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死了，一会儿再复活》 1、序 「规则，生人守，死人尊。」 【你的愿望是什么？】 夏起做了个梦。 他跟往常一样结束便利店无聊的工作，回家的路上偶遇名叫阿三的邻居，全身肥肉像一头肮脏圈养的白猪。 阿三打着“社区卫生，人人遵守”的名头，让他捡起地上唯一的垃圾——传单。 他看看传单，却觉得在场只有阿三最影响社区卫生，毕竟阿三身后庞大扭曲的影子都散发着恶臭味，不过他太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弯腰捡起了传单。 传单刚拿到手，周围的路灯不堪重负般闪烁不停，咔一声全灭了。弯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轮硕大的圆月。 然后他醒了。 现在是太阳悬空的中午十二点。 开始新鲜却无趣的一天，病白的脚趾落地，身形一顿，他移开脚，地上有一张纸，仔细看是梦里出现过的传单，上面贴满的黄色微笑脸像是在疯狂嘲笑他。 “……？”夏起捡起来翻看，上面只有笑脸。 想了想，拨通电话。 精神科的任医生：“你好，现在打来是要准备复诊吗？” 夏起眯眼，露出一半含笑的浅灰瞳孔：“嗨医生，我梦到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分享给你，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邻居变成了肥肥的油腻的怪物，我竟然知道他叫阿三，他身上带着一股腐烂的尸臭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在地上发现了梦里出现过的传单。” 任医生：“夏先生，你现在需要冷静，这可能是外界物体造成的心理暗示，你的精神状况一直都很消沉，现在突然看到让你兴奋的幻觉，可能是精神的危险信号。” “你的意思是。”夏起的声音低落，“这些都是假的？” 任医生：“……” 到底在失望什么啊！ 能不能来复诊！何弃疗！ 十二年前发生了连环车祸和泥石流，任医生开始接手受害人夏起的精神问题。 跟夏起帅气的外表不同，他的内心想法极其难以令人接受。 任医生刚开始接触夏起的时候，还听他说自己已经死了，但又复活了这种胡话。 十二年过去，任医生已经被折磨崩溃。 夏起不在意电话那边的沉默，踢踢地上的传单：“不清楚是梦还是幻觉，传单有实感，记得很清楚邻居的长相像头猪，我可以试试偷拍给你。对了，你这个时间是在吃饭吧，吃饭的时候听我讲大肥猪，是不是很下饭？” 任医生努力告诉自己，电话那头贱兮兮的声音只是个21岁的小屁孩。 “夏先生，这并不下饭，还有偷拍是违法行……” 夏起打断他：“不被发现就好了。” 况且，邻居变成怪物还会被人类的法律保护吗？ 夏起根本没听电话里急切劝阻，果断地挂断电话。 任医生欲哭无泪，低头看见饭盒里的红烧肉，好像真的闻到了臭肉味。 吃鸡毛。 …… 夏起第一次有偷拍的想法，还是拍疑似怪物的邻居，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穿好外套。 推开房门，外面却不是阴凉的楼道，而是每次在便利店的夜班结束时，他回家必经的一条小巷。 他眸中兴味渐甚。 身后的家具变成空洞的黑色城市，那张黄色微笑脸传单孤零零地躺在忽闪的路灯下。 “夏起。” 他想找的阿三带着令人反胃的狐臭和汗腥味出现在他身后，催促地喊，“快去捡呀。” 他想扭头看看阿三，一转头又被不喜欢的气味逼退，只扫到黏满油污的宽大衬衫，就捂住口鼻跑到路灯下。 阿三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拼尽全力恐吓，却无法在夏起身上品尝到恐惧的滋味，肚子已经饿的想不顾规则直接啃食人类。 见夏起捡起传单，他叽叽笑，冲着夏起的背影说：“我、三点、拜访、你。” “好啊好啊。”夏起扭回头，阿三已经不在漆黑的巷口，“怎么走了。还想拍几张合照给任医生看呢，梦里的照片能带出去吗？……咦？我手机呢？” 夏起摸了摸口袋没摸到。 “找不到，那不要了。” “第一次做连续梦，要是现实就好了。”夏起抖抖传单，靠着路灯忽明忽暗的光，发现传单上面出现之前没有的字，“嗯……便利店店员行为准则？” 「1、如果路上遇到邻居，必须在三点给拜访的邻居开门。 2、每天工作七小时，早上不允许营业。 3、早上一点整准时入睡，睡觉前记得把闹钟关闭。」 “让我照着这个做？”夏起把传单揉成团，“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变成没脑子的木偶。” 随手把有害垃圾——写着规则的传单扔进垃圾桶。 【嘀嘀。】 【已确认[夏起]满足守则者条件。】 【强制绑定成功。】 【第一场（ps：新手教程）。】 【启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七小时便利店（1） 夏起侧靠在便利店收银台后的墙上，无聊地打哈欠，浅灰眼眸蓄上薄薄一层泪水。 收银台圈起来的位置很狭窄，大长腿轻轻弯曲都能碰到柜台，他不喜欢维持一个动作太久，膝盖磕的青一块紫一块。 脸侧两边的深黑色头发微长，垂落到肩膀，身上穿着粗制布料的绿色便利店围裙，纤长病白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枚戒指。 这戒指是从围裙前的口袋里掏出来的，正嘀嘀响个不停。 他随手把传单扔了，一阵头晕眼花后，他就身处在一家便利店前，刚开始还以为是幻觉。 毕竟他有过很多次意外身死，复活后经常出现精神问题，幻觉幻听是家常便饭。 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五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们言辞一致，说这个货架摆列满满当当的便利店是“规则怪谈游戏”。 加上他一共六个人已经没办法逃离，手上这枚戒指是身份标识，嘀嘀响也不是幻听，是戒指发出的认证声音。 夏起试了试，戒指完美无缺地戴进左手食指，他姑且相信他们的话。 在其他五人的视角，他也是突然出现，不过看着像清澈的大学生，没人对他抱有敌意，只是这些人也不敢主动靠近他。 他们走进便利店后，那扇玻璃大门就推不开了，他们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模模糊糊，像是未加载的游戏场景。 夏起在其他五人异样的目光下试着推了很多次门，确实没办法出去，觉得有些无聊，就找了个小角落，抬眸窥视便利店里的其他五人。 不算夏起，一共三男两女。 收银台正对面是一个斯文男人，他名叫蔺漾，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动作间隐约露出价值不菲的手表。 蔺漾左边是一个始终扶着腿走路的络腮胡大叔，右边是一个穿黄色长裙红色美甲的长发女人。 最后面的两个，一个是染黄毛的精神小伙，一个是厚刘海的呆板学生。 蔺漾依在离门最远的墙角，他说自己是“老人”，而包括夏起在内的都是“新人”。 看他把人们聚在一起，是在为套信息做准备，新人里只有夏起不配合行动，独自待在收银台里玩戒指。 蔺漾右边宛若菟丝花的黄色长裙女人，她说自己叫程潇潇，在理发店工作。 程潇潇发现夏起在看她，踌躇半刻，迈着羞涩的步伐走了过来：“漾哥说等广播响起才正式开始，现在咱们是安全的。” “你们聊得好开心，在这样根本不能离开的地方……”夏起凑近她，睫毛轻而缓地眨动，浅灰瞳孔映出她娇羞的样子，“你不害怕吗？” “刚开始还是有一点啦。”程潇潇红着脸，手指卷着垂落在锁骨的发尾，她视线落在夏起高挺的鼻梁，“漾哥刚才不是说，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怀有愿望，只要完成七场怪谈就能实现来这里前许下的愿望。” 收银台里的男人用浅灰色的眼眸漫不经心望着她，勾起唇角不语，勾得她春心荡漾，想多找些话题跟他待久一点。 “我快50了，你们喊我马叔就行，说愿望就是想治好腿疾，在马场工作摔断了，这也没家人照料，等老了会更苦。”一道浑厚饱经沧桑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深棕肤色满脸络腮胡的高大中年男人手里捏着自己的左大.腿。 络腮胡大叔随着声音抖动，询问道：“在这里真的能实现吗？” 蔺漾拍拍他板正的肩膀：“肯定可以，听说这种小愿望不用七场就能实现。” 程潇潇重新扭回头，红指甲激动地撩动长发，激动地说：“能把咱们聚在这种地方，那马叔的愿望肯定也会实现，我想变得更好看些，也不难吧。” 夏起“唔”了一声，将视线再次移动到她身后。 马叔不修边幅，说话气息平稳，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上有厚厚的枪茧，站姿板正，经常会观察四周，不适应戴在食指的戒指，会用力摁压戒指。 夏起收回视线，笑道：“很希望他的愿望顺利啊。”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古怪，夏起的笑容却又如策马的少年将军般帅气，弯起的眼皮半遮住的浅灰色瞳孔像块被藏起来的宝石。 程潇潇痴迷于此，愣是没察觉出他和他的话有什么不对。 后面长相尖嘴猴腮的黄毛小子早就想表现自己，跳出来喊道：“我张大奕想赚大钱，赚了钱才能娶媳妇买房子！漾哥你说的那种怪物，我一脚一个！” 他说自己辍学打工成了混混，什么打架斗殴没少干。 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蔺漾瞧不起他，嘴上捧场道：“现实的梦想往往代表这个人很有担当啊。” 随口一夸就把他哄成傻子，漾哥漾哥叫着就把自己屁.股上长痔疮都抖落出去。 “你呢？” 蔺漾对黄毛找过多少任对象不感兴趣，为了打断他像个蚊子一样嗡嗡叫，蔺漾转头询问一个围裙里是蓝白校服的厚刘海女高中生。 女学生不适应这么多人盯着看，胆怯地低下头，厚刘海把她半张脸遮住。她就像个普通的内敛学生，局促时脚上的运动鞋鞋底擦过地面。 “我叫年乐乐，我应该是想考一个好大学……” 她的声音很小，就连离最近的黄毛都要支起耳朵听，他是个无赖地痞，最瞧不起她这样的乖学生。 黄毛：“喂！你大声点啊！” 蔺漾皱眉，语气尽量温柔下来，让她再说一遍。 “我想考个好大学……不被妈妈骂……”女学生声音更低了。 夏起离得太远，他一个字都没听清，便双手撑着收银台，把上半身探出去。 程潇潇见他好奇，装作不经意地拉住他有力的小臂：“她说她想考好大学，我耳朵好用，不会听岔。” 夏起垂眸瞥一眼胳膊上涂着红色美甲的手，抬眼看着程潇潇，浅笑道：“听说在这里会有可怕的东西出现，耳朵灵敏是个很好的技能，漾哥知道吗？你和他说过？” “还没有。”程潇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手不自觉松开他，心中有些怪异，“漾哥说自己是老人，我们都是新人，可是他根本不给我们解释这个‘游戏’，我其实……不太相信他。” 夏起微笑，张嘴想说什么，被大脑里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打断。 【嘀——！】 【检索……】 【守则者已全部到齐。】 “哇。”夏起摸摸左胸飞快鼓动的心脏，“吓我一大跳。” 手指上的戒指在胸口处不停震动，隔着一个收银台的程潇潇低下头看手，远处包括蔺漾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手上的戒指。 这时，蔺漾抬头，喊道：“大家都过来吧，离得近些，我才好帮你们解释不是？” 除了夏起和程潇潇，其他人一直都围着蔺漾，这话也就只能是对收银台周围的两个人说。 程潇潇看夏起一眼，咬咬淡粉色的唇，一只手捂着嘴低声问道：“去吗？你听到刚刚那些声音了吧，像是大脑发出来的。这种情况肯定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去啊。”夏起笑，推开矮门离开收银台，“当然要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七小时便利店（2） 整洁纯白的货架上陈列各式各样的商品，离夏起最近的是一排避晕套。 他跟没骨头一样懒散地靠在货架，无所事事，默念盒子上写着的“超薄透气”等标语。 大脑里的系统音除了那三声就再也没响过，他们绕着蔺漾围成圈，等待蔺漾的教学。 有几双眼睛似有若无地投向货架，那张痞帅张扬的脸格外引人注意，这些视线里有不屑也有警惕。 夏起也看过去，恰巧与脸方近似板砖的马叔对视，他露出友善的笑，马叔却没回应他，僵硬地收回视线。 蔺漾扶了扶金丝框眼镜，清清嗓子道：“守则者就是我们的称呼，当系统检索到所有人到齐后，就会下发任务。” 他顿了顿，视线扫一圈，见新人们都眼巴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继续说道：“新人人数在80%以上就代表是新手教程局，也就代表游戏难度很低……” 他话音未落，所有人脑袋里出现两声熟悉的“嘀嘀”。 【检索怪谈中……】 【名称：焚化的便利店。】 【建安路十字路口有家便利店，常年受到过路人们的喜爱，这里物品齐全，店员善良，可是不久前，一场大火把便利店烧成了灰烬。】 【你们是便利店的兼职店员，偶然发现，在工作结束后，便利店就会发生火灾，工作开始又会恢复正常。】 【你们需要找出发生火灾的原因，存活五天后结算工钱离开。】 【特别检索规则——新人赠送版！】 【1、店长出国旅游，五天内不会回来，如果看见店长请拨打电话1207。 2、每天会有七位固定客人出现购买物品，若出现记录本不相符的人需要进行驱赶，请保证每位客人购买到所需商品。 3、员工休息室每天只能睡三个人，最左边的枕头不能使用。 4、早上时间不允许开门营业。】 脑海里冰冷的机械音消失。 夏起面前出现一块蓝色荧光屏，他扫一眼，发现上面是刚刚播报过的规则和任务。 屏幕边缘若隐若现，偶尔出现闪动，很像是他无聊时随便产生的幻觉。 程潇潇有些紧张，攥紧黄长裙：“员工休息室在哪儿？” 马叔不露声色观察，络腮胡下的嘴巴蠕动：“我看见那边有售卖机器，旁边有一个锁住的房间，应该就是那个。” 女学生头低得更低，看不见厚刘海下的眼睛，她怯生生问：“这个屏幕，要怎么关？” 蔺漾适时开口道：“你们看到的是规则任务板，想着关闭就能关闭，其他人看不到你的屏幕。” 夏起没急着关屏幕，新奇地左看看右瞧瞧，发现屏幕右下角有个小圆点，试着点开，弹出一个写着“背包”的格子界面，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蔺漾。 突然，他右侧的人塌腰弯背，全身抖得像开了震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刚刚牛哄哄的黄毛小混混像个可怜虫，细长猥琐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夏起关闭屏幕，顺着黄毛的视线看过去。 大门磨砂玻璃上出现一道人形的轮廓，它用力扒在门上，挤出扁平状的肉瘤，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工装，像是被烧过一样，工装上到处是毛躁边缘的大洞。 它那张被熏黑的脸死死压着玻璃，颧骨凹陷，瞳孔全黑占满眼睛，一咧嘴，露出塞着血丝的黑斑牙齿。 “啊——” 程潇潇失声尖叫，尾音戛然而止，她的嘴被厚茧的大手紧紧捂住。 蔺漾听到尖叫才向外看，见到丑陋的人形东西，他心中一惊，没想到在新人局会这么早就出现怪物，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根本不关心可怜的陷入恐惧的新人们，懒得说些安慰的话。 在场没有人违反规则，怪物不会随便进来，虽然如此，蔺漾还是不安地推了推眼镜，默默看一眼自己背包里的道具。 “这是客人吧，要招待吗？”靠着货架的夏起饶有兴致地站直，摸摸左手食指的戒指，扭头看向蔺漾，笑道，“蔺队长，这个地方只有那几条规则吗？” 蔺漾侧目，镜片反射出夏起丝毫不畏惧怪物的笑脸，感觉这个新人有哪里不对。 他没有回答夏起，反而向后退了两步，围裙里的黑白衣衫摩擦变得凌乱。 夏起耸耸肩与蔺漾擦身而过，靠近被捂着嘴眼珠睁得溜圆的程潇潇，他微微侧头，安慰道：“潇潇姐别害怕，你看，队长都没害怕，队长那么厉害，一定会帮我们解决的，外面那个小东西只是长得丑些。” 蔺漾忽然就被夏起架上火烤，面色不善。 程潇潇：“……”这哪里是小东西，简直是怪物，还爆丑到让人想吐。 她这么想着，被夏起打岔，竟然没有刚才那么恐惧，她拍拍捂着她嘴的大手。 马叔放下手，一瘸一拐地退后，离程潇潇距离适当才停下，他搭在腿侧的小臂显露出青筋，程潇潇两边脸颊留下很明显的手指印。 大门外玻璃上的怪物客人死死盯着里面，夏起将它丝毫不差地纳入眼底，突闻到一股骚味。 夏起回头，看向跪倒在地的黄毛，提醒道，“便利店里应该有一次性内.裤。” 离黄毛最近的女学生也顾不上害怕了，嫌恶地离他远点，生怕校服沾到流了满地的黄色液体。 “咳咳。”蔺漾吸引新人们的注意，从容不迫地扶了扶眼镜，“对，不要怕。我说过这里是规则的世界，只要不违反规则就不会被怪物攻击。” 黄毛像看到了救星，手掌蹭着地板，跪着爬到蔺漾脚边，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嚎道：“对对，漾哥漾哥，你会救我们帮我们，对不起对不起，你帮帮我帮帮我，快把它赶走赶走！” 程潇潇没眼看这种没出息的男人，又不想看到门外的怪物，只好扭头看着目前唯一的支柱蔺漾。 蔺漾尴尬地想一脚踢开他，顾忌周围人的视线，只能弯下腰拍拍张大奕的头安慰他。 体型最大的马叔反而最安静。他动起来，所有人才发现他。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黄毛身边，把人给拉起来。 有黄毛小混混这种怕到极致的胆小鬼在身边，蔺漾稳住了心底的紧张和不安，努力让自己展现出老人的稳妥，忽略可怖的怪物和奇怪的新人夏起，他沉声说：“系统发布了任务，我们只要完成就可以。” 马叔：“那种东西真的不会攻击我们吗？” 仔细听马叔雄厚的声线微颤，表面倒是不露丝毫慌张。 蔺漾：“当然是真的，我刚才就准备告诉你们，看到怪物不要太害怕。 系统告诉我们的一些规则，只有违反这些规则才会惊动怪物，而游戏里还有隐藏规则，找出来后避免触发就可以，存活五天不是难事。” 女学生咬唇，透过厚厚的头发小心地看向玻璃门，又倏地收回，蓝白校服的长袖边缘被抠得破破烂烂。 马叔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看见怪物时的慌张，遵守纪律或者规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只怕死。 他注意到蔺漾话中所说的隐藏规则，眉头紧皱成一团。 夏起等了一会儿，见蔺漾没有继续说，眨眨眼道：“没有了吗？队长没有更多要告诉我们的啊。 “隐藏规则是什么？丑东西只会在违反规则的时候攻击吗？它们会故意引导我们违反吗？” 任医生在这里就能知道夏起现在处于精神紧绷的兴奋状态，这个时候，他会对突发兴趣的事情刨根问底。 蔺漾发现夏起是个难搞的聪明人，还不畏惧怪物，这对蔺漾来说是坏消息。 其他人似乎也想知道夏起问题的答案，被夏起带动着都在盯蔺漾。 规则系统不会说任何任务外的规则。 而蔺漾之前的三场规则游戏是躲在人身后浑水摸鱼的鸡贼，偶然成为新人局里的大哥大，在满足自身优越感的同时，还想靠着信息差从新人手里捞一笔。 每完成一场游戏，就可以带走游戏内的一个道具，这个道具可以被掠夺，前提是拥有者死亡。 蔺漾当然不会告诉这群新人，他人模人样，穿着干净衣服，装作成功人士，其实在进游戏前也不过是跟黄毛一样，是条街上的地痞流氓，来到规则游戏的愿望是，自己曾经杀过人，他想躲避追捕。 杀几个新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而且在规则游戏里，被怪物杀死的人不计其数，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回想结束，蔺漾坦然自若道：“其实新人局并不难，我是想慢慢教你们，毕竟有些游戏规则会给你们带来压力，我担心你们一下子消化不过来。” “漾哥我知道你是好人。”程潇潇懊恼自己竟然会对蔺漾升起怀疑，毕竟蔺漾也可以什么都不告诉他们，却还是对他们有问必答，她下意识去摸耳垂，“没事的漾哥，你能说的都告诉我们，我们都能承受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蔺漾故作无奈叹气，道，“我从头说，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每一场游戏结束都可以短暂回到现实，但游戏还会开始，且时间不固定，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拉回游戏。每时每刻都要注意周围的异变” 见新人们，除了夏起面瘫似的一直勾着唇角笑，其他人都脸色变了又变，他心中觉得畅快。 “所谓的隐藏规则。”蔺漾低下头，轻轻摇头，“新人的时候可以享受到新人规则，但下一次进游戏，就只有任务和游戏背景，所以，以后所有的规则都是隐藏规则。” 夏起超小声道：“还是没有全部说出来啊。” 其他人没听清他嘀咕的内容，程潇潇耳朵好用也只听到最后两个字。 她看向夏起，担心问道：“怎么了吗？” 夏起笑道：“没事，想到很有意思的事。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啊，队长？” 蔺漾有些烦这个不受控制的新人，像是对他有意见一样，总是把话题往他身上引。 他两根手指焦躁地磋磨，面上却不显，沉静道：“先解决外面的东西吧，规则上说会有客人出现，但首先要知道是不是真的客人。” 黄毛骨瘦如柴的身躯瘫在马叔结实的臂膀，结结巴巴说：“肯定不是真的……那个人……绝对不能放进来！” 便利店内过于整洁，六个人一开始被关进来时就已经四处看过，明面上根本没见过“记录本”。 “既然这样。”蔺漾说，“先找到记录本，暂时不用担心怪物。” 蔺漾把探索便利店的任务挨个分配给新人们，而他自己负责在饮料自动售卖机旁边盯住怪物动向。夏起看过去，发现他所站的位置离员工休息室很近。 女学生被分配翻找前台，那是离门最近的地方，她咽咽口水，想拒绝又不敢，犹豫地蹭脚，一分钟也没离开原位。 “乐乐。”有人喊住她，细散的碎发扫过那人上挑的眼尾，这位在她看来有些漠然的男人，声音温柔道：“我去前台吧，我很熟悉那里呢。” 女学生厚刘海下的眼睛慌张地看着这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心脏砰砰乱跳，轻轻点了下头：“嗯，谢谢你……” 马叔已经一上一下地带着腿软的黄毛去生活用品的货架区域，他们负责搜查这里，顺便给黄毛找清洁裤子的东西和一次性内.裤。 他扭头看见女学生从旁边走过去，去到了本该是夏起负责的冷鲜区。 他满脸络腮胡都挡不住的深皱纹舒展开，对那个说话吊儿郎当的名叫夏起的男人的印象改善些许。 随后看见挂在自己身上站不稳的黄毛，他摇摇头，想不通人与人差距怎么能如此大，连两个女人都没被吓到这种程度。 【嘀嘀。】 刺耳的广播声响彻在所有人脑海。 【守则者新人专属提示1——】 【开门时间剩余十分钟，如果未进行“招待”或“驱赶”，客人将解锁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七小时便利店（3） 夏起两条长腿可怜地蜷缩，台子下有收银机和三层抽屉，他听到广播打开系统屏幕，看到左上角出现血红色倒计时。 远处，程潇潇黄裙边缘微脏，她手上翻找的动作一顿：“自由活动？什么意思啊？” 她顺手拿起货架上的口香糖晃了晃。 “……”站在休息室旁边的蔺漾后背发凉，金丝框下的双眼发直。 他经历过的所有怪谈，从来没有出现过怪物限时自由活动，听其他老人说，限时的小任务只有最高等级的怪谈才有可能出现。 而现在就算系统给了提示，一个全部都是新人的规则游戏，怎么就出现了限时。 系统没想让他们活。 蔺漾喉咙里挤满心脏的鼓动声。 马叔听到广播，自顾自留下黄毛，上上下下地走到蔺漾旁边。 “意思是必须在十分钟之内找到记录本？”马叔站停后捏住自己的左边大腿，问道。 蔺漾点点头，又飞快摇头，金丝框眼镜在脸上乱动，他声音干涩：“不、是五分钟，我们还要有时间判断外面到底是不是‘客人’。” 马叔沉重点头：“我知道了。”他视线扫过一直爬在玻璃大门盯着便利店里面的怪东西，随后又拖着腿回到生活用品区。 “记录本……记录本……记录本……” “哪都没有，没有！根本就不存在！” 黄毛越发慌乱，就连马叔赶来用粗壮的手臂都没办法阻止他把生活用品扔的乱七八糟。 他的五官膨胀开，因为恐惧和惊慌完全走形，围裙里面的老虎头t恤被汗液浸湿，他对记录本的疯狂超过害怕，外面的东西像是他的债主，专门找他寻仇的仇人。 马叔虽也着急，可看见张大奕如此模样，心中却莫名安定下来，闷不作声地边收拾洒落满地的卫生纸和牙刷，边翻找放在高位的练习本和笔记本。 这些本子外面的塑料包装完好，上面落了一层灰。 因为是游戏，马叔也不用在意道德，把外包装塑料全部拆开，快速查看里面有没有写着客人的信息。 马叔的围裙被向下拽，他低下头，入眼是黄毛哭丧的脸。 “是不是没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做梦。”张大奕要哭不哭，眼泪大概是流干了，现在只能干嚎。 马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出于人道主义，弯下腰把他拉起来，干巴巴地安慰道：“大奕小兄弟，我们还有机会。” 他话音刚落，冷鲜区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幸好便利店通明，照出一张秀气的小脸，厚刘海因为匆忙而跑到两边，女学生眼睛大又圆，此时里面满是雀跃。 她朝着两人喊道：“找到记录本了！” 张大奕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到她身前，用骨瘦如柴的大手用力握住女学生的手。 女学生吃痛想甩开，却被禁锢太死，小脸痛到发白。 “真的，真的找到了？”黄毛喜极而泣，又流出两行眼泪，自己甩开手，摇晃着奔跑到便利店入口处。 另一边，蔺漾好声好气跟夏起要了半天，那记录本依旧还在夏起手上，他越是焦急，越是要不出来，程潇潇就在旁边，他又不能光明正大抢过来。 记录本是夏起找出来的，蔺漾只好忍受这个窝囊气。 待夏起全部看完，随手丢给程潇潇，程潇潇还没翻开就被蔺漾夺走。 张大奕飞奔而来，一头黄毛都被浸湿紧贴头皮，他身后跟着马叔和女学生。 新人们重新围住蔺漾，黄毛状态好了很多，伸着脖子凑在蔺漾肩膀旁边看记录本里的内容。 「[图片]编号01——食舌。 tips：作死的食舌永远不知道他的人生是因为自己而破败。」 图片赫然是玻璃门上的东西，连扒在玻璃上挤扁的肉瘤都极其相似。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时间继续翻页。 蔺漾将记录本举到半空，与外面那东西对照。 几乎一模一样。 他放下记录本，迟疑道：“这应该就是第一个客人。” “还有三分钟。”程潇潇看了眼屏幕说。 “不！”黄毛见蔺漾放下记录本要放外面的东西进来，目眦尽裂，破音喊道，“它不是，不不，不能放进来！” 程潇潇美甲嵌进手心，痛得她咬紧粉嫩的唇，看向外面呲牙咧嘴起来的丑东西，喊道：“就剩一分钟了！漾哥，不要被那个失心疯的家伙打扰，我们没有时间了！” 马叔和女学生都是安静不吵闹的人，此时面露焦急，生怕打扰到蔺漾的思考决策。 他们不知道外面不足称为人的东西，所谓的“自由活动”到底是什么，但听起来就不是好事。 马叔一只手锁住瘦小的黄毛，没让他再靠近蔺漾。 黄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叫人看了心惊胆战，说是被吓的得了疯病都有人信。 蔺漾再次举起记录本比对，确认跟照片里的东西一样，他扶了下眼镜，道：“招待吧。” 他说完，外面那张丑陋异常的脸瞬间露出诡异的兴奋笑容，黑瞳折射出饥肠辘辘的神采。 蔺漾退后一步，他意识到，发疯的黄毛小子可能是对的，食舌在等待他们打开门“招待”。 “等等……”蔺漾深吸一口，此时倒计时只剩十五秒。 蔺漾快速说：“有些不对，它不像客人。” “十秒！”程潇潇声音尖锐。 她的肩膀上轻轻落下一只病白的手，她浑身一抖，僵硬地扭过头去。 她看见夏起勾着唇角，浅灰色的瞳孔让她寒意遍布全身。他丝毫不被他们紧迫的氛围感染，那叫人为之心动的脸庞不能再迷惑她，而是像个，不怕死的疯子。 她张张嘴，没发出声音，眼前屏幕上的血红色倒计时归零。 她听到蔺漾的声音喊：“招待！我们选择招待！” 【嘀嘀。】 便利店紧闭的玻璃大门自动打开，食舌停滞在门口。 就在蔺漾勉强扯起笑容，想说他们安全的时候，食舌以肉眼可见的开始蠕动，四肢不协调却速度奇快，眨眼间，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蔺漾呼吸急促，求生的本能让他点开背包寻找活下去的道具。 周围女人的尖叫，又或者是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蔺漾全都听不见，为了活下去，他必须阻止食舌继续前进。 他看见背包里的强力胶水，可以用来拖延时间，他打算放手一搏，熟悉的广播声在大脑里响起。 【嘀嘀。】 【守则者[蔺漾]违反规则，已确认成为怪物优先消除目标。】 什么？什么时候违反规则？！！ 悄然出现的胶水脱手落地，震惊之际，蔺漾整条腿全都被食舌那张开足有一米长的大嘴吞下。 他的叫声消失在食舌的肚子里，食舌反刍，呕吐出衣物和金丝框眼镜。 满身的肉瘤又大了两圈，它僵着脸呲着大牙笑，盯向无处可躲的人们。 马叔一瘸一拐却跑得很快，他趁着食舌进食，此时离打开的大门只剩两米，咬咬牙，一个大跨步跳出打开的大门，身体瞬间被外面的马赛克景象磨成灰烬消散。 【嘀嘀。】 【守则者[马安]逃离游戏范围，已绞灭。】 【客人解锁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 【开始计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七小时便利店（4） 现在是程潇潇离食舌最近，离门最远，铁锈味混合着食舌的腐臭味缓缓向她爬过来。 程潇潇被吓傻，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她浑身僵硬，几乎感受不到身体里内脏的存在。 食舌就像个癞蛤蟆慢慢爬来，全黑的眼瞳死死盯住她，她完好无损的腹部似乎已经血肉外翻，黄裙血迹斑斑，她被一口一口全部吃掉。 她靠着余下的求生欲努力让脚动起来，她向后退一步，肩膀上出现一只手抵住她，不给她继续退后的空间。 她没有扭头，但知道后面是夏起。 她绝望又不解，在眼前怪物渐渐逼近的时候，竟开始想不相干的事情。 夏起到底是谁，可能不是人，他的五官优越，好看到不像人。她回想起之前，她与他的对话充满了怪异，懊悔自己迟钝。 那么一个丝毫不畏惧陌生环境，行为和说话方式诡异的人，她竟然会相信他…… 【嘀嘀。】 【自由活动倒计时：4：31】 她游离于死亡前的走马灯，待被系统广播惊醒，时间才过去了二十九秒，可她就像度过了一生，漫长而煎熬。 她视线聚焦，发现自己还没进入食舌的肚子里，身前没有食舌，而是她脑海里否决过的人。 夏起的胸口变成空洞，心脏肠子和胃全都不见了，腿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血溅到她的身上，弄得黄裙到处都是，有几滴血融进她红色的指甲。 夏起脸还是那么让她心动，食舌喜欢最后吃头，这个让她又喜欢又害怕的男人，在死前对她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 她听到他说：“不要怕。” 她听见自己不成句子的喃喃声：“你，你为什么，帮我挡……” 他似乎不怕疼，甚至时不时用被啃咬的脚踹开食舌，不过他已经没脚了。 食舌爬上来张大嘴巴。 他依旧笑着，说：“记录本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不要怕。大家都很幸运。 “啊，太有趣了，我们这样像不像在走游戏剧情？这是剧情杀吗？ “我还不知道一会儿会怎么活过来。你在流泪，是哭了吗？为了我哭的吗？” 夏起带着笑意的脸彻底被食舌吞下，食舌舔着唇，露出困惑的神情。 程潇潇听不清夏起后面说了什么，眨眼间，食舌已经把她和瘦弱的小乐一同吃掉，只剩下角落里大小便失禁的那个叫张大奕的黄毛小混混。 【嘀嘀。】 【守则者[蔺漾]确认死亡。】 【守则者[程潇潇]确认死亡。】 【守则者[年乐乐]确认死亡。】 【守则者[夏起]确认死亡。】 【守则者[张大奕]确认死亡。】 【嘀嘀。】 【正在检索规则信息……】 【嘀——】 【错误。】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未检索到守则者[夏起]。】 【[夏起]存活……错误……嘀……死亡……错误错误错误……】 【嘀嘀。】 【启用清洁模块。】 【启用成功】 【暂无发现规则漏洞。】 【尝试重启[焚化的便利店]。】 —— 夏起套着便利店的绿色围裙，便利店的工作跟往常一样，没客人也要等到十二点才能下班。 他无聊到打哈欠，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没脱围裙就迅速离开便利店。 回家的路上，邻居阿三全身肥肉，像一头肮脏的野猪堵死狭小乌黑的巷子口。 到处都是臭烘烘的味道，夏起眉心隐隐透出几分烦扰，但他浑然不觉，依旧带着公式化的笑容。 阿三说：“为了社区卫生，快去捡起来吧。” 一张传单孤零零地躺在路灯下，周围寂静无比，连风声都听不见。 夏起眨眨眼，觉得即将发生有意思的事，又面带上微笑，点头：“好。” 他说完转身，走到路灯下弯腰捡起传单，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不久前发生过，但脑袋里又搜寻不到这条记忆。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传单背面写着一串字。 「1、如果路上遇到邻居，必须在三点给拜访的邻居开门。 2、每天工作七小时，早上不允许营业。 3、早上一点整准时入睡，睡觉前记得把闹钟关闭。」 “滋滋滋……” 路灯咔的一声灭了。 夏起大脑不甚清晰地回到家，墙上挂着的钟表刚好一点，他颇有兴趣研究这张古怪的传单，但身体格外疲惫，刚躺在床上就瞬间进入睡眠。 凌晨三点。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当当！” “开门啊！” “夏起。”声音细而尖，带着油腻腻的黏糊感，“嘻，你怎么不打开门。” “吱——” 紧闭的公寓门被轻松的打开了。 “你违反规则了。”阿三走一步，整栋楼都跟着他浑身的肉在颤动，“你害怕我吗？我们是邻居啊，为什么不给拜访你的邻居开门？！” 阿三打开卧室门，外面的月光照进来。 他心心念念的猎物睡得正香，惹人侧目的脸恬静安详。 肥肉手举起钢筋，毫不留情地扎进柔软的胸口，一下一下，滴滴答答的血浸湿整个卧室。 沉睡中的夏起无法产生恐惧情绪，喂不饱饥饿的阿三，他脾气越发暴躁，不停折磨病弱的身躯。 钢筋对半弯折，被随意扔出窗外，阿三喘着粗气，身后布满的巨大黑影随着他残虐的动作飞舞。 【守则者[夏起]违反规则。】 【确认死亡。】 【守则者[夏起]无法继续怪谈[焚化的便利店]。】 【正在搜寻新的守则者替补……】 【守则者[夏起]——确认、%#】 【错误——】 【错误错误错误……】 …… 【嘀嘀。】 【重新检索守则者……】 卧室床上的一滩肉泥血水消失不见，天微微亮起，青筋清晰可见的病白的脚落地。 夏起那双浅灰色瞳孔像是挤满所有污秽，变成无法穿透的纯黑。 脸侧微长的两缕头发被手指勾住放置耳后，露出干净的侧脸，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床上起来的动作迟缓，食指戴着的戒指不停嘀嘀作响，他全然不顾。 弹指间，小厨房的刀架上少了一把锋利开刃的菜刀。 而此时，阿三家的门铃断断续续响起。 房间里暗如深渊，不知名黑影拥挤，阿三的玻璃眼镜疑惑地倾斜。 阿三打开门，光涌了进来。 “你好，我来拜访你。” 来人背着光，浅浅微笑，脾气很好的模样，丝毫不介意昨天被他捣碎。 阿三身后的黑影突然控制不住的颤抖。 霎时，普通菜刀的刀尖滴落两滴浓稠的黑液，被肢解的人体恰好叠成正方体，肥油成为粘合剂。 【怪谈[？？？]的引渡怪物无法运行。】 夏起晃晃自己发出怪声的头，甩不掉的尖锐声充斥在耳蜗，他眼前只有黑色。 等他回神，又不知道到了哪里，一抬眼，瞳孔又是那渗人的浅灰色，里面映着一家正方形的便利店。 便利店外面的招牌是绿色的，特环保，上面白色的字写着“民工便利店”，外面墙体比字的颜色更白，像是刚装修过。 这间四四方方像棺材一样的便利店的牌子下面，站着五个人，三男两女，他们身上统一围着绿色围裙。 他们远远的，在嚷着什么，夏起听不清，满脑子都是阿三被他肢解时的哭泣和怒吼。 张大奕：“他围裙上那是什么东西？？” 程潇潇：“他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长得那么好看，不是漾哥说的怪物吧？” 张大奕：“操，你tm别看见个小白脸就眼睛冒光，害死大家对你没好处。” 马叔：“大奕，别这样说，现在怎么办？队长。” 蔺漾听到这声队长心中一颤，总觉得被什么奇怪东西也这么叫过，他看了眼对面的夏起，推推眼镜：“他没过来就先不要动，每一场规则怪谈的人数不固定，他脸上的表情……”像变态杀人狂。 但那人长相矜贵，又不太像。 五个人和夏起一时间僵持住，谁也没想先动。 蔺漾整理好衣领，边侧目观察站着不动的夏起，边跟这些新人讲解“规则游戏”。 夏起耳鸣严重，不过也断断续续听进去了些，这里是个会让人死亡的游戏，只有不背叛规则，完成任务才能活下去。 他觉得有意思，向前走了一步想听得更清楚，对面五人齐刷刷向后退一步，他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一步，他们又向后退。 “……” 蔺漾假意护着身后的新人，触及夏起浅灰的眼眸，蔺漾呼吸断了弦，差点呛得咳嗽。 蔺漾身后一头黄毛的张大奕颤颤巍巍道：“他到底是谁，是跟咱们一样的守则者吗？” “可能是吧……”程潇潇不忍心看对面那张脸被辜负，但她没胆子靠近。 蔺漾攥紧拳头，突然道：“不，可能是npc，咱们的围裙上面很干净，而他的却粘上了黑色的液体，规则不会让同样身份的守则者出现不一样的标识。” 马叔摸着自己的瘸腿，声音雄浑却含有不安：“那他准备干什么，我没有感觉出他的敌意，照队长所言，我们的规则怪谈还没开始，不能进入便利店，难道不是少了队友吗？” 五个人都在提防夏起，却又好奇他。 【嘀嘀。】 【检索守则者……】 【已全部到齐。】 所有人面面相觑，偷瞄两眼那穿着脏围裙的眼眸上挑略显妖异的男人，没敢动作，也不敢吱声。 夏起晃晃头，心想自己的幻听越来越严重，大脑自己都能发出清晰的冰冷机械音驱散些耳鸣。 不知道任医生知不知道他精神病态到什么程度了，他现在身上没有手机，连时间都不能看。菜刀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也幸好刀没在手上，否则又要被转送到警局，那地方太严肃太冷清，他可不想再进去。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蔺漾整理好思绪，不慌不忙地向前两步，问道。 “嗡嗡，嗡嗡嗡嗡嗡。” 夏起只能听到这种动静，幸好比对着口型可以勉强猜出蔺漾说的话。 他忍着浑身疼痛，勾起唇角温柔地笑着回应：“夏起，我叫夏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七小时便利店（5） 伴随着“嘀嘀”声，便利店开门了。 六个人都没进去，直到蔺漾说有倒计时，不进到任务开始的地方会直接淘汰，这些人才磨磨唧唧跟在蔺漾身后，踏进便利店的玻璃大门，一走进去，大门就自动闭合，怎么推都推不开。 五个人站在入口处，时不时看向正中心的蔺漾，等着他的安排。 夏起跟他们隔着三米远，身上围裙沾着的“黑泥”被便利店内的白炽灯照射，格外亮眼，身形高大有些瘸腿的络腮胡男人盯着他看了很久，微微皱起眉。 围裙上的这些黑泥很像人体血液溅射出的痕迹。 夏起抬头，和善地朝腿瘸的马安微笑，灰眸却空洞无比，两边脸侧的头发轻轻扫过他的嘴角，看得马安浑身不适，很快收回打探的视线。 夏起不解马安为什么神情僵硬，睫毛垂下，左外眼角那颗痣让他看起来脆弱无比。 “这是哪里？幻觉……好严重啊，我应该恢复正常了啊，杀过人——我杀了谁？我为什么会死呢？” 夏起想。 他失焦的视线慢慢聚集到前面五人的手指，每个人手指上都有一枚相似的戒指，他便抬起自己的手，左手食指上也有一枚。 他从来没有戴饰品的习惯。 “好神奇。”他小声嘟囔道，边用两根手指试图把戒指拽下来，用劲很大，戒指丝毫未动，却连带着手上的皮疼。 疼痛让他大脑更加清醒，脚步停下来迟疑，察觉到现在不是幻觉。 穿着黄裙的女人越走越慢，逐渐离开蔺漾身旁，落到五人的队尾，看见了夏起拽戒指的动作，她咬着粉嫩的唇，走到夏起旁边，脚步很轻。 “你好，你刚刚是在说什么吗？” 夏起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猛抬眼，黄裙女人手上涂着红色美甲，长相清纯，她看起来很畏惧他，却又主动过来。 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夏起眨眨眼问：“我刚刚走神，没听清，你在跟我说话吗？” “嗯，啊。”女人视线落到夏起前面两缕垂肩的头发，想将它们掖到夏起的耳后，露出他优越的完整面孔，她红着脸又问一遍：“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夏起已经能听见她的声音，不过有点含混，他看着她面带惊讶问，“你听见了？” 他记得他说的那三个字声音很小。 “没，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耳朵很灵敏。”程潇潇犹豫着，还是透露出自己的底牌，细看下她的头发带着些棕色，此时有几根不安地垂落下来。 “没关系。”夏起隐藏好对她的探究目光，缓慢说道，“我想试试把戒指取下来。” 夏起说着把左手伸出来，他修长病白的食指上有一枚素戒，正是程潇潇从蔺漾那里知道的“守则者认证器”。 程潇潇声音高了些：“这是你是守则者的象征！” 她的声音吸引到站在便利店入口的其他人的目光。 随后她又叽里呱啦说了很多，夏起倚在便利店内的收银台柜上，凭借识别她的嘴巴和细微的正常声音，简单了解她的话。 她的话里，规则游戏、完成任务、愿望这些词反复出现。 按她的意思，戒指代表着他的身份是“好人”，而一开始五个人却对他有敌意和戒备…… 【嘀嘀。】 【守则者可在系统自行查看任务。】 夏起再次听到冰冷的机械音，他这次知道不是幻听，其他人都在双眼发直盯着虚空。 程潇潇抽空跟他说：“只要想着屏幕就能打开，打开后想关闭就能关闭。漾哥在你来之前说过，但我们在便利店外面尝试一直不行，漾哥才解释，游戏开始才能打开。” 他们五人自我介绍过，夏起记得“漾哥”是马安嘴里的队长，也就是那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斯文男人。 夏起想着，随即荧光蓝屏幕出现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左下角有一个背包样式的按钮，他好奇地盯着看，突然屏幕变成方格组成的界面。 而第一格是一把干净的菜刀。 “我们得找记录本。”蔺漾说，“便利店不小，我们分配一下任务。” 夏起关闭屏幕。 “我跟你一块，漾哥，我这人眼睛好使。” 说话的人一头黄毛，贼眉鼠眼，身上没多少肉，跟个骨头架子似的。 他满脸谄媚的表情，巴不得黏在蔺漾身上。 蔺漾指着第二排货架：“行，你和我去那块区域。看着都是些生活用品，工作量大，马叔就在前一排零食这块。” 马安点点头。 夏起在收银台旁边，也就被蔺漾随口一句安排在了收银台找记录本，程潇潇原本想跟夏起一起，但因为这块区域太小，她就被分配跟另一个厚刘海穿着校服的女生去冷鲜区。 临走，程潇潇还不放心，眼神缠着夏起，道：“有事可以喊我，我在那边也能听见。” 夏起那从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灰眸溢出丝丝缕缕的笑意：“好。” 这个笑比他之前只勾唇角还要动人心魄，似乎是真的开心，眼角微微上挑，像条被摸舒服的毒蛇。 六人分散开来，原本便利店里的空气中就带着凉意，此时更加显得冷清，玻璃大门外的场景变得越来越模糊。 夏起复活后的副作用减弱，精神状态趋于平稳，脑袋里平静不少，便有兴趣打量周围。 这便利店里面，墙壁通体是白的，瓷砖光滑，脏鞋走上去都不会留下脚印。 入口处左边是收银台，右边是自动售卖机和一个挂着“闲人勿进”牌子的小门。 第一排货架是零食饮料和玩具，第二排是生活用品和办公用品，往里走剩余的区域是冷鲜柜，有瓜果肉类等。 夏起没急着找记录本，蜷缩在狭小的收银台里面，六个人里，除了身形高大的瘸腿马安，只有他身高最高，此时像被困在笼子里，胳膊抱着合拢的双腿，绿色围裙上的黑泥无色无味，他也不嫌弃，脸扎进膝盖里沉思。 他不停梳理记忆，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再次打开荧光蓝屏幕，赠送的新人规则最后一条是“早上时间不允许开门营业”。 他们进来时，外面天才刚亮起，说明现在不是营业时间，既然如此，他们这些员工也不应该出现在便利店。 这段时间没有客人出现，他不急着找记录本，清理干净自己大脑里杂七杂八的想法，确认自己的存在，才有力气翻找收银台下面的抽屉。 拉开第一层抽屉，里面只有一个蓝色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是一个叫食舌的客人，图片上的类人东西长满肉瘤，肚子很大，他咧开嘴笑，呲着的黄牙上挂了些肉丝。 第二页是一个叫贪灯的客人，图片上是一盏灯，像煤油灯，黑铁般的提手上有红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 「[图片]编号02——贪灯。 tips：以最后的贪念起誓，要成为炙手可热的灯塔。」 当翻到这页，记录本开始变得混乱，自己跳到最后的书页，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贪灯是唯一的善良客人，她将规则记录于此： 死亡后游戏不会立刻结束，将清洗守则者的记忆，开启新的一天。(生效剩余2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七小时便利店（6） 货架后，蔺漾语气平静，“我经过的那几场怪谈，没有过在我们都到齐后才出现的守则者。” 张大奕本来就不喜欢小白脸长相的男人，听到蔺漾这么说，他翻动货架的动作一停，瞬间有了底气：“不是我瞒你啊漾哥，我干的活杂，认识的人多，那个家伙是叫夏起是吧？他刚出现的时候，那表情跟杀过人一样，还是那种故意杀人，嘶，怎么形容，就是——” “很愉快。”蔺漾突然接话。 “对！对对！”张大奕拍手，赶忙赞同，“哎呦，平常人到了陌生地方怎么可能露出那种表情啊？我是没好意思说，毕竟他还冲咱们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又不像漾哥你说的那种奇形怪状的怪物，还有他也戴着戒指……” 张大奕这人话多，只要说起来就停不下，跟喝了酒似的，什么都往出说，从不隐瞒自己，看着像是性情中人，实则背地里会被人喊作傻貂。 张大奕抓抓自己的黄毛，贼兮兮道：“我瞅见他眼角和脖子上都有痣，老话怎么说，污点太多就是灾！” 蔺漾皱起眉，他对这种没来头的“老话”嗤之以鼻，“戒指也不一定真的就是守则者，那些怪物都很智能，很会模仿人类。”他说道，他心中自有他的考量，这些新人不过是他必要时会抛弃的存在，不管是张大奕，还是奇怪的夏起。 这一排货架上，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毛巾牙刷或者小台灯，纸笔还有充电器。 “啊！”一直絮絮叨叨的张大奕突然大叫，“看这是啥？！” 蔺漾看过去。 张大奕举起一张残缺的报纸，指了指淡绿色的床头台灯：“在那玩意灯泡后藏着呢，我还以为看错了，这啥，被撕过的旧报纸？” 蔺漾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过来，这一角报纸已经太旧了，图和很多字都辨认不清，勉强看出“火”和“年月日”这种简易的字。 “这个应该是任务背景，系统给出的背景都很随意，尤其是新人关，背景给太多会让你们更有代入感，这不是好事，恰恰相反这会导致你们在进行任务的时候会放不开，所以新人的背景介绍都很少。”蔺漾随口解释，“而咱们这次，可能是因为真正的背景就是任务，我们要找出着火的原因，所以系统没给太多背景。” 这话只有张大奕听见，他沾沾自喜有先见之明，知道抱大腿的才能活下去，还能知道更多信息线索。 当前时间不紧迫，蔺漾很早之前的新人怪谈就很简单轻松，所以他也不担心这个除了他全是新人的怪谈任务，他动作缓慢地找记录本，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坑这些无知的新人。 他装作把报纸放到口袋，实际上是扔进系统背包。 “那、那个……”厚刘海女高中生女学生突然跑过来，冲他们说，“找到记录本了。” 女生的眼睛完全被厚厚的头发遮盖，她是齐肩短发，跑来时散开的发丝们就变得凌乱不堪。 在这间不小的便利店，玻璃大门外的景象模糊，却把阳光折射进来，夏起站在门口，脸蛋暖洋洋的，微笑的弧度刚好，看人的目光也很温柔。 他见其他人都赶了过来，将记录本举在半空晃了晃，一如既往地笑着，歪歪头道：“我找到了。” “干得好。”蔺漾还没说完，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本，封皮因此变得皱皱巴巴。 程潇潇担忧地看向夏起，只见他丝毫不生气，还朝她狡黠地眨了下左眼，随后面向蔺漾，戏谑道：“队长也太着急了，现在还没营业呢。” 听见这话的蔺漾眉头明显动了动，手上翻看记录本的动作没停，上面记录的客人只有图片和小tips，蔺漾看得很快，七个客人看完，翻到后面发现没有尾页，是撕掉的痕迹，很细致的撕裂，不清楚是系统为了让任务难度更高才将重要线索……还是夏起。 蔺漾抬起头，紧盯住笑眯眯的夏起：“是你找到的记录本？” 夏起点头：“是我。” 蔺漾：“最后一页呢？” “不知道呀。”夏起摇头。 贪灯末尾留下一句话：「发现此规则人数超过四人，将强制消耗一次。」 夏起双手捧心，心想，自己真是为大局着想的大好人。 程潇潇担心气氛太僵，连忙上前一步隔开两人：“他拿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是不是这个游戏故意的，现在我们知道了客人们的信息，其实不用太担心这缺失的一页？” “你懂什么？”张大奕冷哼一声道，“这可是会吃人的游戏，可不是过家家！” 蔺漾适时伸出胳膊制止张大奕，状作友善道：“都是队友，有信息线索多分享，不要藏着掖着。”说着转移话题，“大家刚找到其他线索了没？我和大奕找到一点报纸，不过上面的文字图片糊成一片看不清了。” 他慷慨地拿出那算不上线索的一片脏兮兮的报纸。 这片报纸吸引到众人视线，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将其放在夏起面前，夏起微微垂头，看不清眼眸。 他示意道：“你来保管吧？这个线索没什么用，你拿着我也放心。” “好啊。” 摄人心魄的浅灰眼眸悄然落进蔺漾不怀好意的眼睛里，食指和中指轻轻夹起他手心那片报纸。 也不知怎的，蔺漾心中一慌，明明这场怪谈到现在为止都风平浪静，也没找到任何隐藏起来的规则，面对的不过是个只有长相说得过去的新人。 “那我就收下啦。”那个令人心慌的新人笑容灿烂，喊他，“队长。” 这声称呼叫得蔺漾浑身难受，想尽快远离夏起，他沉着脸转身走到自助售卖机旁紧闭的小门前。 这门纯白，跟墙壁融为一体，若不是挂着“闲人勿进”的小金属标示牌，没人能轻易发现。 蔺漾试着推了推，没推开，小门没有把手，马叔宽厚的手掌伸到他脸侧，用力抠住门缝，一拽。 门也没动。 马叔无奈地摇摇头。 这身高体大的壮汉都没办法，其他人也无可奈何。 “现在也没危险，这个门是不是要等到休息时间才打开啊？”程潇潇道。 夏起翻着报纸看了一会儿，见确实看不清，觉得没意思，撇撇嘴就随手放进背包，高举起手：“让我试试。” 正头对头商量的蔺漾和马叔一齐扭头，其他人也看过来。 他成了焦点，灼热的白炽灯聚拢在他周围，修长的轮廓隐隐发着光。 高举起的手上的戒指时不时闪过，他放下手，众人的视线又随之降低。 就算是张大奕这种脑回路清奇的黄毛混混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男人越看越叫人舒服，可这舒服中又透露着诡异的忐忑。 蔺漾回神放松身体：“你要怎么试。”说完让出一个身位露出小门。 夏起的腿长，两个大跨步就到他的身边，手指弯曲叩响门，“笃笃”两声，他眼眸里映出这扇门封刷均匀的白漆，笑着说：“当然要先问问里面有没有人。” 他的语气不是做出来的动作那么礼貌，倒像是确认没人就打算硬闯。 “笃笃。” 夏起敲得有些无聊，摸一把门上干净的油漆，摩挲着手指，他轻笑出声。 “喂。”张大奕受不了他跟疯子一样的举动，喊道，“你他么干啥呢？” 夏起没理他，视线扫过自助售卖机里面的罐装饮料，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随后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下，到收银台下的收银机里拿出两枚硬币。 “你……”张大奕被无视，气得牙痒痒，尖酸的颧骨鼓起来。 蔺漾扶了扶镜框：“你在随便动这里的东西，你完全不害怕吗？新人？” 蔺漾是靠表情来识别他们的身份，经历过怪谈的人都不会轻易显露自己的心思，就像现在的夏起，根本让人看不出他在干什么。 这种地方，最可怕的不是遵守规则的怪物，而是人。 夏起到底是新人，还是隐藏自己的老人……又或者真的是剧情npc？ “怎么会害怕呢。”夏起将硬币在自助售卖机的投币口摁压下去，金属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活动范围只剩这件屋子大小，但你们一直都陪着我，我怎么会害怕？店员渴了也可以喝店里的水吧。” 硬币掉下去，售卖机开始疯狂摇晃，里面的瓶瓶罐罐和塑料包装撞击固定的铁板，声音杂乱不堪。 程潇潇耳朵受不了高速震动的嗡嗡声和撞击声，快速捂住耳朵，小声嘟囔道：“怎么回事，故障了？” 她想找蔺漾问问，看向旁边，却发现蔺漾极度警惕，她不解地跟着蔺漾一起后退。 “当啷。” 就在众人已经靠着收银台远离售卖机和夏起时，突然有东西从售卖机掉落出来，售卖机瞬间恢复正常。 夏起弯腰，在所有人心惊胆战的视线下，缓慢地从售卖机出口拿出一枚泛着锈迹的钥匙。 “哦——原来是这样啊。”夏起直起腰背。 他抛起钥匙，铁锈在白炽灯下划出黄色的印记，飞快落到白皙的手心，被手指包裹住。 在其他人看来，夏起的游刃有余让人胆寒和艳羡。 尤其是蔺漾，他现在彻底看不懂这个“新人”，在他之前经过的漫长的三场怪谈中，只有现实世界加入团体组织的守则者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玩弄怪谈。 那些团体为了逃命，抛弃队友离开怪谈……又或者是，猎杀守则者。 夏起见没人理他，这才发现五个人全都退到收银台那犄角旮旯了。 “是钥匙，不知道是不是休息室的。”夏起晃晃手，无辜道，“你们不过来吗？” 就连程潇潇都没有回应他，反而是满目惊恐地瞪着他身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七小时便利店（7） 她颤巍巍举起手指，指向夏起身后，失声，只有嘴唇张合。 夏起辨认她因惊恐睁大的眼睛，她恐惧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背后。 他似有所觉，便转过头去。 那东西趴伏在自助售卖机上，尾巴很长，眼睛泛着绿光，像是一条有两米长的壁虎。 夏起闻得到一股湿热的味道，带着闷闷的感觉，仿佛置身于最原始的热带雨林。 马叔瘸着的腿不停小幅度抖动，他声音沉重：“快走啊快走！”喊声细如蚊子。 一道冰冷熟悉的机械音响起，马叔的声音被迫卡在喉咙里。 【嘀嘀。】 【清洗系统——莽蜥。】 【启动成功。】 【不影响守则者任务。】 夏起听完广播，重新望过去，它扁平的躯体紧贴在售卖机，头尾相连如一条皮带，细瘦指爪牢牢吸附着售卖机上的铁皮，仿佛生长于此。 它静伏不动，无声无息，镶嵌在眼眶中的瞳孔是圆形的，竟带上一丝憨厚，像个尽职尽责的监控器。 “有异常才会清洗——”蔺漾的话戛然而止。 离他最近的张大奕咽咽口水，跟着问：“异常？什么异常？那玩意怎么能那么大？？” 蔺漾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竟在新人面前吞吞吐吐半天，紧锁的眉头和失神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有些无助。 “队长？怎么了？”夏起随口问道，却没扭头看一眼，伸出手去摸那只叫蟒蜥的大宠物。 程潇潇看到他的动作，深红的指甲抠进手心，裙摆因为刚刚碰到收银台沾染些许沉灰，她回道：“漾哥应该是在想事情？你，你不要再靠近它了，广播是说它不影响任务……但要是惹毛了它会不会……” “惹毛？”夏起抬手碰了个空，没有摸到坚硬的鳞甲，不太满意地收回手，看向她，“我不喜欢毛茸茸。” 程潇潇：“……”这说的是一回事吗？？ 忠于脸和气质的程潇潇，发现了夏起身上那种令人不喜的无谓。 不仅仅是漠视他自己的生命，也漠视周围的一切。 他们六个人只相处三十分钟不到，称不上是过命的交情，但在这种陌生的地方，不抱团，也不应该过于坦然随意地脱离大部队。 程潇潇的裸色口红蹭掉不少，露出底妆擦拭过的肤色，她看起来比年乐乐不施粉黛的呆板学生的样貌还要没有气血。 她张张嘴，想问夏起：你不害怕吗？不怕死吗？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你的眼睛明明那么好看，为什么现在里面没有丝毫的感情？ ——她却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 “摸不到，看来只是虚影。”夏起分析得头头有道，“清洗应该是有不利于系统的东西出现？话说，队长之前不是说这里很危险，但到现在为止，除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还没有出现过其他危险的东西。” 夏起嘴里的队长此时堪堪回神，蔺漾是第一次遇到“清洗机制”，只在其他人哪里听到过几次。 蔺漾棕黑的瞳孔倒映出巨大蟒蜥下的夏起瘦弱的身躯。 “规则怪谈，开始就不能结束。”蔺漾低语，“我们没有完成任务不能离开，其他东西也不能进来。” 张大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腿变得神经质。 “有东西混入我们之中了。”蔺漾下结论道。 “漾、漾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东西？”张大奕咽咽口水，眯眯眼止不住往夏起身上投。 没人回应张大奕，便利店四个边角充满拥挤的尴尬，五个人堆在左边，夏起和蟒蜥在右边，泾渭分明。 这一切都压迫着人类的思维逻辑和情感，他们害怕蟒蜥，又恐惧着夏起。 左边五人的眼里，只有夏起是最需要清洗的存在，毕竟他身上的围裙脏兮兮的。 “我有这么可怕吗？”夏起嘟囔道。 他看到五大三粗的马安大叔全身发抖，那样子太可笑，便忍不住哼笑出声。 “草……”张大奕炸毛，“你他么笑什么？！” 尽管张大奕发现夏起视线朝向不是他，却因几经折磨，敏感至极，认为夏起做什么都是对着他做的。 夏起莫名其妙地看张大奕一眼，回想到这人的姓名和性格，摊手道：“我刚刚发现休息室的门上没有插钥匙的地方，这枚钥匙不是小门，我猜是便利店的……不过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便利店大门的钥匙会在售卖机里。” 张大奕两根浅黄色眉毛一挑：“你背后那玩意也不可能在世界上出现啊，那钥匙不是用来开门的都说不定呢！” “规则世界——”蔺漾堪堪从突发事件中脱离出来，“逻辑，即便有怪物，有超出常识的动物，但逻辑一定是正常的，如果你，你的逻辑乱了，就会容易违反规则。” 张大奕一愣，那厉害的嘴不敢反驳“老人”，悻悻而退。 倒是夏起，没想到蔺漾会“向着他”说话，笑眯眯地看着蔺漾。 蔺漾被盯得恶寒，避开他的视线，扭头冲张大奕说：“它的出现代表系统被入侵，很有可能任务难度加大，但我现在看不懂，没有半分半豪危险的气息，所以先不用紧张，我们要加快速度找到更多规则，避免触犯怪谈。” 蔺漾安稳人心的话就连张大奕这种傻子都不信，毕竟蟒蜥刚出来时，就属蔺漾反应最大，信任一旦流失就无法重新凝聚。 “哦，说起这个。”夏起再次摊开手露出钥匙，不紧不慢道，“这钥匙上面有字诶。” 夏起早就想说了，但被突如其来的蟒蜥打断，此时才有空告诉对面五人。 “这上面写着……”夏起将钥匙横放在明亮的白炽灯下，一字一字念道，“民、工、专、用。” 一旁沉默许久的程潇潇眼睛一亮，似乎也忘记了刚刚对夏起的害怕，激动道：“民工？是不是重要的npc？” 蔺漾：“可能是，这家便利店就叫民工便利店。” 这么快就出现线索，蔺漾心下一松，想起除了诡异新人夏起外，他们六个人里有四个人已经确认是新人，而且在现实中的职业都很普通，那么怪谈的难度肯定不会太高。 “那客人们呢？”夏起懒骨头般靠着售卖机，融进虚影蟒蜥庞大的身体，他的手指翻弄着钥匙，“那七位客人可没有一个像民工，唔，长相还挺有记忆点。” “漾哥，给我看看。”程潇潇跟蔺漾要出记录本，看到第一页的食舌就皱起秀丽的眉头，忍着心理不适翻到第二页，那名叫贪灯的客人让她心中一颤，不知名恐惧遍布全身。 被众人尊称马叔的马安先注意到她的异样，捂着瘸腿靠近了一些，问道：“怎么了？” 程潇潇深吸一口气，重重合住记录本，摇摇头道：“没、没事。” 随后她对夏起说：“这几个客人……你看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夏起浅灰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倒是蔺漾回答道：“我看第三个叫纵欲的客人有些奇怪，那个词叫什么……既视感？” 程潇潇抿嘴刚要赞同蔺漾，手里一空，记录本被张大奕抽走了。 张大奕急匆匆翻开记录本，看见第一页，他的小眼睛触及图片上似人非人的怪东西，那东西叫食舌，眼睛全黑盯着图片外的他，像是在嘲笑，像是要把他取代。 “啊！！” 各怀心思的守则者们全都被他惊叫吓到，对他的大惊小怪不满的程潇潇慌张退后。 只见记录本从张大奕骨瘦如柴的手中飞了出去。 纸张在空中哗啦作响，撞击到离得最近的避云套和口香糖货架，弹飞出去，落到地面。 翻开那页，是客人“纵欲”。 正在众人因张大奕心惊胆颤之时，紧闭的玻璃大门响起了“笃笃”声。 外面隐隐有个细长的黑影，逐渐靠近，待黑影靠近玻璃门，轮廓清晰，是站立着的戴着金丝框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 “……漾哥？” “队长——？！” 【嘀嘀。】 【请开始招待到来的客人，店员们有十分钟准备时间，如果未对客人进行“招待”或“驱赶”，将解锁客人的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七小时便利店（8） 纵欲，这位客人瞧着衣冠楚楚，不时露出衣袖下的金腕表，头发丝板正的贴在头皮上，摸了不少发蜡。 他那鼻子上也架着个金丝框眼镜，跟蔺漾的一般大小，皮肤肤色相近，就连敲门时表达善意的那抹微笑都极其相似。 程潇潇和马安第一眼都把他认成了蔺漾。 仔细看，又不太像，客人身上的气质更温润，虽然他贴着门的动作略显诡异，但也比夏起带给人的感觉要好很多。 他动作规律的敲门，弯曲的指骨磕在不染灰尘的玻璃门，笃笃作响，他不急不缓地望着里面，像是很有耐心地等待开门。 “还有八分钟。”夏起看了看系统屏幕，随即抬眼，浅灰色瞳孔映出对面的景象，“队长不行动起来吗？” “怎么办？我记得外面那个，我在记录本看见过，只要我们招待了……就好了吧？”程潇潇无助地抱着胳膊。 张大奕脚上的豆豆鞋抖了抖，他脚趾用力抓鞋底，勉强站稳。尽管外面的客人长相并不凶险，可不知怎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张大奕无法直面客人。 被所有人寄予希望的队长蔺漾陷入到无尽的回忆漩涡之中。 蔺漾的愿望是洗白自己成功脱身。 在进规则世界前，他不小心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好兄弟，因为两人做生意的观念不合，好兄弟靠着人脉赚了钱，只剩下他投资失败而在街上打散工，任谁来都不好受。 两人约定一个月一次的见面，酒过三巡，他气得推了一把，便把兄弟推到盘子里砸死了。 误入规则世界，靠着愿望奖励，他足以脱身警察的追捕，连一丝线索都没留下，他清清白白，还能装模作样地在人前给兄弟哭坟。 如果没有看到这个叫做纵欲的客人，他早忘记了，他整过容。 那纵欲的长相正是他没整容时的模样！ “队长啊。” 蔺漾听到这叫魂般的声音，浑身一颤。 只听夏起碎碎念道，“就剩五分钟了诶，我们该做任务了。” 这个叫夏起的怪人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他们，他见蔺漾没有回应，便按照自己心意，自顾自走到便利店门口，没急着打开门，低垂眼眸与客人纵欲对视。 夏起：“你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 纵欲棕黑的瞳孔微微收缩，再次规律地敲响玻璃：“我找店长。” “哦——”夏起笑，“我们店长没回来欸，他出去玩了，你找他的话，再过几天来？” 纵欲温润尔雅的脸突然阴沉：“几天？” 店长出国旅游，五天内不会回来，如果看见店长请拨打电话1207。 夏起笑脸依旧，是个合格的便利店店员：“五天……不，或许现在只剩四天了。” 纵欲敲玻璃的指骨停滞在空中，转而取下鼻子上的眼镜。 “我会在四天后再来。” 他说完将眼镜放置在门把手上，转身离开。 “你为什么说是四天？任务刚开始，现在算起，应该有五天才对。” 夏起摸了一把玻璃，上面没有灰尘，跟便利店货架的情况不一样，越是靠里面的货架，灰尘就越多。 他细捻着手指，眼眸微挑：“马安大叔，你不会觉得任务真的是刚开始吧？” 马安一瘸一拐地向他走了两步：“什么意思？” “队长现在神游还没回来，所以我不是故意说他坏话哦。”夏起歪头笑，“刚开始，我们收到了任务，但是是直接投放在‘系统屏幕’让我们自行查看。 但我发现诶，不管是蟒蜥大可爱，还是提醒我们客人的任务时间，都是系统一个字一个字广播给我们的哦——任务那么重要的东西，它怎么就不在我的脑子里喊一喊呢？队长有没有发现？很奇怪诶……” “队长不是说自己是超级厉害的人吗？” 夏起擦着马安厚重的肩膀而过，来到焦躁不安抠着红色美甲的程潇潇旁边。 他低头仰视着蔺漾，自纵欲到来后，蔺漾一直在发抖害怕，那双眼睛像是回忆起了可怕的东西。 「[图片]编号03——纵欲。 tips：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必须要一直永远。」 他轻笑一声，道：“这些是我的猜测啦，队长收拾好自己，再向我、们解答，怪谈的背景和任务一直都那么潦草的发布吗？” 三个问题把蔺漾从无尽回忆中砸醒，没人想到特立独行的边缘人物会突然如此咄咄逼人，几乎要将蔺漾周围的空气压榨.干净。 蔺漾无力地摇摇头：“系统会全部广播，广播完之后才会把任务放到屏幕显示。” 他没发现这个细节，又或者是一切都太快，让他来不及起疑，又或者是一切太慢太安全，他根本不屑于起疑。 “哎呀！”夏起笑眯眯，“这就对了嘛，那看来，刚开始看到你们觉得亲切不是因为我的喜好突然变了！” 旁边的程潇潇：“……” “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样。”蔺漾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他现在脑袋里面混乱不堪，就连玻璃大门外模糊的外景都不敢看一眼，更何况门把手上还挂着他的同款眼镜。 有夏起在，虽然都害怕他，但气氛又容易变得格外轻松，张大奕半瘫着，扶着收银台支起自己的上半身。 最沉默的，也是年龄最小的女高中生年乐乐，她缩在便利店最左边的角落，蹲在马安瘸掉的那条腿旁边，无人在意。 夏起看了眼屏幕上的倒计时：“喔，还剩两分钟。” “……”程潇潇眼睛惊恐睁大，“不，不对，客人不是已经走了？？倒计时为什么没有停下来？！” “漾哥，漾哥……”张大奕此时缓过劲来，“他是客人吧？漾哥？” 夏起轻轻抚摸铁锈钥匙的边缘：“为什么没有停下来？因为我们还没有开门营业啊。” 众人眼神茫然，似乎不明白他说的话。 夏起叹气：“早上不允许营业，外面那么亮，当然是没到时间呢。” 马安：“……什么？倒计时就剩一分钟了。” 张大奕喊：“外面都糊成那种德行，不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假的吗！？” 夏起：“肯定不是呢，我们是从外面来的，要想办法把外面搞到天黑……哇，你们还记得外面长什么样吗？” 没人回想起来他们待了十几分钟的便利店的外面景色，刚刚好被挖空一片记忆。 蔺漾眼镜滑落，阴沉沉地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什么？” 「00：52」 「00：50」 夏起抬眸，浅灰眼眸里尽是漠然，可怜他们过于愚笨，重新摇晃自己手中满是铁锈的钥匙。 “钥匙，民工专用的钥匙，不是开小门，当然是用来开大门。” 他说完随手一抛，钥匙飞向离大门最近的马安，马安眼疾手快接住，接到手后才反应过来，粗厚的大手险些握不住轻如羽毛的钥匙。 “你……”马安喉结滚动，脖子松皮紧皱，“给我做什么？” “马安大叔啊。” 「00：24」 「00：21」 “当然是让你去开门咯。”夏起语速很快，“当然，别担心，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你只需要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就好啦。” 马安不敢赌，如果打开门有危险，那他会第一个死。 五道视线全都落在他身上，巨大的压力让他的大脑无法正常运行，竟开始僵在原地。 马安低吼：“你为什么不去开！” “因为我想看你开？”夏起疑惑：“为什么不动呢？” “马叔，你快去，还有十秒，还来得及。”程潇潇咬咬唇，见马安根本不听她说话，呼吸急促几分，细长的手指捏走马安手心的钥匙，“我来！” 张大奕嘟囔：“草，年纪这么大还怕死啊？” 她踩着小白鞋快速绕过马安庞大的身躯，手抖着将钥匙插进玻璃大门的钥匙孔。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相信夏起，但她又觉得，夏起没必要害他们。等危机过后，她一定要问夏起，从售卖机开始，他都是怎么想的！ 抱着这样的决心，她转动钥匙，“咔”一声，两扇玻璃门错开，露出一条缝，她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仿佛置身于漫天大火之中。 “咳咳咳！” 她双手捂着口鼻连忙后退，没注意到裙子角染上一小片焦炭色。 张大奕远远地喊：“喂！你怎么样了！” 程潇潇难受得合住一只眼，松开捂住口鼻的一只手在空中左右摆了摆。 蔺漾蹙眉：“倒计时还没……” 【恭喜！开门大吉啦！】 冷淡的机械音故作欢快，搞得广播的尾音刺耳尖锐。 「00：03」 【便利店规则一：当你发现钥匙需要立即找到正确的门打开，如果没有门，那记得把钥匙吃掉哦。】 外面模糊的场景肉眼可见的变黑，像是电影刚刚开始。 程潇潇这才意识到，不管外面是天黑还是天亮，便利店里面的灯始终如一的亮眼。 ——刺眼。 【便利店规则二：当你用钥匙打开大门，即为开始营业，需要做好一切准备迎接客人们。】 在新人们看来，广播虽然马后炮，但也代表着他们被夏起带着走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们身体微微放松，现在算是度过了一次难关。 “不对劲，不对劲……” 这时候，唯一的老人蔺漾却极度不安，神经兮兮地摇头否定，疯狂摆弄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很快出现几片浅浅的指纹印。 “不是这样的，不对……” 蔺漾像个无助的孩子，徘徊在无人触及的虚空，再也无法踏足真实的边际。 所有东西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埋藏起来的记忆疯狂外涌。 程潇潇没敢靠近他，只是站在离门缝较远的位置，小声关心喊道：“漾哥？” 靠蔺漾最近的是张大奕，他倒是不怕正常的人，便将手放到蔺漾肩膀上：“什么不对劲啊？漾哥你别吓我们啊。” “从没有见过系统会延迟广播，就算说的是已经验证正确的‘规则’，可规则就是规则，在规则怪谈里，没有广播过除新人赠送的规则外的规则。” 蔺漾越说越乱，声音也越来越低。 “蟒蜥……对！”蔺漾突然大喊，眼镜顺着汗湿的鼻梁下滑，“因为我们之中有怪物！！！” 蔺漾的声音回荡在便利店的边边角角，当这句话出现，却没人再看向夏起。 就算夏起再奇怪，他也阻止了倒计时，找到了开门的方法，是所有人的救星，就连张大奕都不好意思用言语排挤他。 倒是蔺漾，因为自己杂乱的记忆和没见过的广播规则，深深陷入怪圈，面若恶兽，细看下眼底青黑，眼球爆出，恨不得夏起立马被蟒蜥消灭的模样。 蔺漾性格大变，话语激进，只有夏起不觉得奇怪，反而兴致盎然，眼前一幕有些眼熟，不久前发生过的感觉。 但又跟刚来时一样，记忆中搜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有他是便利店的普通店员，莫名其妙杀了人，然后进入怪谈世界，其他全是空白。 不过幸运的是，凭借这半个小时，他对面前五个人有了初步的了解，不用担心眼里出现的东西都是幻觉……或者是他臆想出的情景剧。 “队长啊，是在说我是怪物吗？我也很无辜好吗，明明大家都是突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队长怎么独独针对我呢？” 夏起说着，一步一步走向蔺漾。 他步伐从容，途径打开条缝隙的大门，不经意间扫过一眼，那里面黢黑，像藏着个异世界。 他不急着停下探究外面，越走越靠近左边。蔺漾避无可避，他身后是收银台的台沿卡着他的腰，上半身向后仰，手肘撑不住，快要一头栽倒进四方格收银台里。 “你、你过来做什么？！” 蔺漾自暴自弃，怒吼：“你他么做的事情像个人吗？？啊？你怎么会知道钥匙在哪里啊？？记录本最后那页是不是你撕掉的？绝对是你！” 张大奕皱眉虽然他很想力挺蔺漾，可这话纯属没来由的诬陷。 “漾哥，你现在真的不对劲。”程潇潇鼻子里被呛得烟味满是，但她实在看不惯现在的氛围，闷声闷气地说道。 “钥匙啊，我只是想起收银机里肯定有钱，就试着投进唯一可以投的售卖机，这很难猜吗？还有，记录本……”夏起眨眨眼，笑：“是我撕掉的。” 程潇潇：“……”漾哥要被气死了吧。 她知道夏起不如看起来那么老实，但没想到真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果不其然，蔺漾眼眶泛红，咬紧牙关，眼睛死死盯住夏起，离得近能看清夏起眼角痣，恍如黑洞般，叫人看之晕眩。 蔺漾藏在大腿后的手握成拳，面目一瞬间从狰狞变为平静，寒光闪烁而过划破冷空气。 病白瘦弱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一道嫣红的划痕。 血色的珠链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地板聚起一滩鲜红，白鞋鞋尖轻轻碾过，血便溅到裤腿。 夏起踉跄向前一步，捂着受伤的脖子，那把小刀锋利古怪，夏起躲避及时，却还是能划伤他的声带。 “草……漾、漾哥……你这是……”张大奕哪见过这种场面，腿脚发软往地下一栽。 “他是怪物！要尽快解决！”蔺漾一脸平静地喊。 众人不理解他，害怕他，有一瘸一拐躲了起来，有努力把自己蜷缩到角落的，还有想上去扶夏起，却担心自己也被手持利器的蔺漾当作“怪物”。 这僵住的三秒，足够夏起捂住自己流血的地方，嘴唇毫无血色，用微弱的声音说：“队长啊，下手这么果断，之前也没少干这种事吧？” 没人能想到有遗言是这种话，只见夏起说完，羽毛般的睫毛重重落下，完全将灰色琉璃石藏掩。 【嘀嘀。】 【守则者[夏起]确认死亡。】 “……” “队、队长……”马安拖着瘸腿着急快跑回来，“广播……” 高大的大汉不禁结结巴巴，络腮胡下的嘴周青紫，他不是怕死人，而是怕蔺漾手里那把刀。 这个比货架还高还壮的中年男人，害怕那个瘦瘦弱弱的斯文败类。 夏起被系统认定为守则者，那该被清洗的对象就会转移，现在谁都可能是蔺漾的下一个目标。 张大奕趴地上抱着脏兮兮的货架底座，双眼无神：“疯了……一定是疯了……死人了死人了……” 夏起是脸朝地面，也没人敢去把他翻过来，看看有没有死透。 广播说死了，应该就死了吧？ 蔺漾似乎很满意自己清理了心腹大患，终于嘿嘿笑起来，一个劲地扶往下滑的眼镜。 他拍拍手说：“这种异类死就死了，我们继续任务吧。” 剩下的新人没有回应他，他也不急，他相信自己做的都是正确的事，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杀人，而杀死“队友”又被规则允许，不会遭到报应…… 他如是想着，便动手想搜寻夏起死后的背包掉落物。 可一过去，腰浅浅弯下，一股凉意瞬间抓住他的脚腕。 “嘶……”地下死去的人嘟囔道，“怪疼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七小时便利店（9） 夏起白衬衫袖口沾了些灰烬，他起身时缓慢地拍开，他做的隐晦，竟没有一人看见那抹深黑色的印记。 众目睽睽之下，被广播播报死亡的青年摇摇晃晃，像个提线木偶，直愣愣地站起来，脖子上那条摄人的血线消失不见，唇瓣发白，瞳孔幽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死尸。 “你没事？”张大奕蹬着腿从地上爬起来，“你、草，你是人是鬼啊？” 夏起看都不看他一眼，身体摇晃，却朝着呆住的蔺漾大步走去。 “队、长？” 那瞳孔太黑了，连刺眼的灯光都照射不透，语气足够平淡，像是老朋友之间的问候。 蔺漾的面部只有些许疑惑，不害怕也不警惕，他看了看手中的小刀，上面残存血痕，他用手指轻轻擦过，带着温热的触感。 “你既然确认为守则者，那不可能会躲过我这把百分百必中刀，你不是新人……是什么道具？”蔺漾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睛。 “哈。”夏起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幅度，头无力歪倒，话音未落，他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扑向蔺漾，一手成爪从半空中抓出一把菜刀。 【嘀嘀。】 【检测到bug。】 【嘀嘀。】 【蟒蜥即将开启清洗。】 菜刀尖刃抵到数据构成的蟒蜥鳞甲上被弹飞出去，夏起眨眨眼，望着这只似蛇似蜥蜴的古怪生物，奇异地发现自己理智回笼，虐杀蔺漾的心情瞬间消失。 “哇，你要对我做什么吗？”夏起对蟒蜥说。 蟒蜥只是一串有基本能量的执行机器，它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甩出尾巴敲打地面，眨眼间卷起靠近它想要抚摸它的夏起，在其他五人各色目光下带着夏起消失。 【清洗成功，“焚化的便利店”任务被.干涉，规则缺失，将在五秒后重新布局。】 蔺漾扶着眼镜哈哈大笑：“果然他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程潇潇：“……” 张大奕嘴巴圈成圆形，惊讶得半天反应不过来。 马安在蔺漾掏刀前就自己找到自认为安全的角落藏起来，机灵的年乐乐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两人不见了踪影。 【3。】 【2。】 【1。】 【嘀。】 【任务及守则者重启成功。】 …… 【清洗失败。】 夏起觉得自己睡了个懒觉，起来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十字路口，和三男两女一起成为民工便利店的店员。他们一同进到便利店后，玻璃大门就瞬间关死了，外面景象也变得很模糊，像是糊了层雾，他们与世隔绝起来。 现在的一切都有些像做梦，但又比犯病的时候真实，夏起便想找些乐子，结果一观察那五个人，发现他们都藏着秘密。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靠近，他们都会防备性发抖，有甚者腿软的要给他下跪，比如那个叫马安的高壮瘸腿大叔。 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应该敬畏规则，害怕怪谈，讨好老玩家蔺漾，但就是不应该恐惧他。 可能因为上辈子他是给那五人挖坑埋土的人？ 夏起如是想。 根据规则里的线索，蔺漾提出分散开找到记录本，夏起一人独坐在收银台里有些无聊，想起记录本尾页的内容，他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贪灯赠予的那条规则，便在众人视线下，从“生效剩余3次”变为“生效剩余2次”。 照蔺漾所说，规则不会说谎，只会隐瞒，而贪灯这条规则毋庸置疑是“读档”的机会，次数变少大家都有责任，所以谁也不能怪谁。 拿到记录本后，他们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胆囊。 他是个大胖子，敲门的时候，肥嘟嘟的手举起来，夏起觉得眼熟，这种肥胖程度跟他模糊记忆中的一个邻居很相似。 胆囊很胆小，马安更胆小，看起来两人不相上下，马安一瞧见胆囊就躲了起来，那么大的体型和难以奔跑的腿，竟让夏起一下子都没找到马安。 还是一声不吭的年乐乐，见系统让开门的倒计时时间不多了，才小声说马安应该是藏去了冷鲜柜后面，那里有个很隐蔽的冷藏库。 夏起见大家都在纠结是选择招待还是驱赶，独独没有想到要先开门，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他才慢悠悠说，外面天还亮着上夜班的他们都没开门，怎么招待客人？ 这句话点醒蔺漾，他又大喊着让大家快去找钥匙，这一喊，原本就焦躁不安的新人守则者们更加慌乱，张大奕翻找时还不小心撞倒了货架，掉了一地的口香糖盒。 夏起瞧瞧面前的小收银机，里面塞满了钱，纸质的和硬币都有，一抬眼，对面就是售卖机。 其余人正围着货架乱转，注意不到平平无奇的售卖机，夏起并不觉得里面会有钥匙，他渴了。 无人关注的夏起悄声来到售卖机前，投币买水，接着有东西掉到出口，他弯腰摸到一把生着铁锈的钥匙。 夏起：“……” 五道惊异的目光投射过来，夏起勾唇一笑：“我早就知道了。” 众人不清楚夏起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时间紧迫，无人来得及追问，来来回回半天，派出个穿着小黄裙的女人去开门。 夏起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等黄裙女人程潇潇经过他，伸出胳膊拦住，说道：“我来开就好了，不相信我吗？” “……”众人莫名怕他，根本没想靠他去。 见他自己接了活，纷纷松口气，程潇潇连忙往便利店深处跑，离门要多远就多远。 胆囊是个大体型客人，宽度足够占据半个门，夏起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后转动一下，听到咔哒声，他用力拉开门，却只拉开了一条小缝，外面的天一瞬间彻底黑下来。 胆囊的轮廓在黑夜里不甚清晰，夏起也不能通过小缝看见外面，倒是闻到刺鼻的烧焦味，衣袖也沾染上些许灰尘，像是刚刚经历了场有惊无险的大火。 “怎么样！”张大奕的喊声里还带颤音，夏起无法理解他在害怕什么。 蔺漾拉扯张大奕的后领，让他尽快噤声。 夏起扭过头挥手招呼他们：“倒计时停了欸。” 大门打开，原本封闭的环境被破坏，让人安全感迅速降低。 新人们聚在一起不安。 夏起扭回头，好奇地问外面的客人：“欢迎光临，需要买什么？” “呜呜呜。”胆囊张嘴，声音小的叫人听不清。 夏起慢慢眨两下眼：“我们不卖呜呜呜。” 偷听的五人：“……” 胆囊：“唔唔唔。” 夏起：“唔唔唔也没有。” 胆囊急了，喊道：“我要回家！”声音只比刚刚大了一些，还是小的可怜，不过足够夏起听到他后面两个字。 夏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遗憾地摇头：“对不起啊，我们这里也没有回家。” “……”胆囊没胆子发火，拖着沉重的身躯，呜呜呜地跑开了。 剩余五人安静的不像是在怪谈世界，皆因这番无厘头的对话，紧张的气氛倒是比一开始缓和不少。 程潇潇悄悄走到蔺漾旁边，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说话。 他们看着夏起想关门，又推又拉就是合不上那条缝，随后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盯着玻璃大门的银色门把手。 程潇潇：“……”像个小孩子，到底她为什么害怕他啊…… 夏起不喜欢这散发焦味的缝，还不能如愿合上，眼睛慢慢眯起来，心里怀了鬼胎。 他那长相不具备任何攻击力，若他不做表情或是大笑，让人通过气质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若是这番生气，做点小表情，却又叫人觉得有些可爱，像是那黑白画里的鬼活了，是个活生生的长相阳光帅气的年轻人。 他扒拉钥匙，将手伸出门缝，收回时获得半根染黑的手指，又试图搬运售卖机把门缝挡住，无果，垂头丧气地钻到收银台里蹲下，脸也被胳膊挡住。 “那个……”程潇潇看了看周围，咬着唇安慰道，“我觉得应该是某种规则，我们找找，这样开着门缝也容易遇到危险。” 她除了看不得帅哥伤心，也有那股烧焦味道越来越重的原因，味道已经蔓延到整个便利店，只是很淡不够呛鼻。 夏起刷地一下站起来，浅灰眼眸里满是迫不及待：“那我们继续探索便利店吧。” 程潇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七小时便利店（10） 夏起的提议让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人不愿意，蔺漾也同意多探查，敲定后，六个人又分散开。 这次夏起被分到了最深处的冷鲜区，顺便找一找马安。 第二排生活用品货架到冷鲜区中间像是隔了一层结界，一边温暖，一边寒冷，穿过这层结界进到冷鲜区，激起浑身鸡皮疙瘩。 随后闻到一股寒味，瓜果蔬菜的清香减弱苦涩酸冷的冰鲜柜化工味，不至于叫人反胃，但也需要适应些时间才能接受。 里面一览无遗，眼前是一排排苹果和雪梨，年乐乐所说的冰鲜柜就在入口处左侧，扫把和拖把歪歪斜斜地堆靠着柜子，而旁边有一扇挂着“低温注意”提示牌的白色小门，和墙体一个颜色，如果没有提示牌，谁都不能轻易发现它。 跟外面售卖机旁边的小门一样，这个小门上既没有钥匙孔也没有门把手，完全想不到要怎么打开，除非有足够大的力气撞上去，把门彻底撞烂。 夏起摸摸小门，手感冰凉滑腻，有油漆粉刷后的颗粒感，这个门是金属铁门，被撞击后一定会出现形变。 “人怎么进去呢。”夏起敲敲门，“马安大叔在吗？”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他，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乱动，勉强听出是张大奕在大喊大叫。 “不在这里啊？”夏起小声道。 他手指轻叩小铁门：“真的不在啊？” 浅灰色眸子被明亮的灯光照得闪光，他脸上挂着常用的浅笑，绕瓜果蔬菜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里不是什么狗屁怪谈世界，没有怪物也没有规则，就只是他平常工作的普通便利店，无趣又枯燥。 可又有地方不符合人类的正常逻辑，比如那间没有门把手和钥匙孔的门，里面藏着什么秘密，或者只是怪谈没有解锁的区域。 这些都不得而知，他只是个单纯的新人，如果没有蔺漾那几句不算教学的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处于正常的精神状态。 他绕着圈逛了区域半晌，除了小门，没发现其他奇怪的地方，倒是白墙上方挂着绿底白字的横幅，句子每个字间隔大，囫囵看下来，写的是“始于1974年，专注为工人阶级服务。” 店内装潢过于现代，横幅这些字却有些老旧，横竖断断续续的，有几个字偏旁都没了。 夏起看了两遍，记住这句话才转动视线，其他墙体雪白，地板砖也是白瓷砖，干净整洁，更像是刚开业的大型超市。 他身上的白衬衫虽然是长袖，却抵挡不住长时间的冷空气袭击，他搓搓冻僵的胳膊，这里又冷又孤独，是他最不喜欢的环境。 随即撇撇嘴，喊道：“马安大叔，我要走喽，真的不出来见我一面嘛？” 除去外面细碎的聊天声响，堆满果蔬和冷柜的冷鲜区里连他的回声都没有。 离开这里前，他顺手拿起最外面摆列着的青苹果，冰冷的地方更加干燥，他的嗓子早就有些发痒，想喝饮料也没给。 他踏出冷鲜区界线的脚步顿住，忽然意识到，在他视线所及之处，竟没有一瓶水，售卖机里也只有饮料。 果汁、能量饮料、牛奶，无数次回忆，那长方形的机器里，没有一滴纯净水。 “哇哦。”夏起笑。 外面五人搜寻得差不多，程潇潇和张大奕手握成拳，攥着什么东西，蔺漾站在五人中心，侃侃而谈。 看见夏起从里面露头，蔺漾话语停顿，精明的眼眸注视着他。 夏起不介意蔺漾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善如流地走过去：“看我做什么？” 蔺漾：“你找到马先生了吗？” 夏起摇头：“没有。” 蔺漾：“线索呢？” 夏起：“没有。” 蔺漾：“你手里是什么？” 夏起：“苹果。” 程潇潇；“……”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跟上辈子有仇一样，看起来爱笑的夏起也神色淡淡，她担心两人吵起来，向前一步，硬是插.进两人中间，她的身高才到夏起胸部，矮小却有力。 她隔开二人，尴尬地笑笑，先是面对蔺漾道：“漾哥，咱们刚进来，确实发现不了什么线索，马叔也不一定就是躲进了里面，我们先看看大奕找到的纸吧？” 她又扭头，发现只能看见夏起的下巴，费力地抬起头：“我们刚刚找到了写着很多字的纸，字太小，我们还没来得及看，还有一角烧焦的报纸。咱们先研究线索，说不定能从中知道马叔去了哪儿。” 夏起轻轻低头，浅灰色瞳孔映出她的脸：“好啊。” 程潇潇脸颊透红，她看见自己脸上的底妆浮粉，刷了许多次的睫毛也垂下来。 她不敢再跟夏起对视，转过头看蔺漾，发现他僵着脸，脱口而出：“漾哥，你害怕？” 蔺漾脸绿了：“你说什么？” 程潇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摆头：“我说的是漾哥你别跟我们新人计较。我们一眨眼到这，小夏也年轻，找不到规则也正常，我一会儿再进里面去看看。” 蔺漾僵着脸假笑：“我是看他手里的苹果，这里的东西尽量不要乱动。” “哈哈，看这事闹得。”程潇潇忙拽了拽夏起的衣袖，“快跟漾哥说你苹果是怎么来的？” 夏起抬手，指尖蹭过苹果青色外皮：“里面拿的，渴了。” 程潇潇：“……”就算是律师也没法给你辩解了。 蔺漾气笑了：“你不怕死？你作为店员随便吃店里的东西，触犯规则大家都跟着你遭殃！” 这话一出，张大奕眉毛都竖起来，抱着胸的手直愣愣伸出来，指到半空中：“就说看你不顺眼，操，你赶紧哪儿拿的放哪儿去！” “哦……对不起呢，可是我还没吃欸，没想到不能随便动，不过我好渴。”夏起委屈地撇嘴，“你们不想喝水吗？” 若要是没人提，他们还没感觉，但有人提到水，这嗓子就开始发痒，嘴唇也跟被烈日炙烤的地面一样变得干裂。 “……”张大奕咽咽口水，浑身不得劲，“操.了……”转头看蔺漾，发现他盯着夏起的眼神阴沉，想要杀人的那种。 张大奕：“……” 他不掺和，他不说话，他要做个默默无闻的可怜娃。 蔺漾压着口气，声音低沉沙哑：“你到底什么意思。” “焚化的便利店……”夏起笑，“你说我们会不会是已经被烧焦的状态？” 蔺漾瞳孔紧缩，低处传来程潇潇的惊讶吸气声。 “我们经历过一场大火吗？就像游戏过场动画一样，是无法反抗的剧情。”夏起随口道。 蔺漾眉头紧皱：“你说什么胡话！” “胡话？”夏起眼睫微垂，语气平静道，“队长，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在隐瞒什么，虽然说是规则怪谈的世界，但是吧——便利店的怪谈怎么我们是主角呢？” 客人是陪衬，一个小时过去也就来了一个客人，其他时间都是他们六个人瞎逛，说是怪谈，还不如说是密室逃脱。 夏起眼眸微眯，注视着对面。 灯常亮着，慢悠悠打在蔺漾秀气的脸庞，有一团黑影聚拢在他的脚下，随着光折射的方向，影子动起来。 蔺漾脚不安地动了动，刚才的气焰全无。 他目光闪动道：“我不清楚。” 程潇潇个子比他们矮，看不清蔺漾的脸，她手很轻地拍了拍夏起的胳膊：“你别这样说，漾哥帮了我们很多了……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我们现在没证据，对了！咱们先看看大奕找到的那张长便签吧？” 张大奕听到自己名字，可算缓过劲，他低头一看，手里的便签纸都被他紧张的时候揉成团，字迹本就潦草，现在上面的褶皱变多更难看清了。 “啊……”张大奕面黄肌瘦，谄媚的笑更是贼眉鼠眼，“那啥，我眼儿好，我念给你们听。” 蔺漾往铁架子上一靠，口香糖罐和盒烟一齐晃了晃，他挥挥手：“念吧。” “时间，2000年12月24日。东都商厦开始施工，装修是一次变革，是顺应时代潮流，是新的开始。 因东都便利店迎来大批民工，也被称为，‘民工便利店’。” “时间，2000年12月25日，东都商厦出现违章作业，电焊熔渣引燃地下二层家具商场的可燃物，大火迅速蔓延，商厦老板以及各工头不知名原因失踪，大火烧毁整个商厦，波及便利店。” “时间，2000年，此次火灾造成309人死亡，7人受伤。” “受伤人统计，便利店员工夏起，以及穿着便利店员工制服的商厦老板蔺漾、保安队长马安、工头张大奕、歌舞厅管理程潇潇和到店内买水的学生年乐乐。” “……” 六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张大奕念完喘着粗气喊：“这瞎几把说啥呢？老子什么时候当过工头？？” 程潇潇眉头一皱：“不对啊，就算只是剧情，我们这些人由为什么要穿便利店的衣服？” 张大奕跺脚：“操，真不爽，老子是想不通，那记录本里乱七八糟的客人又是什么玩意？” 程潇潇摇摇头。 这时，两人发现，除他们，没有人说话，便同时看向蔺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七小时便利店（11） 店外乌黑，不见客人踪影，打开条缝的大门玻璃上刻印出店内五人的身影，留足时间让他们保持沉默， 叹气声悠远悠长，蔺漾捏了捏鼻梁。 “怪谈一般是指某件已经发生的可怕事情，会出现很多规则npc用来约束守则者，如果守则者触犯规则，这些npc就会‘苏醒’进行攻击。”蔺漾翻动手里的记录本，到第三页时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我们需要找到大量规则条，但现在……” 程潇潇：“现在知道的只有广播说的新人规则。” 她有些不耐，打断蔺漾大段话，翻来覆去的话里，独独没有她想要听的。 “……”蔺漾点头，“对，我怀疑，应该有东西是我们没有察觉到，但必须第一步就找到才对。” 张大奕：“……咱们的身份不是店员，只有一个人最了解便利店。” “我！”夏起刷地举手，“我是便利店店员。” 程潇潇：“……”这是在激动什么？ “你知道？”蔺漾质问道。 这些新人越来越不尊重他，从夏起到处乱动开始，一切都不按照他所想的进行，就连这次的规则世界也不是往常的套路。 夏起笑：“其他的不清晰，但我知道少了一个人。” 思维被固化的几人听不懂这句话，程潇潇和张大奕双眼茫然，蔺漾也扯平唇角，没听明白。 “我们只有六个人。”少女细小如蚊的声音在程潇潇背后响起，“新闻里受伤的，有七个。” 她隐藏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年乐乐的名字也让人不在意，她比程潇潇矮小，厚厚的刘海和镜片让其他人到现在都没能看清她的样貌。 程潇潇恍然大悟：“不愧是学生，脑袋就是好用啊！” 蔺漾：“你知道是谁？”他看向夏起。 夏起不看他，反倒望着玻璃大门无法闭合的那条缝隙，烧焦的味道越来越重，已经开始影响呼吸。 “店长。”夏起指了指门缝，“记录本里只有五个客人的资料，规则却说，每天会有七位客人。我这个店员，还有便利店店长不算客人，不过，说不定也可以是客人。” 张大奕小眼睛发直，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怕丢了面子，喊道：“你绕来绕去说的什么玩意……” 一双平静的灰眸轻轻落在张大奕那张大的嘴巴上，张大奕霎时噤声，尾音消散在空中。 夏起收回视线，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什么，这个地方太安全，没有预想中的刺激，就像是要把他们耗死在里面。 唯一知道规则世界内情的蔺漾什么都不肯透露，看他那样子，巴不得死几个新人。 夏起的面无表情让程潇潇和张大奕都有些不适应，咽着口水一声不吭。 蔺漾没注意到气氛不对，自顾自反驳道：“照你那么说，七个客人里有两个是便利店的人，二者有什么联系？根据大奕捡到的纸上内容，我们只能知道我们算重要npc，不是普通店员，但我们怎么又是客人？” 夏起笑，“食舌、贪灯、纵欲、胆囊，还有最后一个，伥鬼。” 他扫过瘦小的身躯，年乐乐抖了一下。 “不觉得耳熟吗？队长？” 蔺漾僵着脸：“耳熟什么？” 程潇潇此时茫然的神色也转变为僵硬。 夏起慵懒地摊手：“你们五个人对应五个客人，很难理解吗？” “什么？”程潇潇错愕道。 那张被揉皱又强行展开的便签纸脱离张大奕那只干枯布满划痕的手，悠悠落地。 众人被浓烈的焦味呛得头昏眼花，眼前似乎有股股白烟，定神仔细一看，却没有任何烟雾，也没有大火。 “咳咳咳咳……” 年乐乐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比她说话声音高千万倍，瞬间让其他几人脱离僵硬的氛围，纷纷看向她。 蔺漾不满夏起一直抢他风头，秉持着自己是队长，先一步开口道：“暂且不提客人和我们的关系，门缝要怎么解决，我们没找到任何关闭的办法，规则也没有。你呢？” 他视线一转，落到夏起身上：“你打开了门，想必也有关闭的方法了吧？” 夏起：“哎，完全没有。” 程潇潇：“……” 蔺漾假笑：“那你应该知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吧？” 夏起瘫：“哎，完全不知道。” 张大奕：“……”漾哥快要被气死了，脸都绿了。 “咳咳咳咳咳……” 年乐乐死死捂住嘴和鼻子，弯下腰去，脸朝向光滑的地板，腿也弯曲，直到蓝色的校服裤子重重摔倒在地，她咳嗽不停，一直一直发出难耐的声音。 程潇潇赶过去想把年乐乐扶起来，手刚伸出，却被一巴掌扇开，程潇潇无助地站在那里，木愣愣地看向其他三个人。 蔺漾皱眉摇头：“别管她，你过来。” “可是……” 程潇潇迟疑不决，地下女孩瘦小的身躯因为剧烈的咳嗽而颤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蔺漾催促道：“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任何突然发生的事情都有可能导致死亡，你快过来，我们已经不能损失队友了。” 程潇潇一步三回头，走到蔺漾身旁，此时，年乐乐独自一人跪爬在收银台前，夏起站在正中间，头顶是一盏永远发亮没有开关的白炽灯，程潇潇在他身后，而张大奕和蔺漾则靠近有“闲人勿进”的小门，旁边就是售卖机。 程潇潇小声道：“这怎么办啊！” 她有些害怕，声音里还带着不忍看孩子痛苦的担心。 蔺漾紧紧盯着地下瘦弱蜷缩的身体，丝毫不敢放松，回道：“再等会儿，系统没有广播说明她还没有变成怪物。” 夏起“啧”了一声，垂眸道：“伥鬼。” 「[图片]编号05——伥鬼。 tips：要隐藏，要最好的伪装，要成为最得力的助理。它不是凶手，它不会害人，它告诉自己。」 程潇潇听见他的低喃，扒着货架铁杆，重复道：“伥鬼？” 夏起：“差不多已经清楚你们对应的顺序。” 蔺漾皱眉：“你的意思是，年乐乐是伥鬼？” 夏起：“队长想知道吗？” 蔺漾表情跟吃了屎一样，抿嘴不想说话。 张大奕：“瞎几把问。” 程潇潇左看右看，尴尬出声：“我，我想知道。” 夏起视线打趣地在蔺漾身上转了一圈，说道：“从看记录本的反应就可以知道，你们看到对应的客人会有额外反应，年乐乐反应最小，还有马安不会显露太多情绪，所以我之前不清楚他们两人对应的身份。” 他说起正事来倒是严肃几分，听众两人听得入神，见他停下来，程潇潇问：“然后呢？” 蔺漾肉眼可见的脸色差，他已经没有作为“老守则者”的威信，这一个小时里，他竟然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夏起微笑：“没有然后了，” 程潇潇沉默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她忍不住说道：“那马叔是？” 夏起：“你是贪灯，队长是纵欲，那个混混先生是食舌。” 张大奕听他这么称呼自己，咬牙切齿地暗骂。 程潇潇讶异：“马叔是……胆囊？不、不对，我怎么会是贪灯？” 张大奕喊道：“操，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们是怪物客人？你就是好人了？？啊？” 他手握拳在空中挥了挥。 蔺漾深呼吸：“马安的脾性跟你说的对不上，客人胆囊看起来过分胆小，更像是年乐乐。” 夏起眨眨眼：“那队长，你知道马安大叔现在在哪儿吗？” 蔺漾：“……” “马叔看起来那么壮，胆子原来那么小啊，他躲到现在？会不会已经遇难了？”程潇潇被古怪的烧焦味呛得不适，在鼻前扇了扇，声音含糊不清。 张大奕抹一把自己的黄毛，嗤道：“连女人都不如，看他一开始绷着脸就知道不是啥胆大的人。” 程潇潇默默翻了个白眼，瞧张大奕嘴巴啥都说的样子，铁定吃过不少亏。 蔺漾严肃道：“外面可能着火了，现在已经蔓延到便利店周围，味道越来越重，我们要自保。” 咳嗽不停的年乐乐没人在意，当前更重要的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程潇潇：“员工休息室算不算安全的地方？” 蔺漾摇头：“不一定，而且我们现在没办法打开休息室的门，没钥匙也没钥匙孔，如果撞开……保不齐会触犯休息室的规则。” 张大奕：“漾哥，纸上不是说咱们最后只是受了伤？” 他手里攥了个空，这才发现便签纸被他踩在脚下，连忙弯腰捡起来，吹吹上面的灰。 蔺漾：“怪谈故事是故事，咱们不是npc，死就真的死了，就算故事里的npc能活下来，也不代表我们就能活。” 张大奕听不懂，他的逻辑思维能力不行，以往干活全凭一身直肠子和一张谄媚笑脸讨得别人欢心。 程潇潇：“意思就是如果我们不自救，该死还得死。” “唔。”夏起想了想，“说起这个，乐乐提过的，冷鲜区里面那个小门跟外面这个一样。” 蔺漾：“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夏起：“忘了呀。” 程潇潇：“……现在想起来就好，这两个门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起：“要不要问问店长？” 蔺漾没好气：“你怎么问？你有电话？” 夏起摇摇头：“没有，不过规则说，遇到店长可以打电话。” 程潇潇：“说来也怪，既然规则有说，那应该会有一个电话才对，难道连电话也得我们找吗？” 张大奕讥讽道：“你别说电话，你看看除了客人，咱们遇到的事情哪样跟新人规则有关系啊？” 夏起看着蔺漾：“队长。” 蔺漾警惕：“干什么？” 夏起笑：“你说，你这个规则世界有没有可能骗我们啊？” 蔺漾沉着脸：“骗？规则世界就没有真实的，所有一切都是超出认知的存在，只有规则可信，但也要小心规则会有文字陷阱。” 夏起：“喔，队长，这些原来也可以告诉我们的吗？太感动啦。” 蔺漾：“……” 程潇潇：“……” 张大奕：“……”漾哥不出意外又气死了。 众人说话声停下来，这才发觉已经有段时间没听见咳嗽声。 地下的女孩没有动静，身体有肉眼可见的上下浮动，还在喘气，只是停下了咳嗽。 程潇潇踟蹰不前，想了想，在原地喊道：“乐乐，你好些了吗？” 夏起倒无所畏惧，他离得近，顺手扒拉一下年乐乐的肩膀，动作很轻，不过也感觉到透着校服的一股热气，他收回手后在空中甩了甩。 程潇潇担忧问：“怎么了这是？” 夏起用带着凉意的另一只手抚摸自己被烫伤的手：“应该是发烧了，大概七十度吧。” 程潇潇：“……” 你管这叫发烧？ 张大奕：“操，这踏马已经烧死了吧？” 蔺漾扶着眼镜框，眯眼打量地下蜷缩的一团肉：“她是触犯了规则在被惩戒，否则不可能只有她出现这种情况。” 张大奕：“啊？不是我说，她又呆又蠢的，啥也不敢动，什么事也没做，这都能触犯规则？” 程潇潇想纠正张大奕歧视人的话，但发现句句属实，憋了两秒，她说：“这一个多小时我们一直都很忽略乐乐，她可能做了什么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 “说起这个。”夏起手指敲敲下巴，“她和马安大叔找记录本的时候逛过冷鲜区，他们应该比我先知道小铁门和横幅才对，竟然完全没有透露欸。” “……”蔺漾咬牙，“横幅又是什么？？” 夏起：“嗯？我没说吗？” 程潇潇摇头。 张大奕暗骂一声。 蔺漾倒是在意料之中，他知道夏起不配合，而且总是处于不屑一顾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也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这种人并不可怕，蔺漾自己就动手杀过人，犯过错。 经历过几场怪谈游戏后，他知道能进这里面的人至少有一半都是亡命之徒。 但他可不想被一个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随即道：“你不告诉我们，和他们两个一样是在隐瞒什么？” 那横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夏起摆手：“我记得是‘始于1974年，专注为工人阶级服务’，没别的了，队长，我真忘了，这是重要线索吗？” 蔺漾可不信他，一个能将长句子顺嘴说出来的人，张口就是自己忘记了，任谁来都不信。 程潇潇信了：“我平常看见一眼也不容易记住，我们先解决门缝和年乐乐的情况吧？” 蔺漾：“……” 夏起看起来年龄小，可当前大部分线索都要多亏他，程潇潇已经有些依赖他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吗？”夏起笑，“想法倒是没有，我就是怀疑，这里的环境太平庸，实在算不上是怪谈世界，也没有任何规则拘束，啊！最严重的也只是不让我们出去。” 蔺漾猛然惊觉。 他之前的两场怪谈，每一秒都深陷规则漩涡，半刻不敢掉以轻心，那一条条规则如洪水般汹涌，单走路就有十几条，就算是进门迈错脚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的新人怪谈可不如现在安逸，那时候死的就剩他和一个警察，如果不是那个警察拉他一把，他现在都不能站在这里。 心中翻滚着，被灯照得心慌，那一排排货架在白墙上的灰影仿佛在晃动。 “笃笃。” 玻璃大门响了，叩击蔺漾的眼球，呲目欲裂，外面竟站着一个眼熟的学生。 不仅是眼熟，而是完全一样的，就在他们旁边蜷缩着不知死活的年乐乐。 “操！”张大奕手脚并用远离大门，“我.操！你们看，你们能看见吗！她她她——” 程潇潇被他吼得两眼发黑，差点耳聋，干脆捂住双耳，也喊道：“我看见了！你小点声，她是不是伥鬼？” 张大奕：“是、是、是吗？跟照片里完全不一样啊！” 记录本图片上面的伥鬼是一团黑影，除了01食舌和02贪灯，其他图片全是模糊的黑影，他们一直以为，那就是客人的长相。 可能因为像是剪影，就连夏起也忽略了记录本上的图片，只重点关注了食舌和贪灯小姐留下的规则。 蔺漾：“我们都没想到多去观察那几张图。” 程潇潇：“可是……就算是黑影也跟年乐乐的体格不太像啊，那个图里的伥鬼是瘦瘦高高的黑影啊！” 张大奕疯狂吞咽口水：“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在我们看那破纸的时候，看到第三页就自动忽略了后面怪物的长相！” 程潇潇抿唇不语。 蔺漾：“现在发现也没用了，招待客人吧。” 他说这话时眼睛盯着夏起。 夏起指指自己：“我吗？”见蔺漾没移开视线，他语气透着点无奈，说，“那好吧”。 他慢慢走到玻璃大门前，看起来很不乐意。程潇潇欲言又止，却也没胆量说让她来。 夏起冲着外面的“年乐乐”摆手：“你好。” 长得像年乐乐的客人抬起头，露出两只眼睛，她翻了个白眼，里面尽是不屑：“给我开门。” 夏起摸着门把手，无辜道：“我不会开，你看，现在连关都关不好。” 伥鬼扒着门缝，黑黢黢的因为近视而市焦的眼睛从门缝里探进来，阴测测地打量着里面。 夏起想戳一下试试她是不是人，但周围队友都盯着他，担心自己做了错事被队长凶，他紧急刹住，在心里感叹自己是个好队友。 “那都是谁？”伥鬼视线徘徊在夏起身后，她手心紧紧叩在玻璃上，“他们是谁？！” 程潇潇死死捂住嘴，张大奕腿不停发抖，蔺漾看起来还不错，只是紧张得皱眉。 夏起：“工头、老板和主理人。” 见伥鬼根本看不见地板上的年乐乐，夏起也干脆不提。 伥鬼呲目欲裂：“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她扒着门缝，那条缝始终如一，不会被泛白的手指尖撬动。 张大奕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门：“她、她要进来了！进……” 他撕心裂肺的喊声恍若被一把攥紧，卡在脖子不上不下，比起跟鬼一样的“年乐乐”，此时，夏起那张半明半暗的摄人心魄的脸更叫人害怕。 夏起只看了他一眼，浅灰色眼眸很快又转回到伥鬼身上，张大奕却直接停滞在原地，连举起的手都没放下，还是蔺漾嫌他碍眼，强行给压了下去。 “客人，我们便利店现在有点忙，你要买什么东西吗？”夏起微笑，灰眸温柔如春风般拂过。 “我要买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字。”伥鬼那张稚嫩的学生脸阴沉，眼珠子恨不得塞进店里，嗓音沙哑勉强能听出是年乐乐的声音。 夏起若有所思：“听起来很像是记录本呢。” 伥鬼黑眼瞳一亮：“你们有，有吗？有吗？快给我啊！” 夏起突然轻笑，道：“没有呢。” 太勇了新人。 生怕他这番对话惹怒了伥鬼，蔺漾护着另外两个人齐齐退后。 果不其然，伥鬼发怒了，那张秀气的脸蛋胀开，像个打满气的气球，她用尽力气把头塞进便利店，那缝太小，快要把头气球挤爆。 夏起继续他一成不变的微笑：“你别急呀，如果你告诉我你拿来做什么，我说不定能帮你找找。” 张大奕：“……”牛，跟怪物有商有量的。 他们三人又退后两步。 “给我……给我！”伥鬼扒不开门，两只手在外面挠着玻璃，指甲溢出丝丝血痕。 夏起眯眼，视线落到她用指甲不停抓挠的玻璃上，清晰倒映出她的五指，方向却不对。 他抬起手比对，他的大拇指对应的却是她的小拇指。 没人会对一扇平平无奇的玻璃大门产生好奇心，他们因为队长蔺漾的话踏进便利店的时候，没人注意到这扇会自动打开和自动关闭的门像是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是反着的，却又相对正常。谁都无法预料到手指对不上，因为没人会去跟外面的客人击掌。 程潇潇见夏起突然不动，手还高举在半空，压着声音询问道：“怎么了？你有没有事啊？” 夏起回眸一笑：“没事，只是发现了我们在这里的原因。” 蔺漾：“什么？” 夏起看向他：“我们被困在一面镜子里。” 张大奕嘴角歪斜：“你这说的什么话？哪儿有镜子？” 伥鬼：“给我……给我……” 夏起细长的手指握住又松开：“照镜子的时候，我们的手指跟外面的是一一对应，但如果我们和客人并不处于同一个空间，我们在镜子里面，而客人是隔着镜子看背对的我们，那手指就是相反的。” 程潇潇：“……”听不懂思密达。 蔺漾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这间便利店是一块镜子的内空间？” 夏起：“还是队长聪明。” 伥鬼：“笔记本……本！给我！” 蔺漾：“如果一开始就被困住，那怪谈的目的是什么？” 夏起眼神奇怪瞥他一眼：“队长，我是新人欸，不知道呀。” 蔺漾憋着股气，骂人的话在舌尖咕噜过来，最后又咽了回去。 他假笑道：“我们大家集思广益嘛，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吧？” 张大奕贴在他耳边问道：“喂，漾哥，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垂眸：“你有更好的看法？还是有其他线索了？” 张大奕：“……”米有。 总而言之，除了夏起，他们所有人都在被动。 现在六个人只剩四个，马安失踪和年乐乐不知死活，他们俩已经不算蔺漾的队伍成员。 不过有夏起扛起找线索的大梁，蔺漾也可以静观其变，只要不危害他的利益，他倒是乐意有人给他提供各种通关的线索。 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除了喜欢装傻，找线索的能力倒是一绝。 蔺漾认为被惹生气都是次要的，他最想要的还是活命。 蔺漾一想开，对着夏起笑脸都变多了。 夏起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对眼前初现端倪的游戏更有兴趣，忽略一直吵嚷的伥鬼，他将手贴合在玻璃门上感知温度和厚度，和普通的厚玻璃门没区别，比他现实世界工作的便利店大门更结实。 轻轻叩击发出的声响很清脆，客人们敲击出的往往是闷响。 他和客人隔着玻璃，并不能证明玻璃有什么问题。 除此之外，就是那条被怨恨的眼睛占据的门缝，这条缝一直是黑炭色，眼睛挤进来又毫无违和感，外面的景象依旧看不清。 就像什么东西不愿意让他们看见真正的便利店，表面一切安逸又平静，外面偶尔捣蛋的客人也没有威胁，可实际上每一个客人都想进入到便利店里。 伥鬼知道有一个笔记本，可能是记录本，也可能是他们没找到的其它笔记本，上面也写了大量文字。 而伥鬼肯定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将线索给她，那她索要的目的就一定不纯。 她是想进到便利店，不，或许是想恐吓他们远离。 伥鬼要笔记本的反应很激进，之前遇到的胆囊也是有特别的目的，他嘴里说着想回家，眼睛却扒着便利店不放，总不能便利店是他家吧？ 胆囊因为胆小自己离开时，夏起便明白，客人并不会因为没有被招待舒服就会爆发，就像现在，伥鬼被如此忽视，也没有选择闯进便利店。 从新人规则可以得知，一个小时会有一个客人，但不是从编号01食舌开始，而是从线索最少的胆囊。 “啧。”夏起咂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的女学生，跟伥鬼快要挤进来那只眼睛对视。 “年乐乐”的厚刘海被汗水浸湿，似乎是因为她被他逼急才流出大量燥热的汗液，再细看下，她呼吸粗重，每一次都要喷出火来。 说“年乐乐”是想进来抓他，不如说更像是她身后烧起了大火，浓烟逼近，火星燎烧她的脚踝，校服被点燃又被她无情打灭。 一个逃难，却被狠心拒之门外的可怜学生。 而便利店里面，他们也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彻底打开门营救她。 两扇门中间那条缝隙实在太小，根本无法让人通过，却又给人一丝希望。 “大奕先生。”夏起突然出声。 张大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咋咋的了？” 夏起摊开手，手掌心在明亮的光线下比墙还白，他漫不经心道：“便签给我。” 张大奕听话地把皱皱巴巴的纸团递了过去，安放到发光手心上，他才将手收回来。脑筋慢吞吞转过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听话，但此时想骂两句又晚了。 他算是切身体会到蔺漾心堵的感受了。 便签纸上的内容就是张大奕一字一字念的内容，没有任何遗漏。 张大奕染了一头黄毛穿着豆豆鞋，看起来贼眉鼠眼，但实际上不擅长耍心眼。 夏起记忆力好也不能靠听一次就全记住，他多瞥了两眼便签，牢记住日期时间和相关事件。 火灾发生于2000年年底，横幅时间则是“始于1974”，这几十年，建成一栋商厦绰绰有余。 开发商不会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建造商厦，横幅后半句是“专注为工人阶级服务”，很有可能是为了吸引建造商厦的民工到便利店消费。 便签纸上的字看久了叫人眼疼，他抬手揉搓了一下眼角的泪痣，轻叹一声。 现在的信息并不足以推断出事情的起因，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聚在一间小小的便利店。 “你！给我！”伥鬼喊声越来越大，无限重复着简单的词汇。 夏起没理她，从门口经过放着两排避云套的货架，再到收银台前，没有找到更多镜像的东西。 因为没有太多异常，所以不会让人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处在镜子中。 “那个。”程潇潇支支吾吾道，“我们是不是要离开店？” 见外面的“年乐乐”造不成威胁，程潇潇才敢说话。 张大奕：“我.操，你敢出去啊？你敢你去，反正我不敢，出去得被那疯女人一口吞了，老子可不想要那种死法！” 程潇潇悄悄翻白眼，懒得跟他对话。 夏起试过很多次，不管是用多大的力气拉门，两扇门中间的缝隙都不会变大，也不会变小，正正好一个伥鬼眼睛的宽度。 蔺漾看了半晌，假惺惺道：“要是找不到办法就不要硬想了，大家都还在，我有几个道具，暂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夏起：“……”啧。 程潇潇尴尬地打哈哈：“一起找一起找，尽量别碰乐乐，她现在情况复杂，那什么，漾哥啊，你的道具有能找人的吗？怎么说都应该找到马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蔺漾：“很少会有找人的道具，都是找规则条的。死了人规则系统会广播。” 程潇潇：“哦哦，是这样啊，那挺好的。这个地方如果是镜子里面，咱们想出去是不是要找到一个通道？” 张大奕：“废话。” 程潇潇：“……”显着你了。 夏起沉吟片刻：“通道应该有，但我不太确定。” 听见这话，程潇潇眼睛一亮，连带着旁边蔺漾的脸都亮了。 张大奕：其实是不爽的表情，漾哥我懂你。 程潇潇想去碰夏起整洁的衬衫衣袖，却又因为心底不知名的抗拒停下来，她愣在原地，急忙问道：“是什么啊？” 夏起：“大门。” 张大奕嗤笑出声。 夏起冲张大奕笑：“不过不是要出去，而是穿过大门。” 程潇潇茫然道：“什么？” 夏起：“穿过玻璃、回到正常。” 一呼一吸，浓郁的烟味涌入鼻腔，开始灼烧呼吸道，在他们说话的几秒内，地板上的年乐乐眨眼间成为一堆无法重新聚起来的灰粉。 有人猜中了，有人想要突破，有人停滞不前。 大火大火，越烧越大，手指触碰玻璃，仿若放到了铁板上被反复炙烤。 热，还有外面的天，很黑，黑的像是煤炭，一直一直燃烧下去。 发生的太过突然，程潇潇惊恐的眼睛里是五根被烧成焦炭的手指，病白肤色的青年仿佛不怕疼，张开手跟外面的伥鬼隔着玻璃五指紧贴。 他跟伥鬼只有中指对得上，其他手指全都相反。 青年勾着唇微笑，道：“我先试试，没有广播我死亡的话，应该就是对了。”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面对自己肢体被烧焦还能面不改色！ 肉眼看不见的火已经沿着他的手烧到胳膊，最先呈现的是一片片发红的痕迹，以极快的速度变成黑炭最后化成灰。 夏起垂眸，眼角痣和脖子上的一颗小痣像是斑驳的泪水，他喃喃道：“还挺疼……” 他应该因剧痛而尖叫，声带却已经被热浪灼烧无法吐出声音，张张嘴，只有嘶吼的气流声。 每次死亡，他都会经历走马灯，回忆过去，全是各种意外死亡，不过是第一次尝到活活被烧死的感觉。 他的痛感神经已经不太敏感，火烧带给他更严重的反而是人体启动的代偿机制，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带来的刺激感让他大脑过于清醒。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在这个地方，似乎死过很多次，但记忆又被人活生生挖走，根本想不起来。 夏起有些不爽。 看不见的火还在灼烧他的身体，可当他再次缓慢地闭眼睁眼，却发现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的痛感，眼前也不是光洁明亮的地板砖和摆列整齐的货架。 他打眼扫了一遍周围，掉漆的货架、泥泞脚印的瓷砖地板和能看清外面景象的玻璃大门。 那一瞬间的痛感是真的只有一瞬，很快消散，似乎是为了恐吓他，他若是松手恐怕就真的死了。 他没松手，一直试图穿透玻璃，所以他来到了——真实。 这里看起来有些年代，镜子里的时间倒是崭新，一个是1974年，一个是2000年。 但两个时间段的装潢几乎没变，只墙上多了几个海报和挂牌，恐怕那1974年的装潢也是虚假的，只是2000年的映射。 海报是一个身姿妖娆的女明星，签名都飞了起来，认不出叫什么。 挂牌在收银台后面，第一行标题是“便利店员工准则”。 标题下面最后的序号是“十二”，足足十二条规则，每一条都比他小臂还长。 夏起扯平嘴角：“喔，来对地方了，还不如回去。” 要知道，他最烦被条条框框束缚，尤其是这些规则已经细致到笑容的幅度。 “你、你怎么在这里！”一道厚重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那是一个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他做动作时，左手一定会捏着自己的左大腿。 夏起灰眸含笑：“嗨，马安大叔。” 外面是黑夜，这间便利店的灯有些黯淡，照得夏起肤色也偏黄，马安本就是糙汉子，此时脸和脖子都被光照打成了棕色。 不过这里空气清新，似乎还有隐藏式空调，时不时有凉风拂过。 马安说自己在这里待一天半了，休息室晚上只有他一个人，虽然有些害怕，却也不用担心触犯规则。 他小心行事，来到这里时，第一眼就看见墙上的店员准则，这之后哪一条都没敢触犯，吃喝拉撒事事小心。 隔个几分钟，他就过来看一眼那十二条准则，现在已经背熟了。 马安：“镜子……？我还真…知道一个。” 他说着，一瘸一拐在前面带路。 那间挂着“闲人勿进”牌子的小门，它拥有了门把手，钥匙孔里插着一把银白色的钥匙，马安转动钥匙，打开了这扇小门。 “这就是休息室，里面有床和卫生间。”马安指向深处，“卫生间里面有面镜子，是全身镜，高度能把我也照进去。” 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对这位他不熟悉的青年侃侃而谈，或许是因为青年的到来终于让他不用感受孤独忍受寂寞。 休息室有六张床，上下铺，左边一上一下两张床，右边四张床，规则说只能睡三个人，而左边的枕头不能使用，那说明只能选择右边的三张床睡觉。 穿过学生宿舍般的床铺，最深处是一间锁死的卫生间，还要转动钥匙后才能打开。 马安：“我担心弄混就一直挂在上面，休息室的钥匙和卫生间的很像，但我试了，两把钥匙不能开对方的门。” 卫生间里面，进门正对着就是全身镜，上面的灯常亮着，开关就在进门处左手边。 镜子里照出身材修长白皙的夏起和他身后略带疲惫的马安。 洗手台和墙壁上的花洒都很普通，只是用的有些发旧。 除此之外，还有刷牙三件套和两个毛巾，地上还摆着叠放起来的塑料盆。 这里比镜子里面更普通，更像一个正常的世界。 “是挺好，挺正常吧。”马安苦笑道，“刚开始我还以为回到了现实世界，其实那些怪物也不可怕，就是那个，那一个客人让我感觉，挺不好的，我就想着避让一下，不打扰你们。” 夏起视线扫着卫生间，敷衍地点头。 马安继续碎碎念道：“没想到我撞了一下那个玻璃门就撞到这来了。” 夏起回神：“不疼吗？” 马安：“啊？撞那一下不怎么疼。” 他挺感动，这个看似笑颜相待却不好相处的青年还会慰问他。 夏起垂眸盯着卫生间渗满肮脏水垢的瓷砖：“你没有被烧吗？” 马安愣住：“什么烧？” “没事啊。”夏起勾唇笑道，“对了，马安大叔有看见乐乐吗？” “年乐乐也来了？！”马安被转移话题，“你们是怎么来的？” 夏起捻捻手指尖：“如果她也是因为某种特定原因才变成灰烬，那应该也到了这里。” 马安：“灰、灰烬？？” 夏起简单讲了他们发生的事，只有进来时一瞬间的被火烧的疼痛没说。 马安沧桑的眼睛里满是不忍：“那还是个孩子啊，一直咳嗽都有巨大的痛苦，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来这了。” 夏起没接他的感叹，问道：“你没看见她？” 马安想了两秒，摆摆头道：“没有，除了你我没见到其他活物……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外面天一直黑着，外面收银台底下有块手表，还有个座机电话，手表指针一直能动，我看规则的时候也看它，发现一天半过去，天色没变过。” 夏起沉思片刻，问道：“你没睡过觉。” 马安苦涩地扯唇：“哪儿敢睡啊，就我一个人，咋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络腮胡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杂乱，还时不时仓促地张望。 他不仅没睡好，精神也被折磨得极其脆弱敏感。 “嗯……”夏起不觉得年乐乐已经死了，没有广播放送，而且她看起来和他来到“真实”时候一样，被烧焦。 两人离开休息室，马安依次把门关好，他们再次看见墙上的十二条规则。 马安：“你多看一看规则吧，以后进出门都得记得锁门。” 夏起笑：“好，马安大叔去睡一会儿？我可以帮你看着。” 马安有些担心：“现在能睡吗？” 夏起：“你现在状态太差了，如果不休息，你会先猝死，我会帮你的大叔，如果有事我一定会救你。” 马安耸耸鼻子，胡须跟着颤抖，他拍了拍夏起的肩膀，不再言语，转头又回到休息室里，不过这次不用再关上门。 夏起见他躺在右边靠门那张床的下铺，将视线收回来，投注于墙上。 「一、店员需保证自身在店内穿着整洁的围裙，微笑面对客人。 二、营业时间从中午到天黑，营业后需要关闭便利店的大门，有客人到来请对客人说欢迎光临，但不必打开门。 三、工作时间请不要吸烟喝酒和睡觉，如违规将会按严重程度扣工资。 四、店员午饭时间不会有客人光顾，如遇到客人打扰请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碗。 五、休息室和冷藏室的门无人时请关好，有人时不要关门，如忘记，将扣工资。 六、客人提出的无理需求一定要尽量满足，无法满足的情况需要打电话告知店长。电话：1207。 七、店长不会在工作期间回到便利店，如在工作时间遇到店长需要立马回到休息室。 八：每个店员必须工作满七小时，如果早退或加班有可能会被其他店员投诉。 九、不要对客人指手画脚，每个客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的不礼貌将会被投诉。 十、民工和学生到便利店可享受□□折优惠，如折后金额为七或七的倍数，请立刻拒绝客人的付款行为。 十一、每天都需要保证便利店内的干净，早上要选出一名店员擦拭镜子和玻璃。 十二、七个小时营业时间内，如发现客人出现任何暴力行为请不要惊慌，可以尝试打开门送客。」 规则很多，可知线索也就变多。 包括店长在内，一共七个人，工作时间七个小时，还有金额不能为七的倍数。 这些暗示可以见得，民工便利店2000年那一天，穿着店员围裙的七个人聚集在便利店，一定是做了什么，而那场意外火灾，或许也与他们脱不开干系。 而这场游戏里，最起眼的人物，是身为便利店店员的他，最被动，最旁观者的身份，反而是知道所有事情最清楚的人。 外面天一直黑着，夏起也知道了是因为什么。 规则第十一条，早上的时候要有人去擦拭玻璃和镜子，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不擦就不会进行下一天。 不过，他倒是不急，毕竟在场的“店员”只有他和马安，其他人还没到，好戏还在后头呢。 看起来单纯用来传送的镜子，恐怕是跟火灾烧到便利店有关系。 毕竟怪谈叫“焚化的便利店”，又不是焚化的商厦。 夏起记牢十二条规则，大步走到紧闭的玻璃大门前，可以看到外面点点星光闪烁，还有茂密的树林绿化，远处高楼大厦，似乎就有一栋是东都商厦。 他握住左边玻璃门的铁把手，冰凉从手心传遍全身，他轻轻一推，玻璃门底下防磨损的软垫蹭过地板。 惬意的凉风扑面而来，吹散身躯的僵硬和疲倦，外面的世界极陌生，却又和他相融。 这个叫做规则的世界，宏大而又触手不可及。 蔺漾不会告诉他们，一个怪谈，会衍生出近似现实的世界。 耳边突然一震。 【嘀嘀。】 【守则者[夏起]违反规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七小时便利店（12） “干活勤又快，生活幸又福。” “左一榔头右一板砖，楼是高高起，汗是哗哗流！” “诶，工头去哪儿了？” “啷个晓得，我昨天就没见过他咯。” “你记得不，咱们手头建的楼叫甚？” “害，是啥，东都商厦吧！” 便利店外，繁星点点之下，远处是十字路口，有两个工人正往这边走来，他们哼着小调，念着顺口溜，肩膀上扛着锄头或铁锹。 夏起蹲在草丛里，头顶上面是散发绿油油光芒的便利店招牌，他听到逐渐走近的人声，那双细长的无神眼眸一亮，浅灰色中染上一点绿光。 大约两个小时前，夏起在便利店里面打开了玻璃大门，跨出去一步时听到广播播报他违反规则，正原地等待死亡，没想到身后的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地一声死死关住。 任他怎么拉都拉不开，违反规则的惩罚原来是被“拒之门外”，他觉得好笑。 回是暂时回不去了。一时也不知去哪里。 外面很像现实世界，身后便利店却一片死寂，他便想着离开，结果走出便利店的范围就会被立刻传送到门口。 无奈下，他蹲在杂草中仰头数星星。 “到地儿了，你说你要买啥来着？” “酒！” “咦！放过你那烂肾吧！” 两人互相给对方一拳头 前面就是便利店，他们路过草丛，突然听到细细簌簌的响动，两人停止嬉闹，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两张脸上宛若大敌来临，身体也做出防备的动作。 “喂喂喂……这可没有啥闹鬼的传说吧喂？” "俺哪儿知道俺哪儿知道！" “草、草里有啥玩意儿？” 待黑影从月光下显现，原来是个气质出凡的青年，两边头发微长搭在肩膀上，眼睛轮廓较为凌厉，左边外眼角那颗小痣又柔和了边缘。 “人人人还是鬼喔？” “你结巴真难听。” “……他奶奶的，现在你还呛我来？” 夏起摆摆手，笑道：“你们好。” 两个打闹的年轻工人脸一红，想着这么好看的人打招呼，怎么也得回一个。 其中一个把手在空中胡乱扇了扇，讪笑道：“嗨，你搁草里干啥呢？” 另一个手肘快速怼了他两下，用眼神瞥他，示意这问话太直接。 夏起：“便利店没开门，我进不去了。” “啊？没开门？” 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奇怪。 “是傻的吗？”一个工人小声说。 “呸呸呸，别瞎说。”另一个工人瞪他一眼，随后扭头对夏起说，“那一直开着嘞，你再仔细看看？” 夏起一愣，缓缓扭过头去，身后那家便利店里面亮如白昼，像是活了过来，只是没有打开玻璃大门，收银台里正站着一个黄裙女人。 “……” 两个工人遮着嘴用气音说了起来，视线时不时扫过夏起，见夏起扭头盯着便利店不动，他们觉得胆颤，互相拍打着赶忙推开门进便利店。 程潇潇尴尬地撑起笑容：“欢迎光临民工便利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她在这里当接待。 她、蔺漾和张大奕穿过“镜面”，来到这里后没见到夏起，倒是看见了茫然的马安大叔。 马安说他见到了夏起，但说好给他看门，结果睡醒就消失不见了。 “给我来瓶那是啥酒来着。” “大爷红。” “哦哦哦！那个酒！醉人得很！” 程潇潇礼貌微笑：“酒水可以在售卖机自购。” 她怎么都没想到要在怪谈世界上班，要疯了。 蔺漾和其他人在休息室商量事情，就留她一个人，她有权怀疑自己被孤立，现在完全理解夏起的心情了。 “这玩意咋用啊？便利店新进的货件？” 售卖机旁，俩工人动手拍了拍透明窗，伸手往出硬拉，拽得叮咣响。 “咳。”程潇潇尬笑，“客人，咱们投币或扫码都可以。” 两人手机没扫码功能，从兜里掏出几个硬币投了进去。 他们拿了酒，要了几盒烟，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冲着程潇潇侧目。 程潇潇烦躁地蹬鞋，被注视的感觉让她浑身紧绷，用手下压裙摆勉强遮盖裸.露的小腿。 等他们走远，手才松开裙摆。 程潇潇低头呆呆瞅着收银机里的钱币，有些想不明白，眼睛可以看见的这些东西都这么真实，他们真的只是在玩一场会死人的怪谈游戏吗？ “啊，欢迎光临。”她听到脚步声靠近，从混乱的思考中抽离，慢慢抬头。 夏起垂眸含笑：“你好。” “夏夏夏夏夏……” “嘘。”夏起手指竖在唇中，唇角微勾，“不要吵到其他人。” 程潇潇捂嘴，荔枝般的眼睛睁大，睫毛轻轻眨了眨，乖巧地点两下头。 夏起：“你什时候来的？” 程潇潇捂着嘴：“有半个多小时了吧，哎，漾哥和那个小混蛋也来了，他们在休息室里面呢。” 夏起笑：“怎么不带你？” 程潇潇：“……可能，是因为我提议先找找你吧。” 夏起没想到跟自己有关，唇角的笑容加深：“潇潇姐，我来帮你招待客人吧，忘记说了，我之前就在便利店干兼职。” 程潇潇：“啊。” 夏起：“你去休息室找他们，听到重要的事潇潇姐会告诉我的吧？” 程潇潇：“……嗯。” 她看着面前青年的笑颜，不知怎的有些感动。 程潇潇像只清亮的黄蝴蝶，扇动着翅膀飞进了休息室里。 不过半分钟，张大奕从门里探出头在收银台里的夏起，又赶紧收了回去。 夏起无聊敲台面的手指一顿，压根不在意刚刚那道探究的视线，他余光瞥到便利店大开的门外，视线被牢牢吸引过去。 远处有一个人影，她像一朵盛开的粉玫瑰，金黄的波浪卷发披肩，太远了，看不清脸。 夏起只是眨了下眼，粉玫瑰就消失在高楼和月色中，三个工人并肩走进便利店，彻底挡住门外的世界。 他从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那朵娇美的粉玫瑰跟这个怪谈世界格格不入。目前搜寻的线索也没有提到这样的npc。 不过他对那模糊玫瑰的好奇心油然而生，无法从迟缓的大脑神经中祛除，甚至挤压出他无法描述的情感。 “哎，小兄弟，给我来两盒白鹤楼。” 夏起顺手一指旁边的货架：“自己拿。” “嘿——”工人大叔黝黑的脸变得皱巴巴，“小兄弟干活一点也不麻利，算鸟算鸟，我个人拿去。” 这三个工人买走五桶泡面和三瓶冰绿茶，走的时候还向夏起打招呼，说他们今天晚上加班，问便利店开到几点。 夏起不知道，只能说：“我们早上不上班。” 工人们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打头那个大叔嘟囔：“早上我记得也开啊？哎不管鸟，小兄弟的意思估摸是说他自己上夜班，这家店肯定是一直开着到早上得。” 戴黄色安全帽的年轻工人：“是了。” 脖子上挂毛巾的中年工人付完钱开始拆泡面桶的塑料薄膜，他晃晃头，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抬眼看见夏起安然自若的样子，他又将怀疑埋进肚子里。 他们并肩离开便利店，走远，说着谁家里都有的糟心事。 夏起看着外面，似乎是秋天，有泛黄的树叶偶尔不堪重负簌簌落下，星星稀少，月亮半弯。 他没再看到那朵好看的粉玫瑰。 此时没有工人再来买东西，他便轻靠在墙上，梳理目前所知的信息。 按照镜中找到的线索，大火发生在十二月二十五日，是正冻人的时候，若是北方地区都要开始下雪了。 外面的景象和气温跟便签纸上的新闻对不上。 蔺漾曾经说，找到的规则不会欺骗他们，只会有隐瞒。 任务的时间线太前了。 “夏起。”程潇潇从休息室出来，见他望着门外走神，她小声叫道。 夏起回眸笑应：“嗯，讨论的怎么样？” “……”程潇潇一拍脑门，“哎，我的天，简直一言难尽，他们完全不在意年乐乐去哪儿了吗？！怎么一直想着找规则啊，那墙上贴的十二条都不够我背的！” 她脸颊被急得粉.红，似乎担心自己说话声音太高惊扰休息室里面，说完后就偷瞥那扇门。 夏起眨眨眼：“她应该没死，我没听到播报，她也没有触犯规则，而且镜中的规则不一定全部适用到现在。” 程潇潇叹气：“但愿吧，就是不知道任务要怎么完成。” 夏起：“不是已经告诉我们了吗？” 程潇潇扣指甲的手一顿：“啊？” 夏起：“大火烧毁整个东都商厦，波及便利店。” 程潇潇愣在原地。 夏起轻声道：“任务让我们找出便利店起火的原因。” 程潇潇持续懵圈：“……对？” 夏起敲敲收银台台面：“可不是让我们搞明白这七个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为什么聚在便利店。” 程潇潇：“……” 夏起：“任务还剩下一个，我们要存活五天……这个五天的界定很奇妙，需要重点关注。” 程潇潇说不说话已经不重要了，能从她哪里得到的信息有限，休息室里的其他人更是从一开始就找不准怪谈的定义。 在这场怪谈，规则才是附属品。 系统慷慨大方，将重要规则全部告诉他们，贪灯小姐在镜中世界说会给他们存档的机会，真实世界里风平浪静，员工守则就贴在开门的地方。 每一步都像是设计好了。 统共两个小时的相处，夏起也了解那个老玩家蔺漾没什么真本事，目前来说，手里的道具也拿不出手。 其他人靠不住，没人在意系统的“五天”，倒只有他想要搞明白。 工作时间内便利店是正常状态，工作结束会发生火灾，根据规则推断，发生火灾的时间应该是早上。 “对了。”程潇潇皱眉，突然说道，“有一点不好说，跟漾哥相处这段时间，他刚开始挺和善，现在……他我总觉得怪。” 夏起：“怪？” 程潇潇：“嗯，有点不像他……啊，虽然我们本来也没认识太久，我就是第六感，女人的第六感，觉得他像是被什么奇怪东西附身了。” 她解释完又开始扣指甲。 夏起点头：“我明白了，你们是怎么开始营业的？” 程潇潇讪笑：“是我看镜子有点脏，没忍住擦了擦。” 她倒也理解蔺漾他们排斥她，毕竟她的胆子有时候挺大，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缺心眼。 她腹诽完自己，见夏起垂眸想着什么，便也不打扰，找了堵墙靠在上面。 张大奕伸着懒腰出来看见他们两人隔着几米远，纳闷喊道：“喂，干啥呢？没客人吗？” 程潇潇回神，瞧见那张贼眉鼠眼的脸，觉得晦气悄悄扯唇：“在背规则，你都记住了？” 张大奕：“……”记了个屁。 蔺漾和马安一直不从休息室出来，张大奕可能是嫌无聊，跟逛菜市场一样四处翻动货架上的商品。 程潇潇嫌弃他碍眼，索性将视线锁定到夏起身上，就算心底对夏起有恐惧，但那长相总归能养她的眼。 这一看不要紧，她发现夏起压根不会注意到她，他的视线落在玻璃大门外，不像是想出去，而是在等着什么。 若要形容，他是叫哪个妖精勾了魂，看起来比以往痴笨。 程潇潇张了张嘴，觉得打扰到他不太好，万一只是单纯的走神呢？她又合上嘴，眼睫轻轻垂下，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张大奕正巧出来看见：“你困了？不能搁这睡啊，你要是触犯规则，牵累我了。” 程潇潇：“……放宽您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起从收银台下拿出手表时不时看一眼，银色表链深黑表盘，竟让他想起来，蔺漾队长手腕上也有手表，就是没见用过。 程潇潇掰着指头数时间：“现在有十二点吗？” 夏起瞥一眼：“十一点四十四。” 程潇潇肩膀放松：“那看来时间没有突然加快减慢，我们来的时候是九点五十。” 这里跟现实世界相同的环境让她不至于一直惴惴不安，那张鹅蛋脸总算有了些血气。 【嘀嘀。】 久违的系统广播声。 【新人赠送版规则因不可抗力将进行修改。】 蔺漾慌慌张张地从休息室里跑了出来。 【4、早上非营业时间务必打开大门迎接火灾，如果火灾被扑灭，请尝试重新点燃。】 【为补偿新人，将在开始和暂停营业时进行提醒，每人随机发放道具*1。】 【嘀嘀。】 【请努力遵守规则，相信规则。祝愉快。】 程潇潇怔愣：“道具？” 包括拖着瘸腿从休息室出来的马安，四道视线投放于蔺漾身上。 蔺漾两眼冒光，脸上丝毫不显激动：“道具、嗯、道具，在背包看。” 张大奕两只小眼睛转圈：“背包？漾哥你之前没说过啊？” “嗯，忘了。”蔺漾埋头看着自己的系统屏幕，没心情应付新人。 程潇潇：“……” 张大奕：“……” 夏起倒是想起来了，在一开始系统让他们观看任务的时候，他点开的屏幕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圆圈。 当时顾着记规则和任务，没有特别关注。 张大奕看着屏幕，忽然大喊：“嘿！我知道在哪儿了！” 马安赶紧小声询问张大奕。 程潇潇抿唇看了会儿，也发现了端倪。 点开背包后，蓝盈盈的屏幕上罗列出无数方格。 夏起背包的第一格是一把菜刀，不过显示黑白，点击后出现「无法使用」的小便签。 第二格是把宫廷扇。 「希娜公主的遗留物：可在触犯规则时获得一次免疫效果。只可使用一次。 使用方法：拿出扇子大喊，希娜公主万岁！」 “你道具是啥？”张大奕凑到程潇潇旁边，“我这个看起来好牛，咱们是一样的不，是……” 程潇潇厉声斥道：“大奕！” 张大奕一愣：“咋、咋的了？” 程潇潇勉强扬起笑意：“没事，咱们道具应该不一样，一样的话广播就说了，道具比较重要，咱们要保护好，万一那些怪物在暗中听着呢？” 蔺漾抬头，不经意说道：“怪物不能使用道具，人形npc也不行。” 程潇潇：“……那、那挺好的。” 张大奕或许是被点醒，也不说话了，像个监控器一样摆头乱看周围，最后停留在视野前方发呆。 夏起指尖轻叩在台面，细细摩挲收银台冰凉的外表。 五人各怀心思半句话不说，就在这时，紧闭的玻璃大门传来嘈杂的声响，有四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吵嚷着推开了门。 “喂喂，乐乐，你可是说好了请——我们吃薯片的！钱带齐了吗？” 那是个高挑的女生，脸却很幼，看脸不过是个初中生，身高却像是模特。周围的三个女孩都没她长得好看。 而中间簇拥着的正是年乐乐，她缩着肩膀，高挑女生每说一句话，她就全身抖动一下。 “对呀，乐乐，我想喝可乐，你给我买吧？” “乐乐，你对我们真好，一会儿请我们去唱k好不好？” 四个女学生进来，见里面零散站着的五个人身上全穿着便利店围裙，她们眼神中晃过疑惑，又很快收回视线。 只有年乐乐厚重的刘海让她只能看到洁白的地板，她不敢抬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甚至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也不会回应。 高挑女生指甲嵌进年乐乐细瘦的手臂，拽着她往货架走。 程潇潇一眼看出三个女学生npc在霸凌年乐乐，当她想要上前，胳膊却被张大奕抓住。 程潇潇扭头，咬牙小声吼道：“你干什么！” 张大奕僵着脸：“你知道她是不是年乐乐？操！你他么过去想死？” 程潇潇哽塞，艰难说道：“这些npc看起来跟咱们一样啊……”她求助地望向别处，希望有人跟她一样想去救年乐乐，视线擦过蔺漾马安，又很快划走，最终停留在夏起身上。 夏起没有再望着便利店外面发呆，却也没有露出对年乐乐的同情，就像之前一样，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她不相信夏起看不出来那三个说话好听的女生是威胁年乐乐“请客”，她不理解夏起怎么也无动于衷。 她挣脱开张大奕，来到收银台入口，没有口红的嘴唇让她看起来被折腾的有些憔悴。 “夏起。”她声音很低，“那是年乐乐吧？” 夏起“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程潇潇垂下头，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一样抖了抖。 她失败了，没有人陪同，她竟然丝毫不敢去阻止面前发生的一幕悲剧。 “乐乐，那个那个，给我买嘛。” “今天作业是不是很多？” “是吧？” “没关系啦，我们乐乐是大——学霸，肯定能帮我们解决啦。” “怎么还留着这么长的头发？”高挑女生嗤笑道。抓住厚刘海向上一提，年乐乐被迫仰起头露出完整的脸，惨白、无神、绝望。 高挑女生拍拍她的脸蛋：“啧，老师不是说了前面头发不许过眉，你耳朵聋了？” “哈哈哈哈哈哈！” 另外两个女生捂着嘴大笑，校服袖口却遮不住她们的嘴巴。 程潇潇刚松懈下的手重新握紧，她一股脑走到四个女生旁边，露出难看的笑容。 “你们好，有需要帮助的吗？” 年乐乐听到熟悉的声音，无神的双眼缓缓聚起光。 “真他么扫兴。” 高挑女生白一眼程潇潇，松开了手里的头发，年乐乐的脖子依旧像被拎起来时高高仰起，前额碎发一绺一绺散开在脸颊两边。 她们三人怀里抱着满满当当挑选好的零食和饮料，来到收银台结账。 夏起对照着商品价目单给她们算好价格，语气温柔：“一共二百六十五元。” 高挑女生目不转睛看了他一会儿，幼女般青涩的脸上露出暧昧的神情：“帅哥怎么称呼？” 夏起屈指敲敲收银机，微笑：“您需要支付二百六十五。” 高挑女生转头，暧昧神色瞬间消失，喊道：“乐乐！过来。” 年乐乐正依偎在程潇潇怀中，寻求得来不易的关心和安慰。 高挑女生见此场面，明亮灯光下，幼童脸竟附上一层厉鬼似的阴影，她要大步朝二人走去，却在动身时被东西拽住了胳膊。 “客人。”夏起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强行转过身，纤长浓密的黑睫下是一双时刻带着笑意的浅灰眼眸，“告诉我你的名字可以打折。” 高挑女生的粉白美甲轻轻落在夏起手背：“能打几折呀？” “嗯……”夏起做出为难的表情，“只有名字的话，也就只能□□折咯。” “小桃。”高挑女生深黑眼眸盯着他看，“你呢？” 夏起笑：“小起。” “……真假。”小桃撇撇嘴，再次扭过头喊道，“乐乐！过来。” 年乐乐在温暖的怀里浑身发颤，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挣脱程潇潇，低着头小跑到三个女生正中间。 小桃指挥另外两个女学生装好零食饮料，命令年乐乐付钱，临走前还冲夏起抛了个媚眼。 等四个女学生走远，玻璃大门打开又闭合，便利店里面又重新变得寂静。 蔺漾觑过收银台里垂眸看不清神色的夏起和虚靠货架不知所措的程潇潇，轻嗤一声，道：“一个妄想勾搭npc，一个以为凭自己能撬动剧情。” 若是之前，张大奕就该附和蔺漾臭骂程潇潇和夏起一顿，可莫名其妙的，他沉默如马安。 鹅黄裙摆被握得皱皱巴巴，红指甲刺进劣质的布料。 “队长啊。” 她听见夏起的声音，攥紧的手竟松了些。 夏起整理着收银机抽屉里的钱币，头也不抬地说：“蔺队长怕是忘了，没有我，你现在还在镜子里找根本不存在的规则。” 程潇潇脸色稍缓，直愣愣盯着夏起看了会儿，觉得不好意思，又低下头看自己的白运动鞋。 她没注意到蔺漾的脸比外面的天还黑，手指骨咔咔作响，离他最近的马安早已经见情势不对退到休息室，还把小门轻轻合上。 蔺漾牙咬切齿大声道：“你算什么好人？既然敢招惹那几个女学生，又为什么不救年乐乐？！” 夏起抬眸：“你觉得她是年乐乐吗？” 蔺漾瞳孔紧缩：“你什么意思？” 夏起望向门外：“就算她是，你又怎么保证——”他的眼瞳转回来，落到程潇潇瘦小的肩膀上，“她值得我救呢？” …… 几句话呛得蔺漾摆个死人脸扭头打开休息室小门，“砰”地一声摔门而入。 张大奕跟程潇潇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无语。 夏起耸耸肩，靠在墙上撑着下巴，继续盯着大门外面看。 偶尔会经过几个npc，大多看不清样貌，也不会进到便利店购买商品。 比起镜子里的未知，这里让人更有代入感。 【嘀嘀。】 【营业结束倒计时：10分钟。】 【今日快报： 接待客人共7人； 营业时间共4小时； 未对客人说欢迎词共2次； 在营业期间进出休息室共5次； 总计被投诉次数0次。】 【「蔺漾」「张大奕」「马安」违反员工守则第三条。】 【「蔺漾」「张大奕」「马安」「夏起」「程潇潇」违反员工守则第八条。】 【「程潇潇」「夏起」违反员工守则第二条。】 【嘀嘀。】 【天亮了。】 “不对不对……”程潇潇大脑一片混乱，“明明有九个客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七小时便利店（13） 天亮了。 外面的太阳炙烤着泛黄的树叶，叶尖一点点变为焦炭。 “这天气真热，跟哪儿着火了似的。” 路人抬头一看，不远处浓烟滚滚，恍若恶兽降世。 民工便利店内。 广播结束。 “我们根本没有营业四个小时啊……”张大奕喘着粗气，一声声违反守则的冰冷机械音震破他的防线。 而程潇潇嘟嘟囔囔数了半天，怎么数都是九个客人，她排除了年乐乐，也有八个。 她无助地看向夏起，嘴唇颤抖：“是、是，谁，我记得很清楚，来过九个人！” 广播说他们违反守则，却没说他们接下来会有惩罚，夏起还特意等了一会儿，见广播彻底没声，扯了扯唇角觉得无趣。 马安和蔺漾广播结束也没从休息室里出来，他们这两个小时没做任何事情却还是被广播通报违反守则，夏起抬头瞄一眼写满字的挂牌，第三条守则是不允许在工作时间睡觉。 看来只要进入休息室就会被判定为“睡觉”。 夏起眼眸含笑：“它说有七个客人那就七个呗，没有惩罚说明没有惩罚。” “……” 张大奕两只小眼睛硬是眯成深沉的形状：“那四个小时工作时间怎么算？我们从来到这里，被这个女人强行开始营业，也就不过俩小时多点。” “镜子里呢。”夏起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我们在虚假世界待了多久？” 张大奕：“……一个多小时。” 夏起：“一共多长？” 张大奕：“四个小时……可是、咱们那时候营业了吗……”他声音越来越小。 夏起笑：“营业了。” 张大奕嘴硬：“谁他么知道算不算啊。” 夏起没反驳他，见天光乍亮，云影忽明，鼻息间有淡淡的糊味。 “着火了。” “……” 程潇潇愕然，猛抬头看。 夏起指指她身后的小门：“休息室每天只能睡三人，现在就剩一个位置了。” 不待他话音落地，张大奕眼疾手快打开门钻进去。 程潇潇：“……” 夏起眯眼笑看紧闭的白色小门。 程潇潇看向收银台不慌不忙的夏起：“这……怎么办？” 夏起：“等受罚？” 程潇潇：“……” 夏起笑：“开个玩笑。规则说休息室只能睡三个人，但没说其他地方不能睡。” 程潇潇：“你的意思是，在这里‘睡’？” 突然她眼前一暗，明亮的白炽灯归为死寂，休息室里没传出任何声响，墙体单薄，隔音效果却不错。 “灯灭了。”她呢喃道。 她心脏快要跳出来，卡在喉咙中间，呼吸困难，胸脯上上下下，长舒口气，吐出两道黑灰。 这才发现鼻腔早已经被堵死。 “夏、夏……”她张嘴，眼前所见像被泪水糊住看不清楚，只有隐隐绰绰的人影向她走来。 “别怕，潇潇姐。” 夏起纤细病白的手在她眼前放大。 “很快就没事了。” …… 程潇潇是个胆小的女人，她是这样认为的。 从因为自己的私欲，害无数人过敏窒息，她就觉得一切都完了。 那是段昏暗无光的日子，她为逃避责罚，花光积蓄跑到国外，每一天都处在无尽的懊悔中。 所以初春，她握湿机票，看向自己犯错的地方。 她准备回国自投罗网，踏上飞机那一刻，却来到了名为“怪谈”的规则世界。 一个看起来很可靠的斯文男人跟她说，她的生命将陷入随时死亡的漩涡，一辈子如此。 她身穿一袭漂亮的黄裙，如同菟丝花攀附在男人周围，企图获得离开噩梦的通行证。 “你在流泪？是哭了吗？为了我哭的吗？” 待她从黑暗中寻觅到一处光亮，是张可怕又俊帅的脸蛋。 周围回荡着法官肃穆的沉重的声音：“程潇潇，因使用违规化学伪造日化产品，害三十多人住院。现宣判无期！” 这是她害人后，夜不能寐时，脑中数次幻想过的裁决。 夏起站在旁边俯视她的狼狈，玩世不恭的脸扭曲成怪物，凌冽无情的眼眸却依旧平静。 她眼前深黑的墙眨眼间变为一颗颗化脓的肿包，炸开流出鲜红的液体。 “……” “我错了！我认罪……” 她无力地叹息，眼前不停浮现手下客人的皮肤长出红斑，股股刺鼻的化学香精流窜。 “放过我吧……” 随即合上眼，等待惩罚的来临。 【嘀嘀。】 【营业时间到了。】 【当前时间——中午十二点。你们拥有十分钟午饭时间，只可选择便利店的一种商品进行食用。】 她猛地睁大眼，视线所及之处是纯白的天花板，后背隐约有些冰凉，深呼吸间，有一股潮湿气混合着瓜果香气。 试着动手腕，这才发现全身酥软，如同进行过一场无休止的追逃。 “潇潇姐醒了？” 来人挡住天花板，头发垂落，笑吟吟地望着她，浅灰色瞳孔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 “……夏起。” “潇潇姐。”夏起伸出手，“醒了就快起来吧，不能在这待太久。” 程潇潇试着抬高胳膊，竟轻松放到夏起手上，被他轻柔地扶起来。 她努力咽下口水，缓和喉咙干枯的闷燥感，声音艰涩道：“这是哪里？” 夏起笑，错身露出打开的白铁门：“冷藏库。” 牌子上赫然写着“低温注意”。 “……！” 夏起摆手：“别担心，温度可以调节，不过就算调到三十度，也一时半会儿暖和不起来，不过这里的门不用钥匙就能开。” 程潇潇半晌说不出话，嗓子火辣辣疼，裸.露的皮肤又发凉。 夏起虚扶她的肩膀，引到冷藏库外，道：“吃饭时间有些少，广播没说明白，一种食物是所有人只能吃一种，还是每个人可以选择一种。” 程潇潇手搓胳膊缓解躯体僵硬，大脑也跟桶浆糊似的。 “所以我们要先去找其他人。”夏起自顾自道，“他们看见我们会不会露出开心的表情呢？” 他笑容带了些许期待。 踏出阴森的冷鲜区，排排货架抵挡不住外面刺眼的阳光，让再次明亮的白炽灯都黯然失色。 “灯……又亮了啊。”程潇潇仰头，灯泡似有若无的发出光亮，她喃喃出声。 视线扫过，便利店入口处站着的三个人满脸都是震惊。 张大奕那张丑了吧唧的脸，竟让人觉得有些亲切。 张大奕暗骂一声，道：“死的活的？刚他么走了个火灾，又来了俩怪物？？” 程潇潇：“……火灾？什么火灾？” 她看向身旁，夏起脸上笑眯眯的，看不出什么。 “你不知道？！”张大奕喊得嗓子破音，“你竟然不知道！！！” 离他最近的蔺漾和马安捂住耳朵。 张大奕：“我们就打开了一下休息室的门，那火沾上差点把人给烤死，他么的外面一直鬼叫，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反正我是一点没睡着，比死了还难受。” 马安一手扶腿一手摸耳朵，憨声道：“其实没那么严重，但确实跟那个什么新闻一样起了很大的火，只有我们在休息室里才没事。” 他说完，沧桑的眼神在夏起和程潇潇两人之间滑动，有点像方块脸老鼠。 “我不知道。”程潇潇觉得头疼，微微蹙眉，“我……” “我们躲进了冷藏库，哪儿跟休息室一样。”夏起突然道，“潇潇姐不小心撞到头失忆了。” 程潇潇：“……嗯。” 她想，等着和夏起独处的时候再问清楚，现在只管点头应是。 没人会信夏起，这个明目张胆的疯子，做出什么都有可能，只有程潇潇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后。 蔺漾不动神色，手落到张大奕肩膀，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二人：“我们会去验证，但现在要先解决午饭。” 夏起不慌不忙地跟他对视：“队长感觉到饥饿了？” 蔺漾神色古怪：“我……”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只听广播安排，没有在意肚子到底饿不饿。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游戏时间与现实同步，是人就会感到精力流失，除非…… “队长，你饿吗？” 蔺漾怔神，望进夏起淡如水的灰色眼眸，像被看透一般心脏骤停，他回避视线，快速道：“有一点，所以要尽快吃午饭，时间不等人。” 夏起：“哦。” 马安在一旁道：“面包吧？吃多点管饱。” 张大奕两眉一竖：“吃多点不得噎死？能喝水吗？……对，这里压根没水，那饮料也不道算不算一种食物。” 马安沉思片刻：“能解渴又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张大奕两手一拍：“嘿，泡面！” 蔺漾无情开口：“这家店没有热水器，你想用饮料或者酒泡？” 张大奕：“……”淦。 便利店安静片刻，蔺漾不经意握住左手手腕，他急切地想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却不看腕表。 张大奕呼吸变得急促：“咋办嘛！这他么都过去多久了？饿死了都！” “嗯……”夏起仰头看天花板，“你们说，那些民工买了面是在哪儿泡的呢？” 张大奕听到这话一喜，觉得有盼头了。 蔺漾：“商厦，除了哪儿没别的地方，但咱们不能离开便利店，或者谁想去试试？” 张大奕瓜个脸，闷旁边不出声。 来到这里后，穿不暖睡不好，现在连吃的都要让人想破脑袋，张大奕气得一直翻白眼，干脆从旁边货架拿起一包牛肉干，没敢拆开，就透过薄膜盯着里面的肉发呆。 马安瞧见他干瘦的身躯，叹口气，于心不忍道：“不管怎样，先吃点吧，我看大奕手里的牛肉干就挺好。” 蔺漾去收银台下拿出手表，低着头估算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含混不清地答应下马安的决策。 货架上的牛肉干共有七袋，每袋重二百五十克，一名成人食用至少两袋才够填饱肚子，更何况这里有四个年轻的男人。 程潇潇接过马安递过来的袋子，掂量掂量轻重，担忧道：“这能吃饱吗？” 张大奕饿急眼已经拆开袋子，一根一根往嘴里塞。 程潇潇：“……” 她慢慢拆开封条，牙齿用力咬下肉丝，咸味从舌尖滑进喉咙，饥饿瞬间变为猛兽，不管不顾地塞入咀嚼吞咽。 “咔。” “当当！” 夏起慢条斯理撕扯牛肉干的手顿住，向发出声响的玻璃门看去。 外面有一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像是上班族，身上西装皱皱巴巴，长相普通，他正左右张望，急切地拉扯大门想要进来。 “喂！里面的！开门！”他大喊道，“我来买笔，做不做生意了！” 几人嘴里还嚼着有韧性的牛肉干，没回过神，夏起便转身堵住客人的视线：“不能再等两分钟？” “来不及！来不及！”上班族大喊，“你们会不会做生意啊？后面那几个在干什么？” 他的视线企图越过夏起，脚尖踮起左摇右摆。 夏起个子高，偶尔调整角度就是不让他看，脸上带着微笑，道：“稍等，店里正在收拾，很快就好。” 上班族目眦欲裂，对着门生拉硬拽，却怎么都打不开便利店未上锁的大门。 npc、怪物、生命体又或者是非生命体都必须遵守规则。 便利店第四条，店员午饭时间不会有客人光顾，如遇到客人打扰请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碗。 照现在情形看来，只要不被客人发现“吃饭”这一行为，客人就无法进行其他操作。 夏起微微侧头，有人靠近他的后背，伸手拽拽他系在腰上的围裙绳子。 “我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程潇潇捂着嘴小声道，“我帮你看客人，你去里面。”她张嘴做了个咬东西的动作。 夏起笑：“不用了，潇潇姐去擦镜子吧。” 程潇潇目露担忧。 夏起瞥一眼无动于衷的三个男人，淡声道：“擦了镜子才算第二天，拖太久上班时间会不够。” “我……”程潇潇咬牙道，“好！我这就去——” 她经历那场梦魇后，已经不如刚来的时候怕死，想着自己该被惩罚折磨，心胸一下子开阔了。 【嘀嘀。】 广播响了两声，随后没有任何响动。 这是午饭结束，开始营业，广播懒得多说两句罢。 程潇潇小心翼翼地从休息室出来，冲夏起挥手：“我好了，刚刚广播是响了两声吗？” “嗯。”夏起敲响大门玻璃，微笑道，“客人可以买东西了。” 果然，上班族不用用力就拉开了大门，冲进里面拿出两根笔。 “一根三块五，一根三块五，唔。”夏起眨眨眼，“共七元。” 上班族丢下一个五元和两个一元就急匆匆跑走。 “等等！”程潇潇握住三张钱币想追出去，玻璃大门打开又嗖地闭合，她喃喃道，“七块钱……” 夏起从她手心抽出钱币整理好放进收银机，平静道：“潇潇姐还要多看守则呢。” 程潇潇盯着他眼下睫毛打出的阴影，脑袋以高速旋转，随后报废。 “所以，七块钱没有事吗……？” “打折后不允许是七，原价是七没问题的。”夏起说着抬起头，正对面的蔺漾脸色阴沉，镜片下眼睛无光。 他莞尔一笑，说：“队长，今天你要替我站岗吗？” 蔺漾从奇怪的回忆中脱离出来，见众人都盯他看，轻“啊”了一声。 夏起笑：“那太好了，我昨天没睡好呢。” 蔺漾：“？？？”什么东西？ 收银台圈起来的地方只够一个人随意舒展，再多就会变得拥挤，蔺漾被四个人眼巴巴送到收银台里时，人还在懵圈。 他昨晚小憩，竟在梦里看见自己用道具刀杀死夏起，还看见他们从没见过的镜中客人——食舌。 食舌吃掉所有人，冲他嘻嘻邪笑，那种被吞之入腹的痛楚无法用梦来解释。 而夏起，从始至终都挂着笑，或许这些笑有分别，但没有人能保持几个小时的笑容。他表现得太自在，根本没有人特别注意。 蔺漾进收银台，程潇潇被夏起带走，美名其曰是去后面货架休息。 张大奕和马安面面相觑，在休息室门口站直，一人一边，像俩门神。 便利店外偶尔有鸟雀叫声，填些活气，后面货架角落连白炽灯都照不进，阴寒扑面而来。 程潇潇想到做的梦，不禁打个寒战。 夏起站在她身前一米远，没骨头似地依着白墙。 “你晚上没休息好吗？我给你看着，你睡一会儿。”程潇潇天真道。 “这是留给潇潇姐你问我答的时间。”夏起调笑道，“不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想。”程潇潇重重点头，紧张地握住裙边。 他低下头，半遮浅灰眼眸，挂着笑轻声说起昨晚。 浓烟从门缝滚进来时，程潇潇已经昏倒，她全身毛孔弥散出小手般的烟雾。 休息室里不停传出撞击声，男人们粗.喘和嚎叫混杂在一起。 夏起若有所思，看向火星舔舐的大门。 在火光下，员工守则自下而上越来越不清晰。随即，他背起程潇潇去到冷藏库。 他不确定冷藏库属不属于“店员安全区”，但把一个可怜的人留在地板上又不是他的习惯，索性试一试。 冷藏库调节温度的按钮在旁边，被扫把和拖把挡住。他刚开始没发现，还是在开门的时候，程潇潇垂在他肩膀的手不小心碰倒扫把，控制器露出一角。 冷藏库没有钥匙，里面除了冷气，什么也没有。 调好温度，他把程潇潇轻轻放躺，关好门，随后离开。 程潇潇：“……你去做什么了？” 夏起：“当然是看看我们的队长了。” 休息室的小门撞凸出，火已经蔓延到收银台，纸币皆化为灰烬，硬币烧得越来越小。 此时，温度高达五十度，人体开始无法承受。 他拉开休息室的门。 安静。 没东西再撞击门，里面也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的呼吸声。 他的身后是汹涌大火一步步逼近，身前恍似黑夜下的悬崖。 “然后呢？”程潇潇脱口而出，两颊抖动并伴随细微抽搐。 夏起话语被打断，望进她满是惧怕的眼眸。 “然后啊，我看见镜子在发光。” 程潇潇忙乱的视线划过夏起勾起的唇角，触及他平淡的眼眸。 “队长躺在左边床，大奕先生躺在队长的身上，马安大叔岔开腿骑在床头。”夏起想起那一幕，眼睛微弯，“镜子里的他们却坐在右边床，商量着要不要打开门看一看外面。” 程潇潇听得晕乎乎，身体却自发竖起汗毛，她心想，自己应该离夏起远一点，否则心脏受不了。 她觉得自己该问“然后呢”，但实际上张开嘴，一声不敢吱。 “这应该算休息室的规则？”夏起垂眸思考，“有些奇怪的是，他们应该不会去左边，新人规则里左边枕头是危险物，他们就连左边床都不会去。” “嗯……”程潇潇声音细如蚊子。 夏起侧过头，穿过两排货架看见树枝干枯，落叶满门庭。 “时间，今天是第二天。潇潇姐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吗？” “嗯……啊？”程潇潇低头掰手指，茫然无措。 夏起含笑不再问。 有民工推开门进来，到货架挑选商品，瞧见夏起和程潇潇，目露疑惑。 民工拿起两卷卫生纸看一眼穿着便利店围裙的俊男靓女，随后满头疑问地走远。 夏起：“还有想知道的嘛。” 程潇潇连忙摇头。 夏起笑：“那就好，还担心潇潇姐会苦恼，不过现在轮到我苦恼了。我们出去吧。” “等等。”程潇潇抓住他的小臂，温热传至手心，她不好意思地松开，“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给我说……我虽然不太会动脑，但、嗯，耳朵体力都还不错。” 她想说自己已经不奢求活着，这段时间胆战心惊的日子如今也弥足珍贵。 悔恨塞满心脏的时候，连生命都陷入泥潭不停挣扎。 她眼神变得坚毅：“夏起，姐会保护你。” …… 海口夸下去了。 程潇潇捂住眼睛，完全想不通那时候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好像要去赴死一样。 还说要保护夏起，从始至终都是夏起在帮助他们通关，没有夏起，单靠老人蔺漾带，他们连镜中世界都出不去。 夏起竟然还很乖的向她道谢。 新人赠送的规则……她从夏起哪里大概明白是“镜子里的规则”，因为没那么重要，所以广播直接送给他们。 其他的，她到现在也没有全部搞懂。 营业时间还算安逸，没有客人闹事，守则就张贴在最显眼的地方，也没人故意去违背。 就在程潇潇以为这一天都会这样安稳度过，只要担心睡觉问题的时候，异变突生。 满身酒味的客人到处乱砸，进来后就把收银台上放的乱七八糟的小糖果通通推倒。 蔺漾正懵圈，拳头就把他脸打歪了。 “漾哥！” 张大奕大喊道。 他讲义气，最看不得自己认识的人被打，那醉鬼体型高大，他气性上来也不害怕，拎起醉鬼衣领，提起拳头就要干仗。 马安人高马大，扶着条腿，小心翼翼弓着身体去拦两个人。 他有技巧，两个纠缠的人被扒拉开，隔着健硕的手臂互相怒瞪对方。 马安抽空贴近张大奕的耳边，用气音说：“你看守则最后一条。” 张大奕愣住，眼珠转到旁边瞥见那两行字，如坠冰窟。 第十二条，七个小时营业时间内，如发现客人出现任何暴力行为请不要惊慌，可以尝试打开门送客。 他应该，送客。 “出什么事了嘛？” 夏起从货架后冒头。 不久前他正靠墙上闭眼整理线索，还在想为什么全都忘记了员工手册第五条，听到动静才慢慢去到大门口，程潇潇跟在身后。 看看蔺漾，斯文秀气的脸上多个红印，面若木鸡，再看看张大奕那张干黄的脸变成惨白。 马安紧皱眉头夹在中间，不认识的酒鬼踉踉跄跄满脸怒气，满地狼藉。 “多美丽的绘图，是在打架？队长看起来无辜极了，是喝酒的客人来闹事吧，嗯，应该还发生了斗殴。”夏起的低喃只有程潇潇听得见。 张大奕冲过来，摔倒在地，顺势一把抱住夏起小腿，脸上糊满泪水，哭丧道：“我、我我我……” 张大奕这辈子做过不少错事，他能屈能伸，给比自己小的夏起下跪他也干，只要能活下去。 马安没想到他病急乱投医，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去问蔺漾怎么办才对。 夏起没甩开张大奕，笑着弯腰仰视他脏兮兮的脸：“怎么了呢？” 张大奕的勇气早在看见自己违反守则时飞走了，马安见他半晌憋不出一个屁，一只手用力挟制着发怒的醉酒客人，将刚发生的事情告诉夏起。 第十二条是没有写出“惩罚”的守则。 既没有说可能会被投诉，也没有说会迎来怪物。 “送走他就好了。”夏起手指勾起张大奕一缕干黄的发丝，轻声道，“来店里闹事的客人，还要给什么好脸色吗？怎么给大奕先生吓成这样。” 夏起侧头：“潇潇姐，帮我把大奕先生扶起来吧。” 张大奕被程潇潇扛起来，手软脚软站不稳，夏起眼睑半垂，他的浅灰眼瞳如同两块石头，印不出半点温度。 他心想，没有比便利店更安全的地方了，这些人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 一个被几句话几个字约束的地方，没有任何可怕之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七小时便利店（14） 送走醉酒的客人后，他们很快完成了七小时营业时间，广播的播报没有人违反员工守则，第二天就这样结束了。 广播嘀嘀响，睡觉时间到。 因为蔺漾被一拳打傻表示只能留在休息室，张大奕对夏起怀有报恩之心，所以提议他和程潇潇去冷藏库休息。 看起来进展顺利，不过，夏起再次提到休息室有人不用关门的第五条守则，他们一脸恍然大悟，可到时却依旧无人在意。 他看着马安粗壮的手臂带着门“砰”地一声关紧，还冲着他说，让他记得选择右边床，自己却浑浑噩噩地走到左边床挂在床头枕头边。 灯灭那一刻，这四个人的脑袋也不好用了。 不一样的是，从始至终他都以真正店员的身份存在，不受到任何约束，不会被无法察觉的东西操控。 他可不会信规则世界是在照顾他精神不好。 轻笑道：“或许我还遗失过一段记忆？不过不用在意。” “兼职店员”是守则者们写在系统屏幕上的身份，镜中世界却又分别发放了隐藏身份。 两个世界不止虚假和真实的区别。 休息室内那两个家伙睡姿奇特，而镜子里又是别样的风景，那里面没有夏起。 镜像的蔺漾抚摸着脸，阴沉道：“下回要更谨慎，真……疼。” 看中间口型是在骂人。 镜像马安：“哎，谁也没想到这个里面的人还会打人。” 镜像蔺漾：“你不觉得那个人，不像人吗？” 镜像马安：“客人本来不就是那什么恩匹希？就是机器人……” 镜像蔺漾：“我说夏起。” 镜像马安搭在床边的腿一颤：“……啊。” 气氛尴尬起来。 镜像蔺漾没理他，说道：“你没有那种感觉吗？看见他就觉得毛骨悚然，你能想象到会有人一直笑？” 镜像马安沉默不语，方正的脸型给他添加两分严肃。 见没人回应他，镜像蔺漾深吸一口气，平躺在右边床下铺。 外面和昨天一样，大火和浓烟。 镜子里也安静下来，此地只余火焰噼里啪啦舔门的声音。 休息室的门从昨天被撞凸出，营业后恢复正常，现在没有任何动静。 夏起盘腿坐在地板，手杵着大腿撑起下巴，无聊等待，火舌似有若无靠近，他打了个哈欠。 “砰！” “砰！砰！砰！” 开始了。 有东西在砸门，昨天在外面看感觉是里面有几个男人在撞门，今天坐在休息室里面看，却又像是外面的东西要进来。 耳边传来男人焦躁的喘息声，隐约呼喊着什么。 “快……” “……大……有人……” 支离破碎，只有几个喊得高的音节能听见，明天要找个机会让程潇潇来听一听。 不过，这些人灭灯就会失去意志，她来了估计也什么都做不成。 夏起作罢，吵得睡不了觉，干脆推开门，想要挤进来的火舌戛然而止。 门敞开，大火却再也闯不进来，隔着门槛遥遥相望，连炙热的温度都无法穿透。 【嘀嘀。】 【营业时间到了。】 四个人眼底乌黑精神萎靡，摇摇晃晃，像一群丧尸在便利店大门口中间的空地搞团建。 夏起盘坐在地上十个小时，虽也没睡好，但不妨碍他精神满满展露笑容。 程潇潇揉着眼靠过来，低声问：“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 夏起笑：“是‘今天早上’哦潇潇姐，什么也没发生，一直在睡觉。” 她眼睛里满是担心，上下打量他一番：“……那些梦，越来越过分了。” 看到夏起神采奕奕，她不自禁疑惑他没有做梦吗？再转头看其他人，明明都是一脸苦相，只有夏起不同。 夏起舌尖触齿，微微俯身笑容温柔：“潇潇姐悄悄告诉我，做了什么梦？” 自己无法直视的过错说给喜欢的小孩听？程潇潇做不到，她摇摇头，用笑勉强撑起僵硬的脸。 夏起另起话题：“昨天睡觉前你们把冷藏库的门关上了？” 他没有追问让程潇潇舒一口气，想了想，回答道：“关了吧，守则不是说要关门吗？” “……”夏起笑：“这样嘛。” …… 午饭选择售卖机里的牛奶，吃完后张大奕去擦了镜子，开始营业。 学生匆匆忙忙喊着快要迟到了，握着两块钱来买糖，一进门被吓到，这几个店员们蔫头耷脑像行尸走肉，学生扔下钱就跑，回头瞧见便利店绿色清新招牌，都有一股子阴森气。 任医生说过，人的神经很脆弱，晚上做噩梦就有可能导致一整天状态下滑。 人体也很脆弱，皮肤划伤一道口子就会死掉。 他见队友们如今的模样，已经不能断定他们还有多少“人”的成分。 像这场以真假编织的规则游戏，从一开始就在用外表迷惑人单纯的眼睛。 不过，这与他夏起有什么关系，有意思就行了。 午餐他们选择食用的是夹心面包，没有客人中途来。营业后，学生和民工偶尔到店内买商品。 外面越是漆黑，里面白炽灯越是明亮。 陆陆续续来过六个客人，程潇潇打起精神，希望最后来的不是两个客人。 夏起倒不在意，毕竟“七个客人和记录本”是镜中规则，员工守则可没有这项规定，其次就是，很明显在这五天里，重要的不是遵守规则。 可惜，他还没找到真正的“玩法”。 夏起从兜里掏出那张被揉皱的便签纸，指尖轻轻抚展。 “2000年东都商厦，广播提到建安十字路……”夏起轻哂，“任医生倒是说对了，我总是在发表自己的看法，其实根本不在意别人。” 耳边响起门垫摩擦的声音，有客人推门而入。 “明明生活在这里的客人就是最好的线索。” “你好，小朋友？”程潇潇用小心翼翼极近温柔的语气打招呼。 夏起抬眸，周围几张脸上皆是不可思议，他的视线似有所觉落在门口处渐渐缩紧。 不足柜台高的粉色公主裙女孩仰起带着婴儿肥的脸蛋，露出她海蓝宝石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柜台里的程潇潇店员，她抬起白嫩的小手指向随意摆放的巧克力。 程潇潇双腿并拢弯曲，尽量让自己与她平视：“你想要那个吗？” 她点头，眼眸里却没有任何希冀，让程潇潇想到了夏起。 “给。”程潇潇把巧克力推到她面前，确认她可以轻松拿到，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的笑，“算姐姐请你吃的。” 女孩踮脚，伸出白藕胳膊，指尖触碰到巧克力的外塑料包装，在程潇潇欣慰的老母亲目光下，她指尖停滞，慢慢又将手收回去。 程潇潇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女孩转身过去仰起头。 夏起眨眨眼。 女孩眨眨圆乎乎的大眼睛。 程潇潇：“……？”大眼瞪小眼？ 旁边张大奕受不了一大一小互相盯着不松，暗骂一声，跑去休息室门口抬头背员工守则。 马安见张大奕离开蔺漾，他便凑过去，声音低沉沙哑：“这个小孩穿的，太不一般了，会不会是重要的人？” “或许。”镜片下的棕黑眼眸看不清情绪，蔺漾指骨攥成一团，噩梦和凌乱的思绪让他反胃。 马安摸着大腿，感叹道：“要不是脑子里有广播，我越看这里越像现实，你说咱们是不是在现实某个地方啊。” 蔺漾冷冷瞥他：“没有守则者会这么想，等你回到现实，手里拿着规则世界给的奖励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你就知道，用一生去达成自己梦想的人愚蠢不堪。” 众人已经不用看手表就能感知到营业时间即将结束，女孩和夏起还在对视。 漫长的时间足够大家看清楚女孩繁复的公主裙，程潇潇是日常长裙，前胸处不会有蕾丝花边，脚上也不会踩着双玛丽珍鞋。 在众人耗尽耐心之前，夏起动了，他单膝下跪与女孩平视，面带温柔的微笑伸出胳膊。 “要抱吗。”他说道，语气乍听温柔，却隐隐觉得另含深意。 女孩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握住巧克力公主裙转动，她轻松推开厚重的玻璃大门，临走前，转过头用那双蓝色大眼睛毫无感情地看一眼夏起。 “啊……走了。”程潇潇尴尬地偷看夏起维持着的姿势，想问两人难道认识？但又不敢问。 夏起若无其事地起身，轻拍膝下不存在的灰尘。 他确信女孩是第一天匆匆瞥见的粉玫瑰，初次见面还有额外惊喜，他发现那不是个女孩，是穿着洋裙戴着假发的男孩。 穿裙子的男孩不该是“焚化的便利店”背景下存在的人物，若不是怪谈剧情需要，那就是特意来找他的。 他当然要欢迎。 第三天的播报响起，没有人违反守则，营业时长七小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事故。 到休息时间，这次马安刚合上休息室的门就被夏起推开，顺便也把冷藏室的门打开。 便利店的灯没有开关面板，营业时间亮，休息时间灭，就像外面的天空一样，有着白天和晚上的严格分界线，营业时间是黑夜，休息时间是白天。 昼夜颠倒，如此往复。 …… 【嘀嘀。】 【午餐时间。】 【嘀嘀。】 接着是营业时间。 第四天。 如果昨天这四个人是行尸走肉，那今天或许已经入殓，没有人可以胜任收银的职业，所以只能轮到夏起。 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是个穿着绣金旗袍的高瘦女人，她身材婀娜，与昨日的“女孩”不同，进门后没去靠近收银台的位置，反而是拨弄着卷发四处张望，眼波流转间锁定奄奄一息的程潇潇。 “程管理！”女人扭着屁股走过去，娇嗔道，“这几日不见了，真叫人好找呢！” 程潇潇茫然抬头，不确定是不是在喊她，连带着手脚僵硬，女人扑过来抱她胳膊都不知道躲。 “怎么变得生疏了？”女人嘟着嘴，“前些日子说商厦要准备装修，给你我放了假，你突然没影，我还以为是抛下我了！” “我……”程潇潇挤出一个字，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求助地看向夏起。 夏起笑。 程潇潇：……倒是发挥你的口才帮忙拦一下啊！ 她之前倒是有过几个小姐妹，日常出门也会揽着胳膊说亲密话。 可旁边这个旗袍女人，一是不熟，二是这里是规则世界，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程管理？程管理？” 女人晃她胳膊：“你理理我呀，对不起嘛那件事，你到现在也不肯原谅我吗？” 程潇潇回神，喃喃自语：“什么事？” 女人瞧旁边四个臭男人，似乎不乐意说，但她可能真怕程潇潇不理她，咬咬牙把人拽过嘴边，道：“你别跟我装傻嘛，用劣质化妆品害人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 脑袋就跟卷进来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她最骄傲的耳朵听不清紧紧贴在耳边的声音。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再次看见折磨三日的梦境，她泡在化学液体缸，身体腐蚀殆尽。 一次又一次。 “我.操，怎么哭了？”张大奕瞪圆，眼底乌黑都被吓没了。 她突然簌簌流泪，跟喷泉一样，把旗袍女人惊得松开抓着她的手。 “喂……”张大奕看不得女人哭，但他哪儿知道她哭什么，干巴巴道，“别哭了，耽误工作。” 旗袍女人白他一眼：“张工头也是没话说了，你现在可没工作。” 张·工头·大奕：“……”他干了半辈子酒保和陪酒的工作，天天玩赌博和猜拳，想不到进了怪谈还能混个正经职业。 女人似乎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蔺漾手指微动，直接问太过突兀，想知道更多就要去套话。 他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衫，动动面部肌肉，一切妥当，从阴影处显露出自己。 果不其然，旗袍女人见到他惊叫喊道：“老板？！” 蔺漾记得自己是东都商厦的老板，故作矜持点点头颅致意。 “老板你怎么穿着围裙？”女人目光奇怪。 蔺漾：“……”他都忘记了，穿三天的围裙就像长在身上，连睡觉都不会感到不适。 程潇潇见女人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连忙说：“他刚刚吃东西把衣服弄脏了。” 没想到女人听完她的话，脸色一变：“你和他素来不合，怎么今日还帮他说话？” 瞧那女人面色阴郁，粉刷得体的脸蛋透出两分死白，她长长的指甲扣住程潇潇细嫩的小臂，眼睛瞪得滚圆。 程潇潇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本就因为休息时被噩梦吓得大脑昏涨，见这突如其来的npc变得凶神恶煞，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天花板上咯咯作响，一布红绸从天而降，上面写满戏文歌词。 “程管理，你曾教我唱词吟调，如今，你可认识这绸缎？”女人纤纤玉指挑绕程潇潇肩膀发丝，“可认识我？” 她身怀暗香，刺鼻熏人，竟和程潇潇记忆力购买的劣质洗发水一模一样。 “客人。”这声宛若救世主的声音正是夏起，“打扰你们叙旧了，潇潇姐和漾哥是来帮我清点库存的，事情忙乱，麻烦等我们做完活再来？” “嗯？”女人为难，“真是的，那好吧。” 说着松开手，那条白胳膊上出现五道血痕，她视而不见，推开便利店大门，款款远去。 程潇潇双眼无神，眼珠僵硬转动，便利店内根本没有悬梁红绸，上面的字还浮在眼前。 「只道是身有千千劫，万般皆苦，承业罪，一壶鸠茶自下肚。」 女人走后，再没来奇怪的客人，夏起边收银边想此“焚化”的含义。 之前只以为是火烧，镜中世界曾见过的胆囊和伥鬼，还有送规则的贪灯小姐。 如果镜子是烟雾弹，只为囚于他们，那便签又为何会存在于镜子中。 女人的到来说明他们没有走错方向，这里确实是真实的怪谈世界，他们六个人各有身份，学生年乐乐不知去向，因为她的身份不可能一直待在便利店。 今天是第四天，女人说，他们因为修缮商厦放假。 商厦歌舞厅的女人应该只会认识商厦里长接触到的人，所以她认识张大奕这个工头，代表修缮工作已经进行了几天。 为什么这几个不同职业的人会聚在便利店？ 为什么镜子里的七个客人代表着他们六个和老板。 为什么记录本里没有他和老板的身份信息？ ……还有，在场四个人，他们日日做梦饱受摧残的原因。 夏起看着对面售卖机旁边的程潇潇，她的脸比他还白，照这个状态下去，他们撑不到第五天见老板领工资。 这两天他能查到的只有“员工守则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或许他们是错的，应该留在镜中世界，就算被火烧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毫无线索。 “或者，是那条线索被我忽略了。”夏起喃喃自语。 他无奈叹气，没想到这群人里竟然只剩他在动脑，他根本一点也不喜欢猜谜。 任医生说他是力大砖飞类型的神经病，如果这里怪物很多就好了，多死几次就能解决。 为了给自己找点开心的事情做，夏起在广播响起“嘀嘀”声时，迅速过去把休息室的门锁上，顺便将钥匙藏到身上。 其他人一脸愕然，没看明白他在做什么。 夏起笑：“我看大家不如不睡了吧。” 蔺漾郁结于深，恨恨地盯着他，低吼道：“你他么想害死我们？就剩最后一天了！只要待最后一天！你果然不怀好意……” 夏起比了个暂停的手势：“stop，队长，我还没说完呢。” 其他人已经丧失思考的能力，站在原地跟提线木偶一样两眼呆滞。 “队长啊，你真的想睡觉嘛？虽然不知道你们的梦是什么，不过一定不美好吧？”夏起灰眸扫过那几团黑眼圈，“你们这几天真的是在做梦？不如今天做些不一样的事情吧。” “……”蔺漾，“什么。” “回镜子里看看。”夏起见他们听之色变，轻声道，“忘记了吗，我们的贪灯小姐给了反悔的机会。” “操！”张大奕一拳砸在墙上，“老子早就受不了了，日日被人挖肾，都他么疼成傻.逼了，爱怎么地怎么地！” 蔺漾抿唇：“你说过镜子里的规则和真实的规则不一样，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保证贪灯的规则在这里能生效？” 夏起摊手：“队长不敢赌吗？” 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到镜中世界，紧跟在夏起身后，打开休息室里卫生间的门，找到那面镜子。 程潇潇咽咽口水：“接下来怎么办？”她声音发颤，可能是害怕镜子里的那些客人。 跟真实的客人相比，记录本里那五位客人算的上是怪物。 就算记录本的客人图片只是黑色剪影，也叫人胆颤。 “嗯……擦擦镜子？”夏起无辜眨眼，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 程潇潇干巴巴说：“之前擦过那么多次，现在擦会有用啊？” 话虽如此，质疑完还是按照夏起的意思来。 程潇潇深吸一口气，越过夏起，手指似有若无地触碰光滑的镜面，她心有不安，想到这几日无尽的噩梦折磨，每一场梦里的疼痛都异常真实，这样一来镜中世界的危机四伏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所有人禁止又期待的目光下，她缓缓离开镜面，讪笑道：“好像没什么用。” 夏起沉思：“那打碎镜子？” 众人惊诧他的想法，要知道这面镜子是他们能开始营业的唯一资本。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张大奕骂道，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好困……” “是困啊……”程潇潇无力晃头。 休息室的卫生间里一时哈欠连天。 夏起跃跃欲试，瞧没人阻止他，浅灰眼眸忽明忽暗，拇指磕在镜面下压，加大力度。 “夏起先生，你过激的行为会导致周围人受伤，如非必要情况，请先以周围人的建议行动。”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任医生的声音让他动作顿住，镜面出现凹陷下去的细小裂缝。 指尖轻碾过镜面碎裂的边角，他收回手，抚摸关节上的戒指。 “我好像感觉……困？”夏起蹙眉。 旁边四人站在他身后疯狂点头，半睡半醒，没人能回应他。 “我的神经对外界所有东西的感知能力极弱，嗯……有一次熬夜打游戏直到身体休克，所以不应该会感觉到‘困’。”夏起自言自语道。 他似有所觉回头望去，那四个人身体站直，脑袋耷拉，睡得半死不活，每个人眼底乌青，像被吸走精气。 “……”夏起微笑，“真会给自己找活干。” 这四人在卫生间门口，恰好将他圈住，身后就是张大奕，他想把人推离，裸.露的皮肤相碰，滚烫的触感让他吃痛瞬间甩开。 “嘶。”他低眸吹凉。 张大奕跟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随后栽倒，压倒蔺漾，紧跟着马安和程潇潇也一同倾斜倒地。 “……” 虽然场面失控，不过夏起也有收获，至少发现了这四人体温异常。 出于人道主义，夏起隔着衣服将他们一个个扶正。 程潇潇的裙子布料太薄，夏起将她扶好后，手指尖粉里透红。 当前所有的一切都很糟糕，还好夏起根本不在意。 面前的镜子反光照出休息室空无一人。 夏起停留许久，手指再次触碰镜面，这次没有用力，像来时那样冥想。 眼前景象瞬间拉下帷幕，在一片漆黑中，火焰的颜色格外扎眼。 “救火啊！” 他睁开眼，尖锐喊声戛然而止。 “喂，小哥，你傻站着干啥呢？”穿着汗衫的卷毛年轻男人扒拉夏起胳膊。 夏起头疼眼花，刚想挂起笑就发现身体不由自己控制。 “看你穿的，是十字路口那便利店的吧？”卷毛碎碎念道，“来这里做什么？” 夏起听见自己说：“张工头钱包落我这了，老板让我给他送来。” 卷毛“哦——”了声，道：“你给我吧，张工头正跟蔺老板商量各项事宜，我到时候再给他。” 便利店店员认死理，警惕地把钱包藏进怀里：“那不行，我不认识你。” “随你！”卷毛气急败坏，“搁这慢慢等吧！”说完转身走了。 卷毛身形渐远，夏起发现禁锢感消失，可以自己转动身体，他握了握拳，抬眸打量周围。 这里是商厦尚未成型的女装层，空旷无比。未启动的电梯高处牌子上写着“f4女装/包”。 来往只有几个衣着得体的售货员，皆是女性，她们拽着或抱着几大袋衣服，嘴里说要先放进仓库。 “哎！”烫发大妈挥舞着拖把，“让让让让！” 夏起避开，视线扫过拖把，微怔，条件反射握住拖把杆。 大妈使力抽出拖把，喊叫道：“干什么！” “……”夏起笑，“没事。” 大妈瞥他一眼，骂骂咧咧拖着地走远。 那把拖把跟夏起印象里，便利店冷藏库旁边的一模一样，拖把杆卷边的花纹，和有些毛躁的拖把头。 “工头，咱们这次预算多少？” “啧，到时候开会说，谁准你现在就来打探？” 夏起看过去。 向这边走来的男人颧骨下陷，一头干枯黄毛，头戴白色安全帽，两只细眯小眼睛里满是熟悉的猥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七小时便利店（15） “你的钱包。” 张大奕接过油滋滋的牛皮钱包，上下打量便利店店员，瞧他好欺负的老实模样，指指旁边两个货箱：“去，把那东西搬仓库去。” 店员夏起眨眨眼，笑应：“好。” 仓库在一楼，他抱起叠放的两个大箱子，跟在拖着大袋衣服走的售货员身后。 从有绿色荧光“安全出口”的侧门下楼，他走得很慢，身边经过无数个售货员，有一些见到他会打招呼，随口慰问便利店工作怎么样。 即使周围一个来往的客人都没有，这里也比不能出去的便利店更有活人气。 “你这箱子里面应该是货架什么的吧？” 售货员指指仓库最外面：“你就放在哪儿就行，对了，上回你们便利店跟这边拿走的货架好用吗？” 夏起：“好用。” 售货员点头：“那就行，对了，你要是闲的话，帮忙去楼上歌舞厅把话筒什么的拿下来吧。不过那些东西金贵，你可要小心点。” 夏起笑：“好。” 二楼金碧辉煌，红布自天而降，从房梁而下，仿若盛大的古婚，有痴情女抬眸泪光闪闪，此地冷清，无一人祝她礼成。 “像鬼屋。”夏起脱口而出，余光瞥见堆放的杂物，蹲下收拾进纸盒箱。 类似“累”这种体感最能触动他的神经，所以他喜欢做些没意义的事。 他将四个麦克风架和七八个收音器摆列整齐，抱着纸箱站起来下楼，跟两个人擦身而过，脚步一顿微微侧目。 那是两个面容奇特的长裙女人，一个只有中间一只大眼睛，一个脑门上长着鼓包。 她们嘻嘻哈哈地说着话，互相喊名字，一个叫另一个程潇潇，另一个也叫她程潇潇。 走到红布下，她们同时停下来，一声不吭地开始卷布。 两个叫程潇潇的女人有着不会让人注意到的容貌，手脚麻利，两块宽一米长十八米的红布用时五分钟就被她们卷成卷。 “……” 夏起垂眸看着楼梯下楼，来到仓库前，那个叫他去歌舞厅的售货员在清点库存。 “诶，你来了？”售货员见到他笑得亲切。 “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哦呦，我这都四十多岁了，你叫我程姨就好。” “……程潇潇？” “哎！”售货员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她低头看自己胸脯，“没戴胸牌啊，前些日子说整理商厦里的东西，蔺老板就不允许戴着胸牌了。” 夏起视线落进深不见底的仓库，没有回答售货员，反而问道：“我见张工头旁边有个人贼眉鼠眼，他是谁啊？” “啊……”售货员眉头紧锁，“你说的应该是那个叫张大奕的小伙子，他经常自作主张给我们派活，咱都老烦他了。哎，不说了，干不完这些活又得挨骂。” 夏起和她辞别，随后到处乱逛。 一楼除了破烂纸箱和瓷砖什么都不剩，他又跑去三楼，虽然是鞋子专区，但唯一没有被收走的鞋只剩几只颜色难看的拖鞋，旁边有三个程潇潇在商量怎么处理。 “是店员啊。”有一个程潇潇注意到夏起，挥挥手招呼道，“今天便利店不忙吧，不过昨天开始开工了，等着会有工人去你们哪儿买东西，你记得早点回去啊，小心老板骂你。” 夏起点头：“好。” 再次回到四楼，这里已经看不见人影，面前是空荡荡的衣店橱窗，他驻足望向未启动的电梯口。 指示牌上赫然写的是“f4女/童装”。 ……童装？ “因为我穿不下别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腿边响起，男孩穿着粉色公主裙，那双碧蓝的眼睛隐约映出夏起，船帆在平淡的深海中迷失方向。 “你是谁。”夏起弯腰靠近他。 “我没有名字。”男孩面无表情，说话时小嘴巴偶尔会像嘟起，“你可以叫我管理员。” 夏起笑容温柔：“你喜欢穿裙子？” 管理员：“希娜让我穿的。” 夏起眯眼：“希娜公主？” 管理员：“嗯。” 广播赠送给夏起的道具就是希娜公主的遗留物，夏起还记得这个npc的名字。 夏起挨他更近些，足够看清他圆脸上细密的毛孔，轻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管理员平静眨眼，长而卷的睫毛扫过夏起心脏带来瘙痒，短小可爱的手指指向夏起：“清除不能存在的东西。” 夏起指自己：“我吗？”他略显无辜。 管理员提起裙摆，波浪金发从空中划过，嫩粉色公主鞋哒哒哒跑开，远离夏起。 “该怪谈名为焚化的便利店，怪谈发生于镜中，规则共有七条，包括赠送规则和隐藏规则。守则者只需在五天内解决掉记录本里的七位客人，就可以获得老板的工资奖励，即为通关。”管理员一板一眼地说道。 夏起：“喔——” 管理员：“可是你打通了两个界。” “我吗？”夏起盘腿坐在落了些灰尘的瓷砖上，“年乐乐和马安呢？” 管理员：“他们是误入，会在结算后宣布死亡。” 童声里满是冰冷的平淡。 夏起笑：“你就这么告诉我啦？” 管理员：“我会在你离开这里时消除你的记忆。” 夏起：“这样说，我被你消过很多次记忆咯？” 管理员：“准确来讲是你们，包括贪灯的副作用，你们已经失去过两次记忆。” 管理员蓝眼睛划过流星般的数据，他用稚气的声音说道：“因为你的异常，我们彻底失去了引渡怪物阿三，重新生成还需要三千八百个守则日。” 夏起：“……阿三？” 他不记得什么阿三。 管理员：“发生于第一次消除记忆后。有关于怪谈任务的记忆会在任务结算后重新放回你的海马体和杏仁核。” 夏起笑：“嗯……”他想了想，问道，“误入会死，所以在五天后我们都会直接去世？” 管理员点头，一头卷金毛随风飘荡像秋天的稻田。 夏起抬头看向通风口，那里吹来的风有股难闻的铁锈味。 管理员哒哒哒跑过来，踮起脚尖拽住夏起的一缕前发：“人类在这个时候会感到愧疚。”他言之凿凿，“所以你不是人类。” 排出人籍的夏某恰有其事地点头：“可能吧。” 他想了想，笑着戳男孩婴儿般软糯的脸颊：“合着是我的原因让这次任务失败？” “不。”管理员松开手，往后退两步躲开他的手，“每一场怪谈死亡人数是固定的，先死后死，或者是不会死都已经标好了序号。” 夏起惊讶挑眉：“你们这也太呆板了。” 管理员不做表情，也不说话，蓝眸低垂想着什么。 夏起灰眸落在管理员层层叠叠的裙摆上，管理员对他很好奇，却又不适应他的触碰，像个别扭可爱的娃娃。 夏起撑着下巴，脸颊被挤压变形，嘟囔道：“那我进到的这里又是什么？你怎么不理我了，好吧，你们不呆板，我错了。” 可爱的粉色洋裙和一头金色卷发，脸颊圆圆的，站在哪里就叫人想要蹂躏。 “喂，管理员大人。”夏起探腰伸手去挑他发丝，“我现在该怎么办呀？” 发丝从病白的手指间溜走，管理员眨巴着娃娃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蓝色的瞳孔也看不见情绪。 “我要知道你是什么。” 夏起：“我觉得我像超人吧。” 管理员：“对人类来说，超人这种生物是较为强大的。” 夏起：“……” 也有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经检测你的身体里不包含其他能量，不是超人。”管理员手指在空中滑动，像是挥舞魔法棒的小仙女。 夏起无辜问：“那我是什么？一定要消灭我吗？” “嗯。”管理员木着张小脸点点头，“我已经尝试清洗过一次，可惜失败了。” 夏起挑眉，无论如何都搜寻不到这段记忆。 “时间到了。”管理员挥手拍拍空气，“下次见，我会清理掉你。”他说完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远。 凝滞的时间仿佛重新流动，眼前路过无数个叫程潇潇和年乐乐的女人，和无数个叫张大奕和马安的男人。 夏起问了一圈，除去蔺老板，没有其他人叫蔺漾。 他在女装专卖店找到唯一一面全身镜，镜子周围是繁复的花纹和烙印。 接着尝试触镜冥想，等了一分钟没有反应。 “……” 他走下四楼，没有去安全通道，而是直接走未启动的电扶梯。 从二楼电扶梯下楼的间隙，隐约看见一楼乌漆漆像是站满人。 他脚步一顿，察觉到不对。 装修期间人少，却不该安静，他问人时还如同集市般热闹，现如今连忙碌的脚步声都不见了。 如果他们聚在一楼开会，也不可能一声不吱。 管理员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以“规则”至上，不可能让这所空间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 在扶梯之上，病白的手指轻放扶手，夏起浅灰色眼眸淡然睥睨下方一排排人群，几百双奇形怪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扶梯口方向，等待着他。 被监视，被操控的感觉，不是刺穿皮肤缓慢进入心脏，而是从心脏猛地将人捅穿。 镜中世界是他们进行“焚化的便利店”怪谈任务的小空间，真实世界是他们误入的大空间。 那么这里，最有可能是两个空间的夹层。 夏起转身，既然出路被堵，那便向着高处攀爬。 东都商厦共有七层，第七层只装了外层玻璃，到处都是塑料薄膜和石灰瓷砖，还有满地的灰尘，无处下脚。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是衣衫摩擦，是踮着脚走路，是地板灰尘震飞到空中窃窃私语。 突然他脚下一空，身体极速掉落，身上的肉赶不上骨头，像是跟灰尘一起漂浮，又像是落进海底不停下坠。 眼前忽明忽暗，黑白电视般的画面飞掠而过，平息过后，大脑深陷无尽的空荡。 他睁开眼，浅灰瞳孔紧缩，蓝色的天空和纯白的云朵让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仔细深究却什么都没有。 起身时摸到满是沙砾石子的地面，周围寂静炎热，火燎得身体每一寸皮肤发抖。 还有五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脏土地上，他们穿着便利店的围裙，每个人都在这场戏里扮演着不同的身份，却齐聚一堂。 夏起想，程潇潇的思路才是对的，想完成任务必须知道六种不同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在同一时刻来到便利店。 如果起火单纯是因为东都商厦出现违章作业，那么，镜中世界的客人又是什么东西。 “张大奕、程潇潇、蔺漾、马安、年乐乐、我和从未出现过的便利店店长。记录本只记录五个客人，却说要让我们按照记录本迎接七位客人，而最后两页却是贪灯小姐的赠送规则。” 夏起缓缓抬头，天空晴朗，“那我是谁？” 店长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七小时便利店（16） 便利店头顶绿油油的招牌，那民工二字变得破烂不堪。 门口躺着六个人，虽都闭着眼像是陷入昏迷，却有一个人头枕胳膊，长腿还盘在一起，柔韧性极好地平躺。 夏起半躺半坐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大抵如今是因为他才变成乱糟糟的模样，所以才更想知道“为什么”。 这些人里作为老玩家的蔺漾却最靠不住，按理来说，经历过几场怪谈的人不会出现被牵着鼻子走的情况，夏起一开始也觉得他会带着他们走向有趣的画面，才任由他骑在头上。 当第一个客人胆囊出现，一切就像被打乱了。之后又来了伥鬼，马安突然失踪，他恰好拿到售卖机里的钥匙，然后事情的发展走向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步步到了如今全员躺平的场面。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缺口，记得自己非要进镜子里再看一看，记得自己爬七楼，却不记得中间那恍若一毫秒的记忆。 他坐起身，突然哼笑一声。 要是没他，估计这群人比现在更惨，在镜中世界没过完五天就全死了。 如今所在之处是便利店外，这里才是真实外的真实。 …… 更浅显易懂地说。 他们从来没有踏进过便利店。 这一群人就露天而睡，一圈火焰将他们与便利店隔绝，时不时扑上来啃食昏睡的守则者两口，怪不得程潇潇身上会冒黑烟。 在火焰外，站着五道黑影子，最靠近的黑影塌腰四肢着地，看起来像是记录本里的食舌。 所谓的规则，只是广播提取的“便利店”该有的框架。 从始至终都没有其他npc，那些人全都死在2000年的大火中，309个人，只剩下火焰围堵着的受伤7人在煎熬等待死亡的降临。 待夏起将线捋清，去探程潇潇的鼻息，已经微不可查，她的身体体温比周围的火焰温度更高。 其他四人也出气多进气少，他试着晃醒一个，触及年乐乐，发现她不一样，她的体温冰凉，皮肤在火焰中白得发光。 像死透了，不过手指又能探出她在呼吸。 他突然转头看向火焰，五道影子好像越来越近了。 …… 夏起不嫌弃地上到处都是土和灰尘，张扬着四肢躺下去，他看向便利店。 “长方形的，多像个棺材啊。” 他学其他五个半死不活的人那样合上双眼。 “滴答。” “滴答。” 他听到血滴在光滑的地板上，还有男人痛苦的粗.喘声，混合着木质香费力地向前奔跑。 “咿呀呀，快跑呀； “兄弟不管追不上； “白刀子进去咚咚攮； “咿呀呀，快逃呀； “兄弟追来要死啦； “红刀子出来叫吖吖……” 受伤的男人看不清样貌，狼狈摔倒，蹭蹭身上的土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后面追着的人面目狰狞，挥舞着水果刀，竟是客人纵欲。 受伤的男人扭头，汗珠和眼泪混在一起，他吼道：“不要执迷不悟了！蔺漾！” “蔺漾”握紧刀柄，他摇摇头，脚上步伐加快：“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接着突然出现一个黑影用蔺漾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杀他！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夏起恍然大悟，坐起身看着眼前的一幕。 “蔺漾”拿刀刺进逃跑者的后背，黑影呆滞一下，随后瘫软倒地，被水果刀杀死的逃跑者的血流到他的脚边。 时间过去两秒，“蔺漾”从纵欲的模样变成蔺漾的样貌，那道黑影越来越淡，似乎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消散。 眨眼间画面一转，马安穿着军装，后背背枪赶赴战场，敌人进攻他避让，炮弹袭来他拿战友当盾牌。 硝烟味越重，马安那条左腿越烂，发臭，比战死的那些尸体的味道更难闻。 马安最后一场战役，他原本会死，死在一颗枪子下，万万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士兵赶来，他躲在士兵身后，他躲过了，士兵被击中喉咙。 接着马安获得功勋，请辞回到家乡开起了马场。 但血液在他脸上炸开的噩梦却不止息循环播放，马安两条腿都没了，还想着逃跑。 直到最后，他还在梦里呢喃。 “活着，我得，活下去。” 接着是张大奕的梦境，他是个干杂活混帮派的街头仔。 混的第二年就染上了赌博，为了还债去酒吧当陪酒，为了赌去卖血卖精。 然后是年乐乐，她是学校里的年级第一，她妈妈是学校的副主任。 年乐乐受尽来自妈妈的压力，便喜欢在学校纠集小团体霸凌同学。 妈妈是个赚钱的好手，开了家辅导班，知道的同学必须去，不去就会被集体霸凌。 他们的故事很简单。 夏起想，比他的要简单一点。 不过等了许久，一直停留在年乐乐拽着小桃披肩长发把人提起来的画面不动。 这些梦里没有程潇潇。 再次睁开眼他就和程潇潇疲倦的黑眸对视上，她狼狈地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嘴巴动了动，没力气出声。 夏起看着她，笑道：“是想问我去哪儿了吗？” 程潇潇脸色苍白。 夏起：“其实你们做梦是因为来到了镜外世界，嗯……准确来讲，是因为我，不离开镜子的你们应该只会死在梦里的那几个客人手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在回忆里。” “你、是对的。”程潇潇声音艰涩虚弱，“我应该受到这种……惩罚。”她咧开难看的笑容，“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夏起浅灰眼眸注视着她：“便利店的任务还做吗？” “……”程潇潇心内升腾起讶异，慢慢眨眼，身体没力气支撑说太多话，她便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夏起：“第五天找到店长结工资。” 店长？ 夏起含笑的眼眸里满是她：“我帮你找，我大概了解我的定位……” 程潇潇茫然若失，双眼半阖快要再次昏厥的模样。 “……一个无罪的人。”夏起那嗓音清冽却充满调笑意味的声音渐淡渐远，“希望我这次没选错路吧。” …… 之前他想离开便利店，现在他必须穿过大火进到便利店。 他伸手试探，灼烧的温度和呛人的黑烟，断定是普通的火，只是有奇怪的东西把火隔开，短时间内烧不到圈内的五个人。 浓烟扑到脚边，离便利店大门只有十五米，却恍若隔着无法跨越的岩浆海浪。 他长腿迈出火圈，踏进燃烧的大火。 【嘀嘀。】 【守则者「夏起」确认死亡。】 冰冷的机械音打断噩梦，火圈内的五个人呆愣地睁开眼，意识残存在噩梦，身体感官留在平静地便利店里，可瞳孔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漫天大火。 他们互相对视，突然，张大奕黑炭般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火圈外。 那里站着的五个客人，一步一步走近他们。 【嘀滋——滋滋——】 【守则者「夏起」违反……】 【违反规则施行滋——惩戒——滋滋——】 【滋——无法监测……】 东都商厦原本是最值得期待的建筑，它建立于高速发展阶段的1974年。 工头贪污钱财，劣材搭建。 老板爱惜羽毛，杀人填井。 歌姬为了脸面，宣扬好名。 保安胆小怕事，关门跑路。 学生为虎作伥，拿钱闭嘴。 便利店的店员亲眼目睹，拿本记录。他告知店长，店长反将他囚禁。 这些不同身份的人，起于钞票聚在便利店里，想从店员口中得知记录罪证的记录本的下落，最无辜的店员被逼问致死。 镜中记录本里没有店长和店员，因为记录本是在记录罪行，可惜遗漏了最后的罪犯店长。 犯罪的人在犯罪的时候没有规则。所以，镜外世界洋洋洒洒的十二条规则的约束力极其微小，只有出现“投诉”的时候才会生效，但他们虽然各怀心思，却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搞坏事。 四天没有投诉，也就没有死亡，导致他们以为夏起的选择是正确的，没有人怀疑真实。 不透光的玻璃大门前，修长的身影抬手捏紧门把，暖橙色的火焰拂过，照出深黑如墨的眼眸和惨白的肤色。 复活的代价是失去理智，和部分情感。 理智会慢慢恢复，情感却不会，每一次经受死亡时的痛苦，夏起就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干什么在这里找罪受。 但他要带走程潇潇。 …… “夏起死了？”蔺漾嘴里的咳嗽快要溢出来，他死死捂住嘴巴，“……这他么是什么地方？” 张大奕没见识过这种场面，裤子一股尿骚味。 马安怕死，但这火圈没给他逃走的空隙。 年乐乐没醒来，像块冰块，化成水流走都无人在意。 “是我们一直在的地方。”程潇潇咽两下口水勉强发出声音。 这幅场景，她觉得他们根本没进去过便利店，只是晕倒后做了一场无人察觉的梦。 “这到底是什么……”蔺漾咬牙，系统屏幕上显示的依旧只有系统赠送的四条规则以及任务和怪谈背景。 他认知里的怪谈，只要不触犯规则就能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陷险境，却没有一条规则出现。 “先、先跑。”程潇潇望望周围，“不能一直在这待着。” 张大奕鼻涕和眼泪混了满脸：“你知道往哪儿跑啊？” 程潇潇：“不知道。” 但她不想坐以待毙，要去找到夏起，就算没有全尸，也要找到一片他的布料。 火越来越大了，他们生存的空间在变小。 不知道为什么会从便利店里出来，也不知道夏起因何而死。 程潇潇看过去，火幕下客人提灯占据位置最小，她想起那两个规则。 他们还有活路——至少还有两次机会，蔺漾说过，规则会隐瞒，但不会欺骗。 她暗暗握拳抬步过去。 贪灯摇晃，一张黄色传单飘下来挡在她面前。 「1、如果路上遇到邻居，必须在三点给拜访的邻居开门。（已失效） 2、每天工作七小时，早上不允许营业。 3、早上一点整准时入睡，睡觉前记得把闹钟关闭。」 “你看到了什么？” 她身后响起蔺漾越来越近的声音。 “已失效……？”程潇潇咬唇，只能求助唯一的老守则者，“你能看见吗？它上面有一条规则失效，而且……感觉跟便利店没有关系。” 蔺漾摇摇头，他什么都没看见，只知道程潇潇气势汹汹向前冲又突然在原地愣住。 尽管程潇潇并不信任蔺漾，如今也只能将上面的规则全部告知他。 虽然前面的两条规则描述简单，最后一条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且听起来…… “陌生。”蔺漾揉搓眉头，“太陌生了，便利店的规则也有关于睡觉的，但这条，更像是在单独嘱咐一个人。 “我还没见过类似这种的规则，还会失效。” 程潇潇：“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说完想给自己一耳光，刚下定决心要独立思考不依赖他人，转头又开始问。 蔺漾从背包拿出系统补偿给他的道具。 「敲响丧钟：强行破解一次谜题。只可使用1次。 使用方法：在心底默念你的问题吧，它终会给予回答。」 他也是没路可走了，背包里大部分都是攻击道具，只有这个新拿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钟可以用来解密。 铜钟有巴掌大小，捏在手里凑近，嗅到一股锈味。 在启动前，他要先想好他的问题。 问规则？问怎么逃出火圈？问他们到底会不会因为贪灯的规则复活？ 还是问夏起因什么而死？ 程潇潇的红色指甲油被扣得斑斑点点，她用力摩擦，说道：“不行吗？这张黄色的纸是贪灯给我的……不过很奇怪，我对它没有特别的反应了。” 听到她的话，蔺漾皱眉看向火幕，跟他身形相似的客人纵欲被火光照得摇曳，他看见纵欲依旧会产生抵制心理。 蔺漾握紧铜钟：“要问问你那张纸是什么吗？” “我？”程潇潇惊愕，“我问吗？” “对，你问。” 蔺漾随手把铜钟抛给程潇潇，她手忙脚乱地接住。 程潇潇：“是只有一次机会吧……？” 蔺漾闭目，点点头。 她问题是很多，但蔺漾怎么敢把这种一次性道具随便就扔给她来用啊！ “没多少时间了，照火势蔓延的速度，五分钟后我就要跟那几个客人脸贴脸了，我也没力气想问题，随你来，我相信你。” 蔺漾说完往地下一坐。 程潇潇：“……” 说是相信，感觉只是单纯想让她送命。 “我问……”程潇潇深吸一口气，“我问，夏起在哪里？” 蔺漾睁开眼，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机会就这么用掉了，一个根本没任何意义的问题。 空中浮现一行字。 「他在睡觉。」 “……” 程潇潇低头跟坐着的蔺漾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思议。 “他不是……死了吗？”她只想知道他遗体的位置，这样也能知道他因为什么而死，没预料到会得到这种答案。 凑过来的张大奕和马安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不敢问，满脸疲倦地蹲在蔺漾旁边。 蔺漾垂头喃喃：“早上一点入睡……关闭闹钟……” …… “呲……” 便利店玻璃大门软垫蹭过瓷砖，发出令人抓心挠肝的声响。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店长搭上夏起的肩膀，“我说，你早上兼职要是不干了，也来便利店干吧？” “嗯？”夏起歪头，“你是店长？” “好啊，你小子连我都不认识了！”店长哈哈大笑，重重拍他肩膀。 夏起习惯性躲开触碰，当前熟悉的场景让他摸不着头脑，索性先不问，而是着眼观察。 “今天周日吧？晚上客人少，我先去查查仓库。” 店长没计较他的躲避，自顾自说着越过货架往便利店里面走去。 这里跟民工便利店很像，但却不是。 在夏起印象里，他工作的便利店里必备咖啡机和自助热水，因为附近有栋办公楼。 他不爱费脑子思考太多问题，每次复活后体质都有提升，对事物的感官又弱，做事情不知道累，以至于他经常四处找高薪体力兼职。 搬家到附近公寓后他才开始做便利店店员，选择晚班是因为钱多。店长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也就是刚刚那个人，听说也在公寓住，但从来没在上班路上遇见过他。 在夏起的记忆里，他从睡梦中醒来到了陌生的环境，其他守则者们都表现出对他的害怕和警惕，而他却对程潇潇有天然的好感，愿意接触她。 第一个客人是04号胆囊，随后发现马安失踪。 第二个客人是05号伥鬼，随后年乐乐被焚烧。 随后他们突破镜子，在镜外世界度过四天，但守则者们的状态每况愈下，看起来撑不到第五天就会死在他们自己的梦里。 为了搞明白，他便又去动镜子，以至于事情的走向越发扑朔迷离。 ……虽然东都商厦的故事跟他没关系，但便利店倒是处处都有店员的身影。 夏起想了半晌，把事情顺着捋歪着捋，怎么都没想明白，视线扫过手下歪七扭八的纸杯，他顺手摆正。 “夏起啊——”店长匆匆忙忙跑出来，那张熟悉的黝黑方正的脸布满惊恐，“仓库里、仓库里……” 他指向身后的那根手指颤抖，慌乱间，身上的绿色围裙打起了褶皱。 “怎么了呢？”夏起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拨弄着纸杯边缘，纸杯杯口扁下去。 “你快去看！”店长吼道，“快去看里面！” 浅灰眼眸慢慢抬起，漫不经心地看着不似人样的店长。 店长全身长满燎烧出的水泡，抬起的手臂坑坑洼洼，他像一只丑陋的被火烧疼的癞蛤蟆趴在地上。 他不是他现实世界的店长，只是一个正在异变的怪物。 怪物让他去仓库。 他偏不去。 “你快去看看啊，快去看看！”店长双手合十，跪下来求他。 夏起笑道：“我为什么要去？店长啊，仓库不归我管。” 店长用哀求的语气质疑道：“你之前都会帮我的，一直会帮我……你是好孩子……夏起，夏起，你不想做好孩子吗？” “……” 夏起扭头看向玻璃大门外，模糊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他心里却一点一点擦干净。 在他九岁的时候，天下暴雨，泥石流翻滚而落压翻校车，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在精神科的任医生接手之前，有几任心理医生和他接触。 他最常听见的话就是，夏起，不要有心理压力，你是个好孩子，没能救下他们不是你的错。 不过那个时候，他像是失去了同理心，并没有对同学们过世感到悲伤或害怕，只有对自己复活的好奇。 从回忆中抽出，浅灰眼眸淡淡扫过地下扭曲的人体，真正的店长不会说出这些话，知道这段往事的人屈指可数。 在这种地方，是谁能精准地用针扎到他的痛处呢？ “是我自己。”夏起笑，“便利店是我的梦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七小时便利店（完） 不知道是在哪个边角睡觉能做出这么离谱的梦，夏起垂眸看着店长嘴角分泌出涎水，有东西对他虎视眈眈，现在离开便利店也晚了， 他想了想，问道：“店长想让我看到什么呢？” 四肢着地的店长向收银台爬动，舌头越来越长拖到地板上，沿路留下长长的水渍。 “你去看，看一看就知道了……”店长说完嘻嘻笑起来。 “不会里面放着我吧？”夏起想到这，把自己逗笑了，运动鞋向后退两步躲过蔓延过来的涎水，“店长，那我去啦。” 店长碰到墙角顺势往上爬，吊在白炽灯旁边伸出手，尖锐的指甲嵌入灯球将其捏爆。 便利店骤黑。 …… 仓库，对应位置是民工便利店的冷藏库，他在现实世界工作的便利店没有名字，外面只有竖排的“24小时营业”。 夏起没办法用名字辨别它们两个，所以，干脆用时间，一个是七小时便利店，一个是24小时便利店。 尽管两家店的营业时间不同，但夏起在24小时便利店的兼职时长是七个小时。 “哦！”夏起停在仓库前锤手，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梦和任务主题相似，所以就融合了。” 仓库的银色铁门紧闭，旁边贴着告示“闲人免进”。 阴冷感窜上头，背后有东西在注视他，回头去看，地下只有一滩水。 夏起顿了顿，视线慢慢上移，店长怪物扒着天花板流口水。 心脏越跳越快，耳朵里充斥着咚咚响，浅灰色瞳孔微微一缩，条件反射般躲过袭来的爪子。 那爪子带着一股难闻的冰箱冷藏剂的味道贴着他的脸侧而过，抓烂身后的银色铁门，几根碎发飘落。 他眨眨眼，随后嘴角绽放出笑容：“店长这是做什么？” 视线扫过破开的爪洞，里面受到些许灯光的照射，看见几个上面有字的大纸箱。 「规」、「一」和「醒」。 店长舔舐自己的人皮利爪，作出恶虎扑食状，冲夏起流口水。 修长的身影后腿一蹬踹开仓库门，本就摇摇欲坠的铁门轰然倒下，溅起的灰尘让夏起眯眼屏息。 怪物不受干扰，似是为了折磨猎物，慢吞吞靠近，脚下的布鞋前被尖锐的指甲撑爆，身上的绿色围裙湿漉漉一片，舌头拖到地面，上面长满倒刺。 夏起呼吸轻缓微弱，用余光去看纸箱上的字。 「规则：凌晨一点睡觉时关闭闹钟，如若无法在中午十二点准时醒来，请联系店长：1207。」 “……” 店长再次挥舞利爪，这次速度比上次快，夏起躲得艰难，侧身时佯装抬腿踢店长的肚子，店长阴侧侧笑起打算拽他腿，没想到他腿迅速收回，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绕过店长。 夏起灵巧地穿过货架，甩开行动迟缓的店长。店长动起来时需贴墙面，短时间追不上他，目标明确地跑向收银台。 店长那两只眼睛瞪大瞪圆如同两个电灯泡，黑色瞳孔细小如针，眼白突出来占据半张脸，不急不乱地抠着墙慢慢攀爬。 规则怪物以恐惧为食，可无论如何它都从那个人类身上尝不到食物，以至于饿得它根本没力气追人。 穿过货架越来越黑，外面的白炽灯可能罢工了，夏起来不及深究钻进收银台。 下面有块表，这块表跟蔺漾手腕上的腕表相似，是这个怪谈唯一可以确认时间的东西。 现在是凌晨两点。 旁边是座机，他们还没有使用过。 黑夜下苍白的手指按下座机上掉漆的按键。 “嘟——” “喂？” 是店长的声音。 夏起扫过货架上，怪物还在慢慢爬。 “店长。” “夏起？” 怪物越来越近，夏起不慌不忙道：“店长很久不见。” “……”电话那头传来不可思议地声音，“你不是刚回家吗？” “刚回家？”浅灰眼眸微眯。 店长：“今天第一次加班，晚了一会儿，你刚回去，说什么好久不见……你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真有意思。”夏起笑，自言自语道，“所以我不是第一次过这个怪谈？我的记忆里没有加班，但我创造的梦里却有，是贪灯小姐帮我们复活过吗？” 店长：“夏起？你在说什么？” 夏起声音带着笑意：“店长，喊我醒来吧。” “什么？” “就算你只是怪谈里的npc。”夏起声音越来越轻，“而且我也没搞明白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梦，不过，先叫我起来吧。 “再睡就要进焚化炉里烧成灰了。” 夏起挂断电话，有水滴在他的手背，味道像是三年没洗的臭抹布。 店长怪物扑下来，它体型过大，收银台范围太小，夏起想躲也没地方可躲，虽然他没打算躲。 迎接死亡，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夏起常这样做，被失控的大卡车撞或是被地震倒塌的楼压，人为或自然，他每一次都逃不了。 还好白炽灯没有亮起，他看不见店长变异的恶心模样，只静静等待死亡时痛苦的降临。 “夏起！躲！” 他嗅到逼近的冷藏剂味，门口匆匆赶来的人影伸出手似乎想将他从怪物口中拉出来。 暮色中，怪物的肚子变为黑洞，周围一圈是尖牙齿，刺进巍然不动的青年细白的脖颈，赶来的程潇潇甩出一张纸砸在怪物身上。 那双浅灰色眼眸安静地消失在人皮肚子里。 来不及了…… 两颗豆大的眼泪从程潇潇的鹅蛋脸滑下，干燥起皮的嘴巴轻微颤抖。 “夏起……” 殷红的血液在黑夜中炸开，身后传来张大奕畏惧的叫骂。 她不明白夏起为什么不躲。 怪物将最后一块布料吞之入腹，转头看向新来的四人，长舌头卷进嘴里绕着唇周舔一圈，它尝到了鲜美的恐惧。 突然，它庞大肿胀的身躯开始咔咔作响。 「万图法：收纳任意物体一个守则日。可使用三次。 使用方法：贴到该物体身上十秒。」 那庞然大物原地消失。 蔺漾拍拍她的肩膀：“去里面看看有没有线索。”他说完一顿，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不是已经播报死亡了？”马安疑惑地低头思索。 他的声音让蔺漾瞬间想起，他们能够从梦中惊醒就是因为听到广播播报死亡。 “……” 众人沉默。 程潇潇陷入悲伤不能自已，但蔺漾可不敢拖延时间，不管之前的播报是怎么回事，夏起如今是在他眼皮底下整个人都被怪物吃了，以后都不可能再出现。 蔺漾指指货架后面有一点光亮：“我们去里面看看，潇潇你拿好道具，说不定哪儿还有东西。” 程潇潇没反应。 “潇潇。”蔺漾的脸隐蔽在黑暗中，声音温柔，“我们必须完成任务，不能再死人了。” 程潇潇：“……”她回神，“嗯”了一声。 “真操.蛋。”张大奕骂完捏紧拳头，面前屏幕背包里的道具闪着光，他心中一定，想：有这种级别的道具，他活不了，其他人也逃不掉。 …… 夏起一般会在原地复活，之前也有过尸骨无存的情况，比如天上掉下几百斤重物把他砸个稀巴烂，那他就会第二天在家里的床上复活。 他尝试记录过，先在家里放监控，然后自己去找其他地方死，死得连块骨头都不剩，之后就能拍下他复活的过程。 可监控里的他是凭空出现在床上，身体每一处痕迹都跟之前一般无二。 死一次的代价太大，他那时不过十七岁的年轻身体，能承受死亡带来的痛苦，但人不会总自寻死路。 试过一次后他就再也没关注“为什么会复活”这种东西，而开始为了自己缺失的情绪特征寻找刺激。 苏醒时他的理性短暂消失，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理性。 不过如今没有回到家里的卧室，眼前一片黑暗，就算他视力极佳都看不见任何东西，漆黑的眼眸混入环境色中，渐渐淡化为浅灰。 他这次更快的恢复了理性，忽略充满噪音的大脑，抬平胳膊张开五指，试图在黑暗中摸到些东西。 【滋——判定失败……】 【无法清除该生命体。】 【检测……暂未发现异常——】 【已添加日志信息。】 【守则者「夏起」于第1054604个守则日，扰乱‘焚化的便利店’怪谈规则，故贴标签‘高危’。】 【第三次请求管理员。】 【因‘焚化的便利店’标签为‘混乱’，将执行强行清除。】 【守则者「夏起」将在五秒后释放，拦截无法长时间运行。】 夏起听到这，竟从冰冷的机械音中听出一丝无奈。 紧接着一阵晕眩。 …… “它们、追上来了？” “……死了，救……” “＃%！” 他睁开眼，鼻子先一步闻到血腥味，这之后眼睛才看见遍地流淌的血液。 视线对焦后再看发现没有那么多血，倒是有碎肉和残肢。 24小时便利店内狼藉一片，货架们歪歪斜斜倒塌，各式各样的商品散落在地上，偶有几个塑料盒或纸盒被踩扁，一条条焦炭般的脚印蔓延出绝望。 眼睛粘连着有些不适，夏起把不小心沾上血的手在围裙上蹭干净，随后揉了揉眼。 他没看见其他队友，在店长怪物吃掉他时，那四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穿过火幕进到便利店，这里乱糟糟一团，多半是他们造成的。 刚有听到远方传来的喊叫声，他支起耳朵，辨认是从哪里传来的呼喊。 隐约有几道音波像是张大奕，他喊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可能是在跑步。 从西南方向一直到西北方向，夏起扶地而起，沿着声音推开碎裂的玻璃大门，外面熊熊火焰带着热浪扑面而来。 而脚边有一人躺在地上，两条腿已经没了，就算失去腿，他结实的上半身也能让人认出，是马安。 夏起半蹲下，捏着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粗糙的络腮胡上布满透明的液体，应该是怪物的口水。 整张脸每个角落都充满惊恐，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脉搏也没动，可以确认死透了。 不知道他在奇怪的空间到底待了多久，一被驱逐出来就看见队友死了。 能听到张大奕的声音，说明还有人活着，程潇潇不像是长锻炼的模样，瘸腿马安死后，最容易被怪物盯上的就是她。 一通胡乱分析，时间也就过去三秒。 他继续向西北方向走，火圈缩小变成篝火，旁边有团人，过去一看，是年乐乐。 她的校服脏兮兮的，蹭得到处都是灰，应该是其他队友把她从火圈给拖了出来，但因为她一直昏迷，之后就没再管她。 张大奕的声音离近，他的喘息声后还伴随着窃窃私语般的嘲笑。 有怪物在追他，但好像一直没追到，更像是怪物在戏耍他。 “夏……”张大奕怔愣住双腿一扭摔了个狗吭泥。 身后有个四肢着地的怪物，看起来像客人食舌，张着大口爬过来，张大奕摔倒后腿软脑袋昏，从地上茫然地支起头，对面仰视他的人帅气干净，和曾经被他们诟病的围裙上的脏泥点比起来，现在满身血污的他才更像一个可疑的怪物。 “我他么穿越了？”张大奕想打自己两巴掌确认，但身后逐渐逼近的恐怖气息让他大脑瞬间清醒，咬咬牙回头扔出自己手心握着的符纸，“给老子爬！” 「降神符：随机出现一位该场景适用的神仙。可使用两次。 使用方法：扔出符纸大喊，给老子爬！」 一阵白烟过后，出现个身披霞衣头戴官帽的长发青年，他挥挥手，客人食舌烟消云散。 接着青年化为白烟消失。 【嘀嘀。】 【客人迷路了，有概率在三小时后找到回来的路。】 见周围终于安全，张大奕跟条狗一样瘫在地上直喘气。 不对，眼前还有个大麻烦。 他小眼睛提溜转，没从那个东西身上感觉到恶意，变成夏起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夏起蹲下身：“大奕先生，有看见潇潇姐吗？” “……”张大奕沉默。 这他么该不该回答？不会答错就死吧？ 夏起自上而下扫视，凌乱的虎头衬衫和蹭上血迹的围裙，干瘦的脸褶皱里都是疲惫，老鼠般的小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那我继续找了。”他直起身挥挥手，跨过地上的张大奕，“再见大奕先生，祝好运。” 见他走远，张大奕长舒一口气，忽然被呛得咳嗽两声，想起那副模样，这才察觉有些不对，那个总在笑的人竟然没有跟个神经病一样乱笑。 他浑身一颤，不敢再多想，权当是个小插曲，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熬过今天任务就能结束了。 夏起走出不远就遇到了程潇潇，她状态不太好，准确来说已经濒死。 他再次蹲下，浅灰眼眸映出女人的头部，脸上涂满血，衣服变成一条条，花白的皮肤上一道道血肉外翻，深到足以看见骨头。 似是感受到有人的靠近，她勉强睁开眼。 “啊……” 夏起静静地看着她。 荒芜人烟和破烂的便利店，无处不在的怪物。 能从哪里救一个快要死掉的人？ “夏起……” 秀气的鹅蛋脸被血污搞得乱七八糟。 夏起用手擦干净她脸上的脏东西。 她绽开笑：“你还活着啊，真好，我们用马安的枪打开火圈，终于进来便利店，你都不知道我看见你……有多伤心，告诉潇潇姐，那时候为什么不躲……是太害怕了吗，没事的没事的，我、我有道具。” 她拿出张白纸。 “这是我的，还有一次没用。” 夏起没动。 她焦急地催促道：“快拿着，那种爬着的跟人一样的东西还会过来，姐帮不上忙了，你就用这个……” 像回光返照的时间结束了，灵魂一下子飞走，她双眼渐渐变得无神。 “潇潇姐。”夏起声音清冷，跟他往常的语气不同。 她木愣愣地吐出几个字：“是我应得的，这种结局是我应得的……” “贪灯没有找你吗？”夏起想做些表情，但不知道哪个合适，神色淡淡。 他记得客人食舌在追张大奕，有很大可能是五位客人在对相对应的守则者下手。 平躺着的程潇潇已经没办法回答他了。 万法图这个道具可以收纳任何东西。他不理解，为什么快要死的人还能剩余一次使用机会。 这些人形变异的怪物行动迟缓，足够她使用道具。 她到最后也没说是什么东西把她的身体撕裂，最后清醒的时间却在问他害不害怕。 他把她放到相对干净的地方，走前拿走她手里交付给他的一张纯白的纸。 …… 夏起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荒野，无论怎么走都抵达不了远处的高楼。 绕了个圈回来再次遇到张大奕，他本就因为一直做噩梦精神状态不好，又被食舌追着跑，体力跟不上，这一个小时过去他还躺在那块地方，动都不动一下，夏起还以为他死了。 “喂，你找到没？” 张大奕喊得有气无力。 夏起坐他旁边：“找到了。” “……” “是死了？” 夏起点点头。 张大奕又沉默了。 “喂。” 夏起“嗯”了一声。 张大奕抬起胳膊：“我也要死了。” 他看起来豁达很多，指了指自己的背：“看见地上那些血没，都是我流的。刚想用道具保住小命，现在没用了，那死东西咬他么我背咬的口子太大，我光顾着跑，没想到流血流的人成空壳子了。 “那叫什么……人之将、将死，孰能无过？哎呀，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我还记得那个叫啥灯的客人，不是说咱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我……” “不能了。”夏起垂眸，“贪灯的规则只适用于镜中世界。” “真操.蛋。”张大奕骂骂咧咧，“我说你这人懂不懂变通，我都要死了你不说点好话，老子一辈子都在恭维人，临死了想恭维自己两句说点好听的都得被你打断。” 夏起：“……” “操……”张大奕疼得脸一下子刷白，他呲大牙忍痛，憋出一个难看的笑，“老子也是有骨气一回，梦里演的那样，啥再赌下去我就会被人掏肝，那给我疼的。” “你信不，我小时候学习可好了，年级前三……” 他声音变得微弱，最后只剩风声吹来。 任务开始的时候是清晨，结束的时候是傍晚。 第五天，夜晚，没有店长，火圈渐渐熄灭，此地空流一滩椭圆形的黑灰。 之后没再看见其他人，也没有怪物出现。 夏起抱腿坐着，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气，他将脸埋进膝盖。 没有任何悲怜的情绪产生，只是无聊，他想，自己是不是要被困在这荒无人烟的虚假幕布下。 【嘀嘀。】 【怪谈「焚化的便利店」因不可抗因素将重新编辑。】 【结算中——】 【找出火灾发生的原因。（已完成89%）】 【存活五天。（已完成）】 【结算工资。（0元）】 【无法清除标签守则者。】 【便利店有三层，镜子两面和店员的梦。「焚化的便利店」只开启镜中世界，因漏洞强行开启了另外两个世界。 故，结算后发放补偿。】 【守则者「夏起」存活。】 【检索……】 【你好守则者「夏起」，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惩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现实（1） 广播那两声失败像挑衅。 这是夏起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两秒后恢复意识，他躺在家里的床上。 第一次，团灭，食舌吃掉所有人，因为他们没有开门营业。 第二次，系统发现了他“复活”的位置不对，派出蟒蜥清除他，随后把所有守则者都清洗了，任务重启。 第三次，因为他太聪明找到镜外世界，导致一切都乱套。 然后他得到一个惩罚，在现实便利店工作的时候必须执行镜外世界便利店的十二条规则。 不执行他就会全身发痒，甚至还会扣除他拿到的所有工资。 该系统真的很懂惩罚。 记忆全部回笼…… 不。 眼前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一晃一晃。 他还去过东都商厦，好像在那里也消失过一段记忆。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透过窗帘，外面的光线钻进来。 “早上好。” 夏起向自己打招呼。 厨房里面锅和灶台干净如新，倒是热水壶陈旧，他经常用它煮蛋和牛奶。 出租房是一居室，厨房和小客厅相连，他捧着牛奶瘫坐沙发。 系统蓝盈盈的屏幕像经历了一次大升级，之前只显示任务和右下角的背包，现在有他的正脸头像，旁边还显示基础信息。 【姓名：夏起 性别：男 年龄：21 生日：11.01 怪谈：1场 胜率：0%】 他抿了一口热腾腾的牛奶。 这种输了就会死的游戏，胜率0%听起来怪好笑啊。 背包栏有三个道具，刀、扇子和一张纸。 除此之外，蓝底白字的界面有一块红色长条，【高危】那两个字越看越大。 “标签。”夏起喃喃道，“还以为这个游戏能解决我一直复活的问题呢。” “叮铃铃玲玲——” 刺耳的电话音从卧室传出来。 他拿着牛奶光脚下地，磨磨蹭蹭地去卧室取出手机。 「陌生来电」 接通后是断断续续的杂音。 “你好。” 对面像用了变声器，古怪又难听。 夏起：“你好。” “是夏起先生吧。” 夏起笑道：“不是诶，你打错电话了。” 对面没了响动，好一会儿话筒里又沙沙作响。 “夏起先生，我们收到了蔺漾的遗书，希望能与你见一面。” 杯中牛奶的波纹如顺时的钟表，他笑应：“好啊，在哪里见面？” ——地点是市里一家名为“清也”的咖啡店。 从出租屋所在的小区到天河市有三十三公里，打车需要一个半小时，更别提他没什么钱，根本付不起高昂的打车费。 “嘟——” 夏起：“你好。” 对面可能没想到电话还会拨回来，怪音犹豫问：“你有什么要问的？” 夏起：“哦，给我报销一下车费。” “……行。” 约会的人很阔气，打款三千块，还问他够不够。 感觉有点好骗。 刚出发半小时就开始堵车，太阳正挂中间，这个时间不该有这么多人在外面跑来跑去。 夏起打开手机看了才知道，今天是周末。 周末啊，那不奇怪了。 沿路飞掠而过的高大广告牌上写着“天河市欢迎您”。 街上各款高档包包蹭来蹭去，皮鞋高跟鞋脚步匆匆，坐落于市中心商业大厦之间的咖啡店在周末也人满为患。 这里需要预约，甚至有黄牛把一杯限量饮品炒到高价。 是夏起很少光顾的地方，毕竟越价格高昂，越规矩多。 门仆欠身：“您好，请问您的预约桌号？” 夏起：“三号。” 门仆张开胳膊指引：“在这边，请跟我来。” 外面贴着咖啡店，进来看倒像是西餐厅。 桌号是块叶子形状的黑色石头，坐在软椅上的西装男时不时喝口咖啡看一眼手机，一看就是在等人。 夏起在他对面坐下，说出今天的第三声问候。 “你好啊。” 对面长相平平的西装男坐直，伸出右手：“你好，夏起先生。” 他说话的声音跟电话里一样古怪。 夏起回握又分离，直言问道：“你不愿意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可能已经调查过他的背景，所以西装男对他的不礼貌没有额外的反应。 “这就是我的声音，夏起先生，我能说话是因为‘愿望’，它实现了我的愿望。” 说到这，西装男从前胸拿出一张名片。 “可以称呼我张经理。” 张成泽，天河建筑公司总经理。 夏起垂眸看着桌子上的名片没有接，唇角一成不变地勾起：“说说遗书吧。” 白衬黑裤的服务员把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夏起面前。 “您慢用。” 张经理：“不知你是否有注意到蔺漾所带的腕表，那是个永久道具，他救过我们的会长，道具的作用很简单，可以发出最后一言。” 夏起含笑不语。 张经理：“听起来是很鸡肋，它其实还有个隐藏作用，可以存储一次愿望，只要有人戴着他的表完成一次怪谈就能实现他许下的愿望。 “说回正事，道具的主要用途。蔺漾留言说，任务失败全都要怪一个名叫夏起的人，他感觉你应该是守则者，但行为实在诡异，播报过死亡但又出现在他面前。让我们多加防范。” “只这些吗？”夏起背靠沙发软垫，散漫无度的模样。 “实际上还有些不能告知给你的话。”张经理轻摇头，“我们并不会对一个人交付全部的信任……” “如果这次约会你只想跟我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去游乐场，热闹点。” 夏起面前的咖啡动都未动，他嘴角上扬，眼眸却没笑意。 “……”张经理一脸哑巴吃黄连的表情，“是这样，我们会长让我邀请你加入。” 夏起起身：“不……” “每个月这个数。”张经理伸出五个指头。 夏起一屁.股坐回去：“五千啊。” 张经理摇头：“是五万。” 夏起：“那可以。” 张经理诧异：“……你没有想问的吗？” 夏起：“暂时拒绝不了金钱呢，你知道我的医疗费很贵吧。” 张经理：“是有了解。” 夏起伸手：“嗯，合同在哪？” 他这幅怕人反悔的模样，倒让张经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这个，没带着，你可以先去我们外层基地看一下，顺路我给你解释解释‘愿望’，你再考虑考虑。” 张经理在这之前没遇到过夏起这种人，刚从玩命的怪谈世界出来竟然毫无戒心，用钱就能随便跟着走。 他今天的任务是从夏起哪里知道整个怪谈的过程。他们这些人把守则者组织起来，其一是为了报团取暖，其二就是为了信息。 提前预约的高档咖啡店，两人就待了十分钟，离开时起身，张经理缓慢抚展西装出现的褶皱。 黑车停在路边，张经理打开后座的车门，微微侧身示意，夏起毫不顾忌地坐进去。 他只能看见司机的后脑勺和神秘黑西装。 张经理坐副驾，回头看一眼没事干四处张望的夏起，朝司机点头道：“外层基地。” 怪谈世界遵循一切规则，在张经理的口中，那个凶险的世界被守则者们称为“愿望”。 他们回到现实也保留在“愿望”的所有记忆，但说出去也无济于事，人类或听不清或瞬间遗忘，它可以随便入侵现实世界，篡改人类的记忆。 记忆的不可控比死亡更恐怖。 守则者们开始暗中报团，规则没有阻止，就代表这是可行的方案。 至此，第一个守则者协会成立——愿望会。 “我们愿望会是第一.大会。”张经理沙哑难听的声音高昂，“会长人很好。这些怪谈不是一次性的，你经历过的其他人也可能进入，只有怪物和任务会变得不一样，所以会长搜集怪谈在会内公开，让我们的生存率大大提高。” 听起来像个受难者互助协会。 张经理试探问道：“这是你的第几场？” 夏起懒散地随口回答：“第一场。” 张经理：“新人……？你是怎么过的任务？” 新人再古怪也是新人，他能过，蔺漾怎么可能过不了？ 夏起想到便利店乱糟糟的规则和各种场景，懒得解释那么多：“多死几次就过了。” 张经理：“？” 没有套到怪谈信息，张经理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夏起用来应付的答案会是这么无厘头的一句话。 张经理迟疑道：“主题是跟死亡有关？” “嗯……”夏起沉思片刻，“大概吧，你们不用担心，那个地方炸了。” “？？” 他的话让沉默一路的司机都频频侧目。 张经理：“我能知道你们怪谈的名称吗？” 夏起笑：“焚化的便利店。” 车猛地刹停，司机声音雄厚：“到了。” 副驾驶的张经理许久没有动静。 他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那、那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