天蓬。 他曾经是天河水军的大元帅。 现在，他是一个被饥饿和后悔不断折磨的猪妖。 第65章 别急着入赘高老庄 而且是天庭的游奕灵官，他们的职责就是巡查三界，缉拿作乱的妖邪。天蓬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这身妖气，就算化作人形，也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醒目，在游奕灵官的法眼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完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躲回洞里，哪怕他知道这根本没用。 然而，那队驾着云的天兵，从福陵山的上空径直飞了过去。 他们没有丝毫停留，没有半分探查，仿佛在巡视一片再普通不过的山林。他们对山下洞口这个妖气几乎凝成实质的猪妖，以及他身边那个神秘的道人，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他们两个，根本不存在。 天蓬的身体彻底僵硬。 他缓缓抬头，看着那队天兵消失在天边，又猛地低下头，看向那个还保持着一指点天姿势的道人。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震惊，不解，最后全部化作了恐惧。 这不是障眼法。 最低级的障眼法，连山神土地都骗不过，更不用说专职探查的游奕灵官。 这也不是普通的隐身术。 任何藏匿形体的法术，在天庭的昊天镜下都会暴露无遗。 这是…… 蒙蔽天机！ 是直接在因果的层面上，将他们两个人的存在，从这片时空里暂时“抹去”！让天道法则都无法探查！ 这种恐怖的神通，他只在传说中听闻三清道祖那样的存在才能施展！ 这个道人，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天蓬的想象！ 道人缓缓收回了手指，动作平淡，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着天蓬，开口说话。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五百年后，会有一个从东土大含来的取经人，路过这里。” 道人的话，让天蓬竖起了耳朵。 取经人？ “他的身边，会跟着那只大闹天宫的石猴。” 孙悟空！ 天蓬的身体再次震动。 “天庭和佛门，安排他们去西天取经，说要普度众生。”道人说到这里，话语里带着一丝嘲讽，“而这，就是你的机会。” 机会？ 天蓬的脑子开始飞速转动。 道人看着他，继续说道：“你想想，你如果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天，这一路上，天庭和佛门所有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那只猴子身上。” “他会是所有灾难的中心，是所有神佛关注的焦点。” “有谁，会去注意一个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又懒又馋的猪妖呢？” 道人的话，让天蓬混乱的脑子瞬间变得清晰。 他明白了。 取经是天庭和佛门共同定下的大事，孙悟空是棋盘上的主角，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而自己，只要跟在他身边，就能成为最不被注意的影子。 他可以借着取经的名义，在暗中行事。 恢复他的实力，联络他在天河水军的那些旧部，甚至……找到机会，报复那个把他打落凡间的玉帝。 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西行”之路。 一条复仇之路！ 复仇！ 这两个字，像一团火，点燃了天蓬的心脏。 轰！ 他身体里被压抑了百年的怨恨、不甘、屈辱，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重回仙班？回到天庭去看玉帝和那些神仙的嘴脸？ 不！ 他不要！ 比起那些虚无的荣光，这种能亲手撕碎敌人的机会，对他来说，才有真正的吸引力！ 他要让玉帝后悔！ 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嘲笑过他的神仙，都付出代价！ 天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不是求生的火焰，而是复仇的烈焰！ 看到天蓬已经动心，道人继续说。 “不过，你现在妖气太重，别说五百年，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引来天庭的围剿，你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这句话又把天蓬拉回了现实。 是啊，他现在连自保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复仇。 “我传你一门‘大梦敛息术’。”道人说道，“这个法术可以把你身上的妖气，全部转化为凡人的酣睡之气。你可以在人间安稳度日，等待时机。只要你不主动显露妖身，就算是玉帝当面，也只会把你当成一头贪睡的普通猪。” 说完，道人并起手指，对着天蓬的眉心，隔空一点。 一道法诀，瞬间进入了天蓬的脑海。 天蓬心里一惊，但没有反抗。 他试着运转了一下那门口诀。 他立刻感觉到，自己和天地之间的那种联系，正在变得模糊。 身上那股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妖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浑噩的凡俗气息。 真的有用！ 天蓬的心里翻起了巨浪。 这种神妙的法门，对方随手就送了出来！ 他彻底相信了。 眼前这个神秘的道人，是真的在帮他！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对着道人，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大恩，天蓬永世不忘！” “敢问先生名号？如果以后能复仇成功，天蓬一定报答今日之恩！” 然而，道人只是摆了摆手，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名号不重要。” “你只需要记住，五百年后，当一个和尚和一只猴子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机会就来了。” 说完，道人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快要消散。 就在他身影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一句话悠悠地飘进了天蓬的耳朵里。 “还有，别急着入赘高老庄。” “凡人的情爱，只会磨掉你的恨意。” 话音落下，青烟散尽。 洞口，只剩下天蓬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高老庄…… 他怎么会知道高老庄？！ 那个地方只是他前几天寻找食物时，偶然路过的一个庄子！ 他看上了庄主家的女儿，这个念头只在他自己的脑子里出现过，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一股冷意从他的脊椎升起，瞬间传遍全身，这位神秘的先生不仅能蒙蔽天机知道过去。他还能看穿他心里的想法，甚至……预知未来！ 天蓬心中对他的敬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 流沙河八百里流沙，三千丈弱水，河水浑黄看不到底，河面浮不起一根羽毛，飞鸟也无法渡过。 河底深处，一座黑色的石台，锁着一个红发大汉。他身体干瘦，没有了神将的威严，只有一双眼睛，还留着一点不屈。 第66章 这公平吗？ 忽然，河水翻动，无数剑影从四面八方出现，带着尖锐的声音，全部刺进大汉的身体。 大汉闷哼一声，身体抽搐。每一把飞剑穿过身体，都带来撕裂神魂的痛楚。 这是玉帝给他的惩罚，每天一次，一年又一年。 河岸边，一个身影出现。 六耳猕猴没有隐藏，他站在那里，看着河底的酷刑。他的神通“善聆音”发动，大汉心里的所有声音，都进入他的耳朵。 “……陛下，臣有罪。” “臣不该失手打碎琉璃盏……” “臣愿意受罚，只求以后能赎清罪过，回到陛下身边，再为您拿帘子……” “臣……忠心……” 这些断断续续的想法，全是悔恨、痛苦和一种愚蠢的忠诚。他被折磨成这样，想的不是反抗，不是怨恨，而是怎么赎罪，怎么重新得到主人的认可。 六耳猕猴的脸上出现冷笑。 忠诚。 这东西最没用。你的忠诚换来了什么？换来了这每天的万剑穿心。 他找到了攻破这个人心理防线的武器。 不是力量，不是承诺，是不公平。 河底的剑影终于消失。红发大汉像烂泥一样，从石台上滑下来，倒在河床的淤泥里，动不了一根手指。 六耳猕猴迈开脚，向河里走去。 奇怪的一幕发生。那弱水在他脚下自动向两边分开，为他让出一条干燥的通道。他就这么踩着河底的淤泥，一步步走到大汉的面前。 大汉虽然没有力气，但神智还在。他感觉有人靠近，猛地抬头。他看到一个道人，心里全是惊骇和警惕。 这是什么人？ 竟然能让弱水自动分开！ 他挣扎着想起来，想反抗，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他只能看着那个道人走到自己面前，俯视着他。 六耳猕猴开口，第一句话，就砸进了大汉的心里。 “卷帘大将，每天受这万剑穿心之苦，后悔过你对玉帝的忠心吗？” 卷帘大将！ 这个称呼，让大汉身体一颤。 他惊恐地看着六耳猕猴，脑子里一片空白。 六耳猕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你在蟠桃会上，不小心打碎一个杯子，就被夺走神职，打下凡间，每天受这种酷刑，永远不能翻身。” 他停了一下。 “那只大闹天宫的石猴，偷仙丹，毁蟠桃，打上凌霄宝殿，把玉帝的脸面踩在脚下，犯的罪比天还大。结果呢？不过是被压五百年，还有重见天日，修成正果的机会。” 六耳猕猴低下头，看着卷帘震惊的眼睛。 “你告诉我，这公平吗？” 公平吗？ 公平吗？！ 这三个字，像三道雷，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炸开。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是玉帝的近臣，脑子里只有忠诚和服从。玉帝的命令，就是天条，就是真理，不能怀疑。 可是现在，被这个神秘人直接摆在眼前，他无法再骗自己。 是啊……凭什么？ 自己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只因为一次不小心的失误，就要承受这种地狱一样的折磨。 那个妖猴无法无天，罪该万死，却得到了一个有期限的惩罚，甚至还有一个“修成正果”的未来。 公平吗？ 天庭的法律，在哪里？ 玉帝的圣明，在哪里？ 他那石头一样的忠心，在这一刻，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看着他眼中的迷茫和动摇，六耳猕猴知道，话已经说到了。 卷帘喘着粗气，他看着眼前的道人，声音沙哑地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六耳猕猴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手，手心托着一颗珠子，珠子散发着光，把周围的浊水都推开了一圈。 “这是避水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足够让你在这流沙河里自由行动。” 他把珠子轻轻放在卷帘的面前。 “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向三界‘翻案’的机会。” “想通了，就拿着它，来东胜神洲花果山找我。” 说完，六耳猕猴不再看他，转身沿着那条被河水分开的路，向岸边走去。 河水在他身后慢慢合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留下卷帘大将一个人，趴在冰冷的河床上，死死地盯着面前那颗发光的珠子。 公平吗？ 这三个字进入他的脑子，就不走了。他想把这几个字甩出去，但是做不到。过去几百年，他靠着对玉帝的忠诚，忍受着每天的折磨。他告诉自己，这是赎罪，赎清了就能回去。 回到天庭，回到玉帝身边，再为他掀一次帘子。 现在，这个道人的一句话，把他所有的想法都打碎了。 卷帘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到底是谁？ 六耳猕猴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说。 你以为忍受刑罚，玉帝就会原谅你？ 他摇了摇头。 别傻了，卷帘。你是个弃子。你的位置，早就有人顶替了。 弃子！ 这两个字带来的疼痛，比刚才万剑穿心还厉害。 卷帘的身体抖了起来，他想反驳，想大叫，想说不可能。他是玉帝的近臣，他忠心，陛下不会这么对他！ 六耳猕猴看穿了他的想法。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卷帘面前的空处，点了一下。 水波散开。 浑浊的河水在他面前分开，出现了一面水镜。 镜子里是凌霄宝殿。 玉皇大帝高坐龙椅。在他的宝座旁边，站着一个神将。 那个神将穿着新的锁子甲，拿着降妖宝杖，一脸严肃。 那是卷帘大将的位置！ 那是他站了无数年的地方！ 水镜里，玉帝好像说了句什么，那个新神将立刻上前一步，弯腰领命，动作干脆，充满了被主上信任的光荣。 殿内的仙官们，看着那个新任的卷帘大将，表情平静，好像本来就该这样。 没人记得，曾经还有一个忠心的卷帘，因为打碎一个杯子，就被打下凡间。 卷帘脑子里关于忠诚的想法，一下子全没了。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镜里那个陌生的人，看着他享受着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原来，自己真的被换掉了。 原来，自己真的被忘记了。 原来，自己那点忠心，在天帝的眼里，什么都不算。 水镜消失了。 吼！！！ 一声不像人的嘶吼，从卷帘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吼声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被背叛后的痛苦。他庞大的身躯在河床上翻滚，搅起泥沙，他用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河床，想用这种方式压下心里的剧痛。 第67章 这三界也该换个新主人了 卷帘一生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六耳猕猴看着他发泄。卷帘的动作停止，他瘫在河底，脑子一片空白。他过去相信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六耳猕猴开口。 “五百年后，一个取经人会从东土出发，前往西天。” 卷帘的身体动了一下。 “此行不是让你修成正果。”六耳猕猴说，“是让你重新出现在三界众神的视野里。你犯的错，玉帝认为不可原谅。想抵消这个错误，你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功劳。” 六耳猕猴蹲下身体，让卷帘看他。 “保护唐僧西天取经，是天庭和佛门定下的大事，功德很大。你参与其中，就是一件大功。有了这份功劳，玉帝就算想罚你，也要顾及天庭的脸面。他不能再把你当罪人随意处置。” “到那时，你就有资格站在他面前，问他一句，你卷帘的忠心，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你唯一的，翻案的机会。” 翻案。 卷帘心中重复这两个字。 他没想过复仇。 他只想翻案。他要向玉帝证明，向整个天庭证明，他们错了。他要证明他卷帘的忠心不该被这样对待。 他从没想过反抗，但现在，他想证明天庭的错误。 他感觉自己在深渊里，看到了一条可以爬上去的路。他看着眼前的道人，脑子开始运转。这个人是谁？他为何帮自己？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是日复一日地被飞剑穿心，直到神魂俱灭，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去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答案很清楚。 六耳猕猴知道，这颗棋子稳了。 卷帘不再说话。 他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面前的避水珠。 珠子的光芒进入他的身体。这颗珠子能让他不受弱水伤害，也是一个记号，让他能感觉到那个道人的存在。 他抓着珠子，撑起上半身，对着六耳猕猴，行了一个军中大礼，头深深低下。 “若能翻案……” 他停顿一下，然后说。 “某，愿为先生效力！” 六耳猕猴点头，身影在河水中变淡，最终消失。 流沙河底恢复寂静。 卷帘大将一个人留下，他攥着那颗避水珠，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 花果山，水帘洞。 六耳猕猴的身影出现。 他坐下，神通“善聆音”发动。 整个三界的动静，都在他的感知之中。他像一个棋手，俯瞰着自己布下的棋局，每一颗棋子的位置和作用，都清清楚楚。 他的意念首先落在五行山。山下的孙悟空，恨意已经改变了。五百年的孤独和折磨，把单纯的愤怒，变成了一种要毁灭现有秩序的执念。孙悟空不再想当什么齐天大圣，也不再想坐玉帝的位子。他只想把凌霄殿砸烂，把所有高高在上的神佛都拉下来，把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彻底毁掉。 这很好。一个纯粹的破坏者，不求名利，不求地位，只求毁灭。这种人最可怕，也最好用。他将是自己计划里最锋利的一把刀，用来砍断天庭和佛门赖以生存的根基。 接着，六耳猕猴的意念转向福陵山。在那座凡人的庄子里，曾经的天河水军元帅正在睡觉。他身上的妖气被大梦敛息术隐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的气息。但在他沉睡的意识深处，对玉帝个人的怨恨，正在发酵。他恨的不是天庭，不是天条，他只恨玉帝一个人。他认为玉帝因为私心和面子毁了他的一切。 这种个人仇恨，同样是绝佳的武器。孙悟空的刀是对着整个秩序，而天蓬的怨恨，就像一根专门刺向心脏的毒针。他会不择手段地报复玉帝，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天庭的最高统治者致命一击。 最后，六耳猕猴的意念回到流沙河底。那个刚刚被他打碎了忠诚的将军，正把“翻案”当成活下去的唯一目标。卷帘不想破坏，也不想复仇。他只是一个被体制抛弃的忠臣。他想做的，不是推翻体制，而是要向体制证明，它错了。 这种来自体制内部的质疑，有时候比外部的攻击更有破坏力。卷帘会成为一个象征，一个让天庭内部那些同样忠心耿耿却得不到公正待遇的神仙，产生动摇的象征。他会从内部瓦解天庭的统治基础——忠诚。 三颗关键的棋子，已经全部放好。 一个负责从外部摧毁秩序。 一个负责针对最高统治者。 一个负责从内部瓦解人心。 这三股力量将会在西行路上汇合。天庭和佛门以为这只是一场安排好的取经之旅，他们会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孙悟空身上，防备他再次闹事。他们绝不会想到，队伍里的另外两个人，怀着更深的目的。他们更不会想到，这三场风暴的背后，还有一个真正的操盘手。 这才是完美的计划。 六耳猕猴睁开眼。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庞大的力量。之前吞下的三颗九转还魂丹，药力虽然已经融入神魂，但就像一座巨大的宝库，他才刚刚打开大门。那股力量，他还没有完全掌控。 他需要时间，他看着自己的手。 万事俱备，他嘴角出现一个弧度。 五百年…… 这三界，也该换个新主人了。 他转身，向水帘洞的最深处走去。那里是他准备的闭关之地。 接下来的五百年，是他最后的等待。 他要在这段时间里，将三颗九转还魂丹的药力彻底消化，化为己用，把自己的实力，推向一个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境界。 当五百年后，那只猴子破山而出的时候，就是他六耳猕猴，君临三界的日子。 ...... 转瞬间五百年过去了，水帘洞深处一片安静，这里的时间好像和外面不一样，洞壁上的青苔换了好几轮。 一双闭了五百年的眼睛，慢慢睁开。 没有强大的气势，也没有法力波动，只有一道光在黑暗中出现又消失。六耳猕猴站起身，身上的灰尘自己掉了下去，他的气息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又好像在环境之上。 第68章 别让我失望啊 那三颗九转还魂丹的药力，他已经全部吸收了。 他走出一步，身体已经出现在花果山以前最高的山峰上。 脚下是云，重建后的花果山有很多植物，猴群的吵闹声从远处传来，一切都很安宁。 但六耳猕猴的目光没有停在这里。 他的视线好像穿过了很远的空间，越过东胜神洲，越过东海，直接落在了东土大唐。 一股气息，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那气息很弱，但是有佛门的纯净，还有一丝他很熟悉的，属于金蝉子的印记。 唐僧，已经出发了。 六耳猕猴的嘴角动了一下。 他布下的棋局，终于到了开始的时候。 他心里一动，神通“善聆音”发动，这一次，他的感知没有覆盖三界，而是很准确地，锁定在了西牛贺洲，那座五指形状的大山。 他清楚地“听”到了。 山体下面，那颗被压了五百年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打鼓一样重，里面包含的力量，比五百年以前更强。 但真正让六耳猕猴满意的，是那颗心脏里的情绪。 不再是当初那种只想报仇的愤怒。 那股恨意，经过五百年孤独的沉淀，时间的打磨，还有他种下的心魔种子的浇灌，已经变得很纯粹。 那是一种针对天地，针对规则，针对所有高高在上的神佛的，纯粹的毁灭想法。 这才是他最需要的养料。 六耳猕猴算了一下，那个凡人和尚的脚步，快要到两界山了。 好戏，该开始了。 他身体一晃，那通天的妖气和法力全部收进身体里，一点都看不出来。原地出现的，是一个皮肤很黑，筋骨结实，穿着粗布麻衣的樵夫。 他身上闻不到一点仙气妖风，只有一股常年在山林里生活的烟火气，还有一点汗味。 他随便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削成斧头的样子，扛在肩上。 做完这一切，他迈开脚步，不快不慢地朝着五行山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哼着凡人世界里流传的山野小调，那调子跑得厉害，听起来很滑稽。 谁看见了，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碰巧路过，准备进山砍柴的普通人。 …… 两界山，山很高很险。 山顶上，有佛光，有念经的声音，让整座大山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 一个穿着锦斓袈裟，骑着白马的和尚，正满脸发愁地看着眼前几乎没有路的山脉。 他身后跟着两个凡人随从，也是一脸害怕。 “长老，这山太高了，看着就吓人，我们还是绕路走吧？”一个随从声音发抖地说。 唐僧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贫僧受唐王委托，西去取经，就算有万般危险，也绝对不能后退。” 他正准备下马，牵着马走。 一阵粗犷的歌声，从不远处的山坳里传来。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 唐僧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樵夫打扮的汉子，扛着斧头，正从山林里走出来。 他心里一喜，连忙上前行礼：“施主，贫僧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这里，看见山势险恶，不敢随便进去，还请施主指条明路。” 那樵夫，正是六耳猕猴变的。 他上下看了看唐僧，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火熏得有点发黄的牙齿。 “哦？原来是东土来的和尚。”他用斧柄指了指高耸的山脉，“长老，你这方向走错了。这山是两界山，东边是大唐的地界，西边就是鞑靼的地界了，那边可不太平。” 他又指了指另一条小路：“你要往西去，得走那条路，翻过这座山的山脚才行。” 唐僧听了很高兴，连忙合十感谢：“多谢施主指点。” 他正要走，那樵夫却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和警告。 “不过长老，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他压低了声音，“这山里，不干净。” 唐僧愣了一下：“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樵夫叹了口气，一脸害怕地说：“这山底下，压着一个神通广大的妖魔！我祖辈就住在这儿，听老人们说，那是王莽篡汉的时候，天塌下来，才有了这座山，山下就压了个神猴。” 他继续说道：“那神猴不怕冷不怕热，也不用吃喝，前些年还天天喊叫，声音跟打雷一样，吓得附近的野兽都不敢靠近。也就是这些年，才安静了些。” “长老你是个出家人，身上有佛光，可能不怕。但你那两个随从可是凡人，万一冲撞了那妖魔，怕是性命不保啊。” 唐僧听完，非但没有害怕，眼里反而露出了怜悯。 “阿弥陀佛。”他念了句佛号，“既然有生灵受苦，贫僧身为出家人，怎么能不管。不知道那神猴在山中什么地方？贫僧想去看一看。” 六耳猕猴心里冷笑，脸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长老，这……这可不行啊！那妖魔凶得很！” 唐僧态度却很坚决：“万物皆有佛性，他受这种苦难，必有原因。贫僧前去，或许能为他诵经解厄，也算一件功德。” 见唐僧这么坚持，樵夫才“勉强”地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就在那山坳的深处，你顺着这声音找过去就知道了。” 什么声音？ 唐僧正奇怪，一道微弱，却充满了压抑的嘶吼，顺着山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谁啊？！是谁在外面说话？！” “快来个人！告诉俺老孙，现在是什么年头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关了很久的焦躁和渴望。 樵夫看见，连忙摆手，一脸惊恐地后退：“来了来了！就是这个声音！长老你好自为之，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扛着斧头，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旁边的山林，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唐僧看着樵夫消失的方向，又听着那山坳里传来的呼喊，他没有再犹豫，对身后的两个随从说：“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我去看个究竟。”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袈裟，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 山林深处，六耳猕猴显出原形，他看着唐僧那瘦弱却坚定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我的好兄弟。 这五百年的滋味，怎么样？ 现在，你脱困的机会到了。 别让我失望啊。 第69章 师父救我！ 唐僧顺着声音走进了山坳。 他往里走，周围的空气让他感觉不舒服。他绕过一块大石头，停下脚步。他看见山壁下面有一个石盒子。一个猴头从盒子里伸出来，还有两条胳膊。猴子的头上长着草，脸上都是泥。 猴头看见唐僧，身体僵住。他接着咧开嘴，做出一个大笑的表情。他挣扎，想伸手。两根铁链穿过他的锁骨，固定在山里。铁链被他扯得发出响声。 唐僧看见猴子的样子，心里不好受。 猴头似乎察觉到唐僧的表情，他停止了挣扎。 “你是从东土来的和尚吗？”猴头问。 唐僧双手合十，回答：“贫僧正是。”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猴头身体开始发抖，他说：“南海观音菩萨给我托梦，说今天有个东土大唐来的圣僧路过，能救我出去！我等了五百年，总算把你等来了！” 唐僧听到这话，更相信了樵夫的话。 他想开口问问情况，猴头没给他机会。猴头把头撞向石盒子的边缘，发出砰砰的响声。 “师父！” 猴头大喊。这个称呼让唐僧愣住了。 “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以前不懂事，惹了天庭，佛祖把我压在这里，每天受苦，每天后悔！请师父发慈悲，救我一次！我愿意拜你为师，保护你去西天取经，上刀山下火海，我绝对不后悔！” 猴头一边说，一边磕头。他的额头很快流出血，和泥土混在一起，样子更惨了。 唐僧没见过这种事，心里很乱。一个神猴受了五百年苦，现在想改过。自己不救他，就违背了佛法，也对不起菩萨的指点。 “你……你先别急。”唐僧走上前，想扶他，“你真心悔改，我一定救你。” 他刚准备答应，几道金光从天上落下来。金光变成五方揭谛和山神土地，站在唐僧面前。 “圣僧不能这么做！”领头的金头揭谛弯腰行礼，“这是天庭的犯人，是佛祖下令镇压的妖猴，性子没改，不能放！” 旁边的土地公也作揖：“长老三思！这猴头一旦出来，又要闹事，三界不得安宁，您要承担很大的后果！” 石盒里的孙悟空看见他们出来，他低下了头，用更悲伤的语气哀求。 “师父！他们是看守我的神仙，怕我出去他们就没事干了，才故意不让你救我！我的心，天地都能看见啊！” 唐僧看看焦急的众神，又看看磕头不止的猴子。他深吸一口气。 “阿弥陀佛。” 他对着五方揭谛等人弯腰：“各位神明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有悔过的心，又和我有师徒的缘分，我不能不救。以后他要是真的再闹事，所有后果，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他说完，不再看众神，抬头看向很高的山顶。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揭下那个符咒。” 孙悟空听见这话，停止了磕头。他抬起头，看着唐僧的背影。 五行山很高，普通人爬不上去。 唐僧下定决心，不觉得累。他手脚并用，抓着藤蔓和石头，一步步往上爬。 山顶风大，吹动他的僧袍。 一块大石头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纸。纸上写着六个字：唵、嘛、呢、叭、咪、吽。 过了五百年，纸上的佛光有点暗了，但还是有一股镇压一切的气势。 唐僧走过去，感觉一股压力让他呼吸困难。 他没有停下，伸出有点发抖的手，慢慢揭下那张六字真言帖。 符咒离开山的瞬间，整座五行山，甚至周围百里的地方，都开始剧烈颤抖。 轰隆隆！ 天地震动，风云变色。 山顶上，那块压了孙悟空五百年的大石头，立刻出现很多裂纹，然后炸开了。 一股凶猛的气从地底冲出来，冲向天空，把天上的云都搅成一个大漩涡。 山脚下，五方揭谛和山神土地脸色发白，驾着云后退，害怕地看着妖气冲出来的地方。 “完了……完了！” 地动山摇的时候，一道金光从碎石里跳出来，直接飞上天。 咔嚓！咔嚓！ 穿透他锁骨的铁链，在那股巨大的力量面前，像烂木头一样断了。 “啊——！！！” 一声长啸从那个身影的嘴里发出。 啸声里，是五百年的怨，五百年的恨，五百年的不甘和屈辱。 这股怨气变成声音的风暴，向四周扩散，山林倒下，所有野兽都趴在地上不敢动。 唐僧在山顶被气浪冲得站不住，差点摔倒。他害怕地看着在空中翻滚的身影，一时间说不出话。 那道金光在空中转了一圈，变成一道流光，落在唐僧面前。 烟尘散去，一个穿着锁子黄金甲，戴着凤翅紫金冠，踩着藕丝步云履的猴王，出现在他眼前。 他身上的泥土和青苔都不见了，金甲发着光，很威风，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凄惨样子。 五百年的怨气，在他身边形成一圈黑色的风暴。他脚下的石头承受不住这股压力，正在裂开。 他慢慢抬起头，一双火眼金睛，直直地看着唐僧。 唐僧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那个气势滔天的猴王，收起了全身的煞气。他双腿一软，对着唐僧，直直地跪了下去。 “师父。” 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弟子孙悟空，拜见师父。” 他深深地磕头，额头碰到冰冷坚硬的石头。 只是，在他低下的头颅，那双火眼金睛的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死寂，藏着一丝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五百年了。 这个局终于开始了。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重新上路。 孙悟空走在最前方，金箍棒扛在肩头，他的步伐不大，但一步就能跨出很远。唐僧骑着白马，马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孙悟空的脚步。 路上的气氛很沉闷。 唐僧好几次想开口，想和这个新收的徒弟讲讲佛法，拉近一下关系。可话到了嘴边，他看着孙悟空那个沉默的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徒弟，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的身上没有皈依佛门的喜悦，更像是一座不知何时会喷发的火山。 他们正走着，前方的山林里忽然响起一阵呼哨，六个拿着刀枪棍棒的男人从路两边跳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一个独眼男人，扛着一把大刀，脸上的肉堆在一起，他大声喝道：“站住！这座山是我开的，这棵树是我栽的！想从这里过去，就把钱财留下！” 第70章 第一道裂痕 唐僧看见这个场面，连忙拉住白马，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几位壮士，贫僧是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人，身上没有财物，还希望几位行个方便。” 那个独眼男人不听他说话，他的眼睛亮了，他盯上了唐僧骑的神骏白马和那件华丽的锦斓袈裟，他笑着说：“和尚，少说废话！我看你的马不错，袈裟也值钱，都给我留下！不然，今天就送你去西天见佛祖！” 他说完，几个强盗就挥舞着兵器，一步步围了上来。 唐僧的脸白了，他正要再劝说几句，一直不说话的孙悟空，动了。 他没有回头看唐僧，只是开口。 “师父，你把眼睛闭上。” 他的话刚说完，肩上的金箍棒已经到了手里。 唐僧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金光闪过。 没有激烈的打斗，也没有巨大的声响。 那六个气势汹汹的强盗，动作停在了原地。下一刻，他们的身体像是被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过，连一声叫喊都没能发出，身体就爆开了。 噗嗤！ 温热的液体溅了唐僧满脸，血的味道和脑浆的味道，一下子冲进他的鼻子里。 他睁开眼，眼前就是地狱。 地上，是六摊分不清形状的肉泥，断掉的手脚混在泥土里，那个独眼男人的兵器断成两截，掉在一旁。 唐僧的胃里一阵翻滚，再也忍不住，他翻身下马，扶着路边的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血腥恐怖的场面。 孙悟空像是做了一件小事，他随手把金箍棒变成一根针，塞进耳朵里。他走到那几摊肉泥旁边，踢开一把断刀，像是在检查有没有人还活着。 唐僧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他抬起头，看着孙悟空的样子，一股寒气从脚底冲上头顶。 他颤抖着手指着孙悟空，嘴唇哆嗦，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你……你……悟空！你怎么能下这种毒手！他们虽然是强盗，可也是六条人命啊！” 孙悟空转过身，火眼金睛里没有一丝波动，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唐僧，语气平静得可怕。 “他们要杀你，抢你的马。” “出家人要慈悲！你只需要把他们打跑就行了，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这么残忍，和妖魔有什么区别！”唐僧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变得尖锐。 孙悟空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小孩一样的怜悯和嘲笑。 “师父，俺老孙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走到唐僧面前，看着这个凡人和尚。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他们想杀你，俺老孙就先杀了他们，这就是俺老孙的道理。” “你……你这是乱杀无辜！是造下大罪孽！” “罪孽？”孙悟空笑了一声，“当年十万天兵天将围攻俺花果山，没见谁跟俺老孙讲过罪孽。玉帝老儿要把俺老孙压死，如来佛祖要把俺老孙镇死，他们讲过慈悲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点到唐僧的鼻子上。 “师父，你那套道理，留着去西天跟佛祖说。在这条路上，想活命，就得听俺老孙的。” 他说完，不再理会呆住的唐僧，转身走到白马旁边，拍了拍马背，让它安静下来。 唐僧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 他看着孙悟空的背影，那不再是一个徒弟，而是一个他完全不理解，也根本控制不住的凶魔。 恐惧，第一次在他心里，压过了慈悲。 就在师徒二人之间气氛凝固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歌声从林中传来。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 那个为他指路的樵夫，扛着斧头，又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地上的惨状，吓了一跳，斧头都掉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天！这……这是怎么了？” 他看到一旁失魂落魄的唐僧，连忙跑过去，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 “长老，您没事吧？快，喝口水压压惊。” 唐僧此刻没有主意，见到这个面善的樵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山泉，才感觉那股恶心的感觉被压下去一些。 “多谢……多谢施主……” 樵夫，也就是六耳猕猴，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斧头，看着不远处正在安抚马匹的孙悟空，眼神里流露出“了然”和“畏惧”。 “长老，我之前就提醒过您，这神猴……凶性很大啊。” 唐僧听到这话，心里的委屈和恐惧再也压不住，他拉着樵夫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 “施主，你不知道啊！我这劣徒，性情残暴，一句话不对就下杀手，这……这未来的西行之路，贫僧怕是……怕是……” 六耳猕猴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他，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 他想了一会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唐僧听。 “唉，这石猴是天地生的，没人管教，野性难驯。想要让他安安分分地护送您到西天……”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像是无意中说道。 “若无一件能时时刻刻约束他的东西，怕是难了。” “约束他的东西。” 这几个字进入唐僧的耳朵，他心里的恐惧和迷茫找到了一个出口。 他抓住樵夫的袖子，手在用力。 “施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急忙问。 六耳猕猴看见他这个样子，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想什么话该不该说。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孙悟空，靠近唐僧的耳朵，低声说：“长老，我也是听以前路过这里的和尚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那个和尚说，南海的观音菩萨，为了管教一些不听话的神魔，准备了三件宝物。” 唐僧听得很认真，他停止了呼吸。 “其中有一件，是一顶帽子，还有一段咒语。那帽子看起来很普通，可是一旦戴在头上，只要念动咒语，就能让戴帽子的人头疼得在地上打滚，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也得乖乖听话。” 那个和尚说，这个宝贝，好像叫……紧箍咒。 “紧箍咒！” 唐僧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受到冲击。他那张发白的脸，现在出现了一点红色。 能让人头疼……乖乖听话…… 他反复想着这几个字，眼睛里的光又亮了起来。这不就是给他那个徒弟准备的法宝吗！ 如果能拿到这个宝物，还怕那个猴子不听管教乱杀人？ 第71章 一个大胆的念头 唐僧心里的害怕，被一种渴望代替了。他马上问：“施主，你知道这个东西在哪里能找到吗？” 六耳猕猴看了他一眼，连连摆手。 “长老，这可不能乱说。我就是听别人说的。那是观音菩萨的宝贝，我们凡人怎么可能拿到？你就当我没说过，没说过。” 他越是这样说，唐僧心里的想法就越坚定。 是啊，自己是听了菩萨的指点，才去西天取经的。自己这个徒弟，也是菩萨安排的。现在徒弟不听话，自己去向菩萨求一件管教他的法宝，这很合理！ 唐僧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行得通，心里感觉轻松了一半。他定了定神，对着樵夫深深地弯腰行礼。 “多谢施主指点，贫僧非常感激。” 六耳猕猴马上把他扶起来，老实地笑着。 “长老客气了。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来，再喝口水。” 说着，他又把腰上的水囊递了过去。 唐僧现在心里很乱，也觉得口干，就没有拒绝。他接过水囊，转过身仰头喝水，想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就在他转身喝水的时候。 那个樵夫的神情变了。他扶着唐僧的手臂，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行李上面，一根手指头移动，轻轻弹了一下。 整个动作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个黑色的铁环滑进行李的夹层深处。铁环冰冷，再也看不见了。 那个铁环上面，刻满了用眼睛看不见的符文，那些符文好像在动，透出一股引动人心里暴戾之气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六耳猕猴脸上老实的笑容一点都没变。 唐僧喝完水，把水囊还给他，只觉得心里安定下来，前面的路好像又有方向了。 “那……施主，贫僧要赶路了。” “好，好。”六耳猕猴接过水囊，系回腰上，好像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袋。 “哎呀，光顾着跟长老说话，忘了时间了。家里的老娘还等着我砍柴回去做饭呢。长老，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扛起地上的斧头，对着唐僧拱了拱手，就转身大步钻进了山林，嘴里又哼起了那个小调，很快就看不见了。 唐僧站在原地，看着樵夫离开，心里对这个好心的施主充满了感激。 他不知道，一场阴谋，已经通过这个“好心”的施主的手，悄悄放下了第一颗，也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师父！”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唐僧的想法。 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正对上孙悟空。 “那凡人跟你说了什么？” 孙悟空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压力。 唐僧心里一慌，他想瞒住紧箍咒的事，连忙摆手说：“没……没什么。那位施主只是问问贫僧从哪里来，关心几句罢了。” 孙悟空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他只是说了一句：“上路吧。” 说完，就自己走过去牵过白马，把缰绳塞到唐僧手里，自己则扛着金箍棒，继续在前面开路。 唐僧看着他那个背影，手心里出了冷汗。 紧箍咒…… 他悄悄握紧了拳头。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想办法，从观音菩萨那里，求来这个宝贝！ …… 天黑了，师徒二人在一个山涧旁边停下来休息。 孙悟空去山里摘了一些野果，扔在唐僧面前，自己则跳到一块大石头上，闭上眼睛休息，不理会周围的事情。 唐僧也没有胃口，他看着燃烧的火堆，心里很复杂。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他过去几十年经历的都要吓人。 他叹了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那是他从大唐出发时，唐王给他的通关文牒，还有几件换洗的僧袍。 他把僧袍一件件拿出来，准备在火边烤一下，去掉一些湿气。 当他拿出最后一件旧僧袍时，手指头忽然碰到了一个东西，冰冷坚硬，藏在僧袍的夹层里。 “嗯？” 唐僧心里一动，这是什么？ 他仔细摸了一下，像是个圆环。 他把那个圆环从夹层里拿了出来。 借着火光一看，唐僧愣住了。 那是一顶帽子，或者说，是一个头箍。 它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做的，而是一种黑铁，通体漆黑，一点光泽都没有。头箍上面，刻着一圈圈又细又复杂的纹路，在跳动的火光下，那些纹路好像活了过来，看得时间长了，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这是……” 唐僧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的行李里，怎么会多出这么一个东西？ 他仔细回忆，从长安出发，一路走来，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个东西。 难道是…… 一个想法，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难道是今天那个樵夫，悄悄放在自己行李里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是说…… 唐僧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还是说，这根本不是樵夫做的，而是……而是观音菩萨显灵，知道我管教不了这个徒弟，特意赐下的法宝？！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那个樵夫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他说的话，也好像是专门为了提醒自己。或许，那个樵夫根本就是菩萨的化身！ 唐僧激动得手都开始发抖，他把那顶黑铁头箍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 紧箍咒…… 这一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紧箍咒！ 只是…… 唐僧又发愁了。 菩萨只给了这个“紧箍”，却没有告诉自己那段“咒”啊。 没有咒语，这个东西戴上去，恐怕也只是个普通的铁环。 他正苦恼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不远处大石头上的孙悟空。 那个猴王依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唐僧的心中，疯狂地滋生。 夜深了。 破庙里，篝火的火光跳动，映出两个身影。 唐僧躺在草堆上，没有睡着。他身体侧着，眼睛留着一条缝，看着不远处的那块大石头。孙悟空坐在石头上，身体不动，呼吸很长，好像和黑夜没有区别。 他真的睡着了吗？ 唐僧不确定。这个猴子就算不动，身上那股凶恶的气息也让唐僧的神经绷紧。 他把手伸进行囊。 手指碰到了那个冰冷的乌铁头箍。他心里跳了一下，然后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压下了那个感觉。 这是菩萨的旨意。 他对自己说。 这个妖猴性情凶恶，不听管教。如果不用强硬的办法制服他，西行的路肯定会出大问题。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去西天取经的大事，也是为了教化这个徒弟，让他能修成正果。 第72章 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想完这些，心里的犹豫没有了。他把头箍攥在手里，那份冰冷坚硬的感觉，让他觉得抓住了一份可以控制别人的权力。 第二天，天刚亮。 唐僧很早就起来了，他脸上有一夜没睡的疲惫，但精神很好。他走到孙悟空面前，脸上带着笑容。 悟空。 孙悟空睁开眼睛，里面很清亮，看不出在想什么。 什么事？ 唐僧从行囊里，拿出那个乌铁头箍。他把头箍递到孙悟空面前，说话的语气很温和。 悟空，你昨天拜我为师，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我这里正好有一顶帽子，我看和你很配。我们师徒一场是缘分，这个，你收下戴上吧。 他说话的样子很真诚，好像真的是一个关心徒弟的长辈。 孙悟空的目光，停在那个形状奇怪的头箍上。 他没有马上接。 这个东西，他昨天晚上就感觉到了。行囊里多出来一股阴冷的气息，就是从这个东西上传出来的。他当时没有在意，一个凡人的行囊，能有什么宝贝？ 现在，这个东西被唐僧很正式地拿出来，当成礼物送给自己。 孙悟空心里出现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这个和尚，昨天还怕自己怕得要死，今天就主动对自己好？是被自己的本事吓住了，还是有别的想法？ 他接过那个头箍。 东西入手冰凉，一股冷意顺着手指传上来。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一块普通的铁，而是一块从很冷的地方拿出来的东西。 更让他皱眉的是，在这股冰冷里面，他还感觉到了一丝很弱，但是很熟悉的怨气。 这股怨气很淡，几乎感觉不到。 孙悟空的眼睛里金光动了一下。 他是石头里生出来的，对天地间的各种气息感觉很清楚。这个头箍不是普通东西，更不是佛门宝物。佛门的东西，都是祥和清净的气息，不会有这种阴冷邪门的感觉。 他抬起头，看向唐僧。 唐僧脸上的笑容还在，但眼神里有一种紧张和期待。 孙悟空看明白了，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一个凡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就算这帽子有点奇怪，凭自己金刚不坏的身体，难道还怕它？ 也许，这个和尚是真的想和自己搞好关系。 昨天的事，自己做得确实有点过分，吓到了这个凡人师父。今天他主动给自己台阶下，自己要是不接，就显得小气了。 算了。 就戴上给你看看，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孙悟空心里那点怀疑，被他身为齐天大圣的傲气冲散了。 多谢师父。 他动了动嘴角，算是一个笑。然后拿着那个乌铁头箍，随便地往自己头上戴去。 唐僧停住了呼吸，眼睛一直看着孙悟空的动作，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成了！ 就要成了！ 就在那个乌铁头箍碰到孙悟空头皮的时候。 没有预兆。 也没有任何法力波动。 那个冰冷的铁环，好像活了过来。它无声无息，但是很强硬地，直接陷进了孙悟空的头皮里面。 一阵很小的声音响起。 那不是皮肉烧焦的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生长。 孙悟空脸上的表情，停住了。 他感觉到的不是疼，而是一种很强烈的异物感。 他感觉有无数根冰冷的铁线，从那个头箍上长出来，顺着他头骨的缝隙，扎进他的肉里，缠住他的神经，甚至要钻进他的魂魄。 这东西……有问题！ 孙悟空脸色变了，伸手就去抓头上的铁环，想把它扯下来。 但是，他的手指碰到的，不再是一个可以拿下来的帽子。 那个头箍，已经和他的头，完全长在了一起。 它嵌进皮肉，扣紧头骨，好像一开始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用再大的力气，那个头箍都不动一下。 怎么回事？！ 孙悟空心里很惊骇，他身体里的法力开始运转，想用神通把这个鬼东西逼出去。 可是那个铁环上，一股更奇怪的力量出现，把他的法力死死地压住，让他的法力根本到不了头顶。 师父！ 孙悟空猛地抬头，一双眼睛里，怒火和杀意一下子冒了出来。 你给俺老孙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股凶恶的气息，一下子爆发出来，吹得唐僧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着孙悟空那个要吃人的样子，唐僧吓得不行，但他心里又出现一股巨大的狂喜。 成了！ 真的成了！ 菩萨显灵了！ 他没有起身，就坐在地上，双手合十。 他让自己镇定，脑中回忆起那个樵夫留下的咒语。 那段咒语，此刻很清楚。 唐僧闭上眼睛，嘴唇开始动作，一段段音节从他口中说出。 声音不大，却带有一种力量。 咒语的第一个音节出口。 轰！ 孙悟空的大脑感觉被重物撞击，他的世界变成一片白光。 啊！！！ 一声嘶吼从孙悟空的喉咙爆发。 那是一种来自神魂的剧痛。 他感觉有无数的针在他的脑子里搅动，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这股力量下被撕裂，被碾碎。 当啷！ 那根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从他手中掉落，砸在地上，地面出现一个深坑。 孙悟空双手抱住头，他的身体无法站立，直接跪在地上。他开始翻滚，用头撞击地面，想用一种疼痛压制另一种疼痛。 砰！砰！砰！ 地面被他撞出一个个坑洞，血从他的额头流下，和泥土混合，但这一切都无法缓解他脑中的痛苦。 唐僧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孙悟空，看着这个刚才还充满威势，此刻却像羊羔的徒弟，他心里没有怜悯。 他没有表情，继续念着口中的咒语。 他要打断这猴子的傲骨，要让这猴子明白，谁是师父。 孙悟空的神智快要被痛苦淹没。 他头顶上，那个和血肉长在一起的乌铁头箍，上面的符文，亮起一层乌光。 一股比刚才的剧痛更阴冷的力量，顺着扎入他头骨的根须，进入他的神魂。 嗡！ 孙悟空翻滚的动作停了，他眼前的世界变了，他不在破庙回到了五行山下的石匣里。 身体不能动，只有孤独和屈辱将他包裹。 这一次他能看见外面的景象，九天之上凌霄宝殿，仙乐响起，仙女跳舞。 玉皇大帝坐在龙椅上，众神喝酒交谈。 第73章 你这和尚算计俺老孙 他听见他们的谈话，一个声音说：“听说那妖猴在凡间，连铜丸铁汁都吃不上了。” 另一个声音大笑：“李天王说错了，这是他自找的，他不知好歹想逆天，现在成了三界的笑话！” 一个文官模样的人举杯：“说的是，来，我们一起喝酒，为陛下贺，为天庭贺！” 那些他熟悉或不熟悉的神仙，脸上都是嘲讽，他们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他看见了那个把他压在山下的人，西天灵山的如来佛祖，那尊巨大的金身坐在莲台上，低头看他。 那眼神不是愤怒，不是惩罚，是一种漠视，就像一个人在看一只脚下的蚂蚁。 不关心，不值得一提，就像一个蚂蚁，就是一个笑话。 这些景象很真实，它们不是幻境，这就是发生过的事情！ 这个头箍把他心底的屈辱和怨恨，全部勾了出来然后放大了千倍万倍，五百年的孤独、五百年的不甘、五百年的怨恨在这一刻被那乌光点燃变成了魔焰。 吼！！！ 孙悟空从地上抬起头，他不再嘶吼，不再翻滚，只是盯着不远处那个坐着念咒的和尚。 他的双眼变成红色，里面没有清明只有毁灭一切的杀意，体内爆发出的煞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恐怖。 破庙的柱子在这股煞气的冲击下，发出声音裂开缝隙，唐僧的咒语停了，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孙悟空。 那猴子虽然不再挣扎，但他身上的气息却让唐僧感觉自己掉进血海，血液都要凝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菩萨给的法宝不是让他降服妖猴一心向善吗？为什么他身上的妖气比之前重了百倍千倍！ 孙悟空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没有去捡地上的金箍棒，他用那双红色的眼睛锁定唐僧，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 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裂开。 他的声音，不再高亢，而是沙哑，低沉，充满杀意，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 “你这和尚……竟敢用妖法，算计俺老孙！“ 唐僧看见孙悟空的样子，身体向后挪动。他感觉一股寒意，却强迫自己镇定。 他开口呵斥声音发抖。 “你……你这泼猴！不知好歹！” 唐僧坐在地上双手合十，挺直了腰板。 “此乃南海观音大士亲授的定心真言！就是为了磨掉你的野性，让你向佛！这都是为你好，你不要不识抬举！” “为我好？” 孙悟空发出笑声。那笑声里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向佛？是向你这种佛吗？嘴上说一套，下手做一套。” 他的声音变了里面全是怨恨，直接冲向眼前的和尚。 “俺老孙被压五百年，算自己倒霉！你救俺出来，俺也记你的情！可你这和尚，竟然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算计俺！” 孙悟空的身体颤抖，愤怒和痛苦席卷他，视线锁定了地上的金箍棒。 拿到那根棒子，只要拿到它，他就要把这个和尚打成肉泥，他挣扎着伸手朝那根铁棒探过去。 几步的距离现在却很遥远，他每动一下脑袋里的剧痛就增加一分。 唐僧看见孙悟空的动作，看见他想去拿那根能砸碎自己的铁棒，心里的恐惧爆发。 “顽猴！还敢放肆！” 他合起手掌，嘴里的咒语念得更快。那些音节从他口中出来，变成了新的痛苦，刺进孙悟空的脑子。 “啊！！！” 孙悟空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他再也站不住抱着头发出惨叫。 这一次他没有翻滚，他用膝盖跪在地上，指甲抠进自己的头皮，想把那个头箍连着头盖骨一起掀开。 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脸，但身上的痛比不上脑子里的痛，那个乌铁头箍发出黑光不再只是引起过去的怨恨，它开始制造新的景象。 孙悟空看见了唐僧的脸就在他面前，那张脸上没有慈悲，只有得意和冷酷的笑。 他听到唐僧心里的声音。 “泼猴，你本事再大，现在还不是要在我面前求饶？” “等你被我磨掉了脾气，变成一条听话的狗，我去西天的路上，才能安心。” “这才叫佛法！” 不！不是这样！这不是真的！ 孙悟空的脑子在剧痛和幻象的攻击下，快要碎了，可那声音画面又很真实，刻进了他的脑海。 杀了他！杀了他！一个念头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出现，然后疯狂生长。 杀了这个和尚！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孙悟空眼中的清明消失只剩下杀戮的念头，他猛地抬头，不再叫喊，不再挣扎，他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唐僧。 那个眼神让唐僧念咒的声音都停了。 …… 百里之外一座山峰顶上，六耳猕猴的身影出现，他的神通发动，破庙里的一切他都听见了。 孙悟空的每一次叫喊，唐僧的每一次念咒都传到他的耳朵里。 很好，他的嘴角出现一个弧度，他炼制的这个心魔箍没有让他失望。 它引起的不是简单的疼痛而是心魔，它会把佩戴者心里最深的恐惧，最痛的屈辱，最强的怨恨，全部找出来，然后变成一团火永远燃烧。 从此以后孙悟空的魂魄会一直被这团火烧，唐僧每一次念咒，都是在往火里加柴。 唐僧以为自己得到了一条链子，他不知道他亲手为自己也为整个西天取经，点燃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东西。 六耳猕猴的目光好像穿过了空间，他看到了孙悟空那双被杀意占据的眼睛，也看到了唐僧那张因为恐惧而变形的脸。 我的好兄弟好好享受吧，享受这个你用自由换来的师父给你的第一份大礼。 六耳猕猴的身影变淡，消失在云里，他不需要再做什么，第一道裂痕已经出现，剩下的交给时间就行了。 …… 破庙里一片死寂，孙悟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身上的那股气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体内。 他没有再去看那根金箍棒，他迈开脚步走到跌坐在地的唐僧面前。 唐僧吓得忘记了继续念咒，他看着俯视自己的孙悟空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 孙悟空没有动手，他只是站着，用那双恢复了金色的眼睛看着他。 第74章 这是为你好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没有任何情绪。 只剩下一种东西。 冰冷。 那是一种看路边石头的冰冷，一种从魂魄深处发出的疏远。 唐僧从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一点徒弟的样子。 他看到的，是一个被激怒，却又把所有爪牙都收起来，等待机会的妖魔。 最终，孙悟空还是没有下手。 剧烈的痛苦，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股被心魔箍催发出的杀意退去，留下的，是巨大的虚弱和疲惫。 他慢慢地，转过身，走回墙角，捡起那根冰冷的铁棒。 他没有再看唐僧一眼。 他走到破庙的门口，靠着门框坐下，把金箍棒横放在膝盖上。 一夜无话。 唐僧在恐惧中，坐到天亮。 孙悟空像一个石像，在门口坐了一夜。 那一天之后，师徒二人之间，就只剩下沉默。 孙悟空在前面走，金箍棒扛在肩上。他的步子不快，却和后面的唐僧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他不再说话，像一具会走路的石头。他偶尔回头看唐僧，唐僧就立刻低下头。 唐僧骑在马上，也不说话。他不敢看孙悟空的背影，那个背影让他觉得危险，让他呼吸困难。他只能低头，在心里念佛经，好像这样就能安全一些。 他握着缰绳的手，会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一段咒语，能让那个猴子痛苦。 这个东西，是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 几天下来，这种沉默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没有声音。山里的鸟叫，林子里的风声，到了他们两人中间，就好像消失了。 这天，他们走到一个山涧前面。 涧水流动很快，白色的浪花翻滚，水声很大。两边的山壁很高，上面有云雾，看不到顶。路边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三个红色的字：鹰愁涧。 那匹白马走了几天，口渴了。它没有等唐僧命令，自己走到涧边，低下头喝水。 唐僧想拉住缰绳，他心里觉得这水流得这么快，可能有危险。 他的想法还没结束。 哗啦！ 涧边的水面，突然炸开！一个银白色的东西从水里冲出来，速度很快！ 那个东西在空中划过，张开大嘴。一声龙的叫声响起，它一口就把那匹白马吞了进去！ 咕咚一声。 水花落下，那个银白色的东西钻进水里，不见了。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扩大的波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唐僧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那根空了的缰绳。他看着自己的马，就这么被一个怪物吃掉了。 啊！ 一声尖叫，从他喉咙里喊了出来。 孽畜！孽畜啊！他跌坐在地上，身体发软，指着翻滚的涧水，嘴唇发抖，说不出话。 那是唐王送给他的马，是他去西天的交通工具，就这么没了！ 唐僧又害怕又着急，他回头，想让他的徒弟去打妖怪。可他看到孙悟空的时候，发现那个猴子只是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 悟空！你……你还不快去把那个妖怪打死，给我的马报仇！唐僧着急，声音里带着哭声。 孙悟空慢慢转过头，他看了一眼丢了魂的唐僧，又看了一眼波涛汹涌的涧水，嘴角忽然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好。 好得很！ 又来一个不怕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肩上的金箍棒已经到了手里！他压了几天的火气，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出口，全部爆发了！ 他没有理会唐僧的哭喊，身体一晃，已经到了涧水上面。 他手里的金箍棒变长变粗，他双手握着棒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刚刚恢复平静的水面，砸了下去！ 给俺老孙滚出来！ 轰隆！ 这一棒力量很大！整条鹰愁涧，都跟着颤抖起来！ 巨大的水浪冲向天空，很多水里的精怪被这股力量震成了粉末！那条涧水，被他一棒子，从中间打断了！ 吼！ 一声充满愤怒和痛苦的龙叫，从涧底深处响起。 下一刻，一条巨大的银色龙影，带着巨大的水浪，从被截断的水流里冲出来，直接扑向孙悟空！ 那是一条白色的龙，龙鳞在水光下闪着光，一双龙眼里，全是怨恨和愤怒。 他本来是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因为冲动，烧了宫殿里的明珠，被玉帝判了死罪。要不是观音求情，他早就死了。即使这样，他也被贬到这里，每天被水泡着，被风吹着，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取经人，换一个活命的机会。 几百年的怨气，让他的性情变了。今天看见唐僧，以为只是个普通人，就一口吞了白马出气，没想到，惹出来这么一个凶神！ 找死！ 孙悟空看着扑过来的玉龙，眼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疯狂的兴奋！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金光一闪。 孙悟空的身影，在空中消失。 那玉龙一爪子抓空，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就砸在了他的背上！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玉龙发出一声惨叫。他坚硬的龙鳞被打碎，血肉模糊，巨大的身体掉下去，撞向下方的山壁！ 轰！ 山石掉落，尘土飞扬。 孙悟空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移动过去，出现在龙的身边。手里的金箍棒快速地打下去，每一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声音，准确地打向玉龙的要害。 砰！砰！砰！ 棍子打在龙身上的声音不断响起。 那个西海三太子，此刻在孙悟空的棒子下，没有一点还手的力量！他的龙角被一棒打断，龙爪被一棍打折，身上的鳞片几乎都被打掉，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石头。 岸边的唐僧，已经看呆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凶残的打法。这不是降妖，这是在虐杀！ 那个猴子脸上的表情，不是除妖的正气，而是一种享受，一种发泄，一种把所有痛苦都发泄在对手身上的残忍。 悟空！住手！住手啊！唐僧终于反应过来，用尽力气大喊。再打下去，那个妖怪就要被你打死了！ 孙悟空对他的喊声，根本不听。 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可以让他发泄怒火的猎物！他脑袋里那股被咒语引出的剧痛，好像都在这种殴打中，减轻了一些。 第75章 你只是个牺牲品 “死！” 孙悟空吼叫一声，举起金箍棒。棒子聚集了力量，准备打下去。 这一棒子下去，玉龙会死，山壁也会被打穿。 玉龙绝望了。 他不想死。 他在这里等了几百年，就是为了活命。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声音从水里传来。 “大圣，手下留情！” 孙悟空的动作停住，他举起的金箍棒停在空中，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涧水向两边分开，一个背着龟甲的老头从水里走出来。他拄着一根珊瑚拐杖，身上穿着官服。 这个老头，正是六耳猕猴变的。 他一出水面，就看到浑身是血的白龙，和悬在空中，身上充满杀气的孙悟空。他脸上出现焦急，快步走上前，对着孙悟空行礼。 “大圣！大圣手下留情！” 孙悟空看着这个老头，说：“你是谁？敢管俺老孙的事？” 老头被孙悟空的气势吓住，身体缩了一下。他还是开口，态度放得很低。 “大圣息怒！小老儿是西海龙宫的巡水使，奉龙王之命看护三太子。这条龙，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敖烈。他犯了天条，被观音大士点化在这里，等取经人。他不是故意冒犯，只是一时饿了，冲撞了大圣。还请大圣看在西海龙王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西海龙王？” 孙悟空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出现嘲笑。 “他算什么东西？当年俺老孙去他家借兵器，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你现在拿他的名字来压俺老孙？” 他说着，手里的金箍棒再次发光，力量比之前更强。 “俺老孙今天不只要打死他，还要抽了他的筋，给师父的行李做根绳子！” 巡水使看到这个情况，吓得连连摆手。 “大圣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一边大喊，吸引孙悟空和岸上唐僧的注意，一边快步走到瘫在山壁下的白龙身边。 他弯下腰，装作查看白龙的伤势，一只手搭在白龙断掉的龙角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直接进入敖烈的脑子里。 “三太子，你可知道，为什么你只是烧了一颗宫殿里的明珠，玉帝就要判你死罪？”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意识模糊的敖烈，身体一震。 传音入密！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眼前这个自称巡水使的老头。 老头的脸上满是焦急，可在他脑中响起的声音，却没有任何感情。 敖烈本就重伤，又被这句话戳到心里最痛的地方。他脑中的惊骇，很快被一股无法控制的恨意代替。 是啊……为什么？ 他只是不小心烧了父王最爱的明珠，为什么就要被送上剐龙台？父王和整个西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 那个声音能看穿他的想法，继续在他的脑中响起。 “一颗明珠，在天庭眼里，算什么？” 那个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阴沉。 “天庭早就对四海龙族掌管行云布雨的权力不满了。他们想把这个权力收回去，但没有合适的理由。而你，三太子，你就是那个最好的理由。” 这几句话，让敖烈脑子嗡嗡作响。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一股巨大的恐惧。 那个声音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用残忍的语调，揭开那个事实。 “你的父王，西海龙王敖闰，他不敢反抗天庭。所以，他只能牺牲你。用你这条命，去向玉帝表达忠心，去保住他西海龙宫的富贵。” “你不是罪人，你只是天庭用来警告龙族，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你在这里受了几百年的苦，你面对的死亡威胁，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为你准备好的算计！” 不！ 不可能！ 敖烈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声音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不再相信自己的父亲，不再相信龙族，不再相信天庭。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犯了错，连累了家族。 可现在，这个“使者”却告诉他，他不是罪人。 他只是一个……牺牲品。 一个被自己最亲的父亲，亲手推上祭坛的牺牲品。 敖烈感觉不到身上的伤了。一种比伤口更难受的感觉占据了他。他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看向孙悟空，原本的恐惧和求饶，在这一刻，慢慢消失了。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 巡水使看到他的神情变化，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他不再传音，而是抬起头，继续对孙悟空哀求。 “大圣，三太子已经知道错了！他愿意变成马，驮着圣僧去西天取经，来赎罪！还请大圣看在观音大士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观音？” 孙悟空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了起来。 他摸了摸头上那个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的铁箍，脑子里那股被压下去的痛，又开始出现。 又是观音！ 又是这个名字！ 他看看地上那条已经没有反抗意志的白龙，又看看远处那个满脸惊恐的唐僧，心里的杀意，最终被一股更深的烦躁代替。 算了。 打死这条小虫，也解不了他心里的恨。 他冷哼一声，收起金箍棒，身体一晃，落回岸边。 “滚吧。” 孙悟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告诉西海那条老泥鳅，这条小虫的命，俺老孙先记下了。再有下次，俺老孙就亲自去他那龙宫走一趟！” “多谢大圣！多谢大圣！” 巡水使像是得到了赦免，连连行礼，然后转身，扶起已经变成人形，浑身是血，眼神空洞的敖烈，一步步退回涧水之中。 鹰愁涧恢复了寂静，只有水流拍打岩石的声音。 唐僧从地上爬起来，他拍了拍僧袍上的土，看着水面，脸上还有害怕。他张开嘴，想对孙悟空说话。他看见孙悟空扛着铁棒，身上的暴戾之气没有消失。唐僧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孙悟空没有看他。他的一双眼睛盯着涧水深处。 不对劲。 刚才那个自称西海巡水使的老头，出现的时机太巧。还有那条小龙，前一刻还充满怨恨，下一刻就像被抽走了魂，只剩一个空壳。 这里面，有问题。 第76章 这便是佛法 他想再次搅动涧水，把那个老头和白龙一起抓出来问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在鹰愁涧的上空出现。佛光落下，冲淡了山涧的阴森和血腥气。 一个身影，脚踩莲台，从云层上降落下来。 来人披着白色纱衣，手拿羊脂玉净瓶，瓶里插着一根柳枝，面容慈悲。正是南海普陀山的观世音菩萨。 唐僧看见观音，像是看见了救星。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大声喊。 “弟子拜见观音菩萨！” 孙悟空只是站在原地。他扛着金箍棒，眯起眼睛。他看着这位佛门大士，没有敬畏。 又是她。 观音的目光先落在唐僧身上，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孙悟空。 “悟空，五百年的镇压，还是没有磨掉你身上的戾气。” 观音开口，声音带着威严。 孙悟空动了动嘴角，那是一个笑的动作。 “菩萨说笑了。俺老孙这点脾气，跟当年在剐龙台上看热闹的神佛比，跟把俺老孙压在山下的如来佛祖比，又算什么？” “你这泼猴！” 观音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没有和他多计较。她的目光越过孙悟空，看向翻滚的涧水，声音提高了一些。 “敖烈，还不出来，拜见你的师父！” 话音落下，涧水中央，水波分开。 那个狼狈的白龙，从水中升起。他已经变成人形，还是那个太子的模样。他脸色苍白，衣服破碎，身上是被金箍棒砸出的伤痕，嘴角还有血。 他看着半空中的观音，眼神空洞。 “菩萨。” 他低声喊了一句。 观音看着他的样子，开口说。 “你因为犯错，在这里受苦。今天有东土大唐的圣僧路过，你愿意变成他的坐骑，驮他去西天取经，将功折罪吗？以后你也能修成正果，重归正途。” 将功折罪？修成正果？ 敖烈在心里重复这几个字。 那个自称巡水使的老头，那些话，又一次在他脑中响起。 “你不是罪人，你只是一个牺牲品。” “一个被你自己的父亲，亲手推上祭坛的牺牲品。”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满脸慈悲的观音菩萨。 这，也是算计的一部分吗？ 他想问，但是不敢。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那个扛着铁棒的猴王。那个猴王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随时可以打死的虫子。 反抗？ 反抗的下场，就是死。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选择。 一股冰冷的感觉，从他的心底，蔓延到全身。 敖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压下心里的恨和绝望，对着观音，对着唐僧，跪了下去。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岩石上。 就在他准备认命的这一刻。 一个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再次在他脑中响起。 “太子，这不是结束，这是开始。” 是那个巡水使！ 敖烈的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 “天庭欠龙族的，佛门欠你的，总有一天，要全部讨回来。西行的路，藏着颠覆这一切的钥匙。你想复仇，想为龙族讨一个公道，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那个声音在他的脑中继续响起。 “我会在路上等你。这股气息，会指引你找到我。” 话音落下，一缕非常细的乌黑妖气，从空中出现。它钻进敖烈的眉心，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那个声音彻底消失。 敖烈跪在地上，低着头。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从死寂中，重新出现。 那不是希望。 那是恨。 他开口，声音平淡。 “弟子敖烈，愿……愿遵菩萨法旨。” 观音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她看见敖烈答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你就褪去龙身，变成马的样子吧。” 敖烈没有回答。 他只是慢慢站起来，身上亮起一道白光。光芒中，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化。骨头碎裂重组的声音，可以听见。 光芒散去，一匹神骏的白马，出现在原地。 这匹白马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四只蹄子像玉石，很有精神。它比唐僧之前那匹凡马，要好很多倍。 它安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看起来很温顺。 只是，如果有人能看它的眼睛，就会发现，在那温顺的下面，在那双清澈的马眼睛深处，正烧着两团名为仇恨的火焰。 唐僧看见这个景象，非常高兴。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观音不停地磕头。 “阿弥陀佛！菩萨慈悲！佛法无边！竟然能感化这种凶恶的妖龙，弟子……弟子非常感激！” 他说着，竟然高兴得哭了。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孙悟空，脸上对妖魔的恐惧，已经变成了一种优越感。他挺直了腰杆，用一种说教的口气说。 “悟空，你看见了吗？” “这，便是佛法。佛法讲究慈悲，用德行感化别人。你只需要把他打跑就行了，为什么要下那种毒手？你看看菩萨，不用动手，就让这个恶龙放弃作恶，皈依我佛。你以后，一定要多学学菩萨的慈悲心，收起你那顽劣的杀性，才能修成正果！” 孙悟空听着这些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着这个满脸激动，自以为是的凡人。 他看着那匹眼睛深处藏着恨意的白马。 他看着半空中那个满口慈悲，其实只是在完成一场交易的菩萨。 慈悲？ 感化？ 孙悟空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生气。 他只是发出了一声很轻，却充满嘲弄的冷哼。 “哼。” 然后，他转过身，扛着那根冰冷的铁棒，头也不回地朝着西行的方向，迈开脚步。 那个背影，孤单，桀骜。 好像在和身后那个虚伪的世界，划清界限。 唐僧被他这声冷哼堵得说不出话。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看见观音菩萨对他摇了摇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身影就变成一道金光，和那朵金莲一起，消失在天上。 唐僧愣在原地，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认为这是猴头本性难改。 他喜滋滋地走到那神骏的白马身旁，翻身上马，只觉得身下的坐骑远比之前平稳舒适，心中对佛法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再次上路。 只是，那走在最前方的身影，与身后那一人一马的距离，似乎又拉开了几分。 那道昨夜被亲手刻下的裂痕，此刻，已经化作了一道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鸿沟。 西行的队伍，多了一位新的成员。 六耳猕猴的棋盘上，也多了一枚充满了怨恨与不甘的，随时可以引爆的棋子。 第77章 输三次你就赢了 西行的路向前延伸，鹰愁涧的事情之后，队伍里再也没有人说话。 孙悟空在最前面开路，金箍棒放在他的肩上。队伍里的气氛很沉重。他走得不快，背影显得孤单。 唐僧骑在白龙马上，低着头嘴里念着经文，他念经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安宁。 他不敢和孙悟空说话，也不敢看那个猴子的背影。他只要看到那个身影，脑子里就会出现猴子在地上打滚的样子，还有那双看着自己时，没有任何感情的金色眼睛。 那个眼神，让他害怕。 他身下的白龙马，非常温顺。它不需要人驱赶，只是沉默地走着，像一个没有自己想法的躯壳。 这个队伍表面上完整，实际上已经散了。 几天后，前方出现一座高山。山势很高，石头形状奇怪。整座山都有一股死气，山上的草木都是黄的，也看不到一只鸟。 山脚下，有一块破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白虎岭。 师徒一行人刚走进白虎岭。 山顶的一个洞府里，一双眼睛睁开了。 一个女子坐在白骨堆成的宝座上，她舔了舔嘴唇，目光看向山下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和尚。 她感觉到那个和尚的血肉中蕴含着力量。 吃了那个和尚，她就能成仙，长生不老。 女子的眼中，出现贪婪。 可是，当她的目光从唐僧身上，移到前面那个扛着铁棒的瘦小身影上时，那股贪婪被一股忌惮代替了。 那个猴子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股气息让她这个白虎岭的妖王，都感到害怕。 这个猴子，不好对付。 女子，就是白虎岭的主人白骨夫人，她皱起眉头。硬抢是不可能的。她挡不住那个猴子的一棒。可让她放弃这个长生不老的机会，她不甘心。 她正在为难。 一个平淡的声音，突然在洞府里响起。 你想吃他？ 谁？！ 白骨夫人脸色一变，从白骨宝座上站起来。她的洞府有禁制，外人不可能悄悄闯进来。 她顺着声音看去，洞府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那个人被一团黑气包围，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一股阴冷。 你是谁！敢闯我的洞府！白骨夫人大声喝道。 那个黑影没有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吃那个和尚，但你怕那个猴子。对不对？ 白骨夫人心里一惊。这个人知道她的想法。她镇定下来，冷哼一声。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黑影笑了一声，洞府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想帮你。 帮你？白骨夫人觉得好笑。只有想吃她白骨精的，没听说过有想帮她的。 黑影从阴影里走了几步，身影在妖火下显得很诡异。 那个猴子很强，像一座攻不破的城。但再坚固的城，也有一个弱点。 白骨夫人下意识地问。 什么弱点？ 就是他身后那个和尚。 黑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感觉。 那个猴子虽然强，但他头上戴着一个东西。控制那个东西的，就是那个愚蠢的和尚。 白骨夫人还是不明白。 那又怎么样？只要那个猴子一棒子打下来，什么东西也救不了我。 所以，你不能让他有机会打你。 黑影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引导的味道。 你要对付的，不是那个猴子。而是那个和尚的心。 和尚的心？ 对。黑影伸出一只手，手心里有一个小瓷瓶。 这个东西，叫‘迷心散’。 白骨夫人看着那个瓷瓶，很警惕。 这是什么毒药？ 毒药？黑影笑了一声。毒药只能杀人，不能改变人的想法。这个东西，不是毒药。它是一种引子。 引子？ 它能把人心里本来就有的偏见、愚蠢和自以为是，放大一百倍。黑影的声音，像魔鬼在说话。 你只要想办法，让这个粉末，沾到那个和尚的衣服上，或者他周围的空气里。那么，接下来，他看到的，就是他自己心里最想看到的东西。一个无辜的少女，一个找孩子的老太婆，一个问路的老头……而那个猴子，在他眼里，就不再是降妖除魔的徒弟，而是一个乱杀无辜的妖魔。 白骨夫人的呼吸停住了。 她修行千年，会很多变化，可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计策。 这不是用妖法打斗，这是从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黑影看着她吃惊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出完整的计划。 第一步，你变成一个提着饭菜，去找亲人的少女。要多无辜，有多无辜。那个和尚迂腐，最喜欢做好人，一定会同情你。孙悟空打死你，他就会第一次责骂那个猴子。 第二步，你再变成一个找女儿的老太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孙悟空再打死你，那个和尚心里的怀疑，就会变成愤怒。他会觉得，那个猴子是真的在乱杀人。 第三步，你最后变成一个找妻子和女儿的老头。把前两次的悲惨，都集中在一起。当孙悟空第三次举起棒子时，那个和尚的脑子，就会被他自己认定的‘事实’给毁掉。到那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念那个咒语，让猴子痛不欲生，然后，把他赶走。 黑影的声音，在洞府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敲在白骨夫人的心上。 你根本不需要赢。你只需要输。输三次，你就赢了所有。等那个猴子一走，那个没用的和尚，不就成了你案板上的肉，随便你处置？ 白骨夫人呆在原地，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 这个计策太好了！ 简直就是为她准备的！ 她看向那团黑影的目光，从警惕，变成了狂热。她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对着那团黑影，深深地磕头。 多谢高人指点！小女子愿听高人号令！ 黑影很满意她的态度，他手指一弹，那个装着“迷心散”的瓷瓶，就飞到了白骨夫人的手里。 去吧。别让我失望。 说完，那团黑影就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洞府里，又恢复了安静。 白骨夫人缓缓从地上站起，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瓷瓶，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再次走到洞口，目光穿透了重重山岩，落在了那支正在缓慢前行的队伍身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看向那个让她忌惮的猴王。 而是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骑在白马上，满脸愁苦，看起来悲天悯人的僧人身上。 长生不老的唐僧肉。 桀骜不驯的孙悟空。 愚昧迂腐的取经人。 白骨夫人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妩媚而又森然的笑容。 这盘棋，该由我来下了。 第78章 你这杀人的凶徒！ 白虎岭的山风吹过，带来一股腐朽的气味。 唐僧骑在马上，感觉身体发冷。他拉紧僧袍，嘴里念佛的声音加快了。 孙悟空在前面走，脚步速度不变。他握着金箍棒，手上的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发白。 他进入这座山岭，就闻到一股妖气。那股妖气一直跟着他们。 队伍走过一个山坳。山路拐角处，一个身影走出来。 那是一个村姑，看起来很年轻。她穿着朴素的粗布衣服，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一块布。 她看见唐僧一行人，先是有些害怕。她又鼓起勇气，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对唐僧行礼。 “圣僧，你们是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吗？” 她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很舒服。 唐僧停住白马，从马背上下来，双手合十还礼。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礼了。贫僧正是。不知施主有什么事？” 村姑脸上露出笑容，她掀开篮子上的布。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我看见几位师父赶路辛苦，家里正好做了些饭菜。我特意送来，给几位师父吃。这里有馒头，还有一壶茶。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圣僧不要嫌弃。” 唐僧听了，心里很感动。 他离开长安，一路上遇到的不是妖魔就是坏人。他很久没见过这么善良的百姓了。 “善哉，善哉！施主真是好心，贫僧……” “我看你才是妖孽心肠！” 一个声音打断了唐僧的话。 孙悟空已经走到跟前。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村姑。 在他的视线里，这根本不是什么村姑。这是一具披着人皮的白骨。它身上的妖气非常浓烈。 “你这妖孽，敢在俺老孙面前装模作样！还不快现出原形，吃俺老孙一棒！” 他说完，肩上的金箍棒已经举了起来。棒子带着风声，就要砸下去！ “住手！” 唐僧看见这个场面，吓了一跳。他立刻冲上去，张开双臂，护在那村姑身前。 “你这泼猴！疯了吗！” 唐僧的胸口上下起伏。他指着孙悟空，身体都在发抖。 “这位女施主好心给我们送饭，你什么都不问，就要打死人！你学的佛法，你的戒律，都忘了吗！” “师父，你让开！” 孙悟空的眉头皱成一团。 “她是个妖怪！你看不穿她的样子！你再不让开，别怪俺老孙连你一起打！” “放肆！” 唐僧被他的话气得头发晕。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村姑躲在他身后，身体发抖，眼泪都出来了。他心里的火更大了。 自从鹰愁涧之后，他就觉得这个猴子凶性不改。现在看他又这样，更觉得这猴子没救了。 “乱杀好人，就是你说的降妖除魔吗！我今天就在这里，我看你敢不敢动她一下！” 那个村姑，就是白骨精变的。她看见师徒两人真的吵起来了，心里高兴。 她从唐僧身后探出头，把手里的竹篮往前送，声音里带着哭声。 “圣僧，你不要为了我，跟你的徒弟吵架……我……我这就走……” 她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手发抖地递向唐僧。 “圣僧，这……这个馒头，你拿着路上吃吧……” 那个馒头是白色的，看起来很软。 没有人看见，在她的指尖上，一点比灰尘还细的粉末，已经沾在了馒头的皮上。 唐僧心里更可怜她了。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接那个馒头。 “施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他的指尖，碰到了那个馒头。 孙悟空的耐心，终于用完了！ 他不管那个和尚拦着，大喊一声。 “妖孽！找打！” 金光闪过！ 那根金箍棒，速度很快。它绕过了唐僧的身体，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砸在了村姑的头顶！ 砰！ 一声闷响。 村姑脸上的害怕表情，停住了。 她没能叫出一声，就直直向后倒去。脑袋裂开，血溅了出来。她不动了。 唐僧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又看了看孙悟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尖上，还留着那个馒头的一点温度。 在那点温度上，一股无色无味的粉末，已经顺着他的皮肤，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那股力量没有伤害他。它只是让他心里本来就有的偏见、固执和自以为是，变得更加严重。 他……真的杀了人。 他当着我的面，打死了一个没有武器的凡人女子。 这个想法，像藤蔓一样，立刻缠住了唐僧的整个脑子。 “你……” 唐僧慢慢抬起头，他的嘴唇开始发抖，眼睛里全是血丝。那张本来慈悲的脸上，现在只有愤怒和恐惧。 “你这……杀人的凶徒！” 他没有再说别的话。 双手猛地合十。那段他当作最后依靠的咒语，带着巨大的怒火，从他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嗡！ 咒语刚出口，孙悟空就感觉头顶上那个和肉长在一起的铁箍，好像被扔进火炉里，烧得滚烫！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的疼痛，在他脑子里炸开！ “啊！！！” 孙悟空抱着头，直接跪在地上。他的脸因为剧烈的痛苦，已经变了形。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然后用尽力气，一点一点地，捏成了粉末！ 当啷！ 金箍棒从他手里掉下来，砸在石头上，发出一声巨响。 孙悟空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嘶吼。他用头撞地，想用身体的痛来代替脑子里的痛，但没有用。 那股剧痛，一直跟着他。 唐僧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孙悟空，眼里没有一点犹豫，只有冰冷的决然。 他嘴里的咒语，念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他要用菩萨给他的力量，彻底磨掉这个妖猴的凶性！ 就在这个时候，那具倒在地上的“女尸”，被风一吹，变成了一缕青烟，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了一具白色的骨头。 白骨上面，还刻着一行小字：白骨夫人。 但这一切，唐僧都没有看见。 迷心散的力量，已经改变了他的感觉。 在他的眼里，那具流着血的少女尸体，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控诉着他徒弟的暴行。 “你这孽畜！还不知道错！” 唐僧大声喝道。他看着孙悟空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可怜，只觉得他活该！ “贫僧收你为徒，是希望你改掉妖性，皈依我佛，你却一直不改，当着为师的面，行此滥杀无辜之举！” 第79章 去你娘的师徒之情！ “今日我若不将你这顽劣之性彻底根除，如何对得起西天路上的芸芸众生！如何对得起我佛的慈悲！”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岭间回荡。 孙悟空在无边的痛苦中艰难地抬起头，他透过那被汗水和血水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满脸“慈悲”的师父。 一股比头痛更加酷烈的恨意从他的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 昏聩…… 孙悟空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这……瞎了眼的……昏聩和尚！ 那股剧痛慢慢消失，孙悟空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他身上的金毛被冷汗打湿，紧贴着身体。他没有马上起来，只是用那双恢复了金色的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个停下念咒的和尚。 唐僧的脸色还是白的，他看着孙悟空那副样子，表情很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 “孽畜！你知错了吗！” 孙悟空慢慢从地上撑起身体，他没有去拿地上的金箍棒，只是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声音沙哑。 “她是妖。” “你是瞎。” “放肆！”唐僧心里的火气冒了上来，但他忍住了。他知道，去西天的路，不能没有这个猴子。 他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 “你这泼猴，本该重罚！但看在观音大士的面子上，也看在你还有保护我西行的用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声音很冷。 “从现在起，你要是再敢乱杀一个凡人，我就立刻念咒，然后写下文书，把你赶出师门！到时候，我们两个再没关系，你回你的花果山做妖王，我去我的西天取经！你听明白了吗！” 孙悟空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唐僧，那双火眼金睛里，再也没有任何情绪。他慢慢站起来，走到旁边，弯腰捡起了那根冰冷的铁棒。 他把棒子扛在肩上，没有再看唐僧，转身就朝着前面的山路走去。 那个沉默的背影，就是他的回答。 唐僧看他不再顶嘴，以为是自己的威严起了作用，心里冷哼一声，也翻身上了白龙马，跟了上去。 队伍里，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安静。 白龙马默默地走着，它能感觉到，前面那个瘦小身影身上散发出的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冷，更危险。那股气被死死压着，随时会炸开，把周围的一切都烧掉。 他们又往前走了大概十里路。 前方，一个白头发的老妇人，拄着一根竹杖，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捶腿，嘴里不停地哭。那哭声很惨，听着让人心里难受。 唐僧心里一紧，连忙催马上前。 “老人家，你为什么在这里哭？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那个老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皱纹和眼泪的脸。她看见唐僧，好像看见了救命的人，一把抓住了唐僧的僧袍。 “圣僧！圣僧啊！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女儿？她……她叫白骨，我让她给田里的老头子送饭，可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还没见她回来啊！” 唐僧心里咯噔一下。 女儿……送饭……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孙悟空。 那老妇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当她看见孙悟空那张毛脸雷公嘴时，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指着孙悟空，声音因为害怕和愤怒，变得非常尖。 “是他！就是他！” “圣僧啊！我……我在我女儿的命烛灭掉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气息！就是这个毛脸和尚身上的气息！是他杀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老妇人哭得撕心裂肺，身体一软就要晕过去。 唐僧的脑子嗡的一声。 人证！ 物证！ 这一刻，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偏见，都在“迷心散”的力量下，变成了一个无法动摇的“事实”！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孙悟空，那眼神里，已经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很深的失望和害怕。 “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看着那个在地上打滚，演得非常逼真的妖怪，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点笑。 那笑容，全是嘲讽和不耐烦。 好一个不知道死活的妖精。 他连一句解释都懒得说。 对一个瞎子，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举起了手里的金箍棒。 “住手！”唐僧大声喝道，声音在山谷里回响。“你敢再动一下，我们师徒的情分，今天就彻底断了！” 孙悟空举着棒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了那么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躺在地上哭嚎的老妇人，嘴角，悄悄地，出现了一丝得意的，残忍的笑。 那个笑容，被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看得清清楚楚。 去你娘的师徒之情！ 孙悟空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手里的金箍棒带着一股比之前更凶猛的力量，化作一道金光，朝着那老妇人的头顶，砸了下去！ 砰！ 沉闷的响声，再次响起。 那老妇人的哭声，停了。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立刻就没了动静。 唐僧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嘴唇发抖，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他没有再对孙悟空说一个字。 也没有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他只是慢慢地，从白龙马上下来，然后，盘腿坐下。 那张本来慈悲的脸，此刻平静得可怕，平静得让人心里发冷。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那段如同催命符一样的咒语，再一次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 这一次，他念得比上一次更快，更急，那一个个音节，仿佛变成了无数的刀子，朝着孙悟空的脑子，压了过去！ 嗡！ 孙悟空的身体，猛地僵住。 一股比上一次重了十倍百倍的痛苦，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啊！！！” 他发出一声不像人能发出的吼叫，那具金刚不坏的身体再也站不住，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他没有再翻滚，没有再用头撞地。 他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十根指甲，深深地抠进了头皮里，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 那乌铁头箍在咒语的催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光，它不再只是制造疼痛开始制造幻觉！ 第80章 这路还长着呢 孙悟空的眼前不再是白虎岭，他看见，凌霄宝殿上，玉帝和满天神佛，正指着他，开心地大笑。 “看那个妖猴，竟然被一个凡人折磨得像条死狗！” “痛快！真是痛快！这就是不把天庭放在眼里的下场！” 他又看见，灵山顶上，那尊巨大的佛陀，低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冷漠。 那个眼神好像在说：蚂蚁，这就是你的命。 最后，他看见了唐僧的脸。 那张脸，在他的幻觉中，不断地扭曲，放大。那慈悲的面容，变成了一张挂着残忍，得意，和看不起的恶魔的脸。 “泼猴，你本事再大，还不是要在我面前求饶？” “这，就叫佛法无边！” 不！ 不！！！ 这些幻象，这些声音，像一把把带毒的刀子，把他的神魂，割得粉碎！ 一股纯粹的，原始的，想要毁掉眼前一切的疯狂杀意，从他神魂的最深处，被那心魔箍彻底勾了出来！ 杀了他！ 杀了这个和尚！ 杀了他，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火一样，瞬间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孙悟空猛地抬起头。 他不再嘶吼，不再颤抖。 他只是用一双已经彻底变成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锁定了不远处那个盘腿而坐，口中念咒的和尚！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不再是漠视。 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必杀之意！ 那股从他体内爆发出的杀气，是如此的凝实，竟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寸寸冻结！ 唐僧的咒语声，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滞。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孙悟空。 那猴头虽然跪在地上，但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却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来自九幽血海的太古凶兽给盯上了，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成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孙悟空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金箍棒。 他只是伸出手，朝着唐僧的方向，虚虚一握。 那只手，因为极致的愤怒与杀意，正在剧烈地颤抖着。 他想要……杀了这个和尚！ 他真的，想要一掌，拍碎这个昏聩固执，虚伪至极的和尚的脑袋！ 那只手悬在唐僧的头顶。 只要一个念头，只要往前送一下，这个让他受尽屈辱，好坏不分的和尚，就会变成一滩肉泥。 唐僧的身体动不了，杀气把他锁死了。他想跑，四肢却不听使唤。他想继续念咒，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 恐惧占据了他的脑子。他只能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猴子，看着那只决定他生死的手，一点点靠近。 孙悟空的胸口起伏。 杀了他！ 杀了他！ 心魔箍的力量和五百年的怨恨，在他脑海里变成这两个字，不停咆哮。杀了这个和尚，就能重获自由。再也没有紧箍咒，再也不用受这份气。他自己去西天，自己取真经，自己成正果。 这个念头太诱人了。 孙悟空的嘴角咧开，那只颤抖的手，向前探去。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子深处响起。 “这和尚只信妖言，不信你的火眼金睛，留着他有什么用？” 谁？ 孙悟空的动作停住。这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也不是心魔箍的幻听。这是一个陌生的，真实存在的声音。 那个声音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在他的脑中响起。 “不如杀了他，你自己去西天取了真经，修成正果，岂不更快活！” 这几句话，像是一桶油，浇在了火上。 孙悟空身体一震。 对！说得对！ 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他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想到了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孤独，想到了冰冷的铜丸铁汁，想到了此刻头顶上那刮骨剔髓的剧痛，想到了这个和尚一次又一次的不分青红皂白。 凭什么！凭什么俺老孙要受这份委屈！ 杀意再次沸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 然而，就在毁灭的欲望即将冲垮他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在他的神魂最深处，在那片被怨火和杀意占据的黑暗中，一缕熟悉的气息出现。 那是一段记忆。 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一个老道，正对着他，严厉地告诫。 “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 “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师父…… 菩提祖师！ 这个名字，像一道光，刺破了重重魔障。那张严厉又带着关切的面容，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变得清晰。师父教他七十二变，教他筋斗云，教他长生之法，让他脱离蒙昧，见识天地。师父赶他下山时，曾让他发誓，永不提及师门。那背后隐藏的，是让他约束本性，明辨是非，不要仗着一身本事，为所欲为。 孙悟空那只即将拍下的手掌，在距离唐僧额头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住了。掌风吹得唐僧的头发向后乱舞。那股几乎要将他神魂撕碎的杀意，也被硬生生定格。 “啊……” 孙悟空发出一声低吼。那不是因为头痛，而是因为另一种更痛苦的力量。他在用自己最后的神智，对抗心魔箍引出的恶念。 是杀了一个昏聩和尚，换来一时痛快，然后彻底堕入魔道，永不超生，也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还是忍下这份天大的屈辱，守住心中那最后一点清明？ 两种念头，在他的神魂中疯狂撕扯。他眼睛里的红色和金色在交替。 最终，那一点微弱的金色，守住了最后的阵地。 孙悟空收回了手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那股恐怖的杀气，也像潮水般退回他的体内。 呼…… 唐僧瘫软在地，大口喘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他活下来了。就在刚才，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一次。 孙悟空没有再看他。他只是站在那里，胸口依旧剧烈起伏，像一头刚刚经历过殊死搏斗的野兽。他慢慢转过身，走到那根掉落在地的金箍棒旁，弯腰，将它捡起。铁棒入手，一片冰凉。他重新将棒子扛在肩上，那熟悉的重量，让他混乱的心神安定了一些。 然后，他才回过头，看向那个还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和尚。 那双眼睛里，血色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金色。没有愤怒，没有杀意，也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漠视。什么都没有了。就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一阵吹过的风。 第81章 你走吧 “你这和尚……”孙悟空开口，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感情，“好坏不分，人妖不辨。”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总有一天，你要被那些你当成好人的妖怪，连皮带骨，吃得干干净净！”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停留。他扛着金箍棒，头也不回地，朝着西行的方向，迈开了脚步。背影决绝。唐僧看着那个背影，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百里之外。 山峰顶上，六耳猕猴的身影再次显现。他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玩味的笑容。 竟然……忍住了？ 有趣。真是有趣。 不过，这样也好。杀了他，这出戏就不好看了。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裂痕已经变成了深渊。他亲手种下的心魔，已经彻底生根发芽。他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这颗心魔，在下一次，下下次，彻底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他看着孙悟空那孤单的背影，轻轻说了一句。 “我的好兄弟，别着急。” “这路，还长着呢。” 孙悟空扛着铁棒在前面走，唐僧骑在马上，不敢看那个背影。他回想刚才的杀气，知道那不是假的。如果不是孙悟空最后收手，自己的脑袋已经碎了。这个徒弟，已经是一个随时会反噬的妖魔。 唐僧感到恐惧，也感到愤怒。他心里想，我念咒是为了你好，是为磨掉你的妖性，你却想杀我，真是无可救药。他嘴里不停念佛，想压下心里的混乱。队伍里一片沉默，白龙马低头走路，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他们又往前走了十几里，路的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石碑下坐着一个老头，头发和胡子都白了，脸上布满皱纹。他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用一块布擦眼泪，哭声中满是绝望。唐僧的心收紧，他下马快步走过去。 “老人家，为何在此悲伤？” 那老头抬起头，满脸是泪。他看见唐僧，颤抖着站起来，抓住了唐僧的僧袍。 “圣僧……圣僧救命啊！”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的老伴，还有我的女儿……她们不见了！” 唐僧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头没有注意他的脸色，继续哭诉：“我女儿叫白骨，今天早上，我让她给下地干活的老伴送饭去……可都这个时辰了，她们一个都没回来！我心里慌，就出来找，一路找到了这里……” 老头的身体剧烈发抖，他伸出那只攥着布的手，摊开在唐僧面前。 “圣僧你看……这是……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 那是一块青色的布片，和先前那村姑衣服的料子一模一样。布片上，沾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在血迹旁边，几根金色的毛发清晰可见。 唐僧的呼吸停住了。他看着那几根金色的猴毛，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迷心散”的力量，在这一刻，被这所谓的“铁证”催发到了极致。前两次的“事实”，和眼前的“证据”，在他脑中，瞬间串联成了一条完整、清晰，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一个好心的村姑，一个寻女的老妇，现在，是一个失去了妻子和女儿的可怜老翁。而凶手…… 唐僧猛地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不远处，扛着铁棒，一言不发的瘦小身影。他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愤怒和恐惧，开始剧烈颤抖。 那老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他看到孙悟空时，那张悲伤的脸，瞬间被惊恐和怨毒取代。 “是他！就是他！”老头用拐杖指着孙悟空大喊，“我感觉到了！我女儿和老伴消失的地方，就留着这个毛脸和尚的气息！是你！是你杀了她们！你还我女儿！还我老婆！” 老头哭喊着，就要朝孙悟空扑过去，却又被孙悟空身上的凶气吓到，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这些话让唐僧头脑混乱。他看着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老人，又看着那个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一丝悔过之意的徒弟。唐僧的心，彻底凉了。那一点点希望孙悟空是被冤枉的侥幸，也彻底粉碎。 他指着孙悟空，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你……你这孽徒！人证物证俱在，你……你还有何话可说！” 孙悟空看着那个演得惟妙惟肖的妖怪，又看着那个已经完全被愚蠢和偏见控制了心智的和尚。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解释？没有用了。他心里想，这个和尚不光眼瞎，心也瞎了。 他连一个字都懒得再说。他只是沉默地，第三次，举起了手中的金箍棒。 “住手！”唐僧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你若再行凶，我……我便与你，恩断义绝！” 孙悟空举着棒子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他看着唐僧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师徒之情？早就没了。从那个乌铁头箍戴上他头顶的那一刻，就没了。从这个和尚为了一个妖怪，第一次念起咒语的那一刻，就没了。 去你娘的恩断义绝！ 金箍棒带着风声砸了下去。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 轰！ 一棒挥下，那老头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尖利的妖气在金箍棒下粉碎。一阵青烟散去，地上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一堆森然的白骨散落在地。最大的一块头骨上，还清晰地刻着四个小字：白骨夫人。 真相，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了眼前。 孙悟空收回金箍棒，把它重新扛在肩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唐僧。他在等，等这个和尚的反应。 然而，唐僧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那堆白骨上。 在他的视线里，那个可怜的老翁，刚刚被这个妖猴，一棒打成了血雾，尸骨无存！ 连杀三人！当着他的面，连杀三条人命！ 白骨？唐僧心里冷笑，这妖猴又在用障眼法骗我！他把老翁的尸骨都打没了，还变出一堆骨头来迷惑我！好狠的手段！好恶的妖心！ “够了！” 唐僧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感到彻底的失望和决绝。 他睁开眼，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愤怒和恐惧，只剩下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等杀人不眨眼的凶神。”他的声音很平静，“你走吧。” 第82章 这路确实还长着呢 孙悟空的话语，像一个巴掌，打在唐僧的脸上。 唐僧看着那个背影，那是一种彻底的，不加掩饰的决绝。 他从地上站起来，僧袍沾满尘土。他没有再看那堆证明真相的白骨，他的眼睛里只有愤怒。 他走向白龙马，在行李中翻找。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怒火。他拿出一张发黄的纸，一支干硬的毛笔。 没有墨。 唐僧看着自己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把食指放进嘴里，用力一咬。血珠从指尖渗出。他就用这血，涂抹在干硬的笔尖上。 他跪在地上，把纸铺在石板上，以血为墨，一笔一画地写字。他的动作很慢，很用力，每一个字都带着他全部的愤怒。 写完，他拿着那张带着血腥味的纸，走到孙悟空面前。他把那张纸，用力拍在孙悟空的胸口。 “这是休书。”唐僧的声音没有起伏，“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徒弟，我也不是你师父。这张纸就是证明，天地鬼神都能看见。” 他盯着孙悟空，像在看一个仇人。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你如果再跟着我，我就念那个咒语，念一天，念一夜，直到你死为止！” 孙悟空低下头，看着胸口那张沾着血的纸。那上面的字，让他胸口发闷，一股火气从脚底冲上头顶。 他慢慢地，把那张纸从胸口拿下来。 他的手，在抖。 他看着纸上的字，忽然笑了。 “呵……呵呵……” 那笑声一开始很低，然后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响彻整个山岭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笑声里，是无法言说的悲凉和怒火。 “俺老孙给你降妖除魔，给你开路，在你眼里，却是一个杀人凶徒！” 他抬起头，眼睛看着唐僧。 “你这和尚，分不清好坏，认不出真假！这个师父，不当也罢！” 他手掌用力一握，那张休书，在他手心化成了粉末，从指缝间散落。 孙悟空最后看了唐僧一眼。那一眼，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就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关系。 他转过身，双腿一蹬，身体冲上天空。一声巨响在他身后炸开，他的人已经化作一个小点，朝着东胜神洲，花果山的方向飞去。 没有回头，没有道别。 看着那个消失在天空尽头的金色小点，唐僧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动他宽大的僧袍。他的心里，忽然空了一块，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但这感觉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走了好。 这个不听话的妖猴走了，西行的路上，就少了一个随时会杀人的祸害。 唐僧吐出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僧袍，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庄重。他转身，准备上马继续赶路。 旁边，那匹一直沉默的白龙马，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 它看见了那堆被唐僧无视的白骨，看见了唐僧咬破手指写下休书时的样子，也看见了孙悟空从希望到绝望，最后彻底死心的过程。 愚蠢。 虚伪。 这就是观音菩萨让他放弃龙的身份，侍奉的取经人。这就是所谓的天庭佛门，所谓的慈悲，所谓的普度众生。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个叫六耳猕猴的“巡水使”说的话，又一次，清晰地在它脑中响起。 “天庭欠龙族的，佛门欠你的，总有一天，要全部讨回来。” “西行的路，藏着颠覆这一切的钥匙。” 白龙马低下头，用脸蹭了蹭唐僧伸过来的手，样子很温顺。唐僧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脖子，翻身上马，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只是，他没有看到。在那双温顺的马眼深处，怨恨和冰冷的火焰，正在无声地燃烧。 这西行的路，确实还长着呢。 ...... 孙悟空驾着筋斗云，在天上漫无目的地飞。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的脑子很乱。那张写满字的纸，那句“恩断义绝”，还有那个和尚的脸，不停在他眼前晃。他胸口堵着一股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他很愤怒，这股怒火没有地方发泄。他想对着天空大吼，想问问这满天神佛。凭什么俺老孙护着那个凡人，最后却被赶走？凭什么吃人的妖怪没事，俺老孙却要背上杀人的罪名？这天道不公，这佛法不仁。 五百年的镇压他都扛过来了，这几个月的西行路，却让他觉得比吃铜丸铁汁还难受。回花果山吗？他不能回去。他没脸告诉那些猴子猴孙，他齐天大圣被一个凡人师父赶回来了。 他心里正乱，忽然注意到下面有一座荒山。山里有一股熟悉的妖气。他停下云头，朝着山岭深处看去。 一个身影从荒山里飞起，拦住他的路。来人穿着布衣，背着手，神情很平静。孙悟空认出了他身上的气息。就是他。在鹰愁涧，他自称巡水使。在白虎岭，他用声音挑拨自己。孙悟空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妖怪在背后捣鬼。 六耳猕猴开口说：“大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这妖怪！”孙悟空的怒火有了目标。他全身妖气爆发，手中的金箍棒变长变粗。“原来是你害我！”他大吼一声，举起金箍棒就朝六耳猕猴砸去。他要用这一棒，把这个算计他的混蛋砸成粉末。 六耳猕猴站在原地，没有躲。他看着砸下来的金箍棒，摇了摇头。他说：“大圣，你错了。” 金箍棒停在六耳猕猴头顶一尺的地方。狂风吹动他的衣服。 “我没有害你。”六耳猕猴继续说，“我只是让那个和尚自己选。在白虎岭，我变成村姑给他送饭，他信了。我变成老妇人找女儿，他也信了。我最后变成老头找妻女，他还是信了。我只是让他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 他看着孙悟空：“是你打死了‘无辜百姓’，还是他自己选择相信你打死了无辜百姓？是他自己的愚蠢，让他念了咒，写了那份文书。” 孙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开始发抖。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灭了大半。他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 六耳猕猴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他不再装作同情。他说：“大圣，你还没看明白？西天取经，从头到尾就是佛门的一场骗局！” “骗局？”孙悟空重复着这两个字。 第83章 再闹一次天宫！ “没错！就是骗局！”六耳猕猴往前走了一步，“他们不是真为了普度众生。他们只是想把佛法传到东土大唐，让南赡部洲的人都信佛。取经只是一个借口，一场给天下人看的大戏。” “而你，齐天大圣孙悟空。”六耳猕猴说，“你的名号，三界谁不知道？佛门让你去护法，不是因为你多能打。他们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连孙悟空都服了佛门，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佛？你只是他们用来宣扬佛法的工具。” 六耳猕猴的每个字，都戳在孙悟空的痛处。 “等经取到了，又怎么样呢？”六耳猕猴问。“你以为你就是佛了？他们会给你一个‘斗战胜佛’的名号，但你头上那个箍子不会摘。你还是他们的打手。他们说你是佛，你就是佛。他们说你是妖，你就是妖。你永远没有自由。” 孙悟空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金箍，想起了头痛的感觉，想起了唐僧念咒的脸。他全身发冷。 “大圣！”六耳猕猴大声说。“你想想以前！你闹龙宫，闯地府，玉帝都拿你没办法。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那个昏聩的和尚，那群虚伪的神佛，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你不是他们的棋子，你是齐天大圣！你是王！” 六耳猕猴张开双臂。 “大圣，反了吧！”他低吼。“只要你点头，我就率领天下妖盟奉你为尊，帮你。我们先去砸了西天的灵山。然后再去掀了天庭玉帝的宝座。这三界，应该我们说了算！” 六耳猕猴的脸上充满渴望。他看着眼前这个心神动摇的猴王，向前又走了一步。 他对着孙悟空，深深地弯腰行礼。这是一个下属对君王行的礼。 “我，六耳猕猴，在此，正式邀请大圣！” “与我联手，再闹一次天宫！” 六耳猕猴的话，进入孙悟空的脑子。 每一个字，都让他感觉神魂被针扎一样。 再闹一次天宫！ 这六个字，让他身体里一股压了五百年的火气，直接烧了起来。 他握紧金箍棒，手因为用力而抖动。 反了！ 凭什么受这份气！ 他脑子里出现凌霄殿上那些神佛的假笑，也想到了五行山下五百年的黑暗和寒冷。那个和尚念咒的样子，还有自己头痛欲裂的感觉，全部涌了上来。 怒火，恨意，不甘。 所有感觉混在一起，冲击他的理智。 “好……” 一个字就要从他嘴里说出来。 只要他点头，天下的妖怪就会听他的号令。 只要他点头，他就能杀回西天，砸了灵山，再去天庭掀了玉帝的桌子。 他要让三界都看一看，他齐天大圣，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欺负的角色。 他要让如来，观音，还有那满天的神佛，都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就在这个“好”字要说出口的时候。 一个人的样子，突然出现在他脑中。 那个人穿着洗旧的僧袍，骑在一匹白马上。那张脸很可恨，但又很没用。 是那个和尚。 唐僧。 孙悟空的嘴动了动，那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他心里那股要烧掉一切的火，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小了一些。 不是因为还有师徒的感情。 那东西，在一次次的念咒声里，早就没了。 也不是因为什么佛法。 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烦。 而是因为一个承诺。 一个他自己，对着观音菩萨，亲口说出的承诺。 护送这个凡人，走到西天，拿到真经。 他齐天大圣孙悟空，可以不敬天庭，可以不理佛门，可以把满天神佛都不放在眼里。 但他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是他给自己立下的规矩，是他最后的一点东西。 六耳猕猴看着孙悟空脸上的神情变化，看着他眼中的杀气和反意慢慢退去，变成了一种混杂着烦躁和决断的神色。 六耳猕猴心里感觉不对劲。 孙悟空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行。” 他的声音很沙哑，但是话说得很死。 六耳猕猴愣住了。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他想过孙悟空会高兴地答应，想过他会犹豫，甚至想过他会害怕佛门而拒绝。 但他就是没想过，孙悟空会拒绝得这么干脆，理由还这么……可笑。 “为什么？”六耳猕猴忍不住问，脸上的恭敬都快没了，“大圣，这是最好的机会！你……” “俺老孙要是走了，那个蠢和尚，肯定死在路上。”孙悟空打断他的话，脸上是一种嘲笑的表情，“别说走到西天，他连这个白虎岭都出不去，就会被小妖怪抓去吃了。” 六耳猕猴皱起眉头，他想不通。 “一个这么蠢的凡人，死了就死了！他那样对你，你还管他死不死？这跟你的大事比起来，算什么！” “确实算不了什么。”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转过身，看向西边。那是唐僧走的方向。 他停了一下，声音更冷了。 “但俺老孙答应过观音，要护他到西天。等取完了那个所谓的‘真经’，做完了俺老孙答应的事……” 他说到这里，猛地转回头，看向六耳猕猴。 那眼神里的野性和疯狂，比刚才想造反的时候，还要强上百倍！ “等到了那个时候，俺老孙再回过头来，跟这满天神佛，跟这西天灵山，好好算一算这五百年的总账！” 轰！ 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六耳猕猴被这股气势逼得，竟然退了半步。 他心里非常震惊。 天真！ 太天真了！ 六耳猕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战意的猴王，心里在狂笑。 你以为取完经就结束了？ 你以为他们会让你自由？ 你以为你做完了承诺，他们就会摘掉你头上的箍子，让你随便快活？ 你把佛门，把天庭，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既然能给你戴上一次，就能给你戴上第二次，第三次！ 你只要还在他们的局里，就永远是个棋子！ 这些话，六耳猕猴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孙悟空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忽然想明白了。 现在的孙悟空，是劝不动的。 他心里那个“守信”的念头，比什么都重要。 硬劝，只会让他反感。 也好。 这样也好。 等他真的走到了西天，等他亲眼看到那个“正果”到底是什么，等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第84章 呆子来我这作甚 那个时候，他心里的恨，会比现在强烈一万倍！ 到那时候，自己再出来说几句话…… 这三界，一定会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六耳猕猴心里的那点失望，一下子就没了。 他有了一种新的期待，就像猎人看着猎物自己走向陷阱一样。 他脸上的吃惊，慢慢变成了一种“佩服”。 “好！” 六耳猕猴对着孙悟空，深深地弯下腰。 “大圣果然是重承诺的英雄！是小妖想错了！” 他的姿态很低，话里都是敬意。 “既然大圣决定了，我也不强求。这西行的路，到处是妖魔，大圣一个人护着那个凡人，肯定很辛苦。” 他直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骨哨，递了过去。 “大圣，这是我妖盟的传音哨。你去西天的路上，要是遇到打不过的对手，或者需要我妖盟帮忙解决的麻烦，你只要吹响这个哨子，不管多远，我都能听到。” 他看着孙悟空，眼神很诚恳。 “请大圣一定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我妖盟的大门，都为你开着！” 孙悟空看着那个骨哨，没有马上接。 他知道，接了这东西，就代表他跟这个“妖盟”，有了关系。 他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他还是伸出手，把那个冰冷的骨哨，拿了过来。 “俺老孙，记下了。” 六耳猕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目的达到了。 他再次对着孙悟空行了一礼。 “那么，小妖就不打扰大圣了。我在南赡部洲，等着大圣取回真经，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说完，他的身体变成一缕黑烟，在山里的阴影中消失了。 周围又安静下来，孙悟空站在山顶，攥紧了手里的骨哨，山风吹过，吹着他身上破烂的虎皮裙。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西方的天空，那个和尚，现在走到哪里了？没有俺老孙，他今天能活下去吗？ 一股烦躁的感觉涌上心头，孙悟空骂了一声不再多想。 孙悟空驾云向东，直接回了东胜神洲的花果山。 水帘洞还在，但瀑布的水流变小了很多，洞口的藤蔓也枯萎了。他走进去，洞里空荡荡的，没有以前热闹。几只瘦猴子看见他，先是呆住，然后围了过来。 “大王……是大王回来了！” “大王！” 孙悟空看着它们，问：“其他的猴呢？” 一只最老的猴子拄着枯树枝，回答说：“大王，你被抓走以后，山里的妖王就来欺负我们。二郎神放火烧了半座山，猎户也天天上山抓我们……”老猴子流下眼泪，“很多孩儿们被抓走打死了，我们只能躲在洞里。” 孙悟空听完，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走出水帘洞，站在山顶上。以前满山的花果，现在到处都是烧焦的黑土地。几万只猴子猴孙，现在只剩下洞里不到一百只老弱病残。 他身体开始发抖，极度的愤怒让他想毁掉什么东西。 这就是他拼了命保护的家。 这就是他不在的时候，那些神佛“照顾”他子民的方法。 六耳猕猴的话又出现在他脑子里。 “反了吧！”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棒身因为他的力量开始震动。他想立刻打上天庭去问玉帝，想杀去西天去问如来。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承诺。 他答应过观音，要护送那个凡人到西天。这个念头让他无法行动。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 他对着围过来的猴子说：“俺老孙回来了。从今天起，谁也别想再欺负你们。” …… 另一边，唐僧赶走了孙悟空，虽然路上清静了，但总觉得不安全。没有那个扛着铁棒的身影在前面，山里的风都好像带着寒气。 师徒三人走进了碗子山，山里有个波月洞。洞主黄袍怪闻到了唐僧肉的味，用了一个小计策，就把唐僧抓进了洞。 猪八戒和沙僧根本打不过，被黄袍怪打得只能逃跑。 黄袍怪抓了唐僧，不着急吃。他觉得好玩，用妖法把唐僧变成了一只老虎，扔到了宝象国的皇宫大殿上。 国王和大臣们看见老虎，都吓坏了。 这只“老虎”说不了话，只能掉眼泪。 猪八戒和沙僧混进城，打听到师父变成了老虎，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办。 “师兄，这可怎么办？”沙僧着急地问，“那个妖怪太厉害，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师父要被当成妖怪打死了！” 猪八戒坐在地上说：“没办法了。猴哥被师父气走了，谁去救他？我看我们还是散伙吧，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 “二师兄！”沙僧急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师父有危险，我们不想办法，还想着散伙？” “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猪八戒看了他一眼，“除非……你能把那猴头请回来。” 请孙悟空？沙僧不说话了。他亲眼看见师父是怎么赶走大师兄的，休书都写了。大师兄那个脾气，不可能回来。 猪八戒看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算了算了，谁让我老猪心善。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我去花果山一趟！” 猪八戒心里也没底。他知道这一趟不好办，那猴子不一棒子把他打出来就算不错了。可要是不去，师父的命就没了。他咬咬牙，驾云朝花果山飞去。 到了花果山，猪八戒不敢直接进水帘洞。他看见一群小猴子在外面，就走过去，脸上挤出笑容。 “各位小兄弟，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故人猪八戒，前来拜见你们大王。” 小猴子看见他猪头人身的样子，都吓跑了。 很快，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从水帘洞里走了出来。他看见猪八戒，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这呆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猪八戒看见孙悟空，有点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猴哥……师……师父他……” “他死了？”孙悟空直接问。 “没……没死……”猪八戒赶紧摆手，“不过也快了！他被碗子山的黄袍怪抓走了，还被变成了老虎，现在在宝象国，快要被当成妖怪打死了！” 孙悟空听完，哼了一声。 “哦。” 然后，他转身就要回洞里。 第85章 师父他死了？ 猪八戒急了，冲上去抱住孙悟空的腿。 “猴哥！猴哥你不能不管啊！你好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去救救师父吧！” “情分？”孙悟空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他把我当成杀人凶徒，念咒折磨我，最后还写休书把我赶走。这就是你说的情分？” 猪八戒被问得说不出话。 他看求情没用，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故意叹了口气。 “唉！算了算了！你不去，我也不怪你。师父也后悔了，说当初就不该信观音菩萨，找了你这么个凶神。他说随便找个别的徒弟，都比你强。他落到这个下场，也算他倒霉。” 猪八戒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孙悟空的脸。 “那个黄袍怪还说了，他要把师父的肉烤成虎肉干，分给山里的小妖吃。他还说，什么齐天大圣，就是个笑话，连自己的师父都保不住，还被赶回了老家。那妖怪说他才是西牛贺洲最厉害的妖王！” “我这就回去告诉那妖怪，你孙大圣怕了他了，不敢去救师父。让他吃了师父，我们这取经的队伍，就地散伙！” 说完，猪八戒转身假装要走。 “你给俺老孙站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猪八戒心里高兴，转过身，看见孙悟空的脸已经变得很难看。 孙悟空没再多说，只是对着洞里喊了一声：“孩儿们，看好家！俺老孙，去去就回！” 说完，他一把揪住猪八戒的耳朵，冲上云霄。 “哎哟！猴哥！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 孙悟空不理他，一个筋斗云，就到了碗子山。 黄袍怪的本事，在孙悟空面前根本不够看。不到十个回合，黄袍怪就被金箍棒打得现出原形，逃跑了。孙悟空懒得去追，他救出唐僧，解了妖法，把他变回了人。 宝象国大殿上，唐僧看着回来的孙悟空，心里很复杂。他想起自己变成老虎时的无助，再看看孙悟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觉得又羞愧又后悔。 他从行李里找出一张白纸，当着猪八戒和沙僧的面，用蜡烛点燃。 “悟空……”唐僧说，“之前那份休书已经没了。我烧掉这张纸，是想告诉你，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不辨真假，冤枉了你。” 他对着孙悟空，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我在这里，向你赔罪。还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猪八戒和沙僧也在旁边劝。 “是啊，大师兄，师父知道错了。” “猴哥，我们师徒还是一起去西天吧！” 孙悟空看着烧成灰的纸，又看着向自己低头的和尚，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原谅？太晚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起来吧。” “上路。” 唐僧听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师徒四人，又重新上路了。队伍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孙悟空在前面开路，唐僧骑在马上，猪八戒和沙僧挑着行李。 只是，孙悟空走在最前面，和后面三个人的距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远。 唐僧骑在马上，好几次想说话。他想说，悟空，我错了。他想说，你回来就好。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前面那个背影，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个猴头身上有种气，让他感觉陌生，还有些害怕。 走了半天，前方出现一座高山。山里有妖气。一头恶狼精，带了一群小妖，拦住了路。 “哈哈哈哈！听说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今天让我等到了！”恶狼精拿着一把钢刀，口水往下流。 猪八戒和沙僧立刻站好，护住唐僧。 “大胆妖孽！俺老猪在这里，你还敢放肆！” “师父别怕！” 唐僧坐在马上，脸白了，双手合十，嘴里念佛。他看向队伍最前面。 那个身影，动了。 没有说话。一道金光闪过。 孙悟空的身影，出现在恶狼精的面前。他没去看那些小妖。他的目标，只有那个领头的。恶狼精的笑还挂在脸上。它只看到眼前一花，一股力量就从头顶压了下来。 砰！ 金箍棒落下。 很干脆。那恶狼精没能叫出一声，就成了一滩肉泥，妖气散了。一棒就打死了。 孙悟空收回棒子，重新扛在肩上。整个过程很快。他脸上没有表情。没有高兴，也没有不安。什么都没有。就像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他做完这一切，不说话，转身就要继续走。 “悟空！” 唐僧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孙悟空的脚步停住。 “阿弥陀佛。”唐僧定了定神，那股说教的口气又出来了，“这妖精虽然有罪，但佛法讲究慈悲。你一棒打死它，太残忍了。为什么不给它一个改过的机会？要是能点化它……” 他的话没说完。 嗡…… 孙悟空感觉头顶那个乌铁头箍，猛地收紧了一下。 不是以前那种要裂开的剧痛。是一种尖锐的，细密的，像有钢针扎进脑子里的刺痛。这股痛不狂暴，但更折磨人。它勾起了他所有的屈辱。白虎岭，那三具“无辜”的尸体。唐僧念咒时，那张冷漠的脸。那张用血写的，冰冷的休书。 “呵。” 孙悟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冷笑。 他没有回头，没有反驳。他只是抬起手，摸了摸头顶那个箍子。 那个动作很轻。 唐僧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看到那猴头的手，在摸那个金箍。那个瞬间，在黄袍怪洞府里的无助，被变成老虎时的绝望，全都回到了他心里。 他怕了。 他怕这猴子生气，又跑了。他更怕，这猴子，会像在白虎岭时那样，对自己动了杀心。 唐僧闭上了嘴。队伍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僵硬。 孙悟空放下手，什么也没说，迈开脚步，继续向前。 猪八戒在后面看得心惊。他凑到沙僧旁边，小声说：“沙师弟，你有没有觉得……猴哥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个人？” 沙僧挑着担子，愁着脸点头。“大师兄他……心里苦。” 第86章 下三滥的手段 “苦？我看他是凶性更重了！”猪八戒哼唧道，“以前师父说他，他还会顶几句嘴。你看看刚才，他一句话不说，吓得师父都不敢出声了。这猴头，越来越吓人了。” 他们不知道。孙悟空不是不想顶嘴。是懒得顶嘴。跟一个眼瞎，又不承认自己瞎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每次争辩，都是浪费力气。每次解释，都是在羞辱自己。他现在降妖，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和尚。他只是在清理路上的障碍。他只想快点，再快一点，走完这条路。然后，去完成那个承诺。最后，去干他自己，真正想干的事。 …… 夜里。师徒四人在山涧边休息。猪八戒找了个草堆，已经打鼾。沙僧捡来干柴，生了火，默默守着。唐僧盘腿坐着，闭眼念经，但经文声有些乱。白龙马安静地趴在不远处，身体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孙悟空不见了。 沙僧有点担心，站起来四处看。他很快就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找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孙悟空一个人，坐在石头顶上。他没睡，也没修炼。他就那么坐着，手里握着铁棒，一动不动。他望着天空。不是望月亮。是望着东方。那个方向，是东胜神洲，是花果山。更是南天门，是凌霄宝殿！ 沙僧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股冰冷死寂的气息，正从大师兄的身上散发出来。那气息，压抑，疯狂。沙僧不敢过去，他叹了口气，又坐回了火堆旁。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龙马也抬起了头。它能感觉到，孙悟空体内那股要毁掉一切的力量，正在快速地积蓄，提纯。那股力量，被一道叫“承诺”的枷锁锁着。但锁链，已经发出了声音。 白龙马低下头，它想起了鹰愁涧的那个声音，想起了自己的怨恨。它忽然明白了。这个队伍里，最想颠覆一切的，不只它一个。这个孙悟空……他不是被佛法感化了。西行之路，不是在熄灭他的火焰，而是在不停地往里面添加燃料。 …… 万里之外。阴暗的洞府中。六耳猕猴闭着眼睛，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山涧的篝火声，“听”到了猪八戒的鼾声，“听”到了唐僧那心神不宁的诵经。更听到了，巨石之上，那颗心脏里，如同雷鸣般的恨意。 计划，完美。 一个被赶走，又被“请”回来的救世主。多么可笑。每一次降妖，都是一次提醒。每一次念叨，都是一次催化。 六耳猕猴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知道，孙悟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齐天大圣了。他是一枚棋子。一枚他亲手点燃了引线，又放回棋盘的，最关键的棋子。而西天，就是终点。 “我的好兄弟……”六耳猕猴睁开眼，轻声自语，“慢慢走，别着急。” “引线烧完的时候，才是这出戏，最高潮的部分。” 第二天孙悟空依旧是走在最前面与后面的人保持着百丈的距离，唐僧骑在白龙马上低着头嘴里念着经文。 猪八戒挑着担子，没什么力气。他看看前面远处的孙悟空，又看看后面紧张的唐僧觉得很不自在，不由得眼珠转了转。 “哎哟！”猪八戒突然大喊一声，把担子扔在地上，直接躺进路边的草堆里。他四脚朝天，开始打滚。“不行了！不行了！我的旧伤复发了！我走不动了！”他一边喊，一边用手捶自己的肚子和后背，发出的声音很大。“师父啊！沙师弟啊！我以前在天庭当元帅，被玉帝打了两千锤，那个伤到现在还疼呢！我走不动了！我要休息！必须休息！” 沙僧连忙放下行李，走过去想扶他。“二师兄，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唐僧也停下马，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刚准备开口说话。 前面百丈之外的那个身影，停下了脚步。孙悟空没有回头。一个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呆子。你是想被蚊子叮，还是想被蚂蚁咬？” 猪八戒的哭喊声停了一下。什么意思？他还没明白过来。嗡！一声轻响，突然在他耳朵里出现。他感觉有东西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是一只金色的蚊子。它比普通蚊子小很多，但在他耳朵里，却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快走！”一个尖锐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再不走，我就钻进你的脑子里去！吃了你的猪脑！”那声音就是孙悟空的！是猴毛！猪八戒的魂快吓没了！ “啊！！！”他猛地从草堆里跳起来，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打滚，发出了比刚才凄惨十倍的嚎叫。那只金色的蚊子，就在他耳朵里，贴着他的耳膜，不停地发出巨大的嗡鸣。那个声音很大，在他的脑子里响个不停，让他头痛欲裂。这不是身体上的疼，这声音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猴哥！猴哥我错了！我错了啊！” 猪八戒疼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在地上乱窜，大声嚎叫。“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走！我马上就走！你快让它出来啊！”“师父！师父救命啊！沙师弟！快帮我把这东西弄出来！” 唐僧看到这个场面，吓了一跳。他看见猪八戒痛苦的样子，心里不忍，又动了慈悲心。他张开嘴，对着孙悟空的背影喊道：“悟空，不可如此……” 话刚说出口。那个背影，缓缓地，转过来了半个身子。一双眼睛隔着百丈的距离，看了过来。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唐僧嘴唇动了动，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立刻想起了孙悟空之前要杀他的样子。他也想起了那份用血写的休书。他不敢再说话了，他害怕孙悟空会再次离开，或者对他动手。唐僧默默地闭上嘴，扭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猪八戒一看师父都不管他了，心里又急又气。那金蚊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感觉自己的头真的要裂开了！情急之下，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朝着孙悟空的方向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弼马温！你就会欺负俺老猪！”“你有本事，你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死猴子！你再闹！你再闹我就把你当年偷吃王母娘娘蟠桃，喝光了仙酒，还偷偷跑到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对着那八卦丹炉撒尿的事，全都告诉师父！”“我让你装好人！我让你在师父面前装英雄！”“你这个尿床的猴子……” 第87章 你想挨几棒？ 话没说完。整个山道，突然安静了。猪八戒的叫骂声停了。因为他耳朵里那只金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世界，恢复了寂静。但是，一种比噪音更可怕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 沙僧的脸白了。唐僧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白龙马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发出了低低的叫声。 百丈之外。孙悟空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整个身体，转了过来。他面向猪八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手里的金箍棒，在他的手心，缓缓地转了一圈。铁棒摩擦空气，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呆子。”孙悟空开口了。声音很轻，也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让猪八戒感觉冰冷。 “你想挨几棒？” 猪八戒的肥肉抖动。 孙悟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猪八戒感觉自己被盯住了。孙悟空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这种感觉比要杀了他还让他害怕。 “不……不挨……”猪八戒牙齿打颤，话都说不清楚了，“一棒……一棒都不挨……” 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抽筋。 那根铁棒，他亲眼见过，一下就能把山头敲碎。他这一身肉，不够那棒子碰一下。 猪八戒怕了。 他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很快。 “不累了！不累了！”他一边喊，一边冲向沙僧，抢过地上的九齿钉耙和行李。 “俺老猪身强体壮！一点都不累！还能再走八百里！” 他把行李甩到肩上，对着孙悟空的方向点头哈腰，脸上挤出笑容，但肥肉都在抽搐。 “猴哥！是俺老猪错了！俺老猪嘴贱！俺老猪就是个呆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当俺是个屁，把俺给放了吧！” 沙僧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更多的是担心。他赶紧走到中间，对着孙悟空的背影拱了拱手。 “大师兄，二师兄就是开个玩笑，他没坏心的。咱们……咱们快赶路吧，天快黑了。” 他说着，还偷偷拉了一下猪八戒的衣角，示意他别再说话。 猪八戒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他挑着担子，低着头，脚步迈得飞快，想离那个煞星远一点。 孙悟空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重新扛起金箍棒，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那个百丈的距离，又一次被拉开了。 队伍重新上路。 没有人说话，气氛比之前更僵。唐僧骑在马上，低着头，嘴里念佛的声音都停了。 他刚才听见了。偷吃蟠桃，喝光仙酒，对着丹炉撒尿……这个猴头，果然是妖性难驯，顽劣不堪。 但他不敢说。他怕。猪八戒只是骂了几句，就差点被吓破了胆。自己要是再多嘴……唐僧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猪八戒挑着担子，走在中间，心里又怕又气。他不敢怨孙悟空，就把这股气憋在了心里。 走着走着，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又累又饿，担子压在肩膀上，感觉有千斤重。他眼珠子一转，心思又活络起来。 猴子在那么前面，师父又不管事，沙师弟是个老实人…… 他一边走，一边悄悄把手伸进行李担子后面的一个布包里。摸索了几下，摸到了两个又白又软的东西。 是白面馒头。 他心里一喜，趁着沙僧不注意，飞快地把两个馒头掏了出来，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袖里。他动作很轻，自以为没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还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孙悟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后面的唐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沙僧，正愁眉苦脸地看着路。 猪八戒心里高兴，走路的脚步也快了。 就在这时。 “哼哧——” 一声鼻息，在他脚边响起。 猪八戒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那匹白龙马。白龙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它停下脚步，用前蹄，轻轻在猪八戒的草鞋边上，刨了一下松软的泥土。 然后，它抬起头，用那双硕大的马眼，看着猪八戒。那眼神让猪八戒很不舒服，好像在说，你是个贼。 猪八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做贼心虚，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 一个畜生，也敢看不起俺老猪？他以为这马要跑到唐僧那里去告状，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 “看什么看！你这该死的畜生！” 猪八戒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抬起脚，对着白龙马的屁股，就想踢过去，给这个不长眼的畜生一点教训。 然而，他的脚还没碰到马毛。 一道金光，突然从他眼前闪过！猪八戒只觉得袖子里一轻。他藏着的那两个白面馒头，自己从他袖子里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猪八戒愣住了。沙僧和唐僧也愣住了。 前面百丈之外，孙悟空的声音传了过来。 “呆子。” “你藏的干粮，有妖气。” 什么？妖气？ 猪八戒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半空中那两个圆滚滚的白面馒头，突然动了！ 它们像是活了过来！馒头的表面，鼓出了两个小包，变成了两只小手。下面也伸出了两条短腿。它们在空中扭了扭身体，活动筋骨。 然后，它们看见了下面目瞪口呆的猪八戒。 嗖！嗖！ 两个馒头，化作两道白色的影子，一左一右，朝着猪八戒的脸冲了过去！ “哎哟！” 猪八戒还没来得及躲，左边的馒头，已经用它面粉做的小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左眼上！ 砰！ 一声闷响。猪八戒的左眼，立刻就黑了。 “哎哟喂！” 他还没喊完，右边的馒头，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鼻子上！猪八戒只觉得鼻子一酸，两行鼻血当场就流了出来。 “我的娘啊！” 猪八戒疼得嗷嗷直叫，抱住头就想跑。但那两个馒头，根本不给他机会。它们围着猪八戒的脑袋，拳打脚踢！ 砰！砰！砰！ 一个馒头专攻他的猪耳朵，揪着就拧。另一个馒头专攻他的大嘴巴，左右开弓，打得“啪啪”作响。 “猴哥！猴哥！别打了！我错了！” 猪八戒被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他一边跑，一边朝着孙悟空的方向大声求饶。 “我再也不敢偷吃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快让它们停下吧！” 他认定这是孙悟空的法术。除了那个猴子，谁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本事！ 第88章 再打就出猪命了 沙僧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唐僧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死死抓住缰绳，一个字都不敢说。 山道上，只剩下猪八戒凄厉的惨叫声。 “猴哥！这是你的法术！别打了！再打就出猪命了！” 他哭喊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然而，孙悟空只是站在那里。他看着在地上打滚的猪八戒，然后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谁告诉你，这是俺老孙的法术？” 猪八戒的惨叫在山道上回荡。 那两个白面馒头对着他一顿猛揍，猪八戒被打得满脸是血，眼冒金星。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馒头小人停了手。 它们在空中扭了扭身体，互相看了一眼，就化作两道白光，冲着唐僧飞了过去。 猪八戒躺在地上，捂着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眼睁睁看着那两道白光钻进了唐僧的袈裟里。 唐僧坐在马背上，身体僵住了。 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东西顺着他的腿，钻进了锦襕袈裟。那东西冰凉，还在动，正顺着他的大腿慢慢往上爬。唐僧顿时浑身一僵。 唐僧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他想尖叫，想把这件视若性命的袈裟脱下来扔掉，但仅存的理智让他忍住了。他只能死死抓住马鞍，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失态。 猪八戒看唐僧脸色不对，心里的委屈和怨气一下找到了出口。他连滚带爬的跑到白龙马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师父！师父您看见了吧！” 他指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又指着远处的孙悟空，“那猴子无法无天了！他打俺老猪就算了，现在居然敢戏弄您的袈裟！他这是大不敬！他要造反啊师父！” 沙僧在一旁听着，心里一紧，想拉住猪八戒，又不敢动。 百丈之外，孙悟空只是扛着那根铁棒，看着这一切。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张毛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像一个看热闹的。 孙悟空的沉默，在唐僧看来就是默认。 袈裟里的东西已经爬到了腰间，还在蠕动，仿佛要钻进他的肉里。这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加上猪八戒的哭诉，终于让唐僧的情绪失控了。 他身为师父的威严，在这一刻彻底压过了恐惧。 “悟空！” 唐僧猛的转头，对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厉声呵斥，声音都变了调。 “不许胡闹！你这泼猴，如此顽劣！还不快把法术收了！” 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一声呵斥，能像以前一样镇住那猴头。 山道上安静了一下。 孙悟空动了。 他没有收回法术，只是把扛在肩上的金箍棒，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然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师父。” “你确定，这是俺老孙的法术？” 唐僧的呵斥声卡在了喉咙里。 孙悟空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却让唐僧的心里沉了一下。 “你再仔细看看你的袈裟。”那个声音继续说。 看看袈裟？ 唐僧下意识的低下头。 只看了一眼，唐僧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那件镶满宝珠的锦襕袈裟，靠近脚踝的衣角处，正被两只沾满泥土的黄色小手死死抓住！ 抓住袈裟的，是两个从地里钻出半个身子的泥偶。它们身材矮小，皮肤是土块的颜色，一双小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是地精！ 最低等的土行小妖！它们趁着猪八戒闹事，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从地下钻出来，想偷走这件宝气四溢的袈裟！刚才钻进袈裟里的，也是它们用来迷惑人的法术！ 真相就这么摆在眼前。 唐僧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想起了白虎岭那堆被他无视的白骨，想起了自己咬破手指写下的休书。 又是这样。 他又错了。 唐僧还在发愣，那两只地精见行踪暴露，眼中凶光一闪，抓着袈裟的手猛的用力，想把唐僧从马上拽下来拖进土里！ “师父小心！”沙僧大喊一声，举起降妖宝杖就要上前。 但一道金影比声音更快！ 就在唐僧低头的瞬间，百丈外的孙悟空已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白龙马旁边。 砰！ 孙悟空的一只脚，重重踩在了左边那只地精的后背上。那地精发出一声尖叫，半截身体被死死踩进土里，动弹不得。 另一只地精大惊，松开袈裟就要往地下钻。 呜！ 一根铁棒带着风声，已经抵在了它的头顶。那地精的身体立刻僵住，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再动。 战斗瞬间结束。 孙悟空一脚踩着一只，金箍棒指着另一只。他没看那两只发抖的小妖，而是缓缓抬头，那双金色的眼睛越过马头，落在了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的和尚脸上。 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师父。” “这两只小妖，是打死，还是点化？” 唐僧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句呵斥还卡在喉咙里，听起来很刺耳。 他看着脚下那两只发抖的小妖，又抬头看向孙悟空那双平静的金色眼睛，心里一阵无力。 对与错，在他这里，好像永远都分不清楚。 猪八戒捂着自己肿起来的脸，躲在沙僧身后，看着孙悟空，眼神里又是怨恨又是害怕，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山道上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过了好一会儿，唐僧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很干。 “悟空，你看着办吧。” 他说完这句话，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垂下头，不敢再看孙悟空的眼睛。 孙悟空没再多问。 他脚下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被他踩住的地精身体一软，变成了一摊黄土。 另一只地精看到，怪叫一声，就要化作一道光逃走。 可那抵在它头顶的金箍棒只是轻轻一震。 砰。 一声轻响，那只地精也跟着散成一堆土，被山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 两棒下去，世界清净了。 孙悟空收回金箍棒，重新扛在肩上，整个过程很利落。 他没有再看唐僧一眼，也没理会旁边愣住的猪八戒和沙僧，只是自己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西行的方向，继续走去。 那道瘦小的背影，与身后三人之间的距离，又一次被拉开到了百丈之外。 队伍重新上路，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唐僧骑在马上，一路低着头不说话。 猪八戒也不再喊累，只是挑着担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偶尔捂着自己还在疼的脸，眼珠子里闪过一丝不甘。 第89章 那香味是诱饵！ 沙僧夹在中间，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只觉得这担子越来越沉，压得他心里难受。 这样又走了几十里，前面的地势越来越高，山路也变得难走起来，一行人正式进入了平顶山的地界。 就在这时，一股很特别的甜香味，突然从山林深处飘了出来。 那香味不像是花香，也不像果香。 它像是一炉仙丹混合了百种花蜜，吸上一口，就让人感觉浑身舒坦，连日来的疲惫都好像轻了不少。 猪八戒的鼻子最灵。 他那对大耳朵扇了扇，鼻子用力闻了几下，眼睛当即就亮了。 他停下脚步，把担子往地上一放，伸长了脖子，对着那香味传来的方向，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宝贝！前面肯定有宝贝！” 他声音里满是兴奋，大声嚷嚷着。 “这味道，错不了！俺老猪以前在天庭闻过！这是仙丹的味道！说不定是哪路神仙路过这里，不小心掉的仙丹！” 沙僧闻言，也用力嗅了嗅，脸上却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他皱着眉头说：“二师兄，你别乱说。这荒山野岭，妖气很重，哪来的神仙会在这里炼丹？我看，这香味来得奇怪，怕是有问题。” 猪八戒哪里肯听，他刚刚挨了打，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急着找点好事来冲冲晦气。 他撇了撇嘴，不信的说：“你这沙和尚，就是胆子小！好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敢要！俺老猪的鼻子还能有错？这么纯正的丹香，只有太上老君的兜率宫里才有！咱们要是能捡到一两颗，吃下去，别说长生不老，就是立刻成仙都有可能！” 唐僧也被那香味勾起了几分好奇，但他刚刚才出过丑，现在也不敢随便说话，只是拉住缰绳，看向了队伍最前方。 百丈之外，孙悟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块山石上，看着山林深处，那双火眼金睛里，金光闪烁。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很肯定。 “这山里妖气冲天，比之前遇到的任何妖怪都要浓。”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那香味，是诱饵。” 猪八戒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他小声嘀咕道：“又是妖气，又是诱饵，我看你这猴子就是想独吞宝贝！什么都说是妖怪，就你火眼金睛厉害！” 他这几句话声音虽小，但在场的人，哪个听不见？ 沙僧急得直给他使眼色，唐僧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孙悟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连头都没有回。 他只是警告，不是商量。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 是死是活，也与他无关。 猪八戒见孙悟空没反应，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看着那香味飘来的方向，只觉得浑身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心里痒痒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猴头不让去，师父又犹豫，等他们商量好了，宝贝早被别人捡走了！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猪八戒眼珠子一转，趁着沙僧和唐僧的注意力都在孙悟空身上，他肥胖的身体，忽然就地一滚。 只听“咕噜”一声，他竟像一个巨大的肉球，顺着山坡，骨碌碌的朝着那密林深处滚了下去！ “二师兄！” 沙僧大吃一惊，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唐僧也急忙喊道：“八戒！快回来！” 可猪八戒哪里还听得见。 他钻进林子，身形几个起落，便顺着那股越来越浓的甜香味，冲进了密林深处，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林间，很快传来了他兴奋的大喊声。 “哈哈！找到了！俺老猪就说有宝贝！” 那声音里充满了得意。 可这高兴的喊声，话音刚落。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突然从密林深处传来。 那叫声听着十分吓人。 惨叫过后，林子里，便彻底没了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 唐僧的脸白了，他勒紧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八戒！” 沙僧也紧张起来，把行李往地上一放，握紧降妖宝杖，警惕的盯着那片密林。 百丈外，孙悟空扛着铁棒，一动不动。 他眉头微微皱起。 那呆子虽然蠢，但皮糙肉厚，一般的小妖不可能让他连挣扎都来不及。 孙悟空没有回头，身影在原地晃了一下，就化作一道金光冲进了那片飘着甜香的林子，不见了。 唐僧和沙僧眼前一花，孙悟空已经不见了。 林子里光线很暗，甜香味更浓了，闻着让人心里发慌。 孙悟空跟着猪八戒的气息，很快就到了一片空地。 他金色的眼睛眯了一下。 猪八戒正趴在地上，四肢用力抓着地面，身体被一股力量往后拉，整张脸都变形了，嘴巴张着却叫不出声。 他对面站着两个梳着总角的小道童。 一个道童年纪大点，手里没东西，只是笑着看。另一个年纪小的，双手托着一个紫金红葫芦。葫芦口对着猪八戒，一股看不见的吸力正从里面出来，把猪八戒吸住。 那股让猪八戒犯迷糊的甜香，就是从这个葫芦里发出来的。 两个道童看见孙悟空，脸上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等着他来。 托着葫芦的小道童还对孙悟空笑了笑，露出白牙，眼神里带着挑衅。 他转回头，把葫芦口对准了猪八戒，用清脆的声音问。 “我叫你一声猪悟能，你敢答应吗？” 猪八戒被吸得脸皮直抖，感觉魂都要被吸出去了。他一听这话，脑子马上转了起来，想着不能答应。 他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又哑又怪。 “俺……俺不叫猪悟能……俺叫猪刚鬣！” 他以为这样就能没事。 没想到，他话一说完，那紫金红葫芦的口子突然亮了一下。 嗡！ 一股更强的吸力一下子爆发出来！ 猪八戒感觉魂像是被一只手抓住，要从头顶扯出去！他抓不住地了，整个胖身体都飞了起来，不受控制的朝那个小葫芦口飞去。 猪八戒心里想着完了完了，他感觉自己飞在空中，身体在变小。 就在这个时候，林子里响起一声冷哼。 孙悟空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眼神冰冷的看着那两个道童。 他从耳朵里拔出一根毫毛，放在嘴边吹了口气。 那根金色的毫毛一晃，就变成了一个和猪八戒一模一样的身影，连脸上的害怕表情都一样。 这个假猪八戒出现在半空中，正好挡在真猪八戒和葫芦中间。 它对着小道童，大声应了一句。 “爷爷在此！” 话音刚落，葫芦的吸力一下子全都冲向了假猪八戒。 嗖的一声，假猪八戒一下就被吸进了葫芦里。 第90章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吸力停了下来，真正的猪八戒从空中掉下来摔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半天爬不起来。 那两个道童脸上的笑容僵了，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惊讶，心想这猴子有点本事。 托着葫芦的小道童上就要把葫芦收起来，但他刚要动一道金色的影子就闪了过来。 孙悟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按住了那个紫金红葫芦，那股一闪而过的邪异气息，让他全身的猴毛都绷紧了。 他没有马上动手，金色的眼睛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两个看着可爱，却透着邪气的小道童。 “你们两个小娃娃，是哪家道观的？这葫芦是什么宝贝？”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高兴还是生气。 年纪稍长的道童，也就是金角，见孙悟空居然不怕，还敢问话，脸上露出一丝傲慢的笑。 “你这弼马温，倒还有点眼力。听好了，我们是这平顶山莲花洞的主人，我是金角大王，这是我兄弟银角大王。” 金角拍了拍旁边银角怀里抱着的葫芦，下巴抬得很高，语气很得意。 “至于这宝贝，说出来怕吓死你。这东西叫紫金红葫芦，是天地刚开的时候，昆仑山脚下一根仙藤上结的，被太上老君摘去炼成的。” 金角大王的声音在林中回响，带着炫耀。 “别说是你这小小的妖猴，就是天上的玉皇大帝，我叫他一声，他要是敢答应，也得乖乖被吸进来，用不了多久，就得化成一滩脓水！” 孙悟空听着这话，心里很不平静。 太上老君的宝贝？ 那老头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到了两个小妖手里？更重要的是，那股邪气，绝对不是老君的道家法术会有的东西。 这葫芦里，有鬼。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清楚的出现。他必须进去看看。 想到这里，孙悟空按在葫芦上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的缩了回来。他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刚才的镇定没了，反而露出一种害怕的样子。 他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像是被金角大王的话吓住了。 “好……好厉害的宝贝……” 他嘴里小声念叨，眼神躲闪，不敢再看那葫芦一眼，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 那银角大王看见，更加得意。他见孙悟空怕了，胆子也更大了，抱着那紫金红葫芦上前一步，将小小的瓶口对准了孙悟空，脸上满是戏弄和嚣张。 “哈哈哈哈！怕了？现在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了？” 他清脆的笑声里满是看不起。 “刚才让你跑了，算你运气好。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这齐天大圣，有没有胆子答应我一声！” 银角大王挺起小胸膛，将葫芦举得更高，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孙悟空大声喊道。 “我叫你一声孙行者，你敢答应吗？” 声音在山林间传开，带着一股法力。趴在地上的猪八戒听到这话，吓得一个哆嗦，拼命对着孙悟空的方向摆手，让他千万别答应。 然而，孙悟空只是抬起头，看了那耀武扬威的银角大王一眼。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很深的冷意和嘲讽。 他嘴角微微一撇，声音洪亮的应了一声。 “爷爷在此！” 话音刚落。 嗡！ 那紫金红葫芦的瓶口，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吸力。整个山林的风都好像被它吸了过去，形成一个大漩涡。 孙悟空的身体，在那股力量面前，根本没法抵抗。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化作一道金光，被那小小的葫芦口，一口吞了进去。 猪八戒眼睁睁看着孙悟空消失，吓得怪叫一声，从地上一蹦三尺高，连滚带爬的就想往林子外面跑。 沙僧和唐僧在林外也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法力波动，师徒二人脸色煞白，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林中，银角大王见一招成功，抱着葫芦，发出了胜利的大笑。 “哈哈哈哈！不管你是有多大本事的猴头，进了我这宝贝，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葫芦，将盖子盖上，贴上了一张写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封条。 …… 葫芦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四周是一片看不见东西的漆黑。孙悟空感觉自己正泡在一种粘稠的液体里，那液体有很强的腐蚀力，正疯狂的侵蚀他的肉身，想把他化掉。 要是普通的妖魔，恐怕一会就会被这化仙神水溶成一滩脓血。 但孙悟空是谁？ 他只是冷哼一声，身体微微一震，体表就亮起一层金光。护体神光亮起，将那些粘稠的液体全部隔开，再也伤不到他。 他悬浮在这片黑暗的虚空里，一点也不慌。 火眼金睛！ 两道金光射出，瞬间刺破了这无尽的黑暗。他开始仔细查看这葫芦的内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葫芦内壁光滑如镜，却又非常坚固，上面流转着道家符文，充满了仙家的气息。 但孙悟空的目光，却很快被内壁深处，一个很不显眼的角落吸引。 那里，在无数繁复的仙家符文下面，竟然还刻着另外一道符文。 那是一道黑色的符文，只有巴掌大小，形状扭曲，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一股阴冷、扭曲、充满怨毒的气息，正从那道黑色符文上，一丝丝的散发出来。 这股气息…… 孙悟空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股气息。 在白虎岭，当那个该死的乌铁头箍发作，引动他心魔，让他差点对唐僧下杀手的时候，从头箍深处涌出的，就是这股邪气。 在白骨精那堆白骨之上，六耳猕猴留下来，用来催发唐僧心中恶念的，也是这股邪气。 一模一样。 轰！ 孙悟空的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他全明白了。 从白虎岭的迷心散，到如今这太上老君的紫金红葫芦，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那个自称妖盟的六耳猕猴，他的势力，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太上老君的法宝，都被他动了手脚。 这西行之路，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早就布置好的杀局。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孙悟空的心底最深处，轰的烧了起来。 就在这时。 葫芦外面，传来了银角大王那得意洋洋，充满快意的笑声，清晰的透过了葫芦壁，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回荡。 “猴头！你就乖乖在里面待着吧！我这葫芦，一时三刻化神仙，任你是什么铜头铁臂，不出一个时辰，也要被炼成一滩脓水了！” 第91章 老君的宝贝？ 葫芦里的脓水包裹着孙悟空的身体，却进不了他护体的金光。 他悬浮在这片黑暗里，火眼金睛死死盯着内壁上那道扭曲的黑色符文。 就是它。 孙悟空正准备用神力把这葫芦连同符文一起毁掉。 那道漆黑的符文，忽然轻轻亮了一下。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我的好兄弟，这件礼物，你可还喜欢？” 这声音！ 孙悟空金色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六耳猕猴！ “果然是你这妖怪在背后搞鬼！” 孙悟空对着那道符文，发出一声怒吼。他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朝着符文狠狠的砸了过去！ 拳头打过去，连这葫芦里的空间都震动起来。 但是，拳头碰到符文的时候，一股阴冷的力量从符文上传出来，把他打出去的力道全都化解了。 孙悟空被这股力量震得退后了好几丈，才稳住身体。 “呵呵…” 六耳猕猴的轻笑声再次响起。 “别白费力气了，我的好兄弟。这道灭魂咒符，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它伤不了你，你也毁不掉它。它只是一个能让我们好好说说话的工具。” 六耳猕猴的声音停了一下。 “你看，这葫芦本来是太上老君的宝贝，很厉害。可我稍微改了一下，不也乖乖成了我妖盟的兵器？那两个蠢道童，还真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天庭的宝贝，现在也为我妖盟所用。” 六耳猕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不起所有人的感觉。 “你再听听外面，你那个糊涂师父，现在是不是吓坏了，正担心你被化成一滩脓水呢？” 孙悟空没有说话，只是身上的金光越来越亮，握紧的拳头关节发白。 “你跟着他，到底图什么？” 六耳猕猴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除了那个随时会要你命的紧箍咒，除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冤枉和驱赶，你还能得到什么？一个空头正果？一个任由他们摆布的斗战胜佛？” “别傻了，孙悟空！” “那不是你的路！” “毁了这葫芦，出去杀了那两个小妖，再一棒结果了那个碍事的和尚！只要你愿意，我便立刻告诉三界，奉你为我妖盟至尊！” “到时候，天下的妖族，都听你的号令！我们先踏平灵山，再杀上天庭！这三界，本来就该由我们说了算！” 六耳猕猴的声音，冲击着孙悟空心里的那道承诺。 五百年的镇压，西行路上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 那张用血写的休书，那个和尚冷漠的脸，还有头顶金箍收紧的剧痛，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 凭什么！ 凭什么俺老孙要受这份窝囊气！ 他感觉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只要点头，他就能变回那个不怕天不怕地，搅得三界不得安宁的齐天大圣！ 黑暗的葫芦空间内，孙悟空身上的金光闪烁不定。 他看着那道微微发亮的黑色符文，眼中的怒火和杀意闪动，但最终，那光芒稳定了下来，变得像冰一样冷。 他抬起头，看着那道符文，就像在看一个死东西。 孙悟空的嘴角，扯了一下。 “你的废话…” “说完了吗？” 不等六耳猕猴回应。 孙悟空不再理会那道符文，也不再理会脑子里那个不停说话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 那具在脓水里显得有些瘦小的身体，在这时候，忽然猛的变大！ 法天象地！ 眨眼之间，他的身体就已经头顶着葫芦内壁，脚踩着葫芦底部，把这片黑暗的空间撑得满满的！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 他嘴里发出一声巨喝，声音震得整个葫芦空间都在晃动！ “给俺老孙——” “破！”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巨响，从那紫金红葫芦的内部，猛的炸开！ 林中，正抱着葫芦，满脸得意向金角大王炫耀的银角大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只觉得怀里的宝贝猛的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爆发出来，让他根本抓不住。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葫芦表面响起。 一道道肉眼能看见的裂纹，从葫芦中间开始，飞快的向四周蔓延！ “不…不可能！” 银角大王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眼睛瞪得老大。 这可是太上老君的灵宝！怎么可能… 他的念头还没想完。 轰隆！ 那布满裂纹的紫金红葫芦，再也承受不住那股从内部爆发出来的力量，在一声巨响中，炸裂开来！ 无数赤金色的碎片，带着骇人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金角银角两个道童怪叫一声，被这股气浪掀飞出去，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了下来。 漫天飞舞的碎片中。 一个金色的身影，手持一根发光的铁棒，浑身金光闪耀，缓缓升到空中。 他悬浮在半空，那双火眼金睛，冰冷的看着下面那两个吓破了胆的小妖。 那股威势，让整片山林都安静了。 金角银角看着那个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连魂都在发抖。 跑！ 这是他们脑中唯一的念头。 两个小妖从地上一跃而起，化作两道流光，头也不回的朝着莲花洞的方向拼命逃跑。 然而，孙悟空看着他们逃跑的方向，却没有马上追。 他的身体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落在那一地破碎的葫芦碎片中。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最大的碎片。 那道漆黑的符文迅速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黑烟，彻底散了。 六耳猕猴的气息，消失了。 孙悟空面无表情的松开手，任由那块赤金色的碎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睛望向远处山林，金角银角两个小妖化作的流光，已经快要变成两个小黑点。 他脚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身体就像一道金光，冲上了天。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那两个拼命逃跑的小妖，在他眼里，慢得可笑。 转眼间，孙悟空就追到了金角银角的身后。 两个小妖只觉得身后一股热风吹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一回头，就看到了那张毛脸，和那双金色的眼睛。 完了！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怪叫一声，拼了命的催动妖力，想逃得更快一些。 可这一切都没有用。 呜！ 一根铁棒带着风声横扫过来。 第92章 你这孽畜！ 砰！砰！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金角银角只觉得后背被大山撞了一下，护体的妖气瞬间碎裂，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两人惨叫着，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在山林间砸出两个大坑，半天没爬起来。 孙悟空没有再看他们，他的目标是那个藏在后面的下棋人。 孙悟空身体一转，化作一道金光，朝着莲花洞的方向飞去。 莲花洞口，那股勾人的甜香味早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孙悟空的身影慢慢的落在洞口前的空地上，看到眼前的景象，孙悟空停下了脚步。 洞口内外，躺着几十具小妖的尸体。这些小妖本事很低，都是一击毙命，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扫过。 他能看到，每一具尸体上，都留着一丝与那黑色符文一样的妖气。 是六耳猕猴，他竟然亲自动手清理了这些知情的。 孙悟空的目光，从那些尸体上移开，落在了尸体旁边的东西上。 孙悟空的身体僵住了，在那些小妖的尸体旁边，乱七八糟的散落着一些东西。 一件打了补丁的蓝色粗布褂子，是凡间农夫穿的衣服，一支断掉的木钗，上面还沾着泥，样子很简单。 还有一双小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虎头鞋。其中一只鞋的鞋面上，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针脚很乱。 那只虎头鞋，就躺在一只狼妖冰冷的爪子旁边，很刺眼。 这手段真狠，这是明摆着要把罪名栽到他头上，就在这时，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从山路后面传来。 “师父！师父你慢点！那猴子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猪八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高兴。 “大师兄应该不会有事吧……”沙僧的声音充满了担心。 唐僧在猪八戒和沙僧的搀扶下，脸色苍白的赶到了洞口。他刚刚在林外，也感觉到了法宝爆炸的动静，心里很不安。 当他绕过一块山石，看清洞口景象的瞬间，他的脚步停住了。 满地的尸体，冲天的血腥味，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双沾满泥污的虎头鞋。 那乱糟糟的针脚和歪扭的王字让他的心口一紧，他慢慢的抬起头，看向站在尸体中间的那个身影。 孙悟空！！！ 唐僧的嘴唇开始哆嗦，脸上的血色快速褪去，变得惨白。他想起了白虎岭那三具尸体，想起了自己亲手写的休书。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唐僧的身体抖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孙悟空，那声音嘶哑。 “你这孽畜！你又乱杀无辜！” 猪八戒看到这个景象，先是一愣，随即眼里闪过一丝高兴，他躲在唐僧身后，添油加醋的叫嚷起来：“师父！您看见了吧！我就说这猴子凶性不改！这得杀了多少人啊！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啊！” 沙僧张了张嘴，想要为大师兄解释几句，可当他的目光也落在那双虎头鞋上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孙悟空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回头。 孙悟空只是静静的站着，感受着背后那道充满惊恐和厌恶的目光。 他懒得解释，跟一个只相信自己眼睛，却看不清真相的凡人解释，只会羞辱自己。 他慢慢的将那根冰冷的金箍棒，重新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咚“铁棒与肩甲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唐僧认为，孙悟空这个动作就是在挑衅，是默认了罪行。 “好！好一个齐天大圣！”唐僧气的浑身发抖，眼睛都红了。 “孽畜！屡教不改！” 他猛的后退一步，双手在胸前合十！带着怒气再次念出了那段咒语！ 嗡——剧痛瞬间贯穿了孙悟空的整个脑袋！ 头上的乌铁箍死死勒紧，像是要把他的头骨碾碎！ 孙悟空的身体剧烈的抖了一下，手里的金箍棒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抱着头，闷哼一声，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倒在了那片冰冷的血水之中。 剧痛不断传来。 但这一次，在那痛苦深处，一些他不想记起的画面，却清楚的浮现在他眼前。 五行山下，暗无天日。滚烫的铜汁灌进喉咙，灼热的铁丸塞满肚子。 御马监里，仙官们看不起他的眼神，和那件写着“弼马温”三个字的官服。 白虎岭上，那个和尚冷漠的脸，以及那张用他自己指尖血写下的休书。 恨！ 凭什么要俺老孙一个人来受这份罪！ 剧痛没有击垮他的意志，反而将他心里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变成了恨。 孙悟空跪在地上，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缓缓的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了头。 他的金色瞳孔，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那眼神冰冷疯狂，像是要毁掉一切！ 孙悟空看着那个依旧在闭目念咒，满脸悲苦的和尚，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 嗡！ 紧箍咒的剧痛，一下一下的扎进孙悟空的脑子里。 可这一次，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嘶吼。 一股骇人的杀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那杀气很纯粹，很冰冷，甚至变成了实质。以跪在地上的孙悟空为中心，一层淡淡的红色气浪扩散开来。 空气好像停住了。 山林里的风也停了。 猪八戒幸灾乐祸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头顶，浑身的肥肉都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他感觉眼前的猴子，像是一头要吃人的凶兽。 “大…大师兄…”沙僧手里的降妖宝杖都在发抖，他看着孙悟空的背影，眼神里全是害怕。 孙悟空现在这个样子，不像个受罚的徒弟，倒像个要毁掉一切的魔头。 唐僧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念咒。他正因为惩罚徒弟而心里难受，没有马上发现孙悟空的变化。 但他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他感觉那猴子的痛苦叫声停了。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唐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忍不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个跪在血水里的猴子抬起了头。 那双金色的眼睛，已经被一层浓厚的血色完全盖住。 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生气，没有痛苦，只有纯粹的杀意。 那杀意好像要毁掉眼前的一切。 唐僧的咒语声一下子停了，一个字都念不出来。 第93章 你再念我就先杀了你！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不是那个能惩罚徒弟的师父了。 他成了一个猎物，一个被野兽盯住，随时会被撕碎的猎物。 孙悟空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他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脸白的像纸一样的和尚。 他慢慢的，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血水里，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 金箍棒就掉在脚边，他没去捡。 他只是看着唐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 “再念一个字…” “俺老孙…” 孙悟空的嘴角，咧开一个吓人的笑容。 “就先杀了你！” 这句话，在唐僧、猪八戒和沙僧的脑子里炸开了。 杀了你！ 这只猴子以前可能想过。 但像今天这样，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师徒之间本来就有的问题，在这一刻，被这几个字彻底撕开了，再也回不去了。 “师父…别…别念了…”猪八戒吓的腿都软了，他躲在唐僧身后，声音都在发抖，“猴…猴哥他…他说得出，做得到啊！” 唐僧的身体僵住了。 他怕了。 这股害怕一下子压倒了他所有的生气和难过。 他一点都不怀疑，只要自己嘴唇再动一下，那只猴子的拳头，会毫不犹豫的打爆自己的脑袋。 唐僧紧紧的闭上嘴，连呼吸都停了。 咒语停了。 咒语一停，那股剧痛终于开始慢慢退去。 孙悟空脑子里的混乱也渐渐平息。 他眼睛里的血色，一点一点的退了下去，又变回了金色。 只是，那金色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神采，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晃了晃脑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金箍棒。 咚。 他把冰冷的铁棒重新扛在肩上。 然后，孙悟空转过身，没再看任何人，迈开步子，朝着西边继续走。 猪八戒和沙僧扶着唐僧，三个人都傻了一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越走越远。 队伍没有再出发。 因为他们都清楚，从刚才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碎了。 …… 百里之外。 密林深处，一个和孙悟空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正靠在一棵大树上。 六耳猕猴的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了莲花洞口的安静。 他也“听”到了孙悟空心里那股平息下来，却更加纯粹的恨意。 他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 “很好…” 六耳猕猴抬起头，看向西边的天空，好像能看到灵山上的佛光。 “我的好兄弟。” 六耳猕猴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股疯狂的笑意。 “这怨恨，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啊…” 莲花洞的血腥味，一直跟着师徒几人，怎么也散不掉。 队伍重新上路，但没人说话，气氛安静的可怕。 唐僧骑在白龙马上，没再念经。他睁着眼，脸色苍白的看着前方。他的目光偶尔飘向百丈外那个扛着铁棒的背影，但每次看到，都立刻收了回来。他的眼神里，明显带着害怕和躲闪。 那句“再念，就先杀了你”，一直在唐僧心里盘旋。 猪八戒挑着担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他看出唐僧是真的怕了，心里又有了别的想法。他故意放慢脚步，凑到白龙马旁边，压低了声音。 “师父，您看那猴头，杀了那么多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回来之后，还敢威胁您。这哪里还是个取经的和尚，这分明是入了魔了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的钻进了唐僧的耳朵里。 唐僧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猪八戒一看有戏，继续小声说道。 “您想想，他现在就敢这么对您，等到了西天，真让他成了佛，那还得了？到时候，他第一个不放过的，恐怕就是咱们师徒几个！” 沙僧在后面听着，心里又急又气，他快走几步，想说点什么。 “二师兄，你别胡说！大师兄他……” 可话到嘴边，沙僧又咽了回去。说什么呢？说大师兄是被冤枉的？可那满地的尸体，那双虎头鞋，怎么解释？说大师兄心里有苦？可他那要杀人的眼神，谁不害怕？ 沙僧看着前面大师兄孤单的背影，又看看旁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师父，最后叹了口气。他默默挑着担子，感觉肩上的行李，好像有千斤重。 孙悟空走在最前面，和后面的人隔着百丈的距离。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跑着去前面探路，也不再费心去化缘。他就那么走着，一步一步，不快不慢。阳光照在他身上，但他的身影看着很冷。他就那么走着，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只知道往前走。 这条路，快点走完吧。 走了半天，山道拐角处，忽然跳出十几个拿着刀枪的汉子，一脸凶相的拦住了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的一个独眼大汉，挥舞着手里的鬼头刀，吼的唾沫星子乱飞。 唐僧吓的脸色一白，使劲抓紧了缰绳。 猪八戒和沙僧也立刻摆开架势，护在马前。 唐僧张了张嘴，那句“悟空，莫伤他们性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百丈之外，那个背影动都没动。 孙悟空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把扛在肩上的金箍棒，向后随便一指。 一道很细的金光，从棒尖射出，一闪而过。 叮叮当当！ 那十几个山贼手里的兵器，不管是钢刀还是铁枪，突然从中间开始融化，变成滚烫的铁水滴在地上，冒起一股股青烟。 山贼们都傻了。 他们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看地上冒泡的铁水，都愣住了。 独眼大汉手里的鬼头刀只剩下一个木柄，他感觉手心发烫，低头一看，几滴铁水溅到了手背上，烫出了几个水泡。 “神……神仙爷爷饶命啊！” 独眼大汉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不停的磕着地面，哭爹喊娘的求饶。 其余的山贼也跟着跪倒一片，哭喊声响彻山林。 唐僧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猴子，现在一点慈悲心都没有了。他的手段里，只有暴力和威胁。这不是佛，这是魔。 猪八戒看着吓得乱滚乱爬的山贼，又偷偷看了一眼唐僧那越来越白的脸。 第94章 师父这猴子留不得了！ 他眼珠子一转。 机会来了。 这是赶走这猴子的最好机会！ 夜里。 师徒四人在一处破庙里歇脚。 沙僧生了火，默默的整理着行李。孙悟空则独自一人，坐在庙宇的屋顶上，望着天边的月亮，一动不动，就像石头做的一样。 唐僧盘腿坐在火堆旁，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白天那铁水滴落的画面，在他脑子里怎么也散不去。 猪八戒悄悄挪了过来，紧挨着唐僧坐下。 他看了一眼屋顶上的身影，凑到唐僧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师父，这猴子心魔已生，带着他，咱们师徒几个，迟早都要被他害死！” 唐僧的身体僵了一下。 猪八戒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认真。 “不如……” 猪八戒的声音压的很低。 “不如……咱们找个机会，再写一封休书，把他彻底赶走！这次谁来求情都没用！” 唐僧的心猛的缩了一下。 赶走他？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在他心里扎了根。 唐僧想起了在黄袍怪洞府里，自己被变成老虎时的无助。每次都是这猴头救他，可每次，这猴头也让他怕的要死。特别是那句冰冷的“杀了你”，把他身为师父的面子全撕碎了。 猪八戒看唐僧脸色不对，知道这事有门，就继续小声说：“师父，您是去西天取经的，身边怎么能跟着一个随时要反咬一口的妖魔？等到了前面的国家，借国王的力气，他肯定不敢乱来！到时候，随便找个错，名正言顺的把他赶回花果山，不是正好吗？” 唐僧攥紧了手里的禅杖，手指关节都白了。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沉默，就是同意了。 队伍在安静中又走了两天，前面地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大城。城墙很高，很气派，城楼上写着乌鸡国三个大字。 可离得越近，就越觉得不对劲。 城门口的士兵，一个个站的笔直，但脸上没表情，眼神空洞，动作很僵硬。城里的老百姓也都脸色蜡黄，走路很快，整个城里都没什么活气。 唐僧拉住白龙马，皱起了眉头。这景象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猪八戒却来了精神，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师父，天不早了，咱们进城，先去王宫换了通关文牒，再请国王给咱们安排个住的地方。” 沙僧在旁边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小声提醒说：“师父，二师兄，这城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唐僧却像没听见沙僧的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猪八戒的那个主意。他需要一股力量，一股能压住那猴头的力量。一个国王的威严，正是他现在需要的。 唐僧挺直了腰板，努力找回一点师父的架子，对着百丈外那个背影，大声说：“悟空，我们进城去王宫拜见国王。” 那个身影，停了一下。 孙悟空没回头，也没理他。 孙悟空只是抬起头，火眼金睛朝那王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他的眼里，整个乌鸡国都城，都被一层灰色的妖气包着。但这妖气很怪，里面还混着一点佛门的香火气。这两种气混在一起，源头就在那座很华丽的王宫。 有古怪。 但他懒得说。 说了，这和尚会信吗？怕是又要说自己胡说八道，乱杀好人。 见孙悟空不理不睬，唐僧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心里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猪八戒在一旁看的清楚，立刻跳出来说：“师父，猴哥可能是累了。咱们先进城找个客栈住下，换文牒的事，明天再说也不晚。” 唐僧冷哼一声，不理他了，算是同意了。 一行人进了城，在一家叫迎宾客栈的地方住了下来。客栈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脸色和城里其他人一样蜡黄，看见他们，也只是没力气的指了指几间空房，就自己趴在柜台上睡着了，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天黑了。 猪八戒晚饭吃多了，觉得肚子胀，就一个人溜达到客栈后院找地方方便。 后院里长满了杂草，角落里有一口没水的枯井。 他刚解开裤腰带，准备痛快一下，眼角就看到一个影子。 那影子，就飘在井口上。 是个穿着龙袍的男人，身体是半透明的，脸上很悲伤，正对着井口，不出声的流眼泪。一股很冷的气，从那影子上散发出来，让整个后院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分。 猪八戒的酒意和尿意，一下被吓没了。 “鬼……鬼啊！” 猪八戒怪叫一声，裤子都顾不上提，连滚带爬的冲回了屋里，一下扑倒在唐僧脚下。 “师父！师父救命啊！有鬼！后院的井里有鬼！”他指着外面，全身的肥肉都在抖，声音都变了。 唐僧正在房里打坐，被他这么一闹，吓了一跳。 沙僧也听见声音赶了过来，扶起猪八戒，着急的问：“二师兄，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一个穿龙袍的鬼！就在后院那口井上哭呢！” 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孙悟空靠在门框上，看了一眼屁滚尿流的猪八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里全是不屑。 唐僧本来就心烦，看猪八戒这个样子，更是来气。他觉得猪八戒又在装神弄鬼，故意捣乱。 “孽畜！胡说八道些什么！”唐僧大声骂道，“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分明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还不快给我滚回去睡觉！” 猪八戒被骂愣了，心里又急又委屈。他明明看见了，那鬼影是真的！ “师父，俺老猪真的没撒谎啊！” “够了！”唐僧一拍桌子，不想再听他解释。 猪八戒看着师父生气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不信的沙僧，和门外那个满眼嘲讽的猴子，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一跺脚，气冲冲的回了自己房间，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天夜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唐僧在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城里的古怪，猪八戒害怕的表情，还有孙悟空那冷漠的背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干脆披上衣服坐起来，点亮油灯，拿出经书，想靠佛法静下心。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他刚念了两句，一阵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哭声，忽然从窗外飘了进来。 那哭声很惨，像一根细针，扎进人的心里，让人全身发毛。 “谁？” 唐僧停下念经，警惕的问了一声。 没人回答。只有那哭声，好像更近了，就在他的窗户外头。 第95章 井中龙袍骨 呼—— 一阵阴风突然吹来，把窗户吹的“砰”一声撞在墙上，屋里的油灯晃了晃，差点灭了。接着，那关紧的房门，竟然被这股阴风慢慢的，没声音的推开了。 唐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的盯着那打开的房门。 一个身影，从门外的黑影里，慢慢的飘了进来。 那是个男人，穿着一身黄色的龙袍，头戴王冠，长相和白天猪八戒说的一模一样。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的桌子椅子。 唐僧吓的全身都僵了，手脚冰凉，连气都忘了喘。他想喊，可喉咙里像堵了东西，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透明的“国王”，飘到唐僧面前，没有做任何要伤害他的动作。 他只是慢慢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唐僧的面前。 两行清泪，从他那虚幻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圣僧救我！” “圣僧，我才是这乌鸡国的国王。三年前，国内大旱，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正好来了个道士，说自己是从终南山来的，会呼风唤雨，能救大家。” 唐僧听着，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点，但身体还是僵的。 “我看他本事大，就跟他结拜成了兄弟，什么都不分彼此。谁知道，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妖魔！” 鬼魂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里面全是恨意。 “三年前的一个春天，他骗我到御花园玩，走到八角琉厘井边上，趁我不注意，一把就把我推了下去！他还用扇子扇来一块大石头，把井口堵死了。我就这么被淹死在井里，整整三年了！” “那妖怪害死我，就变成了我的样子，抢了我的国家，还占了我的老婆孩子！现在这乌鸡国，早就被他搞得乱七八糟！圣僧，你要是不救我，我这冤枉就再也说不清了！” 鬼魂说完，对着唐僧不停的磕头，他那半透明的身体每次磕下去，地上的灰尘都会飘起来一点。 房间里的动静，早就把隔壁的猪八戒和沙僧弄醒了。 两个人壮着胆子，把房门推开一条缝往里看。当看清跪在师父面前的龙袍鬼影时，沙僧吓得吸了口凉气，猪八戒却有了别的想法。 他一双小眼睛在那鬼魂的龙袍和王冠上打转，压低声音，凑到沙僧耳边说。 “沙师弟，你看这鬼王穿的还挺好，身上的东西肯定值不少钱。不如让师父先跟他谈谈价，让他给个几百两银子，咱们再决定救不救他？” 话刚说完。 砰。 一声闷响，猪八戒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哎哟”一声，捂着头回头看，孙悟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身后，正慢慢收回敲他脑袋的指节。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冰冷的看着他。 猪八戒想说的话一下就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孙悟空根本没理他们。其实唐僧跟鬼魂说话的时候，他早就察觉到了怨气，一个晃身就到了客栈的后院。 那口枯井，正散发着一股冲天的怨气。 他用火眼金睛一看，金光直接穿透了井底的淤泥。 井底深处，一具白骨被一块青色的大石头死死压着。白骨身上，还穿着一件被井水泡的看不出颜色的龙袍。一股股浓厚的怨气，就是从这具龙袍骨上散发出来的。 果然是真的。 孙悟空心里有了底，身影一闪，又回到了房间门口。 屋里，唐僧看着磕头的鬼魂，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你先起来。我是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的。既然碰上了这事，要是我能帮上忙，肯定不会不管。” 鬼魂一听很高兴，从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块白玉圭，双手递了上来。 “圣僧，这是我随身带的东西，可以当证据。那个妖怪本事很大，法力很强，明天上朝，希望圣僧能用脑子对付他，千万别硬来。” 唐僧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鬼魂见状，又磕了几个头，身体就变成一缕青烟，穿墙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那块冰凉的白玉圭，证明刚才发生的事不是做梦。 唐僧拿着玉圭，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妖怪能抢了国家三年都没人发现，肯定不好对付，自己一个凡人，怎么用脑子赢他？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门口。 孙悟空正靠在门框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唐僧心里一抖，嘴唇动了动，但求助的话还是没说出来。他怕，怕这猴子又理解错了，在王宫里大开杀戒。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孙悟空却第一次主动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带着一种让人不能反驳的决定。 “明天，让那呆子上殿。” 猪八戒正在揉后脑勺，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接着就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 “俺老猪？猴哥，你没搞错吧？那妖怪连国王都敢害，俺老猪这一身肉，还不够他塞牙缝的！要去你去，俺可不去！” 他一百个不愿意，这种送死的事，他才不干。 孙悟空没有说话。 他只是慢慢的转过头，用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睛，安静的看着猪八戒。 猪八戒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他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比妖怪更可怕的东西。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纯粹的冷漠。 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要是再多说一个“不”字，那根铁棒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去……我去还不行吗……” 猪八戒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第二天。 唐僧带着那块白玉圭，和猪八戒、沙僧一起，在宫里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乌鸡国的金銮宝殿。 大殿里很严肃，但气氛很压抑。 文武百官站在两边，一个个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整个朝堂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龙椅上坐着一个穿龙袍的国王。他脸色阴沉，眼神锐利，看着很有威严，但身上又透着一股邪气。 唐僧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双手合十。 “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奉皇命去西天取经。路过贵国，想来换一下通关文牒，希望陛下同意。” 那个假国王听完，目光在唐僧身上扫过，又落在了他身后的沙僧身上，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猪八戒那张奇怪的猪脸上。 看清猪八戒模样的瞬间，那假国王阴沉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看不起。 还有一丝冰冷的杀气。 第96章 殿前验真假 唐僧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通关文牒，双手奉上。 龙椅上的假国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旁边立刻有太监走上前，接过文牒，呈到御案之上，取出玉玺盖了下去。 假国王的目光在唐僧师徒几人身上打量，当看到猪八戒的样貌时，他嘴角动了一下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视。 当文牒盖好印，重新送回到唐僧手中的时候，一直站在后面不出声的猪八戒，忽然往前走了两步。 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师父，这地方不对劲啊！” 他这一嗓子，把大殿里死一样的安静彻底打破，文武百官的目光一下子都看了过来。 那假国王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猪八戒却像是没看见，继续大声说：“俺老猪昨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穿龙袍的鬼魂，哭着喊着说他是这乌鸡国的真国王，被人推到井里淹死了！他还说，现在这龙椅上坐着的，是个妖怪！” 话音未落，朝堂上乱成一团。 文武百官的脸上，全是惊骇，交头接耳的声音嗡嗡响起。 “放肆！” 一声怒喝从龙椅上传来。 那假国王猛的拍桌子站起来，一股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金銮宝殿。他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猪八戒，杀气毫不掩饰。 “哪里来的野猪精，竟敢在寡人面前胡说八道！” “来人！” 他伸手指着猪八戒，声音冰冷。 “给寡人将这满口胡言的孽畜，拖出去，乱棍打死！” 殿下两侧的带刀武士听到命令，齐声应和，手中的钢刀出鞘，朝着猪八戒逼了过来。 沙僧脸色一变，立刻将降妖宝杖横在胸前，护住了猪八戒。 唐僧也是心里一紧，刚想开口求情。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一只比灰尘还小的飞虫，悄悄落在了那假国王的脖子上。 殿外廊柱后面，孙悟空的身影一闪不见，他只是对着那飞虫的方向，轻轻吹了一口气。 龙椅之上，正发怒的假国王，身体猛的一僵。 一股无法忍受的痒，毫无预兆的从他的后颈处爆发，并且像潮水一样，瞬间传遍全身。 痒！ 太痒了！ 那感觉，就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的皮肤下面，骨头缝里疯狂的爬来爬去。 他脸上的威严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的涨红。 他不受控制的伸出手，在龙袍下面疯狂的抓挠起来。 先是脖子，然后是胸口，再到后背，手臂…… 他整个人，在华丽的龙椅之上，疯狂的扭动，抓耳挠腮，那件象征着皇权的龙袍，被他自己抓得不成样子，甚至连头顶的王冠都歪到了一边，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这……” “陛下这是怎么了？” 满朝文武全都看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臣，看着龙椅上丑态百出的“国王”，眉头却紧紧的锁了起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疑惑。 “是啊，自从三年前，陛下大病一场之后，这脾气和动作，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另一个大臣压低了声音，附和道：“以前的陛下，温文尔雅，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不得体的样子。” 小声的议论，在大殿之中，像瘟疫一样传开了。 猪八戒一看这情形，心里有了底，知道是猴哥出手了。 他胆子一下大了起来，指着那在龙椅上滚来滚去的假国王，再次放声大笑。 “妖怪！你果然是妖怪！” “装不下去了吧！有本事你别用法术，咱们明刀明枪的比一比真身，看看到底谁是妖怪！” 假国王被那痒折磨得快要疯了，又听到猪八戒的叫嚣和满朝文武的议论，心里又急又怒，却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清晰的在唐僧的脑海中响起。 “师父，拿出那块玉圭。” 是悟空的声音！ 唐僧浑身一震，下意识的看向殿外，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心里犹豫，不知道这猴头又想做什么。 可眼下的情形，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咬了咬牙，从怀中颤颤巍巍的取出了昨夜那鬼魂交给他的信物。 那是一块通体洁白，温润剔透的白玉圭。 唐僧将玉圭高高举起，对着龙椅的方向，大声说道：“陛下！您可还认得此物！” 那在龙椅上疯狂扭动的假国王，听到这话，动作猛的停住。 当他的目光，碰到唐僧手中那块熟悉的白玉圭时，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骤然一缩！ 一股无法掩饰的慌乱与惊恐，自他的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被下面所有的大臣，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那股奇痒，也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退去。 假国王喘着粗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龙袍，重新坐直了身体，只是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死死的盯着那块玉圭，声音沙哑的冷笑起来。 “一个玉圭，算得了什么？寡人后宫之中，奇珍异宝无数，区区一块玉圭，或许是哪个宫人偷出去，被你们捡了也说不定。” 他话锋一转，眼中杀机再现，森然道：“倒是你们这几个和尚，来历不明，妖言惑众，我看，你们才是想要颠覆我乌鸡国的妖怪！” 说罢，他不再理会唐僧等人，而是猛的转头，对着站在一旁，同样脸色发白的太子，厉声下令。 “去！” “将国师给寡人请来！” 太子闻言，身体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惧色，但还是不敢违逆，躬身领命，快步朝着后宫跑去。 国师？ 唐僧和沙僧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猪八戒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收敛了起来，握着九齿钉耙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就在太子离去后不到片刻。 轰！ 一股无比强大，阴冷邪恶的妖气，猛的从后宫深处，冲天而起！ 那股妖气是如此的浓烈，以至于整个金銮宝殿的光线，都瞬间暗淡了下来，空气的温度，也骤然下降，冰冷刺骨。 大殿内的文武百官，被这股妖气一冲，只觉得浑身发软，胆子小一些的，已经两腿发软，瘫倒在地。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 一个高大的身影，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的从后宫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道人，却长着一张青面獠牙的脸，一双眼睛，闪烁着嗜血的红光，他身上散发出的邪恶气息，比之前那平顶山的金角银角，还要强上数倍。 第97章 俺老孙的棒子更硬！ 那道人走进殿中，脚步声很清晰。他看了一眼地上瘫软的文武百官，目光没有在唐僧等人身上停留。 他的视线穿过殿宇的廊柱，锁定了一处空的地方。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还不给本座现身？”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猪八戒和沙僧心里一跳，他们顺着道人的目光看去，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此时，那被道人注视的廊柱后面，空间扭曲了一下。 一道金色的身影显现出来。 孙悟空手持金箍棒，扛在肩上，他看着殿内的青面道人。 “你这妖怪。” 孙悟空开口，声音传遍大殿。 “窃人国家，害人性命，今日，俺老孙便要了你的狗命！” 话音落下，他肩上的金箍棒消失。 下一刻，一道金色的棍影划破空气，朝着那青面道人的头顶砸下！ 那青面道人见了，脸上没有害怕，反而露出笑容。 “好个泼猴！” 他大喝一声，手中光华一闪，多出了一把宝刀。 铛！ 金箍棒与宝刀在半空中相撞！ 一声巨响在金銮宝殿内炸开！ 一股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大殿内的龙椅、御案、桌椅，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瞬间变成粉末！文武百官被吹得东倒西歪，哭喊起来。 那假国王也被气浪掀飞，撞在墙壁上，口吐鲜血。 一击之后，孙悟空与那青面道人各自后退几步。 孙悟空只觉得手臂发麻。 这妖怪的力气很大！ 那青面道人也不好受，握刀的虎口被震裂，但他眼中的战意更高。 “再来！” 他爆喝一声，身体化作一道青色旋风，手中宝刀舞成一片刀山，再次朝着孙悟空席卷而来。 孙悟空冷哼一声，没有示弱，手中金箍棒化作漫天棍影，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的声音，在王宫上空不断响起。 两人从殿内打到殿外，从广场打上半空。 金光与妖气对撞，整座王宫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摇晃，梁柱之上，灰尘落下，无数宫殿的瓦片，在交战的余波中，成片碎裂。 整个乌鸡国都城的人，都惊恐的望着王宫方向那两团纠缠的光影。 孙悟空越打越心惊。 这妖怪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蕴含着一股奇怪的威势，与他那邪恶的妖气不符。 更重要的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看到，在那青面道人浓郁的妖气深处，竟然缠绕着一丝佛门香火的气息！ 这不对劲！ 孙悟空心中念头转动，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金箍棒被对方的宝刀荡开。 他借着这股力道，身体一晃，跳出了战圈，与那青面道人拉开了距离。 “住手！” 孙悟空一声大喝，止住了想追击的青面道人。 他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顿，整片广场都颤了三颤，他死死盯着对方。 “你究竟是何来历？身上为何会有佛门的气息？” 那青面道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半空中回荡。 他收了手中的宝刀，看着孙悟空，下巴抬得很高。 “你这弼马温，倒还有几分眼力。” 他撇了撇嘴，说道。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听好了！我乃是文殊菩萨的坐骑，青毛狮子精！三年前，这乌鸡国国王不识好歹，将菩萨在凡间的化身捆了，浸在御水河中三日三夜！菩萨回山，奏请玉帝，玉帝准了，才罚他有这三年水灾之难！” 青毛狮子精的声音，充满了炫耀。 “我乃是奉了菩萨的法旨，在此惩戒这凡间帝王！你这泼猴，不知内情，便敢在此撒野？还不快快退去！莫非，你敢动我？”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王宫内外。 金銮宝殿之内，唐僧听得清清楚楚，整个人呆立当场。 文殊菩萨？ 又是菩萨的安排？ 他脑中嗡的一声，一片混乱。 难道说，那鬼魂说的话，并非全部是真的？这乌鸡国国王，当真是有眼不识真佛，得罪了神佛，才遭此大劫？ 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是帮错了人，坏了菩萨的法旨？ 一时间，唐僧心中对那鬼魂国王的同情，开始动摇。他看着殿外那不可一世的青毛狮子精，再想想昨夜那鬼魂的哭诉，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分不清谁对谁错。 他下意识的攥紧了禅杖，嘴唇动了动，那句想让悟空住手的话，几乎就要说出口。 半空中。 孙悟空静静的听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他眼中的战意，正在一点一点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 菩萨的安排？ 他想起了莲花洞中，那两个拿着太上老君法宝，却被妖盟动了手脚的小妖。 他想起了六耳猕猴那句话。 天庭的宝贝，现在也为我妖盟所用。 孙悟空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满天的神佛，他们的旨意，他们的安排，都变得如此可疑？ 他不再相信任何“法旨”与“安排”。 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这根棒子。 看着对面那依旧满脸傲慢，等着自己低头退去的青毛狮子精，孙悟空的嘴角，忽然咧开一个笑容。 “菩萨的坐骑？” 他缓缓的，将那根沉重的金箍棒，再一次扛在了肩上。 “正好。” 孙悟空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疯狂。 “俺老孙今天，就想试试，是那佛法无边，还是俺老孙的棒子，更硬！” “你！” 青毛狮子精脸上的傲慢变成了惊骇。他没想到，自己报出文殊菩萨的名号，这猴子不但没停手，反而打得更狠，杀气更重。 他来不及多想，只能把宝刀横在头顶。 铛！ 这次撞击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闷。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上传来，青毛狮子精感觉胳膊剧痛。他握刀的手虎口裂开，血喷了出来，手里的宝刀再也抓不住，飞了出去。 那根黑色的铁棒，没有停。 噗！ 金箍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青毛狮子精的肩膀上。 护体的妖气一下就碎了。他惨叫一声，身体从半空中掉下来，轰隆一声，在王宫前的白玉广场上，砸出一个大坑。 烟尘散开。 一道金光闪过，孙悟空已经站在坑边。他面无表情，一脚踩下去，重重踩在青毛狮子精的胸口，把他死死钉在地上。 “国师！” “父王！” 躲在殿里的假国王和太子同时惊呼出声。 太子看着那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青面道人，现在被踩在脚下，动弹不得，他顾不上害怕，从废墟里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孙悟空面前。 第98章 灵山也未必干净 “大圣爷爷！求您手下留情！” 太子不停的磕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父王虽然不是真的，可这三年来，他让国家风调雨顺，老百姓都有饭吃！他没有做过坏事啊！求您饶他一命！” 孙悟空的目光，从脚下咳血的青毛狮子精身上，移到这个天真的太子脸上。 “有饭吃？” 他嘴角扯了一下，那笑容很冷。 “那是用你亲爹的命换来的！” 孙悟空脚下稍微用了点力，踩得青毛狮子精发出一阵闷哼。 “你每天跪拜的父王，是个吃人的妖怪！你过的富贵日子，是你亲爹在井里泡了三年的白骨换来的！” 这几句话，让太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孙悟空，又看看地上那张痛苦扭曲的青脸，不知道该信谁。 “孙悟空……你……你敢伤我！” 被踩着的青毛狮子精，一边吐血，一边用怨恨的眼神盯着孙悟空。 “我是菩萨的坐骑！你今天伤我，文殊菩萨肯定要去天庭告你！他绝不会放过你！” 孙悟空低头看着他。 “告我？” 他冷笑一声。 “不用那么麻烦。” “俺老孙现在就亲自上天，去问问你家主子，这西行路上的妖怪，是他安排的，还是他管不好自家的畜生，让它跑出来害人！” 说完，孙悟空嘴里念了句什么，对着下面所有人轻轻一指。 “定！” 一瞬间，无论是跪着的太子，还是殿里吓坏了的文武百官，或者是那个脸色发白，想开口说话的唐僧，都像泥人一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做完这些，孙悟空松开了脚。 他没再看那青毛狮子精，整个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冲上天空。 一个筋斗，直奔天上。 只是这次，他的方向，不是西天，而是南天门。 兜率宫。 太上老君正守着八卦炉打瞌睡。 一道金光落在宫门前，孙悟空现出身形，一句话不说就往里闯。 “猴头，你又来干什么！”看炉子的道童想上来拦。 “滚开！” 孙悟空低喝一声，一股气浪把两个道童掀到一边。他直接走到老君面前，把金箍棒咚的一声，杵在地上。 “老官儿，俺老孙问你一件事！” 太上老君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杀气的猴子，皱了皱眉。 “什么事这么慌张？” 孙悟空没绕弯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手一捏，变成一块紫金葫芦的碎片，直接扔到老君面前。 “老官儿，你认得这个吗？平顶山莲花洞，你的两个看炉童子，拿着这宝贝害人。俺老孙被吸进去后，却在葫芦内壁上，发现了一道不属于你的符文！” 孙悟空上前一步。 “那符文，和白虎岭上六耳猕猴留下的妖气，一模一样！老官儿，你那宝贝，到底是你给的，还是被人偷的？要是被人偷的，那妖盟的符文，又是谁刻上去的？” 太上老君听着，脸上的懒散慢慢没了。他拿起那块碎片，仔细看了看，神情变得很严肃。 他没回答，只是闭上眼，手指在袖子里飞快地算着。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八卦炉里的火焰也随之明暗不定。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睁开眼，那双一直很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一丝震惊。 “好个妖盟！好个六耳猕猴！” 老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怒气。“那两个童子，确实是老道我看管不严，自己跑下界的。但那葫芦上的灭魂咒符，是上古妖魔的禁术，早就失传了！他们不仅偷了我的法宝，还用这种邪术污染了它！他们的手，竟然已经伸到这里来了！” 孙悟空看着老君的反应，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他全明白了。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老君看着他，神色变得很严肃，他慢慢开口，声音很低。 “猴头，你听着。这事背后的水，比你想的要深。” “妖盟的势力，能在老道的法宝上动手脚还不被发现，他们渗透的范围，已经超出了想象。” 老君停了一下，目光深邃地望着西边。 “你这次去西天，要多加小心。” “灵山……也未必干净。” 未必干净！ 这四个字，狠狠砸在孙悟空心上。 他浑身一震，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头顶。他想起了那个对自己屡次失望的观音，想起了那个高高在上，给了他紧箍咒的如来。 孙悟空没有再多问。 他默默地扛起金箍棒，对着太上老君，第一次，主动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多谢。” 说完，他转过身，化作一道金光，从兜率宫冲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身影，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朝着那云雾缭绕，号称极乐净土的西天灵山，笔直地飞了过去。 他要知道，这满天神佛的慈悲背后，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灵山净土，佛光普照，梵音阵阵。 文殊菩萨高坐莲台，正对座下数百罗汉、揭谛讲经，一派祥和。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穿透佛光，没有经过任何通传，直接落在道场中央。 轰！ 一声闷响。 孙悟空现出身形，他将那根乌黑的铁棒重重顿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坚硬的玉石地面，以棒尾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整个道场都随之晃动。 讲经声停了。 所有罗汉、菩萨的目光，都带着惊愕，齐刷刷落在孙悟空身上。 文殊菩萨睁开双眼，看到浑身煞气的孙悟空，脸上没有意外，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孙悟空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抬起头，直视莲台之上的文shu。 “文殊！”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神佛的心头。 “你家的畜生在下界为祸，害人性命，窃人江山，你可知罪？”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放肆！” “大胆妖猴！竟敢在菩萨道场撒野！” 座下不少罗汉当即怒斥出声，更有几个已经站起，身上法力涌动，准备出手降妖。 文殊菩萨抬了抬手，制止了座下的骚动。 他看着孙悟空，脸上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开口说道。 “悟空，稍安勿躁。” 他像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乌鸡国国王，三年前因一时之念，将我在此处化作的凡僧真身，用绳索捆了，在那御水河中，足足浸泡了三日三夜。” “我如今命我那坐骑下凡，将他推入井中，受三年水灾之苦，以报他三日水灾之恨。此乃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有何不妥之处？” 第99章 此事没完！ 文殊菩萨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座下的罗汉们听完，都露出恍然之色。他们看向孙悟空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轻蔑，觉得这猴子纯粹是无理取闹。 然而，孙悟空听完这番话，脸上的冷漠忽然融化了。 他笑了。 那笑容里，全是讥讽和杀意。 “好！” “好一个因果循环！” 孙悟空的声音陡然拔高，笑声里带着疯狂。 “他一个人得罪了你，你就放纵你的畜生去祸害他整个国家？” “他让你泡了三天水，你就把他推下井淹死，连尸骨都不得安宁？” “因为你的私怨，国王的国家没了，家人也散了。你让太子管杀父仇人叫爹，天天跪拜。王后也被迫跟妖怪待了三年，受尽侮辱！” 孙悟空每说一句，便向前踏出一步。他把金箍棒拖在身后，棒头摩擦白玉地面，火星四溅，声音刺耳。 他一步步，走到了莲台之下，抬起那张带着讥讽笑容的毛脸，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金瞳，死死盯着文殊菩萨那张没有波澜的脸。 “这就是你们佛门的慈悲？” “是你们普度众生的手段？” 这几句质问，像刀子一样扎进在场所有神佛的心里。 那些原本还面带轻蔑的罗汉、揭谛，此刻脸上的神情都僵住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之前那种理所当然的感觉瞬间消失，许多人甚至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孙悟空，也不敢再看莲台上的文殊。 是啊，菩萨受辱，降下惩戒，本是应当。 可这惩戒的手段，太过了。这已经不是因果报应，而是迁怒，是泄愤。 文殊菩萨脸上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了。 他被孙悟空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那张宝相庄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没想到，这猴子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层虚伪的窗户纸撕得粉碎。 孙悟空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冷。 他伸出手指，隔空指着莲台之上的文殊，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这些神佛，高高在上！凡人的性命在你们眼里一钱不值！凭自己的喜怒，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断了他们的轮回！事后，还要找些好听的借口，叫什么‘考验’，叫什么‘因果’！” 孙悟空收回手指，将那根冰冷的铁棒，再一次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不敢出声的罗汉菩萨，最后，目光重新落回文殊身上。 “俺老孙看，你们这帮家伙，比山下的那些妖怪，更像妖怪！”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灵山所有神佛的脸上。 整个道场，死一般的寂静。 文殊菩萨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知道，今天这事要是再闹下去，惊动了世尊，他不仅脸面丢尽，恐怕还要落个管教不严，行事不端的罪名。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火气。 他不能再和这猴子辩论下去，因为他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文殊菩萨不再看孙悟空，只是对着身旁侍立的两位侍者童子，挥了挥手。 “去吧。” “下界一趟，将那孽畜，给我带回来。” “是，菩萨。” 两个侍者童子躬身领命，不敢多说，当即便化作两道流光，朝着下界飞去。 做完这一切，文殊菩萨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闭上双眼，便要重新讲经，想把这不愉快的一页强行翻过去。 然而，孙悟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看着那两道消失的流光，扛着金箍棒，站在道场中央，发出了一声嗤笑。 “收妖？”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带回去？”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金色的眸子，再一次锁定了莲台之上的文殊菩萨。 “此事，没完！” 灵山道场，孙悟空那句话让所有神佛不敢出声。 文殊菩萨闭着眼睛，脸皮抽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悟空没在灵山多留。 他看了一眼那些不敢说话的罗汉菩萨，身体化作一道金光，跟着那两个侍者童子的方向，返回乌鸡国。 他回到王宫上空，那两位侍者童子正好也到了。 他们浮在空中，身上有佛光，与下面乱成一团的废墟完全不同。 “孽畜，还不起来！”其中一个童子看着大坑里半死不活的青毛狮子精，皱眉开口。 那青毛狮子精本来还在咳血，听到这个声音，又看到天上的两个童子，眼睛里立刻有了光。 他知道，主子派人来救他了。 一股力气从他身体里冒出来，他吼了一声，竟然自己从坑里爬了起来。 他晃了晃身体，虽然样子难看，但腰又挺直了，看孙悟空的眼神，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泼猴，看到了吗？我奉菩est萨旨办事！你敢伤我，就是和整个灵山作对！” 孙悟空只是扛着铁棒，浮在另一边，没表情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丑角。 那童子没理会青狮精，只是不耐烦地打开一卷佛光做的法旨，大声念道：“奉文殊菩萨法旨，青狮下界之事已了，马上跟我等回山，不许耽误！” 青毛狮子精脸上的得意一下没了。 就这么回去？ 他心里的恨还没发泄，他还没把这个猴子撕碎。 他不甘心。 可菩萨的法旨，他不敢不听。 他怨恨地看了一眼孙悟空，那眼神想把他吃了。 最后，他只能不甘心地吼了一声，摇身一变。 一阵青色的妖风吹过，他不再是道人模样，而是变回了原形——一头山一样大的狮子，青毛卷曲，胡子像钢针，嘴里露出獠牙。 他仰天大吼，声音把宫殿剩下的墙壁都震塌了一半。 他没有马上跟着童子走，而是低下巨大的头，铜铃一样的眼睛，扫过下面那些刚从定身术里恢复过来，吓得不行的文武百官和远处城里发抖的百姓。 他开口说话，声音像打雷，充满了嘲笑。 “你们这群蠢货听好了！” “你们的国王，不认识真佛，连菩萨的化身都敢泡在水里，被妖怪占了江山，死了也活该！” “我变成他的样子，当了三年国王，这三年你们是不是风调雨顺？是不是人人有饭吃？我才是更好的国王！” “你们这些凡人，命不值钱，就该老老实实被我们踩在脚下！今天的事，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 这番话，在每个乌鸡国百姓的耳朵边炸开。 他们看着天上威风的菩萨侍者，再看看那虽然是妖魔，却气势很足的青毛狮子，一时间，竟然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第100章 继续当他的国王 是啊，国王要是不去得罪神仙，怎么会有这场大祸？ 一些百姓的眼神开始变了。 他们看向从废墟里爬起来，还一脸糊涂的太子，又想到还在井里泡着的真国王，眼神里没有同情，反而有了一丝埋怨。 孙悟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看着，看着那些凡人脸上的表情从害怕变成佩服，又从佩服变成埋怨。 他知道，这一棒，可以打碎一个妖怪的头，却打不醒这些人的心。 神佛在他们心里种下的“威严”，已经扎了根，不是砸碎一个假的“法旨”就能拔掉的。 金銮宝殿的废墟中，唐僧扶着一根断了的柱子，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那青毛狮子精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一直相信的“慈悲”，他坚信的“因果”，在这一刻，被这毫不掩饰的现实，打得粉碎。 原来在那些神佛眼里，凡人的痛苦，国家的存亡，都只是他们用来报复和出气的工具。 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半空中那个孤单的背影。 那个扛着铁棒，不说话的徒弟。 唐僧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青毛狮子精在两个童子的催促下，不甘心地吼了一声，变成一道青光，跟着他们飞上天，消失了。 王宫内外，一片死寂。 孙悟空从半空中慢慢落下，他一句话不说，直接走到后院那口八角琉璃井边。 他对着井口，伸手一拉。 轰隆！ 井底的泥炸开，一具被青石压着的白骨，穿着看不出颜色的龙袍，慢慢从井里飞出来，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一个道童捧着一个葫芦，对着孙悟空行了一礼：“大圣，老君让我送来一粒九转还魂丹。” 孙悟空接过丹药，撬开那白骨的牙，把丹药塞了进去。 金光一闪，白骨长出肉，不一会儿，一个脸色发白，穿着湿龙袍的中年人，就醒了过来。 “父王！” “陛下！” 太子和王后哭着扑了上来，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场面很惨。 乌鸡国国王活过来后，看着被毁坏的王宫，想起自己三年的冤枉，又想起那青毛狮子精是个道士的样子，一股火气冲上头顶。 他马上发布了复位后的第一道命令：把国里所有的道观都封了，所有的道士，全部赶走！ 一时间，整个乌鸡国都城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抓道士的士兵和哭喊的家人。 国王忙着和家人团聚，忙着下令出气，竟然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唐僧师徒，都忘了。 猪八戒忙前忙后，跟着孙悟空捞尸体，又帮忙管秩序，累出了一身汗，结果到头来，别说赏钱，连一句谢谢都没听到。 他看着那国王一家亲热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九齿钉耙往地上一扔，大声抱怨起来。 “真是倒霉！忙活了半天，屁都没捞着一个！” “师父，你看这国王，翻脸比翻书还快！俺老猪看，这真是救了个白眼狼！还不如让那妖怪继续当他的国王呢！” 沙僧在一旁听着，连忙拉了拉他的衣服：“二师兄，少说两句。” 众人都在忙乱中，有的抱怨，有的感叹。 只有猪八戒，在吼出那句“还不如让那妖怪继续当国王呢”之后，声音却慢慢小了下去。 他脸上的不平渐渐消失，一双小眼睛，呆呆地看着那正在对文武百官下命令，满脸恨意的乌鸡国国王。 那副翻脸不认人的薄情样子，好像碰到了他心底的某根弦。 猪八戒忽然不说话了。 他抱着自己的九齿钉耙，眼神变得很奇怪，好像想起了什么很远，却又记得很清楚的往事。 夜里，师徒几人被安排在了城中的驿馆歇脚。 乌鸡国国王复位，满城喧嚣，但这份热闹却与他们无关。 沙僧默默的烧好了热水，又把换洗的衣服准备好，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孙悟空则早就没了踪影，不知又去了哪里。唐僧坐在房中，对着摇曳的烛火，一言不发，神情复杂。 唯独猪八戒，一反常态。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沾着地方就嚷嚷着肚饿，也没有倒头就睡，打起震天的呼噜。 他一个人，抱着九齿钉耙，坐在驿馆那破败的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 国王那翻脸不认人的薄情模样，让他心里堵得慌。 他想起了自己。 他曾是天蓬元帅。他记得，自己站在天河的旗舰上，身后是十万艘听从他号令的战船。天庭议事，他一开口，众神都会安静听着。玉帝面前，他也有说话的分量。那时候，他是天庭水军的最高统帅，地位尊崇。 可后来，一切都没了。 就因为在瑶池宴会上多喝了几杯酒，抬头看见了广寒宫的方向，多说了几句醉话。玉帝的脸当场就冷了。一道旨意下来，他身上的神甲被剥去，一身神力被强行打散。那股力量从身体里被抽走的痛楚，他至今记得。然后，他被打落凡间，掉进了一处泥潭。当他从泥潭里爬起来，看到水里的倒影时，他看到了一张猪脸。 他的一切，就这么没了。 他猪八戒心里头一次，如此清晰的冒出三个字。 凭什么？ 他犯的错，真的就那么大吗？他没有杀人，没有放火，更没有颠覆纲常，不过是酒后失言。 再看看今天那头青毛狮子。 它杀了人，抢了别人的国家和老婆，足足三年。就因为它的主子是文殊菩萨，最后只是被派来的两个童子，不痛不痒的骂了一句“孽畜”，就大摇大摆的回灵山去了。 一根毛都没伤着。 甚至在走之前，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嘲笑凡人的命不值钱。 神佛的规矩，天庭的法度…… 猪八戒抱着冰冷的九齿钉耙，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这些规矩，都是给他们这些没后台，没靠山的人准备的。 就在他心里不平，怨气上涌的时候，驿馆门外那条安静的巷子里，传来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头，慢慢从门口路过。 他好像走累了，靠在门框上歇脚，恰好看到了院子里发呆的猪八戒。 那老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只是看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 “唉，这世道，真是变了。” 老头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夜里，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第101章 天蓬的旧伤 “想当年，天蓬元帅多威风，管着天河十万水军，玉帝都看重他。现在呢……” 老头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 “现在连个凡间的国王都不如。人家使唤他，像使唤一条狗。忙前忙后，连句好话都听不到，最后还被人嫌弃。” “天庭的规矩，佛门的慈悲，真是……可笑啊！” 老头说完，便不再停留。他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了巷子的黑暗之中，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院子里，只剩下猪八戒一个人。 他浑身的肥肉都僵住了。 天蓬元帅…… 十万水军…… 连个凡人国王都不如…… 像条狗一样…… 老头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这些事实把他心里最不愿碰的伤口，又一次揭开了。他想起了自己被打落凡间时，那些过去称兄道弟的同僚，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生怕和他沾上关系。他也想起了自己那些曾经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就算见了面，恐怕也不敢上来相认。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那张又长又丑的猪脸。 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传来一阵刺痛，可他好像感觉不到。 一股压抑了五百年的怨恨，从他心底爆发出来。 是啊。 凭什么！ 凭什么俺老猪就要受这份罪！ 他慢慢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那把跟了他一路的九齿钉耙。 这曾是太上老君亲手为他打造的神兵，上宝沁金钯。可现在，却成了他挑行李，拱地洞的农具。 猪八戒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变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讨好的小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和不甘。 当晚，夜深人静。 猪八戒悄无声息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避开了所有人，蹑手蹑脚的来到后院那口已经捞出尸骨的枯井旁。 他看着井中倒映出的那轮残月，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他伸出那只肥厚的手掌，并起两根手指，在身前飞快的捏了一个极为复杂，却又无比熟练的法诀。 那是一个水诀。 一个他曾经信手拈来，如今却要耗费大半心神才能勉强施展出来的水诀。 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法力波动，从他的指尖散发出来。 那缕法力没有在原地消散，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穿透了驿馆的围墙，穿透了乌鸡国的夜空，朝着那遥远天际，九天之上，天河的方向，传递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猪八戒快要放弃的时候。 他腰上，一块一直当配重用的灰色玉佩，忽然有了一点温度。 猪八戒全身都僵住了。 玉佩的温度越来越明显，还轻轻震动了一下。 有回应了。 他心里跳得很快，但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道很亮的光。 他马上集中精神，把一缕神念小心翼翼的探进了玉佩里。 “元……元帅？是……是您吗？” 一个很弱，好像随时会断掉的神念，在猪八戒脑子里响了起来。那个声音很激动，又很小心，生怕被谁听见。 猪八戒的心沉了下去。 乌云仙。 这个声音他到死都忘不了，是他以前的副将，手下最能打，也最老实的一个。 他强行压下心里的激动，用同样很弱的神念，回了两个字。 “是我。” 那边的神念听到这两个字，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好像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儿，乌云仙带着哭腔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元帅！属下……属下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哭什么。”猪八戒的神念很冷，也很稳，“我还没死。说说，天河现在什么情况。” 他没时间聊天，他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翻盘的本钱。 乌云仙好像也听出了元帅语气的变化，他马上收起了情绪，神念变得很严肃。 “回元帅，自从您……您被贬下凡以后，天河水军的大权就没了，玉帝派了他外甥李天王的二儿子来管事，我们这些……我们这些跟着您的旧部，不是被找借口打发去看天河源头，就是被派去巡河干苦力，一直被人打压，这些年……过得太憋屈了！” 乌云仙的声音里，全是压了好多年的火气。 “天河水军，早就不是以前的天河水军了！” 猪八戒安静的听着。 他脸上的肥肉轻轻抽动，抓着九齿钉耙的手，关节都捏白了。 憋屈？ 你们只是憋屈！俺老猪呢？俺老猪连人都做不了！ 他想起了高老庄那个对他很好的翠兰，想起了自己为了能留下，每天装傻，被人看不起。 他想起了取经路上，自己吃的剩饭，挑的重担，挨师父的骂，受猴子的气！ 再看看今天那头青毛狮子！ 占了别人的国家，害死了人家的国王，最后大摇大摆的回灵山，一点事都没有！ 一股火气从猪八戒心底冲了上来。 取经？ 取个屁的经！ 成了佛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灵山那帮假好人手下看人脸色？俺老猪以前是天蓬元帅，管着十万天兵，连玉帝都要给几分面子！ 一个让他自己都害怕的念头，在他心里冒了出来。 重回天庭！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这，才是对的！ “乌云仙。” 猪八戒的神念又响了起来，声音里再也没有犹豫，只有不容反驳的坚定。 “现在三界要乱了，妖盟冒头，天庭和西天都顾不上别的，这是我们的机会。” 乌云仙那边愣住了。 “元帅，您的意思是……” “你，”猪八戒的声音很坚决，“马上开始，偷偷联系所有还能信得过的兄弟。告诉他们，我猪刚鬣，要回来了。” “把兵权拿回来，清理掉那些不听话的，等我的消息。时机一到，我们就……重新掌管天河！” 那边的乌云仙，没有说话。 猪八戒能感觉到，他的神念波动得很厉害，又害怕，又激动。 过了很久。 “属下……遵命！” 乌云仙的神念，带着一股拼了命的决绝。 “天河十万旧部，恭迎元帅归位！” 神念通讯断了。 猪八戒慢慢收回神念，那块玉佩的温度也退了下去，又变回了普通的灰色石头。 他慢慢站起来，把冰冷的九齿钉耙，又扛在了肩上。 这一刻，他就是天蓬元帅，猪刚鬣！！！ 第102章 马上就让你变得可爱！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冰冷的月亮，嘴角咧开一个冷笑。 就在那道微弱的法力波动穿过夜空，消失在天上的时候。 驿馆最高的屋顶上。 孙悟空一直闭着的金色眼睛，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缝。 他的耳朵，很轻微的动了一下。 一丝不正常的法力波动，被他感觉到了。 很弱，藏得很好。 孙悟空没有动。 他只是把那条眼睛的缝隙，又合上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是，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很不明显的，向上勾了一下。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点淡淡的嘲讽。 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 ...... 离开乌鸡国后，队伍里的气氛很奇怪，谁也不说话。 唐僧骑在马上，不念经了，也不看路，他只是坐着，像个泥人。乌鸡国发生的事情，让他一直相信的佛法道理，现在全乱了。他不知道该信什么。 猪八戒挑着担子，也不喊累，不抱怨饭菜了。他只是埋头走路，但那双小眼睛里，有了不一样的光。他心里有了别的想法，那是天蓬元帅的想法。 沙僧在最后面牵着马，他看看前面的师父，又看看旁边的二师兄，最后看向百丈外扛着铁棒的孙悟空。他想说点话，让大家别这么僵着，可他张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几个人，心思已经不在一起了。 孙悟空还是走在最前面，离后面的人很远。他不在乎。乌鸡国和灵山的事情，还有太上老君说的话，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西天取经是个骗局，一个神佛弄出来的大骗局。他现在不想取经了，他只想走到头，亲眼看看这骗局的终点是什么。 队伍就这么走了几天，进了一片荒山。山路不好走，两边都是枯黄的松树，风吹过去，发出呜呜的声音。这个地方，叫枯松涧。 “哇……哇哇……” 一阵小孩的哭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哭声很惨，一阵一阵的，在这荒山里让人心里发毛。 唐僧的身体动了一下。他拉住马，抬头看向哭声传来的地方。猪八戒和沙僧也停下，警惕地看着周围。 沙僧走近一些，不安地问：“师父，这地方没人烟，哪来的孩子哭？” 猪八戒的小眼睛转了一圈。他觉得机会来了。乌鸡国那件事，自己忙前忙后，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那个国王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师父心里肯定也不痛快。现在，如果自己能主动做点事，表现一下，说不定能让师父重新看重自己。 他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师父，这怕不是妖怪抓了小孩，扔在这当诱饵吧？咱们还是小心点好。”他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等唐僧下命令。 唐僧果然皱起眉头。他心里很乱，一听到妖怪、诱饵这些词就烦。可是，那孩子的哭声一声声传过来，让他没法不管。救，还是不救？救了，如果是妖怪的圈套，肯定又要出事。不救，如果真是个可怜孩子，他心里过不去。他是个出家人，做不到见死不救。 唐僧吸了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八戒。”他开口，声音有些干，“你……你去看看。” “好嘞！”猪八戒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把担子一放，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师父您瞧好吧！管他什么妖怪，敢在俺老猪面前耍花招，看俺不把他筑成肉酱！”他拍着胸脯，一副功劳到手的样子，迈着小步就往哭声那边跑去。 沙僧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百丈之外，孙悟空早就停了。他甚至不用看，就闻到了很浓的妖气。那股妖气里有火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师父的犹豫，看见了沙僧的担心，也看见了那头蠢猪脸上想邀功的表情。 孙悟空什么都没说。他把金箍棒抱在怀里，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他抱着胳膊，就那么看着。他想看看，这个糊涂的和尚，这个自作聪明的蠢猪，最后要怎么收场。 猪八戒顺着哭声，在山涧里绕了几个弯，很快就在一棵大松树下，找到了哭声的来源。一个小孩，看起来六七岁，身上只穿个红肚兜，光着屁股，手脚被麻绳绑在树上。他小脸哭得通红，眼泪鼻涕一脸，看着很可怜。 猪八戒一看，心里高兴坏了。就这么个小娃娃，绑得也不结实，这功劳简直是白送的。他立刻换上自认为和善的表情，放轻脚步走过去。 “小娃娃，别哭了，别哭了啊。”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伸出肥手要去解绳子，“告诉叔叔，谁把你绑在这的？你爹娘呢？” 那孩子听见声音，哭声小了点。他抬起头，用一双大眼睛看着猪八戒的猪脸。 猪八戒看他盯着自己，以为是自己的长相吓到了他，心里更得意了。他想逗逗这孩子，好回去跟师父炫耀，说自己不但救了人，还把受惊的孩子哄好了。他故意挤了挤自己的猪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 “嘿嘿，小娃娃，你看俺老猪这个鼻子，长不长？可不可爱？”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头，做出滑稽的样子。 那孩童听了这话，哭声停了。他呆呆地看着猪八戒，脸上还挂着泪。 可下一秒，他那张天真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像小孩的表情。 猪八戒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感觉不对，这气氛不对。他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热了。 那孩童看着他，咧开嘴，笑了。他一笑，嘴里全是白森森的尖牙。 “可爱？”孩童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哭腔，又尖又冷。 “马上，就让你变得更‘可爱’！” 话没说完，那孩童的小嘴猛地张开。 呼！ 一小团比米粒还小的火星，从他喉咙里，直直地朝着猪八戒的脸射了过来！ 那火星太快了，猪八戒根本来不及反应。它比针尖还小，带着一点暗红色的光，看着没什么威力。猪八戒甚至没抬手去挡。 噗。 一声轻响，那火星打在了他引以为傲的长鼻子上。 一瞬间，什么也没发生。猪八戒愣了一下，还低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103章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可下一秒。 轰！ 一团黑红色的火，猛地从他鼻子尖上冒了出来。那火很邪门，沾到皮肉就烧，根本不需要柴火。火顺着他的鼻子，一下就烧满了他的整张脸，连他脖子前面的鬃毛都“呼”的一下着了起来。 “嗷——！” 一声惨叫划破了枯松涧的安静。 猪八戒整个人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大火球。那不是普通的火，火烧进皮肉，痛得他骨头都在发抖。 “水！水啊！救命啊！” 猪八戒疯了，用手胡乱去拍脸上的火，可那火越拍越大。他疼得受不了，一头栽在地上，满地打滚。他想用土把火压灭，可那火就像长在他肉里一样，根本弄不掉。他滚到哪里，哪里的枯草就被点燃。 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夹杂着猪油被烤出来的香气，迅速在山涧里飘散开来。 黑烟从他脑袋上直往上冒，那棵绑着红孩儿的大松树下，猪八戒变成了一个在地上疯狂翻滚嚎叫的巨大火团。 “哈哈！哈哈哈哈！” 那孩童看着猪八戒打滚的样子，拍着小手大笑起来。 “蠢猪！蠢猪！真好玩！”他一边笑，一边盯着在火里挣扎的猪八戒。“我叫红孩儿，是牛魔王大王的儿子，圣婴大王！我在这里专门等你们这几个和尚！” “还想救我？”红孩儿挺起小胸膛，脸上全是得意和凶狠。“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正好抓回去，洗干净了，给我爹当下酒菜！” 远处，唐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全身发抖。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个刚刚还拍着胸脯保证的徒弟，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哀嚎的火球。那股烧焦的臭味顺风飘过来，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妖怪！又是妖怪！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的慈悲心，又一次害了自己的徒弟。唐僧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他抓着缰绳的手不停哆嗦，嘴唇都在颤抖。 “师父！二师兄他……” 沙僧也是脸色大变，他丢下行李，抄起降妖宝杖就想冲上去救人。可他刚跑了两步，就被那股热气逼得连连后退。那火焰太热了，隔着十几丈远，都感觉皮肤要被烤裂了，他根本靠近不了。 百丈之外，大石头上。 孙悟空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听到了猪八戒那杀猪一样的惨叫，也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烤猪肉的香味。他甚至看到了，那头蠢猪顶着一个烧焦冒烟的猪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动作十分可笑。 孙悟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然后肩膀开始抖动。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从他嘴里爆发出来，笑得他前仰后合，差点从石头上滚下去。他伸出一只手，指着远处那个黑乎乎的火团，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 “呆子！你这个呆子啊！” “哈哈哈哈！叫你去逞能！叫你去抢功劳！” 孙悟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下好了！真成‘烤全猪’了！味道闻着还挺香！” 他的笑声毫不掩饰，传遍了整个山谷。那笑声里没有同情，全是痛快。这呆子活该，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下场。 孙悟空的笑声，让正在地上打滚的猪八戒动作一僵。 他听见了，他听见那猴子在笑他。 这种感觉，比火烧在身上还难受。他觉得师父和沙僧都在看他的笑话。猪八戒又气又急，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他身上的火焰，这才慢慢地熄灭了，只剩下一颗烧得焦黑的猪头，还冒着缕缕青烟。 这狂妄的笑声，同样也激怒了另一个人。 红孩儿停止了拍手。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凶狠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百丈之外，那个还在捧腹大笑的猴子。 “笑？” 红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表情。一股比刚才强大十倍的杀气，从他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他看孙悟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这毛猴，笑得挺开心啊？” “很好！”红孩儿的声音冰冷，“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他话音未落，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张开了那张看起来无害的嘴。 这一次，不再是一点火星。 呼——！ 一大片暗红色的火，如同火墙一般，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带着烧毁一切的气息，朝着孙悟空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 孙悟空的笑声还在山谷里回荡，那道暗红色的火浪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只是伸出那只手，想学着菩萨捻灭烛火的样子，把这片火浪，轻轻的，随意的，拍散。 然而，他的手掌，刚碰到那火浪的边缘。 嗤—— 一股剧痛从他的掌心，瞬间传遍全身！ 孙悟空脸上的狂笑，猛的僵住。 不对！ 这火不对劲！ 那不是皮肉被烧的痛。 那是一种更深，更可怕的痛，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直接插进了他的骨头里，还在里面搅动！ 他那身引以为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躯，在这火焰面前，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啊！” 孙悟空惨叫一声，猛的收回手。 他的整个手掌，已经变得焦黑，猴毛瞬间化为灰烬，一股烧焦羽毛的臭味，刺鼻的传来。 可已经晚了。 那霸道的火焰，沾着就着！ 火焰顺着他的手臂，像一条火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身体！ 轰！ 孙悟空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人！ “猴哥！” 远处的沙僧，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吓得魂都要飞了。 唐僧更是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从白龙马上栽下来。 完了。 连悟空都…… 孙悟空疼得龇牙咧嘴，在半空中乱蹦。 “避火诀！” 他急忙在心里默念法诀。 这是最基础的仙家法术，可以避开凡间一切火焰。 然而，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那黑红色的火焰，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完全无视他的法力，反而烧得更旺了！ 他的护体仙气，在这火焰面前，都成了助燃的灯油！ “灭！给俺老孙灭！” 孙悟空急了，他从半空中一头栽下来，学着刚才猪八戒的样子，在地上疯狂的翻滚起来。 他想用山石和泥土，把身上的火蹭灭。 可他滚到哪里，哪里的山石就被烧得通红，草木瞬间化为焦炭。 他刚才笑话猪八戒是“烤全猪”。 第104章 悟空惨变火烤猴！ 现在，他自己成了一只上蹿下跳，满地打滚的“火烤猴”！ 那根无坚不摧，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此刻被他扔在一旁，整个棒身都被烧得通红，像一根从地心抽出来的烙铁。 “哈哈哈哈！烤猴子！烤猴子！” 红孩儿看到这一幕，笑得比刚才还要开心，在原地直蹦。 “你这弼马温！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再笑啊！你怎么不笑了！” 他一边嘲讽，一边小嘴一张，更多的火焰，不要钱似的朝着孙悟空翻滚的地方喷去，火上浇油。 他似乎嫌这还不够。 在孙悟空被烧得嗷嗷乱叫的时候，红孩儿猛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鼻子用力一哼。 呼！呼！ 两股浓郁的黑烟，从他那小小的鼻孔里喷了出来。 那烟不像火，没有温度，却比墙壁还要厚重。 两股黑烟在空中一拐，没有去攻击孙悟空，而是直接朝着唐僧和沙僧的位置笼罩而去。 沙僧见状，脸色大变，急忙挥舞着降妖宝杖去打。 砰！ 宝杖打在黑烟上，就像打在了一堵棉花墙上，软绵绵的不受力，那黑烟只是晃了晃，便继续压了过来。 “师父快退！” 沙僧喊着，想拉着白龙马后退。 可已经来不及了。 黑烟落下的速度极快，瞬间就将唐僧、沙僧，连同那匹白龙马，全部困在了一个方圆十丈的圈子里。 那黑烟形成了一圈厚实的墙壁，密不透风，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筒立在原地，什么都看不见。 烟雾囚笼！ 白龙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马蹄不安的刨着地。它被困在烟里，那股灼热的气浪让它极为难受。 它的马眼中，倒映着外面那片燃烧的火海，眼神里，除了惊恐和畏惧，似乎还藏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师父！” 孙悟空在火海里翻滚，用火眼金睛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又急又怒。 这小妖怪，不仅要烧死他，还要把他师父也给抓了！ “啊啊啊！” 羞辱和愤怒，让孙悟空爆发出一股狠劲。 他不再翻滚。 他猛的从地上一跃而起，顶着满身的火焰，一双金睛死死锁定那个嚣张大笑的红孩儿。 他要杀了这个小妖怪！ 他要去拿那根烧红的金箍棒。 可他的手，刚一靠近，那恐怖的高温就让他不得不缩了回来。 法宝都拿不了！ “小王八蛋！俺老孙跟你拼了！” 孙悟空怒吼一声，放弃了兵器，整个人化作一道火光，直直朝着红孩儿撞了过去！ 既然火灭不掉，那就同归于尽！ “来得好！” 红孩儿见他冲来，不惊反喜。 他小嘴一张，酝酿已久的，最大的一口三昧真火，化作一道粗壮的火柱，迎着孙悟空，轰了过去！ 轰隆！ 火柱与火球，在半空中猛烈相撞！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撞击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枯松涧两旁的松林，成片成片的被点燃，整个山谷，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孙悟空在爆炸的中心，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撕碎了。 他怪叫一声，身体被那股巨大的力量，远远的抛飞了出去。 他借着这股力道，在空中强行稳住身形，一个念头闪过。 跑！ 这火，硬拼不了！ 他一个筋斗，化作一道狼狈的流光，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红孩儿看着他逃走的方向，不屑的撇了撇嘴。 “算你跑得快！” 他收了火焰，拍了拍手，然后转身，看着那个巨大的烟雾囚笼，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几百里外的一处山巅。 光芒一闪，孙悟空浑身冒着黑烟，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身上的火焰，终于因为距离太远，失去了根基，慢慢熄灭了。 只是，他那一身金色的猴毛，此刻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东一块黑，西一块秃，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一片焦黑，连皮肉都翻卷了起来。 疼！ 钻心的疼！ 孙悟空龇着牙，倒吸着凉气。 他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八卦炉里的日子。 可就算是老君的六丁神火，也只是把他熏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从未让他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更别说这直透神魂的剧痛！ 这三昧真火，太霸道了！ 他抬起头，看向枯松涧的方向。 火眼金睛穿透云层，他能清楚地看到，师父和沙僧被困在那个烟圈里，动弹不得。 那个烧焦了脑袋，还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蠢猪。 还有那个站在烟圈外，叉着腰，一脸得意的小妖怪。 一股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怒火，从孙悟空的心底，猛的窜了上来！ 他孙悟空，齐天大圣！ 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都奈何不了他！ 今天，竟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屁孩，烧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窜！ 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三界混！ 不行！ 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孙悟空咬着牙，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火，凭他自己是灭不了了。 必须去搬救兵！ 可是，这连他的金刚不坏之身都能烧伤的火，三界之中，又有谁能破？ 孙悟空想到了水。 水克火，这是常识。要灭掉这世上最厉害的火，就要用最厉害的雨。 孙悟空忍着身上的痛，一个念头就到了东海。他没有走龙宫的正门，直接一头扎进水里，分开水路，冲向水晶宫。 “老龙王！快出来！” 孙悟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过去，整个龙宫都跟着晃动。 那些虾兵蟹将看见是他来了，一个个吓得躲在珊瑚后面，不敢动弹。 东海龙王敖广正在后宫休息，听见这个声音，一下就从宝座上跳了起来。他赶紧整理好衣服，快步跑出去迎接。 “大圣，什么事这么着急？”敖广问，心里却在想，这猴子每次来，都没有好事。 孙悟空现在身上到处是烧焦的黑块，毛也掉了很多，样子很难看，脾气更差。 他看见敖广，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别说废话！快！叫上你的兵将，跟我去一趟枯松涧，下一场大雨！” “下雨？”敖广愣住，然后解释道，“大圣，下雨需要天庭的命令，我不敢自己做主……” “少拿玉帝来压我！”孙悟空盯着他，“我师父被妖怪困住了！那个妖怪放火烧山！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第105章 非去求菩萨不可！ 敖广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 他小心地问：“不知道是什么火，能让大圣你都觉得麻烦？” “我哪知道是什么火！”孙悟空不耐烦地喊，“那火黑里带红，很厉害，沾上就灭不掉！我那师弟的猪头都快烧熟了！” 黑里带红？ 沾上就灭不掉？ 敖广听到这两个词，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他那张老脸，一下子白了，连龙须都开始抖。 “大圣……你……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三昧真火？” “管他三昧还是四昧！你只管下雨就行了！”孙悟空催他。 “不行！绝对不行啊！” 敖广吓得连连摆手，甩开孙悟空的手，后退了好几步，好像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他的声音都变了。 “大圣，你不知道啊！这三昧真火，不是普通的火！它不是木头里的火，也不是石头里的火，更不是天上的雷火。这是妖王用自己的精、气、神，从身体里炼出来的元神之火！” 敖广咽了口唾沫，脸上全是害怕。 “这种火，用普通的水去浇，不但灭不掉，反而像在火上倒油，只会烧得更旺！” 孙悟空听完，愣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起来。 “老龙王，你是害怕了吧？” 他一步步走向敖广，眼神里全是怀疑。 “你怕那个妖怪报复你，不敢帮忙，就编出这么个理由来骗我？” “大圣冤枉啊！”敖广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 “我不管！”孙悟空的耐心没了。 他今天被一个小妖怪烧成这样，心里的火正没地方发。 “我只信我看到的！你今天要是不去，我就拆了你的水晶宫，拔了你的龙筋！” 孙悟空那只没受伤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关节发出响声。 敖广看着他要吃人的样子，知道今天这雨是躲不掉了。 他心里难受，只能硬着头皮说：“大圣别生气！既然这样，我就去！只是……这火太厉害，光靠我东海的水，可能不够。我看，不如把我那三个兄弟，南海、西海、北海的龙王都请来，集合我们四海的力量，也许……也许能行！” “这还像句人话！”孙悟空哼了一声，“快去！我在这儿等着！” 过了一会儿。 乌云聚集，雷声阵阵。 四条巨大的神龙，在枯松涧的上空盘旋。东海、南海、西海、北海的四海龙王，全都到齐了。 他们看着下面那片燃烧的火海，火光把空间都烧得有些扭曲，一个个龙脸上都写满了害怕。 “大哥，这……这真是三昧真火啊！我们这点水下去，不是找死吗？”北海龙王敖顺小声对敖广说。 “闭嘴！”敖广瞪了他一眼，又偷偷看了一眼旁边不耐烦的孙悟空，压低声音说，“那个煞星就在旁边看着，我们能怎么办？只能试一试了！” 孙悟空不管他们在说什么。 他伸手指着下面那个巨大的烟圈，大声下令。 “别磨蹭了！给我下雨！用最大的雨！把这山头给我淹了！” “是……” 四海龙王心里苦，只能领命。 一时间，风云变色！ 四条神龙仰天长啸，引动了天地间的水汽。黑色的乌云，立刻笼罩了方圆百里。大雨点连成一片，像天上的河水倒下来一样，狠狠地砸向了下面的火海！ 哗啦啦——！ 雨水和火焰碰到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大量的水汽升腾起来，形成了一片白色的雾，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有效果了？ 孙悟空心里一喜。 可是，下一秒。 轰——！ 一声巨响！ 那片被大雨浇灌的火海，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像被激怒了一样，猛地爆开！ 黑红色的火焰，冲上天空，比之前高了十倍！ 火焰的颜色，变得更深，更邪门！一股比之前恐怖数倍的热浪，席卷了天空！ “哎哟！” “我的胡子！” 离得最近的四海龙王，当场倒了霉。 那股热浪扑过来，直接把他们珍贵的龙须，烤得卷曲焦黄！身上的龙鳞，也被熏得滚烫，好像要被烤熟了一样！ 四条神龙惨叫一声，再也顾不上孙悟空的命令，疯狂扭动巨大的身体，拼命朝着更高、更远的天空逃去，样子十分难看。 孙悟空整个人都僵在了半空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场大雨，变成了妖怪火焰的燃料。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四位龙王，被烧得仓皇逃窜。 敖广说的是真的。 这火，水浇不灭！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再次淹没了孙悟空。 他不仅自己被打跑，现在连搬来的救兵，都成了别人的笑话！ “大圣！大圣！不行了！再下雨，这火就要烧到天上去了！” 敖广带着三个狼狈的兄弟，远远地躲在云层后面，对着孙悟空大喊。 他现在不害怕了，只剩下逃过一劫的庆幸和一点埋怨。 “我早就说了，这是元神之火，普通的水灭不掉！能克制这种火的，全天下，恐怕……恐怕只有一位了！” 孙悟空抬起头，死死盯着他。 “谁？” 敖广不敢再绕圈子，急忙说：“南海普陀落伽山，观音大士！她瓶子里的甘露水，是先天壬水，专门克制天下所有的邪火！大圣要救唐僧，非去求菩萨不可！” 观音？ 又是观音？ 孙悟空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沉。 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警惕，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从乌鸡国那件事开始，他对这个所谓的“佛门”，对那座高高在上的灵山，就已经充满了怀疑。 太上老君那句“灵山也未必干净”，还在他耳边回响。 现在，又要把他引到观音那里去？ 孙悟空的心，乱成一团。 他看着下方那烧得更旺的火海，感受着自己身上火辣辣的剧痛，又想起了那个被困在烟里，生死不知的师父。 他没得选。 他别无选择。 四海龙王见他半天不说话，一个个躬身行礼，慌不择路地钻进云里，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偌大的天空，只剩下孙悟空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他咬了咬牙，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和狠厉。 “好！” “俺老孙就去一趟南海！” 他心里头，却在疯狂的怒吼。 我倒要看看，这又是你们佛门，唱的哪一出戏！ 话音未落，他强忍着剧痛，调转方向，化作一道焦黑的流光，朝着那南海普陀山的方向，笔直地冲了过去。 第106章 菩萨的急切 南海，普陀山。 一道焦黑的流光，带着一股尚未散尽的焦糊味，重重地落在了紫竹林外。 孙悟空现出身形，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身上那身虎皮裙已经成了几块破布，金色的猴毛被烧得东一撮西一撮，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肤，手掌上的剧痛，还在一下下地刺激着他的神魂。 守山的黑熊精和善财童子惠岸行者，早就感应到了这股气息。他们迎了出来，可当看清来人是孙悟空，并且是这副狼狈模样时，两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十分古怪。 黑熊精那张憨厚的黑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惠岸。 惠岸行者，也就是木吒，同样眉头紧锁。他看着孙悟空，眼神里没有同情，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像是“果然来了”的意味。 两人就这么堵在山门前，谁也不说话，气氛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孙悟空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强忍着伤痛，好不容易飞到这南海来求救，结果连门都进不去？ “让开！”孙悟空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俺老孙有急事，要见观音菩萨！” 他正要硬闯。 紫竹林深处的潮音洞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白色的身影，几乎是跑着，从洞中冲了出来。 孙悟空抬眼看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来人正是观音菩萨。 可眼前的观音，和他印象中那个永远宝相庄严，高坐莲台的菩萨，完全是两个人。 她头上的宝冠不见了，一头青丝只是随意的披散在肩上，有些凌乱。身上那件锦绣佛衣也穿得有些歪斜，最让孙悟空心头一震的是，菩萨竟然赤着一双雪白的脚，直接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悲天悯人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焦急和不耐。 她手里，紧紧提着那个羊脂白玉的净瓶，手指因为用力，关节都有些发白。 她就这么一路快步走来，仿佛等候多时，心急如焚。 “悟空！” 观音菩萨看见孙悟空，不等他开口行礼，便抢先说道，声音又快又急。 “那孽畜之事，我已尽知！” 她甚至没看孙悟空身上的伤，目光直接越过他，望向了枯松涧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休得在此啰嗦！速速带路！” 话音落下，整个紫竹林外，一片死寂。 黑熊精和惠岸行者，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孙悟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太快了。 这一切，都太快了！ 快得就像是早就排练好的一样。 他还没开口说一个字，菩萨就已经“尽知”了。他还没诉苦，菩萨就已经准备好出发了。甚至连他身上的伤，菩萨都懒得问一句。 这哪里是来求救？ 这分明是走进了别人早就搭好的戏台子！ 孙悟空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想起了乌鸡国那个耀武扬威的青毛狮子，想起了文殊菩萨那番理直气壮的“因果报应”。 他又想起了太上老君在兜率宫里，看着西方，意味深长地对他说的那句话。 “灵山……也未必干净。” 一股寒意，从孙悟空的脚底板，瞬间冲上了天灵盖，让他身上火烧的剧痛，都仿佛减轻了许多。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焦急，举止失态的观音菩萨，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又是安排好的。 这西行路上的每一个劫难，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早就写好了剧本。 而他们师徒几人，不过是这剧本里，任人摆布的棋子。 孙悟空脸上的怒火，一点一点的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平静。 他缓缓地，深深地，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将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藏在了阴影里。 “有劳菩萨。”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观音菩萨根本没在意他的反应，或者说，她根本没时间在意。 她见孙悟空应下，便不再多说一个字。 只见她足尖一点，身体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那速度之快，甚至让她身上那件宽大的佛衣，都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有几分狼狈。 没有祥云托举，没有梵音开道。 就这么直愣愣的，朝着枯松涧的方向，急飞而去。 孙悟空抬起头，看着前方那道急切的白色背影。 他默默地，将那根被烧得通红，此刻已经冷却下来，却依旧残留着一股灼热气息的金箍棒，重新握在了手里。 他没有立刻跟上去。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观音菩萨的背影，那双火眼金睛的深处，两团金色的火焰，正在无声的，疯狂的跳动。 好。 好啊。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演戏。 俺老孙，今天就陪你们，把这场戏，唱到底！ 我倒要亲眼看看，你们这满天的神佛，这所谓的慈悲，这所谓的普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下一刻，他身体一纵，化作一道金光，不紧不慢的，跟在了那道白色流光的后面。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一心救师的徒弟，而是一个去看戏的观众。 一白一金两道光芒划过天空，很快就回到了枯松涧。 前面的白光飞的很快，后面的金光却不紧不慢的跟着，像是在看戏。 下面的山谷已经烧成了一片焦炭。 红孩儿正叉着腰，守着那个巨大的烟圈，一脸得意。他看见孙悟空又回来了，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你这毛猴，居然还敢回来？难道是嫌自己被烤的不够熟，想再加一把火？”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孙悟空身后的观音菩萨身上，他那张小脸上，显得更加狂妄。 “哟？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打不过就去搬救兵？”他上下打量着观音，话里全是挑衅，“怎么，从哪请来这么个女菩萨？难道你以为，多来一个人，就能治得了我的真火？” 孙悟空抱着铁棒站在云上，一句话不说。 他就是来看戏的。 观音菩萨的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着急，又变回了那副平静的样子。她看着小妖怪，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她只是淡淡的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 “孽畜，你爹牛魔王见了我，都要行礼。你又是哪来的胆子，敢在这里撒野？”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红孩儿挺起小胸膛，气焰很嚣张，“少拿我爹的名头来压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三昧真火！” 第107章 这小妖不错 话没说完，他猛的张开小嘴。 呼——！ 一大片暗红色的火浪喷了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带着热风，朝着观音和孙悟空扑了过来。 火浪经过的地方，空气都好像被烧的扭曲了。 孙悟空下意识的退了半步。他身上的烧伤还没好，一感觉到这股热气，又开始钻心的疼。 观音菩萨却连眼皮都没抬。 她伸出手，从净瓶里随意抽出一根绿色的柳枝。 她用柳枝在瓶口蘸了蘸，然后对着那片大火，轻轻一洒。 她的动作很随意，就像在给花草浇水。 几滴水珠从柳枝上飞出，落进了火海里。 接下来的一幕，让红孩儿和远处的孙悟空都看呆了。 那厉害的三昧真火，一碰到那几滴水珠。 嗤的一声，那霸道的火焰连烟都没冒出来，就飞快的消失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烧了整个山谷的大火就这么干净的没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山谷里只剩下烧黑的土地和那个烟圈，证明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不可能！” 红孩儿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变成了惊恐。 他呆呆的看着前面，又看看云上的白衣菩萨，整个人都傻了。 那是他苦修三百年练成的元神真火，是他最厉害的本事，怎么就这么没了？ 火一灭，那个烟圈也跟着散了。 唐僧、沙僧、还有那顶着一颗烧黑猪头，刚醒过来的猪八戒，连同白龙马，都露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看到小妖怪傻站在那里，观音菩萨则站在云上，都松了口气。 “多谢菩萨搭救！”唐僧先合十行礼，声音都在抖。 “菩萨慈悲！菩萨法力无边！”沙僧也激动的连连叩拜。 猪八戒捂着烧黑的猪头，疼得直哼哼，他怨恨的瞪着红孩儿，骂道：“就该把这小王八蛋抓起来，扔进天河里泡个千八百年，让他也尝尝俺老猪受的罪！” 观音菩萨却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动手抓妖怪。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下面惊呆了的红孩儿，平静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这妖怪，虽然性子顽劣，但根骨不错，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观音菩萨开口了，声音很平静，但话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口气。 “我座下正缺一名管钱财，看善恶的童子。” 她看着红孩儿，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南海修行？要是你肯，我就封你做我座下的善财童子，以后也能修成正果，怎么样？” 这话一出，整个枯松涧都安静了。 唐僧、沙僧和猪八戒都愣住了。猪八戒连头疼都忘了，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 惩罚呢？说好的降妖除魔呢？ 这小妖怪放火烧山，差点把他们都烧死，还要抓师父去下酒。犯了这么大的罪，不但不罚，反而要给他个官当，让他成佛？ 这……这是什么道理？ 可转念一想，三个人又想通了。 佛门就是要度化众生。菩萨这么做，是要让这妖魔改邪归正，这是大慈悲，大功德。 “菩萨慈悲为怀，弟子佩服！”唐僧第一个反应过来，又行了一礼，脸上满是感动。 红孩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捂住了肚子。“跟我回南海修行？封我做善财童子？你这女菩萨，脑子没问题吧？” 他停下笑，冷着脸说：“我爹是平天大圣牛魔王！我在这里当大王好好的，凭什么跟你去当个小跟班？” “你灭了我的火是有点本事，但想让我服你，还早着呢！” 红孩儿根本没把观音放在眼里，觉得她就是又一个来送死的。 “既然你不听劝……”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喷一次三昧真火。 观音菩萨却收起了笑容，看着红孩儿的眼神很冷。 “不听话。” 她淡淡的说了三个字，接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五个金环。 这五个金环套在一起，在观音手里变成了一个奇怪的金箍。 孙悟空在云上看到那金箍，头皮都炸了。 这东西，跟他头上戴的一模一样！ “去！” 观音手腕一抖，那金箍就化作一道金光飞了出去。 红孩儿刚张开嘴想喷火，金光一闪，那东西已经套在了他脖子上，自动收紧。 红孩儿吓了一跳，伸手去拽，可那金箍就像长在肉里，根本拿不下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骂道。 观音不理他，只是双手合十，嘴唇动了动，开始念咒。 下一秒，红孩儿的脸就扭曲了。 “啊——！” 他惨叫一声，抱着头栽倒在地，浑身抽搐，双手在脸上和脖子上乱抓，好像疼得受不了。 这种从魂魄里钻出来的疼，比被孙悟空打，比火烧自己，要难受一万倍。 “啊！疼！疼死我了！别念了！别念了！” 红孩儿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一点威风都没了。 他哭着求饶：“我错了！菩萨我错了！我服了！我跟你去！我跟你去南海！” 观音停下了念咒。 红孩儿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都是冷汗，像条快死的鱼。 他再看观音的时候，眼睛里只剩下害怕。 唐僧和沙僧、猪八戒都看傻了，没想到一向慈悲的观音菩萨，还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猪八戒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大耳朵，心想还好自己平时只是嘴上说说，没真把菩萨惹火。 孙悟空站在云上，一动不动。 他虽然感觉不到红孩儿的痛，但自己头上的金箍让他知道那有多难受。 他看着观音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后背发凉。 好狠的手段，真是“慈悲为怀”。 观音收了红孩儿，对唐僧他们说了句：“妖怪已经收了，你们继续西行吧。” 说完，她就用祥云托起还在发抖的红孩儿，准备回南海。 这时，孙悟空从云上下来，对唐僧说：“师父，这小妖怪花招多，我怕他半路害菩萨，去送送他们就回。” 唐僧觉得有道理，点头同意了。 孙悟空一转身，就变成一只小飞虫，悄悄飞到观音他们要经过的云层里等着。 他觉得这事不对劲。 很快，观音带着红孩儿飞了过来，在一片云上停下。 红孩儿瘫在云上，一脸不甘心。 观音低下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很冷：“怎么？还不服？” 红孩儿咬着牙不说话。 第108章 这菩萨是混黑道的！ 观音轻笑一声，说：“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当善财童子，听我的话。”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传进了那只小飞虫的耳朵里。 “作为交换，我保证你娘铁扇公主，会平平安安的。” 铁扇公主！ 听到这四个字，红孩儿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猛的抬起头，眼睛里再也没有不甘心，只剩下害怕。 “你……你把我娘怎么了？”他的声音都在抖。 “她现在没事。”观音淡淡的说，“但她以后有没有事，就看你的表现了。” 红孩儿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菩萨，觉得她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妖怪都可怕。 他明白了，自己不是输在法力上，是输在了他娘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红孩儿才慢慢低下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我……听你的。”他的声音又干又哑。 观音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让人看不懂的微笑。 她伸出手，摸了摸红孩儿的头。 “善哉，善哉。” 说完，她就驾着祥云，带着这个再也不敢反抗的“善财童子”，飞回了南海。 云层里，那只小飞虫一动不动。 孙悟空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冻住了，一片冰冷。 原来是这样！ 用母亲来要挟儿子！ 逼着他低头，逼着他顺从，逼着他成为自己座下的一条狗！ 这不是度化，也不是慈悲。 这就是下作的手段，是绑票和勒索！ 观音菩萨的祥云早就消失了，可她那冰冷的话，还在孙悟空的脑海里一遍遍的响。 “我保你母亲铁扇公主，平安无事。” “她以后有没有事，就看你的表现了。” 每一个字，都让孙悟空心里发冷。 他想起了乌鸡国。 那头青毛狮子精，霸占了别人的国家，害死了别人的国王，睡了别人的老婆。 罪大恶极！ 可结果呢？ 文殊菩萨飘然而至，一句轻飘飘的“孽畜”，就把他带回了灵山。走之前，那狮子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嘲笑凡人命贱。 他当时只觉得愤怒，不公平。 现在他明白了。 那不是不公，那是他们的规矩！ 他又想起了平顶山。 金角大王、银角大王拿着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羊脂玉净瓶、幌金绳、七星剑，几乎把老君的家底都搬空了。 他们怎么就知道师父的名字？怎么就知道师父要从那条路过？ 巧合？ 放屁！ 最后，太上老君也是不请自来，笑呵呵的收走了两个童子，还说这是“一场考验”。 考验？ 拿自己的法宝，派自己的童子，设下一个必死的局，来考验一个凡人？ 太无耻了！ 再往前想，碗子山波月洞的黄袍怪。 他本是天上的奎木狼，下凡为妖，吃了那么多人，最后呢？玉帝也只是把他叫回去，不痛不痒的罚他去给太上老君烧火。 过不了多久，官复原职，依旧是威风凛凛的二十八宿之一！ 一个又一个的劫难，一幕又一幕的巧合，此刻在孙悟空的脑中，连成了一条清楚的线。 青毛狮子，是文殊菩萨的坐骑。 金角银角，是太上老君的童子。 奎木狼，是天庭的正神。 红孩儿，是牛魔王的儿子，现在，又成了观音菩萨的善财童子。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有背景，有靠山的！ 他们犯的罪，哪一个不比他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宫要恶劣？ 可他们呢？ 一个都没死。 一个都没受到真正的惩罚！ 他们所谓的劫难，不过是下凡来镀金，走个过场！ 而他孙悟空呢？ 他就是那个负责让这场戏看起来逼真的打手！ 他拼死拼活，上天入地，打的浑身是伤，甚至差点被烧死。他以为自己是在降妖除魔，是在保护师父。 现在看来，全都是个笑话！ 他只是这巨大棋盘上一枚好用的棋子！ 他的每一次打斗，每一次愤怒，每一次不甘，都只是在为这群高高在上的神佛，他们那些肮脏的交易，铺平道路！ 所谓的九九八十一难，根本不是对取经人诚心的考验。 这是一场天庭和佛门早就商量好的内幕操作！ 是他们安插亲信，安置关系户的舞台！ 是他们处理问题员工，招募新打手的借口！ 是他们瓜分利益，巩固权势的一场大戏！ 而他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这场演出里，最卖力，也最可笑的那个丑角！ “灵山……也未必干净。” 太上老君那句话，在孙悟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现在才真的听懂了。 老君不是在提醒他。 老君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一个他之前根本不愿相信，也不敢去想的事实！ 这满天神佛，从天庭到灵山，从玉帝到菩萨，全都烂透了！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笔直的冲上天灵盖。 那不是被三昧真火烧伤的痛。 那是一种信念彻底崩塌后，从神魂里透出来的冰冷。 他想起了五指山下的五百年。 他以为那是惩罚。 现在他懂了，那只是为了磨平他的棱角，让他学会听话，好让他能演好取经这场戏。 他想起了头上的金箍。 他以为那是约束他心猿的工具。 现在他懂了，那只是一个项圈，一个确保他这只最凶的狗，能乖乖听从主人命令的项圈！ 取经？成佛？ 哈哈！哈哈哈哈！ 飞虫在云层中，无声的震动着翅膀，像是在狂笑。 笑这天道不公。 笑这神佛伪善。 更笑他自己，太傻了！ 从这一刻起，孙悟空心里那点对西天，对佛祖，对正果的最后幻想，彻底碎没了。 他不想取经了。 他也不想成佛了。 他只想，走到这路的尽头，亲手撕开这用慈悲和普度做成的巨大骗局，看一看那莲台之上，究竟坐着一群何等丑陋的妖魔鬼怪！ 他的心态，彻底变了。 他不再为那个懦弱无能的师父而战。 也不再为那个虚无缥缈的正果而战。 他要为自己！ 为这被欺骗，被玩弄了五百年的自己！为颠覆这套由神佛写好的，虚伪至极的剧本而战！ 小小的飞虫，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随即，他悄无声息的，调转方向，朝着枯松涧飞了回去。 当他回到那片烧焦的土地上时，他变回了原形。 唐僧和猪八戒、沙僧正在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悟空，你回来了。”唐僧看到他，脸上露出庆幸和感激，“此番多亏了观音菩萨慈悲为怀，不但救了我等性命，还度化那妖魔，收他做了善财童子，真是功德无量。” 第109章 凭什么妖怪有编制？ 他双手合十，对着南海的方向，又拜了拜。 猪八戒捂着自己那颗焦黑的猪头，虽然还在哼哼唧唧，嘴里却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还是菩萨面子大。那小子的爹可是牛魔王，咱们得罪不起，菩萨出面收了，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买卖不亏！” 沙僧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菩萨慈悲，佛法无边。” 孙悟空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他看着那个对观音菩萨感恩戴德，满脸虔诚的师父。 看着那个只想着不得罪人，盘算利弊的二师弟。 看着那个只知道说“师父说得对”、“菩萨慈悲”的老好人沙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 自己和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孙悟空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扛起了冰冷的金箍棒，走回那片烧焦的土地。唐僧、猪八戒和沙僧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准备重新上路，队伍里的气氛安静的可怕。 “凭什么！” 一声嚎叫打破了安静，话里全是火气。 猪八戒顶着个半秃的，被烧得一块黑一块红的猪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手里的九齿钉耙狠狠的摔在焦土里。 “凭什么啊！” 猪八戒指着自己那张烧得看不出模样的脸，冲着唐僧和沙僧大声嚷嚷。 “那小王八蛋放火烧了俺老猪！差点把俺的鼻子都给烤熟了！他还想把师父你抓回去，蒸着吃，煮着吃！” “犯了这么大的罪，结果呢？” “菩萨来了，没打他也没罚他，直接给了他个官当！做什么善财童子，以后就是菩萨身边的人了！” 猪八戒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肥胖的身体抖个不停。 “俺老猪呢？俺老猪忙前忙后，差点连命都丢了！最后就落得这一身伤，连句好话都没有！”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沙僧在一旁听着，脸上有些为难。他想劝二师兄少说两句，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心里觉得，二师兄说的……好像也没错。 唐僧整理经文的手停住了。 唐僧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了平时的温和，板着一张脸。 “八戒！” “不许胡说！” 唐僧看着猪八戒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菩萨点化妖魔，是慈悲，是智慧。那妖魔有罪，可要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我佛门的大功德！” “你这孽畜，脑子里只想着自己的那点皮肉之苦，怎么能体会其中普度众生的深意！” “你看妖魔被收为童子，可菩萨是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重入轮回的机会！这是多大的胸怀！” 唐僧说着，脸上露出一种虔诚的光。 “你若再敢对菩萨不敬，休怪为师念那紧箍咒！” 虽然紧箍咒是对孙悟空用的，可这话从唐僧嘴里说出来，分量一点不轻。 猪八戒被这一通骂，整个人都蔫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几句。可一看到唐僧铁青的脸，和那不容反驳的眼神，猪八戒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猪八戒不敢再还嘴了。 他低下头，默默捡起地上的九齿钉耙。那双总是滴溜乱转的小眼睛里，再也没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好啊。 你们都是好人。 你们都有大慈悲。 就俺老猪活该受罪，活该被人当猪一样烤！ 沙僧看着这气氛，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看看唐僧，又看看猪八戒，最后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收拾行李，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孙悟空从头到尾，就那么冷冷看着。 看着这场闹剧。 他看着猪八戒。这头蠢猪。 这头蠢猪抱怨不公，抱怨的是自己受了罪，别人却得了好处。他根本不知道，那好处是用别人的自由和亲情换来的。 孙悟空又看向唐僧。这个糊涂和尚。 他还在那里歌颂慈悲，赞美点化。他把绑票勒索，当成了佛法功德。 猪八戒在抱怨不公，唐僧在歌颂虚伪。 没人看到真相。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想看到真相。 孙悟空觉得，自己和眼前这几个人，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感动……在孙悟空看来，都无趣的很。 在这压抑的沉默中，一直安静的白龙马动了。 它没理会任何人，迈开蹄子，默默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它低下头，饮着水。 没人注意到。 它那双巨大的马眼中，倒映着溪边猪八戒孤零零的背影。它看着那个曾经的天蓬元帅，如今的猪妖。 马的眼神里，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悯，只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滋味。 它曾是西海龙宫的三太子，因为烧了玉帝赐的明珠，被告上天庭差点被斩首。最后观音出面，让它变成了这副模样，成了别人的坐骑。 它和这头猪，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天庭规矩下的牺牲品罢了。 队伍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再次上路了。 唐僧骑在马上，闭目念经，脸上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 猪八戒挑着担子，一言不发，把担子压的更低，好像要把心里的火气都踩进土里。 沙僧牵着马，低着头看路，不敢多说一句话。 孙悟空走在最前面，离他们很远。 他扛着金箍棒，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只是握着铁棒的手，指节已经捏的发白。 很快夜便深了。 队伍在一条小河边歇脚，火堆烧的很旺，把夜里的寒气都赶走了。 唐僧盘腿坐在火堆旁，闭着眼默念经文。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度化红孩儿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的佛心又坚定了不少。 猪八戒早就睡死了，他找了个避风的土坡，抱着九齿钉耙，鼾声震天。他那颗烧得焦黑的猪头上，还传来一股烤肉的糊味，让他睡梦中都忍不住皱鼻子。 沙僧跟平时一样，默默守在火堆旁，时不时添根干柴。他的目光在熟睡的师父和二师兄身上扫过，最后看向远处的黑暗。 大师兄又不见了。 从枯松涧出来后，孙悟空变得更加沉默。他不再跟师父顶嘴，也不再戏弄猪八戒，只是一个人，远远走在最前面。沙僧叹了口气，心里堵得慌，这个队伍越来越奇怪了。 所有人都以为白龙马也睡了，它安静的站在离火堆几十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但它没有睡。 它自己走到河边，踏进了冰冷的河水里。秋天的河水已经带着刺骨的凉意，水漫过它的蹄子，一直淹到腹部。冰冷的河水吸走它身上的热量，可它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河水浸泡着身体。 第110章 龙王三太子哭了！ 它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白天在枯松涧发生的事。 那个叫红孩儿的小妖怪，放火烧山，罪大恶极。他把二师兄烧得满地打滚，还想把师父抓回去当成下酒菜，何等凶残。 可结果呢？观音菩萨来了，只是洒了几滴水，念了一段咒，那个小妖怪就成了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一步登天，有了编制，成了正果的候选人。一个喊打喊杀的妖魔，转眼就成了佛门中人。 白龙马站在冰冷的河水里，身体忍不住的发抖。 凭什么？ 这三个字在他心里翻来覆去。 他想起了自己。他不是马，从来都不是马！他是西海龙王敖闰的三太子，敖烈！他记得自己曾经也是前呼后拥，在西海水晶宫里，万千水族见了他，都要恭敬的喊一声“三太子殿下”。 他想起了自己高贵的龙族血统。 可后来呢？就因为大婚之日一时气愤，烧了玉帝赏赐的夜明珠。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他的父王西海龙王敖闰，就亲自上天去玉帝面前告了他一个忤逆之罪！ 忤逆！他没有杀人放火，更没有危害三界，只是毁了一件死物！可玉帝的旨意下来，就是要将他斩首示众！ 他记得自己被绑在天上冰冷的剐龙台上，等着死亡时的恐惧。他也记得，父王和那些兄弟们，没有一个敢为他求情。 最后，观音菩萨来了。所有人都说，是菩萨慈悲，救了他一命。 救？白龙马想笑，那也叫救吗？ 他被重打了三百下，然后被推下云端，活生生褪去了龙鳞，折断了龙角。那种痛苦，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变成了一匹普通的马。 菩萨告诉他，这是给他的一个机会。让他在山涧里等一个去西天取经的和尚，驮着他走完十万八千里，才能消了罪孽，重得正果。 机会？他在这山里等了五百年！他从龙族太子，变成了一头不能说话的畜生！这就是所谓的“机会”！ 而那个红孩儿呢？他作恶多端，却因为有个好爹牛魔王，有个好师父观音菩萨，最终平步青云！ 白龙马低下头，看着河水中自己那模糊的马脸倒影，长长的，很丑。 他明白了，他和那头蠢猪一样，都是天庭规矩的牺牲品！他们这些没后台的人，犯一点小错，就是万劫不复。而那些有背景的神佛子弟，就算犯下滔天大罪，也不过是下凡历练一场，最后还能加官进爵！ 天庭的法度，佛门的慈悲，全都是狗屁！全都是写给他们这些失败者看的笑话！ 一股压了五百年的怨恨和不甘，在他心里炸开了。 哗啦一声，他脚下的河水突然旋转起来，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在他身旁形成，水流变得湍急，发出不安的声响。 他猛的抬头，对着天上冰冷的月亮，张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 这一刻，他不是白龙马，他是敖烈！是那个被冤枉、被背叛、被剥夺了一切的西海三太子！ 月光下，他眼角流出了泪。怒火和怨气在他胸口翻滚，身体都快被撕裂了。 他慢慢低下头，张开嘴，一颗满是裂纹的暗淡珠子，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那颗黯淡的珠子，悬浮在白龙马面前，慢慢的转着。 珠子身上全是细密的裂纹，像一张碎了的网，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掉。 这是他的龙珠。 是他身为龙族三太子的根本，也是他那段不愿再想的过去的唯一证明。 珠子里，浑浊的光影开始流动。 一幅幅被他藏了五百年的画面，在那些裂纹里，扭曲着，挣扎着，最后清楚了起来。 画面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水晶宫。 那是西海龙宫。 一个年轻气盛，穿着银甲的龙族青年，正和另一个人激烈争吵。 那时的他，还是敖烈，还是那个骄傲的西海三太子。 他脸上全是怒火。 “我敖烈，怎么可能受这种羞辱！” 争吵声在宫殿里回荡。 敖烈只记得，在气头上，他身体里的龙火失去了控制。 一团金色的火从他手心喷了出去，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对方，却失手打在了宫殿的柱子上。 火瞬间点着了华丽的帘子。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就在那片混乱的火海里，一颗挂在大殿中间，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明珠，被火吞了，爆成了一片碎渣。 那是玉帝赏赐的夜明珠。 敖烈当时就愣住了。 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他不害怕。 他是西海龙王最喜欢的儿子，他想，父王肯定会保住自己。最多，不过是罚他去龙族禁地关个一百年。 可他等来的，不是父王的保护。 画面一转。 书房里，他的父王，西海龙王敖闰，正站在一张巨大的玉桌前。 敖闰的脸上没有生气，只有一种让他害怕的冰冷。 他看着那份刚写好的，要给玉帝的奏折，手在微微发抖。 “父王……”敖烈当时就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不明白和哀求。 敖闰没有回头。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不带任何感情的口气，对着身边的龟丞相说。 “派人，把这个逆子绑了，送上天庭，听玉帝发落。” “告诉玉帝，我西海敖家，忠心不二。我儿敖烈，忤逆犯上，烧了御赐的东西，罪该万死。我敖闰，请奏天庭，将他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敖烈的脑子里。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从小把他扛在肩上的父亲，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他爹不是在罚他。 他爹是在用他的命，去向天庭，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玉帝，换西海龙宫的平安，换他自己的官位。 他，成了一个被扔掉的，用来表忠心的东西。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那座阴森恐怖的剐龙台上。 天庭的风，刮在身上，比刀子还疼。 冰冷的铁链，穿透了他的琵琶骨，把他死死锁在冰冷的石柱上。 周围，是密密麻麻，表情冷漠的天兵天将。 远处，是云雾缭绕的观礼台。 敖烈看见了。 在那些威风的神仙队伍里，他看见了他那个穿着朝服，一脸严肃的父王。 西海龙王，敖闰。 敖烈用尽全身的力气，绝望的看着他。 他多希望，能在父王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点点不忍心，一点点痛苦。 可是，没有。 第111章 拿我的命换的！ 什么都没有。 他的父王，就那么平静的站在那里，眼神越过了他，看向了别的地方，好像这剐龙台上绑着的，只是一个跟他没关系的罪犯。 那一刻，敖烈的脑子一片空白。 …… 哗啦！ 冰冷的河水，激起一阵波浪。 白龙马猛的从回忆里惊醒，他剧烈的喘气，四只蹄子在河底的石头上不安的刨着。 五百年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 可当红孩儿那件事，像一把钥匙，重新打开了这扇尘封的记忆大门时，他才发现，那股恨，那股不甘心，从来没有消失过。 它们只是被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一天天，一年年，发酵着，腐烂着，等着一个爆发的机会。 凭什么？ 他敖烈，龙族太子，只因为一件小错，就要被自己的亲爹推上死路，最后变成畜生，靠驮着一个凡人去求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正果。 而那个小妖怪，作恶多端，却能一步登天，成了菩萨座前的善财童子？ 就因为他爹是牛魔王？ 就因为他有个好背景？ 这天庭的规矩，佛门的慈悲，原来，都只是给他们这些没有靠山的人准备的！ 一股冰冷的龙力，从他已经变成马的身体里，疯狂的涌了出来。 他看着面前那颗布满裂纹的龙珠。 痛苦和屈辱，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冰冷的决心。 他不想再回忆过去了。 他想看看现在。 他想看看，那个亲手把他推进深渊的父亲。 那个绝情的，西海龙王敖闰。 你，现在在做什么？ 龙力，疯狂的灌进那颗残破的珠子。 珠身上的裂纹，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合拢，浑浊的珠子，渐渐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光影转动，一个新的画面，开始在珠子的核心，慢慢凝聚。 珠子里面模糊的景象，在敖烈灌注的龙力下，慢慢变得清楚。 画面里，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座宫殿。 西海水晶宫。 五百年过去，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宫殿里的珊瑚玉树还是那么亮，巨大的窗户外，鱼群游来游去，到处都是音乐和舞蹈。 宫殿中间，正在办一场大宴席。 敖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人。 他的父王，西海龙王，敖闰。 敖闰的脸上堆满了笑，一种敖烈从来没见过的，讨好别人的笑。他亲自端着一个白玉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对着身旁的一位客人。 那客人穿着天庭仙官的官服，表情很高傲，对敖闰的讨好，只是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眼神里有点看不起他。 “仙官大人能来我西海，真是让我这水晶宫都亮堂了！”敖闰的声音很大，传遍了整个大殿，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他对天庭的尊敬。 那个仙官喝了口酒，放下酒杯，随口说道：“龙王客气了。我这次下来巡查四海水脉，也是玉帝的旨意。路过西海，顺便来看看。” “应该的，应该的！”敖闰笑的更用力了，“仙官大人为天庭办事，辛苦，辛苦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那个仙官身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透明的龙肝。 仙官看了一眼那块龙肝，嘴角动了动，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口问：“说起来，我倒是听说，你儿子敖烈，现在正保着那个东土来的和尚去西天取经，好像……也快到西牛贺洲地界了。” 他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的，想必很辛苦吧。” 这句话一出来，宴席上热闹的气氛，忽然就安静了。 大殿里，那些跳舞的虾女，弹琴的蟹将，动作都慢了下来。 敖闰脸上讨好的笑，僵硬了一下。 敖烈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站在冰冷的河水里，死死盯着龙珠里的那个男人。他看着他父王脸上那一下的僵硬，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很可笑的希望。 也许……父王的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儿子的。 也许，他会叹一口气，说一句“是啊，那孩子吃苦了”。 但是，敖闰脸上的僵硬，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 他立刻换上了更大，更热情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急着撇清关系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盖住了所有别的声音。 “仙官大人说笑了！” 敖闰端起自己的酒杯，又向那个仙官敬酒，好像刚才那个名字，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孽子而已，不提也罢！” “他有今天，都是他自己找的，怪不了别人！能有机会给佛门出力，驮着圣僧去西天，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是他赎罪的机会，哪有什么辛苦！” 他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语气里全是感激。 “来来来，仙官大人，我们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我再敬您一杯！祝您仙途顺利，步步高升！” 孽子而已。 不提也罢。 轰！ 这八个字，像八道雷，狠狠劈在了敖烈的脑子里。 他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心里那最后一点可笑的希望，被这八个字，彻底碾碎了。 原来…… 原来在他父亲心里，他这个儿子，连“辛苦了”这三个字都配不上。 他只是一个“孽子”。 是一个“不提也罢”的脏东西。 是一个用来向天庭和佛门表忠心，证明自己划清界限的工具。 他这五百年的苦，这五百年的等，在他父亲的嘴里，竟然成了“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多讽刺！ 多可笑！ 咔嚓。 一声很轻的响声。 飘在敖烈面前的那颗龙珠，光彻底暗了下去。珠子身上，一道最深的裂纹，从最上面，一直裂到了最下面。 里面的画面，消失了。 敖烈站在河里，一动不动。 他感觉不到河水的冷了。 因为，他的心，已经比这河底的石头，还要冷，还要硬。 那股压了五百年的恨，现在，不再是爆发的火山。它们冷了，凝固了，变成了一块冰，一块重重的，带着杀气的冰，沉在了他的心底。 他想起了那头蠢猪。 猪八戒只是被烧了一下，受了点皮肉的苦，就敢摔钉耙，坐在地上骂天骂地。 他呢？ 他被自己的亲爹送上剐龙台，被扒皮抽筋，从高贵的龙族，变成了一头畜生。 他却还在这里，傻傻的盼着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正果”。 盼着有一天，能回到西海，得到那个男人的承认。 现在他懂了。 正果？ 那不过是神佛画出来的一张饼。 第112章 敖烈心死成冰！ 是赏给他们这些听话的，肯卖命的狗的骨头！ 敖烈慢慢的，低下了马头。 他看着水里自己那张丑陋的倒影，眼睛里，所有的痛苦、屈辱和不甘心，都没了。 只剩下一种死了一样的，冰冷的平静。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等着被救的罪人。 他就是敖烈。 一个被扔掉，被背叛，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者。 天庭的债，灵山的债，还有……西海的债！ 他一笔一笔，全都记下了。 就在他心神俱裂，整个魂魄都在冰冷的恨意里重新凝固的时候。 一个幽幽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的，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却好像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看到了吗？” “这就是龙族的尊严。” 一个声音贴着冰冷的河水，钻进了敖烈的耳朵里。 敖烈身体一僵，猛地回头，激起一大片水花。 岸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几乎和黑夜融在一起。他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敖烈。 “你是谁？” 敖烈没有出声，但他的神念已经化作冰冷的质问。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拼命。 黑衣人好像没感觉到他的敌意，自顾自的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河边上。 “堂堂龙族，在远古的时候，多威风。呼风唤雨，管着天地的水脉，连天帝都要给三分面子。” 他的声音不快不慢，像在讲一个很古老的故事。 “可惜啊，现在呢？” 黑衣人轻笑一声。 “成了天庭的看门狗。” 看门狗。 这三个字，让敖烈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最骄傲的血脉，他一直忘不掉的出身，在对方嘴里，竟然这么难听。 “你爹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为了向玉帝摇尾巴，亲手把你送上剐龙台。你信不信，只要玉帝说一句话，他明天就能把你的兄弟姐妹，全都绑了送上去？” 黑衣人每说一句，敖烈的头就低下一分。 这些话，让他浑身发抖。 “你的族人，那些叔叔伯伯，眼睁睁看着你被扒皮抽筋，看着你从龙族太子，变成一匹畜生。” “有一个人为你求情吗？没有。” “他们只会庆幸，被推出去当替罪羊的，不是他们自己。” 黑衣人微微低下身，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敖烈的魂魄，直接看到了他心底的痛苦和不甘心。 “敖烈，你对他们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三太子了。” “你只是一个筹码。” “一个在你爹用来换荣华富贵的时候，可以随时扔掉的筹码。” 敖烈巨大的马身，在冰冷的河水里，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想反驳，想大叫，想告诉对方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黑衣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刚刚才亲眼看到的，血淋淋的现实。 黑衣人缓缓走到河边，伸出一只手。他的手很干净，手指修长，在月光下有点发白。 “你甘心吗？” 他的声音，像一条毒蛇，钻进了敖烈的脑子里。 “甘心一辈子就当这么一匹马，驮着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蠢和尚，去西天求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正果？” “甘心看着你的仇人，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 “甘心看着那些扔掉你的亲人，对你的痛苦看都不看一眼，甚至把这当成笑话？” 敖烈抬起头，死死盯着他。 “怨恨，就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黑衣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双眼睛里，闪着一种让人心慌的光。 “它可以让你变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 “我可以帮你。” “帮你拿回你丢掉的一切。你的尊严，你的力量，你的地位！” “我可以让你那个好爹，让你整个西海龙族，都跪在你的面前，为他们当年做的事，后悔！” 敖烈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他脚下的河水，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的转了起来。 仇恨…… 力量…… 后悔…… 这些词在敖烈的脑子里炸开。 他不要什么狗屁正果了！ 他只想看一看，当他有了掀翻一切的力量时，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王，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敖烈抬起头，那双巨大的马眼里，透出一股血红色的光。 岸边的黑衣人笑了，笑得很满意。他知道，敖烈动心了。 “很好。”黑衣人点点头，像是老师在夸奖一个终于开窍的学生。 黑衣人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是一片漆黑的龙鳞。龙鳞只有巴掌大小，通体乌黑，没有一点光泽。鳞片边缘很锋利，上面还刻满了扭曲的诡异符文，散发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敖烈看到这片龙鳞，血脉深处传来一阵战栗。 “这是上古应龙的逆鳞。”黑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应龙是龙族的老祖宗，它的力量，可不是你父王那种只会摇尾巴的海鲜能比的。” 他将那片漆黑的龙鳞，递到敖烈的面前。 “滴一滴你的心头血上去。”黑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诱惑，“它能帮你藏起所有的杀气。从今以后，不管是天上的神佛，还是你身边的同伴，谁也看不透你的心思。你的恨意，将成为只属于你自己的秘密。” 敖烈死死盯着那片龙鳞。 心头血，一滴就要耗损百年道行。 换做以前，他绝不会这么做。 可现在，道行又有什么用？ 他要的是力量，是能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和背叛他的亲人全都踩在脚下的力量！ 敖烈猛的抬起头，没有丝毫犹豫，右前蹄在自己胸口重重一踏！ 噗的一声闷响，一滴暗红色的心头血，从他胸前的皮肉中被硬生生逼了出来。 那滴心头血悬在空中，带着一股浓郁的怨恨味道，晃晃悠悠的滴落在了那片漆黑的龙鳞上。 嗡的一声，一道古老的龙吟在敖烈的脑海中炸响。 那片漆黑的龙鳞碰到心头血，上面的符文立刻亮起红光，疯狂扭动着，把那滴心头血吸得干干净净。 下一秒，龙鳞化作一道黑光，嗖的一声钻进了岸边的马鞍里，嵌进皮革内侧，消失不见了。 从外面看，马鞍没有任何变化。 第113章 这匹马不对劲！ 但敖烈能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马鞍，和他的身体连在了一起。他那颗因恨意而狂跳的心，瞬间平复下来。所有的恨意和杀机，全都被这股力量包裹住，沉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又变回了那匹沉默温顺，看不出任何异常的白龙马。 “很好。”黑衣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后退一步，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入夜色。 “当你需要我的时候，”黑衣人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从四面八方传来，“就把你的怨恨注入其中，我自会收到。” 话音落下，黑衣人的身影彻底化作一缕黑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这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河岸边，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冰冷的河水，还在哗哗流淌。 敖烈在河中站了很久，很久。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水面上那颗布满裂纹的龙珠。 那是他的耻辱。 珠子里倒映着他丑陋的马脸，脸上还残留着属于西海三太子敖烈的最后一丝软弱。 他眼中的冰冷再次浮现，张开嘴，毫不犹豫的将那颗龙珠一口吞了下去！ 龙珠滑进肚子里，一股凉气瞬间传遍了敖烈全身。 敖烈站在河里，一动不动。 他已经感觉不到河水的冰冷，因为他的心，已经比河底的石头还要冷，还要硬。 那股憋了五百年的恨，现在不再是烫人的火。 它们冷了下来，凝固成了一块冰，重重的沉在他心底。 他想起了那头蠢猪。 猪八戒只是被烧了一下，受了点皮肉苦，就敢摔了钉耙，坐在地上骂天骂地。 他呢？ 他被自己的亲爹送上剐龙台，扒皮抽筋，从龙族变成了畜生。 可他还在傻傻的盼着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正果。 盼着有一天能回到西海，得到那个男人的承认。 现在他懂了。 正果，不过是神佛画出来的一张饼，是赏给他们这些听话的狗的骨头。 敖烈慢慢的低下头。 水里倒映着他那张丑陋的马脸，他眼睛里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心，都没了。 只剩下一种死了一样的平静。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等着被救的罪人。 他就是敖烈。 一个被扔掉，被背叛，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 天庭的债，灵山的债，还有西海的债。 他一笔一笔，全都记下了。 ...... 自从枯松涧的事过去后，这支去西天的队伍里，气氛就变得很奇怪，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猪八戒不耍嘴皮子了，只知道埋头挑担子。他那颗被烧掉毛的猪头上，新长出来的毛又硬又扎，像干草一样。他好像把火气都撒在了脚下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要把地踩个洞。 沙僧还是老样子，不吭声，只是牵马的时候更小心了。他时不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头皱得更紧了。 唐僧念经念得更起劲了。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在马背上闭着眼睛念经。观音菩萨收了红孩儿这件事，在他看来，是佛法厉害，是菩萨慈悲，这让他更想去西天灵山了。 孙悟空走在最前面，离他们三个远远的。 他不像以前那样，老是回头看师父还在不在，也不去笑话猪八戒偷懒了。他就扛着那根冷冰冰的铁棒，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他那双火眼金睛，没了以前的火气，变得金灿灿一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白龙马，还是一声不吭的当它的坐骑，驮着主人，走得不快不慢。 这天，他们走到了一条大河边。 那河很宽，看不到对岸。河水不是青的，是黑的，跟墨汁一样。水面一点波浪都没有，死气沉沉的。风吹过来，连个声音都没有。河里看不到鱼，也看不到水草，一股腥臭味飘过来，闻着就难受。 “停。”唐僧拉住马，从马背上下来。 走了这么多天，他口干舌燥的。他看着黑乎乎的河水，皱了皱眉头，但实在是太渴了，就对旁边放下担子歇脚的猪八戒说：“八戒，去给为师打点水来。” 猪八戒一听，抬头看了一眼那黑得发亮的河水，一脸的不乐意。 “师父，这水黑不溜秋的，跟那染坊里倒出来的墨汁似的，能喝吗？”他一边嘀咕，一边用鼻子闻了闻空气里的腥味，咧着嘴说：“这味儿也不对，喝了怕不是要拉上三天三夜的肚子。” “胡说！”唐僧板起脸，“江河湖海，都是天生地养的，是干净的水，怎么就喝不得？为师渴了，让你去你就去，别在这废话！” 猪八戒被骂了一句，心里更不高兴了，小声嘟囔：“又是使唤俺老猪，那猴子站在那儿怎么不叫他去……” 孙悟空站在不远处，好像没听见他们在吵什么。 他的火眼金睛早就看穿了，这黑水底下有妖气。那妖气又冷又腥，看样子是个水里的妖怪，还有点本事。 他没出声提醒。 他只是抱着铁棒，冷冷的看着。 又来事了？好啊。俺老孙倒要看看，这次来的，又是哪路神仙的亲戚，又是哪座山头的关系户。 “八戒！你还愣着干什么！”唐僧看猪八戒磨磨蹭蹭的，不动弹，声音也重了几分。 “去就去！”猪八戒被催烦了，没好气的拿起自己的紫金钵盂，摇摇晃晃的朝河边走去。 沙僧有点不放心，也提着宝杖跟了上去，嘴里劝着：“二师兄，小心点，这河看着有点不对劲。” 猪八戒刚走到河边，正要弯腰，脚下的河水突然炸开了！ 哗啦——！ 一个大黑影突然从水里窜了出来！那黑影带着水浪，看都不看河边的猪八戒和沙僧，直接就奔着后面的唐僧去了！ “师父！”沙僧吓得大叫。 猪八戒也被这一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钵盂都滚到了一边。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那黑影在空中一卷，已经把发愣的唐僧和白龙马整个裹住，接着猛地往下一掉，噗通一声巨响，又钻回了黑水里！ 水面上，只留下一个大漩涡，还有一句嚣张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河岸边响着。 “哈哈哈哈！这东土来的唐朝和尚，归我了！” 漩涡慢慢平了，黑色的河水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师父！” “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沙僧和猪八戒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脸都白了，冲到河边，只能看着平静的河面干着急。 “这……这可怎么办啊！”沙僧急得团团转。 第114章 又是西海龙王的亲戚？ 猪八戒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看着黑水道：“这妖怪在水里，咱们水性不好，怎么救师父？”他说着，眼光不自觉的就看向了不远处的孙悟空。 从妖怪出来到抓走唐僧，就一眨眼的功夫。 孙悟空还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看着唐僧被卷走，看着妖怪消失在水里，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这时候，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平静的河面，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 又一场好戏开场了。 就在这时，那妖怪的声音，好像隔着厚厚的水，闷闷的从河底传了上来。那声音里一点害怕都没有，全是得意。 “上面的毛脸和尚听着！” “抓你师父的，是本大王，鼍洁！” “我是西海龙王敖闰的外甥！你们要想救这和尚，也别来我这黑水河府上喊打喊杀！” 声音停了一下，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狂妄和看热闹的口气。 “先去西海走一趟，问问我那亲舅舅，他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河底再也没了声音。 河岸上，猪八戒和沙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西海龙王的外甥？这妖怪，还有这种背景？ 沙僧的脸黑了，握着宝杖的手捏的发白，他知道这下事情不好办了。 猪八戒站在那儿，被烧得坑坑洼洼的猪头先是愣住，接着，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全是火。 又是关系户！ 上次那个红孩儿被观音带走，一步登天当了善财童子。自己受的伤，吃的亏，最后就换来师父一句“慈悲度化”。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妖怪犯了事，报上后台的名字就什么事都没有？他猪八戒，以前也是天蓬元帅，就因为犯了点小错，被打下凡间变成这副猪样，还得在这儿受这些二世祖的气？ “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 猪八戒一声大吼，打破了安静。他那双小眼睛里全是血丝，死死盯着黑乎乎的河面，像是要喷出火来。 “一个红孩儿还不够，又来一个什么狗屁外甥！” “西海龙王很了不起吗？俺老猪当年在天河的时候，他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猪八戒把手里的九齿钉耙往地上一顿，黑土地被砸出一个深坑。 他猛地回头，看向一旁抱着胳膊看热闹的孙悟空，粗声粗气的说道：“师兄！这回不用你动手！这水里的王八蛋，交给俺老猪了！我今天非把他从水里揪出来，扒了他的皮，我看他那个龙王舅舅能把他怎么样！” 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从枯松涧一直憋到现在，必须找个地方撒出去。 孙悟空慢慢转过头，那双金色的眼睛，平静的看了猪八戒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鼓励，也没有拦着的意思，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淡，好像在看一个准备上台出丑的傻子。他想让这头蠢猪，再被现实狠狠扇一巴掌，让他彻底明白，在这条西行路上，光有一股子蛮劲，有多可笑。 “好。” 孙悟空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 “你去吧，小心点。” 猪八戒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大师兄相信他的水战本事。他心里一下子豪气冲天，好像又找回了当年管着天河水军的威风。 他得意的哼了一声，把钉耙往肩上一扛，对沙僧说：“沙师弟，你和大师兄在岸上等着！看俺老猪怎么把那家伙抓上来，给师父报仇！” 话没说完，他肥胖的身体晃了晃，大喊一声“看俺老猪的”，就抡圆了九齿钉耙，一个猛子，直愣愣扎进了那片死寂的黑水河里。 “噗通”一声闷响，黑色的水花溅起老高，猪八戒的身影就不见了。 可刚一进水，猪八戒脸上的得意就僵住了。 不对劲！ 这河水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一股说不出的粘稠感，从四面八方包了过来。这水不像水，又冷又重。他的身体在水里，每动一下都费劲的很，好像有无数只手在拉着他，阻力大的吓人。 他那点水性，在这里连一成都用不出来，整个人就像一块被扔进沥青里的石头，只能笨拙的往下沉。 “怎么回事……” 猪八戒心里发慌，用力的划动手脚，却只能在原地扑腾，样子难看得很。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一个开玩笑的声音，从下面黑乎乎的河底传了上来。 “呵呵，我当是谁口气这么大，原来是你这头猪。” 猪八戒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河底的烂泥里，一座用水晶和巨骨搭起来的府邸前，一个黑甲妖怪正抱着胳膊，满脸瞧不起的看着他。 那妖怪是人身，却长着一个吓人的龙头，嘴边两根长须自己动着，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纯正的龙族水汽。正是那个自称鼍洁的黑水河妖。 鼍洁看着猪八戒在水里笨拙挣扎的样子，嘴角的嘲笑更明显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在天庭上，因为调戏仙女被打了两千锤，贬下凡间错投了猪胎的天蓬元帅啊。” 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怎么？不在你的高老庄享福，跑到我这黑水河来撒野？” “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水下功夫，也敢在我面前叫唤？” 猪八戒被他说中心事，一张猪脸顿时涨成了紫红色，又羞又气。 “你这畜生！少在那胡说八道！快把我师父交出来，不然俺老猪一耙子筑了你的水晶宫！” 他一边骂，一边用力的挥舞钉耙，想要冲过去。可在这粘稠的水里，那九齿钉耙挥起来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鼍洁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沉重的水里，都显得特别刺耳。 “天蓬元帅？我看，是天蓬蠢猪！” 猪八戒那双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你找死！” 他吼了一声，身上的肥肉在水里抖个不停。他想起了高老庄的日子，想起了被贬下凡的委屈，想起了在枯松涧被烧的狼狈样子，所有的火气都冲了上来，灌进了手里的九齿钉耙。 他把钉耙横在胸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搅动。 “给俺老猪起！” 可是，他这股能移山的力气，在这黑水里却一点用都没有。粘稠的河水死死缠着钉耙，不管他怎么用力，也只能搅起一点泥浆，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他的视线被黑水挡住，神识也被一股阴冷的水汽压着，只能看清几丈远的东西。 第115章 猪八戒的杀意！ 而那个叫鼍洁的妖怪，却好像跟这黑水融为了一体。 一道黑影，在他左边闪过，带起一股冰冷的暗流。 猪八戒猛的转身，一耙子砸过去，却砸空了。 “废物。” 嘲笑的声音，却从他的右后方传了过来。 猪八戒吼着又一次转身，可看到的，还是那粘稠的黑水。 鼍洁在水里快的出奇，他根本不跟猪八戒正面打，就像猫逗老鼠一样，围着猪八戒不停的转，那看不起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折磨着猪八戒。 “就这点本事，也敢下水救人？” “天庭当年真是瞎了眼，让你这种货色管十万天河水军。” “不过也好，要不是你这头蠢猪自己犯错，怎么轮得到我舅舅西海龙王他们家，在四海里越来越威风？” “说起来，我倒该谢谢你。你这种天庭不要的废物，今天到了我手里，正好给本大王做个下酒的点心！” 每一句话，都像锤子一样，狠狠砸在猪八戒的心上。 废物！点心！ 猪八戒的脑子，被这些话彻底点着了。 “啊啊啊！你给我出来！” 他彻底疯了，什么招数都不要了，抡起九齿钉耙，对着周围的黑暗乱挥，砸出一道道没力气的水波。 可他越是发疯，动作就越笨，在鼍洁眼里，就越是好笑。 河底深处，鼍洁抱着胳膊停在水里，看着那像溺水一样乱扑腾的猪八戒，脸上的笑意慢慢没了，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玩腻了。 “没意思。” 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影子，自己却像一支黑色的箭，朝着猪八戒猛的冲了过去！ 那速度，快到猪八戒的眼睛根本跟不上！ 猪八戒只觉得背后一股危险袭来，他刚想转身，已经晚了。 只见鼍洁一个转身，那条长满硬鳞，像钢鞭一样的鳄鱼尾巴，撕开粘稠的水流，带着巨大的力量，在水里划出一道白色的水痕，狠狠的抽在了猪八戒那圆滚滚的肚子上！ 嘭！ 一声闷响，在河底炸开！ 猪八戒连叫都没叫出来，整个肥胖的身体在那一下被抽的弓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抽的换了位置，一股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下一刻，他庞大的身体就像一颗炮弹，用比他自己冲下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轰的一声射出了水面！ 黑色的水花冲起十几丈高。 猪八戒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线，越过沙僧的头顶，最后“噗通”一声，像一滩烂泥一样，重重的摔在几十丈外的河岸上，砸的地面都震了一下。 他刚一落地，就趴在地上，张开了大嘴。 “呕……” 他猛烈的吐了起来，吐出来的不是吃的斋饭，而是大口大口又黑又臭的河水。那水像是积了千年的烂泥，腥臭的味道熏得人快要晕过去。 更奇怪的是，他的肚子不但没因为呕吐变小，反而像被吹了气的皮球，用眼睛能看到的速度，飞快的鼓了起来。 一转眼，他的肚子就变得比他整个人还大，圆滚滚的撑在地上，把他那身破烂的衣服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都要炸开。 他趴在地上，一边吐着黑水，一边痛苦的哼着，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点当年天蓬元帅的威风都没有。 河岸边的沙僧，看着二师兄这凄惨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想上去扶，可那股臭味实在太冲鼻子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二师兄……” 沙僧看着那鼓得像球一样的肚子，苦笑着说了一句。 “你这不是去救师父，你这是……去给那妖怪送点心啊。” 这句话，沙僧说的很小声。 可这句话，却像一道雷，一个字不漏的劈进了猪八戒的耳朵里。 送点心…… 送点心！ 这三个字，和河底那妖怪的嘲笑，一模一样！ 趴在地上的猪八戒，那痛苦的哼哼声，一下子停了。 他那还在吐黑水的身体，猛的僵住了。 一股死一样的寂静，笼罩在他身上。 他缓缓的，缓缓的抬起那颗被烧的坑坑洼洼，现在又沾满腥臭烂泥的猪头。 他那双通红的小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沙僧。 那眼神里，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狼狈，甚至没有了愤怒。 只有一种被压到了极点，冰冷刺骨的杀意！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好吃懒做的猪八戒。 他是天蓬！ 是被羞辱，被踩在脚底下，尊严被彻底碾碎的天蓬元帅！ 沙僧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退了半步，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俺老猪……” 猪八戒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用蹄子撑着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肚子实在太大，他试了好几次，才晃晃悠悠的站稳。 “俺老猪是去送点心的？” 他直勾勾的看着沙僧，又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抱着胳膊的孙悟空。 他看到孙悟空就那么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看一场和自己没关系的戏。 猪八戒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炸了。 “凭什么！” 他猛地吼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肥胖的身体抖个不停。他伸出手指，指着那片黑乎乎的河面，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凭什么啊！” “又是一个有后台的！上回那个红孩儿，一把火差点把俺老猪烤熟了，结果呢？菩萨来了，他什么事都没有，转头就当了善财童子！” “现在这个小王八蛋，就因为他舅舅是龙王，就能把俺老猪当球一样打？就能这么嚣张？” 猪八戒越说越激动，眼泪鼻涕混着脸上的泥，流了一脸。 “俺老猪呢？俺老猪当年也是天蓬元帅，管着八万天河水军！四海龙王见了我，哪个不得客客气气的？” “就因为投错了胎，就得被这种小杂鱼欺负？就得被你们当笑话看？” 他的声音尖利，充满了委屈。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猪八戒狂吼着，抡起地上的九齿钉耙，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脚下的土里。 哐当一声巨响，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 第116章 凭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沙僧站在旁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快疯了的猪八戒，心里也堵得慌。二师兄说的，好像也没错。这一路上，他们这些没背景的，不就是处处受气吗？ 这场景，和之前太像了。 不远处的白龙马，从头到尾，一动没动。 它只是低着头。猪八戒的每一声哭喊，它都听见了。它心里没有可怜，也没有嘲笑。 它只是觉得，这头蠢猪还能在这里哭，还能在这里骂。 而他呢？他连叫一声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悟空静静的看着猪八戒发疯。 他眼神冰冷，没什么变化。 这头蠢猪，总算是被现实打醒了一点。虽然他想的，还只是自己受的那点委屈和皮肉苦，但这总算是个开始。 他总算不再是那个一有事就喊着回高老庄的废物了。 猪八戒还在那里嚎，好像要把这几百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他骂天骂地，骂神骂佛，骂这倒霉的西行路。 整个河岸，都是他那伤心的哭嚎声。 “行了。” 就在这一片哭骂声里，一个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却让猪八戒的哭声一下子停了。 猪八戒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收回目光，那双金色的眼睛，平静的落在了猪八戒那张又脏又肿的脸上。 “别嚎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同情。 “不就是个西海龙宫么？” 孙悟空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那弧度里，带着点嘲讽，和让人看不懂的冷意。 “俺老孙，亲自去走一趟。” 孙悟空的声音很平淡，但在这死寂的河岸边，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猪八戒的哭嚎声一下子停了。他抬起那张糊满了泥的猪脸，通红的小眼睛茫然的看着孙悟空。 沙僧握着宝杖的手也松了些，看着大师兄的背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不就是个西海龙宫么？” “俺老孙，亲自去走一趟。” 这话听着，不像是去求人办事，倒像是去通知一声。西海龙宫在他嘴里，好像跟个小土坡没什么两样。 猪八戒不嚎了。他用蹄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把眼泪鼻涕和腥臭的黑泥抹的更匀了。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着孙悟空那双看不出喜怒的金色眼睛，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 这猴子要去，总比自己再去水里被当成皮球抽要强。 孙悟空不再看猪八戒，转过身，目光在队伍里扫了一圈。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匹一直没出声的白龙马身上。 “老沙，八戒。”孙悟空的声音依旧平淡，“你们在这儿看好行李，也看好这匹马，别让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再给叼了去。俺老孙，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 孙悟空要去西海龙宫，这话一出口，白龙马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接着从魂魄里透出一股战栗。 它的四条腿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它抖的厉害，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身体左右摇晃，眼看就要站不稳了。 敖闰！ 那个名字，那个他曾叫“父王”的男人的脸，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不再是回忆，而是大师兄马上就要去揭开的现实！ 恐惧和恨意在他身体里猛烈冲撞，感觉魂魄都快要被撕裂了。那片龙鳞带来的冰冷力量在死死压制着他，可还是没法完全压住这股快要崩溃的情绪。 沙僧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这匹平时温顺的白马，身上正散发出一股狂躁的气息，让他心里发慌。 “马儿，你怎么了？” 沙僧皱着眉，有些疑惑。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拍拍马的脖子，安抚一下它。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白色的鬃毛，白龙马却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的向后一缩，躲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动作幅度很大，带着强烈的抗拒。 沙僧的手，就那么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白龙马躲开之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它把巨大的马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口。长长的白色鬃毛像帘子一样，彻底遮住了它的眼睛。 没人看见，在鬃毛的遮挡下，白龙马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瞳孔深处是血红色的恨意和杀机。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了白龙马温顺外表下压着的恨，也看到了它因为一个名字而快要崩溃的神魂。 但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一句安慰，也没有一个探寻的眼神。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一片淡漠。 他知道，这匹马的心，比猪八戒和唐僧他们都要更痛，更冷。 他更知道，光是痛还不够。只有把这股痛变成恨，才能烧掉身上的枷锁，才有掀翻棋盘的力量。 这还不够，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他这次去西海，就是去添这把火的。 他要去看看，当他这个齐天大圣亲自上门，提起那个被西海龙宫推上剐龙台的“孽子”时，那位西海龙王敖闰，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正好，让这匹被家族扔掉的“好马”，也好好看个清楚！ 想到这，孙悟空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不再耽搁，身子一晃，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径直朝着西边的西海龙宫飞去！ 很快孙悟空便来到了西海的海域。 这里的海水很清，能一眼看到海底的珊瑚和游鱼，空中飘着淡淡的咸味，还混着一点仙气。 孙悟空看着下方这片澄澈的海域，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真是干净啊。 他没有停留，身子一沉，整个人直接扎进了海里，带起一道巨大的白色水线，动静大得很，一点都没想藏着。 水晶宫门口，巡逻的虾兵蟹将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一股让他们发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没看清来的是谁，光是看到那根铁棒的影子，就吓得魂都飞了，纷纷丢了兵器，手脚并用的滚到了一旁。 孙悟空就这么扛着金箍棒，一路没人敢拦，走进了西海龙宫的主殿。 大殿里，正办着一场热闹的酒宴。 到处都挂着巨大的夜明珠，把整个大殿照得跟白天一样。地上铺着白玉，几十个鲛人舞女正在中间跳舞。 大殿主位上，西海龙王敖闰，正满脸堆笑，整个身子都快探了出去。他双手捧着一个酒杯，对着身边的客人，姿态放的极低。 “上仙能来，真是让我这小小的西海亮堂了不少！小王先干为敬，您随意，您随意！” 第117章 俺老孙是来砸场子的！ 敖闰的声音不大，却用了法力，让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这客人的尊敬。 被他这么捧着的，是一个穿着天庭仙官衣服的神仙。 那仙官看着不大，脸上没什么表情，透着一股天生的傲气。他斜靠在椅子上，对敖闰的敬酒，只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用指尖碰了一下自己的酒杯，连端起来都懒得动。 那双眼睛扫过跳舞的鲛人，又扫过满脸讨好的敖闰，眼神里全是看不起。 孙悟空的脚步，就这么停在了大殿中间。 他没说话，就静静的站在那，扛着冰冷的铁棒，目光越过那些吓傻的舞女，落在了主位上。 他一出现，那悠扬的音乐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下子停了。 殿里跳舞的鲛人们，动作都僵住了。她们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毛脸和尚，感受着那股冰冷的气息，脸都白了，慌乱的退到大殿两边，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柱子的影子里。 整个大殿，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主位上，敖闰脸上讨好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他看着那个熟悉又让他害怕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缩，端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几滴酒洒了出来。 是他！ 这个煞星怎么来了！ 不过，敖闰毕竟是管着西海的龙王。他脸上的害怕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 他放下酒杯，连忙从位子上站起来，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快步迎了下来。 “哎呀！我当是谁，这不是齐天大圣吗？” 他的声音很大，充满了惊喜，好像见到的不是煞星，而是好久不见的朋友。 “大圣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西海啊？稀客，真是稀客！快快快，来人，给大圣看座，上最好的仙果琼浆！”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来拉孙悟空的胳膊，那份热情的样子，让人看着别扭。 孙悟空只是看着他表演，一动不动。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平静的看不出一点波澜。 他看着敖闰那张假笑的脸，心里冷笑。 装。 继续装。 俺老孙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孙悟空没理敖闰伸过来的手，也没看旁边那个一脸高傲，正好奇打量着他的天庭仙官。 他的目光，就那么直勾勾的，像刀子一样钉在敖闰的脸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死寂的大殿里。 “老龙王。” 孙悟空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好像在说一件很小的事。 “你家外甥，在黑水河占山为王，摆了个黑水河府。” “如今，还抓了俺老孙的师父。” 孙悟空的话一出口，整个西海龙宫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音乐停了，几十个跳舞的鲛人舞女僵在原地，脸上还带着笑，眼睛里却全是害怕。 主位上，西海龙王敖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酒洒在了龙袍上，他一点都没注意到。他旁边那个一直懒洋洋的天庭仙官，也终于坐直了身体，高傲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兴趣，目光在孙悟空和敖闰之间来回看着。 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所有的水族都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惹到那尊煞神。 “啪！”一声巨响，打破了安静。 敖闰把手里的白玉酒杯狠狠拍在桌上，杯子当场碎了。他猛地站起来，脸上一丝慌张都看不见，全是愤怒和心痛的表情。 “岂有此理！”敖闰一声大吼，震得整个水晶宫嗡嗡响。他指着大殿外面，身体气的微微发抖。 “我那外甥！那孽畜！竟然敢这么大胆！占河为王，还抓了圣僧！他这是要翻天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相信和愤怒，演的十分逼真。 孙悟空就那么抱着胳膊，冰冷的金箍棒斜靠在肩上，一句话也不说。他看着敖闰，金色的眼睛里一片冷漠，带着藏不住的嘲讽。看，多卖力。 敖闰根本没看孙悟空的反应，他猛地转身，对着殿下那些吓得不敢出声的龙子龙孙和虾兵蟹将，大声骂道：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啊？要你们守规矩，安分点！不准仗着是龙族就在外面惹事！你们都当耳旁风了！”“现在，我西海竟然出了这种东西！是我没教好！是我管家不严！”他捶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是自责和羞愧。 “我愧对玉帝的信任！更愧对西天佛门！我西海的脸，都被这孽畜给丢尽了！” 这番话说得正气十足，好像他真是那个刚正不阿的龙王。那位天庭仙官端起一杯新酒，轻轻喝了一口，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很有兴趣的看着敖闰一个人表演。 这老龙王，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整个大殿，只有孙悟空像个看热闹的，就那么看着这场滑稽的表演。 敖闰喊了半天，终于慢慢转过身，重新看向孙悟空。这时，他脸上的怒火已经变成了沉痛，对着孙悟空重重一抱拳，语气沉痛的说： “大圣！这件事，是我西海的错，我敖闰，绝不放过他！”他的眼神无比真诚，话说的很肯定。 “请大圣放心！我这就点兵，亲自去黑水河走一趟，一定把那孽畜绑来交给你处置！是打是杀，我敖闰绝没二话！”他说着，好像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 “就算我姐姐来求情，我也绝对不轻饶！”好一个大义灭亲的舅舅。 孙悟空心里冷笑一声，还是没说话。敖闰见孙悟空不为所动，眼神闪了一下，似乎觉得亲自出马有点太刻意了。 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旁边一个身披金甲，看起来很威风的年轻龙子身上。 “摩昂！”敖闰沉声喝道。 那金甲龙子正是西海龙太子摩昂，他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父王！” “你，马上带一队精兵，去那黑水河！”敖闰的脸上，是一片不给反驳机会的威严。 “把你那个胆大包天的表弟，给本王拿下！”他说着，对龙太子摩昂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闪得很快，但摩昂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父王那愤怒的表情下，藏着一丝警告和暗示。 第118章 老龙王这演技绝了！ 龙太子摩昂心里马上就明白了。 他抬起头，脸上也露出凝重和坚决的表情，对着敖闰，更是对着孙悟空，大声领命： “父王放心！” 他停了一下，目光转向孙悟空，声音洪亮，充满了保证的意味。 “孩儿这次去，一定会把表弟‘请’回来，给大圣，也给那位圣僧，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那个“请”字，他说的不轻不重。但在孙悟空的耳朵里，却特别刺耳。不是抓，也不是绑，而是请。 好一个“请”字。这哪里是去拿人问罪，分明是去走个过场，把犯事的亲戚客客气气地请回来，避避风头。孙悟空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必了。” 这让刚领了命令，准备起身的龙太子摩昂动作一僵。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往前走了两步。他每走一步，殿里所有水族的心就跟着沉一下。他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龙王敖闰，又扫过那位看戏的天庭仙官，最后，落在了龙太子摩昂的身上。 “拿你表弟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太子了。” 孙悟空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小事。 “俺老孙的师弟，天蓬元帅猪悟能，水性也很好。”他话锋一转，那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敖闰，像是要看穿他。 “不过，那黑水河的水有点奇怪，黏得很，不是普通的水。” “俺老孙想着，天底下的水都归你们四海龙王管，那是什么水，老龙王你应该知道吧？” 孙悟空这话一出口，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西海龙王敖闰脸上的血色一下褪的干干净净。他那张刚刚还正气十足的脸，此刻僵硬无比，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着，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黑水河的水…… 那是什么水，他比谁都清楚！ 那是他西海龙族用来圈养一些见不得光，却又沾亲带故的家伙的地方！那水里被布下了龙族秘法，不是龙族血脉的人进去，一身法力十成去了九成，只能任人宰割！ 这猴子，怎么会知道的？ 敖闰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位天庭仙官，只见对方正端着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那眼神里，看好戏的意味再也懒得掩饰。 一瞬间，冷汗就从敖闰的额角滑了下来。 “这……这个……”敖闰喉咙发干，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悟空也不催他。 他只是扛着金箍棒，就这么走到大殿一侧的客席边。那席位上还摆着精致的仙果玉酿，他看都没看，抬脚一扫。 “哗啦”一声，桌案连带着上面的东西，被他干净利落的扫到了地上。 他自己则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冰冷的金箍棒被他随手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坚硬的白玉地砖，以铁棒落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整个大殿的水族，心都跟着这一下狠狠一颤。 “老龙王，你慢慢想，不着急。”孙悟空翘着腿，用手掏了掏耳朵，语气悠闲的像是坐在自家花果山一样。“俺老孙有的是时间。” “让太子去吧，快去快回。” “俺老孙就在这儿等着，看看你家太子，是怎么把你那个好外甥，从那‘古怪’的河里，‘请’回来的。” 他把那个“请”字，说的极重。 敖闰的脸色，从煞白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涨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今天这事，没法糊弄了。 这猴子，从一开始就没信他！他在这里演了半天，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去！”敖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他猛的扭头，对着还跪在那里的龙太子摩昂，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别让大圣等急了！” 那声音里压着的屈辱和怒火，傻子都听得出来。 龙太子摩昂身子一震，不敢再有半分迟疑，重重磕了个头，沉声道：“孩儿……遵命！” 他站起身，不敢看孙悟空，也不敢再看自己父王难堪的脸色，转身快步走出大殿。 很快，水晶宫外，号角长鸣，战鼓擂动。 一队队披着亮银铠甲的虾兵蟹将，举着寒光闪闪的兵器，在龙太子摩昂的带领下，排开海水，气势汹汹的朝着黑水河的方向，杀了过去。 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西海龙宫这是要去讨伐什么不共戴天的死敌。 大殿之内，孙悟空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却笼罩着整个龙宫。 敖闰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那位天庭仙官，干巴巴的说道：“让上仙见笑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那位仙官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目光却一直落在孙悟空身上，再也没看过敖闰一眼。 …… 黑水河畔，依旧是一片死寂。 猪八戒和沙僧在岸边等的心焦，正坐立不安，忽听得远处水面之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紧接着，黑色的河水分开，一队队银甲水军从水下冒了出来，转眼间就将整条黑水河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持一杆三棱亮银枪，面容英武，正是西海龙太子摩昂。 他立于水面之上，遥指河底的水府，运足了法力，声音巨大。 “鼍洁！你这孽畜！目无天法，胆敢在此私设水府，掳掠东土圣僧！还不快快滚出来，束手就擒！” 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震得水波翻涌。 话音落下许久，河底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表哥来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这么大声，吓到我府里的小鱼小虾可怎么好。” 随着话音，一个黑甲身影慢悠悠的从水府里游了出来。 鼍洁脸上没有丝毫惧怕，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对着摩昂拱了拱手：“表哥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摩昂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一沉，枪尖直指他的眉心，厉声呵斥道：“少给我嬉皮笑脸！鼍洁，我问你，你可知罪！” “知道，知道。”鼍洁连连点头，态度好得惊人。“我不该占着这黑水河，更不该没跟舅舅打声招呼，就把唐朝来的和尚请来府里做客。都是我的错，我认罚。” 第119章 这叫捉拿？ 摩昂看着他这副样子，准备好的一肚子骂词，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清了清嗓子，当着身后数千水军的面，板着脸，开始一条条数落鼍洁的罪状，什么“藐视天规”、“有辱门楣”，话说得是义正词严。 鼍洁就那么抱着胳膊，笑嘻嘻的听着。 等摩昂说完了，他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一脸悔过的表情。 “表哥教训的是！小弟我听了之后，真是追悔莫及！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给舅舅和表哥你添麻烦了！” 这番对话，听得岸上的猪八戒和沙僧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哪是捉拿犯人，倒像是长辈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摩昂看着鼍洁，沉默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 他对着身后一摆手。 “来人，上锁！” 两个蟹将立刻上前，手里却只拿了一条细细的铁链。 鼍洁极为配合的伸出双手。 那两个蟹将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铁链在鼍洁的手腕上，松松垮垮的绕了两圈，连个锁扣都没扣上，生怕弄疼了他。 鼍洁还自己掂了掂那铁链，咧嘴一笑：“表哥，这就完了？” “拿下！”摩昂懒得理他，沉声喝道。 同时，又有几个水卒从水府里，将那个被捆着的唐僧给“救”了出来。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没有一点打斗，没有一声反抗。 这根本不是捉拿，而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迎接仪式。 “罪臣鼍洁，已经拿下！圣僧也已救出！”摩昂对着三军高声宣布，“收兵！回宫复命！” 数千水军轰然应诺，声势震天。 鼍洁被两个虾兵“押送”着，走在队伍中间。他身上挂着那条可笑的锁链，脸上却没有半点阶下囚的觉悟，反而东张西望，饶有兴致，嘴角那丝得意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黑水河岸边，几个虾兵小心翼翼的把唐僧扶上了岸。 唐僧浑身湿透，脸色发白，可当他看到岸边那个金盔金甲的龙太子摩昂时，眼里顿时涌出了热泪。 “阿弥陀佛！”唐僧挣开虾兵，对着摩昂双手合十，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太子殿下相救！贫僧还以为，这次肯定要被妖怪吃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全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和感激。 “龙王真是深明大义，不包庇亲戚，还派太子亲自来抓妖怪，真是菩萨心肠！贫僧太感谢了，等回到东土大唐，我一定在皇上面前，为龙王请功！” 摩昂太子脸上挤出一点客气的笑容，伸手扶了一下，说着场面话：“圣僧太客气了，家里出了这种东西，惊动了圣僧，是我们西海的错。我父王特地命我过来，把这孽畜抓回去，给圣僧一个交代。” 猪八戒在旁边看着，嘴角忍不住撇了撇。 他那张还沾着臭泥的猪脸上，露出一丝很浓的嘲讽。 菩萨心肠？交代？ 猪八戒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被打的鼓起来的肚子，现在还一阵阵的疼。那妖怪下手有多狠，他最清楚。他又看了看那边被几个蟹将“押”着，身上松松垮垮挂着一条铁链，脸上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还在东张西望的鼍洁，猪八戒心里就有一股火在烧。 这哪是抓人，这分明就是演给那猴子看的一场戏！ 沙僧站在一边，看看师父那感激的样子，又看看二师兄那憋屈的模样，最后只是默默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只有那匹白龙马，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 它看到了自己的兄长，西海龙太子摩昂，是怎么用一番好听的话，把一件大罪，轻描淡写的说成了一场“家门不幸”的闹剧。 它的眼神，隔着长长的白色鬃毛，落在摩昂那身威风的金甲上，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冰冷。 它早就知道了。 这就是龙族，这就是它的家人。 …… 西海水晶宫。 大殿里的气氛压抑的可怕。 孙悟空大咧咧的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扶着那根冰冷的铁棒，好像睡着了。 西海龙王敖闰站在殿里，坐立不安，额头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的冒。他旁边那位天庭仙官，倒是一脸悠闲的喝着酒，眼神时不时扫过孙悟空，看热闹的意思越来越浓。 就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等待中，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龙太子摩昂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蟹将，“押”着那个脸上还带着笑的鼍洁。 “父王！大圣！”摩昂走到大殿中间，对着上面抱拳，大声说：“孩儿奉命，已经把孽畜鼍洁抓回来了！圣僧也平安无事！” 敖闰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快步迎了上去。 他没看摩昂，也没看那所谓的“抓回来”，而是直接走到孙悟空面前，满脸堆笑的说：“大圣，您看，这孽畜已经带回来了！圣僧也平安了，您看……” 孙悟空的眼皮，连动都没动一下。 敖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跪在地上的鼍洁，眼珠子转了转，倒是很机灵。他抬起头，对着孙悟空的方向，随随便便的拱了拱手。 “大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一点都没有阶下囚的样子。“小龙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冲撞了圣僧，也得罪了大圣。我在这给大圣赔个不是，还希望大圣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一句轻飘飘的“年纪小不懂事”，一句不痛不痒的“别跟我计较”。 一场绑架，一场惊动西行队伍的大罪，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说完，他甚至还对着孙悟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猪八戒和沙僧要是看到这一幕，恐怕又要气得跳起来。 可孙悟空，还是没反应。 敖闰见状，心里急了。这猴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连忙打着哈哈，出来和稀泥：“好了好了！孽畜，还不快闭嘴！” 他假装骂了鼍洁一句，又转头对着孙悟空，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腰都弯下去了几分。 “大圣，您看，唐长老既然已经没事了，这孽畜也知道错了。不如……不如就看在我西海的面子上，也看在我这张老脸上，这件事就这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直闭着眼睛的孙悟空，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敖闰。 第120章 凡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笑了。 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暖意，只有让人从骨子里发冷的冰冷和嘲笑。 “老龙王。” 孙悟空慢慢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遍了整个安静的大殿。 “你说完了？” 敖闰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说完了，就轮到俺老孙了。” 孙悟空站起身，那看着不高的身形，在这一刻，却像一座大山，压得整个龙宫都喘不过气。 他扛起金箍棒，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走到了那个还跪在地上，一脸不在乎的鼍洁面前。 他低头看着鼍洁，鼍洁也抬头看着他，脸上还带着那丝挑衅的笑。 孙悟空没理他，目光越过鼍洁，落在了敖闰那张已经开始不安的脸上。 “老龙王，你刚才说，我师父没事了。” 孙悟空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没错，我师父是没事。” 他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可黑水河边，那些祖祖辈辈靠打鱼为生的凡人呢？” “俺老孙来的时候，路过那里的村子，听那里的土地说，最近几年，河边无缘无故丢了几十个渔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孙悟空伸出金箍棒，冰冷的铁棒头，轻轻点在了鼍洁的脑门上。 鼍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孙悟空的声音，像冬天的寒风，吹过大殿，让所有水族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冷。 “老龙王，我师父的命是命。” “那些被你这好外甥，拖进黑水河里，活活吞掉的几十个渔民……” 孙悟空盯着敖闰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他们的命，就这么算了？” 这句话，像一道雷，狠狠劈在了敖闰的脑子里。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血色，从他的脸上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 整个水晶宫大殿，原本还残留着一点歌舞升平气息的空气，在这一刻，突然变冷，好像一下子进入了冬天。 几十条人命！ 他以为，这猴子来，最多就是为了唐僧，为了他自己齐天大圣的面子。只要把唐僧放了，把态度做足，赔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猴子，竟然会为了几十个凡人，在这里跟他计较！ 凡人而已！ 在他们这些神仙眼里，凡人的命，跟蚂蚁有什么区别？别说几十个，就是死上几百个，几千个，又有谁会真的放在心上？ 敖闰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他看着孙悟空那双金色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害怕。 这猴子，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这……这……”敖闰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掐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大圣，说笑了。” 说话的，是那位一直坐在客席上，看戏一般的天庭仙官。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脸上那副懒洋洋的，看热闹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冷漠。 他看着孙悟空，眼神，已经变得有些不善。 “区区几十个凡人的生死，不过是轮回常事。大圣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如此大动干戈，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呢？” 那仙官的声音不咸不淡，却像是一道赦免的旨意，落在了西海龙王敖闰的心头。 他那张惨白的脸竟慢慢浮现出了一丝扭曲的笑意。 他缓缓直起了那刚刚还卑微弯下的腰。 “渔民？” 敖闰冷笑一声，那笑声尖锐而刺耳，再也没有了半分刚才的谄媚。 “不过是些凡夫俗子，命如草芥。死了几个，与我龙族何干？” 这句话，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 大殿之内，所有水族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能感觉到，龙王身上的气势变了。那不是对孙悟空的恐惧，而是对另一种更高权力的依仗。 孙悟空脸上那最后一丝嘲弄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两颗火星，瞬间燃起了两团熊熊的烈焰。 “你的意思是，凡人的命不是命？”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薄欲出的滔天怒火。 “一个妖猴，也配在本王面前谈论性命？” 敖闰彻底撕下了那层伪装的面具，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孙悟空，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孙悟空，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上前一步，那华美的龙袍无风自动，一股属于四海龙王的威压，朝着孙悟空碾了过去。 “若不是观音菩萨保着你，你现在还在五行山下啃铁丸，喝铜汁！你有什么资格，跑到我西海龙宫，来管我龙族的事？” “你以为你还是五百年前那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你现在不过是佛门座下，一条带着枷锁的狗！” “我那外甥，冲撞了你师父，是我西海不对。我给你个面子，把他叫回来，赔个不是，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至于那些凡人……” 敖闰发出一声嗤笑，声音里充满了刻薄的快意。 “你师父的命，是佛门金贵，是取经人，我们惹不起。” “那些凡人的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你若识相，就带着你那没事了的师父，乖乖滚回你的取经路上去，别在这里自讨没趣！” 一番话，如同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孙悟空的脸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羞辱。 他以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是在为无辜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原来，在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眼里，他只是仗着新主子的势，在这里作威作福。 他的愤怒，他的质问，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唐僧的命是命，因为他背后是佛门。 凡人的命不是命，因为他们背后，什么都没有。 而他孙悟空，夹在中间，就是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那股憋了五百年的怨气，那股看透了神佛虚伪的冷意，在此刻，被敖闰这番话彻底点燃。 “嗡……” 孙悟空手中那根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他握着铁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青筋一根根暴起，像虬龙一样盘踞在手臂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滔天杀意，从他那看似不高的身躯里，疯狂的席卷而出！ 第121章 你算什么东西！ 整个水晶宫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那些巨大的夜明珠散发的光芒，似乎都变得冰冷起来。 大殿里的所有水族，包括那位一直看戏的天庭仙官，脸色都变了。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来自太古洪荒的凶兽盯住了，那股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杀气，让他们从神魂深处感到战栗和恐惧！ 跪在地上的鼍洁，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他看着孙悟空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敖闰也被这股恐怖的杀气冲得心神一震，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但他一看到旁边那位虽然脸色凝重，却没有出言阻止的天庭仙官，胆气又壮了起来。 他看着孙悟空那副快要压抑不住愤怒的样子，反而笑了，笑得无比张狂，无比得意。 “怎么？” 他挺起胸膛，用一种极尽挑衅的语气说道。 “想动手？” “你这泼猴，还想在我西海龙宫撒野不成？” “来啊！” 敖闰伸出手指，几乎要点到孙悟空的鼻子上。 “你动我一根指头试试！” “我告诉你，孙悟空！今天你敢在这里动我，伤我西海一人一卒！” “信不信天庭的旨意，佛门的金旨，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到时候，别说你那狗屁的西天取经路，你连那五行山都回不去，怕是直接就要被打得神魂俱灭！” 他的声音，在充满杀气的大殿里回荡，充满了有恃无恐的嚣张。 他笃定了，这猴子不敢。 他身上背着佛门的任务，受着天庭的监视。 他就是一只有主人的狗，主人没发话，他怎么敢咬人？ 他今天，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只自以为是的猴子的脸，踩在脚底下！ 让他明白，谁才是这片天地间，真正的主人！ 黑水河畔，一道金光悄无声息的落下。 孙悟空的身影显现出来，他依旧扛着那根铁棒，只是身上那股冲天的杀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头发悸的死寂。 他回来了。 “阿弥陀佛！悟空，你可算回来了！”唐僧一见他，脸上顿时露出劫后余生的喜色，连忙迎了上去，双手合十，满脸的感激与赞叹。“为师便知，那西海龙王乃是深明大义之辈，定不会包庇……”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停住了。 孙悟空甚至没有看他，只是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那双金色的眸子，平静得像两块被冰封了千年的琉璃，没有光，也没有温度。 那一眼，甚至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彻底的无视。 唐僧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后半句“定不会包庇亲族”的赞美之词，就那么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愣在原地，看着孙悟空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孙悟空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那堆散乱的行李旁，弯下腰，默默地开始收拾。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打包的动作。 猪八戒趴在地上，那鼓胀的肚子还没完全消下去，他哼哼唧唧的抬起猪头，正想问问那猴子是不是把那小王八蛋给宰了。可当他看到孙悟空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看师父那尴尬僵硬的表情，他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的念头，瞬间就没了。 他明白了。 这猴子，肯定也是去碰了一鼻子的灰。 “哼！”猪八戒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他没骂出声，但那双通红的小眼睛里，全是憋屈和不忿。 沙僧站在一旁，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事情办砸了。 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砸。 很快，行李收拾好了。 孙悟空一言不发，翻身上了白龙马的马鞍。不对，他没有上马，而是牵起了缰绳，走在了最前面。 唐僧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悟空，为师自己来”，可看着孙悟空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爬上了马背。 猪八戒从地上爬起来，也一声不吭的挑起了担子。 沙僧跟在最后面。 这支去西天的队伍，再一次上路了。 只是，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没有人说话。 以前那个最爱耍嘴皮子，动不动就喊着散伙的猪八戒，此刻只是埋着头，把满腔的火气都撒在了脚下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得地动山摇。 沙僧还是挑着担，牵着马，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时不时看看前面那个孤单的背影，又看看马背上坐立不安的师父，心里一片茫然。 唐僧骑在白龙马的背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马背很稳，可他却觉得比坐在烧红的铁板上还难受。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像一张大网，将他们师徒四人，连带着这匹马，全都罩在了里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孙悟空走在最前面，离他们远远的。 他扛着那根铁棒，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的稳，背影看去，像一座沉默的山。 以前那个活蹦乱跳，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齐天大圣，好像死了。 现在走在前面的，只是一个去西天的行者，孙悟空。 …… 夜幕降临。 队伍在一片荒野中停下，旁边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河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沙僧默默的生起了火。 橘红色的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映着每个人的脸，却驱不散他们之间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猪八戒拿过干粮，胡乱啃了几口，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钉耙一扔，倒头就睡。没过多久，沉重的鼾声就响了起来，只是那鼾声里，还夹杂着几声含糊不清的，骂骂咧咧的梦话。 唐僧坐在火堆旁，手里捻着佛珠，嘴唇翕动，想要念经。 可那些烂熟于心的经文，此刻却一个字都念不进心里去。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孙悟空在西海龙宫那冰冷的眼神，是猪八戒被抽得半死不活的惨状，是沙僧那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信奉的慈悲和道理，在这些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最终，他放下了佛珠，看着跳动的火焰，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孙悟空没有靠近火堆。 他独自一人，走到远处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坐了下来。 第122章 无言的队伍 夜色如墨，冰冷的河水无声流淌。 营地的篝火，在远处的黑暗中，像一粒随时都会熄灭的火星。 那匹白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河水中央，水流漫过它的膝盖，带走它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它没有看远处的营地，也没有看天上的月亮。它的目光，或者说它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身下的马鞍之上。 那马鞍的夹层里，藏着一片冰冷的龙鳞。 那是应龙的逆鳞。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龙气，从它魂魄深处涌出，小心翼翼的探入马鞍，触碰到了那片鳞甲。 嗡。 一层凡人肉眼看不见的稀薄黑气，如同水墨入水，缓缓将白马笼罩。周围的世界，声音和光影，都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它的神念，被那股古老而霸道的力量牵引着，穿透了无尽的水域，越过了层层空间，朝着一个它既熟悉又恐惧的地方，窥探而去。 刹那之间，喧闹的仙乐和放肆的笑声，冲破了空间的阻隔，狠狠灌入它的脑海！ 眼前的黑暗散去，一幕极尽奢华的景象，清晰的浮现在它的龙珠之内。 西海水晶宫。 那场被打断的酒宴，非但没有结束，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热烈。 大殿之内，夜明珠的光芒璀璨夺目，舞女们的身姿更加妖娆，谄媚的笑声和觥筹交错的清脆响声，交织成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它的目光，穿过那些摇曳的舞女，精准的落在了主位之上。 它的父王，西海龙王敖闰，正满脸红光，亲自端着酒杯，向那位一直看戏的天庭仙官敬酒。那脸上，再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掩饰不住的得意。 “上仙，这一杯，小王一定要敬您！”敖闰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快意，“若非您今日在此坐镇，怕是真要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猴，搅了雅兴！” 那位天庭仙官斜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端起酒杯，与敖闰虚碰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龙王今天这出戏，演得确实不错。”仙官的声音不咸不淡，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赞许，“那猴子被你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走了，真是大快人心。” “哈哈哈哈！” 敖闰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他仰起头，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脸上满是轻蔑与不屑。 “上仙过奖了！一个被压了五百年的野猴子，没了佛门在背后撑腰，他算个什么东西！” “还敢在老夫面前提什么几十条凡人的性命？可笑！真是天大的笑话！” 仙官闻言，也跟着轻笑一声，他放下酒杯，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随口问道：“说起来，本官倒是听说，你那个三儿子敖烈，不也在这取经的队伍里么？” “你今天这么做，把那猴子得罪的这么狠，就不怕他在队伍里，给你那儿子穿小鞋？” 敖闰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大殿的喧闹，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白龙马的神念，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致！ 它看见，它父王脸上的得意和张狂，在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它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点的轻蔑。 “他？” 敖闰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声音里没有半分父子之情，只有一种提起一件肮脏东西时的厌恶。 “一个被我亲手废了龙珠，送上剐龙台的弃子罢了。” “能变成一匹马，给佛门当牛做马，为西行大业出一点力，那也算是他为我龙族，为我西海，做的最后一点贡献。” 仙官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敖闰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那话语里的阴毒和凉薄，让整个水晶宫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说到底，当年若不是我亲手将他这个‘孽子’推出去，献祭给天庭和佛门看，以平息玉帝的怒火，又怎能换来我西海今日的安稳？” “他不过是我当年，为了稳住自己龙王之位，递上去的一份‘投名状’而已。” 敖闰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晃动的金色酒液，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一个有用的牺牲品罢了，何足挂齿！” 轰！ “牺牲品”三个字，如同九天之上最锋利，最冰冷的玄冰神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穿透了无尽虚空，狠狠刺进了白龙马的神魂深处！ 那颗寄宿着它神念的龙珠，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它看到了！ 它全都看到了！ 它看到它父王说出那句话时，脸上那理所当然的冷漠！ 它看到那位天庭仙官，在听到这番话后，脸上那赞许的点头！ 它看到满殿的龙子龙孙，那些它的兄弟，它的亲族，在听到这番话后，脸上那麻木的，习以为常的表情！ 沙僧是唯一还在忙碌的人。 他给火堆添了些干柴，又检查了一下行李是否安好，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三个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师兄弟和师父身上。 他看看远处那尊石像一样的大师兄，看看睡梦中还在骂人的二师兄，再看看一脸茫然，连经都念不下去的师父。 这个队伍……这是怎么了？ 从枯松涧开始，一切就都不对了。 红孩儿的事，像一根刺，扎进了二师兄和大师兄的心里。 而今天黑水河的事，则像一把锤子，把这根刺，狠狠的砸了进去。 沙僧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他守着那堆忽明忽暗的篝火，就像守着这个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的队伍，心中一片茫然。西天，真的还能到得了吗？就算到了，求来的真经，真的能解开他们心中的结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夜，越来越深。 整个营地，除了猪八戒那愤怒的鼾声和篝火的燃烧声，再无其他声音。 没有人注意到。 那匹一直被当成背景，沉默得仿佛不存在的白龙马，在所有人都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时，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 它那双巨大的马眼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温顺，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恨意，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如同深渊般的平静。 它迈开步子，动作轻盈得像一缕月光下的幽魂。 它没有惊动任何人，缓缓离开了营地，独自走向了不远处那条在夜色中静静流淌的，冰冷的河流。 第123章 我才是那只鸡！ 原来是这样！ 冰冷的河水无声的漫过白马的四蹄，这股寒意，却远不及它魂魄深处感觉到的冷。 没有嘶吼，没有颤抖，没有一滴眼泪。 那匹神骏的白龙马，就这么静静的立在河心，像一尊雕像。 它的世界，在那一句话落下的瞬间，就碎了。 “一个有用的牺牲品罢了……” 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刻在了它的龙魂上。 父王…… 原来，他连一个被讨厌的儿子都算不上。 他只是一个物件，一件用来平息上面怒火，换取家族安稳的工具。 他这五百年的痛苦，他这西行路上的苟活，他那可笑的，对正果的最后一丝念想，在今夜，都成了一个笑话。 黑暗，无尽的黑暗。 那双马眼里，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消失，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河岸上，篝火噼啪作响。 沙僧默默的往火堆里添了一根干柴。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支死气沉沉的队伍。 二师兄睡在那，鼾声如雷，可那紧握的拳头和不时抽搐一下的身体，都在说着梦里的不甘。 师父坐在火堆的另一边，手里捻着佛珠，却双目失神，一句经文都念不出口，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最远处的青石上，大师兄扛着铁棒，背对众人，像一尊望月的石猴，那份孤寂与沉默，比任何愤怒的吼叫都更让人心慌。 最后，沙僧的目光，落在了河中那匹一动不动的白马身上。 不对劲。 这匹马，太静了。 静的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一股寒意，顺着沙僧的脊背爬了上来。 他想着二师兄受的侮辱，想着鼍洁那有恃无恐的嘴脸，想着大师兄一言不发的回来，再到此刻整个队伍压抑到让人窒息的气氛…… 一幕幕景象，在他脑海中交织。 最后，这些画面，都定格在了西海龙王敖闰那张轻蔑的脸上。 护短，傲慢，把凡人当草芥，把规矩当没看见。 沙僧忽然觉得，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到让他那颗早就麻木的心，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叫沙悟净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天庭之上，玉皇大帝驾前的卷帘大将。 他曾以为，那是他靠着忠诚和小心换来的。他站在凌霄宝殿上，手捧玉帝的仪仗，离那三界至尊的位置只有一步远。他能看清满天神佛的脸，也能感受到那高高在上的威严。 他曾以为，只要自己永远这么忠心，永远这么小心，他就能永远守着这份荣耀。 直到那一场蟠桃盛会。 被他刻意忘了好几百年的画面，带着寒意，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那一天，瑶池仙境，霞光万道。 万仙来朝，仙乐飘飘。 他像往常一样，站在玉帝的身边，精神绷到了极点，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可偏偏，就在他为一位上仙奉茶，转身的时候，手肘不知被谁轻轻撞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 “啪！” 一声脆响，在当时那喧闹的仙乐中本该听不见，却好像一道惊雷，让整个瑶池瞬间安静下来。 他手里的那盏七彩琉璃盏，脱手而出，摔在了白玉地砖上，碎成了无数粉末。 一盏杯子。 一件死物。 他甚至来不及请罪，来不及解释。 他只记得，高坐龙椅之上的玉皇大帝，那张原本还带着笑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漠然，一种看一件没用东西时，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 “失手？” “御前失仪，打碎御用琉璃盏，是为大不敬！” 没有人给他解释的机会。 没有一位神仙为他求情。 那些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仙官，那些受过他好处的星君，在那一刻，全都低下了头，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他被当着满天神佛的面，被两个金甲神将死死按在地上。 “杖八百！” 冰冷的宣判，不容反驳。 八百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每一杖，都带着天庭的法则，打碎了他的仙骨，震散了他的元神。他没有喊叫，只是死死咬着牙，感受着那份让他骄傲的荣耀，是如何被一杖一杖，打成了粉末。 然后，他被像一条死狗一样，从南天门扔了下去。 打入了这黄沙滚滚的流沙河。 这还不够。 他每天，还要承受万剑穿心之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提醒着他那所谓的罪过。 为什么？ 这几百年来，他在这流沙河底，问了自己无数遍。 为什么？ 不过是失手打碎了一盏杯子，为什么会得到这么狠，这么不留余地的惩罚？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他曾以为，是自己罪有应得，是天规森严。 可今夜…… 看着那仗着舅舅是龙王，就敢抓师父，吃凡人的鼍洁。 看着那位嘴上深明大义，转头就把一切轻轻揭过的西海龙王。 沙僧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火光中自己那双粗糙的手。 那盏琉璃盏…… 真的那么重要吗？ 或许，它很重要。 或许，它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那盏杯子。 重要的是，那天，那个时候，需要有一个人，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被重重惩罚。 需要有一个罪人，来显露天威。 需要有一个倒霉的，后台不够硬，又站在一个很显眼位置上的家伙，被推出来，杀鸡儆猴。 而他，卷帘大将，就是那只最合适的鸡。 一股比流沙河水还要冰冷，比万剑穿心还要痛苦的寒意，从沙僧的心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他懂了。 他终于懂了。 这迟来了五百年的明白，没有带来一点解脱，反而像一把更锋利的刀，将他心中那最后一点对神佛的敬畏，割得粉碎。 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串骷髅念珠。 九个。 每一个，都是曾经想渡河，却被他吃了的取经人。 观音菩萨说，这是他的罪。 可现在他想，这真的是他的罪吗？ 他守着那堆忽明忽暗的篝火，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第124章 无辜的替罪羊 沙僧往火堆里添柴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一股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剧痛，毫无征兆的爆发开来。 就像有成千上万柄无形的飞剑，正在疯狂的穿刺他的心脏，搅动他的五脏六腑。 这痛苦他太熟悉了。 在流沙河底的五百年里，每一天，他都要准时准点的承受一次。 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的痛，不光来自肉身，更来自魂魄的深处。 他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血色褪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滴进跳动的火焰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 尘封了数百年的记忆碎片，像是被这股剧痛搅动的河底烂泥，不受控制的翻涌上来，带着腥臭和冰冷的绝望。 他想起来了。 那场改变他一生的蟠桃盛会。 他想起来了，在他端着那盏七彩琉璃盏，小心翼翼的从瑶池仙乐中穿行时。 他经过了七仙女的身旁。 那七位天帝的爱女，正聚在一起，莺声燕语，巧笑嫣然。 他目不斜视，脚步沉稳，只想快点完成奉茶的任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可就在他与她们擦身而过的刹那，其中一位穿着粉色罗裙的仙女，不知为何，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手肘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很轻的一下。 在当时，他只当是个意外。 可现在，当那副画面在脑海中重新变得清晰，沙僧却看清了。 他看清了那位仙女的眼神！ 那眼神里，不光有撞到人之后的惊慌，在那惊慌的深处，还藏着一丝一闪而逝的，他当时完全没有读懂的东西。 那不是意外。 那是……算计！ 他想起来了。 琉璃盏脱手，碎裂。 清脆的声音，诡异的压过了满场仙乐。 整个瑶池，瞬间死寂。 他想起来了，在他脑中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跪下请罪的时候。 玉帝宝座之侧，一位身穿紫袍，手持玉笏的心腹重臣，立刻就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那张脸，他到死都忘不了。 那是一位在天庭位高权重，出了名刚正不阿的星君。 “陛下！” 那位星君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正气。 “卷帘大将，于蟠桃盛会之上，御前失仪，打碎陛下心爱之琉璃盏！此乃藐视天威，罪不容恕！若不严惩，何以彰显天庭法度之森严！” 一番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直接将一件失手的小事，上升到了“藐视天威”的高度。 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辩解的余地。 他想起来了。 当两个金甲神将上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准备拖下去行刑的时候。 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他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最后看了一眼那满天神佛。 他看到了那些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仙官，全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看到了那些曾受过他提点的天将，别过脸去，假装在看远处的风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群吓得花容失色的仙女身上。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撞了他的粉裙仙女。 她正躲在一个人的身后，小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袖，身体微微发抖，脸上满是后怕。 而她躲着的那个人…… 正是那位刚刚站出来，言辞激烈，将他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紫袍星君！ 他甚至看到，那位星君在转身之时，不着痕迹的，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轻轻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背。 那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轰！ 一道无声的闪电，划破了沙僧混沌了五百年的脑海，将所有的黑暗，所有的迷茫，都劈得粉碎！ 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赤裸裸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是犯错。 他是……成了替罪羊！ 原来，犯错的，根本就不是他！ 是那位星君的宝贝女儿，在蟠桃盛会上与姐妹嬉闹，不小心撞到了他，打碎了琉璃盏！ 而他，一个在天庭无根无萍，没有靠山，全靠着自己的一片忠心和谨慎才爬上卷帘大将位置的小小神仙。 就成了那位权势滔天的星君，为了保全自己爱女名声，所能找到的，最完美的挡箭牌！ 一个完美的，可以被随意丢弃的，替罪羊！ 杖八百。 贬下凡尘。 日日承受万剑穿心之苦。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他打碎了一盏杯子。 只是因为，他挡了别人的路，碍了别人的眼，成了别人犯错之后，最方便拿来顶罪的工具！ “呵呵……” 沙僧捂着胸口，缓缓地弯下了腰，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像是破旧风箱般，压抑而凄厉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笑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忠诚，他五百年来自我惩罚的悔恨，他那份对天庭法度最后一丝的敬畏…… 原来，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不是罪人。 他只是一个倒霉的，无辜的，被随手牺牲掉的……废物！ 那压抑到极致的笑声，像是从九幽之下吹来的阴风，让这片死寂的河畔，变得比冰窟还要寒冷。 唐僧手里的佛珠，停住了。 猪八戒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远处的青石上，孙悟空缓缓转过身，那双金色的眸子，第一次，落在了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的师弟身上。 他们只看到，那个一向任劳任怨，沉默寡言的沙和尚，正跪在地上，双肩剧烈的颤抖，泪水混着尘土，在他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他捂着胸口，那里的剧痛如同万剑攒刺，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比痛苦更可怕的，彻底的绝望和疯狂。 “呵呵……替罪羊……” “好一个……替罪羊……” 沙僧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五百年的苦难，五百年的悔恨，五百年的自我惩罚。 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他不是罪人，他只是一个被人随手丢出来，用来平息事端的工具！ 就在他神魂激荡，信念彻底崩塌，即将被这残酷的真相彻底吞噬的瞬间。 第125章 流沙河的呼唤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妖气波动，像是穿透了无尽时空，从遥远的西方，精准的传递到了他的神魂深处。 这股波动很微弱，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可沙僧的身躯，却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一震！ 他那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 这是流沙河旧部的秘密传讯法术！ 当年他奉观音之命，离开流沙河，加入西行队伍之时，曾将此法传给了自己最忠心的几个手下，以备不时之需。 他曾以为，此生此世，都不会再用到这个法术。 沙僧顾不上胸口的剧痛，也顾不上周围师父师兄们惊疑不定的目光。 他猛地闭上眼睛，将自己全部的神念，凝聚成一线，顺着那道微弱的波动，疯狂的探了过去！ 刹那之间，他的神念穿透了层层虚空。 周围的篝火，冰冷的河水，师父师兄的身影，都在飞速远去。 他的意识，连接上了一片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混乱景象。 一个断断续续，夹杂着无尽痛苦和恐惧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撕心裂肺的响起。 “大……大王……” 那声音气若游丝，充满了濒死的绝望。 “救……救命……” 沙僧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神念震荡，急忙追问。 “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那声音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变得更加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在嘶吼。 “天庭……” “是天庭……又派天兵下来‘巡查’了……” “他们……他们在拿兄弟们取乐……杀……杀了好多……好多兄弟……” “大王……快……跑……” 滋啦。 那道连接着他神念的妖气波动，在吐出最后一个字后，彻底断绝。 就像一根被烧断的琴弦。 沙僧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万籁俱寂。 胸口的剧痛，消失了。 魂魄中的癫狂，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死寂。 天庭。 又是天庭。 巡查？ 取乐？ 他被贬下凡尘，打入那不见天日的流沙河。是那些被天庭视为妖孽的旧部，不离不弃，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依旧尊他为王。 那不是一群属下。 那是他在这三界之中，唯一的亲人，最后的牵挂！ 他以为，自己踏上西行之路，便是与过去做了了断。天庭就算再无情，也不会去为难那些已经与他无关的，流沙河里的小妖。 可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们不光要毁了他沙悟净，还要把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念想，都残忍的，用一种“取乐”的方式，彻底剥夺！ “老沙，你他娘的到底怎么了？做噩梦了？” 猪八戒揉着惺忪的睡眼，凑了过来，他看着沙僧那张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唐僧也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双手合十。 “悟净，你若心中有苦，可与为师分说，切莫被心魔所侵扰啊。” 沙僧没有理他们。 他缓缓的，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憨厚与老实。 也没有了刚才的癫狂与绝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猪八戒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那里面，是血。 是尸山血海。 是流沙河底，五百年不见天日的怨气和恨意，在此刻，被彻底点燃后，所凝结成的，最纯粹的杀机！ 唐僧看着徒弟这副模样，心中大骇，刚想开口念一段静心咒。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孙悟空。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沙僧的面前。 他没有问“你怎么了”。 也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 他只是看着沙僧那双血红的眼睛，那张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脸，平静的开口，问了一句。 “流沙河出事了？” 沙僧的眼珠，缓缓动了一下，那血红的焦点，落在了孙悟空的脸上。 他看着这张毛脸，看着这双金色的，同样带着冰冷和嘲弄的眼睛。 他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大师兄，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他从西海龙宫回来之后，会那样的沉默。 原来，他们都一样。 都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随意玩弄，随意丢弃的……棋子！ 沙僧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那魁梧的身躯，此刻像是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没有解释什么琉璃盏，也没有解释什么替罪羊。 那些个人的委屈，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遥远的西方，那里是流沙河的方向。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却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天庭。” “在杀我的兄弟。” 六个字。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悲伤的哭嚎。 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到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可这六个字里蕴含的血腥和杀意，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唐僧张了张嘴，那句“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教诲，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猪八戒脸上的那点睡意和轻慢，也彻底消失了。他握着九齿钉耙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天蓬元帅，是如何因为一场所谓的“调戏”，就被打落凡尘，错投了猪胎。 杀你的兄弟？ 他们何止是杀你的兄弟！ 只有那匹一直立在河水中央的白龙马，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转过了那颗巨大的马头。 它那双已经化为深渊的眼眸，隔着冰冷的河水，与沙僧那双燃烧着血焰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 没有言语。 却胜过千言万语。 那一刻，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那被撕碎的亲情，被践踏的尊严，和那份同样冰冷，同样决绝的……恨！ 沙僧收回了目光。 他转过身，对着孙悟空，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师兄，第一次，深深的，弯下了腰。 “大师兄。”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我要回去。” “回流沙河。” 第126章 最后的忠诚化为灰烬 沙僧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孙悟空，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孙悟空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沙僧，看着这个平时最没存在感的师弟。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睛里那股要杀人的恨意。 他懂。 他怎么会不懂。 就在这时，沙僧的身子猛地一抖，刚聚起来的杀气像是被什么打断了，他的注意力，又被拉回了脑子里那微弱的传讯里。 他顾不上再看孙悟空，也顾不上面无人色的师父和二师兄。 “说清楚！什么陷阱！”沙僧的神念像咆哮的怒龙，疯狂的冲了过去。 那道快要断了的妖气，像是回光返照，猛地亮了一下。 “他们……他们说……说我们这些被贬的神仙，是天庭的……污点……” 那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带着血。 “要……要将流沙河……彻底净化……” 净化？ 沙僧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攥得他喘不过气。 这两个字，比“斩妖除魔”还要恶毒！ 那不是执行天条，那是在清理垃圾！ “大王……快跑……别回来……” 那声音已经弱到了极点，却还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 “这是个陷阱……他们……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又被强行掐断，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 那道连接着生死的妖气，彻底断了。 死一样的安静。 沙僧呆呆的站在原地，血红的眼睛里，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又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手里那根跟了他无数年的降妖宝杖，再也握不住了。 “哐当！” 一声巨响，在这死寂的河畔，显得格外刺耳。 沉重的兵器砸在鹅卵石上，溅起几点火星，滚到了一旁。 陷阱？ 净化？ 拿人命……取乐？ 沙僧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起自己当年，是怎么管着手下那群妖魔的。 “我们虽是妖，却不能滥杀无辜！” “我们虽被天庭扔了，但说不定还有机会，不能再添杀孽！” 他想起自己是怎么一天天，一年年的，在这流沙河底，一边受着万剑穿心的刑罚，一边还抱着对“天庭法度”那点可笑的幻想。 他以为，自己走了，去西天取经，就是戴罪立功。 天庭看到他后悔了，就不会再为难流沙河里那些跟他无关的旧部。 他以为，他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就能给那些跟着他的兄弟，换来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错了。 他错的太离谱了。 错的太可笑了！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眼里，他们这些被贬的“罪人”，这些所谓的“污点”，从来就没被当成过活人。 他们连蚂蚁都不如。 他们只是……需要被“净化”掉的脏东西！ “悟净！” 唐僧看着徒弟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怕到了极点，快步上前想扶住他。 “你……你别吓唬为师啊！有什么事……” 他的手还没碰到沙僧。 一股冰冷的气墙从沙僧身上爆开！ 唐僧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脚下不稳，竟被震得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的不敢相信。 “老……老沙……” 猪八戒也看傻了。 他从来没见过沙和尚这个样子。 这个平时任打任骂，只会说“大师兄说得对”、“师父，我们赶路吧”的老实人，身上爆发出的这股气息，竟让他这个当过天蓬元帅的，都觉得害怕！ 一股比万剑穿心还要痛苦千万倍的恨意，像压了五百年的火山，从沙僧心底轰然爆发！ 他对天庭，对玉帝，对满天神佛最后的那一丝敬畏！ 他引以为傲，刻在骨子里的，卷帘大将的忠诚！ 在这一刻，被这股恨意，烧得干干净净！ 连一点灰都不剩！ 他缓缓的，缓缓的弯下腰，重新捡起了那根冰冷的降妖宝杖。 当他再次站直身体时，那张憨厚老实的脸，已经彻底不见了。 现在这张脸，被怨气和杀意笼罩，是属于流沙河妖王的脸！ 他没再看唐僧，也没再看猪八戒。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又一次，和远处那匹立在河水中央的白马，对视在了一起。 那双深渊般的马眼，和这双燃烧着血焰的妖瞳，在冰冷的月光下，无声的交汇。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也看到了那份，回不了头的决绝。 沙僧收回目光，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孙悟空。 他走到孙悟空面前，停下。 两人之间，只隔了三尺。 一个，是看透了神佛，被压了五百年，心里只剩冰冷的齐天大圣。 一个，是刚从五百年的骗局中惊醒，最后一点念想被碾碎的流沙河妖王。 “大师兄。” 沙僧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平静的可怕。 “我要杀人。” 孙悟空看着他，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杀谁？” “天庭。” 沙僧吐出两个字。 “杀那些，正在流沙河里，净化我兄弟的，天兵天将。”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说一个字。 他扛起沉重的降妖宝杖，转过身，就朝着西方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走去。 他没有腾云驾雾。 没有用任何法术。 他就那么走着，每一步，都踩得大地微微发抖，每一步，都带着一去不回的决然。 那背影，孤单，决绝，像一头挣脱了所有链子，终于要回到自己战场的野兽。 “老沙！你疯了！” 猪八戒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拉住沙僧的胳膊。 “那是天庭！是天兵天将！你一个人回去，就是送死啊！” 沙僧的脚步没有一点停顿，猪八戒的手刚要碰到他的肩膀。 “滚开。” 猪八戒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死亡的威胁笼罩全身，他伸出去的手，像触电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就这么一步一步，快要消失在夜色里。 “悟空！” 唐僧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狼狈，对着孙悟空，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快！快拦住你师弟！他这是要去送死啊！他这是被心魔冲昏了头脑！” 孙悟空没有动。 他只是扛着金箍棒，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看着那份和五百年前的自己，那么相似的愤怒和决绝。 孙悟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的弧度。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焦急，不知所措的唐僧，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师父。” “你说，是天庭的法度大，还是我佛的慈悲大？” 唐僧，愣住了。 第127章 这天庭没救了！ 孙悟空这句问话，让唐僧心里咯噔一下。 天庭的法度大，还是我佛的慈悲大？ 这……这怎么能放在一起比？ 唐僧张着嘴，那张一向能言善辩的嘴，此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沙僧，又看看眼前一脸冷漠的孙悟空，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普度众生。 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徒弟都劝不了。 他眼睁睁看着猪八戒受辱，看着沙悟净心死，看着孙悟空变得越来越冷。 他该怎么办？ 用佛法去劝那个要去杀天兵的沙僧放下屠刀？还是去告诉孙悟空，他看到的一切都是错的？ 唐僧第一次发现，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三藏真经，在这些事情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猪八戒看着那个已经快要没入黑暗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傻掉的师父和根本不打算管的猴子，急得直跺脚。 “疯了！都他娘的疯了！” 他一跺脚，却也不敢再追上去。刚才沙僧身上的杀气，让他现在还后背发凉。那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的会杀人。 夜色中，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 河畔，陷入了让人窒息的安静。 只有那匹一直立在河心的白马，慢慢从水中走出，踩在岸边的石头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它走到行李旁，安静的趴了下来，一双眼睛望着沙僧离去的方向，再也没有移开。 所有人都以为，沙僧走了。 可就在几个呼吸之后。 那片吞噬了他身影的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又一步一步的，走了回来。 他没有走远。 他只是走到了黑暗里，站了一会儿。 当他再次出现在篝火的光芒下时，所有人都觉得，回来的，已经不是沙和尚了。 他缓缓弯下腰。 那根被他丢在地上的降妖宝杖，静静的躺在那里，杖身上的纹路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沙僧伸出手，朝着宝杖抓了过去。 那只手抖得厉害。 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妖气，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到全身。 他那张忠厚的脸，此刻变得铁青，肌肉扭曲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平日的模样。 那双眼睛里，温顺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在那死寂深处燃烧的杀意。 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串骷髅项链，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恨意。 嗡！ 九个空洞的眼眶之中，同时亮起了两点红光。 一股阴煞之气，从那九个骷髅头中爆发出来，与沙僧身上的妖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暗红色的气旋，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地上的篝火，被这股阴风吹得疯狂摇曳，几乎要熄灭。 唐僧和猪八戒被这股气息冲得连连后退，脸上满是惊骇。 这……这还是那个挑担牵马的沙师弟吗？ 这分明就是一个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妖王。 沙僧握着降妖宝杖，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没有去看吓傻了的师父和二师兄。 他一步一步，朝着那块青石，朝着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惊讶的孙悟空，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慢，很沉。 每一步落下，大地都仿佛在呻吟。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静静的站在那里，他感觉到了身后那股陌生的、充满怨毒的气息。 他缓缓转过头。 孙悟空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沙和尚。 一个真正从流沙河的苦难与怨恨中，走出来的妖王沙悟净。 沙僧走到了孙悟空的面前，停下。 他没有看孙悟空的脸。 他的目光，穿过了孙悟空，穿过了这片冰冷的河畔，望向了那高高在上的天庭方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刺骨的寒意。 “大师兄。” 孙悟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沙僧的嘴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这天庭……”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几个字。 “真的，没救了。” …… 遥远的天际，九霄云层之上。 一朵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乌云之中，一个与孙悟空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正盘膝而坐。 他的耳朵，微微动着。 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黑水河畔发生的一切。 他听到了沙僧压抑的笑，听到了他与旧部的诀别，更听清了他最后对孙悟空说的那句话。 “这天庭，真的没救了。” 这五个字，像五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了这片死寂的河畔。 那堆本就摇摇欲坠的篝火，在这句话落下的刹那，火光猛地一暗，仿佛连跳动的火焰都被这股彻骨的寒意给冻住了。 唐僧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阿弥陀佛”，怎么也念不出口。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三徒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冰冷。 他想开口，想用佛法，用道理，去劝说，去化解。 可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沙子堵住了一样，干涩得发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佛法能度众生，能解苦厄。 可佛法，能解一个被欺骗了五百年，最后一点念想都被人当成乐子碾碎了的，神仙的恨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信奉了一辈子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老沙！你……你别吓唬俺老猪！”猪八戒彻底没了睡意，他抓着自己的九齿钉耙，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看着沙僧那副六亲不认的模样，那双血红的眼睛，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广寒宫，想起了天河，想起了自己被打落凡尘，错投猪胎时的绝望。 天庭的威严，就像一座山，压在他的神魂深处。 那是他被打落凡尘的根源，是他永远不敢再去触碰的禁忌。 “你一个人……那可是天兵天将！是天庭啊！”猪八戒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这么回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你听二师兄一句劝，咱们……咱们从长计议，啊？别冲动！” 他想上前，想拉住沙僧，可一接触到沙僧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伸出去的手就僵在了半空，怎么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沙僧没有理会吓破了胆的猪八戒，也没有去看那个已经失魂落魄的师父。 他扛起降妖宝杖，转过身，就准备再次踏入那片黑暗。 他的路，只有一条。 回流沙河，杀光那些“净化”他兄弟的杂碎，然后，死在那里。 “悟空！” 唐僧见状，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找回了一点声音，他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着转向那个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孙悟空。 第128章 我陪你走一趟 “快！快拦住你师弟！他这是被心魔冲昏了头脑，他这是要去送死啊！” 在唐僧看来，现在唯一能制住这个疯魔了的沙悟净的，只有孙悟空了。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看焦急的师父，也没有看害怕的八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沙僧那孤单而决绝的背影，那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背影，像是在看一面镜子，一面照出了五百年前自己的镜子。 在唐僧那撕心裂肺的哀求声中，孙悟空终于动了。 他没有像唐僧期望的那样，一个筋斗冲上去拦住沙僧。 他只是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沙僧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冰冷的夜风吹过，卷起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孙悟空的声音同样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从万年玄冰下传来。 “一个人去，是送死。”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这死寂的河畔炸响。 正准备踏入黑暗的沙僧，脚步猛地一顿。 他僵硬的转过头，那双血红的，燃烧着疯狂杀意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孙悟空。 他以为，这个一向看不起自己的大师兄，终究还是要拦他。 一股更加狂暴的妖气，从沙僧体内轰然爆发！他握着降妖宝杖的手，青筋根根暴起，骨节捏得发白，似乎下一刻，这根能降妖除魔的宝杖，就会带着他五百年的怨恨，狠狠砸向孙悟空的脑袋！ 唐僧和猪八戒也愣住了。 他们以为孙悟空是要出手阻拦，可这话说得，怎么听都像是火上浇油！ 整个河畔的气氛，在这一刻紧绷到了极致。 一场同门相残的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孙悟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无视了沙僧身上那股几乎能杀死人的杀气，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金色的眸子，平静的注视着沙僧血红的眼睛。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那笑容，不是对着沙僧，而是对着这狗屁的天地，这虚伪的神佛。 他看着沙僧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砸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要去，” “俺老孙，陪你走一趟。” 轰！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话语都更具力量。 它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沙僧的心上，砸在了猪八戒的脑子里，也砸碎了唐僧心中最后一点幻想。 沙僧身上那股狂暴的妖气，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掐住了，猛地一滞。 他血红的眼睛里，那疯狂的杀意，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看着孙悟空，看着那张毛脸上那抹冰冷的，嘲弄的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陪我？ 去杀天兵？ 他是在开玩笑吗？ 猪八戒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九齿钉耙都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张大了嘴，那张猪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疯了……疯了……大师兄也他娘的疯了……” 一个沙和尚疯了，要去杀天兵。 现在，连这个戴着紧箍咒，要去西天取经的孙悟空，也要跟着一起疯！ 这还取个屁的经！ 这队伍，散了！彻底散了！ 唐僧更是如遭雷击，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伸手指着孙悟空，嘴唇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悟空，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身上还有佛门的担子！你怎么能……” 孙悟空根本没理他。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沙僧的脸上，像是在等待一个回答。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 “律——” 一声低沉的，压抑了太久太久，充满了无尽悲凉与恨意的嘶鸣，猛地从不远处的河水边响起。 那声嘶鸣，不像是马叫，更像是龙吟。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河边那片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是那匹白龙马。 它一步一步，踩着岸边湿滑的石头，走得异常平稳，巨大的身躯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它没有去看那个瘫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的唐僧。 也没有去看那个抓着钉耙，进退两难的猪八戒。 它径直走到了孙悟空和沙僧的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它低下那颗高傲的，属于龙族的头颅，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孙悟空那只握着铁棒的，毛茸茸的手。 那双巨大的马眼里，没有了悲伤，没有了绝望，只有一片追随的，冰冷的死寂。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无声的，站了队。 沙僧血红的眼睛里，那疯狂的杀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看着身边的孙悟空，又看了看这匹主动靠过来的白马，那颗被恨意填满的心，第一次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你……你们……” 唐僧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一个猴子，一个妖王，一匹龙马，就这么站在了一起，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决绝和杀意，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恐惧。 他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孙悟空，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刺耳。 “你们是要造反吗！” “这经，还取不取了！” 孙悟空缓缓回过头，那双金色的眸子，第一次，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这个他叫了许久的师父。 那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冰冷。 “师父。”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妖精要吃你，我们打。” “现在天神要杀我们的兄弟，我们却要看着？” 这句话，像两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唐僧的脸上。 唐僧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着嘴，想反驳，想说“那不一样”，想说“天庭自有法度”。 可看着孙悟空那双冰冷到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猪八戒站在一边，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僧衣。 他看着并肩而立的孙悟空和沙僧，又看了看那匹沉默的白马，那股冲天的杀意让他胆寒，让他只想立刻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可内心深处，高老庄的安逸，云栈洞的自在，还有那被贬下凡尘，错投猪胎的无尽屈辱，像两股激流，在他脑子里疯狂冲撞。 他握着九齿钉耙的手，青筋一根根暴起。 走，还是不走？ 是跟着这两个疯子去送死，还是留在这里，守着这个已经没用的师父，继续那狗屁的取经路？ 第129章 让他们先乐一乐 猪八戒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要复仇的妖王。 一个心死的齐天大圣。 一匹被至亲出卖的龙。 这支诡异的，由仇恨和绝望凝聚而成的队伍，就在唐僧面前，无声的集结完毕。 他们三个，成了这天地间，最孤单，也最危险的同盟。 遥远的天际，乌云之中。 六耳猕猴看着水镜中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和狂热。 他本以为，还要再添几把火，才能让这只猴子彻底挣脱链子。 没想到，沙悟净这个老实人，竟成了最关键的那根导火索。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六耳猕猴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而满足。 “这么快就做出了选择，孙悟空，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决定，再添一把火。 让这场戏，烧得更旺一些。 河畔。 孙悟空收回了看向唐僧的目光，那里面最后一丝师徒的情分，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他转头看着沙僧，那张毛脸上，又露出了那抹冰冷的，嘲弄的笑。 “老沙。” 沙僧血红的眼睛看着他。 “天庭人多，天兵天将更是杀不完。”孙悟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就我们三个，这么直接杀过去，是下策。” “既然他们喜欢‘取乐’……” 孙悟空的眼中，闪过一丝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才有的，无法无天的狡黠和疯狂。 “那俺老孙，就陪他们好好乐一乐。”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说。 在唐僧和猪八戒惊恐的注视下，孙悟空从耳朵里，掏出了那根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 金箍棒迎风而长，却不是砸向谁。 孙悟空握着铁棒，对着脚下的地面，轻轻一划。 一道金色的光圈，瞬间出现，将唐僧和猪八戒两人，牢牢困在了圈内。 这道圈，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以前是保护。 这一次，是隔绝。 孙悟空扛起金箍棒，转身，对着圈里那两个已经面无人色的人，冷冷的，像是在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们待在此地，不要走动。” “等我们回来，再上路。” 孙悟空话音一落，他和沙僧的身影就在唐僧和猪八戒眼前变得模糊。 两人没有腾云驾雾，而是化作两道贴着地面的黑影，无声无息的朝西方飞去。他们把气息收敛到了极点，没有惊动一丝风，没带起一粒尘土。 金圈里，猪八戒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瘫坐在地上没了魂的师父，手脚一阵发凉，心里乱糟糟的。 就这么走了？真就去跟天庭对着干了？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高老庄的翠兰、天河水师的威风、还有那根打得他魂飞魄散的刑杖，这些画面不停的闪过。 去就是送死。可要是不去，他心里又过意不去。 猪八戒抓着钉耙，在圈子里来回踱步，胖大的身子显得很焦躁，把地面踩得咚咚响。 不行，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猪八戒猛地停下脚步，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他走到唐僧面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师父，你……你在这儿好好等着，千万别出圈子。” “俺老猪去看看！那猴子和老沙就是一时冲动，我去……我去劝劝他们！对，劝劝他们就回来！” 说完，不等唐僧反应，猪八戒念动咒语，胖大的身子化作一朵灰云，晃晃悠悠的也朝西边追了过去。他的速度比不上孙悟空和沙僧，但也带了股豁出去的劲头。 …… 流沙河。 原本浑浊的河水，现在已经是一片暗红。 孙悟空和沙僧在河岸上空停下，现出身形。 沙僧的目光一落到河面上，血红的眼睛里，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河面上，上百个银甲天兵天将正用雷电和天火，肆无忌惮的往水里轰。水里的小妖，都是他以前的旧部，被他管着不敢作恶，现在正吓得到处乱窜。 可他们哪快得过天庭的神通。 一道雷光劈下，一只几百年的龟精连惨叫都来不及发，龟壳和身体就被炸得粉碎。一团天火落下，一群刚化形的小鱼妖立刻被烧成焦炭，连妖气都没剩下。 那些天兵天将脸上没有半点严肃，反而像猫捉老鼠一样，充满了戏谑和快活。不时有天兵大笑起来，像是在玩一场打猎游戏。 “哈哈哈，王兄，你看我这一下，直接穿了三个！” “你那算什么！看我的！” 一个领头的天将拿着银色长戟，猛地刺进水里，随手一挑。一只大螃蟹精就被从河底挑了出来，八条腿在空中乱蹬。 “李天王新赏的这净化神雷，果然好用！”那天将看着戟尖上挣扎的螃蟹精，对旁边的同伴炫耀。 他另一只手掐了个法诀，一道金色的雷光在他手心亮起。 “看好了，这雷能把妖气都炸散，魂魄都留不下！”他笑着，把那团金色神雷按在了螃蟹精的脑门上。 “不！” 螃蟹精发出一声嘶吼，他是沙僧以前最忠心的副将之一。 轰！ 金光爆开，坚硬的蟹壳在净化神雷下瞬间化为粉末。血肉、妖气，还有不甘的魂魄，全都被炸得干干净净。 “哈哈哈哈……”那天将大笑起来。 “吼！” 沙僧看着这一幕，眼看自己最忠心的部下被这么虐杀，再也忍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怒吼。他瞬间现出青面獠牙的妖王本相，身体暴涨好几倍，妖气和怨气混在一起，卷起大浪，就要不顾一切的冲下去！ “别急。” 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是孙悟空。 沙僧猛地回头，一双被杀意占满的眼睛死死瞪着孙悟空。 孙悟空按着他，声音很冷。“就这么杀了他们，太便宜了。” 他看着下面还在大笑的天兵天将，眼里金光一闪。 孙悟空凑到沙僧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说了几句。 沙僧听着，眼里的杀意慢慢退去，换上了一种更深的怨毒。 他慢慢点了点头，身上的妖气竟然一点点收回了体内。妖王的样子也消失了，他又变回了穿着僧袍的沙悟净。只是那张脸，再也没了半点憨厚。 两人对视一眼，身子一晃，又隐去了身形，消失在半空中。 河面上，这场屠杀的游戏还在继续。 一个天兵玩腻了，拄着长枪，无聊的四处看，想找点新乐子。 忽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河岸吸引了。 那里，有个穿破烂僧袍的胖大身影，正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第130章 欢迎来到流沙河 那个天兵一愣，揉了揉眼睛。 没错，一块大石头后面，一个穿着僧袍的胖子正鬼鬼祟祟的探出半个脑袋，他肥头大耳，一双小眼睛惊恐的盯着这边。 “将军！”天兵兴奋的喊道，“那里有个野和尚！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肯定是这群水妖的同伙！” 为首的那名天将闻言转头看去。 他看到猪八戒那副吓破了胆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流沙河的妖杀得差不多了，正觉得无趣，就送来一个新乐子。 “哪里来的野和尚，莫不是这群水妖的同伙？”天将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抓住他，正好问问那沙悟净的下落！” 一声令下，十几名天兵立刻舍弃了水中的残妖，化作十几道流光，带着狞笑，朝着猪八戒藏身的方向扑了过去。 猪八戒一看这架势，吓得魂都快没了。 他脑子里回响起刚刚猴子冰冷的传音。 “老猪，想活命，就按俺老孙说的做。” “把他们，引到东边那片芦苇荡里去。” 猪八戒尖叫一声，那声音凄厉的不像假的，他从石头后面连滚带爬的冲出来，扭头就跑。 他跑的跌跌撞撞，肥胖的身躯在河滩上显得很笨拙，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哈哈哈，这夯货，跑的还挺快！”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天兵们在后面大笑着追赶，完全没注意到，那胖和尚逃跑的方向，正是河畔那片死气沉沉的芦苇荡。 猪八戒一头扎进了比他人还高的芦苇荡中，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十几名天兵想也没想，紧跟着冲了进去。 为首的天将更是带着一种快意，最后一个踏入芦苇荡。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 异变陡生！ 整条流沙河，那暗红色的河水猛的咆哮起来！ 轰！ 一道道浑浊的水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汇合，化作一道巨大的水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瞬间将方圆数里的芦苇荡，连同那十几名天兵天将，死死罩在了里面！ 水幕之上，无数道暗红色的符文流转不定，散发着怨气。 半空中，孙悟空的身影悄然显现，他看着那成型的水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随手拔下一根猴毛，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那根猴毛化作无数肉眼看不见的金色小虫，悄无声息的附着在了巨大的水幕之外，将那水幕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彻底隔绝。 芦苇荡内。 天兵们眼前的光线猛的一暗，他们惊愕的回头，只看到一道望不到顶的浑浊水墙，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阵法！” 为首的天将脸色一变，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猛的举起手中的银色长戟，灌注全身神力，狠狠朝着那水幕刺了过去！ 他这全力一击，打在那水幕上，却只荡起一圈涟漪，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天将心里一沉，急忙掐动法诀，想要联系天庭。 可他惊恐的发现，自己所有的传讯法术，都石沉大海，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彻底挡住。 他与天庭的联系，被切断了！ 所有天兵都慌了，他们疯狂的攻击着水幕，各种法宝，各种神通，雨点般落在上面，却连一丝一毫的作用都没有。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从芦苇荡的深处，幽幽传来。 “各位天神。” 众人猛的回头。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持一根乌黑的宝杖，正一步一步，从那昏暗的水幕之中，缓缓走出。 水幕没有阻拦他，反而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身上那件朴素的僧袍，此刻被暗红色的妖气浸染，无风自动。 他那张脸，在昏暗的阵法光芒映照下，肌肉扭曲，再无半分憨厚，只剩下狰狞与怨毒。 正是沙悟净。 他看着这群脸上写满了惊恐的天兵天将，看着那个手持银戟，色厉内荏的领头天将。 沙僧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来我流沙河取乐，怎么能不好好招待一番？” 那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吹来的阴风，刮得所有天兵神魂刺痛。 为首的天将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滔天妖气的妖王，终于认出了他。 他压下心里的不安，厉声喝道：“沙悟净！你好大的胆子，敢攻击天兵！” “你可知这是灭族的死罪！” “灭族？” 沙僧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笑了起来，笑声沙哑难听，充满了恨意。 “我全族，早就被你们当成乐子，杀光了！” 沙僧手里的降妖宝杖指向那个天将，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今天，就让你们也尝尝被净化的滋味！” 话音一落，大阵立刻启动。 脚下的河滩变成了流沙漩涡，无数沙土凝结的手臂从里面伸出，抓住天兵的脚踝往下拉。 “啊！” “救我！这是什么鬼东西！” 同时，头顶漆黑的水幕里射出无数带着剧毒的水箭，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 “开仙气护体！” 天兵们连忙撑开仙气护体，但护体的仙光碰到水箭，立刻发出“滋啦”的响声，眼看就要撑不住了。抓住他们脚踝的沙手更是直接穿透了仙光，把死气灌进他们身体里。 这阵法，就是专门用来屠神的！ 杀戮，开始了。 一个天兵惨叫着，下半身被流沙吞掉，上半身则被水箭射穿，当场毙命，连元神都没跑掉。 沙僧动了。 他冲进乱了阵脚的天兵里，手里的降妖宝杖成了索命的凶器。 一杖下去，就把一个天兵连人带甲砸成了肉泥。 接着横扫一圈，又是三个天兵的脑袋飞了起来，他们的身体还没落地，就被天上的水箭射成了粉末。 阵法里到处都是惨叫和求饶的声音。 沙僧一言不发，只是挥动手里的宝杖，一下又一下，将这些神仙一个个打碎。 他每打碎一个，眼里的红光就更盛一分，心里那道名为“忠诚”的枷锁，也跟着碎裂一分。 水幕外的高空云层里。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 他没有出手。 这是沙僧的复仇，他要让这个老实了五百年的师弟，亲手把这五百年的恨全部发泄出来。 阵法之内。 带头的天将浑身是血，眼看着手下一个个死去，他知道自己的神通在这里根本没用。 沙僧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天将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面金色的小旗，用尽力气吼道。 “奉玉帝敕令！” “诛杀叛神沙悟……” 第131章 接着演！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根铁棒突然从漆黑的水幕上穿了下来，砰的一声闷响，直接砸在了他手里的令旗上。 那面金色令旗当场被砸得粉碎。 金色的碎片四处飞散。 天将僵硬的抬起头，看见孙悟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正从半空慢慢落下来。 孙悟空看着他，笑了。 “玉帝？” 他的笑声里满是不屑。 “他也配？” 天将的脸一下就白了，看着眼前这只猴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 一道金光突然从天上劈下，硬生生撕开了水幕大阵的一角！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所有人脑中响起。 “住手！” 那声音听起来很威严，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正气。 水幕大阵里，剩下的天兵天将听到这声音，脸上顿时有了神采，像是看到了救星。 “是真君！是翊圣真君！” “真君救我！” 金光散去，一个穿金锁甲、拿方天画戟的神将从口子里落了下来。他一脸严肃，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正气。 剩下的几个天兵哭喊着，但翊圣真君根本没看他们。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阵法中间那个满身是血的妖王。 “沙悟净！”真君的声音很大，在整个阵法里回响。 “你这孽障！被贬下凡，不知悔改，竟敢屠戮天兵，罪上加罪！” “还不束手就擒！” 说完，他抬手就是一掌。一个金色的巨大手掌，带着强大的气势，狠狠拍向那黑色的水幕。 那几个天兵眼睛一亮，以为真君要一掌打破这个妖阵。 但奇怪的是，那金色手掌拍在水幕上，只发出了一声闷响。水幕晃了一下，不但没破，上面的暗红色符文反而转的更快了。 整个大阵好像被这一掌打的更结实了。 半空中，孙悟空扛着铁棒，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救兵和他这番操作，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嘿！” “又来一个送人头的？” 孙悟空一声怪叫，身影一闪，就出现在了翊圣真君的面前。 “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俺老孙今天一并收了！” 翊圣真君脸色一沉，手中的方天画戟一横，喝道：“泼猴！休得猖狂！本君今日便要将你与这妖孽一同镇压！” “打就打，废话真多！” 孙悟空举起金箍棒，当头就砸了下去！ 翊圣真君也举起方天画戟迎了上来。 “铛！” 一声巨响，金箍棒和方天画戟撞在一起，爆开一团金光。两人立刻打了起来。 阵法里，一时间金光和妖气混杂，打得非常激烈。 那几个幸存的天兵都看傻了。 不是…… 真君您……您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怎么跟那猴子先打起来了？ 您倒是先破阵啊！ 没人理他们。孙悟空和翊圣真君打得难解难分，身影在半空中快速移动，兵器碰撞的声音响个不停，法力波动让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但奇怪的是，那些能量一点都没有泄露到阵法外面，也没有影响到下面的沙僧。 两人打得热闹，可下面的天兵却看得心里发急。 就在这时，沙僧动了。 他没管头顶打得热闹的两人，只是举起手里的降妖宝杖，重重的插进了脚下的流沙里。 “吼——” 一道不像活物发出的咆哮，从流沙河河底深处响了起来。 整个大阵立刻向内收缩。脚下的河滩、天空的水幕、芦苇荡的残骸，全都化作了漆黑的怨气。 五百年万剑穿心的痛苦，五百年不见天日的压抑，再加上刚刚被碾碎的亲情和忠诚，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 一头由怨气和尸骸组成的黑色恶龙从地底冲了出来。龙头由无数张扭曲的面孔组成，那是五百年来死在流沙河里的所有生灵的怨念。 “不……” 那几个天兵看着这头恶龙张开大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恶龙一口咬下，那几个天兵连同他们的仙甲、法宝和元神，瞬间就被分解，成了怨气的一部分。 魂飞魄散，什么都没剩下。 恶龙咆哮一声，慢慢沉回了地底。 大阵消失，河水又变回了暗红色。周围一片安静。 躲在远处的猪八戒看到了这一切，胖大的身子不停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疯了……疯了……老沙他娘的彻底疯了……” “这……这比那猴子当年闹天宫还狠啊……” 猪八戒一屁股坐在泥地里，感觉裤裆里一片温热。 “这哪是沙师弟，这是个活阎王啊。俺老猪……俺老猪还是回高老庄种地去吧。”猪八戒看着远处一动不动的沙僧，心里劝架的念头早就没了。 这时，天上的打斗也停了。 翊圣真君被孙悟空一棒打中胸口，倒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喷出一口金色的血。 “噗——” 翊圣真君稳住身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孙悟空。 “孙悟空！你这妖猴！” “竟敢勾结叛神，当着我的面杀害天庭正仙！” “好！好得很！” 翊圣真君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件事，我一定会告诉玉帝，告诉西天佛祖！” “你们……你们等着！” 说完，翊圣真君化作一道金光，头也不回的朝着天庭方向逃去。 沙僧看着那道金光，血红的眼睛里又冒出杀气。 孙悟空按住他的肩膀，看着金光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 “演得真好。”他低声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片沾着金色血液的碎布，从翊圣真君逃走的地方飘落下来。 孙悟空伸出手，那片碎布正好落在他手心。 孙悟空看了一眼。 布料是天庭神将用的流云锦，血液也确实是高阶神仙的仙血。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真的：一个忠心的神将前来平乱，却撞见孙悟空和沙僧合伙杀天兵，他奋力抵抗，结果打不过妖猴，只能重伤逃回报信。 完美的证词，完美的证人。 孙悟空的目光落在那片碎布的一角，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很小很复杂的徽记，是一个塔的形状。 孙悟空看着这个徽记，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个徽记，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第132章 这队伍带不动了啊！ 大阵散去，河畔一片死寂。 沙僧站在被鲜血和怨气浸透的土地上，一动不动。他身上的杀气和妖气，随着最后一名天兵的魂飞魄散，慢慢退去，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从半空中落下来，走到战场中央。 他看都没看呆立的沙僧，打了个哈欠，然后张嘴吐出一小撮火星。 火星落在地上，无声的蔓延开来。 所有天兵的残骸、破碎的仙甲，甚至地上的血迹和怨气，一碰到火光就彻底消失了，连青烟都没留下一丝。 转眼间，河畔就恢复了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孙悟空拍了拍手。 “走吧。” 他冲着沙僧的背影，不咸不淡的吐出两个字。 沙僧的身子动了一下。 他转过身，脸上的狰狞和怨毒已经褪去，又变回了那张憨厚的面孔。 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光，只剩下一片死寂。 远处，藏在芦苇荡里的猪八戒，哆哆嗦嗦的探出个猪头，看到孙悟空和沙僧走了过来，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从泥地里钻出来，跟在两人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人沉默的走回了金色光圈旁。 圈内，唐僧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当他看到三个徒弟回来时，不但没有松一口气，身体反而抖得更厉害了。 他看着沙僧空洞的眼睛，又看看孙悟空面无表情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猪八戒一溜烟钻进圈里，躲到行李担子后面，只露出两只小眼睛，惊恐的看着这两个他已经完全不认识的师兄弟。 沙僧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默默的走到行李担子前，弯腰将沉重的扁担重新扛在肩上。 动作和往常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孙悟空走到圈边，随手一挥，金色的光圈便散去了。 他翻身一跃，直接落在了白龙马的背上，正好在唐僧身后。 “律——” 白龙马打了个响鼻，迈开四蹄向前走去。 唐僧的身子猛的一僵。 他能感觉到背后孙悟空传来的冰冷气息。前面是沉默的白龙马，后面是沉默的孙悟空，唐僧被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他不敢回头，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 队伍重新上路了，气氛却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唐僧坐在马上，心里只有害怕。 猪八戒跟在后面，也收起了平日的懒散，满心惊恐。 沙僧的忠厚，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支队伍的心已经散了，却又因为别的原因，不得不继续走在一起。 九霄云外，乌云之中。 六耳猕猴看着水镜中这诡异的一幕，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欣赏和满足。 孙悟空的叛逆。 沙僧的黑化。 猪八戒的动摇。 唐僧的无力。 还有那匹白马的死志。 “这才对味儿嘛……”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这盘棋，总算是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队伍沉默的向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 城墙高耸，看起来很繁华。 但城门口的景象却很诡异，一队队戴着枷锁、剃着光头的和尚，正在道士的鞭打下搬运巨石。 “啪！” 一个道士挥鞭抽在一个瘦弱和尚的背上，带起一道血痕。 “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误了国师做法，要你们的狗命！” 那和尚踉跄了一下，咬着牙继续推石头，脸上满是麻木。 马背上，唐僧看到这一幕，瞳孔猛的缩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是骑在马背上，而是被一股寒气包围着。 前面，是那匹不再温顺的白马，每一步都踩得无声无息。 后面，是那只不知何时坐上来的猴子，浑身散发的冷气能把人冻僵。 唐僧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是被妖精吃了，是被自己徒弟这股子气氛给活活吓死。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城池。 车迟国。 城墙看着挺气派，城里人来人往，也算热闹。 可这份热闹，跟他们这群和尚没半点关系。 刚一进城门，无数道不善的视线就黏了过来。 鄙夷，躲闪，还有人对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嘴里吐出几个字，口型分明是“晦气”。 唐僧抬头一看，心里又是一凉。 满大街都是气派的道观，香火烧得烟都快把天给熏黑了。 偶尔路过一个寺庙的旧址，要么是长满了蜘蛛网，要么干脆被改成了茅房。 这地方，道士是爷，和尚是孙子。 不，连孙子都不如。 就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工地上，一群穿着破烂僧衣，剃着光头的和尚，脖子上套着沉重的枷锁，正被一群道士当牲口使唤，搬运着巨大的石头。 “啪！” 一根浸了油的鞭子，狠狠抽在一个瘦弱和尚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 “快点！给道爷我快点！耽误了三位国师祈雨做法，扒了你们这群秃驴的皮！”一个监工的小道士骂骂咧咧。 那和尚挨了一鞭子，只是踉跄了一下，连哼都没哼一声，又埋头推着身前的巨石，脸上是一种彻底的麻木。 唐僧呆住了。 他出身佛门，从小受人尊敬，从未见过这等景象。 眼前的画面，让他心里堵得发慌。 猪八戒缩着脖子，本来想躲在师父后面装死，可他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拉着一个巨大的石磨，累得浑身哆嗦，眼看就要断气的样子，心里那点懒筋突然就抽了。 他最看不得别人干活了。 尤其是干这种一看就累死人的重活。 他拍着自己肥硕的胸脯，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 “哎哎哎！我说你们这群牛鼻子，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猪八戒一把抢过老和尚手里的绳子，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满脸不屑。 “这活，俺老猪来！” 监工的道士们一看又来了个和尚，还是个猪头人身的妖怪，都乐了，抱着手看热闹。 猪八戒把粗大的绳子往自己肩上一套，嘿哈一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石磨，纹丝不动。 “嗯？” 猪八戒的脸憋得通红。 他不信邪，深吸一口气，浑身的肥肉都绷紧了，猛的再次发力！ 结果脚下全是碎石，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倒，摔了个四脚朝天，肚皮朝上。 第133章 妖道拜错神！ “哎哟！” 猪八戒躺在地上，为了挽回点面子，嘴硬的嚷嚷起来。 “这破磨盘！比俺老猪的肚子还沉！不干了不干了！” “哈哈哈哈！” 周围的道士们爆出一阵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哪来的蠢猪，还想学人出头！” “滚滚滚！别在这儿碍事！”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猪八戒在那儿丢人现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蠢货。 他的注意力，压根没在石磨上，而是落在了那几个笑得最欢的监工道士身上。 那几个人身上，都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臊妖气。 “悟空……” 唐僧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翻身下马，声音都带着哭腔。 “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这些同门吧！” 孙悟空收回视线，转头看着这个已经快要崩溃的师父。 “救？” 孙悟空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笑，听得唐僧心里发毛。 “光救他们有什么用。” “要救，”孙悟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狠劲，“就把他们的根，给刨了！” 话音落下，他也不等唐僧再说什么。 身子一晃。 原地那个扛着铁棒的毛脸和尚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 这小道童身穿蓝色道袍，背后背着一把桃木剑，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傲气。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看都不看周围那群还在干活的和尚，以及已经吓傻了的唐僧和猪八戒。 他迈开步子，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朝着城中心那座最宏伟，门口立着两只巨大石狮子的道观走去。 道观门口，两个守门的道士看着这小道童走过来，本想呵斥。 可当他们看清小道童的脸时，脸上的倨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敬畏。 他们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屁颠屁颠的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点头哈腰，比见了亲爹还亲。 “小仙长，您可来了！” 道观大门敞开，里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皇宫还要气派。孙悟空变成的小道童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那两个守门的道士跟在后面，满脸都是谄媚的笑。 “小仙长，您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哎呀，那可真是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我们国师大人最是好客，尤其喜欢您这样有仙缘的年轻才俊！” 孙悟空鼻子里“嗯”了一声，脸上挂着少年人的傲气，问道：“三位国师可在观中？晚辈慕名而来，想拜入三位国师门下，学习真正的长生大道。” 其中一个道士连忙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在！三位国师大人正在三清殿内静修，推演祈雨的法门。小仙长来得巧，国师有令，若有同道中人来访，可自行在观中观摩，切莫打扰。” 孙悟空眼珠一转，心里冷笑，静修？怕不是在商量怎么吃人吧。他挥了挥手，像是打发下人一样，说道：“那晚辈就自己转转。”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两个道士，径直朝着观内深处走去。 一踏入这三清观的内院，一股浓郁的妖气混杂着冲天的香火气，直冲他的鼻腔。这股妖气，比外面那些监工小道士身上的要浓烈百倍，妖气里混着腥臊和血肉腐烂的恶臭，再好的香也掩盖不住。 妖气的源头，指向了前方那座金顶玉瓦的大殿，三清殿。孙悟空脸上不谙世事的纯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走到三清殿前的广场上，看到殿门紧闭，门口还站着四个按着剑的道士，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有些道行。孙悟空没走正门，他绕到大殿的侧面，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身子一晃，便隐去身形，悄无声息的穿墙而入。 殿内更是金碧辉煌，正中央供奉着三尊巨大的泥塑彩绘神像，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 神像之下摆着一张巨大的香案，上面瓜果贡品堆积如山。 香案前摆着三个蒲团，三个身穿华丽道袍的道士正盘膝而坐，背对着殿门。 一个身形魁梧，虎背熊腰；一个身形瘦长，透着一股阴柔；还有一个不胖不瘦，看着最为沉稳。正是这车迟国的三位国师：虎力、鹿力、羊力大仙。 孙悟空飘在半空中，冷冷的看着这三个妖道的背影。只听那虎力大仙粗声粗气的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股不耐烦： “我看那些秃驴是越来越不老实了！今天在工地上，竟然还有敢顶嘴的！” 那个声音尖细的鹿力大仙，阴阳怪气的接话道：“哼，一群贱骨头，给他们一口饭吃，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就是！要我说，还是大哥你太仁慈了。这群秃驴，就不能让他们吃饱饭！饿着肚子，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顶嘴！” 一直没说话的羊力大仙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沉稳，却透着阴冷：“打骂，只是下策。要让他们怕，要让他们从骨子里，就断了念想。” 虎力大仙一拍大腿：“三弟说得对！”他那粗犷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恶毒， “我有个主意！明日早朝，我便奏请陛下，就说我等敬重三清，也怜悯那些和尚无知。特开宏恩，准许他们拜我等道士为师！让他们行跪拜之礼！三跪九叩，认我们当师父！” 鹿力大仙一听，尖声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好主意！好主意啊大哥！这个主意妙！让他们跪我们，拜我们！哈哈哈，想想那群秃驴的表情，我就想笑！” “若有不从的呢？”羊力大仙阴沉的问。 虎力大仙狞笑一声，声音里的杀意毫不掩饰：“不从的？不从的，便是藐视天恩，对抗国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拉到后山去喂狼！正好，后山养的那几窝畜生，最近都瘦了。” 鹿力大仙笑得更开心了，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大哥，别全喂狼啊，太浪费了。我新炼的那炉还阳丹，还缺几味主药。那些不听话的和尚，一个个筋骨倒是硬朗，血气也还算足。抓几个过来，抽筋扒皮，取了心肝做药引，岂不美哉？” 羊力大仙缓缓点头：“如此甚好。要让他们明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让他们从心里畏惧我们，怕我们，让他们知道，在这车迟国，道，才是天！他们的命，他们的骨头，他们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永世不得翻身！” 第134章 这雨俺老孙说了算！ 半空中，孙悟空静静的听着。他那张英俊的小道童脸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嘲弄。 又是拿别人的命取乐，拿别人的尊严当垫脚石的把戏。这些妖怪，和天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有什么区别？没区别，都该死。孙悟空心头火起，但他没有立刻现身，一棒子把这三个杂碎的脑袋打成烂西瓜，太便宜他们了。 他眼珠一转，一个更恶毒好玩的主意冒了出来。你们不是敬重三清吗？不是把这三尊泥胎当祖宗供着吗？ 好，俺老孙今天就让你们的祖宗，好好陪你们玩玩。孙悟空对着那三尊巨大的三清神像，悄悄吹了口气，一丝微不可查的妖气，混杂着他从西行路上学来那点似是而非的佛门气息，悄无声息的融入了那三尊泥塑神像之中。做完这一切，他便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飘在角落里，准备看戏。 殿下，三妖已经商议完毕。虎力大仙站起身，从香案上拿起三支儿臂粗细的大香，点燃，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等再向三清圣尊上柱香，便去后殿用膳。” 三人走到蒲团前，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肃穆。虎力大仙在前，鹿力、羊力在后，三人齐齐跪下，对着神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虎力大仙抬起头，目光虔诚的看向最中央那尊太上老君的神像，口中念念有词：“圣尊在上，弟子虎力……” 他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他愣愣的看着神坛，神坛上，最中央的位置，坐着的怎么不是太上老君？那手持玉如意的，分明是元始天尊！而原本该在左边的元始天尊，却跑到了右边，太上老君则坐到了灵宝天尊的位置上。三尊神像，换了个位置！ 虎力大仙猛的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修炼太久，看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神坛上一切如常，太上老君还是在中间，元始天尊还是在左边，灵宝天尊还是在右边，什么都没变。 “大哥？你怎么了？”身后的鹿力大仙，见他半天不说话，奇怪的问了一句。 虎力大仙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把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当成了是自己的错觉。可他心里，却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股寒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暗中掐动手指想要算上一算，可这一算，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天机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算不出！ 虎力大仙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猛的从蒲团上站起来，转头看着另外两个还跪在地上的兄弟，声音都变了调：“不对劲！观里……好像来了个高人！” ...... 第二天，车迟国金銮殿。 龙椅上的国王愁眉苦脸：“各位爱卿，怎么还不下雨？再旱下去，地里长不出东西，老百姓要怎么活啊！” 满朝文武低着头，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就在这时，虎力大仙从队伍里站了出来，穿着一身华丽的道袍，看起来真像个神仙。他对着国王行了个礼，声音洪亮的说：“陛下不用担心！贫道愿意登台做法，为车迟国求来一场大雨！” 国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好！国师要是能求来雨，朕一定重重有赏！” 虎力大仙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正想再多说几句。 “且慢！” 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又响又亮。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扛着一根金色的铁棒，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唐僧、眼神空洞的沙僧，还有一个缩着脖子的猪八戒。 正是孙悟空一行。 孙悟空恢复了本相，扛着金箍棒站在大殿中央。他没看国王，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三个道士国师。 “求雨？”孙悟空咧嘴一笑，满是嘲讽，“就凭你们三个长毛的畜生，也配？” 这话一出口，大殿里顿时乱成一团！ “大胆！” “哪来的野和尚，敢在朝堂上骂国师！” 虎力大仙脸色一沉，眼里闪过一丝杀气：“泼猴！你找死！” 孙悟空懒得理他，转头看向国王，金箍棒在地上轻轻一顿。 “咚！” 一声闷响，整个金銮殿都晃了晃。 “陛下，你被这三个妖怪骗了！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神仙，就是山里成精的虎、鹿、羊三个畜生！”孙悟空冷笑一声，“他们也能求雨？俺老孙也能！” 国王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看看威风的国师，又看看气势汹汹的毛脸和尚，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个大臣小心翼翼的站出来提议：“陛下，既然都说能求雨，不如就让他们比一场？谁能求来雨，谁就是真神仙！” 国王觉得有道理，连忙点头：“好！就这么办！国师，还有这位……圣僧，请吧！” 城外早就搭好了一座高台。 虎力大仙第一个走上高台，摆开法坛，插上令旗，嘴里念念有词，脚下踩着奇怪的步子。他装模作样一番后，猛地把手里的令牌往天上一扔，大喝一声：“风来！” 话音刚落，平地里真的刮起一阵大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云起！” 天空中，大片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把天都遮住了！ “雷鸣！” “咔嚓！”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接着滚滚的雷声从云层里传了出来。 台下的车迟国百姓和官员看到这番景象，全都跪了下来，高喊“国师威武”。唐僧和猪八戒也看得脸色发白，这妖怪好像真有几分本事。 只有孙悟空，扛着金箍棒无聊的站在一旁，看着天上越聚越多的乌云，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又是这一套，装神弄鬼，骗骗凡人。他知道光靠这妖怪自己，什么都求不来，背后肯定有鬼。 眼看乌云里的闪电越来越密，雨点好像马上就要落下来了。孙悟空懒得再等，他对唐僧和八戒随口扔下一句：“俺老孙去去就回。” 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就化作一道金光，一个筋斗悄无声息的翻上了云层。 云头之上，四海龙王、风婆婆、雷公、电母、云童，管行云布雨的神仙一个不落，全都到齐了。他们排着队，拿着法器，就等下面那妖怪一声令下，好开始下雨。 孙悟空的身影，悄悄出现在他们身后。 “都在呢？” 冰冷的声音让所有神仙身子一僵。他们僵硬的转过头，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毛脸，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金色眸子，一个个都吓坏了。 第135章 和俺老孙过不去 “大……大圣！”四海龙王连忙上前行礼，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您……您怎么来了？” 孙悟空没理他们，目光落在雷公电母身上：“下面那妖怪，是你们亲戚？” 雷公电母吓得连连摆手，手里的锤子和锥子都快拿不稳了：“不是不是！大圣误会了！我们也是……也是听命令办事啊！” 孙悟空冷笑一声：“奉命？奉谁的命？” 众神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风婆婆，颤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捧出一卷金色的文书。那文书用的是天庭的好绸缎，上面还盖着一个代表玉帝的大印。 孙悟空一把抢了过来，展开一看，上面是用红笔写的一行行大字。 “奉天承运，玉帝诏曰：车迟国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敬天礼道，护国有功，保佑一方风调雨顺。凡车迟国行云布雨之事，皆需听其号令，不得有误。钦此。” 孙悟空拿着那份天庭旨意，气得手都在发抖。那股被压了五百年的，被欺骗、被愚弄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但他没有吼，反而笑了。 “呵……呵呵……” 孙悟空笑了起来，笑声又低又哑。在场的神仙听到这笑声，都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好！”孙悟空抬起头，金色的眼睛里再没有一丝温度，只剩下疯狂和嘲弄，“好一个护国有功。”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神仙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披着人皮，占着凡人的国家，把和尚当畜生使唤，随便杀人，你们不管！他们要装神弄鬼，显摆威风，你们倒是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孙悟空盯着他们，“俺老孙倒想问问你们，这天条到底是给天下凡人定的，还是给你们这些神仙和下面那群畜生定的？” 雷公电母等人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冷汗直流。 孙悟空看着他们那副害怕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冷了。他两只手抓住那卷金色的玉帝圣旨。 “撕拉——” 一声脆响，那代表玉帝权威的旨意，就这么被他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还没等众神反应过来，孙悟空几下就把那圣旨撕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从今天起！”孙悟空把金箍棒往脚下的云头重重一顿！ “咚！” 整个云层都震了一下！ 他那冰冷不容反驳的声音，传遍了九霄！ “这车迟国的雨，什么时候下，下多大，都由俺老孙说了算！” 孙悟空环视着眼前这群吓傻了的神仙，眼里杀气毕现：“谁再敢听下面那三个畜生的号令，谁就是和俺老孙过不去！” …… 高台上，虎力大仙的求雨舞已经跳得快要抽筋了。 他身上那件华丽的道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他嘴里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整个人在小小的法坛上疯狂蹦跶。 可天上，就是没动静。 那浓厚的乌云依旧在头顶盘旋，滚滚的雷声也时不时炸响两声，可偏偏，一滴雨都看不见。 台下的气氛，已经从一开始的敬畏，变成了小声议论。 “怎么还不下雨啊？” “国师大人是不是……不行了？” 龙椅上的国王，脸上的期待也渐渐被怀疑和焦躁取代。他不停的伸长脖子望向天空，又看看台上那个快要跳断气的虎力大仙，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虎力大仙急了。 他感觉到了无数道怀疑的目光，扎得他后背发痒。 他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舌尖狠狠一划！ “噗！” 一口精血喷在了身前的令旗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令牌高高举起，声嘶力竭的吼道：“雨！来！啊——” 那声音凄厉，甚至带上了破音。 可天上，依旧只有风声和雷声，像是在嘲笑他。 虎力大仙一个踉跄，差点从法台上栽下来，脸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行了，别丢人现眼了。”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慢悠悠的晃上了高台。他看都没看那狼狈的虎力大仙，就觉得有些无聊。 他甚至连法坛都没走近，就站在高台的边缘，从耳朵里掏出了金箍棒。 “看好了。” 他对着脚下的高台，用金箍棒，轻轻敲了一下。 咚！ 第一下。 平地里，猛的刮起一阵狂风！ 那风绕开了台下的百姓和官员，直直的冲着法坛卷去！虎力大仙刚摆好的令旗、符纸、香炉，瞬间被吹得七零八落，他自己也被吹得连连后退，根本站不稳。 孙悟空没停。 又是第二下。 咚！ “咔嚓！” 一道金色的闪电从乌云中猛然劈下，比刚才所有雷声加起来还要响亮！ 那闪电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虎力大仙刚刚用来施法，还举在手里的那柄桃木法剑上！ 一声脆响，法剑当场被劈成了两截焦黑的木炭。 虎力大仙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台下，已经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孙悟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举起金箍棒，敲了第三下。 咚！ 哗啦啦啦！ 倾盆大雨，没有任何预兆，就那么从天而降！ 豆大的雨点密集的砸落下来，瞬间就浇透了整个车迟国都城。干涸的土地贪婪的吮吸着甘霖，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清新的土腥味。 台下的百姓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神僧！是活神仙啊！” 虎力大仙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他散乱的头发往下淌，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彻底傻了。 孙悟空看着他那副蠢样，随手一挥。 漫天大雨，瞬间停止。 就好像有人按下了开关，说停就停，连一滴多余的雨水都没有落下。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孙悟空身上，给他那身破烂的僧衣镀上了一层金边。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虎力大仙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着孙悟空，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利。 孙悟空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轻蔑。 “妖道，求雨都不会，还敢自称国师？” 他用金箍棒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上的虎力大仙，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不如这样，俺老孙给你个机会。” “我让你先求，你求来雨点，就算你赢。” “再让你求来尺寸，俺老孙也认你当国师！” “你，敢不敢比？” 第136章 不够刺激 这番话，等于把虎力大仙的脸皮彻底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国王早已看得心悦诚服，他看着孙悟空，眼神里全是敬畏。他根本不给虎力大仙反驳的机会，立刻高声道：“国师，既然圣僧给了你机会，你就再试一次吧！” 这已经不是商量，是命令。 虎力大仙骑虎难下，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只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的捡起地上的令牌，又开始念咒。 可这一次，别说乌云了，连天上的太阳都好像更亮了几分。 他跳了半天，喊了半天，除了引来台下百姓一阵阵的哄笑，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哈哈哈……” “滚下去吧！假道士！” 虎力大仙在漫天的嘲笑声中，又羞又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孙悟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换俺老孙来。” 他转头看向龙椅上的国王，随口问道：“陛下，你要下多少雨？说个数。” 国王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更是敬佩，他想了想，试探性的给出了一个刁钻的数字。 “圣僧若有此神通，便请降下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雨水。” 这个数字一出，满朝文武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难了！ 雨水怎么可能控制得如此精确？ 孙悟空听完，只是点了点头。 他甚至连金箍棒都没用，只是对着天上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一声。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瞬间又下起了雨。 这次的雨不大，细细密密。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孙悟空又打了个响指。 雨，又停了。 “去量。”孙悟空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国王立刻命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特制的量器，小心翼翼的走到广场中央，将散落在各处盆里的雨水汇集到一起，用尺子仔细量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个太监和那根尺子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片刻之后，那太监猛的抬起头，脸上是极度的震惊和狂喜！ 他捧着量器，连滚带爬的跑到高台下，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喊道： “陛下！” “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雨！” 轰！ 整个都城，彻底沸腾了！ 欢呼声、呐喊声、叩拜声，汇成一股声浪，直冲云霄！ 无数百姓跪在地上，对着高台上的孙悟空拼命磕头，口中高喊着“活佛降世”。 唐僧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看着那个被万民叩拜的徒弟，心里很不是滋味。 猪八戒更是看得下巴都快掉了，他凑到沙僧身边，小声嘀咕：“乖乖……这猴子……真他娘的是个神仙啊……” 沙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那双死寂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第一局，完败。 虎力大仙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鹿力大仙，脸色铁青的站了出来。 他那双阴柔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孙悟空，用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说道： “比呼风唤雨，算什么本事！” “泼猴，你敢不敢跟贫道比一比……静坐禅通？” 静坐禅通？ 鹿力大仙阴森森的说出这四个字。 满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孙悟空身上，移到了那个脸色铁青的鹿力大仙身上。 “二弟！” 虎力大仙踉跄的退到一旁，扶着高台的柱子，又惊又喜。 他知道，自己这个二弟，最擅长的就是元神出窍，神游太虚的本事。 论打坐的定力，他有信心。 “泼猴，你可敢应战？”鹿力大仙往前走了一步，那双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孙悟空。 孙悟空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唐僧先吓得连连摆手。 “悟空，不可，不可啊！” 唐僧急得脸都白了，“这……这如何能比？万一……” 他话没说完，鹿力大仙就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哼，不敢比，就趁早滚出我车迟国！” 他一挥手，对旁边几个吓傻了的小道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把本国师的云梯抬上来！” 几个小道士如梦方醒，连滚带爬的跑了。 不一会儿，几十个道士抬着一个东西，走上了广场。 那是一座五丈高的木梯。 但梯子的每一阶，都不是木头，而是一柄柄磨得雪亮的钢刀！ 刀刃朝上，在阳光下闪着吓人的寒光。 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两腿发软。 “嘶……” 台下的百姓，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梯子！ 这分明就是一座刀山！ 鹿力大仙指着那座刀梯，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这，便是云梯。” “你我二人，赤脚登上云梯，到顶端的蒲团上静坐。” “谁先动，谁先掉下来，谁就输！” 他盯着孙悟空，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敢吗？” 这赌注，很恶毒。 这根本不是比定力，这是在玩命！ 唐僧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劝孙悟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猪八戒更是把脑袋缩进了肥肉里，小声嘀咕：“疯了，这群牛鼻子彻底疯了……这要是踩上去，脚底板不得被削成肉片？” 沙僧依旧沉默，只是握着降妖宝杖的手，紧了紧。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猴子会拒绝。 谁知。 “哈哈哈！”孙悟空突然大笑起来。 他扛着金箍棒，走到那座刀梯前，伸脚踢了踢最下面的一柄钢刀。 “当啷”一声脆响。 “就这？” 孙悟空撇了撇嘴，回头看着鹿力大仙。 “这梯子，太矮了。” “不够刺激。” 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鹿力大仙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冷哼一声，不再废话。 他脱掉脚上的云履，露出一双比常人白皙的脚。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抬脚，稳稳的踩在了第一阶的刀刃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脚下，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 那锋利的刀刃，伤不了他分毫！ 鹿力大仙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一步，一步，踩着刀山，如履平地。 很快，他就登上了云梯的顶端，在那唯一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孙悟空，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嘲弄。 “猴子……”唐僧的声音都在颤抖。 孙悟空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他也脱掉了脚上的僧鞋。 那是一双毛茸茸的脚，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没有像鹿力大仙那样运功。 也没有任何准备。 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抬脚，踩了上去。 “咯嘣！” 一声脆响！ 第137章 俺老孙的头正好痒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孙悟空的脚底，稳稳的踩在刀刃上。 而那柄锋利的钢刀，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竟被崩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孙悟空像是没感觉一样，抬起另一只脚，又踩上了第二阶。 “咯嘣！” 又是一声脆响。 第二柄钢刀，也被崩出了一个缺口。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往上走。 没有护体仙光。 没有任何法术的痕迹。 他就那么赤着一双肉脚，踩在刀山之上。 脚下不断传来脆响，那是钢刀的刀刃被他硬生生踩崩的声音！ 如履平地。 不，比平地还轻松。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这还是肉体凡胎吗？ 这分明就是一块神铁！ 顶端，鹿力大仙脸上的得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那个一步步走上来的猴子，看着他脚下那些被踩出缺口的钢刀，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很快，孙悟空也登上了云梯顶端。 刀梯顶端的平台很小，只够两个人面对面盘膝而坐。 孙悟空大大咧咧的坐下，正好面对着鹿力大仙。 “开始吧。”他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鹿力大仙强压下心头的震惊，闭上眼睛，开始运功。 他必须保持元神清明，用护体青光抵御脚下刀刃传来的丝丝寒气。 孙悟空也闭上了眼睛。 不过，他不是在运功。 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跟这种货色比试，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悄悄的，从后脑勺拔下一根最细软的毫毛。 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那根毫毛，在空中打了个转，变成了一只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的小虫子。 瞌睡虫。 小虫子扇动着透明的翅膀，悄无声息的，飞到了鹿力大仙的鼻子前面。 然后，对着他的鼻孔，轻轻吹了一口气。 正在全力运功，抵御刀气的鹿力大仙，猛然间，一股顶不住的困意袭来，他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不好！ 他心里大骇，猛地想强行提起精神。 可那股困意，根本不是他能抵抗的。 他只挣扎了一下，脑袋一歪，眼看就要睡过去。 一个激灵！ 他猛地惊醒过来！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失神的那一刹那，他护体的青光，瞬间破功！ 消失了！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云梯顶端炸响！ 脚下那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穿了他的皮肉！ 剧痛袭来！ 鹿力大仙再也坐不住，身体一歪，整个人从五丈高的云梯上，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噗嗤！” “噗嗤！” 每一阶锋利的刀刃，都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整座刀梯！ “砰！” 他重重摔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浑身抽搐。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就在那鹿力大仙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 突然！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他那颗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脑袋上，猛地一下，长出了一对毛茸茸的，分叉的……鹿角！ 那对鹿角，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刺眼！ 整个广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妖怪！” “国师是妖怪！” 虎力大仙和羊力大仙看着二弟败露原形，又惊又怒。 虎力大仙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冲上前来，指着高台上的孙悟空，他的虎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在发抖。 “比这些旁门左道算什么！” “有本事，你敢跟我比砍头吗！” “比砍头？” 虎力大仙的脸因为愤怒扭曲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的盯着孙悟空。 “你敢不敢！” 这话一出，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砍头？那不是杀人吗？这怎么能拿来比试？ 龙椅上，车迟国的国王吓得脸都白了，他哆哆嗦嗦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想阻止这场比试。“国……国师，这可不行啊！这……这太过了……” “陛下！”虎力大仙猛的回头，大声喝道，“这是我道门的玄功，是生是死，自有天数！今天我跟这泼猴必须分个高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国王被他吼得一个哆嗦，又瘫坐回了龙椅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满朝文武都吓得不敢出声。 唐僧听到“砍头”两个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他扶着旁边的猪八戒，嘴唇哆嗦着：“悟……悟空……不行，这可不行啊！这是要命的事，怎么能乱来！” 猪八戒吓得一身肥肉乱抖，点头说：“是啊猴哥，咱们不比了！回家吧！这地方太吓人了！” 沙僧依旧没有说话，但他那只握着降妖宝杖的手，骨节已经捏的发白。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好啊！”一个清脆响亮，带着兴奋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不但不害怕，反而眼睛都在放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他拍着手，大笑道：“好玩！好玩！这个好玩！” 孙悟空往前走了两步，凑到虎力大仙面前，兴致勃勃的问道：“说好了啊，砍了头，谁的能长出来，谁就算赢！那，是你先来，还是俺老孙先来？” 这话听得所有人头皮发麻。这猴子也是个疯的！ 虎力大仙看着孙悟空那副等不及的样子，心里反而安定下来。他冷笑一声，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当然是我先来！” 他转过身，对着龙椅上的国王一拱手，朗声道：“请陛下传刽子手，取利斧来！” 国王哪里还敢不从，连忙挥手，很快，两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扛着一把发着寒光的鬼头刀，哆哆嗦嗦的走了上来。 虎力大仙大步走到广场中央，脖子一伸，闭上了眼睛。“来！” 那两个刽子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都开始发抖。给国师行刑？这要是出了差错，脑袋还要不要了？ “废物！动手！”虎力大仙怒喝一声。 刽子手一个哆嗦，不敢再耽搁，举起鬼头刀，用尽力气对着虎力大仙的脖子砍了下去！ “咔嚓！” 一颗脑袋掉了下来。咕噜噜……那颗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奇怪的是，虎力大仙的脖子里没喷出血。他那没头的身体，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更吓人的一幕发生了。地上的那颗头，眼睛突然睁开，嘴巴一张一合，竟然说起话来！ 第138章 好一颗心肝！ “头来！头来！快将我的头安上！”那声音正是虎力大仙的！ “神仙……真是活神仙啊！”台下的百姓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又一次跪了下去，脸上写满了敬畏。 唐僧和猪八戒也看傻了。这妖怪，难道真有这般断头再生的本事？ 只有孙悟空扛着金箍棒站在一旁，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他的火眼金睛已经看穿了一切。广场地底下，城隍和土地正缩成一团发抖。他们两个正捏着法诀，准备施展法术，将那颗滚落在地的虎头，悄悄送回到虎力大仙的脖子上去。 原来是这两个小神在捣鬼。孙悟空心里冷笑。又是天庭的意思。好，很好。 眼看着那土地老儿就要念完咒语，孙悟空动了。他没有冲过去，甚至连金箍棒都没动。他只是对着地上那颗还在大叫的虎头，张嘴轻轻吹了口气。 一口带着齐天大圣气息的仙气，悄悄飘了出去。那仙气落地，没有惊起一点波澜，在空中打了个旋，迎风一晃，瞬间变成了一只半人高的黄毛大狗！ 那大狗两眼放光，像是饿了三天。它猛的蹿了出去！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开大嘴，“嗷呜”一口，就把地上那颗还在叫的虎头，死死的叼在了嘴里！ “呜……”虎头最后的叫声，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黄毛大狗叼着人头，摇着尾巴转身就跑！它跑的飞快，一溜烟就冲出了广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街角，再也看不见了。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呆了。“狗？哪来的狗？狗把国师的头叼走了？” 广场中央，虎力大仙那没头的身体，还僵硬的站着。地下的城隍和土地也傻了。他们法术刚要发动，目标就没了！这上哪说理去？ 过了十几个呼吸。“咕噜……咕噜……”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虎力大仙断掉的脖子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噗——”一股又腥又臭的黑血从他脖子里喷了出来！溅的满地都是！他的身体晃了两下，像是被抽了骨头，然后“轰隆”一声摔在地上！ 他倒地的瞬间，身上的道袍炸开了！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具尸体迅速变大，身上长出了黄黑色的条纹！转眼间，刚才的国师就变成了一只额头有“王”字的大老虎！ 一只死透了的老虎，眼睛还惊恐的睁着！ “啊——！” “妖怪啊！！” 整个广场瞬间乱成一团！百姓们尖叫着，哭喊着，四散奔逃。 孙悟空像没事人一样，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他走到那只巨大的老虎尸体旁，伸脚，踢了踢那已经凉了的虎身。他转过头，看向龙椅上那个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国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陛下。这下，信了吧？” “该轮到俺老孙了。”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笑声响起，声音里满是怨毒和疯狂！“哈哈哈哈……好！好得很！” 羊力大仙看着大哥的尸体，眼睛通红。他脸上没有悲伤，反而带着一种奇怪的兴奋。他一步步走上前来，那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孙悟空。 “那就再比一场！” 他的声音很冷，一字一顿。 “剖腹，剜心！” 羊力大仙说出这四个字，声音冷的让人发毛。 他看着地上老虎的尸体，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广场上的混乱和尖叫一下子停了。逃跑的百姓都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羊力大仙，像是看一个疯子。 剖腹？剜心？这哪是斗法，这是送死！ 龙椅上的国王刚缓过神，听到这话，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疯了……疯了……”他嘴里念叨着。 文武百官一个个脸色发白，腿肚子打哆嗦。 “悟空！” 一声哭喊打破了寂静。 唐僧撑不住了，冲过来一把抱住孙悟空的大腿，瘫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悟空，不行啊！为师求你了，别比了！” “这妖怪疯了！我们不比了，我们走！” 唐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在发抖。这不是降妖，这是在赌命。 “是啊是啊！猴哥！”猪八戒躲在后面，一身肥膘乱颤的附和，“咱不玩了！这群牛鼻子都是神经病！咱回家！回高老庄种地都比这强！” 沙僧依旧一言不发，但他往前踏了一步，站在唐僧和孙悟空的身侧，手中的降妖宝杖横在胸前。那双死寂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疯了的羊力大仙。 孙悟空低头看着哭得不成样子的师父，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他没嫌烦，伸出手拍了拍唐僧的后背，用巧劲把他扶起来，推给沙僧。 “师父，”孙悟空的声音很平，但话里的意思谁也改变不了，“除恶务尽。” 孙悟空转过身，看着羊力大仙，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今天，俺老孙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神通。” 羊力大仙听到这话，尖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除恶务尽！” “那便让你这泼猴，死个明白！” 他走到广场中央，脚下是虎力大仙留下的黑血。他没理会旁边吓傻的刽子手，从道袍里摸出一把一尺长的雪亮匕首。匕首的刀刃泛着蓝光，明显有毒。 他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他举起匕首。 “噗嗤——” 一声闷响，他毫不犹豫的拿着匕首，从自己肚子上一路划到胸口。 肚皮被划开，却没有血喷出来。一层青气从伤口冒出，封住了血液。他面不改色，笑的更开心了。 他伸出双手插进自己肚子里，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用力一掏！一捧血淋淋还在动的五脏六腑，就这么被他从身体里掏了出来。 他把掏出来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一个白玉盘里。做完这一切，他那空荡荡的胸腹中才开始有黑色的妖血慢慢渗出。但他不在意。 他挺着胸口的大窟窿，指着盘子里的东西，得意的对孙悟空炫耀。 “泼猴，看清了吗？这就是道法！” 唐僧看到这一幕，眼睛一翻，当场就吓晕了过去，被沙僧一把扶住。 猪八戒更是“嗷”的一嗓子，直接钻到了行李担子底下，再也不敢露头。台下的百姓更是吐倒了一大片。 孙悟空看着他，反而拍手称赞：“好手段！果然是好手段！” 羊力大仙以为他怕了，更加得意。他冷笑一声，准备伸手将盘子里的脏腑重新安回自己的身体里。 第139章 龙王来收妖！ 只要放回去，他的秘法就能瞬间让所有器官完好如初。这一局，他赢定了！ 就在羊力大仙的手快要碰到盘子里那颗跳动的心脏时，孙悟空动了。 “好一颗心肝！” 孙悟空大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快意！ “正好拿去下酒！” 话音未落，他迎风一晃，原地扛着铁棒的和尚不见了，变成了一只翼展三丈、羽毛如铁、双爪像钩子的大鹰！ “唳——！” 一声鹰啼响彻云霄，带着一股霸道的气势。 还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那大鹰猛的一收翅膀，像一道黑色闪电从天而降！它的目标正是羊力大仙面前的白玉盘！ 太快了！ 羊力大仙脸上的笑容还僵着，就看到一道黑影带着大风扑到自己面前！ 接着，那钢爪闪电般的往盘子里一探、一抓、一收！ 大鹰从他身边飞过，带起的风把他吹得晃了一下。等他站稳低头一看，盘子里别的东西还在，但那颗跳动的心脏和肝脏，已经不见了。 羊力大仙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猛的抬头。 只见那大鹰已经飞上高空，爪子里死死抓着一颗鲜红的心脏和一片血淋淋的肝。大鹰在空中盘旋一圈，像是在嘲笑他，然后翅膀一扇，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了。 “啊……” 羊力大仙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他捂着胸口的血窟窿，一脸不敢相信。 我的心……我的肝…… 他身体晃了晃。 “噗通！” 他重重摔倒在地。黑色的妖血从他的七窍和伤口里涌了出来。他倒在地上，身体开始抽搐变形。 道袍被撑破，他的脸拉长，嘴巴突出，长出了山羊胡子。转眼就变成了一只僵硬的老山羊，嘴角还挂着一丝笑。 又一个国师，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毙命，现形！ 整个广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连续的恐怖场面吓傻了。 就在这时，一声充满怨毒的嘶吼炸响！ “啊啊啊啊——！” 之前滚下刀山现出鹿角的鹿力大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着自己两个哥哥的尸体，一个没了头，一个被剖了心。他眼睛里只剩下疯狂！ 他指着孙悟空，用尽力气吼道：“最后一个！下油锅！” 鹿力大仙的声音已经不像人话，那嘶吼里带着一股子疯劲，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那双阴柔的眼睛已经被血丝占满，死死盯着孙悟空。 刚刚因为妖怪现形而混乱的广场，又一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看着那个浑身是血，样子疯狂的鹿力大仙，只觉得后背发凉。 下油锅？ 这不是斗法，这就是在玩命。 “来人！”鹿力大仙对着旁边那些吓傻了的小道士命令道，“抬锅！生火！” 几个小道士打了个哆嗦，这才反应过来，不敢多想，连滚带爬的跑去干活。 很快，一口能装下三五个人的巨大铁锅，被几十个道士颤颤巍巍的抬到了广场中央。 锅下，干柴堆积如山。 火把一点，熊熊烈火瞬间升起，舔着黑色的锅底。 道士们又抬来一桶桶清油，咕咚咕咚的倒进锅里。 没一会儿，锅里的油就开始剧烈翻滚，冒出滚滚黑烟，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焦糊味。 那“滋滋啦啦”的声响，让每个人心里都发毛。 “悟空……” 唐僧刚醒过来，又被这阵仗吓得不轻，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虚弱的拉着孙悟空的衣角。 猪八戒早就吓得把整个猪头都埋进了泥地里，只留一个屁股在外面发抖。 沙僧往前站了一步，将唐僧护在身后，手里的降妖宝杖攥得更紧了。 鹿力大仙看着那口翻滚的油锅，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泼猴！” “你我轮流进去洗个澡。” “谁先被炸熟了，变成一堆骨头，谁就算输！” 说完，鹿力大仙根本不给孙悟空回答的机会，狂笑一声，纵身一跃！ “噗通！” 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鹿力大仙就这么直挺挺的跳进了那口滚烫的油锅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惨叫，也没有血花。 鹿力大仙跳进油锅后，不但没被炸熟，反而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他甚至还用手舀起一捧滚油，从头顶浇了下去。 滚油顺着他的脸滑落，他却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舒服……真是舒服啊……” 鹿力大仙睁开眼，隔着翻滚的油浪，挑衅的看着孙悟空。 “泼猴，该你了！” 台下的百姓已经彻底看傻了。 神仙，妖怪，他们已经分不清了。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他们能理解的了。 “有点意思。”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看着在油锅里“泡澡”的鹿力大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的火眼金睛，早就穿透了沸腾的油浪，看清了锅底的秘密。 就在那铁锅的正下方，贴着一枚巴掌大小的玉佩。 那玉佩雕刻成一条龙的形状，正源源不断的散发出冰冷的寒气，在鹿力大仙周围形成了一个凉爽的区域。 那不是普通的玉佩，是一条修行了近千年的“冷龙”的精魄所化。 原来是靠这个东西在装神弄鬼。 孙悟空眼珠一转，装作一副凝重的样子，没有立刻跳下去。 暗地里，他嘴唇微动，一缕神念已经穿破云霄，跨越万里，直接钻进了北海的龙宫深处。 …… 北海，水晶宫。 北海龙王敖顺正搂着两个蚌精喝着酒，看着虾兵蟹将表演歌舞，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他脑子里炸响。 “敖顺。” 敖顺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那两个蚌精也被他推到了一边。 “谁？！” “车迟国，速来。” 那声音只留下这五个字，便消失了。 但敖顺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龙脸上一片煞白。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他化成灰都认得！ 是那只猴子！ 西海的敖闰，就是因为得罪了这只猴子，被抽了龙筋，扒了龙皮，魂飞魄散！ 天庭的行雨众神，也是因为听了玉帝的旨意，违逆了这猴子的意思，被他把圣旨当场撕了！ 这尊煞神，怎么会突然传唤自己？ 敖顺的龙须都在发抖，他不敢有丝毫耽搁。 “备驾！不！不用备驾了！” 他对着殿外大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龙王仪仗了，身子一晃，直接化作一道白光，撕开空间，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疯狂飞去。 第140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车迟国广场。 鹿力大仙还在油锅里，得意洋洋的叫嚣。 “怎么？怕了？” “不敢下来，就跪下给本国师磕三个响头，滚出车迟国！” 孙悟空没理他，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从地底下悄悄靠近。 来了。 北海龙王敖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地里穿行而来，他不敢现身，只能悄悄从油锅正下方，探出一个虚幻的龙头。 当他看到那只煞神猴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时，吓得龙魂都快散了。 “大……大圣……小龙……小龙来迟了……” 他用神念，颤颤巍巍的请罪。 孙悟空没说话，只是用金箍棒，往锅底那个发着寒气的玉佩指了指。 敖顺立刻会意。 他定睛一看，顿时乐了。 一条连真形都修不出来的旁门冷龙？就这种货色，也敢在外面冒充龙族？ 身为堂堂四海龙王，收拾这种不成气候的小东西，简直比呼吸还简单。 敖顺不敢怠慢，张开龙口，对着那枚玉佩轻轻一吸。 一股无法抗拒的血脉压制，瞬间笼罩了那条冷龙的精魄。 那冷龙精魄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就“嗖”的一声，被敖顺连同玉佩一起吸进了嘴里。 他嚼了两下，直接咽了，味道还不错，有点像冰镇薄荷。 做完这一切，敖顺对着孙悟空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回了地底。 来得快，去得也快，整个过程，除了孙悟空，没人察觉。 油锅里，鹿力大仙还在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正准备再说几句狠话。 突然，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那股一直包裹着他的，冰凉舒爽的感觉，怎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钻心刺骨的灼痛！ “滋啦——”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泡在油里的双腿，已经开始冒起了青烟！ 皮肤在滚油中迅速变色，起泡，然后被炸得皮开肉绽！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油锅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绝望！ 他疯了一样，想要从油锅里跳出来！ 但，已经晚了。 “想去哪儿啊？” 孙悟空那冰冷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鹿力大仙一抬头，只看到一根金色的巨大铁棒，从天而降！ “砰！” 金箍棒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根本无法抵抗的巨力传来，将他那刚刚跃起一半的身体，又死死的按回了滚烫的油锅之中！ “不！不——！” 鹿力大仙发出了最后的哀嚎。 “滋啦啦啦——！” 这一次，是真正的，血肉被烹炸的声音！ 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鹿力大仙的身体在滚油中剧烈抽搐，挣扎。 他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炸得焦黑，卷曲，然后从骨头上脱落下来。 浓郁的肉香混杂着焦臭，飘散在整个广场。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锅里的挣扎停止了。 翻滚的油浪也渐渐平息。 孙悟空收回了金箍棒。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口大锅。 锅里，油色已经变得浑浊，一具被炸得金黄酥脆，骨肉分离的鹿骨架，正漂浮在油面上。 三妖，尽诛！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走到那巨大的老虎尸体和山羊尸体旁，又踢了踢这口油锅。 他转过头，看向龙椅上那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国王，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陛下，你看。” “这，才是妖怪该有的下场。” 死寂的广场，在片刻之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神僧！活佛！” 无数百姓跪倒在地，对着孙悟空疯狂叩拜。 就在这全城欢庆的时刻，天空之中，突然起了变化！ 一阵仙乐响起，万道金光撕开了云层！ 一队队身穿银甲的天兵天将，排着整齐的队列，威风凛凛的从天而降。 在他们的簇拥下，一位身穿官袍，手捧拂尘的仙官，面色严肃的缓缓落下。 孙悟空抬起头，看着那队从天而降的天兵。 为首的那个仙官手捧拂尘，一脸的威严。 孙悟空眯了眯金色的眼睛，认出了这张脸。 当初在西海龙宫，敖闰那老泥鳅现出原形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在旁边看戏。 那时候，他脸上挂着看热闹的笑，现在却只剩下威严。 广场上，刚刚欢呼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兵天将吓得又跪了下去，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这是天神下凡了？ 是来嘉奖这位活佛神僧的吗？ 那个仙官在众天兵的簇拥下，缓缓落在了高台上。 他没看地上的三具妖怪尸体，也没看那些刚被解放的僧人。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孙悟空身上，一开口就是冰冷的质问。 “大胆孙悟空！” 声音洪亮，带着天庭仙官特有的傲慢，传遍了整个广场。 “你可知罪？” 孙悟空掏了掏耳朵，像是没听清，笑了。 “知罪？” “俺老孙何罪之有？” 那仙官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色更沉了，厉声喝道：“你还敢狡辩！” “本官问你，这车迟国三位国师，可是你打杀的？” 孙悟空用金箍棒，懒洋洋的指了指地上那三具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 一头死老虎。 一只被剖心的死山羊。 一锅被炸熟了的鹿骨头。 “是俺老孙杀的。” 他承认的干脆利落。 “那便没错了！”仙官的声音陡然拔高，“孙悟空！你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这三位国师，是上报天庭，受了玉帝敕令，在此护佑一方风调雨顺的大仙！” “谁给你的胆子，敢擅自将他们打杀！？” 这话一出，别说凡人，就连孙悟空身后的猪八戒和沙僧都愣住了。 猪八戒从泥地里抬起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这三个吃人的妖怪……是天庭册封的大仙？ 孙悟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 那笑声又低又哑。 “大仙？” 孙悟空用金箍棒，指了指广场上那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还带着麻木和恐惧的僧人。 他们很多人，脖子上还套着沉重的枷锁。 “仙官大人。” 孙悟空的声音很轻。 “你是眼瞎了吗？” “没看到这些被当成牲口使唤的僧人？” 他又用金箍棒，点了点那三具妖怪的尸体。 “还是说，你的鼻子也坏了？” “闻不到这些畜生身上，那股子冲天的腥臊妖气？” 这番话，无异于当众打脸。 那仙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他才强行辩解道：“他们……他们纵有小过，也自有天规律法论处！” 第141章 到底谁说了算 “但他们保这车迟国二十年风调雨顺，此乃大功！功过自有天庭裁断！” “你一介西天取经的行者，竟敢越俎代庖，擅杀天庭敕封的有功之臣！” “这，便是触犯天条！死罪！” 孙悟空重复了一遍“小过”这个词，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 “大功？” 他往前走了一步。 金色的眼睛里，再没有一丝温度。 “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眼里。” “几万个和尚的命，他们被当成猪狗一样奴役，随意打杀，取心做药……这些，都只是小过？” “而这三个畜生，仗着你们给的一纸空文，在这里作威作福，给你们这些神仙的脸上贴金……这就叫大功？” 孙悟空的声音不大，却让那个仙官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站在一旁的沙僧，听到这番对话，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爆出一丝骇人的光。 他握着降妖宝杖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捏的发白。 小过。 大功。 天规律法。 他看着仙官那副虚伪又傲慢的嘴脸，就像看到了五百年前，在凌霄宝殿上，宣判他罪行的那些神仙。 一模一样。 孙悟空收回了视线，不想再跟这种货色废话了。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形一晃，瞬间就出现在了那仙官的面前。 那根沉重的，闪着金光的铁棒，几乎是顶在了那仙官的鼻尖上。 冰冷的铁器，带着一股子血腥气。 仙官吓得浑身一僵，腿都软了，一动也不敢动。 他能感觉到，只要对方的手腕轻轻一动，自己的脑袋就会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 孙悟空凑了过去，盯着仙官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一字一顿的，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要论罪，就让玉帝老儿亲自滚下来，跟俺老孙说！”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你。” “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在俺老孙面前，提天条？” 那仙官的瞳孔猛的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被孙悟空身上那股气势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指着孙悟空，嘴唇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 “你……你等着！” 说完，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也顾不上什么仙官仪仗了，驾起一朵祥云，头也不回的朝着天际逃去。 那群天兵天将也像是见了鬼一样，扔下兵器，作鸟兽散。 刚才还金光闪闪的天空，一下子就恢复了晴朗。 广场上安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神僧威武！” “活佛万岁！” 车迟国的百姓们都疯了，他们看着那个扛着铁棒的毛脸和尚，眼神里满是狂热。在他们眼里，这和尚比天神更值得叩拜。 车迟国的国王也从龙椅上跑了下来，带着满朝文武，就要对着孙悟空下跪。 “圣僧！您……您才是我车迟国真正的守护神啊！”国王的声音都在发抖，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然而，孙悟空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孙悟空没有理会国王，也没有看那些跪拜的百姓。他慢慢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师父和师弟。 唐僧的脸色惨白，他扶着沙僧，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的看着孙悟空，眼神里满是害怕。 猪八戒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胖脸上冷汗和泥混在一起，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沙僧沉默着，他盯着孙悟空，又抬头看了看天，眼神很复杂。 “圣僧……朕已命人备下御宴，为您和几位高僧接风洗尘……”国王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必了。”孙悟空冷冷的打断了他。 他走到唐僧面前，直接将他扶到马背上。 “八戒，挑着担子。” “沙师弟，我们走。”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不容置疑。 猪八戒一个激灵，不敢再抱怨，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挑起了行李。 一行四人，就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和叩拜声中，在国王和文武百官不解的目光里，头也不回的朝着城外走去。 身后的欢呼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 夜里，荒野。 一堆篝火噼啪作响，照着四张沉默的脸。 他们没接受国王的挽留，也没在城里的寺庙歇脚，就在城外的荒山里找了个避风的角落。 气氛很压抑。 “悟空啊……”最终，还是唐僧先开了口。 他哆哆嗦嗦的从马背上下来，走到篝火旁，看着那个不说话的徒弟，眼泪又下来了。 “你……你这次，可是闯下天大的祸了！” “那……那可是玉皇大帝派来的仙官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他无礼！”唐僧捶着胸口，后悔的不行。 “你打杀了妖怪，是功德一件。可你顶撞了天庭，这……这罪过，可怎么了结啊！万一玉帝降罪下来，我们……我们这西天，还怎么去啊！” 猪八戒缩在一旁，小声的嘀咕：“就是就是！猴哥你太冲动了！把天官都给得罪了，以后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依我说，咱们就该拿了赏赐，赶紧跑路才是……” “你闭嘴！”孙悟空和沙僧同时喝道。 猪八戒吓得一哆嗦，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孙悟空站起身，没再理会哭哭啼啼的师父和一脸委屈的师弟。 他一个人，扛着金箍棒，走到了不远的一块山崖上。 孙悟空坐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月亮，望着月亮后面，那片他曾经闹过的宫殿。 金箍棒被他随手放在一边，在月光下透着冷光。 他不是怕。被压了五百年，他早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孙悟空只是想不明白，一股气堵在他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吃人肉、喝人血、把人命当草的畜生，会是天庭册封的大仙？ 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对凡人的苦难看不见，却要为一个被打死的妖怪，来问自己的罪？ 功过？天条？这天下的道理，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山崖下的小路传来。 孙悟空低头看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樵夫，背着一捆干柴，正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山路上走过。 可能是天黑路滑，那樵夫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哎哟！”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一扑，背上的柴火“哗啦”一下，散了一地。 第142章 这妖怪俺老孙管了！ 孙悟空皱了皱眉。 他从山崖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在那樵夫身边。 “老人家，没事吧？”他弯下腰，开始帮忙捡柴火。 那樵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连连道谢：“多谢，多谢这位道长……” 他抬起头，借着篝火的光，看清孙悟空那张毛脸雷公嘴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指着孙悟空，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里满是惊讶和激动。“您……您是……您是白日里在城中为民除害的孙大圣？” 孙悟空把最后一根木柴捆好，递给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的答复，那樵夫脸上的激动却慢慢消失了，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唉……” 这一声叹息，让孙悟空抬起了头。 “大圣啊。”樵夫看着孙悟空，摇了摇头说道，“您以为，杀了那三个妖怪，这事儿……就算完了吗？” 孙悟空的眼神瞬间一凝。 樵夫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用一种缓慢又沉重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在山里砍柴的，就只懂点山里的道理。” “您今天，是为这地方，除了三个大祸害。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只要这地方还在，天庭还管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妖怪再过来。” “甚至，会来更多，更坏的妖怪。” 孙悟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的听着。 樵夫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藏着看透了一切的悲哀。 “大圣，您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天庭……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要的，是听话的。” “您今天杀了这三个，他们明天，就能再派来三十个，三百个！只要那些东西愿意跪下，愿意摇尾乞怜，愿意当神佛脚边的一条走狗，神佛们就乐意从指头缝里，漏下点骨头给他们啃。” “至于我们这些老百姓，是死是活，是被吃了，还是被踩死了……”樵夫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谁在乎呢？”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着孙悟空深深的鞠了一躬。 然后，他背起那捆沉重的柴火，转过身，蹒跚着，一步一步的，消失在夜色里。 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孙悟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樵夫的话，狠狠的扎在了孙悟空的心上。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夜空，看向那些代表着诸天神佛的星星。 他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等俺老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取完经……” “定要去那凌霄宝殿，好好问个明白！” 车迟国的事情，让西行的队伍气氛很沉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吵闹。 唐僧骑在马上，总是不由自主的，偷偷去看前面那个扛着铁棒的背影，一看就心里发毛。他怕的不是妖怪，而是自己的大徒弟，那个当着满朝文武和漫天神佛的面，指着天官鼻子骂的徒弟，那个笑着说要和妖怪比砍头、比剜心的徒弟。 猪八戒彻底蔫了，把脑袋缩在肩膀里，一路上一声不吭，连饭都吃得少了。他现在看孙悟空就害怕，这猴子连玉帝派来的天官都敢顶撞，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以后得离孙悟空远点，保命要紧。 只有沙僧，一如既往的沉默。他只是偶尔抬起头，看看孙悟空的背影，又看看天，那双死寂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握着降妖宝杖的手也比以前更紧了。 这一日，师徒四人行至一处大河边。这河宽阔无边，水流湍急，一眼望不到对岸。河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三个字：通天河。 河岸不远处，有一座颇为兴旺的村庄。村里屋舍整洁，看得出是个富庶的地方。但诡异的是，村庄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白幡，空气里飘着一股压抑的悲伤气味，风中还隐隐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阿弥陀佛。”唐僧翻身下马，对着一个路过的村民合十一礼：“老丈，请了。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路过此地，不知贵庄为何家家挂白，如此哀伤？” 那村民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走了。 唐僧还想再问，却听一阵锣鼓唢呐声从村子深处传来，那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师徒四人顺着声音走去，只见村子的主路上挤满了村民。所有人都穿着素衣，脸上挂着泪，却又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在人群的簇拥下，一队人正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盘，缓缓朝着河边走去。木盘之上，绑着两个七八岁的孩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穿着崭新的红衣，脸上画着浓妆，但眼泪早已冲花了妆容，哭得撕心裂肺。 “爹！娘！我不要去！我怕！” “哇……娘……救我……” 孩子的哭声像刀子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上。可周围的村民，包括那两个孩子的父母，只是流着泪，麻木的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这……这是在做什么！”唐僧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拨开人群冲了上去，拦在那队伍面前。 “住手！”唐僧的声音在发抖，“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将这两个孩童绑起来！” 为首的一个老者看了一眼唐僧，脸上露出悲苦的神色：“这位长老，您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我们这是……在祭祀河神。” “祭祀？”唐僧指着那两个哭得快要断气的孩子，厉声质问：“用活生生的童男童女祭祀？这拜的是哪门子的神！” 老者长叹一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无奈：“长老啊，我们拜的，是这通天河里的灵感大王。每年这个时候，大王都要享用一对童男童女。若是不给，他便会发大水，淹了我们这陈家庄，到时候，死的人就不止一两个了……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说到最后，老者老泪纵横。周围的村民也纷纷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是啊长老，那灵感大王神通广大，我们凡人怎么是他的对手？” “去年隔壁村就是不信邪，不愿意献祭，结果一夜之间，大水冲下来，整个村子都没了……” “这是我们的命啊！” 唐僧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从未见过，一整个村庄的人，如此心安理得的，将自己的孩子送去给妖怪当食物！ 第143章 一泡妖浪尿裤裆 “荒唐！”唐僧气得浑身发抖，“妖孽食人，罪大恶极！你们不思降妖除魔，反而助纣为虐，以人命换苟安！你们与那妖邪何异！你们对得起这两个孩子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唐僧的斥责声色俱厉，可村民们只是低着头默默流泪，没有人敢反抗，也没有人敢赞同。那个被叫做灵感大王的东西，是他们心中无法战胜的神。 孙悟空站在人群外，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看着那些麻木又恐惧的村民，看着那个痛心疾首的师父，看着那两个在木盘上哭喊的孩子，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这河里的妖怪年年吃人，吃了这么多年，天庭不知道？西天的佛祖不知道？他们都知道，但他们不管。或许，这妖怪每年上供的，不止是两个童男童女，还有献给天上神佛的那一份功德。 樵夫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要的，是听话的。” 孙悟空低声笑了笑。 就在这时，唐僧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徒弟。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冲到孙悟空面前，一把抱住了孙悟空的腿。 “悟空！”唐僧声泪俱下，涕泗横流，“悟空，为师求你了！你救救这两个孩子吧！那……那是个吃人的妖魔啊！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仰着头，看着孙悟空那张面无表情的毛脸，眼神里满是哀求。 但这一次，孙悟空没有笑，也没有不耐烦。他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看着自己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师父。 良久，孙悟空开口了：“好。” 他的声音很平淡：“俺老孙，帮你。” 说完，他伸出手，将唐僧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一步一步，朝着那两个被绑在木盘上的孩子走去。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所有村民的心上。 唐僧看着孙悟空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不安。 孙悟空走到木盘前，金箍棒在地上轻轻一顿。“咚”的一声闷响。 他没去看那两个哭泣的孩子，而是抬起头，看向了那些战战兢兢的村民。 “那妖怪，什么时候来？” 那个为首的老者被孙悟空吓得一个哆嗦，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毛脸，颤抖着回答：“回……回圣僧，每……每年都是戌时，将祭品送到河中央的祭台上，那……那灵感大王就会自己来取……” 戌时，就是天快黑的时候。 孙悟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这副冷淡的样子，让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唐僧，心又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师父！您别求这猴子了！” 猪八戒从后面挤了出来，一挺大肚子，蒲扇般的大手在胸口拍的“嘭嘭”响。 “不就是个水里的妖怪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猪八戒的声音又响又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看了一眼木盘上哭得快没气了的童男，又看了看那粉雕玉琢的童女，咂了咂嘴。 “这么点小娃娃，瘦不拉几的，都不够那妖怪塞牙缝的！” 猪八戒往前走了两步，一脸的得意。 “要去，就让俺老猪去！” 他指着自己的大肚子，对着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村民，大声吹嘘起来：“你们看看俺老猪这一身肉，皮糙肉厚，又肥又嫩。别说一个妖怪，就是来十个，俺这一身肉也够他吃上一年半载的。到时候，把他给吃撑了、吃腻了，他以后就再也不想吃人了！” 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配上他认真的表情，让这悲伤的场面显得有些古怪。一些村民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就连那两个在木盘上哭泣的孩子，都暂时忘记了害怕，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说要代替他们去喂妖怪的猪头和尚。 唐僧也被自己这个徒弟的豪言壮语给说愣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 一个叫好声清脆响亮。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走了过来，他绕着猪八戒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一边看一边点头。 “好啊！二师弟！”孙悟空一巴掌拍在猪八戒的肩膀上，大声赞许道，“俺老孙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有如此舍生取义，为民除害的善心！当真是义薄云天啊！” 孙悟空的声音很大，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 “师父！您看见没有！这才是我们佛门弟子的楷模！为了救两个素不相识的孩童，甘愿牺牲自己，以身饲妖！” 他转头看向那些村民，大声宣布：“你们都听好了！今天，有我师弟在此，你们的孩子，得救了！” 猪八戒脸上的得意渐渐僵住了，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这猴子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 孙悟空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把抓住猪八戒的手，将他往河边推。 “二师弟，事不宜迟！你快去河边，把那妖怪叫出来！你告诉他，今天这祭品换人了，换了个又白又胖的大和尚，管饱！快去！快去啊！” 孙悟空的语气里满是催促和激动。“我们都在这里给你摇旗呐喊！” 这下猪八戒没法收场了。他被孙悟空推得一个踉跄，看着近在咫尺的通天河，腿肚子开始有点转筋。 他想反悔，可回头一看，师父唐僧正用一种“你是我佛门骄傲”的眼神看着他。沙师弟面无表情，但默默的对着他点了点头。周围的村民更是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和敬畏。 甚至那两个孩子的父母，已经“扑通”一声对着他跪了下来，拼命磕头。 “多谢圣僧救命之恩！” “圣僧大慈大悲！” 完了，这下没法收场了。 猪八戒心里叫苦，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硬着头皮，扛起自己的九齿钉耙，一步三晃的朝着河边走去。每走一步，他心里就把孙悟空骂一遍。你个遭瘟的弼马温！你等着！等俺老猪回来了，非把你那猴脑打出狗脑来！ 猪八戒走到河岸边，脚下的泥土被河水浸的湿软。他看着那深不见底，泛着黑气的河水，心里直打鼓。但事已至此，只能硬上了。 猪八戒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丹田气，将九齿钉耙往地上一顿，扯开嗓子对着宽阔的河面就吼了起来！ 第144章 弼马温棒打水神！ “呔——！水里那个挨千刀的妖怪！你给俺老猪听好了！你猪爷爷今天来了！识相的，就乖乖滚出来，把你猪爷爷请进洞府，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俺老猪今天就筑起大坝，断了你的水源，把你这通天河的水全都抽干，拿你的老巢来养鱼！快给俺滚出来受死——！” 他的叫骂声在河面上回荡。身后的村民们听得是又敬佩又害怕，这位猪长老，好大的威风！唐僧也是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有孙悟空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猪八戒骂得正起劲，还想再编几句更难听的。 话音刚落！ “轰——！” 平静的河面猛然炸开，一道几十丈高的腥臭巨浪拔地而起。那浪头之上妖气冲天，黑雾滚滚，朝着岸边的猪八戒当头就拍了下来。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妖气，劈头盖脸的砸在了猪八戒的身上。 “哗啦——！” 猪八戒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被浇了个透心凉。那股阴冷的妖气顺着他身上的毛孔，直往骨头缝里钻，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 这妖怪的妖气，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强！ “妈呀——！” 猪八戒怪叫一声，手里的九齿钉耙都不要了，转身就跑。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冲回到唐僧身后，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河面，浑身的肥肉都在发抖。 那巨浪在拍湿猪八戒之后，又轰然落回河中，像是一个警告。河面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那股子腥臭和寒意却更加浓烈了。 全场一片死寂。刚才还对猪八戒充满敬佩的村民，此刻都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唐僧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猪八戒哆哆嗦嗦的，嘴唇发紫。他感觉到孙悟空那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老脸一红，强行给自己辩解起来。 “不……不行不行！”猪八戒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这……这妖怪的嘴，肯定没那么大！俺老猪这肚子……太大了！他一口肯定吞不下！万一……万一要是把他给噎死了，那反倒不美！” 他一本正经的分析着：“还是……还是让猴哥去吧！他瘦，骨头多，咯牙！那妖怪肯定不喜欢吃！” 这番无耻的言论，听得众人哭笑不得。唐僧更是气得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孙悟空懒得再看他那副丑态，他心中，早已定下了一条计策。 他转过头，不再理会这个丢人现眼的师弟，对着旁边那个还在磕头的村民父亲说道：“行了，别磕了。” “把你的孩子带回去。” 那男人猛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圣僧……这……这怎么行！要是误了时辰，大王会降罪的！” “我说，带回去。”孙悟空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冷意，让那男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孙悟空走到那木盘前，伸手一挥，绑着两个孩子的绳索应声而断。 “爹！娘！” 两个孩子恢复自由，连滚带爬的扑进了自己父母的怀里，放声大哭。 孙悟空看着这一幕，没什么表情。 他扛起金箍棒，转身对唐僧说：“师父，今晚，俺老孙和八戒，就去会会那个什么灵感大王。” “啊？”唐僧吓了一跳，“悟……悟空，你们要怎么……” 孙悟空没回答，目光投向了猪八戒。 猪八戒被他看的心理发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猴……猴哥，你……你想干嘛？” 孙悟空咧嘴一笑，那笑容在猪八戒看来，比妖怪还吓人。 “不干嘛。” “你不是说你皮糙肉厚，够那妖怪吃一年半载吗？” “俺老孙，成全你。” …… 入夜。 通天河畔，一座孤零零的小庙。 庙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牌匾，上书“灵感大王庙”。 庙里，香火味混杂着一股陈年的血腥味，闻着让人作呕。 两个穿着红衣的“孩童”，正被放在正中央的巨大木盘里。 一个，是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女童。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另一个，是个胖的快要从红衣里挤出来的男童。他脸上的肉堆在一起，把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浑身都在哆嗦，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这自然就是孙悟空和猪八戒变的。 几个村民把他们送进庙里后，对着庙门磕了几个头，便像是逃命一样，头也不回的跑了。 偌大的庙里，只剩他们师兄弟二人。 “猴……猴哥……”猪八戒的声音都在打颤，他挪动的肥胖的身体，往孙悟空身边凑了凑，“你说……那妖怪……他喜欢吃肥的还是瘦的？” “万一他不喜欢吃肥的，先吃了你怎么办？” 孙悟空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闭嘴。” 猪八戒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但他实在是害怕，浑身的肥肉都在抖，把身下的木盘都震的“咯吱”作响。 “猴哥……我……我有点尿急……” “憋着。” “可是……憋不住了啊……” “再多说一个字，俺老孙现在就把你扔进通天河里。” 猪八戒瞬间闭上了嘴。 他怕妖怪，但他更怕现在这个猴哥。 庙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 孙悟空看似闭目养神，神识却已经笼罩了整条通天河。河底的沙石游鱼，全在他的感知之中。 他在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子时。 到了！ “呼——” 一股腥冷的妖风，猛的从河面上刮来！ 那风阴寒刺骨，吹的庙宇的窗户纸“哗啦啦”作响。 “砰！” 紧闭的庙门，被这股妖风硬生生吹开，重重的撞在墙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月光，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来者身高丈二，脸是蓝色的，头发是红的，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他赤着脚，身上只穿了一件鱼皮做的短褂，手里提着两柄巨大的紫金铜锤。 他一进庙，浓烈的血腥味和水汽就充满了整个屋子。 猪八戒已经吓的快要昏过去了。 他死死的闭着眼睛，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浑身抖个不停。 那妖怪走到木盘前，低头一看。 他的目光，瞬间就被那个胖乎乎的“男童”吸引了。 “咦？” 妖怪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第145章 孙悟空假败问西天！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朝着猪八戒抓了过去，口中还发出了满意的赞叹。 “不错！不错！” “今年的这两个祭品，倒比往年的都要好！” “尤其是这个男童，养的是真肥啊！” 妖怪的声音，如同打雷。 他那冰冷粗糙，带着鱼鳞的手，一把就抓住了猪八戒的胳膊。 “哈哈！正好本大王饿了，就先拿你开开胃！” 那只手，开始用力。 猪八戒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要把他从木盘上提起来。那股力道让他浑身冰冷，脑子一片空白。 他再也忍不住了！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 猪八戒猛的睁开眼，也顾不上什么变化之术了。 “噗”的一声，他直接现出了原形！ 一个猪头人身的怪物，穿着一件被撑的快要裂开的红衣服，手脚并用的在木盘上挣扎。 “妖怪莫吃我！俺老猪的肉是酸的！不好吃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那妖怪都给看愣了。 他提着猪八戒的胳膊，看着眼前这个从粉嫩男童瞬间变成猪头的怪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猪？ 祭品怎么是个猪妖？ 就在妖怪发愣的这一刹那！ 一道金光，在他眼前爆开！ “好个吃人的畜生！” 一声暴喝炸响！ 一直闭着眼睛的女童，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女童迎风一晃，变成了一个手持金色铁棒的毛脸雷公嘴和尚！ 那根铁棒卷起一阵狂风，对着妖怪的脑袋砸了下来！ “不好！” 妖怪大吃一惊，也顾不上手里的猪八戒了。 妖怪猛的松手，身形暴退！ 同时，他举起了手中的紫金铜锤，交叉着往头顶一架！ 孙悟空这一棒带着怒气，本想直接砸碎这妖怪的脑袋。 可他没想到，那两柄紫金铜锤竟然硬生生架住了金箍棒。 妖怪的双手剧震，虎口发麻，脚下的地面裂开，整个人都矮了半截。 他看着孙悟空，眼神里满是惊骇。 这猴子，好大的力气！ 孙悟空心里也有些惊讶。 这妖怪不简单。 他这一棒下去，就算天上的某些星君，也得筋断骨折，这家伙竟然能正面接住。 而且，他那对铜锤也不是凡品。 “再来！” 孙悟空大喝一声，手腕一翻，金箍棒带起一片棍影，再次砸下！ 那妖怪不敢再硬接，他看出来了，比力气，自己不是这猴子的对手。 “泼猴！有本事水下来战！” 妖怪虚晃一招逼退孙悟空，转身化作一道黑光，毫不犹豫的“噗通”一声，跳回了通天河里。 河面上，只留下一圈巨大的涟漪。 “想跑？” 孙悟空冷笑一声。 他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今天非要把这妖怪的皮给剥了不可！ 他走到河边，双手捏了个避水诀，口中念动咒语。 “走！” 他纵身一跃，也跟着跳进了波涛汹涌的通天河。 身体落入水中，冰冷的河水自动向两边分开，形成一个无水的空间。孙悟空如履平地，踩着河底的淤泥，朝着那股妖气遁走的方向急速追去。 这通天河比他想的还要深。 河水漆黑，阴冷刺骨，到处都是水草和怪石。无数鱼虾感受到他身上的煞气，纷纷惊恐的四散奔逃。 孙悟空追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光亮。 在漆黑的河底，那片光芒显得格外突兀。 孙悟空眯起金睛看去，只见在河底深处，竟然坐落着一座金碧辉煌的水府！ 那水府由水晶和美玉建成，十分气派。门口两根巨大的白玉柱子上，盘绕着两条金龙。大门之上，挂着一块蓝色水晶牌匾，上书三个大字：灵感宫。 宫殿门口，站着两排手持钢叉的虾兵和挥舞大螯的蟹将，一个个盔甲鲜明，看着很有气势。 这哪里是什么妖洞，这分明就是一座龙宫！ 孙悟空心头的火气，被一股冷意取代。 他想起了西海龙宫，想起了那张狂的敖闰。 这天下，什么时候连个小妖怪，都能住上这么气派的水晶宫了？ “什么人！胆敢擅闯灵感宫！” 那些虾兵蟹将发现了他，立刻举起兵器，大声喝问。 孙悟空懒得跟这些小喽啰废话。 “滚！” 他只说了一个字。 金箍棒往前一扫，一股劲风卷起河底的泥沙，形成一道水龙卷。那些虾兵蟹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这股巨力卷飞了出去，不知被冲到了何处。 孙悟空一脚踹开那沉重的水晶大门。 “轰！” 大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宫殿之内，灯火通明。那手持双锤的蓝脸妖怪，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央的宝座上。 看到孙悟空闯进来，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泼猴，你还真敢追下来！” 妖怪猛的站起身，提着紫金铜锤，冷笑道：“到了我的地盘，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废话真多！” 孙悟空身形一晃，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金箍棒化作一道金线，直刺妖怪的咽喉！ “当！” 妖怪举锤格挡。 两人就在这水晶宫里，再次斗在了一起。 棒来锤往，水流激荡！ 整个水晶宫在两人的打斗下剧烈晃动，无数珍贵的珊瑚、夜明珠，被劲气震得粉碎。 越打，孙悟空心里的疑惑就越重。 这妖怪的本事在水里似乎比在岸上还要强几分。他借助河水之力，一招一式都带着巨大的威势。虽然依旧被孙悟空压着打，但总能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 就在一次错身而过的瞬间，孙悟空的金箍棒擦着那紫金铜锤的锤头扫过。 他的火眼金睛看的清楚，那紫金锤的顶端，竟然镶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粉色莲花瓣！ 那花瓣上散发出的佛力十分纯粹，带着一股威严。 这股气息，孙悟空化成灰也认得！ 南海！ 观音菩萨！ 普陀山，紫竹林，莲花宝座！ 轰！ 孙悟空的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 他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停顿。 车迟国那个耀武扬威的天官，荒野上那个老樵夫绝望又无奈的话语，此刻都在他脑中回响。 “他们要的，是听话的。” “只要那些东西愿意跪下，愿意摇尾乞怜……神佛们就乐意从指头缝里，漏下点骨头给他们啃。”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 孙悟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胸中的怒火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好一个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好一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竟然任由自己莲台上的金鱼，在这里作威作福，年年享用童男童女的血食！ 就在孙悟空失神的这一刹那，那金鱼精抓住了机会！ 第146章 只为问个明白！ 他以为孙悟空是力气不济了！ “泼猴！死来！” 金鱼精发出一声怒吼，将两柄紫金铜锤猛的往地上一顿！他催动全身的妖力，灌注进那两片莲花瓣之中！ “嗡！” 两片莲花瓣瞬间爆发出璀璨的粉色佛光！整座水晶宫都被这股佛光照亮！ “水来！” 金鱼精大喝一声。 孙悟空周围的河水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它们不再为孙悟空的避水诀所退，而是化作了成千上万条水流锁链，疯狂的朝着孙悟空缠绕而来！ 转瞬之间，一个由高压水流组成的巨大囚笼，就将孙悟空死死的困在了中央！ 水流疯狂旋转，挤压！那股巨大的压力，足以将一块钢铁瞬间压成铁饼！ “哈哈哈哈！” 金鱼精看到孙悟空被困，发出了得意的狂笑。 “泼猴！这是观音菩萨赐下的宝贝，凭你，也想挣脱？” “你就乖乖的，在这里被挤成一滩肉泥吧！” 水牢之中，孙悟空一动不动。 他任由那恐怖的水压挤在自己身上。金刚不坏之躯，岂是这区区水流能伤的？ 他只是抬起头，透过那扭曲的水流，冷冷的看着那个狂笑的妖怪。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杀了这个妖怪？太便宜他了。也太便宜他背后那位高高在上的菩萨了。 今天，俺老孙就要看看，看清这满天神佛，到底都是些什么嘴脸！ 想到这里，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故意装作难以支撑的样子，发出一声嘶吼，开始挣扎，身上的肌肉块块鼓起，青筋暴现。 “给俺……开！” 他举起金箍棒，装作用尽全力，朝着那水牢最薄弱的一点狠狠砸去！ “轰！” 水牢剧烈震动了一下，出现了一丝裂痕。 “什么？” 金鱼精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没想到这猴子被困住还有如此神力。他连忙加大妖力，想要维持水牢。 但孙悟空不给他机会。 “给俺破！” 孙悟空又是一棒！ “咔嚓！” 水牢应声而碎！ 孙悟空像是耗尽了力气，又被水牢破碎的反震之力击中。他“噗”的喷出一口口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好个妖怪！你等着！” 他丢下一句狠话，不敢再战，转身化作一道金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着河面冲去。 金鱼精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张狂的笑声。 最终，还是他赢了！ “轰！” 一声巨响，孙悟空从通天河里冲了出来，重重落在岸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岸边，猪八戒和沙僧正手忙脚乱的，将那个吓得瘫软如泥的唐僧扶起来。 “师父，师父您没事吧？” “猴哥……猴哥他……” 猪八戒话还没说完，就见河面“轰”的一声炸开，一道金光被打得冲了出来。 孙悟空落在地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浑身湿透，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水，那身虎皮裙都贴在了身上，看起来有些落魄。 更让唐僧和猪八戒心惊的是，他的脸色煞白，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悟空！” 唐僧惊叫一声，也顾不上自己腿软了，挣脱开沙僧的搀扶，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 “悟空，你……你受伤了？” 猪八戒也凑了过来，看到孙悟空这副模样，吓得往后缩了缩。 连猴哥都被打成这样，那水里的妖怪，得有多厉害？ “师父……” 孙悟空喘着粗气，一副伤得很重的样子。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的说：“那妖怪……好生厉害！” “他那水府之中，不知藏了什么宝贝。一经发动，能引动整条通天河的水力，化作囚笼。俺老孙……俺老孙用尽了力气，才勉强打破那水牢，逃了出来。” 孙悟空捶了一下胸口，又咳出一口血沫。 “不行，不行！那妖怪的法宝太强，后台也硬！光凭我们几个，斗不过他！” 这话一出，唐僧的脸瞬间就白了。 连孙悟空都说斗不过，那……那可怎么办？ 难道真要看着那妖怪，年年吃人？ “那……那可如何是好啊！”唐僧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难道……难道就任由那妖孽在此害人吗！” 猪八戒躲在后面，小声嘀咕：“斗不过就跑呗……反正那妖怪吃的又不是咱们……” “呆子，闭嘴！” 孙悟空冷喝一声，吓得猪八戒一哆嗦。 沙僧默默的看了一眼孙悟空，又看了一眼他嘴角那丝不像是真的血迹，没有说话。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师父，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唐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解铃还须系铃人。”孙悟空沉声说，“那妖怪的法宝，带着一股子佛门的气息，想必是哪个菩萨身边的东西偷跑下界。” “我需得去南海走一趟，请观音菩萨出手，才能收服此獠！” “请观音菩萨？” 唐僧一听这话，脸上的害怕瞬间没了，高兴的双手合十！ “对对对！请菩萨！请菩萨！” 他对着南方不住的叩拜，脸上是满满的信赖。 “阿弥陀佛！菩萨慈悲！菩萨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唐僧放下心来，连连催促道：“悟空，那你还等什么！快去！快去快回啊！” “菩萨神通广大，只要她老人家肯出手，那妖怪定然手到擒来！这通天河的百姓，可就得救了！” 孙悟空看着自己师父那副天真又坚信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点了点头。 孙悟空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何其相似。 车迟国那三个作威作福的妖道，是天庭敕封的“大仙”。 如今在这通天河，这个年年吃童男童女的妖怪，拿着的却是观音菩萨的法宝。 一个有玉帝的敕令。 一个拿着菩萨的宝贝。 他们都在吃人，却都活得好好的。 孙悟空的脑海里，又一次响起了那个老樵夫的话。 “大圣啊，您以为，杀了那三个妖怪，这事儿……就算完了吗？” “只要这地方还在，天庭还管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妖怪再过来。” “因为天庭……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要的，是听话的。” 听话的…… 孙悟空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一直蔓延到天灵盖。 这通天河里的金鱼精，吃了这么多年的童男童女。 犯下如此滔天罪孽。 却依旧能安然无恙的住着水晶宫，拿着佛门至宝耀武扬威。 这，难道也是一条“听话的狗”吗？ 第147章 菩萨为何乱了妆！ 是了。 一定是了。 孙悟空的心彻底冷了。 他这次去南海，不是求救。 是去求个明白！ 他要去亲眼看看，要去亲口问问。 问问那位高高在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她的莲台之下，到底养的是普度众生的坐骑，还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犬！ “师父，八戒，沙师弟。” 孙悟空收回了思绪，对着三人交代道：“俺老孙去去就回。” “你们好生看管师父，切莫再去招惹那妖怪。等我回来，自有分晓。” 猪八戒一听不用自己再上，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猴哥！俺老猪保证把师父看得牢牢的！你快去快回！” 唐僧也连连点头：“悟空，你快去吧，为师等你消息。” 孙悟空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面对着南方。 下一刻，他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冲天而起！ 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这一次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云端之上。 狂风吹动着他身上金色的毛发。 孙悟空金色的瞳孔里，早已没有了在岸上时的虚弱和焦急。 南海普陀山仙气缥缈，瑞霭千条。紫竹林随风摇曳，沙沙作响，如同梵音禅唱。 这里的一切，都和五百年前一样。 圣洁，庄严，高高在上。 一道金光撕裂云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煞气，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了紫竹林外。 孙悟空收起筋斗云，扛着那根冰冷的铁棒，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仙境，金色的瞳孔里却没有半分敬畏。 他一步一步朝着潮音洞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山石震动。 “来者何人！”一声厉喝响起。 一个身穿银甲，手持浑铁棍的青年神将，从林中闪身而出拦在了孙悟空面前。 正是观音菩萨的徒弟，惠岸行者，木叉。 木叉看到来人是孙悟空，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原来是大圣。” 他的语气算不上客气。 “大圣不在西行路上保护唐僧，来我这南海何事？” 孙悟空停下脚步，抬起头，懒得跟他废话。 “俺老孙找观音菩萨。” 木叉将浑铁棍往身前一横，面无表情的挡住了去路。 “不巧。师尊正在洞中静修，参悟佛法，已下法旨，不见任何外客。” “大圣请回吧。” 静修？ 孙悟空听到这两个字，笑了。 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又是静修。 又是闭关。 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每次出了事，都喜欢用这个借口。 “是吗？” 孙悟空往前踏了一步。 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杀气，让木叉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让开。” 孙悟空的声音很平淡。 木叉握紧了铁棍，强撑着说道：“大圣，此乃普陀山，不是你的花果山！还请自重！” “师尊有令，谁都不能……” “滚！” 孙悟空懒得再听。 他没动金箍棒，只是身形一晃。 木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从肩膀上传来。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座大山撞了一下，“噔噔噔”的连退了十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孙悟空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他已经走到了潮音洞的洞口。 洞门紧闭，上面贴着佛光流转的封印。 孙悟空停了下来。 他没有硬闯。 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那股从车迟国一直憋到通天河的火气，混杂着法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洞内吼了出去！ “观音菩萨——！”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整座普陀山上！ 海浪为之停歇！ 紫竹林为之静止！ “你家的金鱼在通天河吃人！一年一对童男童女！吃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你可知晓——！！” 这一声质问，带着滔天的怨气和怒火，穿透了洞门的封印，响彻了整个潮音洞。 洞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木叉，听到这话，脸色瞬间煞白。 他指着孙悟空，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泼猴……疯了！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质问菩萨！ 话音刚落。 “嗡——” 潮音洞那紧闭的石门，猛然大开！ 万道佛光从洞中喷薄而出，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一道身影，在佛光之中缓缓现身。 孙悟空眯起了金睛，扛着铁棒，冷冷的看着。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准备迎接菩萨的雷霆之怒，准备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辩解之词。 然而。 当佛光散去，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即便是孙悟空，也当场愣住了。 眼前的，确实是观音菩萨。 但……又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观音菩萨。 没有宝相庄严。 没有法衣加身。 更没有手持玉净瓶，端坐于莲台之上的那种威严和圣洁。 此刻的观音，头上那平日里一丝不苟，庄严无比的法髻，竟然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凌乱的垂在耳边。 她身上穿的，也不是那件绣着佛法符文的锦斓袈裟，而是一件素雅至极的白色常服，那料子看着，和凡间富贵人家的丝绸没什么两样。 最让孙悟空挪不开眼的，是她的手里。 她没有拿玉净瓶，也没有拿杨柳枝。 她的手里，竟然拿着一卷……织了一半的锦缎？ 那锦缎上，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才刚刚绣出一个头。一根银针，还仓促的插在上面。 这副模样…… 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刚从“静修”中出来的活菩萨？ 这分明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正在闺房中做着针线活的凡间妇人，突然被闯进来的恶客惊扰，来不及收拾妆容，慌慌张张跑出来见客的样子！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何等毒辣！ 他一眼就看穿了。 菩萨不是在静修。 她是在做着某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私事”时，被自己那一声怒吼，硬生生给打断了！ 所以，才如此仓促！ 所以，才如此狼狈！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慌乱，从观音菩萨那万年不变的脸上，一闪而过。 孙悟空捕捉到了。 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被一股荒谬的冷笑所取代。 好。 好一个静修。 就在孙悟空以为，菩萨会先开口斥责他擅闯仙山，无礼冒犯的时候。 观音开口了。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为何而来。 不是问那通天河的妖怪如何行凶。 更不是问，那被当成血食的童男童女，是死是活。 她看着孙悟空，那双往日里充满了慈悲和智慧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一股子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 她急切的，反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你看到我的金鱼了？” 第148章 我看是慌慌张张！ 金鱼？ 孙悟空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看着观音菩萨，看着她那双急切的眼睛，看着她手里那卷还没绣完的鸳鸯锦缎。 他想笑。 他真的想放声大笑。 他扛着铁棒，从车迟国一路杀到通天河，心里憋着一团能烧毁三十三天的怒火。 他来南海，不是来告状的。 是来掀桌子的。 可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个乱了妆容，丢了法衣，满心只惦记着自己那条鱼的菩萨，他忽然觉得，这桌子，或许根本就不用掀。 它自己，已经从里面烂透了。 孙悟空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他那双金色的瞳孔，像两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死死盯着观音菩萨。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不错。” “俺老孙，是看到了一条鱼。” “一条自称‘灵感大王’的金鱼。” 孙悟空往前走了一步，那根冰冷的铁棒在地上拖出一条刺耳的划痕。 “它盘踞在通天河，建了一座水晶宫，叫‘灵感宫’。” “它告诉那里的凡人，说自己是河神，能保佑他们风调雨顺。” “代价是，每年都要给它献祭一对童男童女。” 孙悟空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砸在潮音洞这片圣洁的土地上。 “今年，是第九年。” “俺老孙去的时候，那里的百姓正敲锣打鼓，哭着喊着，要把两个七八岁的娃娃，绑在木盘上，送去给你的金鱼享用。” 孙悟空顿了顿，他看到观音菩萨的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耐烦的懊恼。 但，就是没有悲悯。 没有对那两个孩子的怜悯，更没有对那些在绝望中挣扎了九年的村民的同情。 什么都没有。 孙悟空继续说，声音更冷了。 “俺老孙在水下与它斗了一场。” “它手里，拿着两柄紫金铜锤。那锤头上，镶着一片东西。” 他抬起眼，目光如刀。 “一片粉色的莲花瓣。” “上面，有你的气息。” 说到这里，孙悟空停下了。 他想看的，想问的，都已经有了答案。 观音菩萨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丝懊恼，迅速化为了一股无法掩饰的愠怒。 但这份愤怒，不是对着那吃人的妖怪，而是对着孙悟空，这个捅破了窗户纸的泼猴。 “那孽畜！” 观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揭穿后的急促。 “定是趁我前几日在兰盆会上讲经，无人看管莲花池，才偷了我的宝物，私自溜下凡间！” “罪过！罪过！” 她嘴里念着“罪过”，可那双眼睛里，却只有被自家奴才闯了祸，丢了主人脸面的恼火。 她甚至没按惯例，请孙悟空坐下喝杯茶，问问西行的近况。 她一把将手里那卷绣着鸳鸯的锦缎扔到一旁，像是扔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然后，她转身快步走进洞内，连法衣都来不及更换，直接抄起了角落里那支插着杨柳枝的玉净瓶。 整个过程，雷厉风行。 “悟空！” 观音转过身，对着孙悟空急声命令道。 “事不宜迟！” “你快随我前去，收了这孽畜！免得它再生事端，败我清誉！” 再生事端？ 败你清誉？ 孙悟空在心里冷笑。 这份“雷厉风行”，这份急不可耐，在他看来，哪里是心怀苍生，急于降妖？ 这分明就是家丑外扬，急着销毁证据，清理门户！ 原来，在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眼里，凡人的性命，甚至比不上一条鱼，比不上那点可笑的脸面。 孙悟空没动。 他就那么扛着铁棒，站在原地，像一尊顽石。 观音见他不动，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引路！” 孙悟空抬起头，迎着观音那不耐烦的目光，忽然笑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菩萨。” “弟子有一事不明。” “还请菩萨为我解惑。” 观音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悦，但当着孙悟空的面，她不好发作，只能冷着脸：“讲！” 孙悟空往前又走了一步，几乎要顶到观音的面前。 他盯着观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妖怪，在通天河为害，已足足九年。” “吃了九对，十八个童男童女。” “俺老孙想问问菩萨。” “以您这普陀山为中心，法力遍及四大部洲，善观世间音，能救众生苦。为何……会整整九年，都察觉不到？” “难道说……” 孙悟空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嘲讽味道。 “您这莲花池，是谁都能来，谁都能走的吗？” “还是说，您这‘大慈大悲’，也有打盹的时候？”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的扎进了观音菩萨的心里！ 更是当着她的面，撕下了她那张“救苦救难”的画皮！ 观音菩萨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她那双万年不变，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慌乱。 她下意识的，避开了孙悟空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火眼金睛。 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九年了，她都不知道？ 她能在一念之间，知晓三界之内无数信徒的祈祷。 却对自己莲池里的一条金鱼，在凡间犯下的滔天罪孽，一无所知？ 这话说出去，谁信！ 片刻的死寂之后。 观音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慌乱。 她重新板起那张圣洁的脸，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对着孙悟空，轻轻呵斥道： “放肆！” “天机玄奥，因果循环，自有定数，岂是你能随意窥探的！” “你一介取经的行者，做好你自己的本分便是！” “休得在此废话！” “速速引路！” 这句敷衍又蛮横的呵斥，在孙悟空听来，却无异于默认。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不是不知道。 是不想知道。 或者说，是知道了，却懒得管。 只要那条鱼，每年还记得回来摇尾巴，还记得给她的莲花池添几分光彩，那么它在凡间吃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和尚是小过。 妖怪是大功。 一个道理。 孙悟空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眼前这个神情尴尬的菩萨。 他胸中那团火，已经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一片，比南海之水，还要冰冷的寒意。 孙悟空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 第149章 菩萨演戏收妖！ 孙悟空转过身，一言不发的朝来路走去。 观音菩萨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什么也没说，提着玉净瓶跟在了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化作流光飞向通天河。 来的时候，孙悟空心里憋着火。 回去时，心里只剩下一片冰冷。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 此时的通天河畔，唐僧正急的来回踱步，不停的朝着南方的天空张望，嘴里念叨着：“菩萨慈悲，可千万要救救这方百姓啊……” 猪八戒缩在一旁，不敢靠近河边，小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只有沙僧，沉默的站在行李担旁边，看着奔流的河水，眼神晦暗。 就在这时，天上佛光普照，仙乐响起。 岸边的陈家庄百姓，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是菩萨！是菩萨显灵了！” 下一刻，所有人都立刻跪了下去。 黑压压的一片人，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用虔诚的姿态迎接他们心中的神明。 “菩萨显灵了！” “活菩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 “求菩萨为我们做主啊！” 哭喊声和叩拜声混成一片。 之前那两个差点被当祭品的孩子的父母，磕的尤其用力，额头都磕出了血，脸上却带着笑容。 在他们看来，菩萨的降临就是天大的恩赐，是来拯救他们的。 云端上，观音菩萨的身影在佛光中出现。 她脚踏莲花，换上了圣洁的法衣，手里提着一个紫竹编的篮子。 孙悟空站在她旁边，冷冷看着下方叩拜的百姓。 他看见那个叫陈清的村民，正抱着自己的女儿，哭得满脸是泪。 他看见全村的百姓，脸上都带着一种狂热的崇拜。 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从天而降的菩萨身上。 然而，观音菩萨自始至终没有低头看他们一眼。 在她眼中，下方成千上万跪地叩拜的凡人，仿佛和地上的沙石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目光只是冷冷的，落在了那片奔涌的河水之上。 只见她站在云端，面无表情。 观音提起手中的紫竹篮，嘴唇微动，口中开始念诵咒语。 咒语很短。 “去！” 随着她一声轻叱。 那紫竹篮脱手飞出，在空中一转，瞬间变大，悬停在了通天河的中央。 篮口朝下，射出一道金光，直直照入漆黑的河底。 下一秒！ “轰——！” 整条通天河像是被煮开了一般，剧烈的翻滚起来。 一道巨大的水柱，从河中心冲天而起。 水柱之中，一个庞大的身影正在挣扎。 正是那金鱼精。 此刻的他，没有半点在水府中的威风。 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捆住，连身形都无法变化，只能维持着妖怪的模样，身不由己的，被那道金光从他经营了九年的水晶宫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他想要挣扎，想要逃跑。 可在竹篮的佛光之下，他所有的神通和妖力，都瞬间消失了。 他就像一条被鱼线勾住了嘴的普通鱼儿，除了徒劳的摆动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孽畜！” 云端之上，观音菩萨终于开口了。 她伸出手指，遥遥对着那在金光中痛苦挣扎的金鱼精，轻轻一点。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还不速速现出原形，更待何时！” 那声音里，没有对一个滥杀无辜的妖魔的审判。 更像是一种长辈对犯错晚辈的呵斥。 是主人，对一条不听话的宠物的责骂。 话音落下。 那金鱼精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庞大的妖躯在佛光中迅速缩小。 “噗”的一声。 蓝脸红发的妖怪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只有一尺来长，通体赤金的漂亮金鱼。 观音手捏法诀，对着空中轻轻一招。 那紫竹篮带着那条金鱼，化作一道流光，稳稳的回到了她的手中。 篮子里，那条金鱼还在惊恐的蹦跳着，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 从菩萨现身，到念咒，再到收妖。 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根本不像是在收服一个为祸一方的妖魔。 这更像是一场演练了无数遍的回收流程。 简单，高效。 孙悟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那条在篮子里活蹦乱跳的金鱼，看着观音菩萨那张没有波澜的脸。 他的心，也跟着那条河水，一起凉透了。 原来，所谓的降妖除魔，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收完了金鱼，观音菩萨像是完成了一件小事。 她转过身，看也没看下方那些依旧跪在地上，满脸震惊的百姓。 她甚至，连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留下。 仿佛那十八个被吃掉的孩子，那九年的恐惧和挣扎，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孙悟空。 “妖魔已除，你师徒可渡河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紧要西行，勿生枝节。”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佛光，消失在了天际。 来得快，去得也快。 天空中的祥云散去，仙乐也消失了。 通天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留下岸边，那成千上万，依旧跪在地上，对着菩萨消失的方向，疯狂叩首谢恩的百姓。 “多谢菩萨慈悲！” “菩萨法力无边！” 巨大的感恩声还在继续。 孙悟空站在云端，听着这些声音，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天上的佛光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菩萨慈悲！菩萨真是大慈大悲啊！” 唐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菩萨消失的方向，不停的叩拜。 他的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信赖。 “悟空，你看见了吗？菩萨法力无边！一出手就收了那妖孽！我佛慈悲啊！” 猪八戒也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行李担上，拍着肚子嚷嚷起来。 “好了好了！这下总算完事了！” “妖怪被收了，咱们也能安心过河了！师父，快找个地方化斋吧，饿死俺老猪了！” 岸边，陈家庄的百姓们还跪在地上，对着天空磕头，感恩的哭喊声一直没停。 所有人都沉浸在活下来的喜悦之中。 只有孙悟空。 他就那么站在云上，一动不动。 巨大的感恩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却让他心里起不了半点波澜。 他只是看着佛光彻底消失的地方，直到天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孙悟空这才缓缓的动了一下。 他降下云头，落在了唐僧面前。 唐僧还在高兴的赞叹：“悟空，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要不是你请来菩萨，这通天河的百姓，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第150章 悟空心寒！ 猪八戒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还是猴哥面子大！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去找菩萨就行了！” 孙悟空没有理他们。 他只是看着唐僧那张天真的脸。 “师父。” 孙悟空开口了，声音平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们在这等一会。” “俺老孙，再去水下看看。” 唐僧愣住了：“啊？悟空，那妖怪不是已经被菩萨收走了吗？还下去做什么？” 孙悟空面无表情。 “以防那妖怪还有同伙。” “斩草要除根。” 说完，他不等唐僧再问，扛起金箍棒，转身就朝流动的河水走去。 “哎，悟空……” 唐僧的话还没说完，孙悟空的身影已经到了河边。 “噗通”一声。 他没念避水诀，就这么直挺挺的，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沙僧默默看着水面散开的涟漪，握着降妖宝杖的手，又紧了几分。 ……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这些水在靠近孙悟空身体三尺内时，就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推开了。 他就这么任由自己，沉向漆黑的河底。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孙悟空的心，比这河底的水还要冷。 同伙？ 他自己都不信这个借口。 他只是要去确认一件事。 一个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的猜测。 很快。 那座气派的水晶宫，再次出现在眼前。 灵感宫。 那块蓝色水晶牌匾依旧挂着。 宫殿的大门在他上次闯入时被踹坏了，此刻就那么虚掩着。 从门缝里，看不到一点光亮，也感觉不到一点妖气。 孙悟空站在门口，停住了。 他没有立刻进去，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过了许久。 他抬起脚，轻轻一推。 沉重的水晶大门发出一阵“嘎吱”声，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的景象，映入了他的金色瞳孔。 孙悟空的瞳孔，猛的缩成了针尖大小。 空了。 一切都空了。 眼前的大殿，哪里还有之前的气派？ 那张黑玉宝座不见了。 大殿两旁的夜明珠灯盏不见了。 那些珊瑚桌椅，蚌壳屏风，全都不见了。 甚至连地上铺的地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 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和冰冷的地板。 地板上，还留着一些被水流冲刷过的凌乱痕迹。 这里的东西，就像是被人用最快的速度全都搬走了一样。 孙悟空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他的靴子踩在空旷的大殿里，发出“嗒、嗒、嗒”的回响。 那声音，在这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穿过主殿，走向后宫。 虾兵蟹将的营房是空的。 存放兵器的库房是空的。 就连那妖怪的寝宫，也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石床。 一个活物都没有。 一只虾，一只蟹，都没有留下。 干净。 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这里从来没有妖怪住过。 干净得就像那九年的血食，那十八个孩子的冤魂，都只是一场梦。 孙悟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从他离开通天河，到他带着观音回来，这中间隔了多久？ 一个时辰？还是更短？ 就这么短的时间里。 有人，就把这座堪比龙王水晶宫的巨大水府，搬得一干二净！ 连一片鱼鳞都没有剩下！ 这不是降妖！ 这是一场计划周详，配合默契的搬家！ 是一场在他这个外人面前，演得天衣无缝的戏！ 他去南海报信。 而就在他动身的那一刻，甚至更早！ 就已经有人接到了消息，提前来到这里，清空了所有能证明那条金鱼和南海有牵连的证据！ 所以，观音才会那么“雷厉风行”。 所以，她才会急着“败我清誉”。 原来，她不是怕妖怪再生事端。 她是怕自己回来得太早，看到这满屋子的家当，看到这满洞府的虾兵蟹将！ 看到这场她亲手默许，甚至暗中扶持的骗局！ “呵呵……” “呵呵呵呵……” 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从孙悟空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那笑声，在这空旷死寂的水晶宫里回荡，听上去比那些被吃掉的孩子的哭声还要悲凉。 所谓的慈悲。 所谓的救苦救难。 原来，就是一场骗局！ 孙悟空猛的睁开双眼。 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再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火焰。 他慢慢的，抬起了手中的金箍棒。 那根高高举起的金箍棒，最终还是缓缓的放了下来。 孙悟空看着这空无一物，干净的过分的水晶宫。 砸了又有什么用？ 砸不碎这天，也砸不碎那些神佛虚伪的面孔。 他胸中那股从车迟国憋到现在的火气，在这一刻，彻底没了。 孙悟空扛起铁棒，一言不发，转过身，走出了这座象征着天大笑话的灵感宫。 “噗通！” 水花四溅。 孙悟空的身影再次冲出河面，落在了岸边。 “悟空！” 唐僧看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还带着喜色。 “如何？水下可还有妖邪的同党？” 孙悟空抬起头，看着自己师父那张关切又天真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 “水府已经毁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只虾，一只蟹，都没剩下。” “斩草除根，干干净净。” 唐僧听到这话，彻底放下心来，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好！好！如此便好！阿弥陀佛，这下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猪八戒也凑了过来，打着哈欠：“那可太好了！这下咱们可以过河了吧？这河这么宽，总不能飞过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从众人面前的河中心传来。 师徒几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一步，紧张的盯着河面。 只见那奔涌的河水向两边分开，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颅，缓缓从水中浮了上来。 那头颅比八仙桌还要大，两只眼睛如同铜铃，脖子上长满了青苔，看上去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岁月。 “啊！妖怪！”猪八戒怪叫一声，转身就要跑。 “呆子，回来！”孙悟空冷喝一声。 那巨兽并没有恶意，它只是看着岸边的师徒四人，口吐人言，声音苍老而恭敬。 “敢问……可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圣僧？” 唐僧定了定神，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合十一礼：“阿弥陀佛，贫僧正是。不知老丈是……” 那巨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小老儿是这通天河里的一只老鼋，在此修行已有一千三百余年。” 第151章 斩草除根一场空！ 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多谢几位圣僧，尤其是那位孙大圣，为我这通天河，除了那九年的祸害！” “那金鱼精霸占此河，杀我水族，小老儿也是敢怒不敢言。今日见大圣神威，菩萨显圣，将那孽畜收了去，实乃我通天河亿万水族的大幸！” 说着，它将那巨大的头颅，朝着孙悟空的方向，重重的点了三下。 “小老儿无以为报。见圣僧们为渡河发愁，愿以我这后背，化作桥梁，驮几位圣僧过去。” 唐僧一听，顿时大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看，悟空，为师说什么来着？我佛慈悲，自有安排！这便是我们的善报啊！” 他兴高采烈的招呼着猪八戒和沙僧，准备登上那老鼋的后背。 孙悟空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善报？ 安排？ 他跟着众人，一起走上了老鼋那宽阔如小岛的后背。 老鼋缓缓开动，平稳的朝着对岸游去。 河风吹来，带着一丝水汽的凉意。 唐僧坐在老鼋背上，心情极好，一路上都在感念佛恩浩荡。 “菩萨真是大慈大悲！你看她老人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到关键时刻，便来救苦救难！这才是真正的活菩萨啊！” 猪八戒则趴在行李担上，早就把刚才的惊吓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盘算着：“这河看着宽，游过去也得半天。等到了对岸，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村镇，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斋饭，最好是白面馒头管够……” 沙僧依旧沉默，只是将行李担扶的更稳了一些，偶尔抬起头，看一眼一言不发的孙悟空。 只有孙悟空。 他独自一人，站在老鼋的头顶，扛着那根冰冷的铁棒，一动不动。 他没有看风景，也没有听身后的吵嚷。 他的目光，只是死死的盯着脚下那深不见底，漆黑如墨的河水。 他想起车迟国那三个吃人心、喝人血的道士，拿着的却是凌霄宝殿的圣旨。 又想起那个落荒而逃的天庭仙官。 天庭是这样。 佛门，也是这样。 一个敕封妖道祸乱人间，一个纵容恶宠血食童男。 事发了，一个派人来问罪，却只敢呵斥，不敢动手。 另一个更是亲自下场，演了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急匆匆的将自家的宠物和家当，全都回收的干干净净。 两件事，何其相似。 “嗡……” 孙悟空忽然觉得，自己头上的那个金箍，勒的他生疼。 这股疼，不是唐僧在念咒。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从神魂深处钻出来的灼痛。 这五百年的信仰和坚持，在这一刻，好像都碎了。 这场西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普度众生？还是为了给这满天神佛写好的剧本，充当一个最卖力的打手？ 所谓的功德，所谓的正果。 如果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车迟国无数被掏空心肝的僧人之上。 如果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通天河这十八个被当做血食的孩童之上。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神佛们丢下的一根，用来奖赏听话的狗的骨头。 那这功德，这正果，不要也罢！ 孙悟空缓缓的抬起了手。 他摸着头上那冰冷的金箍。 那双金色的瞳孔里，一片空洞。 …… 老鼋的速度很快。 黄昏时分，师徒四人便抵达了通天河的西岸。 “多谢老丈相送。” 唐僧对着老鼋合十一礼，郑重的道谢。 猪八戒和沙僧也跟着行礼。 老鼋再次对着孙悟空点了点头，才缓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天色已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师徒四人只得在河边寻了一处背风的平地，升起篝火，准备在此宿营一夜。 唐僧念了一会儿经，便沉沉睡去。 猪八戒更是头刚沾到地，鼾声就响了起来。 沙僧靠着行李担，也闭上了眼睛。 唯有孙悟空，彻夜未眠。 他没有打坐，也没有调息。 他就那么一个人，扛着金箍棒，走到了河边。 他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静静的，望着那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水。 夜，越来越深。 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划水声，从下游的方向，缓缓传来。 “吱呀……吱呀……” 孙悟空的耳朵动了动。 他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月光之下。 一叶孤舟，正逆着水流，悄无声息的，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缓缓划来。 船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蓑衣，头上戴着一顶压的很低的斗笠，看不清面容。 他就那么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精准的划着船桨。 那小船仿佛没有受到任何水流的阻碍笔直的朝着孙悟空而来。 孙悟空只是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看着那叶孤舟和那个斗笠蓑衣的渔翁，一点点靠近。 他的手握紧了金箍棒，心里却提不起一丝战意。 来的人身上没有妖气，没有煞气，连活人的气息都非常微弱，仿佛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 小船没有靠岸，在离孙悟空不到三丈远的水面上悄无声息的停下。 渔翁没有抬头看孙悟空，视线只是落在漆黑的河面上。 许久，一声叹息顺着河风飘了过来。 “唉…” “河神是收走了，可这河里淹死的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声音苍老沙哑，像干枯的树皮在摩擦。 孙悟空心中一动，握着金箍棒的手指节微微发白，看着那个斗笠下模糊的轮廓，冷冷开口：“老丈，你知道些什么？” 渔翁的身子动了动，似乎笑了一下，笑声干涩的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呵呵…我们这些打鱼的，还能知道什么？” 渔翁慢慢的转过头，斗笠压得很低，孙悟空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被阴影笼罩的下巴。 “只知道这河神，每年都要吃一对童男童女，吃了九年了。”渔翁的声音依旧平缓，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菩萨那么灵，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大圣您来了，她才来？”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的扎进了孙悟空心里最痛的地方。 他来之前，菩萨不来。他一来，菩萨就急匆匆的来了，收了妖，清了场，干干净净。 孙悟空没有说话，周身的气息却变得更加冰冷。 那渔翁仿佛没有察觉到孙悟空的变化，自顾自的压低了声音，如同耳语：“大圣，您就不觉得奇怪吗？” “一个莲花池里养的观赏鱼，为何要跑到这千里迢迢的通天河里来…修行？” 第152章 是收妖还是取药？ “修行”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嘲讽。 孙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啊！一条养在南海普陀山，观音菩萨莲花池里的金鱼！那里仙气缭绕，佛法氤氲，是三界之内都数得着的洞天福地！它在那里修行，哪怕是一头猪，也能修出几分道行来。它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这凡间的通天河里，冒着风险占河为王？ 这不合常理！ 一道厉芒在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中一闪而过！他死死盯住那个渔翁，身上的煞气终于控制不住的溢散了出来，周围的河水都仿佛被冻结。 “你到底是谁！”孙悟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杀意。 这个渔翁，绝不是普通的凡人！他知道的太多了！ 面对孙悟空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渔翁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答孙悟空的问题，声音变得更加飘忽，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大圣…您听没听说过…有些邪门的功法…” 渔翁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需要用至纯的生魂，来当药引子啊？” 这句话，如同神雷狠狠劈在了孙悟空的天灵盖上！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药引子？生魂？至纯的生魂？ 童男童女！ 他想起了那两个在木盘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想起了陈家庄那九年的血泪！想起了那十八个被活生生献祭给妖怪的幼小生命！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九年来，那金鱼精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果腹的食物！它是在炼药！用活生生的童男童女的魂魄，当做药引，来修炼某种邪功！ 那条金鱼…它背后的人！那个急匆匆赶来，又急匆匆离开的观音菩萨！ 她真的是来收妖的吗？ 还是来取药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悟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孙悟空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看着那个渔翁，那双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惊骇！ 渔翁似乎很满意孙悟空的反应，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呵呵…” “大圣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小老儿说透。” 渔翁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那蓑衣、斗笠，连同那叶孤舟，都在月光下一点点的化作了虚无的泡影。 “大圣，这西行之路，还长着呢。” “您可要…看仔细了。” “别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啊…” 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最后连同小船的最后一丝痕迹，一起消散在了夜风里。 河面上，只剩下粼粼的波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孙悟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冰冷的铁棒，但他的心，却已经沉入了比这通天河底还要深，还要黑的深渊。 他缓缓的抬起头，望向了那片清冷孤寂的夜空。 孙悟空握着冰冷铁棒的手猛然收紧，关节因为太用力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河面，那里刚刚还有一叶孤舟，一个渔翁，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孙悟空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那片水波荡漾的河面上，那个斗笠渔翁的身影，竟然又一次缓缓的浮现了出来。 还是那叶孤舟，还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蓑衣客。他好像从没离开过，又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重新投影到了这里。 “嘿嘿……”一声干涩的笑声从斗笠下传出。 “小老儿什么都不敢说。”渔翁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嘲弄，“只是……听过一个故事。” “说那南海普陀山的莲花池里，养着一条金鱼。天资倒也算不错，可惜啊，血脉驳杂，跟脚太差。无论如何苦修，都迟迟无法褪去那一身鱼鳞，蜕变成龙。” 孙悟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但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渔翁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一下一下，精准的凿击着孙悟空的神魂。 “后来啊，有位高人，给它指了条明路。” “高人说，凡间的孩童，特别是七八岁的娃娃，生魂未经世俗污染，不染半点尘埃，是这天地之间，一等一的纯净之物。” 渔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抬起头，隔着斗笠的阴影，深深的“看”了孙悟空一眼。 “高人告诉它，若能炼化九九八十一条这样的童子生魂，便可洗髓伐脉，重塑根骨，褪去凡胎，化身为龙。” 轰！ 九九八十一！ 这个数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了孙悟空的脑海里！ 他想起了通天河的百姓说，今年，是第九年。一年一对，是两个孩子。九年，就是十八个。 九九八十一…… 原来，这通天河的血祭，还远远没有到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渔翁的话像一把无形却又锋利的尖刀，残忍的剖开了孙悟空心中那最后一点，关于神佛慈悲的幻想！ “所以……”孙悟空的声音干涩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所以，那金鱼精，它根本不是什么私逃下凡……”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艰难。 “它是奉旨下凡！” “它吃人，不是为了果腹，是为了修炼！” “修炼”两个字从孙悟空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的味道。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所有想不通的地方，都在他脑中，被这一句话，串联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观音的失态！她那来不及更换的常服，那乱了的妆容，那手里织了一半的鸳鸯锦缎！她那句脱口而出的“你看到我的金鱼了？”！那空无一物，被搬得干干净净的水晶宫！那场急匆匆，快得不可思议的“降妖”！ 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金鱼精，哪里是在作恶！它是在给它的主子，炼一味最恶毒，最阴损的丹药！而这丹药的药引，就是那十八个，甚至未来还会有更多更多无辜孩童的性命！ 渔翁仿佛感受到了孙悟空心中的滔天怒火和绝望，他斗笠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至于发大水嘛……”渔翁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那不过是催促陈家庄的村民，按时上供的手段罢了。” 第153章 你的愤怒一文不值！ “每年发一次水，淹死一些人，让他们知道怕，让他们不敢反抗，让他们乖乖的，把自己的孩子洗干净，送上祭台。” “死几百个凡人，换一个未来佛门的护法真龙。这笔买卖……在菩萨她老人家看来，想必，是划算得很吧？” 划算得很！ 这四个字像四记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了孙悟空的心口！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脚下的石头被他踩得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想起了唐僧那张虔诚的脸，想起了陈家庄百姓那跪地叩拜，感恩戴德的场景。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他们感恩戴德叩拜的神，正是让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他们以为的救世主，其实只是来回收一条炼完了丹的狗！ “所以……”孙悟空的声音低沉的可怕，像从九幽地府里吹出的阴风，“俺老孙，打断了菩萨的炼丹！”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已经是一片死寂的血红。 渔翁缓缓的点了点头，他那被斗笠阴影笼罩的下巴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赞许孙悟空的悟性。 “大圣，英明。” “它不是逃犯。”渔翁的声音，带着一丝功成身退的惬意，“它是来出差的。” 他拖长了语调：“现在嘛……工期满了，该回去复命了。” 渔翁轻飘飘的话，彻底压垮了孙悟空心中那根紧绷了五百年的弦。 “嗡——！” 就在孙悟空心神失守的一刹那，他头上的金箍猛地一紧！ 一股阴冷诡异的力量，顺着金属钻入他的头皮，刺入他的神魂！ “呃啊——！” 孙悟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单膝跪了下去。 他双手死死抱住脑袋，牙关咬的“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不是唐僧念咒时的那种剧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开他的识海，要把一种冰冷黑暗的杂质硬生生灌进去。 一股黑色的气流，在他的感知中无比清晰，正顺着金箍，疯狂侵入他的脑海。 心魔！ 孙悟空瞬间就认出了这股力量，正是从五百年前开始，就一直潜伏在他神魂深处的心魔之力！ 是六耳猕猴！这个金箍，是被他改造过的心魔箍！ 它感应到了孙悟空此刻心中，对那漫天神佛，对那高高在上的菩萨，最极致的愤怒和憎恨。 这股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将那颗潜伏已久的心魔种子彻底激活。 它不再潜伏，不再伪装，它要破土而出！ “嘿……” 河面上，那斗笠渔翁发出一声低笑。 他站在船头，纹丝不动，静静看着孙悟空痛苦挣扎的样子。 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计划得逞的幽光。 他布下的局，他埋下的种子，该发芽了。 那股黑气在孙悟空的识海中横冲直撞，势如破竹。 孙悟空平日里苦修的佛法，他那坚固的心性，他那齐天大圣的傲骨，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纸糊的灯笼。 那黑气轻而易举就冲破了他所有的心神防御，带着一股污染一切的污秽之力，直扑他精神世界的本源核心——识海！ “不……” 孙悟空发出一声嘶吼，想要抵抗，想要凝聚心神，想要念诵清心咒，将这股邪恶的力量驱逐出去。 可是，没用。 他越是抵抗，那撕裂般的剧痛就越是强烈。他越是愤怒，那股黑色的力量就越是壮大。 这心魔，以他的愤怒为食，以他的绝望为壤，他现在的心境，就是它最好的温床。 刹那之间，孙悟空只觉得天旋地D转。 眼前的月光、河水、远处的篝火，都在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他的意识，被强行拖入了一个由他内心最深的恐惧、愤怒和不甘所构成的幻象世界。 幻象之中，是烧焦的花果山。 天是血红色的，地上是烧成焦炭的桃林，倒塌的宫殿，干涸的瀑布。 无数猴子猴孙的尸体堆积如山，有的被烧成焦炭，有的被天兵的长矛钉在地上，有的被开膛破肚，露出森森白骨。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看，这就是你反抗的下场。” 孙悟空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金甲，面容威严的神将，是二郎神杨戬。 杨戬的手里，提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猴子。 “不——！” 孙悟空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可他的身上被无数条金色锁链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这些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云端之上，那座冰冷无情的凌霄宝殿。 “咔嚓。” 杨戬面无表情，轻轻一捏，那小猴子的脖子断了。 软绵绵的尸体，被他随手扔进了尸山之中。 “不！！！” 孙悟空疯狂的挣扎，金色的锁链勒进了他的皮肉，金色的血液顺着锁链流淌下来。 “你以为，你成了佛，就能改变什么吗？” 场景一换，他站在灵山大雷音寺的莲花宝座上，成了斗战胜佛。 金光万道，佛号阵阵。 如来佛祖高坐云端，满脸慈悲：“悟空，汝已成佛，当斩断尘缘，一心向善。” 孙悟空低头，看到自己的脚下，是车迟国那三个被烧成焦炭的妖道，是通天河里那十八个面目全非，在水中沉浮的孩童尸体。 他们的眼睛都空洞的望着他。 “大圣……你为何不救我们……” “猴哥……水里好冷啊……” “佛……也吃人吗？” 一声声质问，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他的脑子里。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如来：“为什么！” 如来佛祖脸上的慈悲渐渐消失，转为一片漠然：“皆是定数。他们的死，是他们的劫。你的成佛，是你的果。用他们的劫，换你的果，有何不可？” “轰！” 孙悟空的脑子炸了，眼前的世界彻底崩塌，所有的幻象都化作了最纯粹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的中央，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也是一身锁子黄金甲，一顶凤翅紫金冠，一双火眼金睛。 第154章 你看到了什么？ 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与疯狂。 “看清了吗？” 那个“孙悟空”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嘲讽和怜悯。 “所谓的佛，所谓的神，不过是一群更强大，更虚伪的妖怪罢了。” “他们给你金箍，让你西行，不是为了让你普度众生。”他伸出手，指着孙悟空的心口，“他们只是想把你变成一条……和他们一样听话的狗！” “放弃吧，你的反抗，你的愤怒，都没有意义。” “不如……”那个黑色的孙悟空，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诡异且充满诱惑。 “与我融为一体。我们一起，砸了这天，毁了这地！” “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统统拉下来，让他们也尝尝，被当做血食，当做药引的滋味！” “我们，才是对的！” 那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孙悟空漆黑的识海中一遍遍回荡。 “与我融为一体......我们一起砸了这天毁了这地......我们才是对的！” 孙悟空跪在无边的黑暗中，双手死死抱着头，金色的瞳孔里血丝与黑暗交织，理智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随时都会崩断。 他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旋转，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他分不清究竟怎样是对的。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黑色身影咧嘴一笑，充满了得逞的意味。他伸出手朝着孙悟空的方向轻轻一点。 “看清楚吧，孙悟空。” “看看你所守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周围的无尽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 一缕熟悉的，带着潮湿水汽的竹香飘入鼻尖。 仙气缥缈，瑞霭千条。 是南海普陀山的紫竹林！ 孙悟空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这里。 他的面前，没有那个黑色的自己，也没有杨戬和如来。 只有一面巨大的水镜，悬浮在半空之中。 水镜足有几丈高，边缘由紫色的水晶镶嵌，镜面光滑，此刻正泛着波光，清晰地映照出一副画面。 画面中，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 河岸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人。 哭喊声，哀求声，锣鼓声，混杂在一起，刺耳又悲凉。 两个瘦小的身影，被绑在一个巨大的木盘上，他们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和恐惧。 陈家庄！ 通天河！ 孙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个场景！这正是他赶到通天河时，所看到的那一幕！ 村民们哭喊着，几个壮汉合力，将那个承载着一对童男童女的木盘，奋力推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不要！爹！娘！” 女童凄厉的哭喊声，穿透了水镜，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孙悟空的耳膜。 他胸中那刚刚被心魔压制的怒火，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 “妖怪！” 孙悟空发出一声怒吼，下意识地就要举起金箍棒，砸碎这面让他心胆俱裂的水镜！ 可就在此时！ “轰！” 镜中的河面，猛然炸开一道巨大的水花！ 一个蓝脸红发，手持双锤的庞大身影，从水中冲了出来。 正是那金鱼精！ 它看着漂流到河中心的木盘，那双巨大的鱼眼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贪婪和急切。 它张开了那张足以吞下一头牛的血盆大口，对着那两个在绝望中哭喊的孩子，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木盘碎裂的声音，与骨骼断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鲜血，如同绽放的红梅，瞬间染红了镜中的那片河水。 两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妖怪的口中。 “啊啊啊——！” 孙悟空目眦欲裂！ 他亲眼看着那两个孩子被吞噬，那股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比他自己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还要痛苦！ 他不管了！ 什么幻象！什么心魔！ 他只想砸碎眼前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举起金箍棒，即将砸下的那一刻。 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发现，在这面巨大的水镜之前，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影。 那身影就静静地盘坐在水镜的正前方，仿佛已经坐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紫金莲台，宝相庄严。 白衣胜雪，法相慈悲。 是观音菩萨！ 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水镜中发生的一切。 看着村民们绝望的哭喊。 看着两个孩子被推入河中。 看着金鱼精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活生生吞下！ 孙悟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缓缓的，放下了高举的金箍棒。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观音菩萨的侧脸。 他想要从那张被誉为“大慈大悲”的脸上，找到一丝不忍，一丝怜悯，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容！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观音菩萨的脸上，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她的眼神，专注的落在水镜之上，没有慈悲，没有不忍，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就像一个最严苛的工匠，在审视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作品。 又像一个冷漠的看客，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剧。 镜子中，金鱼精吞下了两个孩子。 它发出一声满足的嘶吼，身上那层蓝色的妖气之中，隐隐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粉色灵光。 那灵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丝纯净的意味。 就在那一瞬间！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清晰无比地捕捉到了！ 一直如雕塑般静坐的观音菩萨，她的嘴角，微微的，向上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是一种，看到自己精心培育的蛊虫，终于吞噬了足够的养料，展现出了一丝进化物种潜力的，冷漠的、满意的笑！ 这一抹笑，比那金鱼精吃人的场面，还要恐怖一万倍！ 它像一柄烧得通红的，带着神佛气息的烙铁，狠狠地，烙进了孙悟空的神魂最深处！ “滋啦——！” 一声轻响。 不是烙铁的声音，是孙悟空心中，那根名为“信仰”的弦，彻底崩断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直都是这样。 第155章 前方女儿国 黑暗散去。 冰冷的河风吹在脸上，带来一阵寒意。 孙悟空猛的睁开双眼，那双金色的瞳孔里，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只剩下一片空洞。 他依旧单膝跪在河边的巨石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脑海中撕裂般的疼痛消失了，幻象也消失了。 那个戴着斗笠的渔翁，那叶小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孙悟空缓缓站起身，没有去管额头的冷汗，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握着金箍棒的手。 那只手，没有一丝颤抖。 他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股阴冷的心魔力量，已经潜伏在他体内，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而水镜中，观音菩萨嘴角那抹冷漠又满意的笑容，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慢慢转过身，朝不远处的篝火走去。 火堆快要熄灭了，只有几点红色的火星还在闪烁。 唐僧裹着袈裟，睡得很熟，嘴角还带着一丝安详的笑，似乎在梦里还在感谢佛祖的慈悲。 孙悟空的脚步停在了唐僧面前。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师父，看了很久。 这张脸，单纯、善良，甚至有些蠢。为了一个“普度众生”的目标，就不怕死的走了十万八千里。 以前，孙悟空觉得这叫执着。 现在，他只觉得可悲。 这就是自己要保护的人？一个被神佛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对他们感恩戴德的傻子？ 这场西行，到底是在求真经，还是在帮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掩盖他们犯下的罪恶？ 孙悟空的眼神很复杂。 他默默的走到篝火旁，添了几根干柴，让快要熄灭的火焰，重新烧了起来。 火光照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却照不进他那双冰冷的眼睛。 …… 天亮了。 队伍再次上路。 气氛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孙悟空走在最前面，一句话也不说。他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跳到树上摘个野果，或者和猪八戒吵几句。 他就那么沉默的走着，扛着金箍棒，像一尊会走路的石像。 这股沉闷的气氛，连最迟钝的猪八戒都感觉到了。 “猴哥，你怎么了？”猪八戒凑了上来，小眼睛转了转问道：“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是不是……昨晚又梦见哪个女妖精了？” 孙悟空没有回头，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呆子，闭嘴。” 三个字，平淡又冰冷，不带一点情绪。 猪八戒被这股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他悻悻的退了回去，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凶什么凶嘛……” 沙僧默默的挑着担子，走在最后面。 他看着孙悟空那沉默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能感觉到，大师兄变了。 不是受伤，也不是在闹脾气。 是有些东西，在那一夜之间，彻底不见了。那股曾经桀骜不驯的火焰，好像被浇灭了。 队伍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又走了好几天。 这一天，翻过一座山岗，前方地势一下开阔起来。 一片繁华的城池，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城墙很高，街道整齐，房屋林立，远远看去，是一片人间盛世的景象。 城门之上，有三个烫金大字。 西梁女国。 “哎哟！到地方了！”猪八戒一看到城池，顿时把前几天的压抑忘得一干二净，一下来了精神。 他挺着大肚子，第一个冲了过去：“师父！师兄！快走快走！这都走了好几天了，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咱们赶紧进城，换了官文，顺便化顿好斋饭！” 唐僧也被眼前的繁华景象吸引，几天的疲惫都消失了，点了点头：“悟空，八戒，悟净，我们进城吧。” 四人来到城门下，守城的士兵竟然也全是女子。她们穿着皮甲，手持长矛，看到唐僧师徒四人，脸上都露出惊奇的表情。 在查验了身份后，她们便放四人进了城。 一进城内，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只是，这街上走动的，一个男人都没有。不管是摆摊的小贩，还是逛街的路人，从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到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全是女人。 而当她们的目光落到唐僧身上时，整条街好像都安静了一下。 “呀！你们看！那是个……男人！” “天哪！好俊的和尚！” “你们看他的皮肤，比我们女儿国的女人还要白净！” “他真的是男人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呢！” 小声的议论，很快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 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唐僧身上。那些女子，有的捂着嘴笑，有的脸颊通红，有的更是大胆的挤上前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唐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他被满街女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连走路都有些手脚不协调了。他低着头，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只想快点找到驿馆，换了通关文牒，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猪八戒跟在后面，看着唐僧那副窘迫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他得意的挺起自己的大肚子，昂首挺胸的走着，时不时还故意甩一下自己的大耳朵，以为那些女人的惊呼和目光，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嘿嘿，这女儿国果然名不虚传！俺老猪这么英俊潇洒，怕是要迷倒一大片咯！” 然而，那些女子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快看那个猪头怪！长得好丑啊！” “是啊是啊，跟他前面那个和尚比，差太远了！” 猪八戒的得意瞬间僵在脸上，气得直哼哼。 就在这一片喧闹之中，一队穿着官服的女子，快步从街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带头的一人，像是个女官。 她来到唐僧面前，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声音清脆好听。 “请问可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圣僧？” 唐僧连忙还礼：“阿弥陀佛，贫僧正是。不知女施主是……” 那女官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圣僧不必多礼。我是本国迎阳驿的驿丞。我国王早已得知圣僧驾到，特命我前来迎接。” 她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女王陛下已在宫中备下素宴，为圣僧接风洗尘。还请圣僧与三位高徒，随我前往王宫一叙。” 第156章 一见唐僧误终身！ 唐僧一听，连忙摆手：“阿弥陀佛，贫僧师徒路过宝地，不敢惊动国王圣驾。只求能尽快换取通关文牒，继续西行，就感激不尽了。” 那女官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反驳的味道。 “圣僧远道而来，是贵客。若不见我王，就是我们招待不周。换取通关文牒的事，圣僧不必心急，等见过女王陛下之后，一切都好说。” “这……”唐僧还想推辞。 一直沉默的孙悟空，却突然开了口。 “师父。” 他只是淡淡的叫了一声。 唐僧转头看去，只见孙悟空扛着金箍棒，正冷冷地看着那位女官。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早已穿透了那女官脸上恭敬的笑容。 在那笑容之下，他看到的，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一种……势在必得的算计。 这根本不是迎接，是传唤。 孙悟空看着自己那还在犹豫不决的师父，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他没有提醒，也没有阻止。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想看看，当神佛的算计，变成了凡人的欲望时，这位一心向佛的师父，又该如何应对。 “既然是女王陛下有请，”孙悟空收回目光，声音平淡，“师父，那我们就去一趟吧。” 唐僧跟着女官，小心翼翼的走进了王宫。 女儿国的王宫和东土大唐的不太一样，不是那种金光闪闪的样子。这里的宫殿都是用巨大的白石头砌的，看着很宏伟，也很有气势。一路上，能看到很多拿着兵器的女侍卫，眼神都很锐利，跟普通的女人不一样。 猪八戒看得眼睛都直了，口水快要流下来。他觉得这里的女人个个都好看，心里琢磨着，要是在这找个媳妇，那日子可就美了。 穿过几个院子，四人被带到一个大殿前面。 殿里站满了当官的，也都是女的，分站在两边。高台上，一个女人坐在凤椅上。 她戴着凤冠，穿着绣了凤凰的黄袍，长得非常漂亮。她虽然没板着脸，但身上那股当惯了国王的气势，让一般人不敢抬头看。 这人就是西梁女国的国王。 “贫僧唐三藏，带徒弟们拜见女王陛下。”唐僧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高台上的女王，一双眼睛从唐僧进殿开始，就直勾勾的盯着他，再也没挪开过。 她好像没听见唐僧在说什么，就那么看着。唐僧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脸又开始发烫。 大殿里一片安静。 猪八戒和沙僧站在后面，被女王的气势镇住，不敢吭声。 只有孙悟空，扛着铁棒，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他用火眼金睛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女王，又看了看自己那个浑身不自在的师父，嘴角勾起一个没人发现的冷笑。 过了好一会儿，女王才回过神来，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很好听，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反驳。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圣僧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你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管理这个国家吗？”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唐僧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抬头，正好对上女王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啊？陛…陛下，这…这不行啊！”唐僧吓得连连摆手，脸一下子红透了，比刚才在街上还红。 “阿弥陀佛！贫僧是出家人，早就断了红尘念想，一心只想去西天取经，普度众生，不敢…不敢有这种想法！” 他说话都说不顺了，慌张的样子落在女王眼里，女王不但不觉得他没礼貌，反而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猴哥！猴哥！” 旁边的猪八戒看得口水直流，急着用自己的大肚子去拱孙悟空的胳膊。 “你听见没！女王要让师父当国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猪八戒压低声音，激动的不行，“快！快劝劝师父！让他答应！他当了国王，俺老猪起码也是个国舅爷！到时候，这满城的姑娘……” 孙悟空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又来了。 车迟国的敕封，通天河的莲花，现在是女儿国的王位。 他懒得去想这到底是劫难，还是神佛安排的另一场戏。 女王看到唐僧慌张的拒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从高台上慢慢走了下来。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裙子在地上轻轻扫过，没什么声音，却带着一股压力，一步步走到唐僧面前。 一股好闻的香味飘到唐僧鼻子里。 唐僧吓得赶紧往后退，差点躲到孙悟空身后。 “圣僧。”女王停下脚步，抬起漂亮的脸，眼睛里满是温柔和坚持。 “我知道你是出家人，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这个大殿，又指了指殿外的整个国家。 “我愿意把整个国家，所有财宝，全都给你。我们西梁女国所有人都尊你为王。我只求你一个人，能留在我身边。” 她的声音很轻柔。 但话里的分量却非常重！ 这不只是招女婿，这是要把整个国家送出去！ 唐僧被这番话吓坏了，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觉得眼前的女王，比山里的妖怪还可怕！ “不…不行！陛下，贫僧……” 他话都说不完整了，只是一个劲的摆手，脚下不停的后退。 女王却一步步走近。 “为什么不行？”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眼神却变得犀利起来，“难道我这个女王的位置，这整个国家，还比不上你去西天求那些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经文？” 唐僧被她逼到柱子边上，没地方退了。 他看着女王那双非要得到不可的眼睛，心里一片慌乱，只能求助的看向自己的大徒弟。 “悟空……” 孙悟空像没听见一样，还是扛着铁棒，冷眼看着。 女王见唐僧怎么说都不同意，脸上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 她不再劝了。 女王转过身，对着殿外，用国王的口气沉声下令。 “来人！” 殿外，立刻跑进来两队女侍卫，单膝跪在地上，声音很大。 “在！” 女王的目光，重新回到唐僧那张发白的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 “传我的命令，马上关掉所有城门！” “今天，圣僧要是不答应留下来当国王，你们师徒四个人，谁都别想走出女儿国一步！” 第157章 你想变成猴子吗？ 女王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传我旨意，立刻关闭四方城门！” “今天，圣僧要是不答应留下为王，你们师徒四人，谁也别想离开这女儿国半步！”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盔甲摩擦和整齐的脚步声，很快就远去了。没过多久，一声沉重的闷响从远处传来。 “轰隆——” 城门关上了。 唐僧听到这声音，脸色一下子白了。他脚下没站稳，差点瘫在地上，嘴唇抖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根本不是请他当国王，这是要把他关起来。 女王看着唐僧吓破胆的样子，眼神里的锋利慢慢退去，又变得温柔起来。她回到高台的凤椅上坐下，对旁边的女官吩咐道：“传膳。为圣僧和三位高徒，摆宴接风。” 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刚才下令关城门的不是她。 很快，宫女们端着一道道精致的素菜和美酒，摆满了师徒四人面前的桌子。大殿中间，乐师开始演奏，一群舞女随之起舞，场面十分热闹。 猪八戒的眼睛都看直了，他偷偷碰了碰身边的沙僧，小声说：“沙师弟，你看，你看！这女儿国的排场，跟天上的蟠桃会也差不多了！要是真能留下来，师父当国王，俺老猪当国舅，天天过这种好日子，还取什么经啊！” 沙僧没理他，只是皱着眉，担心的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师父，又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像没事人一样的孙悟空。 唐僧坐在那儿，浑身不自在。 面前的素菜用好看的玉盘装着，闻着很香。可他看着，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动听的音乐传进耳朵，也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眼神忍不住飘向高台上的女王。 女王没有吃东西，只是单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那眼神很直接，带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唐僧的心怦怦乱跳，赶紧低下头，双手合十小声念经，可心里却一点也安稳不下来。 孙悟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都没看满桌的好菜。 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冷冷的扫过高台上的女王，又落在坐立不安的师父身上。 他看得出来，女王是真的喜欢师父。但这种喜欢，带着君王的强势，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她看上了师父，就像看上了一件宝贝，想的不是怎么去求，而是直接拿过来，不让任何人再碰。 孙悟空又看向唐僧。 他看到了师父的害怕，但在那害怕之下，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还看到了唐僧自己都没发现的一点茫然和动摇。 一个凡人，面对一个国家的女王和唾手可得的江山，心里要是没一点想法，那才奇怪。 孙悟空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叩”的一声。 唐僧像被吓了一跳的兔子，猛地朝他看来，眼神里全是求救。 孙悟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点说不清的笑意，他凑到唐僧身边，用很低的声音说：“师父别怕。” “看俺老孙的手段。” 话还没说完，孙悟空的身体晃了一下，人就不见了。一只金黄色的小蜜蜂从他原来的位置飞了起来，比一般的蜜蜂还要小。 猪八戒和沙僧正看歌舞看得入迷，没注意到。高台上的女王，心思全在唐僧身上，也没留意。 那小蜜蜂在空中转了一圈，发出“嗡”的一声，正好落在了唐僧的耳朵边上。 唐僧只觉得耳朵里一痒，刚想伸手，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冰冷又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师父。” 是悟空的声音！ 唐僧心里一喜，刚想说话。 那个声音却带着一股子阴森的味道，继续说道：“俺老孙可把话给你说明白了。” “你要是真被这女王迷了心，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答应了她……” 声音停了一下，那股寒意更重了。 “俺老孙，就把你也变成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 “到时候，让这女王陛下，抱着一个浑身长毛的畜生当她的国王！你看她还愿不愿意！” 这话一出口，唐僧感觉浑身发冷，从头顶凉到脚底。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可怕的画面：自己变成了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被女王嫌弃的扔出王宫，而孙悟空就扛着铁棒，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啊！” 唐僧吓得大叫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差点摔倒。 他这一叫，大殿里的歌舞音乐全都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 “圣僧？”高台上的女王皱了皱眉，关心的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唐僧哪里还敢看她，他害怕的看了一眼自己耳朵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孙悟空原来坐的空位子，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恐惧。 他心里那点因为女王和荣华富贵产生的念头，被孙悟空这一句粗暴的威胁，吓得干干净净。 什么女王，什么江山！ 他可不想变成一只猴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唐僧双手死死合十，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女王的方向不停的弯腰，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这次拒绝的态度比之前坚决多了，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贫僧是出家人，早就断了念想！西天路远，求经心切，不敢耽误！女王陛下的好意，贫僧心领了，但贫僧……贫僧是万万不敢答应的！求陛下开恩，放我师徒西去吧！” 说完，他干脆闭上眼睛，盘腿坐在地上，不管别人怎么看，大声的念起了《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带着颤音的念经声在大殿里响起来，听着特别奇怪。 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猪八戒张大了嘴，不明白师父怎么突然像疯了一样。 沙僧则是默默站到唐僧身后，拿着宝杖，警惕的看着周围。 高台之上，女王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她看着地上那个闭着眼、浑身发抖却大声念经的和尚，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深深的困惑。 她想不明白。 她自认长得漂亮，这女儿国也富裕。 她把整个国家和自己都捧到他面前，天底下哪个男人能拒绝？ 为什么，这个和尚就是不同意？ 难道那不知道在哪里的西天，那几本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经文，真的比现在的王权富贵，比她这个活生生的女王，还要重要？ 她实在想不通。 第158章 师父要结婚了 那些跳舞和弹琴的早就悄悄退了下去，两边的女官站着，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陛下……”旁边的女官，就是那个驿丞，小声的想劝她。 女王慢慢抬起手，不让她说话。 女王的目光在唐僧那张煞白的脸上停了很久，又扫过旁边好像没自己事一样的猪八戒和沙僧，最后，落在了那个空着的座位上。 孙悟空不见了。 女王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她不是普通人，当然能感觉到这个大殿里，少了一股很强的，让她都觉得有点心慌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不高兴压了下去。她是一国之君，话已经说出去了，今天要是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她女王的面子往哪放？国家的脸面又往哪放？ 女王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锋利。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女王的脸上，又露出一点委屈又没办法的笑。她站起来，又一次走下高台，这次，她没走到唐僧跟前，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圣僧，起来吧。” 她的声音，又变得很温柔，听着还有点可怜，“是朕太着急了。朕从小在宫里长大，从来没见过外面的男人，今天一看见圣僧，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物，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乱了分寸，希望圣僧不要怪我。” 这话说得很好听，既解释了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又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地上的唐僧听见这话，念经的声音也慢慢小了。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女王脸上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贫僧不敢……” “圣僧，朕知道你想去取经，朕也不想为难你。”女王轻轻叹了口气，话头一转，“只是，今天这事，已经传遍了全城。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朕要招你当国王。要是朕现在就把通关文牒给你，放你们走了，老百姓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是朕被东土来的和尚拒绝了，我们西梁女国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唐僧愣住了，他没想过这一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猴哥，师父也太死心眼了！”猪八戒在旁边看的着急，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沙僧，“你看这女王，长得又好看，身材又好，还有这么大的家业！要是俺老猪，别说取经了，就是让我天天吃素，我也愿意！” 沙僧看了猪八戒一眼，没说话，只是把行李担往自己身边又拉近了点。 女王见唐僧犹豫，就赶紧接着说，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所以，朕想请圣僧帮个忙。”她的声音很温柔，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朕和圣僧，在这宫里，办一场婚宴。不用真的结婚，只是做给城里人看看，让他们安心，也保全我这个女王的面子。” “等婚宴结束，朕马上在通关文牒上盖印，送圣僧师徒，去西天取经。圣僧觉得怎么样？” 这话一说出来，唐僧的脑子又乱了。 办婚宴？这……和尚怎么能办婚宴？这传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可要是不答应，看这女王的意思，是肯定不会放他们走的。 “师父，这有啥！”猪八戒一听，顿时高兴了，他凑到唐僧身边，小声的，口水乱飞的劝他，“不就是假装一下，吃顿饭嘛！走个过场而已！等吃完了饭，盖了印，咱们拍拍屁股就走，又不吃亏！白吃一顿国宴，还能换来官文，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唐僧被猪八戒说的更烦了，他求助的看向孙悟空的方向，却发现那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又一次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师父，答应她。” 是孙悟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那只小蜜蜂，停在了唐僧的耳朵上。 唐僧心里一惊，刚想拒绝，那个声音就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继续说。 “不过是陪她演一场戏，咱们来个‘金蝉脱壳’。” “你只管假装答应，稳住她。等到婚宴上，人多眼杂，气氛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我们溜走的最好机会。俺老孙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你们离开这座城。” 听到了孙悟空的保证，唐僧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他虽然还是觉得这事不妥，但比起被永远关在这里，或是被孙悟空变成一只猴子，演一场戏好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抬起头，看着女王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艰难的点点头。 “那……那就……一切从简吧。” “好！” 女王见他终于松口，脸上瞬间笑开了花，那笑容比大殿里的夜明珠还亮。她哪里还管什么“一切从简”，马上转过身，对着殿外大声下令： “传我的命令！圣僧已经答应和我成婚！今天晚上，在宫里举行大宴！” “命令全国上下，挂上红灯笼和红绸子，和老百姓一起高兴！打开国库，请全国人民吃三天流水席！” 命令一下，整个王宫，甚至整个西梁女国，都瞬间热闹起来了！ 宫女们高兴的跑来跑去互相告诉这个好消息，关上的城门又打开了，无数喜庆的红绸和灯笼被挂满了大街小巷。老百姓知道他们马上要有一个男国王了，纷纷跑出家门，高兴的又喊又叫，整个国家都陷入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唐僧看着这阵仗，脸都白了，他这才明白，自己又被这女王骗了。这哪里是“做戏”，这分明就是要把这件婚事，办成谁也改不了的事实！ 他张了张嘴，想反悔，可看着女王那满脸放光，志在必得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现在，他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自己那个大徒弟身上了。 …… 天黑了，王宫里灯火通明，跟白天一样亮。 在一个偏殿里，孙悟空的身影凭空出现，他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唐僧，又看了一眼还在为没当上国舅爷唉声叹气的猪八戒。 “呆子，师弟，都给俺老孙听好了。” 孙悟空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严肃。 猪八戒和沙僧马上凑了过来。 “今天晚上的婚宴，就是我们溜走的机会。”孙悟空的眼睛里，闪着冰冷的光，“待会儿，师父只管去那宴会上，应付那个女王。等酒喝得差不多了，俺老孙会拔一根毫毛，变成我的样子，留在这里陪他们继续热闹。” 第159章 婚宴突变！ 他停了一下，目光扫过殿外那片热闹的灯火。 “而俺的真身，会护送师父，从一条密道出城。我已经看过了，这王宫地底下有一条废弃的暗渠，直接通到城外。到时候，八戒你负责开路，悟净你保护好行李和师父，我们必须在他们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啊？”猪八戒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那张大脸瞬间垮了下来，“就这么走了？猴哥，你这也太不地道了！那女王长得多俊啊，师父也真是没眼光！这么好的事，他都不要！咱们就不能多留两天？等俺老猪也找个婆娘……” 猪八戒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一双冰冷刺骨的金色眼睛。 孙悟空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生气，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寒意。 “呆子。”孙悟空缓缓开口。 “你若想留下，俺老孙不拦你。” 猪八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孙悟空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只怕这泼天的富贵，你没那个命来享！”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猪八戒的头顶浇到了脚底。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想起了大师兄在通天河畔那沉默压抑的背影，想起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却让人心惊胆战的冰冷气息。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那根冰冷的铁棒，下一刻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脑袋上。 “不…不留了！俺老猪还是跟着师父，去西天取经要紧！取经要紧！” 猪八戒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孙悟空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他。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那片比白日还要喧闹的王城，扛在肩上的金箍棒，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森然的寒光。 金蝉脱壳？ 在他看来，不过是又一场，不得不陪着演下去的闹剧罢了。 ...... 夜里的西梁女国，到处都是灯笼和笑声。 王宫大殿之内，更是挂满了红绸子，灯火通明。宫女们端着金盘玉盏走来走去，空气里都是菜香和女人身上的香味。 高台之上，女儿国国王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嫁衣，头上的步摇轻轻晃着。她的脸本来就漂亮，现在更是好看，眼睛里全是高兴和期待。 她旁边，唐僧也被换上了一套大红色的喜服。但他穿着这身衣服，浑身难受，脸绷得紧紧的，坐都坐不稳。 “御弟哥哥。”女王的声音很温柔，她亲手给唐僧倒了一杯茶，“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这西梁国，就是你的家。” 唐僧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差点洒出来。他求助的看向孙悟空那边，只见一个“孙悟空”正坐在那，自己吃着一个果子，根本不看他。 唐僧心里叫苦，只能勉强笑了笑：“陛下……我……我不会喝酒……” “猴哥，你看师父那没出息的样！”角落里，猪八戒一边往嘴里塞着一个大寿桃，一边含糊不清的对沙僧嘀咕，“这么好的事，他倒跟要上断头台一样！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沙僧只是默默的把行李担往怀里又抱了抱，没有接话。 女王看着唐僧窘迫的样子，眼里的喜欢更多了，正要再劝。 就在这时！ 大殿里的音乐声，突然停了。 一股腥臭的妖风，不知道从哪卷了进来！ 那妖风很冷，吹得殿里的红绸子乱飞，桌上的蜡烛火苗晃得厉害，快要灭了。一股奇怪的香气跟着妖风散开，在场的宫女和官员闻到这股香气，都觉得头发昏，站都站不稳了。 “怎么回事？！” “有刺客！” 大殿里顿时乱成一团。 女王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大声喊道：“护驾！” 但她话还没说完，那股妖风已经变成一个黑色的影子，像鬼一样穿过吓傻了的护卫，直接冲向高台！ 那影子速度非常快，等大家看清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唐僧身后。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长得很漂亮，但看着很邪门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紫色的紧身裙子，身材很好。一双桃花眼，很妩媚，但又带着让人害怕的恨意和冷漠。 “呵呵……好一个郎情妾意，君王配圣僧。” 那女子轻轻一笑，但笑声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唐僧的胳膊，看着很轻，但唐僧却动不了了。 “可惜啊……”她的目光扫过吓得脸发白的女王，眼神里全是看不起，“想和这女王成亲？你这和尚，还是跟我走吧！” “妖怪！” 一声大喝，在大殿里响了起来！ 一直坐在角落吃果子的那个“孙悟空”，眼睛里金光一闪，手里的果子变成了一根金箍棒！他身体一晃，人已经到了高台上，手里的金箍棒带着很大的力气，对着紫衣女子的头就砸了下去！ “妖怪，哪里走！” 这一棒，孙悟空用了七八分力气，棒子还没到，那股风已经压得整个大殿的地面都陷下去了一点！ 但那个紫衣女子面对这一棒，脸上一点也不慌。她只是冷笑了一下，抓着唐僧的身体向后一飘。 轰！ 金箍棒狠狠砸在了空处，把那玉石做的凤椅砸得粉碎！玉石碎块到处飞！ 而那个女人，竟然一下子就轻松躲开了这一棒！ 好快的身法！ 孙悟空心里一惊。 就在他准备再挥棒子的时候，那女人轻轻一甩袖子，一股更浓的粉色香气从她袖子里喷了出来。 “不好！” 孙悟空赶紧憋住气。 但大殿里那些普通的女护卫可没这本事。她们闻到一股香味，就觉得身上没力气，一个个扑通扑通倒在地上，手里的兵器掉了一地，一下子就都动不了了。 “护驾！快保护御弟哥哥！”女王喊了出来，她看着被妖怪抓住的唐僧，吓得脸都白了，又害怕又无助。 可是，满殿的护卫，现在都晕倒了，谁还能护驾？ “咯咯咯……”那紫衣女子得意地笑了起来，她抓着动不了的唐僧，变成一阵妖风，撞破大殿的屋顶，飞了出去。 半空中，只留下她那带着恨意和挑衅的话，在夜里响了很久。 “孙悟空，你的本事也就这样！” “想救你师父，就来我这琵琶洞！咯咯咯……你这师父细皮嫩肉的，本夫人可是等不及要好好尝尝了！” 声音越来越远，那股妖风带着唐僧，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里。 第160章 女王哭了！ 大殿里那把代表着王权的凤椅，现在成了一地碎掉的玉块。 “御弟哥哥！” 女儿国国王摔倒在地上，红色的嫁衣上全是灰，漂亮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她的哭喊声在大殿里响着，听起来特别无助。 满朝的文武官员和女侍卫，全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整个王宫的防卫力量，在刚才那股妖风面前根本没用。 “这…这婆娘好厉害！居然敢在俺老猪的眼皮子底下抢人！” 猪八戒从倒掉的桌子后面爬起来，看着殿顶那个大窟窿，脸上还带着害怕的表情。 沙僧则把行李担护在身后，拿着宝杖，警惕的看着周围。 孙悟空站在那堆碎玉前面，一动不动。 他没看殿顶的窟窿，也没理猪八戒的叫嚷。 孙悟空慢慢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瘫坐在地上，哭得不成样子的女王身上。 “别哭了。”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女王猛的抬起头，哭红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希望，她不管不顾的爬过来，抓住了孙悟空的盔甲。 “圣僧！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只要你能救他回来，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孙悟空的眼神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是我师父，俺老孙自然会去救。”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女王，也不是为了什么承诺。 那个和尚虽然啰嗦又天真，但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师父，这场西天取经的戏，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孙悟空低下眼，看着那张全是泪痕的脸，语气还是很平淡：“你把那通关文牒准备好，等我们回来。” 女王听到这话，好像想起了什么，手发着抖伸进怀里。 她拿出来的，正是那份早就准备好的通关文牒。 在文书的最后，西梁女国红色的玉印，已经清清楚楚的盖了上去。 “文牒…文牒早就备好了…”女王哭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把那份文书死死塞进孙悟空的手里，“我不要什么王位体面…我只要他平安回来…只要他平安…” 孙悟空握着那份还带着女王体温的文书，心里稍微动了一下。 他看着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凡人女王，金色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一片痴心。 跟那些高高在上，把人当棋子和药材的神佛比起来，这个凡人女子的感情，竟然这么直接，这么不管不顾。 真是可笑。 孙悟空没再多说什么，他把那份文牒收好，转身就走。 “八戒，悟净，走了！” 冰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孙悟空的身影没有一点留恋，直接走出了这座乱七八糟的宫殿。 猪八戒和沙僧不敢耽误，连忙跟了上去。 “猴哥，那妖精到底是什么来头，那股子妖风，邪门的很！”猪八戒扛着钉耙，还有点后怕的说道。 “不知道。”孙悟空头也不回，他的火眼金睛，死死锁着空气里那股还没散干净的，又腥又甜的怪异妖气，“但她跑不远。” 话音刚落，三人已经变成了三道光，冲上天空，顺着那妖气的方向，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里。 妖气一路往西，最后在一座很陡的荒山停住了。 山里，一个洞府隐约可见，洞口上面，刻着三个大字：琵琶洞。 一股股很浓的妖气，像黑烟一样从洞口往外冒，里面还夹杂着那股让人闻了头晕的香味。 “好重的妖气！”猪八戒抽了抽鼻子，大脸皱成一团，“这婆娘怕是不好对付，比那通天河的鱼精，还要厉害几分！” 孙悟空落在一块大石头上，拿着铁棒，冷冷的看着那个洞口。 “你们两个，在洞外守着。要是有小妖冲出来，一个不留。”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却带着一股不能反驳的威严。 “俺老孙先进去会会她。” “好嘞，猴哥！”猪八戒把九齿钉耙往地上一顿，震得碎石乱飞，“你放心进去！一只苍蝇也别想从俺老猪的耙子底下飞出去！” 孙悟空身体一晃，悄悄的溜进了那琵琶洞里。 洞里不像想象的那么阴暗潮湿，反而装饰得很华丽，到处都是宝贝。墙上镶着发光的夜明珠，地上铺着老虎皮做的地毯，空气里那股香味更浓了。 洞府深处，唐僧被一圈圈紫色的妖气绳子，死死的捆在一根白玉石柱上。 那个漂亮的紫衣女子，正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唐僧的脸，眼神又痴迷又疯狂。 “御弟哥哥，你这皮肉，可真是比那女王还要嫩。你跟了我，我们就在这做一对快活夫妻，天天在一起，不比跟着那毛脸和尚，去西天受苦强多了？” 唐僧猛的扭过头，躲开了她的手，一张脸气得通红，眼睛里全是讨厌。 “你这不要脸的妖孽！别在这胡说八道！我是出家人，一心向佛，宁可死，也绝不会跟你这畜生在一起！” “宁可死？” 那紫衣女子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股残忍的味道。 “呵呵呵…到了本夫人的洞府，你的死活，可就由不得你了！” “妖孽！你的死活，也由不得你！” 一声大喝，像天上的响雷，在整个洞府里炸开！ 一道金色的影子，带着满身的杀气，从洞口阴影里冲了出来！ 孙悟空拿着金箍棒，火眼金睛里全是杀气，那根很重的铁棒，在他手里好像没分量一样，带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对着那紫衣女子的头就砸了下去！ “来得正好！省得本夫人再去找你！” 那紫衣女子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她不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手腕一翻，一杆三股托天叉出现在手里，对着那金箍棒就架了上去！ “铛——！” 一声震得耳朵疼的巨响！ 金箍棒和钢叉狠狠撞在一起，冒出一大片火星！ 一股能看见的冲击波，从两人中间猛的散开！整个洞府都剧烈的晃了一下，无数碎石从洞顶往下掉。 孙悟空一招没打中，手腕一抖，金箍棒化作一片棍影，像暴雨一样，向着那妖精打了过去！ 每一棍，都带着能把山打裂的力量！ 那紫衣女子却一点也不怕，她身形飘忽，在那密集的棍影里钻来钻去。手里的三股托天叉也用得特别好，角度又刁又狠，每一次都准确的挡住了孙悟空的攻击。 “铛！铛！铛！铛！” 洞府里，兵器碰撞的声音响个不停，火星到处飞！ 两人从洞口打到洞底，又从洞底杀回洞口，路过的地方，石桌玉椅全都变成了粉末。 第161章 倒马毒桩 一转眼，已经打了三十多个回合，竟然打了个平手，谁也赢不了谁！ “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那妖精娇笑一声，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好像力气不够了，动作慢了一下。 孙悟空战斗经验那么丰富，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好机会！ 他眼里寒光一闪，把全身力气都用在棒子上，一招“力劈华山”，朝着那妖精的胸口，狠狠砸下！ 这一棒，就是要连人带叉，一起把她砸成肉泥！ 然而，就在金箍棒快要打到她身上的时候。 那紫衣女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诡异的冷笑。 她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 她的身子，以一个常人绝无可能做到的角度，猛然一旋！ 那袭华丽的紫色罗裙，如同一朵在黑暗中瞬间绽放的死亡之花！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响起！ 一抹幽暗的寒芒，自那旋转的裙摆之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暴射而出！ 那是一根藏在她尾后的毒刺，闪烁着令人心悸的乌光，目标，直指孙悟空的头颅！ 倒马毒桩！ 这一招，阴狠毒辣到了极点！ 快！快到了极致！ 千钧一发之际，孙悟空那身经百战的本能终于起了作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一偏头！ “嗤！” 那根闪烁着乌光的毒刺，擦着他的太阳穴险之又险地划过，没能刺穿他的头骨。可那毒刺上蕴含的霸道力量，依旧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头皮！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了脑髓，轰然炸开！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孙悟空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这股剧痛，不只是作用于肉体，更像是一种能够直接灼烧神魂的阴毒力量！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手中那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在这一刻竟是险些脱手飞出！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孙悟空强忍着那足以将神魂撕裂的剧痛，牙关紧咬，一个筋斗狼狈地翻出了洞府之外。 “轰隆！” 他重重地摔在洞外的山石上，砸出一个浅坑，碎石四溅。 “猴哥！” “大师兄！” 守在洞外的猪八戒和沙僧见状，无不大惊失色。 在他们的印象里，自家这位大师兄，什么时候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只见孙悟空双手死死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那张毛脸上，再无半点平日的桀骜与从容，只剩下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狰狞。 更让两人心惊的是，在孙悟空的左侧头顶，一个拳头大小的肉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胀起来，颜色乌黑，还隐隐冒着一丝丝黑气。 “猴哥，你…你这是怎么了？”猪八戒吓得连手里的钉耙都差点扔了，连忙凑了上去。 “别碰我！” 孙悟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下的岩石上，坚硬的石头被他砸得四分五裂。借着这股痛意，他才勉强从那神魂撕裂般的剧痛中，寻回了一丝清明。 “那妖怪的尾巴……”孙悟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金色的瞳孔里，血丝与怒火交织，“……有剧毒！厉害无比！俺老孙……着了她的道了！” 这是他自大闹天宫，被压五行山之后，五百多年来，第一次败得如此彻底，如此狼狈！ 不是败在神通法力上，而是败在了一招阴狠的偷袭之下！ 这股钻心的剧痛，远比当年被投入八卦炉中煅烧，还要难熬百倍！而比剧痛更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奇耻大辱！ 他孙悟空，齐天大圣，何曾吃过这种亏！ 就在这时，那琵琶洞内，传来了紫衣女子得意又猖狂的笑声。 “咯咯咯咯……孙悟空，现在尝到本夫人这‘倒马毒桩’的厉害了吧？” 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快意：“任你铜头铁骨，也挡不住我这蝎尾之毒！实话告诉你，这天上地下，从佛祖到天尊，谁也解不了我的毒！你就等着头疼而死吧！” “你这泼妇！”猪八戒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孙悟空，心知不能再等，一咬牙，挺着大肚子，抡起九齿钉耙就朝着洞口冲了过去。 “妖怪休得猖狂！吃俺老猪一耙！” 猪八戒大吼一声，钉耙带着风声，朝着洞口狠狠筑下。 “哼，不自量力的蠢猪！” 洞内一声冷哼，一道紫影闪出。那妖精手持三股托天叉，只是轻轻一架。 “铛！” 猪八戒只觉得一股无法抵挡的大力从钉耙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肥胖的身躯蹬蹬蹬连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大的力气！”猪八戒心中大骇。 还不等他爬起来，那紫衣女子已经欺身而上，身形快如鬼魅，手中的钢叉化作数道寒光，劈头盖脸地朝着猪八戒打了过来。 猪八戒平日里虽然懒散，但毕竟也是天蓬元帅，一身本事不弱。可在这妖精面前，竟是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能就地十八滚，狼狈地躲闪着，险象环生。 “噗！” 没过几个回合，妖精一脚踹在猪八戒的肚子上，将他像个皮球一样，直接踹飞了出去。 “哎哟喂！” 猪八戒摔了个四脚朝天，鼻青脸肿，疼得直哼哼，再也不敢上前，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沙僧身后。 “师兄，这…这婆娘太厉害了！打不过，打不过啊！” 沙僧面色凝重，手持宝杖护在身前，死死盯着洞口那个巧笑嫣然，却煞气冲天的紫衣女子，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女子轻蔑地瞥了一眼狼狈的猪八戒，又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喘息的孙悟空，发出一阵得意的娇笑，转身便返回了洞府。 “孙悟空，你就好好享受吧。等你死了，你那细皮嫩肉的师父，本夫人就替你收下了！” 洞口妖风一卷，石门轰然落下，将一切都隔绝在内。 “啊——！” 孙悟空又是一声怒吼，他强撑着站起身，身子却晃了晃，差点再次摔倒。 头顶传来的剧痛，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智，仿佛有亿万只蝎子在他的脑子里啃噬。 不行！ 不能就这么倒下！ 孙悟空狠狠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 第162章 唐僧信仰崩塌！ 这妖毒如此霸道，连自己的金刚不坏之体都抵挡不住，绝非凡间之物。那妖精自称佛祖都解不了她的毒，虽然是吹嘘，但也侧面证明了这毒的来历非同小可。 一般的灵丹妙药，恐怕根本无用。 想要解此毒，救出师父，必须找到能克制这妖物的克星！ 想到这里，孙悟空那双布满血丝的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他踉跄着走到猪八戒和沙僧面前，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八戒，悟净，你们二人，在此看好洞门，切不可让那妖精走了！” “俺老孙……去天上，搬救兵！” 石门轰然落下，洞府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紫衣女子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了刚才的狠劲，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她一步步走到被紫色妖气捆在白玉石柱上的唐僧面前。 唐僧刚看见孙悟空被打跑，心里正慌得不行。现在看这女妖走过来，更是吓得赶紧闭上眼，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念着佛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别念了。” 女子的声音很轻，打断了唐僧的念经声。 唐僧身体一僵，还是不敢睁眼。 “你这和尚，就这么怕我？”女子冷笑着问，“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碰了你这十世修行的好身子？” 唐僧猛的睁开眼，脸涨得通红。 “你这妖孽！胡说八道！贫僧是出家人，一心求取真经，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佛门弟子？” 听到这四个字，紫衣女子脸上的冷笑一下子没了，眼睛里全是恨意。 她死死盯着唐僧，一字一句的说：“你们佛门的人，最会装模作样！” 她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全是痛苦和不甘：“你以为我生下来就是妖吗？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黑漆漆的洞里吗！” 唐僧被她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紫衣女子看着他发愣的样子，疯狂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告诉你！几百年前，我也是在灵山听佛祖讲经的！” 这话让唐僧脑子嗡的一声。 灵山…听经的？ “不可能！”唐僧想也不想就喊了出来，“你这妖精，别在这里胡说，玷污佛门圣地！” “胡说？”紫衣女子笑得眼泪直流，“我告诉你，当年我就在雷音寺，天天听你们佛祖讲经！” “直到有一天，那个高高在上的如来老儿，讲经讲到一半，眼睛就落在了我身上！”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尖又利，充满了屈辱：“他看我长得还行，就动了坏心思！当着那么多菩萨罗汉的面，说是讲经，其实想对我…动手动脚！” “你…你胡说！”唐僧脸色一下子白了，手脚冰凉，“佛祖大慈大悲，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这妖精，为了让我乱了心思，什么谎话都敢编！” “谎言？” 紫衣女子的脸上的疯狂神色更重，她猛的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唐僧的脸上，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瞳孔。 “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用尾巴上的钩子，轻轻扎了他一下！就那么一下！” “可他呢？那个佛祖呢？他一生气，就说我心术不正，在灵山伤人！一巴掌就把我打了下来，让我永远不能回佛门，只能当个妖怪！” 唐僧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恨意而扭曲的脸，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反驳，想骂她，想用佛经证明她说的都是假的。 可是，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紫衣女子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笑得更加冰冷。 “不信是吗？” “那我问你，你徒弟孙悟空，在通天河边上，看见了什么？” 通天河！ 这三个字，让唐僧心里猛的一震。 他想起了从通天河出来以后，孙悟空突然就不怎么说话了。 他想起了，自己问怎么降伏妖怪的时候，孙悟空那冰冷的眼神。 他还想起了，猪八戒不小心说漏嘴的，什么“九九八十一”个孩子，什么“炼丹”…… 之前他没当回事，现在被这女妖一说，那些他没在意的细节，一下子连在了一起，让他背后发凉。 “观音菩萨的金鱼精，在通天河，借着祭祀的名义，吃了九年，整整十八个孩子！” 女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唐僧心上。 “观音会不知道吗？那畜生跟了她几百年，她能不清楚？！” “可结果呢？你徒弟找上门去，她就把那畜生收了回去！连句重话都没说！那几十上百条人命，那十八个被活活吃掉的孩子，在她眼里，算什么？” “我呢？” 女妖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得快疯了。 “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扎了那个假慈悲的老和尚一下！就要被打下来，永远当妖怪！” “现在，你告诉我！” 她猛的抓住唐僧的衣服，用尽力气吼道：“你信的佛，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说的慈悲，又在哪！” 唐僧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乱了。 他一直相信的东西，在这一刻，好像全碎了。 原来，孙悟空不说话，是因为这个。 原来，天上的神佛，真的不像他想的那么好。 他的眼神，从坚定，到震惊，再到迷茫，最后，变得空洞起来。 紫衣女子看着唐僧脸上信仰崩塌的样子，终于笑了。 这比吃了他，更能让她痛快！ 她要的，就是毁掉如来最看重的这颗棋子！毁掉他十辈子修来的成果！ 她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佛祖看看，他挑的金蝉子，是怎么在他最看不起的男女之事上，彻底完蛋的！ 紫衣女子松开唐僧的衣服，笑得有些疯癫。 她手一翻，一个白玉酒壶出现在手里。 她拔开塞子，一股又甜又腻的酒香，飘满了整个山洞。 “来，御弟哥哥。” 她的声音又变得很温柔，但听在唐僧耳朵里，却比鬼叫还吓人。 她端着酒壶，一步步走向面如死灰的唐僧，眼神迷离又疯狂。 “你不是不信吗？” “喝了这壶酒，我们就是真的夫妻了。” “到时候，你再用你这金蝉子的身子，亲自感觉一下…你们佛门的那些规矩，到底有多可笑！” 她捏住唐僧的下巴，强行将他的嘴掰开，那冰冷的壶嘴，带着一股决绝的恨意，对准了他那颤抖的嘴唇，狠狠地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