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盼这华衣》
2. 侍寝
小谢府前院,月光狡黠。
白霄上下打量着静立与胡桃身旁的男子,那双眼眸越看越与昨日那女人的眼眸无异。
“这位是?”
胡桃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属下知道公主身边一直缺个可心的人儿,今日我清点府中人数,偶然发现了这位,我寻思公主应该喜欢,就带过来让公主瞧瞧。”
“你倒是有心。”白霄以为自己听懂了胡桃的意思,幽幽回话道,“这个我确实喜欢,底细都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此人名叫江以清,江家早些年收养的一名孤儿,是个读书人。一月前来到谢家,原先是谢晚意身边的门客。虽不受谢晚意重用,但府里对他评价还不错。”
“不错。”白霄欣然拍了拍胡桃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
把有嫌疑的人留在身边,虽然危险,但也不失为一个破局之计。
眼前的男人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衫,身形修长,正低垂眼眸静静思索着什么。
白霄走上前,轻轻将他的下颌抬起,望入他微怔的双眼。
“你叫江以清?”
男子神色间掠过一丝慌乱,随即端正一礼,仪态依然从容。
“江某见过公主殿下。”
“起来吧。”白霄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说你从前在谢家干得不错,愿意继续留下来在我身边办事吗?”
白霄的话出乎江以清的意料。江以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在仔细权衡该如何回应。
原本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昨天这位公主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如今京城里想取她性命的人只怕不计其数。若是能有自己在一旁接应,姐姐的任务或许还能更顺利一些......
“在下愿意。”片刻后,江以清整理好情绪,恢复了温润谦和之态。
“很好。”白霄对江以清的回复颇为满意,“行,胡桃,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嘞!”胡桃会意,了然于心地退下。
深夜,公主府。
江以清被洗干净送入了白霄的寝殿。
“......你们这是做什么?”
江以清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轻捏着单薄的寝衣,不让冷风灌进来。
送他来的侍女、家仆尽数退下,江以清这才透过帘子隐约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正要回避离开,那人却开口道:
“谁在那里?进来。”
江以清整理好衣襟,怯生生地向那人走去,脚步有些迟疑。
“是你?你来干什么?”白霄有些疑惑。
“我......”江以清刚想回答,胡桃便在门外请示求见,白霄准许了。
胡桃笑盈盈地端着一壶酒走入寝殿,轻放在桌面上,神秘兮兮地道
“这是属下特地准备的酒,用来暖房最好了。”
江以清感到有些诧异。
“你拿这种东西来做什么?”
胡桃狡黠一笑,不再多言,便悄然退下了。白霄这才终于明白胡桃这家伙向她引荐江以清的真实目的,扶额苦笑。
“嗯......他估计是把你当成我的男宠了。”
“男宠?”江以清被这直白的两个字惊得耳根一热,错愕地看向白霄,“公主,我什么时候成您的男宠了?”
白霄觉得有趣,便故意用暧昧的语气回复道:
“怎么?只许你们男人身边莺莺燕燕不断,我堂堂公主身边还不能有几个贴心的人儿了?”
江以清想到自己留下来的理由,不说话了。
“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白霄见江以清不说话,便探身过去,以极近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
“我......”江以清抬头看见白霄清亮的眼眸,羞红了脸,将头撇到一边去。
白霄被江以清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玩心乍起,伸手轻轻勾起他的小指。
“反正已经被当成那种身份,不如做些有意思的事情,打发打发时间?”
江以清被一把拉到床上,与白霄四目相对。
寝殿里一片寂静。江以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公主私养男宠这事放在历朝历代倒并不奇怪,权贵之流有此行径,也算寻常。朝堂内外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早已年过半百摧枯拉朽,膝下儿女成群,不还是背地里去那些风月场所做出那些偷腥的勾当来,叫人不齿。可他自己毕竟是个读书人,若真卷入这档子事,传出去难免有损清名。纵使他侥幸获得公主真心,公主如今刚与谢晚意成婚,必不会轻易给自己应有的名分......
不妥,不妥。
“呼——”
白霄无暇顾及江以清此刻的心思,只起身将身旁的烛火吹熄,在黑暗落下的瞬间含笑贴近。
江以清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而眼前一片漆黑,他不敢太过用力,唯恐伤到这金贵之躯。
白霄再次逼近,借着朦胧的月光,江以清侧身闪躲,却仍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臂。情急之下,他索性反手搭上白霄的手腕,故作镇定地为她把起脉来。
“嗯......脉象弦紧,是经常熬夜劳累,情绪紧张所致。另外,公主是否饮食太过油腻辛辣?”
白霄想到晚上和那帮仆从们一起吃的烤鸭,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那便不错,公主体内积累了太多的热和湿,容易感到口苦、烦躁,并且很容易疲惫。”
“哦?想不到江公子还懂这些。”
“我自幼便对医学颇有兴趣,曾在家中书房里读过几本医书,略懂些皮毛而已。”
白霄闻言兴趣大增,十分自然地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失礼了。”江以清指尖轻搭上白霄的手腕,仔细分辨着。
白霄被江以清那副一本震惊的样子逗乐,忍不住嗤笑起来。
江以清突然神色凝重地站起,往寝殿门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白霄问。
“我很快就回来,公主待会儿便知道了。”江以清头也不回地答道。
不多时,江以清托着一个描金骨瓷小盘走来,上面放着一碗药汤和一碟蜜饯山楂。
“这是我拿小厨房里现有的药材熬制的,里面有茯苓、麦冬、菊花、玫瑰花和甘草,有疏肝清热、健脾祛湿、宁心安神的功效,公主喝着试试。”
白霄含笑接过,胡桃远远看见江以清端着食物进入了公主寝殿,也急忙跟了上来。
“若是觉得药汤太苦,可以吃些山楂缓一缓。只是不宜多食,以免胃酸过多,夜里反叫公主不适。”
话音未落,胡桃的声音已从殿外传来:
“公主,需要属下安排人试毒吗?”
胡桃话音刚落,江以清的目光便立刻投来,一双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发光。
“不必了,你们下去休息吧。”白霄也直勾勾地盯回去,像是在明目张胆地试探。
若在平常,白霄定要将十八般试毒方法逐一用尽,可今夜,她就是想洒脱一回。
白霄将药汤一饮而尽,随后将食碗放回托盘。
“我有点乏了,明早还要议事,你先回去吧。”
虽是江以清一度希望的局面,可当真如此时,他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遗憾。
江以清整了整衣衫,向白霄行了一礼,便准备转身离去。
“慢着。”江以清闻言转身。
“阿菊,把我的那件披风拿给江公子。”
寝殿外正在守夜的一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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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随即应声,取了披风后走进来。
那女子生得清丽,身量却算得上高挑魁梧,那件宽大的披风搭在她臂间,竟也显得小巧了几分。
江以清将那件外套穿上,身上顿感暖和不少。
“夜里风凉,别冻着了。”白霄轻声说道。
“嗯。”江以清应了一声,将这件还带着淡淡香气的外裹紧,踏出了寝殿。
一夜安眠。
清晨,白霄和众人齐聚书房。
谢晚意名下几大商铺的掌柜向白霄汇报着店铺的经营情况,其中尤以珠宝铺、酒楼与当铺三家的收益最为丰厚。
“谢晚意给了你们多少报酬?”白霄开门见山地问道。
“额......这个......”几位掌柜面露犹豫,互相看了一眼,“公主的意思是?”
“问什么就答什么,少废话。”白霄向阿菊递了个眼色。阿菊会意,当即颇有威严地对掌柜们说道。
“少爷当初与我们签订契约时,已商议好给予我们的报酬,这些条款都明确记录在契约之中,公主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查阅。不过我们几人之间,恐怕不太方便互相透露……”当铺的掌柜率先开口,其余几位掌柜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白霄脸上露出一副早已预料到的神情。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里,有不少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商铺打理得井井有条,营收也相当可观。可到头来,自己拿到手的报酬,却和别人相差无几。”
白霄话音一顿,目光扫过在场几人,继续说道:
“既然你们是跟着我做事,有没有想过,往后能多拿一些?”
没有哪位商人是不爱赚钱的,这几位掌柜自然也不例外。白霄这话一出,几个人的眼睛几乎同时亮了起来。
“你们的店面位置优越,装潢也十分考究,再加上我公主的名号加持,将来的生意自然不会差。”白霄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会为你们提供最好的资源来经营商铺,所获利润中,你们还可获得额外分成。流水越高,你们赚得也就越多。”
她语气微顿,“当然,我也会定期派人巡查。若有人敢违法乱纪、恶意竞争——”
白霄放下茶盏,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就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后半生该怎么过了。”
阿菊适时地将新拟好的契约文书呈到众人面前。
“这是公主为各位准备的新契约。若同意公主提出的条件,便可签署;若有疑虑,也可从我这里领取一两黄金,之后商铺将由公主收回,另择他人经营。”
几位掌柜低声商议片刻,最终都选择签署新契约,随后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公主府。
上午的成果令白霄十分满意,她惬意地靠在书房座椅上,由仆从们按摩侍奉。
胡桃带着几箱礼物来到白霄旁边。
“公主,这是首相为您准备的贺礼,我看都是些新奇玩意儿,特来拿给您瞧一瞧。”
“算他有心了,放下吧。”
胡桃闻言将礼物放下,走到白霄身旁。
“谢晚意名下还有一间医馆,原是谢彬为了给谢晚意塑造慈善形象而设立的,后因为经营不善,面临倒闭,掌柜的特来请辞,请辞的信件我替公主先收下了。”胡桃一边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
白霄大致扫了一眼,胡桃随即在一旁补充道:
“公主,我仔细核查过这间医馆的账目,确实长期入不敷出,几乎没有任何盈利。以属下的意见,这间医馆还是关停为好。”
白霄将信封合上,闭上双眼。
“去把他的契约拿来。这间医馆,我会留下。”
胡桃不敢多问,更不敢违逆她的意思,低声应了一句,便转身匆匆离去。
3. 宅斗
今日天气出奇地好,阳光透过公主府后院的一棵梧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树影。
经历过上次那场火灾,几棵树刚刚抽出新芽,与周遭的亭台楼阁和繁盛花木相比,显得格外不同。
江以清怔怔地站在回廊里,正凝望着那棵梧桐树出神,却被走来的阿菊打断了思绪。
“江公子,公主有请,请随我移步公主书房。”
阿菊算是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衣着打扮皆与寻常宫人不同。她亲自来请,想必是公主有要事交代。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江以清不由得心里一紧。
白霄的书房错落而雅致。其中不仅陈列着大量兵书、美食菜谱,最近还新添置了许多商略经营类的书籍。
江以清轻声踏入,规规矩矩地向白霄行了一礼。
“公主召我前来,所为何事?”江以清不敢与白霄对视,只低着头轻声问。
“你说你对医学很感兴趣。”白霄斜倚在躺椅上,听不出是何种情绪。“都读过哪些书?”
“嗯......熟读过《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后来也研习过《金匮要略》和《针灸甲乙经》。此外,《千金方》中妇人、孩童诸症卷,我也反复批注过多回。”
“哦?”白霄继续追问,“既然读了这么多书,可曾亲手医过人?效果如何?十人之中,能救回几个?”
江以清对答如流。
“前年家乡涝灾后曾发生疫病,我跟随几位郎中在祠堂连日施药,主要用藿香正气散加减治湿邪发热,辅以针灸退热。约二百来人服药,近九成得以好转。”
江以清说起这些,神采奕奕,且字字清晰。“去年也治过几位乡民的中风偏瘫,用补阳还五汤配合艾灸,五人中有三人在治疗后可以拄杖慢行。”
他察觉不妥,略作停顿,又缓缓开口道:
“不过医道深广,我所学尚浅......不知公主问这些所为何事?”
白霄没有说话,只递去一本账册。江以清小心接过,低头细细翻阅。
“经营状况似乎不太理想,但好在药材种类尚且齐全。”江以清抬头查看白霄脸色,白霄示意他接着说下去,“......若要扭转局面,其实并不难,只需从优化采买流程、精简库存着手,再辅以适当的推广,应当就能渐有起色。”
白霄点点头,对江以清的答复很是满意。
“能再详细点吗?”
“详细点......”江以清略加思索着,“或许可以先从清查现有库存入手,将滞销药材与常用药材分开处理。对于积压过久的药材,可以结合客人病症进行合理搭配推荐。同时,也要调整采购计划,减少重复进货,优先补足需求稳定、利润较高的种类。此外,也可以在店内结合节气推荐药膳配方,以吸引更多顾客。”
白霄起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约。“很好,那这间医馆,就由你来接手了。”
“啊……什么?”江以清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那份契约连同一枚用于签字画押的印泥便被塞入他怀中。他怔了怔,低头细看纸上内容,才得知自己竟被托付如此重任。
“公主,这......”江以清激动得手足无措,眼见又要躬身行礼,却被白霄一把拉住。
“行了,别动不动就行礼,多生分。”白霄抓着江以清的手在印泥上蘸了蘸,随即利落地往契约上摁下一个清晰的手印,“嗯,这份你收好。别叫我失望。”
江以清接过契约,目光灼灼,神色坚毅。
“江某定不负公主所托。”
白霄没说话,只是又被他这正经模样逗笑,抬手示意他退下。
江以清退出书房,一路走出几十步远,心中的激动与喜悦却依然难以压抑,溢于言表。
拥有一间自己的医馆,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从前因战乱和颠沛而选择隐忍,又因不愿让终日游走于危险之中的姐姐再多一份牵挂而选择放弃。这样的愿望却在今日,因为这位只与他相识一日的公主实现了。
他久久不敢相信。
白霄没有看错人。在江以清连日来的悉心经营下,医馆最近一月的营收已逐渐恢复正常。他还亲自拜访并邀请了多位医术精湛的郎中前来坐诊。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出三个月,医馆就有望实现扭亏为盈。
自从白霄接手谢晚意名下财产以来,旗下所有商铺彻底切断了以往依靠行贿、利益输送等手段维持的经营渠道。不过,营业额并未因此下滑,反而持续攀升。
各位掌柜一改从前敷衍应付的态度,纷纷勤勉务实,以信立市,想尽办法广迎客源。
几间原本声名狼藉的铺面竟也渐渐风评好转,街客渐多。
白霄接管谢晚意名下财产、并在两月内使其翻倍的消息传出后,不少庶出旁系的谢家人纷纷表露不满。
谢晚意那些叔叔、舅舅之类的亲戚,更是三天两头登门拜访,表面说是探亲,实则都是想分一杯羹。
白霄被扰得不胜其烦,便吩咐全府上下,凡是谢家来人,一律不见。
“我已经说过了,公主今日身体抱恙,不宜见人。各位请回吧。”
“对啊对啊。公主体恤各位赶来不易,特意让我们备了些滋补之物,聊表心意。大家收下便请回吧。”
阿菊和胡桃在门前面对着一众谢氏亲戚卖力地劝说着,愣是红脸白脸都唱成了绿脸,才总算好说歹说将这一帮子人劝走。
白霄听完手下们的回禀,暗自思忖。
以谢晚意妻子的身份掌权终究不够名正言顺,不如直接坐上家主之位来得痛快。
几日后,谢家如期举行家族会议。
几位长辈对白霄接管小谢府一事颇有微词,在白霄身旁声音不大不小地议论着。
一侍女麻利地为众人添茶,动作行云流水,水温也恰到好处,沏出的茶飘香四溢。胡桃在一旁看得入神,忍不住凑到白霄身后压低声音由衷赞叹着。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阿菊教了你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学会。”白霄轻轻吹散茶杯上方氤氲的水烟,也压低声音调侃胡桃道。
那名侍女在堂内迅速地穿梭,有位在族中颇有声望的长老突然要求换茶,侍女应声转身,不慎将些许茶水洒落在地。
长老见状,顺势说道:
“我就说嘛,自古以来能当家掌事的都是男人,这终究是有道理的。女人做事,不免毛手毛脚,难当大任。管理家产这等大事,还是该由男人来做。”
白霄自然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伸手招呼那名侍女过来。那侍女脸上没了方才的神采,低眉垂目,俨然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我的茶喝完了,再帮我添一些吧。”
侍女虽有些心神不宁,手上动作却依旧利落,稳稳地为白霄斟满了茶。
白霄没有喝茶,只是对那长老说道:
“这姑娘在您那边毛手毛脚,到我这里倒是稳重得很呢。看来还是得为正确的人办事儿,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日后您身边若再有‘毛手毛脚’的侍女,不妨都送到我这里来。看样子我比您更懂得应该如何调教她们。”
此话一出,堂内瞬间寂静。那长老自知没趣,便不回话了。
白霄再不济,也终究是个公主,眼见家中长辈与白霄闹得气氛僵持,谢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公主既已与晚意成亲,谢家自当与公主荣辱与共、进退同心。还请两位都各退一步吧。”
此话正中白霄下怀,她连忙追击道:
“荣辱与共,进退同心?真是令人心驰神往。可我苦心经营小谢府这两月内,倒是听到了不少别样的声音。不知岳父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谢彬稍加思索,滴水不漏地应答道:
“公主自入谢家以来,尽心尽力,将晚意府中事务打理得井然有序,自然应该是谢家的福分。几句闲言碎语,不足以影响我们亲人之间的情谊。”
“老爷!不好了!”谢彬话音刚落,谢府的小厮便尖叫着跑来,“怀宇大人出事了!”
顾怀宇是谢彬身边军师一般的人物,谢彬聚敛家财的诸多勾当,大多是这位出的主意。
谢彬闻言惊得猛然起身,白霄抢先一步问道:
“人是在哪里出事的?”
那小厮思索了一下,有些结巴地回道:
“人是在......小谢府没的。”
“什么!既然有这种事?”白霄也正中的座位上起身,“人命关天,我愿自请接替晚意,暂代谢家少主之职,全权负责小谢府一应事务。在此期间,他人不得干涉,以便彻底查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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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是君,谢家终究是臣。公主已是千金之躯,尊贵无比,又何必执着于这谢家少主之位呢......”
“此言差矣!”还没等谢彬说完,白霄便出声打断。
“怀宇大人与您共事数十载,他的死绝非小事。人是在我管辖范围出事的,我身为公主,必须给朝中众臣一个交代。”白霄语气稍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更何况,在场诸位,还有谁愿意主动接手此事么?”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众人一听此事涉及命案,纷纷敛息低头,再无一人出声。
谢彬面色一僵,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压怒意,齿缝间缓缓挤出一句:
“那便好。公主才识过人,自然担得起谢家少主这个名分。怀宇的事,就交由公主来处理了。”
“那便多谢岳父大人成全。府中尚有杂事待理,先行告退,各位请便。”白霄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去,只留下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
“公主回来了!”白霄的车马还未到达公主府,就远远听见几个宫女欢快地大喊。
“恭贺公主夺得谢家少主之位!”
胡桃的消息传得极快,阿菊早早便领着众侍女整齐候在门前,人人脸上皆洋溢着欣喜。
“都起来吧。”白霄的目光反复流连,却没寻见她在意的那个身影。
“江以清呢?还没回来吗?”
“公主,我在呢。”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廊下传来,白霄循声望去,江以清正端着一只热气氤氲的小锅,缓步向书房走去。
“刚煲了鸡汤,放了些滋补的药材,公主趁热来尝一尝吧。”他话音落下,人已转身入了书房,院中的香气却依旧不减。
“这也太香了吧!公主我也要喝!”胡桃的魂儿简直都要被勾走了,那副馋嘴的模样惹得周围几名侍女掩着嘴“嗤嗤”笑个不停。
白霄快步跟上,江以清已经盛好一碗飘香四溢的鸡汤,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
白霄一饮而尽,顿时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神志为之一清,经脉也舒畅起来。
“好!”白霄称赞一声,又让下人给自己添了一碗,剩下的便分给胡桃他们了。
门口似有人声嘈杂,不多久,阿菊领着一侍女走入了书房。
“这是公主先前心心念念的那坛好酒,首相叫我斟给公主喝呢。”
当今首相杨贺与先皇后、白霄的母亲都来自关中,杨贺早年仕途坎坷,一度遭人构陷,险些致死,白霄在白羽登基之前曾私下里着力帮扶他,培养他成为自己的心腹。杨贺出任首相后,与白霄私交一直很不错。
白霄打量着这侍女面生,便习惯性询问:
“好像没见过,第一次来?”
阿菊应答道:“嗯,她确实是第一次来。不过我查验过她的令牌,没有问题。”
白霄点点头,示意那名侍女上前斟酒。
侍女脸上立刻堆起殷勤的笑容,近乎谄媚地凑近为她斟满酒杯。
江以清原本想提醒白霄饮酒伤身,不经意间与那侍女对视,却怔在了原地。
他们曾经见过。这人跟他的姐姐一样,都是杀手组织“青烟”培养的职业刺客。
“嗯,这酒闻起来还不错嘛,看来我今天真是有口福了。”白霄对这坛来之不易的好酒感到十分满意,举杯便要喝下去。
江以清几乎是冲过来将白霄的酒杯夺走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但他已无暇顾及众人的反应。
“你做什么?”白霄话音未落,那侍女竟猛地扑上前,强行要将坛中的酒灌入她口中。江以清迅速打翻酒坛,三两下便将那人制伏在地。
胡桃与阿菊连忙围上前,替白霄擦去身上的酒渍。
江以清只分心了一瞬,那杀手便咬舌自尽,死无对证。
“怎么会这样,首相大人肯定不会害公主的!”胡桃手上动作不断,口中却忍不住低声抱怨。
白霄微微喘着气,却似乎对这一切了然于心。
“吩咐下去,这两天盯紧谢府。仔细留意谢彬见过什么人,尤其是宫里来的。一有消息,立即向我回禀”
白霄安插的眼线迅速潜入谢府内部。果然,不出三日,皇帝的心腹太监李公公便突然驾临谢府,并坚持要先会见家主谢彬。
4. 假意真情
天气转凉,谢府的家仆们不免懒散,一个两个都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李公公多少也算宫里的贵客,谢彬虽坐在案前一动未动,却也叫侍女上了两盏好茶。
窗外,管家训斥仆从们的声音隐约传来,一旁的侍女适时地关上了窗。
“李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几位仆从正静守一旁,李公公自然是一言不发。他轻咳两声后向谢彬递了个眼色,谢彬这才挥手示意让众人退下。
李公公从随从手中取过一只礼匣,亲手打开后轻推至谢彬面前,是一棵成色极佳的千年人参。
“皇上听闻您痛失爱子,十分挂念,特命我前来慰问。这支人参是高丽今年新贡的珍品,皇上特意嘱我带来。谢家虽家大业大,但府上所藏人参,与御用之物相比,终究还是略逊一筹啊。”
谢彬冷笑一声。
“我儿去世已经是数月前的事情了,看来陛下还真是日理万机,直至今日才想起谢某的丧子之痛。”
李公公并未答话,只低头抿了一口茶。
“既然皇上关心,我便也念叨几句家事,劳你一并回禀皇上。自打我儿去世之后,公主便接手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将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知皇上对此有何看法?”谢彬猜出皇帝的心思,主动将话题引到了这处。
李公公神色从容,压低声音道:
“皇上的意思是,指派一位宗室子弟,过继给谢大人为嗣。”
院内一名洒扫侍女做错了事,正在被管家训斥,眼见要就要受罚,她吓得梨花带雨,模样叫人好不心疼。
“谢大人看,女人当权,终究不妥啊。”
李公公小而聚光的眼睛雄鹰捕猎一般紧紧盯着谢彬,谢彬并未因此动摇。
“若这位能够成为谢家新任少主,皇上必将倾力支持。这可比将家族托付给一个身份敏感,且与皇上有隙的公主要更稳妥得多,更能保全谢家百年基业。”
李公公不动声色地观察谢彬的神情,又缓缓补充了句。
谢彬思衬片刻,郑重地点点头,神色比刚才略恭敬了些。
“好的。有劳公公传达圣意,谢某定会仔细斟酌。”
“既如此,我便回去向皇上禀告了。谢大人请自便。”李公公留下半盏残茶,起身离去。
谢彬目送其背影,随即招手唤来仆人,吩咐将那半盏茶拿去浇了花。
真是白瞎了那盏好茶。
白霄派来的眼线心想。
换季时节易发疾病,今日前来江以清医馆抓药的人络绎不绝,内室的面诊区也排起了长队。
为避免疾病传染,江以清特地在面诊区门口加装了一道帘子,并要求所有病人必须佩戴面纱,在确诊非传染病后方可摘下。
听闻公主亲自前来视察,江以清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以免将病气传染给她。
“公主来啦。”
江以清眼神倏地一亮,小跑着亲自迎上前去。
上次的事情到底也算是江以清救下了白霄,两人的关系自然便亲近了许多。白霄远远看见江以清,便打趣道:
“呦,江恩公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啊。”
这称呼让江以清脸颊一热,竟羞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霄见他脸颊愈发红透了,这才略微收敛了笑容,转而招呼阿菊汇报医馆的经营情况。
“对了,前段时间让你查的青烟之事,有结果了吗?”白霄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向阿菊问道。
“青烟”二字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水迎面浇下,让江以清瞬间清醒了。
他知道自己留在公主府的目的,也知道在青烟,白霄的命被标为何等价值。
白霄觉察到江以清的异样,望着那双桃花眼,没再追问。
“公主,这不方便在店里说吧。”阿菊被白霄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连忙小声答道。
“那就回去再说吧。”
白霄话音刚落,胡桃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公主,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满头是汗地冲到白霄身边,阿菊略带嫌弃地递去一方手帕。胡桃匆匆擦了几下,便将几人引至角落:
“皇上派人单独会见谢彬,说要过继一位皇室子弟给他。”
“遭了。如果皇帝真的在谢家安排一个继承人,就能名正言顺地将谢家逐步纳入皇家掌控。而公主若失去在谢家的权力,会变得非常被动”阿菊神色担忧地说道。
“放心吧,谢彬不会那么爽快答应的。”白霄一语道破。
“这谢老头子若是真敬重我这傻皇兄,便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贪这么多钱了。父皇对他有恩,而我又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他碍于这层情面,多少也会给我几分尊重。与其被皇帝牢牢掌控,在他眼里,选择与我合作,或许还更有利些。”
其余三人点点头,表示认同白霄的说法。
“走,去谢府。”白霄当机立断。
“公主,我也跟你去。”
听闻白霄要去谢府,江以清几乎未加思索,关切的话语便已脱口而出。
“那便跟着一起去吧。”
白霄干脆地转身离去,江以清立刻紧随其后。
车马在谢府门口停下,江以清不便进入内室,白霄留他在门外等候。
“老爷,临湘公主来了。”
“不见,就说我还在午休。”
“哦?谁在午休?”白霄未等通传,便径直走了进来,“莫非是本公主来得不是时候?”
谢彬无奈起身迎接,一改方才的神色。
“公主果然好耳力。近日天气转凉,奴才们当值容易困倦,方才我们正商议着,是否将他们的午休时间稍作延长。”
不等谢彬说完,白霄便坐了下来,与谢彬面对面。
“公主殿下今日大驾光临,不如与谢某手谈两局?”白霄尚未道明来意,谢彬便抢先提议道。
这老狐狸可算逮着了个拿捏白霄的场面,看样子是想好好得意一番。
“没问题。”
白霄也想看看谢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他的提议。
几位家仆上前将棋盘摆好,谢彬执黑,白霄执白。
“公主先手,请。”
白霄从容落下一子。棋局甫开,黑白交锋,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
“听说皇帝的人来过你这里,都说了些什么?”白霄忽然问道。
“公主消息果然灵通。陛下托李公公送来些滋补之物,我已吩咐下人收进库房了。公主要是有瞧得上眼的,待会儿可去库房随意挑选几样。”谢彬显然没有全盘告知的意思。
“不必了。本公主既已知道你与李公公见过面,你们谈了什么,我自有办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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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不说,于我而言并无任何分别。”白霄再落一子,攻势愈发凌厉。
谢彬这才恍然惊觉,白霄的眼线早已悄然渗透至谢府深处。下棋最重专注,心神一乱,棋局便易自溃阵脚。在白霄接连催促之下,谢彬未能识破棋盘上的陷阱,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见胜负已定,白霄并不急于落子。
“几日前家族会议上,岳父大人刚亲口承认将谢家少主之位交于我,并言明旁人不得干涉。如今却又与李公公商讨继子之事,这又是何意?”
“这......”谢彬没料到白霄竟知道得如此详尽,心头一慌,一时语塞。
“......谢某说话一言九鼎,还请公主放心。”见白霄目光如炬,直直盯着自己,他强自镇定,当即扬声承诺。
此言正中白霄下怀。
“空口无凭,不如签字画押来得安稳。来人。”
白霄一声令下,几名侍卫应声上前,迅速将谢彬制住,不由分说便抬起他的手,在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上按下指纹。那文书上赫然写明,小谢府一切事务皆由白霄全权掌管。
“胡桃!”画押完毕,白霄高喝一声,胡桃应声推门而入。
“去将这文书封存好,贴在京城人流最多的告示栏上,让全京城的百姓都好好看看。”
“是,公主。”胡桃领命,接过文书便夺门而出。谢彬想追上去阻拦,白霄的人却迅速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谢彬只得作罢。
从谢府出来时已是傍晚,凉风从白霄的额前经过,吹起零星几缕的碎发。
江以清依旧呆呆地在谢府门前等着,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蜷缩着不让冷风侵袭。
白霄清了清嗓子,江以清闻声一个激灵站起身,脸上漾开笑意,快步朝她跑去。
少年清亮的脸庞携着朝气,欢快的气息如阳光撞入眼帘,白霄怔了一瞬。
但想到他那双可疑的眼睛,白霄的心再度冷静下来。
意图掌权者,最不需要的,便是儿女情长。
白霄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时气变更,此事过后不久,皇帝便一病不起,他与谢彬的交易也就此中断。
白霄抓住机会开始在各路谢家旁系间奔走游说。
这些人昔日为利曾屡次登门拜访,白霄料定,既然他们能厚颜趋附自己,也必会为利倒戈,背弃那位与他们并不亲近的家主谢彬。
白霄将这些人安排到各商铺中做事,每月都能让他们拿到不少报酬。这些旁系亲戚原本就因沾不上谢家名门大族的光而心怀怨怼,如今获得如此丰厚的利益,便纷纷倒向白霄,成为她的坚定支持者。
而白霄的目的,远不止于掌控小谢府,她想要的,是整个谢家。
“唔,万一谢彬也用利益拉拢他们怎么办?要说财力,公主这些年来一直受打压,恐怕真未必能比得过谢家……”江以清正与白霄在公主府内用晚膳,听她一番话后,略带忧虑地说道。
“不会的。”白霄斩钉截铁地答道,“谢彬身为嫡子,向来最看不起那些庶出旁系的族人。更何况谢家旁系势力逐渐壮大,对他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日后更有难以控制的风险。”
江以清点点头,投以崇拜的目光。
“不过,要实现我的计划,还差最关键的一位。”
白霄唇角略微勾起,意味深长。
5. 家主之位
零星有几只调皮的虫子从眼前飞过,白霄身旁的侍女可算逮着个机会能松泛松泛筋骨,连忙伸出手,作势要抓住它们。
白霄依旧不为所动,两人已经在这府邸门前站了一个时辰。
“累了吧?晚上带你去吃顿好的。”白霄对侍女轻声说道。
侍女顿时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应道:“好呀!公主买的夜宵最香了!”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失言,眼珠滴溜溜一转,忙不迭改口:
“唔……奴婢的意思是,想让公主也吃点好的!这老头子可真是,竟敢让公主等这么久!”
“无妨。”白霄摆摆手,“就是要等久一点,才能显现出我的诚意。”
白霄话音刚落,一名家仆便应声前来,躬身行礼道:
“公主殿下,我家老爷已在书房恭候,请您移步”
那人微侧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霄与侍女对视一眼,旋即跟上,主仆二人的身影便没入在府门之中。
书房内,一位老者正挥毫练字,笔力刚劲,笔锋过处,力透纸背。
“许久未见,公主何故大驾光临?”
白霄凝视着眼前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
“谢长老说笑了,前几日在家族会议上,承蒙您的指教,本公主至今铭记在心。”
白霄计划中的关键之人,便是前几日家族会议上那名与她争执的长老——谢阳。
谢阳冷笑一声。
“给公主上茶。”他向身旁的家仆吩咐道。
谢阳的府邸远不似谢府那般华贵,甚至称得上简朴。白霄从门口一路走向书房,沿途也只见到寥寥几个仆人。
茶端上来了,白霄品了一口。
“我这里吃穿用度可不比谢府,公主将就着喝吧。”谢阳淡淡说道。
这茶的品种确实算不上名贵,入口比谢府的茶多了几分涩意,白霄礼貌性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本公主近日听到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故事,久闻谢长老年轻时便博览群书,特来请教您的看法。”
“哦?”谢阳笔墨不断,“愿闻其详。”
白霄清清嗓子:
“故事的主角是一匹狼,住在一片森林里。老虎作为森林的统治者,却从来不给其他野兽生长的机会,只专心用各处搜刮来的材料装扮自己的洞穴。直到有一天,另一只老虎来到了这片森林。它不仅设法让森林的物产变得更加丰富,还慷慨地将资源分享给所有的动物。谢长老若是这匹狼,会拥护谁成为森林之王呢?”
谢阳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
“我会在森林中寻一片静谧的角落住下,至于谁是森林之王,与我并无关系。”
白霄早就料到谢阳会如此回应,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倘若,原本那只老虎的孩子害死了狼的孩子,而新来的老虎却能帮狼的孩子洗清冤屈、找回清白呢?”
谢阳手中的笔停下了。
“把东西呈上来。”
门外等候的侍女应声低首,小心翼翼地递来一个盒子。白霄示意谢阳亲手打开,里面是一枚玉佩。
“这是允儿的玉佩,这是我儿子的东西……”谢阳一见到那枚玉佩,嘴角便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眼眶霎时红了。
“公主,这是从哪里寻到的?”
“谢晚意十五岁那年,看上了一位女子。明抢不成,他便派人用迷药玷污了那可怜的姑娘。事情败露后,谢晚意竟将罪行栽赃给你的儿子谢智允。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衙门结案后不久,你的儿子便因不堪舆论重压,选择了自尽。”
听白霄提起往事,谢阳不禁连连叹气,心中也涌起一阵悲怆。
“我儿死后,那谢晚意竟还大肆宣扬他是畏罪自杀……”谢阳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声音发颤,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抖动,“真是……不可理喻。”
“你儿子当天没有作案的机会,他去了外地。”
白霄轻轻拍了拍谢阳的肩膀,继续说道:
“为了买到一本当时很畅销的书,他特意跑到了邻县。也许是盘缠没带够,无奈之下,他只得拿这枚玉佩抵押。”
“竟然是这样……到底是什么书,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白霄将一本书递了过来。
“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的一本了,看起来不过是本普通的志怪故事集。”
“故事集……”谢阳接过那本书,低声喃喃道,“一定是因为我总不许他读这些无用的书,他才直到最后,都不曾向我提起。”
“书店的抵押凭证我已呈交官府,明日此案即将重审。本公主必定还你儿子一个清白。”
谢阳早已泪流满面,他颤抖着屈膝下跪,向白霄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草民谢阳,叩谢公主大恩。愿为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起来吧。”白霄俯身搀起谢阳。
得到谢阳的鼎力相助,白霄自觉胜算在握,对家主之位已是志在必得。
当晚,白霄派阿菊以通报顾怀宇一事的重大线索为由,通知谢家众人次日于谢府召开家族会议。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会议背后的真实意图,或期待、或惶恐,种种心绪在寂静的深夜里悄然蔓延。
“公主,时辰不早了,我去吩咐侍女们备水,为您准备沐浴吧。”
夜里,阿菊轻轻走入白霄的书房,昏暗的烛火下,白霄仍在读书。
“好的。”白霄说罢,便起身随阿菊走了出去。
侍女备好的水温恰到好处,温热的水流缓缓漫过身体,蒸腾的水汽与氤氲的花香交织,将她温柔包裹。
白霄卸下最后一支发簪,长发如墨披散而下,独自浸入这一方静谧之中。
院中,江以清步履匆匆。
松饼唯有刚出锅时口感最佳,他好不容易才留下一块,可千万不能让它放凉了。
“你知道公主去哪儿了吗?”江以清遍寻不见人影,只得随手拉住一位侍女问道。
“这么晚了,您找公主做什么?”侍女面露疑惑。
江以清从怀中取出那块香气浓郁的松饼。
“方才胡桃来找我,说有些饿了,我便顺手做了这个。没想到味道出乎意料地好,所以……所以就想拿来也让公主尝一尝。”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一旁的侍女立刻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公主就在那边,你自己送进去吧。”
侍女抿嘴一笑,转身便离开了。江以清不及多想,连忙朝着她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公主,我可以进来吗”江以清站在门外,轻声问道。
“我正在沐浴,你进来干什么?”门内传来白霄慵懒的回应。
江以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解释。
“公主恕罪,我不知道您正在沐浴。只是我亲手做了些松饼,口感甚好,特想请公主品尝。”
“这样啊,那你送进来吧。”白霄轻笑了两声,“松饼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江以清在门外能清晰听到白霄从水中站起的声音。他紧张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接连咽了几下口水,指尖微微发颤。
“这不妥吧……”江以清有些迟疑。
“想什么呢,我已经穿好衣服了。”
听见这话,江以清方才敢推门进去。他深吸一口气,温热的水汽伴着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氤氲了眼前的视线。
白霄的头发还湿着,她独自坐在一角,正用木梳缓缓梳理着发丝。
江以清轻步走进屋内,将松饼递到白霄手中。
白霄没有作声,只是接过松饼,细细品尝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公主,好吃吗?”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悸动,江以清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愈发沉重,于是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江恩公不仅生得一表人才,医术高明,竟还擅长煲汤做饭。像他这样的男子,天底下要到哪里去找!”
白霄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故意打趣道。
“公主,您又拿我打趣了。”江以清听出白霄话中的挑逗之意,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
白霄见他这般模样,再度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对了,”白霄忽然想起一事,起身走向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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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枚玉扳指,胡桃错买成了男款。今日试了试,实在不适合我戴着,不如送给你吧。”
见江以清并未推辞,白霄便含笑招呼他近前。
“来,我给你戴上。”
白霄轻牵起江以清的手,将那枚扳指缓缓推入他的指节。微凉的指尖不经意相触,柔软的触觉被牢记在心里。
“真好看。”江以清抬手映着烛光,喃喃自语道。
家族会议如期而至,无论情愿与否,谢家所有核心人物,此刻都已齐聚于此。
“经过我手下人日夜排查,怀宇大人之死并非蹊跷,而是因守卫看管不力,致使大人在无人后院独行时,不慎撞上假山,伤重失血而亡。”白霄说道。
“公主接管小谢府后,两府的守卫仍由谢府统一调配。公主曾多次请求调拨部分人手至小谢府,却屡遭推拒,最终才酿此大祸。”
一旁的阿菊适时站出,妥帖地补充道。
“不错。”白霄点点头,“谢家要想守住百年基业,关键就在于管理。如今岳父年事已高,处理诸多事务难免力不从心。因此我提议,在家族会议上以公正的方式推选出一位新家主,以便更好地执掌谢家、维系家业。”
谢彬听出白霄话中有异,正欲起身打断,几位族人却抢先一步应声道:
“公主知礼明义、体察人心,堪当此任。”
此话一出,谢彬顿时语塞,还未及回应,席间大半族人已纷纷离座,朝白霄恭敬行礼,齐声道:
“我等愿拥护公主执掌谢家!”
谢彬心知自己已无转圜的余地,却仍执拗地朝谢阳的方向望了一眼。
“表兄对此事,有何看法?”
谢阳并未看他,只是垂眸低声回应。
“公主殿下才思聪慧,知人善任,家主之位托付于她,再合适不过。”
谢彬苦笑了两声。
白霄朝门外的胡桃微微颔首,胡桃便会意地将早已候在门外的官兵引了进来。
为首官兵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道:
“卑职奉命请谢老爷至衙门协查昔日谢智允一案,还请公主行个方便。”
“带去吧,老人家身子骨弱,务必小心照看。”白霄下令后,官兵便带着谢彬离开了。
直至深夜,谢彬才从衙门受审完毕,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
当年那桩事的真相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谢彬心里清楚,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早已声名狼藉,再也容不得他再多辩一句。
从前那份两朝为官的傲气不再,谢彬如今剩下的,空有一幅病骨罢了。
白霄已等候多时。
她屏退左右,独自立在谢府门前,静候谢彬的出现。
“还好吗?”待谢彬走近,白霄开口问道。
谢彬轻哼一声,径直走进了房间。白霄紧随其后。
“托公主的福,好得不得了。”谢彬语带讥讽。
白霄语气平静,缓缓开口,“我无意将你逼上死路,待我坐稳家主之位,定会尽力维持你从前的吃穿用度。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你这是什么意思?夺了我的位置,还要来羞辱我不成?别忘了我如今仍在朝为官!”谢彬明显动了怒,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在朝为官?这些年来,你欺压百姓的事,可是一件都没少做。”白霄毫不留情,一语道破,“若我像今日这般,将你的所作所为悉数公之于众,你以为你这官位,还保得住吗?”
谢彬发狂般大吼一声,顺手抄起一旁的剪刀,猛地刺向白霄。白霄反应迅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侧身躲过这致命一击。
“我说过,我可以保你不死!”白霄再次厉声重申。
“保我不死?我的名声,晚意的名声,全都给你毁尽了!你以为我不死就能活得痛快?不,我会生不如死!”
谢彬嘶声喊道,手中那把锋利的剪刀再次狠狠刺向白霄的心口。白霄双手用力一握,反将那把剪刀插入谢彬的身体之中。
谢府和公主府的侍从们闻声赶来,只见公主面前,谢彬躺在血泊之中,身上插着一把剪刀。
“你本可以不死的。”白霄哀叹道。
6.贴身侍卫
血染红了白霄的裙角,胡桃低声提醒,白霄却依旧不为所动。
两朝为官,曾经盛极一时的谢家家主,就此陨落。
谢家人并未料到选择白霄接任家主会招致如此下场。屋内寂静无比,陷入一片悲凉压抑的气氛之中。
白霄也为此感到唏嘘。
她本无意将谢彬置于死地,只要谢彬安分守己,白霄可以留他一命。
只是方才那般局面,若不杀他,死的人便会是自己。
白霄有恻隐之心是不假,只是她绝不容许自己那点恻隐之心,成为旁人伤害她的利刃。
谢彬的尸身最终被下葬,白霄特许将他与自己的儿子合葬于一穴。
谢家百年积累的基业,如今也尽数落于白霄手中。
白霄将谢彬这些年来贪污所得的赃款悉数用于修建学堂,剩余的部分也尽数捐给了各类公益事业,京城中的百姓们听闻后,无不交口称赞。
不久,这件事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便以嘉奖白霄善举为由,特意在宫中设宴,邀她一叙。白霄只随口寻了个理由,便搪塞了过去。
她心中明白,这十有八九是一场鸿门宴。只怕只有傻子,才会真去。
深夜里万籁俱寂,江以清却毫无睡意,索性从枕下摸出那枚玉扳指,就着朦胧的月光细细把玩。
温润的玉石触手生凉,却在指尖渐渐染上体温。
与公主独处的画面掠过心头,江以清还未来得及细想,笑意已悄然爬上了嘴角。
“咻——”
一只箭从窗外飞来,射入江以清的房间,牢牢地钉在墙壁上。
是姐姐的信。
江以清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明日午时我将刺杀临湘公主,你务必小心。
他握着信纸,陷入了沉思。
次日中午,荟贤楼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这荟贤楼原是谢晚意名下的一间饭馆,因数月前新聘得几位厨艺精湛的师傅,所出菜肴不仅滋味绝佳,更兼审美雅致,引得城中食客纷纷慕名而来,生意日益兴隆。白霄便亲自赐名“荟贤楼”,并将其规模扩至三层,更显气派非凡。
阿菊引白霄走入荟贤楼,老板早已带着几位店小二恭敬地迎在门前。
“难得公主大驾光临,小店特意在二楼准备了雅间,还请公主不要嫌弃。”
白霄微笑着点点头,随着老板朝楼上走去,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这江以清一大早便不见人影,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行事如此不周全,实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公主,您点的菜式都上齐了,请您慢用。”
店小二的话将白霄的思绪拉回现实,白霄微微颌首,伸手便要夹菜,阿菊上前拦住。
“还是等属下验毒后再吃吧。”
白霄闻言收手,等待阿菊用银针验毒。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白霄疑惑地向门边侧身倾了倾,想听得更清楚些。
忽然,一道银光闪过,一蒙面女子执剑率领数名刺客破门而入,冲进包厢。阿菊当即起身将白霄护在身后,与几人缠斗起来。
白霄并无武功在身,对付寻常人尚可,但若与这些人交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转身欲逃,却被那女人一把擒回。
锋利的剑即将刺破白霄的咽喉,生死关头,白霄看清了那女人的眼睛,是她曾见过的那双桃花眼。
想起今日离奇失踪的江以清,白霄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悲凉。
她原以为,自己与江以清之间早已建立起些许情谊,却没想到,一切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悄悄摸向随身携带的匕首,准备拼死一搏。
“住手!”
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江以清徒手攥住了那即将刺向白霄的剑。
掌心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死死握住剑刃,丝毫不放。
那女子脸色大变,猛地将长剑从他手中抽回。
“撤!”
女人一声令下,几名刺客身形一晃,便瞬间隐没无踪。
江以清的身子疲软下去,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白霄急忙俯身查看他的伤势。
“阿菊,拿药来。”阿菊应声推门而出,包厢内只剩白霄和江以清两人。
“你又救了我一次呢,江恩公。”白霄双手帮江以清摁住伤口,嘴上逗趣的话却仍不停。
“公主对我有恩,以清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不知为何,那几名刺客一走,方才还英勇无比的江以清,此刻竟一下子变得娇软起来,言语间甚至还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白霄也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得意。
接手了谢家这么一个大家族,再加上今日遭遇刺杀,白霄愈发觉得身边需要再添一名贴身侍卫,于是便吩咐手下寻些可靠的武功高强之人,送至公主府中进行比试。
当晚,胡桃便带着四位壮士来到了公主府。
这四人皆是她从江湖中寻来的好手,个个神情凛然、气度不凡,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之气。
白霄以击败胡桃作为考核题目,承诺若有人能胜过胡桃,便可获得此职。
四人应下挑战,依次上前比试。
身为公主身边的首席侍卫,胡桃的身手自然不凡。
短短几个回合,四人便接连败下阵来,纷纷认输。
白霄正漫不经心地削着侍女备好的水果,紧皱眉头,显然对他们的表现很不满意。
她正准备挥手说今日作罢,江以清却突然站了出来。
“公主,我也想一试。”
“你?”白霄疑惑中带着几分惊讶。
江以清身形瘦弱,那四位壮士自然对他不服。
其中一人嗤笑道:
“好大的口气!我们四个人都完成不了的考核,你以为凭你一个文弱书生就能办到吗?”
江以清并没有理会,只是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请求。
“公主,请容我一试。”
“医馆的事都打理妥当了?”白霄笑着问道。
江以清点点头:“嗯,目前一切运转正常,我只需每周去巡视一次便可。”
“为什么突然想做我的贴身侍卫?”白霄又问。
江以清稍顿了顿,答道:
“公主对我有恩,以清不愿让公主再度频繁陷入危险之中,想……想时刻保护公主。”
院内几人闻言,立即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白霄。
“那便让他试试吧。胡桃,你去和他比试比试。”白霄说。
胡桃与江以清分立两侧,白霄一个拂袖,两人便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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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缠斗在一起。
令人惊讶的是,江以清的身板看似柔弱,却十分有力,并且轻功了得。
胡桃从未见过如此步法,仅交手数招,便已稍显支绌,落于下风。
胡桃不甘心就此落败,纵身跃开后拔出佩剑,再度疾冲向江以清。
江以清侧身一闪,轻巧避过剑锋,途经白霄案前时顺势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削落了胡桃鬓边的一缕发丝。
这行云流水的操作引得白霄连连称赞,当即决定将他留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这身功夫谁教你的?”
白霄半眯着眼看着江以清,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江以清连忙跪下。
“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身功夫并非师传,全凭往日摸爬滚打、挨了无数拳脚后,自己悟出的一些野路子罢了。”
白霄盯着江以清看了一会儿,才抬手示意他起来。
贴身侍卫在夜间需要随身保护公主的安全。胡桃向江以清仔细叮嘱了夜间护卫的细节后便退下了,由江以清在白霄身旁守护。
一连忙了几日,总算有个可以稍作歇息的时候。
阿菊从外头买回许多热腾腾的烤栗子,颗颗饱满金黄、圆润诱人。一闻见那香味儿,周围几个贪嘴的侍女便纷纷围了上来。
“公主还没吃呢,你倒是先吃上了,真是个小馋猫!”阿菊拽起一个侍女的衣领,用另一只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哎呀,我就是想先替公主尝尝味道嘛,阿菊姐姐,你就饶了我这回吧~”侍女扯着阿菊的衣袖,软声撒娇道。
阿菊向来嘴硬心软,最受不了别人这样求她,见状也不再计较,转身去忙其他事情了。
白霄强忍着笑意,往每位侍女怀里都塞了一包热腾腾的烤栗子,又吩咐阿菊去给正在补觉的胡桃也送上一包。
见江以清还在一旁傻愣愣地站着,白霄冲他挥挥手。
“来,也给你一包。”
江以清乖巧地走上前,接过那包刚出炉的烤栗子。
热意透过纸袋熨帖着掌心,他小心地剥开褐色的壳,将暖融融的果肉送入口中—浓郁的甜香在唇齿间漫开,软糯甘饴。
“真好吃。”江以清轻声感叹。
“好吃的话,明日我直接带你去店里吃。”白霄不知怎得听见了江以清的自言自语,边吃边接话道。
江以清望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禁回想起从前在江家与养父养母一同生活的日子。
那时的江家虽不富裕,却也让江以清和姐姐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不至于孤苦无依。
他仍清晰记得,逢年过节,养母也总会买来一些烤栗子。那时的他总是和姐姐抢着吃。
可惜好景不长,养父养母后来相继因病离世,两人再度沦为孤儿。
想起这些,江以清不免感伤。
“在想什么?”白霄察觉到江以清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问道。
“嗯……没什么,只是有点困了。”江以清回答道,手不自觉摸了摸耳朵。
“那便都回去休息吧。”白霄站起身,对众人说道。
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
“我要回家!现在就要回去!谁也别拦着我!”
一名宫女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整个人几乎陷入了癫狂。
7.农民起事
众人见这场面,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交头接耳。
阿菊鲜少这般动怒,冲着那闹事的宫女厉声喝道。
“你要回家,按照规矩找我安排便是,在公主府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见一向稳重谨慎的阿菊被气成如此模样,众人纷纷指责起那名宫女。
“怎么了?和我说说。”白霄闻声走上前去,轻抚着阿菊的背。
“这宫女今日也不知怎的,像发了疯似的,死活非要回家。可问起缘由,她又什么也说不清楚。”阿菊仍带着几分气愤,嘟囔着嗔怪了几句。
白霄打量着眼前的宫女,她浑身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流,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嘴里反复念叨着: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白霄对这宫女有些印象,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白霄猜想她也许是受人欺负,所以才不肯说出缘由。
“既然她想回家,就让她回去吧。”白霄大致了解了情况,随即吩咐道,“阿菊,你去账房支些银两给她,算作路上的盘缠。以后,她在前院干事便可,不必再去侧殿。”
“是。”阿菊应了一声,便牵着那名宫女转身朝账房走去。那宫女仍神情恍惚,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回家……马上回家……”
众人见事情平息,纷纷散了,各自回房去了。
次日一早,荟贤楼的老板来到公主府汇报经营情况。
白霄随手翻着账本,浏览片刻后,眉头紧皱。
“我明明看着店里的客人挺多的,怎么盈收还比之前少了些。”
老板急忙解释。
“最近两月关中地区粮价上涨尤为明显,为了稳定客源,店里菜品的价格还是维持原状,所以才会出现盈收变少的情况。”
白霄仔细核对着店里的账目,买食材的成本的确是增加了不少。
“关中地区一直以来都是我朝重要的粮食产地,粮价一向平稳,品质也颇有保障,怎么今年会有如此大范围的粮价上涨?”白霄不由得心生疑惑。
“阿菊——”
一听到公主传唤,阿菊立刻从门外赶来。
“朝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白霄问。
“嗯?什么消息?”阿菊不知所云。
“关于关中粮价的事,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阿菊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摇摇头。
“这就怪了。粮价上涨,波及到的商铺肯定不止荟贤楼一个,怎么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白霄自言自语道。
午后,白霄仍觉得此事不妥,便准备召集手下眼线,彻查此事。
路过偏殿时,却听见两个宫女正在低声交谈。
“哎。”一名宫女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同伴,压低嗓音问道,“你知不知道,昨晚小惠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
另一个宫女顿时来了兴趣,连忙凑近了些:“为什么?”
讲话的宫女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神秘兮兮地低声道:
“小惠的娘因为参与了农民暴动,被处置了。”
“啊?这事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同伴顿时露出惊愕的神色。
“我跟她同住一间房,老家有人给她寄了信,我碰巧看到了。”
“咦?”另一个宫女摸摸下巴,“那她为什么死活也不肯告诉公主呢?”
“你傻啊,参与暴动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谁还用她。”
有人在远处叫她们去做事,两宫女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白霄这才终于想明白近日种种异况的原因。
粮价暴涨、农民暴动,恐怕都是官员恶意加税所致。而朝廷迟迟未能得知消息,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将此事强行压了下去。
铲除贪官污吏向来是深得民心的举措,白霄继任谢家家主后根基初稳,自然不愿错过这个笼络民心的良机,当即决定亲赴关中。
这决定下得突然,白霄动身时只带了胡桃、阿菊和江以清三人。
“公主,真的不再多带几个随从吗?”胡桃背着一小袋行李,抬手为白霄掀开车帘,问道。
白霄俯身进入车厢。
“带那么多人做什么?难道你想让皇帝发现我要去截他的胡?”
胡桃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呃……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从京都到关中约有四百多公里,即便沿官道快行,至少也需十天时间。
四人日行夜宿,舟车劳顿,连日下来都有些精神不济。
即将到达目的地,白霄眼见其余三人皆面露倦容,便提议在前方不远处稍作歇息。
“砰!”
一声闷响从马车前部传来,紧接着便是车夫高声的呵斥。
白霄掀开车帘,只见一群人用身体拦在马车前方,将去路堵住。
“打……打劫,把你们手中的干粮都交出来!”
这群人动作生疏、语气紧张,显然并非惯犯。阿菊和江以清立即护住白霄,胡桃气势汹汹地冲下车去。
“你们知道这车里坐的是谁吗?这可是先皇亲封的摄政公主!你们有几个脑袋敢截公主的车!”
几人听见这话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倒在马车前,连连叩首求饶:
“公主饶命,我们几天没吃饭了,实在是饿得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哦?”白霄侧过脑袋,透过车窗审视着车外的人。
“关中一向是重要的产量地,怎会发生如此严重的饥荒?”
为首那人伏在地上,语气迟疑:
“公主有所不知,今年关中一带极端天气频发,粮食总收成不及往年三成。官府却还恶意加征赋税,致使百姓辛苦一年,手中竟无半点余粮……如今各地民情激愤,正闹得厉害。”
白霄转而看向身旁的江以清。
“你去取一些我们的干粮,分给乡亲们吧。”
江以清点头应下,随即下车将粮食分发给众人。
灾民们接过粮食,感激涕零,纷纷向白霄叩首谢恩,口中连声道: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行了,你们吃完就回去吧。告诉你们身边的人,临湘公主来救你们了。”白霄说完,便拉上了车帘。
众人闻言,纷纷散去。白霄一行人依照沿途所得的描述,来到了农民暴动最严重的丹水乡永乐村。
“前面便是永乐村了。”江以清远远望见村口的牌匾,兴奋地指向前方说道。
几人陆续下了马车,这村子规模看似不大,粗略望去,倒未发现什么异样。
“给我抓住他们!”
一声洪亮的喝令骤然响起,几名官兵正奋力追赶几位奔逃的百姓,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白霄见状,立即挺身而出:
“慢着!”
官员们从未见过白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江以清厉声提醒:
“临湘公主再此,还不快行礼!”
官兵们慌忙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惹怒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
白霄扫视着混乱的场面,颇有威严地问道:
“本公主刚来到这里,便看到你们乱成如此景象,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主,这些人聚众闹事、扰乱治安,我等只是奉命将他们捉拿归案。”领头的官兵躬身答道。
几名带头起事的百姓连声喊冤,为首的一名老者高声喊道: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实在是县令大人将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我们才不得不反啊!”
他话音一落,周围群众又纷纷骚动起来。
“县令大人?”白霄看向领队的官兵,“你们县令究竟做了些什么,竟将百姓逼至如此绝境?”
“这……”官兵们一时语塞,面面相觑。
“既然说不出来,那便听本公主的命令,将这些人全部放了。”
队伍中一名年纪较小的官兵忍不住愤然开口:
“公主,恕小的直言,您有何权力干涉我们公务?自古以来,哪有公主阻拦官府办差的道理……”
还未等那人说完,白霄已高高举起手中的摄政令牌:
“看清楚了,这便是我的权力。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寻常公主,区区阻拦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又算得了什么?”
见今日这情形人怕是带不走了,领队的官兵连忙上前打圆场:
“公主请息怒,我等绝不敢忤逆您的意思。只是回衙之后还需向县令大人复命,还望公主能够体谅,替我们美言几句。”
“这个不难。”白霄点了点头,“你们县令现在何处?带我去见他吧。”
官兵们立即整队,引着白霄朝县衙走去。
领队的官兵入内通报后,县令梁景硕并未停下手头公务出门相迎。
一名面容和善的衙役上前解释道:
“公主殿下恕罪,县令大人正在审理案件,烦请您稍候片刻。”
“无妨。”白霄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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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摆手,“本公主进去旁听几句。”
说罢,白霄便径直走入公堂,静立观看。
梁景硕瞥见了白霄的到来,却神色傲慢,并未将她的存在放在眼里。
白霄等人细细听来,堂上所审的正是一桩粮食偷盗案。
“梁大人饶命啊,梁大人饶命啊!”公堂之下,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连连叩首,声音颤抖地哀求道。
“大人明鉴,案发当日,小的一直在田野中睡觉,实在没有偷盗粮食的时间啊!”
梁景硕冷笑一声。
“你说你当时在睡觉,有谁能替你证明吗?”
“这……”那男子顿时语塞,支吾着答道,“没有人能证明,当时小的身边没有别人。”
“那便是无凭无据了。”梁景硕语气中透出一丝得意。
“可是梁大人,您指控我偷盗粮食,不也同样没有证人吗?”
“谁说我没有证人?”梁景硕朗声一笑,扬声道,“传证人上堂!”
“威——武——”
衙役们低沉的喝声在堂中回荡,又一名男子被带了上来。
此人眉目间与梁景硕颇有几分相似,方才站定,便引得堂外围观的百姓一阵骚动。
“是梁少爷!”堂下有人惊呼,“梁大人怎么让自己的儿子来做证人了!”
“肃静!”梁景硕重重拍了两下惊堂木,声震公堂。
白霄立刻猜出了县令的意图,冷笑一声:
“哼,狗官。”
梁景硕的儿子梁佑安稳步上前,朝台上的父亲微微一揖,随即扬声道:
“我亲眼所见,正是此人偷盗了我家粮食!”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屏息凝神,皆紧张地望向堂下的男子。
“这……这明明是我家门口的地,怎么反而说我偷盗?这又怎么成了梁大人家的粮食?”
男子虽然已经紧张得声音发颤,仍强撑着开口辩驳。
梁佑安得意洋洋地抽出一纸契约:
“看清楚,这上面可是你自己画下的押!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从今以后,这片地归我所有!”
男子闻言大惊失色,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什么?这、这文书不是上堂时确认信息所用的吗?”
他猛地转头望向公堂之上的梁景硕,声音里带着颤抖:
“梁大人!梁大人!求您为草民说句话啊!”
梁景硕自然不会理会这样的求情,抬手便要拍下惊堂木结案。
“慢着!”
方才一直沉默的白霄突然出声制止。
梁景硕面露不悦:
“公主远道而来,梁某自当以礼相待。可若是干扰公务,便是公主您的不是了。”
白霄心道,这偏僻小镇果真是山高皇帝远,竟连她的命令也敢忤逆。
“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兄弟应该不识字的吧?”白霄没将梁景硕的刁难放在眼里,只是朝着那不知所措的男子发问。
“没错公主,我家三代务农,哪儿有机会读书啊……”那男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一个连契约内容都看不懂的人,又怎会轻易与你签下契约?”
白霄转而望向梁佑安,语气渐冷,“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强取豪夺?”
“强取豪夺”四字一出,梁佑安顿时脸色发白,慌忙向梁景硕投去求救的眼神,希望父亲能替他解围。
梁景硕轻咳两声。
“此案尚有疑点,那便日后再审吧。”
“哦?”白霄再度出声打断,“大人所说的‘日后再审’,究竟是慎重查案,还是只想拖延时日,继续强取豪夺?”
跪在堂前的男子仿佛终于看到一线生机,眼中顿时泛起希望,激动地望向白霄。
“梁大人若不想我将今日所见所闻上报朝廷的话,便今日结案吧。”白霄接着说。
梁景硕此刻才惊觉眼前的公主绝非等闲之辈,只得强压着内心的慌乱,硬着头皮宣判。
“梁佑安利用他人不识字之便,诱骗签订契约,念其尚未造成严重后果……判处拘押十五日。”
一旁的衙役仍在小心观察梁景硕的脸色,犹豫着不敢上前拘押梁佑安。
“还不快拿下?”最终还是白霄一声高喝,众衙役才将人押了下去。
案件了结,乡亲们无不感激,纷纷称赞拥护白霄。
然而,与梁景硕的这番过节,也怕是难以解开了。
8.为民解忧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白霄前脚刚跨过驿站的门槛,几位眼尖的村民便立刻高声叫喊起来。霎时间,四周的百姓都乌泱泱地围了过来,瞬间将她裹了个严实。
白霄有些疑惑地扫视众人。百姓们的眼睛都亮着,正殷切地望着她。站在最前头的,是那天在街上险些被官兵抓走的老者,他胳膊上挎着一只篮子,里面约莫装着些鸡蛋、蔬菜和米面之类的家常食物。
“公主,我是永乐村的村长,您叫我老范就行。”老者将篮子递给白霄,语气诚恳,“今年收成不太好,这些粮食是咱们几户村民一起凑的。公主在我们这里住着,可千万别委屈着自己。”
“这我可不能收。”白霄素来不拿百姓之物,执意推辞,又将那篮子推回老范手中。
“呜呜……公主殿下,您真是太好了!我从前常听人说您的事,还以为您是个荒淫无道的暴君……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您——”
人群中有个十多岁的孩子说着说着竟呜咽着哭出了声,身旁的母亲低声责备了两句,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白霄被那孩子的直言逗得有些发笑,想不到自己在外的名声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关中遭遇如此大旱,我身为公主,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她大致猜到了村民们的来意,稍稍敛起笑意,神色坚毅地说道。
“唉——”老范发出一声长叹。
“天灾难躲,人祸更是难防啊。今日我召集乡亲们来到公主这里,其实是有一事相求。今年大旱之后,梁县令非但没有体恤民情、减免赋税,反而颁布新令,让税赋比往年还重了许多。村民们手里如今没有余粮,真是苦不堪言啊。恳请公主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老范说着便要向白霄下跪,一旁的江以清与阿菊赶忙上前将他扶住。
“身为父母官,不体恤民生,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实在是读书人的耻辱。”江以清心中愤然,沉声道。
“求公主为我们做主,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江以清这边刚扶着老范站起,周围的村民却又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
白霄二话不说上前将村民们一一扶起。
“好。既然大家如此信任我,我定当竭尽全力,为你们寻一条生路。”
“谢公主!”
声浪自小小的村庄冲上云霄,久久不息。
尽管整个关中地区的税收上涨并非梁景硕一人所能左右,但白霄还是决定先从他入手。
一来,上次那件事已在梁景硕面前立了威,拿他作为突破口会更容易些;
二来,永乐村的农民暴动问题最为严重,先拿梁景硕开刀,也有助于尽快稳住局面。
江以清与胡桃替了班,随白霄一同赶往县衙。
“无耻!”
自从刚刚在驿站门口听了村民们的控诉,江以清一路上都愤愤不已。
白霄原以为江以清不过是对渎职官员的正常愤慨,谁知这个平日里清冷自持的人,竟一路喋喋不休,愤懑难平。
“怎么如此生气?”白霄问。
“公主有所不知,属下的养父在追随他生平最重要的一任主子之前,曾在故乡遭遇过类似的冤屈,几乎丧命。正因如此,属下自幼便对这般欺压百姓的狗官恨之入骨。”江以清言辞间难掩激愤。
“最重要的主子?是谁?”白霄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前所未闻的消息,追问道。
“嗯?”江以清有些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白霄的关注点会在这里。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从我记事起,养父就已经不再侍奉那位旧主了。每次问起,他们只说恩人早已过世,名讳不便轻易提起,怕有所冒犯。所以,养父从前究竟侍奉的是哪一户人家,我至今也不知道。”
江以清此言不像撒谎。事实上,自从白霄认识他以来,就从未见过他在人前撒谎。
白霄手下眼线众多,关于江以清的真实身份,即使他有意隐藏,白霄也能轻易查个水落石出。
但白霄能看出,江以清为人坦诚善良、细腻真挚,的确不像心存歹念之徒。即便将来他心生异变,眼下也有数双眼睛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白霄自能及时防备。
或许,这份可控,正是白霄能容江以清在身边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吧。
白霄心想,连她都查不出那户人家的背景,想来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
二人很快抵达县衙。经衙役通报,梁景硕不情不愿地出来相迎,却还是恭谨地将白霄请了进去。
“公主请随我来罢。”
上次的事显然让他长了教训,梁景硕纵然心头恨得发痒,却也不敢在白霄面前再有半分造次。
梁景硕将白霄引入内室,江以清留在门外等候。
白霄开门见山便说道:
“说说吧,税收上涨的事,是怎么回事?”
梁景硕略显意外,似乎没料到这公主会问得如此直接,却仍从容答道:
“公主明鉴,都是那些刁民抗税不交,下官也只是依律行事。”
白霄冷笑一声。
“好啊,那你倒是讲讲,村民们是怎么个抗税不交法?是躲起来让你手下的官兵找不着人,还是干脆就上你这县衙来讨说法了?”
梁景硕自知理屈词穷,虽有些不屑,却也不说话了。
白霄再度发话:“把税簿拿来。”
白霄接过梁景硕递上的税簿,随手翻了几页,眉头渐渐皱起。
“这实际入库的粮食,怎么比账上征收的数目少了这么多?”
“公主或许不甚了解,粮食在长途运输与仓储之中,因路途颠簸、虫蛀鼠耗,总会有些许损耗,实属正常。”梁景硕依旧底气十足地回道。
“嗯。”白霄抬眼盯了梁景硕片刻,没有深问。
“那这些税收名目呢?也是你奉命行事吗?”白霄翻到下一页,指尖落在“地方□□税”几个字上。
“自然是奉命行事。”梁景硕略带得意地点头,“眼下时局不稳,朝廷为维持地方安定,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向百姓征收些许粮税,也是理所应当。”
如果说要用四个字来形容梁景硕此刻的模样,白霄脑海中只会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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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得志”。眼见白霄并未深究,像是接受了自己的说辞,梁景硕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
梁景硕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主动发问道。
“公主还有别的问题吗?”
白霄见状,只觉得他蠢态毕露,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她淡淡答道。
“既然这样,下官还有些公务难以抽身,公主慢走不送。”
白霄早已无意停留,还没等梁景硕说完,白霄便干脆地转身离去。
“哎呦——”
白霄刚推开门,正趴在门上偷听的江以清就一个踉跄摔了进来,险些一头栽进白霄怀里。
白霄侧身闪躲,江以清便撞在了门柱上。
江以清的额头上红肿了一片,边用手揉着边问道:
“公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吗?”
“你怎么也学得跟胡桃一样了,本公主和别人讲话,也是你能随便偷听的吗?”
江以清尴尬一笑,像做错事的小孩儿似的,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望向白霄,小声嚅嗫道:
“下次不敢了……”
白霄拉江以清快步登上马车。江以清忍不住再次问道:
“公主早已猜到此事绝非梁景硕一人所为,背后定有主使,这一点我知道。可就这样放过他,公主真的有把握能找到突破口,追究上面那位的过错吗?”
“把握?”白霄从袖中抽出一纸公文,“这才是我的把握。”
江以清接过细看,竟是京兆尹何顺义下发加征赋税的公文,白霄趁和梁景硕说话的间隙,将书台上的这份公文不动声色地拿了去。
“不妥,这些关键的名字、日期和数额都被刻意模糊处理了。若公主直接拿它去与京兆尹对质,恐怕不仅无法取信,反而会被对方反咬一口。”江以清认真查看后,低声沉吟道。
“如果我没猜错,在我去找梁景硕之前,何顺义就已经和他串通好了。这份公文,八成也是故意摆在我面前让我看的。”白霄轻轻一笑,“他们以为我正一步步走入他们设下的圈套,殊不知自己早已在我的圈套之中。”
白霄转而看向江以清,轻声吩咐:
“今天晚上,我需要你为我办件事。”
江以清微一颔首:“以清领命。”
马车奔腾向前,扬起沿路的泥沙。
县衙内室,白霄走后,梁景硕手下的一名幕僚悄然走进。
“我看这公主,也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主儿。”梁景硕不屑地说道。
“临湘公主能不能成大事暂且未可知,但大人您能成大事,小的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梁景硕被这句恭维说得朗声大笑,当即命人取出珍藏的好酒,亲自斟满两杯,两人碰杯后,双双一饮而尽。
“倘若何大人倒台,我向公主提供证据,或许还能保全自身;若是公主落败,我亦可向何大人表明自己从未向公主透露半分消息,反而更能站稳脚跟。无论他们二人谁胜谁负,我皆可立于不败之地。”
梁景硕对自己这天衣无缝的计划欣赏不已。
9.出格之事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胡桃潜伏在梁景硕府前,紧盯着府内的一举一动。
一抹黑影自梁景硕府中闪出,径直向何顺义的府邸跑去。
“公主,梁景硕果然如您所说,已派人去向何顺义传递消息了。”
驿站内,胡桃一五一十地向白霄禀报着今夜所探查到的情况。
“你去告诉何顺义,明日一早,我会亲自前往京兆府与他议事,叫他做好准备。”白霄语气平静,淡淡道。
“是。”胡桃应声退下,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胡桃在何顺义家仆的引领下步入屋内,梁景硕正巧也在。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大人,公主命我前来传话,明日一早公主将亲临京兆府议事,请您早做准备。”
何顺义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胡桃,并未立刻作答。
见他没反应,胡桃提高了音量再次提醒:
“何大人,公主明早要与您议事。”
何顺义这才微微一笑,回道:
“失礼了,我方才一时惊住了。早听闻公主殿下英姿飒爽,胆识过人,已令我心生敬佩。未曾想,她身边随行之人,亦是如此气宇轩昂,令人折服。”
被何顺义这么一夸,胡桃当场便不好意思了。他心想,若是公主在场,肯定又要说他耳根子软了。
“哪里哪里,我自是比不上公主的万分之一……”
胡桃说完这话,隐约看见梁景硕在角落里悄悄翻了个白眼。
何顺义移步至胡桃身前,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是公主殿下亲临,那也烦请你回禀公主,明日下官定当悉心接待。公主若有垂询,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如此,我便回去向公主复命了。”胡桃向何顺义利落地抱拳一揖,随即转身离去。
还没等胡桃走远,梁景硕便小声嘟囔道:
“传闻这临湘公主伶牙俐齿,机敏过人,我看也不过如此。今日我与她交谈几个回合,只觉她见识浅薄,愚钝得很。”
“这公主当真如此吗?”何顺义半信半疑,“兴许只是扮猪吃老虎,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次日一早,白霄如约来到京兆府。何顺义早早便亲自站在府前等候。
“久闻公主殿下美名,一直渴望拜见。今日终于得见,果然气度非凡,更胜传闻啊!”
白霄的人影儿还没到,何顺义奉承的话便先说出了口。
白霄早年便听闻此人极擅辞令,八面玲珑,仅凭一副口才便从衙役一路高升,直至京兆尹之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多谢何大人夸奖。”白霄微笑地答道,叫人看不出情绪。
“那二位就请随我来吧。”何顺义喜笑颜开地在前面引路,领着白霄与胡桃往京兆府内走去,眼神却不住地打量白霄的神色。
果然不出白霄所料,何顺义并不认为白霄会真的相信梁景硕,对白霄是否真的上当心存疑虑。
虽然白霄很不情愿,但为大局着想,只能演得蠢笨些了。
“哎呦!”
在迈过一道门槛时,白霄故意没有抬脚,随即狼狈地跌倒在地。
“公主!你没事吧!”
胡桃连忙上前搀扶。
白霄冲胡桃使了个眼色,胡桃立刻会意,焦急地喊道:
“公主,您怎么又忘记抬脚了!属下教过您的,经过门槛时,一定要记得抬脚哇!”
倒也不用演得这么傻……
何顺义闻声转身,白霄此刻想杀了胡桃的心都有,却也只能强笑着挤出来一句:
“让何大人见笑了,我又忘记了……”
何顺义眼珠一转,心中似有盘算。
白霄忍住没有去看。
几人刚走进何顺义的办公内室,茶水才端上来,白霄便突然开口:
“这茶水不对劲!”
何顺义略带疑惑地凑上前:
“怎么不对劲?”
“我记得茶叶分明是绿色的,你这个怎么不是?难道是想谋害本公主不成?”
没想到白霄演起傻子也是有一套,胡桃将这辈子所有伤心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这才勉强把笑意压了下去。
何顺义倒是爽朗大笑起来:
“哈哈哈!公主说笑了。这不过是眼下时兴的红茶,能得公主如此稀罕,也算是它们的福分了。”
眼见何顺义彻底相信了白霄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主儿,白霄主动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本公主今日前来,是有东西要请何大人过目。”
她取出那份自梁景硕处取来的公文,徐徐展开,递到何顺义面前:
“何大人看这份公文,你为何私自下令加征赋税?究竟是何居心?”
何顺义笑得更厉害了:
“临湘公主还真是爱说笑,这份公文所载关键信息皆模糊不清,非但无法作为凭据,下官反倒觉得颇有伪造之嫌。公主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白霄佯装大惊失色,整个人瘫软在地。
藏身暗处的梁景硕见他这般模样,果然中计,笑着踱步而出:
“公主为了构陷何大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为了让事态闹得更大,梁景硕特意叫来了京兆府里其他不知情的官员,一起围观这场闹剧。何顺义见状,虽略感不妥,可一想到眼前这位公主实在不怎么聪明,便也默许了。
窗边倏然掠过一道蓝色飞影,是江以清到了。
白霄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一面继续演着未完的戏码,一面悄然退至门边。她伸手接过江以清从门缝中递来的东西,紧紧地攥在手中。
梁景硕见白霄吓成这副样子,自是不会放过这挖苦的大好机会:
“公主前两日还生龙活虎的,怎的今日这般胆小,连话都不敢说了?”
白霄冷笑一声,待梁景硕走到近前,方才举起手中之物。
这下轮到梁景硕大惊失色了,他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惨白,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这……这是佑安的长命锁……他一直贴身戴着的……你们把佑安怎么了!”
梁景硕霎时明白了当下的处境,慌忙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求公主放过我的儿子……下官……下官就这一个儿子啊!”
白霄心想,上一个这样说的人,他的儿子早已命丧黄泉了。
何顺义一听梁佑安出事也脸色大变,当即派人前往县衙大牢。
白霄猜的不错,何顺义果然将记录真实税收的税簿秘密藏在了梁佑安所在的牢房之中,于是派江以清于前一夜侍卫换班时潜入,待梁景硕离开县衙后,挟持梁佑安杀出天牢。
梁景硕老来得子,向来对梁佑安极为宠爱,万不能忍受儿子在大牢中受苦。如今梁佑安锒铛入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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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一反常态,非但未设法营救,反而增兵严守大牢,也难怪白霄生疑了。
胡桃一马当先,与何顺义手下的人陷入厮杀。
江以清从窗外纵身一跃,一把抓住白霄的手,顺势将她带了出去。
“证据在他们身上,快抓住他们两个!”
何顺义一声令下,几名死士应声闪出,直奔白霄与江以清而去。
那几名死士身形极快,即便江以清轻功了得,也只能堪堪与他们保持些许距离,一旦松懈就会被追上。
白霄拼尽全力向前飞奔,顺手掀翻路边的水果摊、肉铺和香料铺,将一切能抓到的东西猛掷向身后,以此阻挡追兵,这才勉强为两人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眼看死士逼近,白霄情急之下破窗跃入一家青楼。
两人从天而降,惊得楼内佳人花容失色,顿时乱作一团。
死士们没多久便找到了这里,白霄猛地将江以清扯进一间空房,随即反手将门砰地一声带上。
“都给我搜!”
为首的死士一声令下,其余人便迅速四散开来,一一搜查每个房间。
死士们的脚步越来越近,为了保住证据,白霄一把将江以清推到墙角:
“对不住了,江恩公。”
白霄一只手轻抬起江以清的下巴,随即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了上去。
“唔……”江以清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只觉浑身酥软,动弹不得。
外穿的衣服过于显眼,白霄嘴上功夫了得的同时,手已干脆地将两人的外衣褪去。
抽取簪子、解开发髻……白霄信手将两人的头发拨的一片凌乱,一切以求真为上。
角落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而粘腻,舌尖在口中不受控制地探索,交缠,江以清绷紧的体温不断攀升,连手背都暴起了青筋。他一把揽住了白霄的腰。
“吱呀——”
门开了。
“京兆府例行公事,还请两位配合。”为首的死士说道。
两人没有理会那人说的话,空荡的房间中,唯有唇齿交缠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
“估计是对野鸳鸯,我们去别处搜搜吧。”
“且慢。”为首的死士跨入屋内,默默端详着,“这女人的身形,倒和那公主有几分相似。”
一旁的死士也朝屋内扫了两眼,笑着说道:
“堂堂公主,怎会行此出格之事?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
几人嗤笑着,渐渐走远了。
白霄这才将江以清松开,分离的瞬间,几缕银丝在两人唇齿间牵连而出,若隐若现。
白霄轻轻拭去嘴角残存的湿润,不屑道:
“本公主最爱做的,便是出格之事。”
江以清的身子已全然酥软,只微微喘息着,望着眼前的公主,心中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白霄与江以清成功抵达客栈,阿菊事先安排好的人已在此接应,时刻保护白霄的安全。
“这便是关中今年真正的税簿了。”江以清没敢与白霄对视,只垂着眼轻轻将账本递给白霄。
白霄确认无误后,即刻吩咐阿菊安排人手,千里加急将这份税簿送往首相杨贺手中。
“如此一来,何顺义私收赋税一事,便无可抵赖了。”
阿菊并未察觉两人回客栈时那微妙的气氛,只是在忙碌间隙暗自疑惑:公主与江公子今日的脸庞,怎的都这般红润?
10.铲除奸臣
风呼啸而过,马儿带着那份能证明何顺义罪状的公文一路奔驰。
即便是加急的驿马,从这里到达京城也须得两日路程,白霄知道何顺义不可能坐以待毙。
小径上堆积的落叶被马蹄杂乱地踩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是去京城最快的路,两拨人在此相会。
“上!”
何顺义手下的人率先开口,两三人当即纵马而出,直朝白霄的信使包抄而去。
信使猛地扭转马头,马鞭奋力一挥,便从几人围堵的空隙中疾冲而出。
拦截未成,几人立即反应过来,伸手从衣袋里抽出一把飞刀,扬手便朝信使的马掷去。
马儿闻声惊起,失控般向前狂奔。信使措手不及,瞬间被甩落马下。
几人一拥而上,捆住信使的手脚,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份保存完好的公文。
“还是确认下为好。”
为求稳妥,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公文。
是胡桃画的王八图。
“驾!”
另一边,阿菊挥舞着马鞭,亲自策马从另一条小路疾驰而出。
白霄料定何顺义必定会派人去半路拦截,真正的公文,早已由阿菊从另一条小道秘密送出。
“何顺义的人果然去了最快的那条路。”江以清望着远处无功而返的人影,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白霄的神色却依旧有些紧张,“希望阿菊那边也一切顺利。”
阿菊一刻不敢松懈,日夜兼程将公文送至京城。
“首相大人,公主的人求见。”
听闻是白霄的人求见,杨贺立即起身,整了整衣袍,亲自相迎。
“首相大人请看这个。”阿菊亲手将公文递至杨贺手中,“这是公主查获的关于京兆尹何顺义私收赋税的实证。关中地区今年遭遇大旱,何顺义不仅隐匿灾情不报,竟还私自上调赋税,以致民怨沸腾,多地发生暴动。”
“我知道了。”杨贺攥着那份公文,面色沉重。
午时刚过,杨贺便匆匆入了宫。皇帝白羽仍在午休,他在廊下等候许久,才得李公公入内通传。
“陛下,这是关中快马送来的密报,其中记录了京兆尹何顺义私收赋税、欺上瞒下的实证,请您过目。”
白羽接过那公文,仔细翻阅,脸色逐渐阴沉。
“这群人难道都当朕是摆设不成!领着朝廷的俸禄,净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白羽将公文狠狠甩在地上,一旁的李公公慌忙俯身拾起,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杨贺欲言又止,白羽突然发问道:
“你这公文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贺略作迟疑,随即从容回禀道:
“公主得知关中大旱,民间出现多起农民暴动事件,便即刻动身前往。这份公文,便是公主在关中查访时所得。”
听到“公主”二字,白羽的脸色倏地一沉。
“行了,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白羽对杨贺说道。
待杨贺躬身退出时,隐约听到白羽吩咐李公公准备纸笔的声音。
京城终于传来消息,白羽下令将何顺义流放,梁景硕等一干官员也一并革职查办。
得知这一结果,关中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奔走相告。
“这群狗官总算是倒台了,真是大快人心!”
“你们听说了吗?那狗官为保今年升迁,不仅压下关中大旱的灾情,还擅自加税,强行营造出关中一片大好的假象……”
“居然是这样!这狗官真是没干过一件人事!”
城门口的老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愤,场面瞬间沸腾了起来。
白霄举目望去,长时间的饥饿已让许多百姓面黄肌瘦,可他们的眼神依然坚毅,一次次挥动手臂,向着那些自私的统治者发出不屈的呐喊。
随着何顺义等人的倒台,关中大地终于迎来喘息之机,万物复苏、生机重燃的日子,似乎已不再遥远。
“身为上位者,若无法体会百姓的悲喜,甚至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是终将被反噬的。”回想这段时日的种种经历,白霄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悲悯。
“你在想什么?”
白霄转身瞥见江以清又在出神,于是问道。
“刚刚听到有人提起百冤掀案。”江以清答道,“我在想,何顺义、梁景硕这些人倒台之后,还会不会出现新的何顺义和梁景硕。”
白霄对江以清提到的“百冤掀案”并不陌生。在她以摄政公主身份辅佐父皇理政时,便时常听闻此案。
二十二年前,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杨荣光奉命调查一起震动京城的先奸后杀抛尸案。
他逐户走访排查,却始终无法确认死者身份,这令杨荣光深感困惑。最终,他只能将验尸结果一一详录,随后将尸体下葬。
下葬当天,杨荣光注意到有两位老人躲在暗处啼哭不已,便主动上前询问他们是否认识这名女子。
两位老人却矢口否认,不敢承认这名女子就是他们的女儿小凤。
杨荣光心知此事并不简单,便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竟发现凶手是当朝首相石文砚门下大弟子刘杰之子刘旭春。
寻常官员查到这里,怕是早已匆匆结案。谁知这杨荣光初生牛犊不怕虎,愣是将调查结果禀告给了先帝,并请求先帝授权他继续调查。
先帝早已对石文砚的势力心存忌惮,因而当即准奏。
杨荣光果然不负圣望,循迹深查,竟揭出百余起冤假错案,桩桩件件皆指向石文砚与其门生官官相护、盘剥百姓。
百姓们彻底被激怒,将首相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要求处死石文砚。先帝顺势下诏,抄没石家。
不过,石家没落后不久,原先受过石文砚恩惠的官员们便迅速将杨荣光也拖下了水,落得了个“家中病故”的结局。不少人私下传言,是先帝派人秘密处决的杨荣光,这其中的真相早已不得而知。
石家的辉煌从此告一段落,然而这些大大小小的冤案所造成的影响却并未消散,百姓们对这位前首相依然怀有深深的痛恨。
这何顺义,便是石文砚早年提携过的人。
白霄轻轻笑了笑,语气沉稳而笃定。
“有我在,我不会让关中再次陷入那番境地。”
关中的农民起事问题逐渐被平息,白羽企图找回场面的慰问信这才姗姗来迟,送至白霄手中。
白霄完全没惯着他,当即写了一封回信,以长期治理大旱为由要求在关中地区建立自己的据点,并向朝廷索要资金支持。
李公公在殿内小心念出白霄回信的内容,白羽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有心腹觉得白霄所言不妥,遂上前一步,低声劝谏道:
“陛下,临湘公主如今已得谢家之势,又与薛家交好,若再令她借机掌控关中,臣恐怕日后将难以控制啊。”
白羽最气的便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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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他不由得握紧拳头,咬牙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眼下关中局势初定,百姓对临湘公主敬重有加,恨不得越过朕,直接奉她为王,朕又岂能不答应?“
白羽闭上双眼,长叹一声。
“罢了,不过是建个据点而已,又不是给她兵权。一个女子,量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随她去吧。”
“是。”众臣与李公公齐声应道,随即躬身退下。
圣旨很快便传至关中,白霄成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据点,成为关中地区的实际掌权者。
自白霄抵达关中以来,便一直为缓解大旱而奔走。如今刚平定农民暴动、解决了赋税问题,她心系百姓,未敢停歇,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治理灾情的事务之中。
白霄即刻启程奔赴灾区,亲赴一线勘察灾情,抚慰百姓。面对满目疮痍,她当机立断,亲自跑去协商调拨邻近省份存粮以解燃眉之急。同时颁布告示:灾区本年赋税徭役一律暂免,更破例特批开禁,允百姓入山樵采,助灾民度过时艰。
京城这边,白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与白霄暗中较上了劲。他日日前往寺庙,祈求关中早日降雨,期盼着这场大旱能够尽快了结。
白霄在建立据点后,将初至关中时所设的粥棚数量扩大了一倍。只要公务之余稍有闲暇,她便会躬身力行,亲自为流民施粥。
“公主,夜深了,用些点心吧。”
江以清将一盘亲手做的糕点轻放在白霄身旁的桌上,柔声道。
起身时,江以清无意间对上白霄的视线。
白霄近来实在是累得不轻,看上去喝了不少酒。她眼神迷离,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与平日里的严肃模样形成了十足的反差。
江以清一时晃了神,呼吸都随之一滞。
“一直看我做什么?”白霄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故意凑近了些,含笑问道。
“我……”脑海里那个空房间的景象挥之不去,江以清眼神躲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本公主是不是很美?”白霄问道。
“非常美……”江以清轻声回道。还没等江以清说完,白霄便深深吻了过去,将他还未说完的话语尽数封缄。
温软的触感与清冽的酒香一同在唇齿间漫开,丝丝缕缕沁入神经,江以清觉得自己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见白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江以清也小心回应着,纵使贪恋这份亲昵,也不敢放肆,生怕惹公主不悦。
白霄对此倒是毫无顾虑。临湘公主强占侍卫充作男宠的传闻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她也懒得再去辩解。此刻酒意正浓,她只想放纵一回,暂且偷得片刻逍遥。
更何况,眼前这小情郎的模样,属实是甚得她意。
正在两人缱绻之时,一名刺客猛地撞开窗户,手中短剑闪着寒光,直向白霄刺去。
还真是不合时宜啊……
江以清迅速起身,一把拽过刺客,将其拖出房间厮杀。
屋外打斗之声不绝于耳,白霄斜倚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缠绕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不过片刻,江以清利落地了结了那名刺客,回身至白霄房内,拱手复命。
白霄伸出手,替江以清将脸上那刺客的血迹拭去:
“让我猜猜,这回又是谁这么不自量力派人来取我性命呢?”
这是白霄最爱玩的游戏,无论玩多少次都会有新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