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连败，收菜绝美男神团》 第一章 有一种晦气，叫撞上前男友 A市，七月一日，热得能在马路上煎鸡蛋。 “小苏！你猜我今天在漫展看见谁了？就是上周和你相亲的那个大coser！” “那公狗腰！那人鱼线！啧啧啧，你以后不得爽翻天啊！” 苏若雪正窝在沙发上，边用电脑赶平面设计图，边咬着草莓味的碎冰冰。 闻言，她差点被一口糖水呛死，连忙把冰棒从嘴里抽了出来。 “咳咳，你胡说什么呢，小点声…………” 苏若雪瞥了眼合租室友紧闭的房门，抽出张纸擦嘴，又掏出耳机塞上： “就吃了顿饭，八字没一撇呢。” “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出的是新动漫里的精灵王！” 电话那头，好闺蜜李欣怡激动地直跺脚，背景音里，还能听到漫展嘈杂的人声。 “那脸，那身材，那神他妈还原度！衣服一看就是定制的，贵的那种！” “行了姐，我这还有五万块的大单要救命，你多看几眼帅哥，晚上做个春秋大梦嗷，拜拜！” 挂了电话，苏若雪盯着桌上凉掉的半碗泡面，脸又垮了几分。 泡面不香了，生活更苦。 作为一个大学主修心理学，从事园林景观，又临时转行到家装设计师，最近日子说惨都算轻的。 现在没人愿意买房，楼市一蹶不振，三环内的房价跌了将近一半，还是没人愿意接盘。 房都卖不动，装修行业自然也跟着凉了个彻底。 客户没预算，公司没单子，苏若雪每天都在靠零食和奶茶哄自己上班。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老板突然神神秘秘地甩给了苏若雪一个“大客户”： 别墅单。 听着像是个转运的大单，实际上客户吊得一批，电话打过去永远不说话，跟叫魂似的。 整整一周，苏若雪几乎每天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最后干脆把备注改成了“可能有病”。 她一度怀疑这是哪位同行冒充的客户，专门来骗设计图和到店礼，差点顺手拉黑。 结果今天，对方居然主动发来条消息： 【明天看设计方案】 这单要是真能签下来，光设计费加提成，起步就是五万。 一年的房租水电，外卖奶茶，还有偶尔冲动消费的快乐就全都有了着落。 甚至还能咬牙分期买台最新的平板犒劳自己。 正当苏若雪在脑内规划“小资生活新蓝图”时，手机突然响了两声。 拿起来一看，是李欣怡发来的帅哥集邮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备注名为【海阔天空】的联系人，发来两条新消息： 【爸帮你约好了，今晚七点，A市大饭店一楼】 【这次是个老师，小伙人不错，去见见嗷！】 苏若雪盯着这两条消息沉默了三秒。 搞钱未遂，搞对象老爹催得飞起。 这已经是她今年第十一次相亲了。 苏若雪才二十六岁，又不是六十二，都快成“急需被处理”的库存了。 就算身边的朋友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也不代表她也必须火速出嫁吧！ 现在看到“约好了”这三个字都快过敏了。 苏若雪低头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 刚好，两个小时，足够去接李欣怡，再一起奔赴相亲现场。 她们两早就约定好了，谁去相亲，另一个人就坐在附近点一桌好菜，边吃边随时待命。 一旦收到“no”的消息，就立刻冲上前演一出“姐妹抢婚”大戏，五分钟结束战斗。 苏若雪对着电梯门的反光玻璃照了照，认真打量着今天的造型。 白衬衫，小西裤，头发也用卷发棒特意搞了个造型。 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像刚从写字楼里走出来的大学生，但又不失“制服诱惑”的精气神。 这套穿搭在公司挺受欢迎的，男同事们都夸她有气质，今天就直接拿来用了。 倒不是苏若雪懒得思考穿搭，实在是之前那些相亲对象，一个比一个“离谱”。 除了上周的coser大帅哥，其他人要么三十多岁还没对象，张口就“我妈妈说过”。 要么直接带着孩子，还大言不惭说“生孩子多疼啊，这下免了”。 真是离了大谱。 苏若雪租的房子是市中心的一栋老楼，隔音不好，电梯里都能听见外面的装修声。 楼下最近搬来了个新邻居，天天叮叮当当的，不是打孔就是砸墙。 虽然苏若雪是个设计师，经常跟客户打交道，但实际上她嘴非常毒，而且有点社恐，不喜欢跟陌生人社交寒暄。 尤其是上次在电梯里唱歌，结果门一开，邻居阿姨竖大拇指直夸好听后，就更沉默了。 苏若雪打开手机，先跟李欣怡发消息要了定位，边等回信，边顺手刷了眼首页推送。 【震惊！我的前任和我住在一栋楼，家人们谁懂啊！】 她盯着这条标题，眼皮猛跳，喉咙一哽。 晦气。 等下了楼，外面又突然飘起了小雨。 整栋楼就一部电梯，眼睁睁看着电梯被人按上去了，苏若雪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楼梯间，准备上楼拿伞。 她边翻手机边低头吐槽：“破电梯，破天气，破相亲！” 下一秒，“砰”的一声，苏若雪的肩膀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肉墙”。 “我去！” 她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撞飞出去，手机直接砸在台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那可是用了四年都舍不得换的老机型，是她泡面吃土岁月的亲密战友。 本来今天就很晦气，苏若雪火气腾地窜上脑门，张嘴就开骂： “你眼睛长屁股上了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她又突然顿住，神色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眼前这人穿着件限量联名T恤，脚上踩着联名球鞋，怀里还抱着盏亮闪闪的卡通小夜灯，一脸熟门熟路的阳光笑容。 “…………张伟？” 张伟，妇女之友，人嫌狗憎的小富二代。 也是唯一一位让苏若雪不堪回首的前任，或者说是前科。 是一个在苏若雪生日当天一声不吭跑去飙车，事后发来一句“妈妈我爱你”的抽象舔狗。 张伟的解释是发错人了，但苏若雪至今也不确定，这个“妈妈”到底是真发错了，还是什么特殊癖好。 哦对了，他很爱打射击游戏。 空气顿时静音。 “苏若雪？！” 张伟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跟狗看到主人似的扑上来： “哇你也住这儿啊？太有缘了吧！” 缘你个头。 “张伟…………你不会就是楼下那个天天装修，吵得要死的新邻居吧？” “你咋知道！” 张伟点头如捣蒜，“我爸说这小区风水特好，就全款拿下啦，我还自己设计了灯光风格呢！” 说着，张伟还扬了扬手里的夜灯，“你不是学设计的嘛，看看我这猫耳朵灯！智能感应的，一打响指它就亮！超级牛！” “…………” 晦气！ 苏若雪默默捡起手机，转身直接踩上楼梯，“这楼不能住了。” 张伟见状急忙抱着小夜灯，跟在苏若雪身后边爬楼边喊： “哎哎哎，别走啊！你去哪儿？我请你吃最爱吃的寿司！火锅也行！” “寿司？” 苏若雪脚步一顿，脑子里飞速闪过恋爱时从来没被记住过喜好和数不清的傻口瞬间，气血直冲脑门。 她海鲜过敏，这辈子都没吃过寿司。 “张伟，你搞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 “哪怕我今天去相亲，明天登记，后天领证，大后天生孩子！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边说着，苏若雪边往楼上冲，步子越迈越快： “别跟着我！你要是真的闲，就边打游戏边喊你的妈妈去吧！” 第二章 姐妹掉线，男神登场 “哇，你今天没来真是可惜了！看，我拍了好多帅哥！” 的士上，李欣怡手舞足蹈着拉大照片，恨不得把手机怼进苏若雪脸里。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尤其是你男人！那气场，那脸，那腰！他叫什么来着？” “人家叫白予星…………什么我男人。” 苏若雪靠着车窗，脑子里还停留在刚刚张伟死活不肯走，硬问她“是不是真要去相亲”“是不是要嫁给老男人”的画面。 晦气。 “对对对！白予星！” 李欣怡一拍大腿，“当时人太多了，我连招呼都没搭上！那身造型绝了，感觉下一秒就能直接起飞！” “嗯。” 苏若雪轻飘飘地应了句，耳根却有点发热。 说实话，在颜值和身材这一块，白予星确实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上周相亲，原本苏若雪只是想着走个流程，例行吃顿饭，聊两句就撤。 结果她刚坐下，才抬头看了白予星一眼，就直接卡壳了三秒。 可好巧不巧，售后部一个紧急电话打来，说之前签约的客户想要白嫖设计，不愿意交设计费。 现在正坐在公司大厅撒泼打滚，连帽子叔叔都劝不动。 没办法，苏若雪只能马上回去，这场美妙的相亲也夏然而止。 之后两人加了绿泡泡，白予星很会说话，每天都能把苏若雪逗乐，两人也约好了下次见面。 结果“叫魂客户”的别墅单一出现，苏若雪不得不重新扎进工作里。 连泡面都没时间吃，更别说谈情说爱。 再想起来点开对话框，已经过去四天了。 看着白予星发来的整整一页消息，自己一条都没及时回过，苏若雪心里不免有点发虚。 于是，她试探着发了两句问候，语气拿捏得还挺自然。 但白予星的回复明显冷了下来，隔好几个小时才回一句，越来越像人工智能。 最后，干脆连“嗯”都懒得打了。 也不能怪人家。 相亲这种东西，本来就没多深感情基础，热脸贴冷屁股，是人都不舒服。 “你都有大帅哥好友了，今晚还去个啥相亲啊？” 李欣怡不解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你，直接冲白予星！” “我也不想。” 苏若雪揉了揉太阳穴，“是我爸爸的老领导介绍的，非让我去见一面。” “我要是不去，薄了他老人家的脸面，保准会在朋友圈发鸡汤骂我。” “说什么女儿是风筝，父母是线啊，烦死人的。” 李欣怡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把帅哥照片给那老师看看，让他自己比比谁更香。” “那不行。” 苏若雪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爸没啥朋友，他们两如果是一个圈子里的，相互认识，那不社死了？” “…………你说得对。” 李欣怡点头如捣蒜，一本正经地总结： “要打就打源头，直接把你爹拉进黑名单！” “实在不行绑去看脱口秀，接受社会毒打！” 两人笑得正欢，的士“嘎”地一声停在了A市大饭店门口。 饭店装修得金碧辉煌，门口还摆着两排迎宾花，看着就不便宜。 苏若雪选了最角落的座位，还特意背对着门口，万一不对劲，逃跑就很方便。 而且还不容易被其他人看到，然后认出来。 李欣怡坐在她斜对角，装作食客的样子，点了满满一桌自己爱吃的。 【姐妹！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苏若雪刚想回复“收到”，旁边却忽然多了个人影。 “请问…………您是苏小姐吗？” “我是您父亲介绍来的。” 苏若雪一抬头，眼前的男生穿着衬衫加针织马甲，脸白，鼻梁高，嘴角还挂着一丝温柔的笑。 看起来像个刚从图书馆走出来的学生会干部。 “是，您坐吧。” 苏若雪客套地点了点头，坐姿端正，却有些走神。 李欣怡一直在不停地发消息，说什么【人不错啊】【长得也不丑】【起码比你前任张伟顺眼】。 拜托，比张伟顺眼很难么？ 虽然这位老师长得不错，但在进一步交谈过程中，苏若雪已经给他画好了标签： 外形及格，灵魂欠费。 对方是教初中生的，说起学生滔滔不绝，讲到恋爱却句句“我觉得应该怎样”“你以后最好如何”。 典型的自己生活一地鸡毛，还一本正经地指点江山，嫌别人不够完美的典范。 还不如张伟，至少张伟超级有钱。 “苏小姐，我平时工作挺忙的，也希望您能理解老师的不容易。” “能理解。” “另外我觉得，如果双方都觉得还不错，其实可以尽早搬到我家住，互相磨合，省得浪费时间。” 苏若雪淡淡一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盯着那句未发出的【no】犹豫了两秒。 “苏小姐，你喜欢小孩子么？” “嗯？” “我很喜欢小孩，最好以后能生两个，龙凤呈祥，我妈说两个孩子才能互相陪伴…………” 男老师越说越兴奋，神情满是期待。 【no！no！no！】 苏若雪猛地点下发送键。 妈宝，催生，要求同居，三重buff叠满，这谁能顶得住？ 她甚至都有些怀念张伟那张傻脸，至少人家蠢得明明白白，没藏着掖着。 可在求救信号发出足足五分钟后，李欣怡那边居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不对。 之前相亲，每次苏若雪一发暗号，李欣怡就会瞬间冲过来抢人，抢婚，抢风头。 除了白予星那次她不在，就从来没掉过链子。 苏若雪正疑惑着，一道温和的男声从斜对角传来： “您好，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刚刚在漫展见过？” 苏若雪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高挑男人站在李欣怡的桌旁，长身玉立，西装笔挺。 男人微笑着落座，举止得体，抬手礼貌地叫来服务员新开了一瓶红酒。 李欣怡整个人都傻了。 她的眼神在男人和苏若雪之间来回横跳，像是CPU瞬间过热卡机，嘴唇张了又张，愣是没发出声。 “您如果刚刚有拍了我的cos照片…………可以麻烦您发给我一份吗？” 男人继续慢慢说道： “只是想看看服装和细节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不会用于别处，也不会耽误您太久。” “啊…………” 李欣怡疯狂朝苏若雪使眼色，眼皮都要抽筋了。 苏若雪皱了皱眉，没懂她是什么暗示。 如果是刚刚漫展上的帅哥，李欣怡应该早就嗷嗷叫着坐到旁边去，聊过往的痛苦经历和家庭了。 她又不是什么拘谨的人。 难道【姐妹抢婚】计划有变，这回轮到苏若雪来救场了？ 连一旁的男老师都好奇地探头，“苏小姐，那桌是您的朋友么？” 苏若雪没理他，就看着李欣怡纠结半天，最终闭眼摇头叹气，还是掏出手机扫了码。 男人扫完之后，低头看了眼备注，轻声重复了一句： “李欣怡。” 随后，他抬手为自己倒了杯酒，神情淡淡的，没有多寒暄。 当李欣怡的眼神暗示越发离谱时，男人也顺着眼神回过头来。 隔着几米，苏若雪对上了他的目光。 此刻，苏若雪终于明白了，李欣怡刚才CPU过热式的反应到底是为什么。 这张脸，正是上次相亲桌上，让她当场卡壳三秒的罪魁祸首。 白予星。 白予星的嘴角扬起一个不深不浅的笑，起身走到苏若雪面前，温和而又克制： “好巧，你也在这。” 苏若雪正准备开口，白予星却先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手机上还在弹的【no！no！no！】。 随后，白予星的目光稳稳落在对面愣在原地，满脸错愕的青年男老师身上。 下一秒，白予星微微一笑，低头自然地牵起苏若雪的手，就仿佛是早就习惯了的亲昵： “您好，我叫白予星。” “若雪，是我女朋友。” 说罢，白予星大方地挨着苏若雪坐了下来，语气更添一分从容与笃定： “应该是若雪太害羞了，还没来得及和叔叔报喜。” “所以，辛苦您白跑一趟。” “作为补偿，这桌的费用，由我来结。” 第三章 白氏表演法则-showtime “我去，偶像剧片场啊！” 李欣怡一声惊呼，瞬间把附近几桌的注意力都吸了过来。 “发生什么了？” “那个坐着的小哥哥好帅啊！” “靠！好像是白予星！那个最近网上很火的coser！” 几位眼尖的资深二次元粉丝，直接把白予星认了出来： “今天热搜都爆了好嘛！那套精灵王的cos太还原了！腰细腿长，没想到真人比修图还精致！” “姐妹你小声点！他好像在看我们，他还在笑！妈的我死了！” 再往后，连原本正经吃饭的商务桌都开始侧目，一群西装大叔悄悄掏出手机： “哎老李，你女儿不是喜欢二次元么？我拍个照回去问问她认识不认识。” 听到四周人群的窃窃私语，白予星站起身来，朝大家优雅地点了下头。 紧接着，他一把牵起苏若雪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 “啊啊啊这谁啊？谁命这么好！” “太会了！这个牵手！快拍啊，我要发B站！” 而苏若雪这位资深社恐患者，面对白予星这突如其来的“男主强势控场表演”，大脑直接宕机了。 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连耳尖都透着粉，恨不得立刻钻到地缝里。 但某人完全没给她逃跑的机会，牵得死死的。 “害羞了？” 苏若雪连忙用力把手抽了回来，“你，你别乱讲，我没有！” “嗯，没有。” 白予星点了点头，“就是耳朵红了。” “…………” 苏若雪脑补了一下，如果这是个对着镜头直播的节目，弹幕估计都已经刷到第三排了。 内容八成是【啊啊啊啊我死了】【求求你们原地结婚】和【磕疯了磕疯了】。 这场面已经不像相亲了，像剧本。 还是那种直接拍进恋综开头的剧本。 更要命的是，苏若雪脸上的高温还没消退，白予星就又轻飘飘地补了个刀： 他落座时抬起手背，慢悠悠地蹭了蹭苏若雪发烫的脸颊。 “那等回家再害羞，乖，先吃饭。” “如果菜不合口味就换，我记得你不吃海鲜。” 吃瓜群众彻底磕爽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海鲜？” 面对苏若雪小声的疑问，白予星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苏若雪看看被死死攥在手里的手机。 接着，又回头看向那位不远处正装作喝水，实则已经偷拍了无数张照片的好闺蜜。 最后，白予星轻哼一声，挑了挑眉： “我还能不知道？” 说完，他自然地伸出手，把苏若雪的手机给抽了出来。 锁屏，翻面，轻轻扣在桌上。 “您是来相亲的对吧？” 白予星缓缓开口，目光落在了对面那位青年男老师的身上： “我和若雪的事，等会儿会和叔叔解释清楚。” “所以您现在可以走了。” “哦哦，没事的，苏小姐。” 男老师讪讪地点头，可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又硬是补了一句： “相亲这个事确实不能勉强，但生孩子真的很关键！最好是龙凤呈祥，不然…………” “繁衍后代固然重要。” 白予星微笑着打断了老师这套落伍的教育观念输出。 “但更重要的是，先要搞清楚，谁才是她真正愿意一起组家庭的人。” “一个女孩子，从来就不是谁的生育工具。” “而是需要你用一生去尊重，照顾，去爱的【人】。”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沉默，苏若雪的心里更是猛地颤动。 一百分！ 她活了二十多年，这种话，连亲爹都没替她说过一句。 而旁边的李欣怡更是情绪上头，当场拍案而起： “好！说得太特么好了！” 声音太大，把服务员吓了一跳，差点把盘子摔到地上。 周围的人也开始频频点头，给这位十分尊重女性的帅哥点赞。 当然，也有极少数人翻了个白眼，对此嗤之以鼻，嘟囔着“矫情”“就会画饼”。 但非常明显，大部分人都站在了“恋综男女主”这边。 这位老师也不傻，一看众人反应，知道自己这番“繁衍教育论”八成是踩到毒点了。 他尴尬地干笑两声，赶紧站起身来，勉强打了声招呼，灰溜溜地往门口走去。 边走，嘴里还边念叨着： “没说错啊！生孩子有错么？越多越好啊！多子多福不对么…………” 苏若雪望着他那副自说自话的背影，心里一阵畅快。 这尊“龙凤大师”一走，连空气都清新了点。 可苏若雪刚一转头，就看见白予星正拿着小勺，优哉游哉地吃着她点的甜品。 吃得那叫一个认真，甚至还闭起双睛，像美食家般品鉴起来。 想起眼前这人刚刚的“男主式表演”和“社死回放”，苏若雪顿时回过神来，耳根又“腾”地一下烧得通红： “你怎么…………还吃上了！” “我怎么就是你女朋友了！” “还有！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被人发到网上去，我要被你粉丝人肉的！” 白予星倒是一点都不慌，还气定神闲地抿了口酒，“我这是帮你。” “而且…………某人的脸到现在还红着呢，不像演的。” 说着，白予星又慢悠悠地舔了下勺子： “再说，我粉丝都好得很，巴不得我马上脱单，最好明天直接领证。” “不是，我们才见过两面呀！你说什么呢！” “那不是因为你不回我消息么？” “我那是忙！而且后面你也没回啊！” “我以为你不想理我呢。” “…………” 正当苏若雪还想继续跟白予星据理力争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长眼睛的东西，敢撞到我们小姐，活腻了是吧！” 两人顿时一愣，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男老师正在门口低着头，连连鞠躬道歉，脸上堆着惶恐又僵硬的笑。 “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 像被抽了魂似的语无伦次。 男老师的面前站着一排身着黑衣的保镖，肃然而立，气势凛然。 而在他们中间，是一位浑身散发着压迫感的女人---- 红发艳唇，黑色高定风衣勾勒得身材愈发曼妙玲珑。 她手里拎着墨镜，傲慢而锐利的双眸不耐烦地扫了大厅一圈。 “我提前一小时就通知过，要来这吃饭。” “清场的费用我给了，一分不少，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多人？” 李欣怡还沉浸在刚才的“恋综式修罗场”中，见又有瓜吃，马上兴奋地转过头去，想看看热闹。 可下一秒，她就悄无声息地转了回来，乖巧地坐直。 然后默默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敲下一行行飞快弹窗： 【小苏，是季青瑶！！！】 【你知道的吧？世界五百强季氏集团的掌上明珠！】 【她上周刚在名品拍卖会一口价砸了两千万点天灯！】 【妈耶，大人物啊，她怎么来了！】 苏若雪看着手机上一连串弹出来的消息，眉头紧紧蹙起。 她当然对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有所耳闻。 面对这种人，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有什么交集。 其他食客也识趣地收拾好东西，纷纷起身离场。 “那个…………” 苏若雪咬了咬唇，低声开口： “我们也赶快走吧？” 没有回应。 苏若雪疑惑地偏过头来，只见白予星脸上原本的从容早已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冷如霜的神色。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季青瑶身上，桌下的手早已狠狠攥紧，骨节泛白。 连小臂上的肌肉线条，都绷得发颤。 第四章 A市第一大牛——季氏集团 “你们…………认识？” 苏若雪有些迟疑地问出口。 虽说，白予星在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可季青瑶那是什么人？ 是妥妥的上流“核心”人物。 一个是外表和勤奋吃饭的网红coser，一个是手握亿级资产的千金。 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嗯。” 白予星松开拳头，长舒一口气，“她…………是我之前的投资人。” “也可以说是我的老板。” “老板？” 苏若雪眨了眨眼，脑中隐隐有点印象。 几年前，有家叫【星光文娱】的新媒体公司横空出世，风头一时无两。 据说，这家公司是季青瑶亲自操盘的，运营打法也和她本人一样，激进张狂且不讲常规。 那阵子，各个分类的头部短视频博主几乎都被挨个签走了。 直播带货，短剧拍摄，非遗宣传，探店美食…………甚至还对电影行业有所涉猎。 几乎涵盖了所有能卷流量的赛道。 可这股本该引爆市场的新风潮，却没持续多久。 【星光文娱】突然在一夜之间从各大平台蒸发。 官号注销，网页清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痕迹。 很快，季氏集团大楼的门口就聚集起一大票人。 有人拉横幅哭喊维权，说自己被忽悠签了霸王合同。 还有人蹲在门口直播，边抹泪边控诉公司拖欠薪水。 但最炸裂的，是有位百万粉丝的大博主，深夜素颜上镜拍视频，以自己的清白发誓： “那一晚，我被公司的高层骗去陪酒！他们说不陪的话就要雪藏我！” 一瞬间，黑料截图，财务疑云接连冲上热搜，评论区骂声一片，舆论情绪像火种般愈演愈烈。 可奇怪的是---- 一向以“危机公关天花板”著称的季氏集团，在这场风暴中却选择了沉默。 不回应，不辟谣，不删帖，不控评。 甚至连个假模假样的声明都没有发。 而季青瑶，更是在后续所有采访中对此避而不谈，直到有记者穷追不舍，才冷着脸扔下一句： “【星光文娱】与我们季氏集团没有任何关系。” “如若再有人刻意造谣抹黑，影响到我们季氏集团的名誉，我司将会依法追究到底。” 也不知是季氏底气太硬，还是暗地里做了什么交易，这场声势浩大的全网声讨，竟然真的一点点平息了下去。 直到现在，已经没有人就这件事情说些什么了。 和没发生过一样。 苏若雪边回忆着这些新闻，边偷偷瞄了眼白予星的脸色，小声问道： “你不会…………以前也是【星光文娱】的员工吧？” 李欣怡也在这时坐了过来，身为资深吧友的她更是八卦雷达满格启动： “真的假的啊？！” “潜规则那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网上说，季青瑶每天都带一堆男模回家过夜！” “…………” 白予星看着眼前这两位兴致勃勃的吃瓜姐妹，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包假的啊。” “她那种身份，要真做了什么…………还能被你们俩这种路人知道啊。” 李欣怡被呛得一噎，“行啊你，嘴够毒。” “这叫真实。” 说完，白予星站起身来，拍拍衣角，又换回那副吊儿郎当的调调： “单我买了，吃完了可以直接走，我去打个招呼。” 刚走两步，他又回头补了一句： “别偷拍我啊！我现在纯素颜，可经不起高清镜头。” 还特意摆了个手挡脸的姿势。 得，偶像包袱不小。 不过话说回来，同样都是离去的背影，白予星可比刚才那位男老师养眼多了。 起码，不只苏若雪一个人这么觉得。 “好啊小苏，之前一直骗我呢！原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结婚！我要当伴娘！” “你胡说啥呢！刚刚他只是好心来帮我解围的，演的！” 苏若雪一阵无语，“你比我爹还着急。” “我是真诚的希望你幸福好嘛！” 李欣怡疯狂地操作手机，一股脑把刚刚偷拍下来的“甜蜜互动名场面”全部发送到了聊天框里。 “看看！多美！多帅！郎才女貌啊~” 苏若雪点开图片，仔细翻了几张，挑了张角度最妙的存进相册里。 首先，是照片里的她表情完美，角度到位，显得脸小肤白。 其次，是只有这一张里，没拍到白予星的正脸。 可以发朋友圈，不怕被好友列表里白予星的小粉丝们“网暴”。 “哎，小苏，你说白予星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啊？正常人偶遇，哪犯得着帮这么拼啊？” “一个男网红就算是被假传脱单，也会掉粉啊！” 这话倒是问到点子上了。 苏若雪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演戏”归“演戏”，可白予星刚才那一番操作，实在是有点过于自然了。 不像是第一次临场发挥。 不过比起这个，苏若雪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就算白予星真是个被【星光文娱】坑过的无辜帅哥，那他现在去跟季青瑶打招呼，又是为什么？ 有礼貌？客套？ 【星光文娱】曾经签过的艺人上千上万，按理来讲，这种公司的管理层级都无比森严。 正常员工哪可能去直面最高层？ 莫非…………白予星从一开始，就是越过所有经纪人，运营，商务，直接和季青瑶本人对接的？ 苏若雪又回忆起刚刚那一幕： 白予星在看到季青瑶时那沉冷的脸色，和紧紧攥住的双拳。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嗡----” 手机震动打断了苏若雪的思绪。 她低头一看，是【可能有病】发来的消息。 【明天中午十二点，看方案。】 完了。 苏若雪这才想起来，那套别墅的平面设计，还有三个功能间根本就没画！ 原本带李欣怡来，就是想十分钟速战速决解决相亲，赶紧回家继续构思设计。 结果，白予星突然乱入，局面直接失控，现在都耽误一个半小时了！ 李欣怡看苏若雪脸色不对，凑过来一瞄，“哎我去！小苏，你这个弱智客户还真有房啊？” “不会是他想撩你，随便从网上扒了张图骗见面，然后…………” “不会。” 苏若雪揉了揉太阳穴，“这是市里最贵的别墅楼盘，连平面图都是保密的。” “公司之前想借来做展示，都被拒了。” “哇…………那，你不会到现在还没画完吧？” “…………嗯。” “那我们还不赶紧撤？反正其他人都走了。” 苏若雪闻言，抬起头朝大厅另一头望去。 白予星正站在桌旁，和季青瑶低声说着什么。 除了季青瑶带来的保镖，旁边还恭敬地站着一排西装革履，低眉顺眼的餐厅工作人员，个个噤若寒蝉。 而那位坐在中央的千金本人，始终一副懒懒的姿态，优雅地端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牛排。 忽然，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冷飕飕地扫了过来，精准地落在苏若雪身上。 两人短暂地隔空对视了一秒。 这一眼，冷得像是薄冰下的锋刃，带着审视，玩味。 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疑惑。 盯得苏若雪的心头都有些发毛，下意识捏紧了衣角。 这时，白予星也察觉到了异样，顺着季青瑶的眼神回过头来。 他看着苏若雪，偷偷打了个“小跑快走”的手势。 这个小动作被季青瑶捉了个正着，她来回扫视了二人一眼，然后………… 她笑了。 又像有些无语似的摇了摇头，随后缓缓站起身来。 没有多余动作，也没有说一句话。 季青瑶只是忽然抬起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落在了白予星的脸上。 力道之狠，声音之响，连离得最近的服务员都本能地抖了一下。 白予星被直接抽得偏过头去，俊朗的侧脸瞬间浮起一道鲜明的红痕。 而季青瑶，则是慢悠悠地收回手，从包里取出一瓶随身携带的酒精喷雾。 然后，对着掌心处“滋滋”地喷了两下。 第五章 你也是被骗的吧 “我去！都市爽文现场开拍啊？大小姐调狗了属于是！” 苏若雪脸都绿了，赶紧一把捂住了李欣怡疯狂输出的大喇叭嘴。 随后，把她高高翘起的脑袋也给硬生生按了下来。 “你疯了吧？真要把咱连椅子一起丢出去你信不信？” 她嘴上这么警告着，心里却也炸开了锅。 季青瑶，堂堂季家千金。 居然就这么当着一众保镖，经理，服务员的面，扇了白予星这位有不少粉丝的男网红一个耳光？！ 还是在她和自己对视完才动的手？！ 这操作，要不要这么像偶像剧里“宣誓主权”的经典桥段啊？ “…………小苏。” 李欣怡又悄悄凑了过来，压着嗓子阴阳怪气： “你说，这位大小姐该不会…………和你男人以前有一腿吧？” “什么我男人？他不是…………” 可话刚说出口，苏若雪仔细一想，还真是有点不对。 白予星变化的神情，那句看似没事找事的“我过去打声招呼”。 还有这突如其来，又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靠，太对味了！ 狗血大戏开场：修罗场降临，前任白月光下场抓奸，强势打脸！ “小苏你想啊！” “曾经，他们是一对儿地下恋人…………” 李欣怡已经压不住激动，语速飙升： “男主长得帅，是个不负责任的海王，无情抛弃初恋，转身去撩一个平凡小设计师。” “现在女主强势脱马甲，摊牌了，我是千金大小姐！一言不合甩给男主一巴掌！” 情到深处，李欣怡真从包里掏出张纸巾，故作感动地擦了擦眼角： “狗血！甜虐！我一定要买个全订，这种精彩的无脑爽文可不多见了！” “…………” 苏若雪觉得今天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不正常。 最不正常的就是她身边这位，正入戏演得飞起的好闺蜜。 可话说回来，刚刚白予星确实帮自己解了围。 现在苏若雪眼前明摆着的，就两条路： 第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装傻充愣，转身跑路。 第二、硬着头皮冲进修罗场，还白予星一场“狗血情感大戏”。 “嗡----” 偏偏这时，【可能有病】又弹出条语音通话请求。 苏若雪赶紧调低了音量，拿到耳边： “您好。” “嗯。” 对面是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干净，清晰，还带点不容置喙的冷淡。 “明天见面的地址发给你了，不要迟到。” “好的，您放心！我一定准时----” 苏若雪正说着，余光突然扫见两名黑衣保镖穿过餐厅，正笔直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她连忙挂断电话，打字回了一句： 【不好意思，有点突发情况。】 不出所料，下一秒，身材魁梧的保镖已经站定在苏若雪面前。 其中一人微微躬身，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您好，我们小姐有请。” 李欣怡看着这一幕，直接“哇”的一声抽出整包纸巾，原地开始嚎啕大哭： “小苏你看看！我们果然成被打脸的对象了！” “再这么演下去，我一准是第二集就被车撞进ICU的恶毒姐妹！” 那哭得叫个肝肠寸断，鼻涕眼泪一把抓。 两名保镖相互对视一眼，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 “打扰了。” 两人一左一右走上前，利落地给李欣怡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我们小姐没有请您，只请这位。” “请您配合，自行离开。” 李欣怡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保镖客客气气地“请”离了餐厅。 拖行途中，嘴里还断断续续在念： “我不配看下一集了嘛？！不要啊！” 苏若雪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向餐厅中央，拖时间没什么意义。 别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霸道总裁男主，能突然降临把她带走。 就算认识，放眼A市，也没人敢往季氏集团头上压。 白予星站在桌旁，冲苏若雪露出一个“我尽力了”的歉意笑容，还顺手抠了抠脑袋。 像个等着挨家访训斥的熊孩子。 季青瑶则贵气逼人地在一旁翘着腿坐着。 见苏若雪走近，季青瑶直接把擦手的毛巾甩到餐厅经理的脸上。 “你，过来。” 季青瑶指了指餐桌，“把这张桌子转个方向，我从这角度看她脸有点逆光。” “…………？” 苏若雪心里已经认定了： 这女的，不是疯，就是女总裁小说里走错片场的反派大BOSS。 她已经脑补出了接下来会出现的剧情： 一杯红酒飞脸，紧接着高跟鞋咔咔走来，一通羞辱输出，然后自己被保镖丢出餐厅，顺便还被吐槽穿搭没品。 结果下一秒，季青瑶却只是偏了偏头： “来，站那儿。” “啊？” 这又是什么新型羞辱剧本么？ 季青瑶不急不缓地上下打量了苏若雪一番，随后叹了口气： “…………你也是被骗的吧？” “被骗？” “哎…………” 季青瑶一把将叉子甩到了白予星身上，“死性不改是不是？” 说完，又对保镖抬了抬下巴，“给这位姑娘拿个椅子，别站累了。” 保镖立马搬来一张高脚椅，恭敬地摆在苏若雪身后。 苏若雪被这一波奇奇怪怪的发展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本能地乖乖坐直，听季青瑶原地开讲： “白予星，公司当初给你营造的人设是【高岭之花】，背地里全是绯闻，也就罢了。” “之前说是要闭关进修演技，修的挺好，第二天娱乐头条全是你和女一号在羽毛球馆拍拖。” “你知道我为此花了多少钱，才把热搜压下来么？” 苏若雪：“啊？？？” 你不是霸道女总裁？你难道是疯癫恋爱脑受害者互助会会长？！ 白予星在旁边硬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季总，我当时是想和她对剧本，是她非要让我----” “闭嘴。” 季青瑶直接打断，“我不信你。” 一句话，把白予星所有辩解都堵了回去。 说完，季青瑶又看向苏若雪，语气缓了几分，甚至换上副稍微和善的笑容，开口说道： “妹妹，如果是这小子骗了你，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事发网上。” “他现在口碑不错，我想重点培养。” “当然，季氏集团会给你一笔钱，不是封口费，就当作是一点小小的补偿。” 第六章 记住了，我叫季青瑶 好家伙，不会真是地下恋人吧？ 苏若雪心想，要是她说一个“不”字，是不是待会儿就被保镖架到车里，直接沉湖灭口了？ 她忙不迭摆手解释： “季总，您误会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 “妹妹，你不用怕…………” “真没有！” 季青瑶听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白予星： “那就好，算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 气氛似乎松了几分，连空气都没那么压抑了。 苏若雪偷偷瞄了眼白予星，只见他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嘴唇紧抿着。 这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 苏若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白予星他…………是做了什么事，让您这么生气，要动手打他呢？” 这话一出，整个餐厅安静了半拍。 没等季青瑶出声，那站在一旁的餐厅经理立马凑了上来，拍桌怒斥，一副要替“大人物”撑场的姿态： “你这小丫头，还问上季总了！季总想做什么，轮得到你来问？” “…………” 季青瑶把酒杯猛地一搁，“我跟这位姑娘讲话----” “你插什么嘴？” 身后的保镖二话不说，直接把经理像拎垃圾一样架起来拖了出去。 门就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场面一静。 季青瑶这才重新靠回椅背，看向苏若雪，又随意瞥了白予星一眼，笑了： “你倒是挺有福气，总能遇到一些好姑娘。” 她重新拿起酒杯，转了转杯沿，抿了一口，慢慢说道： “白予星，曾是我们公司最被看好的新星。” “资源给到顶，时尚封面一线轮着上，通告全线放开。” “连我父亲都破例点名，说他将来有望进集团核心管理层。” 话至此，季青瑶眉眼微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也渐渐凉了下来： “可电影开机前一天，他人联系不上了。” “手机关机，人间蒸发，留下一整个剧组空转。” “投资方，发行渠道，排片计划，全乱了” 她轻轻一笑： “最终，我替他赔了五千万违约金。” 季青瑶放下酒杯，视线回到苏若雪身上： “妹妹，刚刚那一巴掌，是因为我误以为，他和外界传闻一样惯于骗姑娘感情。” “既然如此，违约金的偿还时间，从一年，延长至三年。” “这笔账我记下了，想必我哥哥那边，也不会有异议。” 哥哥？ 苏若雪愣了愣，脑子里飞快回溯了一圈各大财经号与娱乐公众号的爆料内容。 季氏集团对外不是一直宣称，季青瑶是独女吗？ 怎么又冒出个哥哥？ 隐藏继承人？豪门夺权戏码？ 苏若雪还正纳闷着，就见季青瑶率先冷笑一声： “别提了，说起他，我真是头疼。” “我哥最近不知怎么了，被一个所谓的大师洗了脑，天天抱着玄学书研究命理风水，连公司事务都不问一眼。” “光是买什么天珠和手串，就花了好几千万。” 季青瑶抬手揉了揉眉心，“上周，他更是直接砸了几个亿，买了全A市最贵的别墅，说要装成法堂，给那位【转世高僧】住…………” “哥哥还说，明天约好了一位【天命新人设计师】，能保三代富贵。” “真要是靠风水就能发家致富，这世界上还有谁会辛辛苦苦地卷996呢？” ----------------- 凌晨一点，苏若雪终于把设计图赶完了。 小小的合租房里，唯一能称得上“生活品质”的，就是有个硕大无比，能躺平思考人生的浴缸。 苏若雪边泡着，边用手指戳了戳漂浮在水面的黄色小鸭子，回想起今天的种种遭遇………… 相亲下头男开局，修罗场中盘，豪门大戏收尾。 在淡淡数落完自家哥哥之后，季青瑶又毫不客气地朝白予星踹了一脚。 让他自己回家，好好想想怎么在三年内还完这五千万。 倒是苏若雪被留了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修罗场，突然就变成了另一幅画风。 两人从白予星聊到“渣男品控”，再从装修甲方吐槽到当代职场荒唐事，火力惊人一致。 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就喝了将近一小时。 整个气氛也从“紧张高能”一键切换成了“上流社会限定的闺蜜局”。 季青瑶靠着椅背，笑着说，苏若雪让她想起大学时最好的一个朋友。 “嘴不饶人，脑子转得快，看着是乖，实则一点不傻。” 苏若雪也很快找到感觉，心里冒出个奇怪的比喻： “李欣怡promax版”。 颜值更高，气场更盛，家底更吓人。 一番畅聊之后，季青瑶唤来司机： “这位苏小姐，今晚喝得不少，我人情领一半，安全要全包。” 临走前，她又笑着补了一句： “以后在A市，谁敢欺负你，直接来找我。” “记住了，我叫季青瑶。” 苏若雪现在还有些恍惚………… 感情这A市的第一千金，也没那么可怕嘛。 甚至，有点香。 不过说到最贵的别墅区，和明天看方案这件事………… 苏若雪越想越觉得，【可能有病】这个客户简直和季青瑶口中的哥哥一模一样。 “不会吧…………” 辛辛苦苦搞了一周的设计项目，居然有可能是堂堂季氏集团的大少爷？ 隐世霸总+有钱有权+精神疾病，又是三重buff叠满。 这意味着： 从明天开始，苏若雪可能面对的将不是普通甲方。 而是一个请高僧住家里，闭眼抄心经，大脑早已飞升的玄学疯批。 苏若雪陷入了沉思。 难怪他一直不怎么回消息………… 说不定不是不想回，而是大师说他命里忌碰电子产品。 苏若雪的脑中自动浮现出一个穿袈裟的光头大师，对着一个西装革履，长相逆天的霸总低声说： “施主今日气场紊乱，慎碰绿泡泡，小心财气外露。” 霸总沉吟点头：“有道理，已读不回！” 想想就觉得滑稽。 苏若雪今晚之所以拖到半夜才完工，就是额外又加做了一版“专属定制”的设计： 一版是正常人能看懂的【轻奢风】。 简洁明亮，格调高级，动线合理。 属于是能拿出去讲PPT的那种。 另一版，则是临时恶补的阴阳五行风水聚财玄学流。 把水缸改成了招财进宝池，门口按五行布阵，连墙面颜色都有所讲究。 两手准备，好歹有个能打动“转世高僧”的备选。 如果客户真是季家大少爷，那要是一高兴，转头就赏她个十万二十万的。 不纯纯起飞了？ 说不定下一秒，苏若雪就能荣获“年度推荐设计师”的头衔。 甚至直接登上《梦想装修家》节目，当妙手回春的大设计师！ 镜头一推，主持人激情旁白： “她！用一双手拯救了这家老破小！” 听起来酷爆了。 第七章 有钱人的快乐我想象不到 等泡完澡吹好了头发，苏若雪点开闺蜜群一看。 果不其然，李欣怡已经把今晚的“大小姐修罗场实录”渲染成了一篇三十万字的爽文连载。 群里正在热火朝天地开会： 【白予星被若雪搞定了？！就是那个无敌顶帅？！】 【什么！他是个渣男？家人们谁懂啊！圈里都说他很专一啊！】 【季青瑶居然这么带感？还挺亲民的我靠！】 【季姐是直的嘛！我喝了什么，好热！】 “神经病啊…………” 苏若雪边无语吐槽，边点开了白予星的聊天框。 对方在两小时前发来了一条语音转文字： 【抱歉，今天把你牵扯进来了，季总说的那些事全是误会！我真不是渣男啊！】 苏若雪回了一条： 【那羽毛球的事？】 白予星立刻甩来了一个“笑哭”的表情包： 【那真是误会！我在剧里演的是男主的系统！真人版的那种，跟女主根本没对过戏…………】 给苏若雪直接整乐了。 “神经…………咳…………咳咳。” 她这人有个老毛病： 咳嗽变异性哮喘。 简单来说，一激动就容易咳嗽，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苏若雪从床头柜摸出两片抗过敏药，顺手拧开水喝下，低头一瞥，看到了药瓶上的小贴纸： 【记得多带口罩。】 这字迹工整，温柔，又带点职业洁癖感。 是她的主治医生----沈怀瑾留下的。 也是为数不多，让苏若雪印象极为深刻的人。 为了治疗这该死的哮喘，苏若雪在预约平台上整整蹲了三个月，愣是一个号都没抢上。 最后还是靠朋友托了关系，才终于搞到一个专家门诊的名额。 苏若雪还特意提前复习了半小时病情资料，生怕自己语焉不详，耽误大医生的时间。 结果一推门，对面那个穿白大褂，戴金边眼镜的男人看起来比她还年轻。 禁欲的很。 说是专家，可怎么看都像是从医学生实训教室里走出来的优等生。 苏若雪刚坐下，正紧张着呢，结果对方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轻描淡写来了一句： “没事，我也是托关系进来的。” 苏若雪当场差点笑到复发。 不过笑归笑，这位沈医生不仅人长得好看，医术也相当扎实。 诊断清晰，态度也不像一般专家那样高高在上。 而且，对苏若雪还格外地细心。 在沈怀瑾的治疗下，加上苏若雪自己也算配合，这段时间下来，病情确实控制得比以前好多了。 想着想着，苏若雪抬头瞄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 等忙完明天的别墅单，差不多也该去复查了。 她定好闹钟，又把两套设计方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漏下什么幺蛾子，这才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慢慢进入梦乡。 在梦里，苏若雪成为了业界顶流设计师。 不光接项目接到手软，还终于圆梦开了一家猫咖咖啡店。 店里有猫，有咖啡，有自由，还有一堆老板跪地磕头挽留： “姑奶奶，随便您填支票行不行？” 苏若雪霸气回绝：“我要自由，我要撸猫！” 可现实总是不遂人意。 尤其是当苏若雪穿戴整齐，妆发干净，特地戴上了地摊十块钱一串的“保事业旺财”手串，提着电脑风风火火赶往了【可能有病】发来的地址时---- 眼前的景象，直接把她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整座庄园。 可不是比普通别墅大一点的“假庄园”，是正儿八经有游泳池，玻璃房，观景平台等等………… 连门口都有保安站岗的那种。 苏若雪愣了三秒，又低头确认了一下导航地址。 虽然地图上原本就没有任何标识，但绝对没走错，就是这儿。 望着眼前这片“疯批富人乐园”，苏若雪在心里打出一串问号： 有钱人真的快乐么？ 有钱人的快乐我想象不到啊！ 就这，还要额外给个“秃驴骗子”买幢新别墅？ 正感慨着呢，手机响了，是【可能有病】的来电： “进来吧，我看到你了。” 下一秒，大门自动打开，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管家彬彬有礼地迎了上来： “请这边走，苏小姐。” 苏若雪跟着他一路穿过园林喷泉，假山回廊，最后被领进了一间会客室。 纯白落地窗，定制真皮沙发，金边茶几，连空中都飘着一股比精英还精英的香氛味儿。 这会客室比公司的还要大，苏若雪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等着等着，她有点渴了，刚好瞅见一旁有个小冰箱。 苏若雪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罕见口味的冰镇碳酸饮料。 正当她打算偷摸拿一瓶解暑时，门口却是传来了阵清脆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好，您是我哥哥今天约的…………” 声音戛然而止。 苏若雪一个激灵，手里的饮料都差点倒在地上，猛地回头。 只见，门口那人原本挂着的商业假笑瞬间崩塌，一脸“我眼花了”的表情定格现场。 紧接着---- “苏妹妹？” 来人正是季青瑶。 ----------------- “今天哥哥要晚点来，还让我和几位叔叔伯伯来一起看看设计方案。” “还以为哥哥请的是位老设计师呢，没想到居然是苏妹妹你…………” 二人聊着聊着，又把话题聊回到白予星的身上。 “白予星是无辜的？希望如此吧，不然对公司未来的计划影响很大。” 会议室里，季青瑶看着苏若雪和白予星的聊天记录，掏出手机“咔咔”拍了几张。 “留个备案，毕竟我们公司处理声誉危机是很专业的。” “当然，妹妹你要是被他真情打动了也无妨。” “只是到时候记得提前跟我打一声招呼，好让我安排公关部留档备案。” 见季青瑶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苏若雪又想起白予星当时沉寒的眼神，支支吾吾开口道： “季总…………我觉得吧，说不定其中真的有误会？” “妹妹你听我一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季青瑶抬手指了指自己： “我见过的塌房艺人多了去了，只不过有些人藏得好，有关系，还没被媒体和他们的粉丝知道而已。” “去年就有人跟我提过，说看见白予星深夜三点还坐在富婆身边，陪人家打麻将。” “那位贵妇呢，身价勉强能挂个富字，但是吧----” 季青瑶轻轻从包里抽出一张黑金卡，在指间打了个旋儿，“在我这，连一个零头都算不上。” 有钱真是好………… 苏若雪挠了挠头，“季总，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为投资拉资源…………” “可能吧，如果这也算职场手段，那我只能说他挺拼的。” 话锋一转，季青瑶抬头看向苏若雪，笑容缓了些： “不过今天又见到你，我是越看越喜欢。” “以后别叫我季总，太疏远了。” “叫季姐就行。” “方便的话，绿泡泡加一个吧，刚好方便沟通白予星和家里装修的事儿。” “嗯嗯。” 等苏若雪点完好友申请，备注好【A市一姐】，季青瑶往椅背上一靠，接着说道： “话说回来，小苏，今天这个项目是你负责设计，我这边肯定是信任的。” 话音刚落，季青瑶像是想起什么，微微蹙眉，又摇着头补了一句： “不对…………按照我哥的意思，你估计还得过大师那一关。” “这个方案，得大师点头。” 苏若雪边将电脑连接上投影仪，边试探着问： “季姐，那位大师真的…………这么有分量？” 季青瑶闻言，抬手扶额，表情耐人寻味，“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我哥从小就被我爸妈视若珍宝，十分宠溺…………” “而如今，他只信那位大师的话。” “所以，大师一句话，我们全家就得立刻执行。” 季青瑶说到这，倍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上回，大师看了家宅风水，说客厅有煞，非要安一尊金身镇宅。” 苏若雪忍不住好奇： “然后呢？” “然后？我哥当场打给公司财务，说要收购一座金矿。” “还要求必须是纯天然无污染，具备佛性，最好自带灵光。” “要不是董事会拦着不批，今天，你就能看见那座金身了…………” 第八章 粉嫩兔子冷霸总 苏若雪听完点了点头。 嘴上“嗯嗯嗯”，心里“？？？” 我去，这假大师有点东西啊！ 让季家的宝贝少爷对他言听计从，就基本等于拿捏了整个季家。 说夸张点，这人甚至能动摇半个A市的经济命脉。 这还得了？ 难道季老爷子和其他董事成员就一个都没看出来，这是颗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 不对劲，总感觉哪儿有点说不通。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抛去杂想，把两套设计方案又重新过了一遍。 一套走现代轻奢，一套走玄学。 玄学这套，苏若雪是真不知道还能怎么优化。 佛珠和桃木剑能凑进一个空间布局里吗？ 那岂不是左手供佛，右手镇邪………… 要是同时得罪了佛祖和三清，算谁头上？ 千万别折她的寿啊！ 边看着方案，苏若雪的眼睛还频频往门口瞄。 这位传说中的“哥哥”，她已经脑补得差不多了： 三十出头，气质清冷，常年西装不离身，手串挂脖子上绕三圈。 然后语气冰冷地开口： “女人，只要能旺我财运，钱，不是问题。” 还挺“霸总”的。 随着这句冷酷台词落下，门外，脚步声也适时响起。 一道人影缓缓走进会议室。 苏若雪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伸手准备迎接传说中的甲方霸总。 可下一秒，她整个人直接目瞪口呆地僵在了原地。 来的不是霸总，而是一位穿着太极服，头顶反光，还背着双手的老大爷。 那一脸慈祥，像是刚从隔壁小区晨练完，顺路过来蹭空调的。 “…………？” 苏若雪脑子“嗡”的一声，直接宕机三秒。 这…………就是季姐的哥哥？ 季大少爷？ 老少爷还差不多。 这霸总是提前退休剃度了吗？而且声音也太不像了吧！ 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爷爷请喝茶”。 手已经伸出去了，人也站在那了，苏若雪只能重新组织好语言： “哥…………您好，我是苏若雪，是这次别墅项目的设计师！” “您看起来…………真有活力！” 老大爷冲苏若雪慈眉善目一笑，刚要张口寒暄，就见门外一个穿工服的小伙子冲了进来。 小伙子满脸无奈，气喘吁吁地喊道： “哎哎哎，大爷，您又走错房间了！” “这儿是会议室，今天不用打扫！” “哎呀！” 老大爷一拍脑门，乐呵呵地眨了眨眼： “不是叫我来拖个地嘛？” 说着，大爷还特意低头端详了两眼地砖，认真点评： “哎哟喂，这瓷砖拖得也忒亮了，快赶上我了咧！” 苏若雪：“…………” 感情您不是季家少爷，而是季氏扫地僧啊！ “真有活力？” 沙发那头，季青瑶笑着看向苏若雪。 “我说小苏…………那一声哥，倒叫得挺入戏。” “大爷归来仍是少年。” 苏若雪则是尴尬地坐回椅子，抓起水杯喝了口水，竭力稳住脸上的表情管理。 “我…………我没见过季少爷啊，这不是不清楚嘛…………” “嗯。” 身后，一道清冷低哑的男声突兀响起，像冬夜落水，打碎了方才所有轻松的气氛。 “无妨，我爱清净。” 季青瑶看见来人，连忙站起身来： “哥，你忙完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鞋底落地的声音极轻，从会议室后门缓缓传来。 “嗯，正好。” 苏若雪下意识地侧头看去： 一位身形颀长的男人缓步走近，西装剪裁利落，肩背挺直，浑身透着股“克制感”。 他肤色冷白，眉眼标志，却神情寡淡如霜，不染一丝烟尘。 这绝对不是苏若雪脑补出的“迷信傻子甲方”形象，反倒更像电影中藏于幕后的最终反派。 而最令苏若雪印象深刻的，则是那双眼睛： 极黑，极静，像一汪死水。 令人心底发寒。 真帅！ 也真怪。 怪就怪在，苏若雪注意到，男人手腕上戴着一串堪称“灵魂抽象派”的混搭手串。 木头，玛瑙，绿松石…………还行。 可偏偏在末端衔接处，混着两颗亮粉色的塑料珠子，格外扎眼。 珠子上还印着个笑眯眯的兔子Logo，粉里透红。 这气质，这审美，这搭配………… 怕是被骗得连裤衩都捐出去了 男人在投影屏前站定，冷冽的面孔在灯光下，愈发轮廓分明。 没有寒暄，只微微颔首： “苏若雪？” 苏若雪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您好。” 季青瑶规矩地走上前帮忙介绍： “哥，这位就是你约来的设计老师，我刚刚已经核实过了。” 说着，又侧头悄悄提醒苏若雪： “小苏，这就是我哥----季晨。” 苏若雪立马点头伸手，换上副职业甜美微笑： “季总，您好！” 季晨没有回应。 他只是径直落座，摘下腕上的手串，搁在掌心轻轻一扣。 苏若雪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悬在半空---- 一秒，两秒，三秒。 最后，只得干巴巴地收了回去，默默坐下。 果然，“没礼貌”是所有霸总的固定标签。 带粉嫩小兔子的，也不例外！ 在苏若雪和季青瑶落座后，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季晨始终一言未发，沉沉地盯着投影幕上那版【轻奢风】的方案。 连投影仪低频嗡鸣的声音，此时都显得分外刺耳。 季晨没有让苏若雪来讲解设计，而是直接拿起遥控器，开始独自翻页浏览。 每点一下，气氛就紧一分。 越往后看，季晨的眸色越沉，时而在某一页上停留片刻，时而点头，或是微蹙双眉。 苏若雪坐在一旁，心跳也跟着页面跳动节奏起伏不定。 她不是没见过刁钻，或是蛮不讲理的客户，也不是没被当众质疑过。 可像现在这般，既诡异，又沉默，还爆满压迫感的场景，真是人生头一回。 许久，季晨才终于开口： “嗯，构思不错。” 他按下遥控器上的激光，点向右下角的【玄学版】快捷方式。 “你准备了两种方案？” “是的季总，我做了一稿更加考虑风水的设计，但…………” “无妨。” 季晨直接说道： “直接讲讲这一套吧。” 第九章 小季总，阵仗不小啊 “好的，季总。” 苏若雪有个坏习惯： 只要进入工作状态，她都会习惯性地把电脑调至静音。 这毛病是她大学带笔记本上课时偷偷打游戏养成的。 由于是临时套用的会员模板，苏若雪只更改了首页文案，并没有关闭自带的动画效果，也没有尝试点过放映。 也正因如此---- 哪怕苏若雪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了所有的文案，图片，甚至是字体，却还是漏掉了两个要命的地方： 一、PPT的开场动画。 二、背景音乐。 于是，页面开始强制播放了一段十秒钟的“鬼畜音乐”。 伴随着八卦图腾凭空出现，旋转跳跃，配着一段缥缈悠远的古琴音。 颇有几分开坛作法的味道。 十秒后，屏幕中央还缓缓浮现出四个鎏金大字： 【大展宏图】 金光爆闪，字体还带阴影抖动特效。 社死值拉满了。 苏若雪脸都僵了，硬撑着扯了扯嘴角，假装镇定地开口： “如若要将风水融入设计当中，也得兼顾居住的舒适度和空间实用性。” “我打算将…………” 因为大部分有关玄学的专业知识，都是苏若雪昨晚临时恶补的。 所以那些个贴合风水格局的摆件，究竟为何要放在那里，又能起到什么具体作用---- 苏若雪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实在编不下去了，就搬出万能话术： “这个位置有助于财运流通。” “这块区域利于藏风聚气。” “整体布局更符合天人合一的气场导引…………” 全是些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儿，实则什么也没说的废话。 连季青瑶都尴尬地咳了两声，不是玩手机，就是装作四处看风景。 讲着讲着，苏若雪自己也快崩溃了。 她心里盘算着： 如果季晨要是发火了，她就立马道歉跑路，然后跟老板请半个月病假，让另一位倒霉蛋设计师来接班。 可出乎意料的是---- 季晨一直在静静听着。 哪怕有些地方，苏若雪都发现自己讲得前后矛盾了，季晨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左手慢悠悠地转着手串，右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扶手。 这比生气还要吓人。 直到最后一页PPT放完，投影灯光暗了下来，苏若雪出了一身的冷汗。 耳后的发丝都黏住了脖子。 “季总…………” 苏若雪吞了口口水，小声开口： “如果您觉得有哪些地方需要调整，我可以…………现场帮您改一改。” 季晨没有先表态，而是转头看向了季青瑶： “你觉得呢？” “…………我？” 季青瑶明显一愣，随后看向屏幕上的内容，嘴角含笑，端起身姿说道： “整体氛围还不错，色调也挺干净的，布局看得出是用心思考过的…………” “往回倒两页。” 季晨直接打断了她的应付，“顶楼平面的动线再看一下。” “毕竟是上四下二的户型，顶楼采光还需要看看。” 这倒是让苏若雪有些意外。 季晨不但把刚刚的内容都看进去了，还真的对设计结构和动线有理解。 “好的季总，顶楼有两套方案，我个人还是推荐----” “咔哒。”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道爽朗的笑声率先飘了进来： “哎哟，我当是哪位老哥哥在这休息，原来是咱们的小季总啊！” 一前一后，有两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说话的王叔，是季氏集团的元老级人物。 早些年在季老爷子身边当顾问，如今虽退居幕后，却仍持有不少股份，在董事会里也颇有威望。 听到声音，季青瑶先起身迎了上去： “王叔，您怎么来了？” 王叔见状，立马摆出副长辈般的慈爱与宠溺，笑得春风和煦： “青瑶也在啊？” “我来陪哥哥看设计，王叔您来，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么？” 听罢，王叔笑哈哈地打趣道： “又在逗你王叔玩儿呢？” “青瑶，你现在可是商务部的部长，公司有没有问题，还能比我们几个老家伙知道得晚？” 说完，王叔又看向在旁边坐着的季晨，那份笑意慈爱的弧度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小季总，今天这阵仗不小啊？” “我听说，你请了位外头来的大设计师，连青瑶都抽空来陪同旁听，排面够足的。” “王叔，您见外了。” 季晨缓缓起身： “这房子是为贾大师准备的，我自然重视。” 苏若雪站在一旁，顺着季晨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王叔身后那人，穿着一袭素白道袍，领口熨得一丝不苟。 手里捏着一串粗大的檀木念珠，随着步伐“啪嗒啪嗒”作响。 那人的嘴唇一直在轻轻动着，脸上挂着一抹过分温和的笑容，眼角都快堆出了皱纹。 看起来慈眉善目，像极了社区里最受欢迎的邻家老好人。 但不知为何，苏若雪只觉得背脊一凉： 这双眼睛明明弯着笑，却没有一丝温度，如同镶着一层玻璃。 苏若雪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门口的庙里，有个供奉的泥塑罗汉，也是这么笑的。 慈悲，宽容，波澜不惊。 但全身上下，都透着股死人气。 “小季施主，别来无恙。” 那人双手合十，轻抚念珠，“最近，可是又调了新局？” 季晨眸光一顿，随即点头应下： “贾大师，还是按您上次的建议，佩了粉晶。” 说着，季晨抬起手腕，展示出那串抽象无比的“艺术品”。 苏若雪眼角一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可贾大师看着那手串，竟露出几分满意与欣慰，原本含笑的嘴角愈发柔和： “粉晶调运，正合命格，天缘已动。” 牛！ 苏若雪默默地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大师就是大师，能把地摊货吹成天赐佳缘。 演技一流，信仰坚定！ 吊打内娱90%的小鲜肉。 一旁的季青瑶轻轻蹙了下眉，似是无奈，又像懒得多言，嘀咕出句： “越来越迷信，真服了你…………” 第十章 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苏若雪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这种日常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兄妹拌嘴，从季青瑶口中说出，总感觉即违和，又亲昵。 苏若雪忽然意识到，短短两天的接触里，她对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已有了不少改观。 第一次在餐厅见面时，季青瑶确实气场逼人，百分百顶A大姐大！ 可相处下来，苏若雪却觉得---- 季青瑶其实很不“千金”。 她没有那些小说里一开口就甩脸色，动辄耍权势的架子，也不是人前端庄人后心机的套路派。 就像一杯过分昂贵的香槟，泡沫翻涌，酒气却很辛辣。 好喝，爱喝，上头。 随着寒暄告一段落，几人也陆续落座。 相比在场其他的人，王叔则显得自在许多。 他随手就把西装外套甩到旁边椅背上，又拿出一方叠得工整的手绢，慢条斯理地擦着额头。 如同自家茶室一般。 但他刚一张口，那语气就不是多么得和善了。 “这位小姑娘，就是咱小季总亲自请来的设计大师？” “看样子年纪轻轻的，不知道这风水八字，玄理术数，究竟是真入了门，还是只懂些皮毛呢？” “咱们这别墅局开得大，藏风聚气，可谓是天人导引。” “气场一旦失衡，轻则晦气，重则折福…………” 说到这，王叔收起了笑容，换上副严肃表情： “万一，贾大师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季老爷子那边，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句句说得客气，却溢出满满的“下马威”意味。 这股浓浓的老人说教味，苏若雪再熟悉不过了： 和她那催婚的爹一模一样。 贾大师仍是闭目转珠，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文。 而季晨则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串珠。 这一刻，在偌大的会议室里，苏若雪似乎就成了那个“被单点”的人。 见季青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王叔直接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整个人往后一倚，看着苏若雪说道： “这位小姐，不知你在行内混了几年？” “王总您好，我是今年刚刚入职的新人。” 苏若雪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诚实相告： “不过请您放心，我参与过一套独立别墅设计，还评了全市银奖。” “一套？” 王叔摇了摇脑袋： “小季总，你非得亲自选一位设计师，好歹也选个靠谱点的吧？”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季家的大事啊！” “选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来接盘，你让我这些老骨头怎么安心？” “要是季老爷子知道了，哎！”王叔叹了口气，“怕是也会觉得，不太稳妥啊。” 苏若雪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王叔说的全是事实，根本找不到什么突破口。 她确实是个新人，也确实不懂什么风水。 苏若雪只能飞速思考接下来能从哪一步突围。 而就在这时，旁边却是有一道清亮的女声，先接过了话头： “王叔，我当年接手季氏集团商业部的时候，也才二十三岁。” “啪”。 清脆一声，季青瑶将手机稳稳放在桌上。 随后，她往椅背上一靠，双臂自然交叠，姿态懒散却凌然不驯。 “要真论起资历，我是不是也该被请出董事会？” 季姐！ 你太飒咯！ 王叔听罢轻呵了声，嘴角一扯，仍是如老狐狸般油滑： “青瑶啊，你是老爷子的亲女儿，公司上下自然信你。” “可她呢？” “年纪轻轻，连个能帮衬的助理都没带，没什么资历，也没什么背景。一个小姑娘，就敢接这么大的项目？” “我不是看不起谁，但----” 王叔摇了摇头，再开口说道： “你们也知道，在开工后，设计师可是要常驻工地的。” “风吹日晒，凌晨收工，通宵盯板，天天跟工人和项目监理打交道，哪一步出问题都得负责。” “这可不是摆摆图纸，吹吹空调的差事，也不是坐办公室修修图就能交差的。” “女人嘛…………” 王叔轻描淡写补上一句： “骨子里就不适合干这种活。” “我见得多了，怕晒，怕脏，怕辛苦。真下工地了，怕是连黄沙水泥的味儿都受不了吧？” “老师傅一个电话打下去，十几个包工头都得立正站好，这小姑娘行么？” 绝了。 不光把性别和能力强行挂钩，还顺手给自己套了顶“为了大局”的光环。 嘴里叭叭叭全是“我活得久，我懂得多”。 仿佛全天下的女人除了画个美妆博主海报，什么也干不了似的。 这番阴阳怪气，听着难受的，不只是苏若雪一个人。 季青瑶的脸色更是已经冷到极点。 从季青瑶接手季氏集团商业部的第一天起，“年纪轻”“女孩子”“季家人”这三顶帽子就一直有人往她头上扣。 一次又一次。 季青瑶早就戴烦了。 所以这一刻，王叔那番充满年代味的偏见，又一次生生踩在了她的雷区。 下一秒---- 季青瑶原本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移到桌面，又轻轻一扣。 她仍旧优雅地坐在椅子里，修长的双腿交叠，只是背脊微微向前。 “王叔，您在季氏多少年了？” 王叔显然是没预料到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下： “快四十年了。” “那您应该还记得，我二十三岁就进公司接手商业部了。”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人。” “可在三个月内，我就砍掉了六个亏损项目，一年内让华东区利润翻倍。” “请问，我是靠吼得动人，还是靠不怕脏不怕晒做到的？” 季青瑶缓缓转头，眼神落在苏若雪身上，唇角弯出点极淡的笑意。 随即，她重新看向王叔，目光再次冷了下来： “小苏资历不深没错，可她是我哥亲自指定的人选。” “虽说，这套房子是为贾大师准备的，但您可别忘了，产权可是在我哥哥名下的，自然算是我季家产业。” “季氏集团，从来不要求每一个新人都八面玲珑。” “更绝不会因为性别，就去定义一个人的能力！” “您觉得小苏不行？” 季青瑶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将声音声音一寸寸地压了过去。 “好，那我就告诉您----” “我觉得，她行！” “要真出了问题，我季青瑶兜着！” 第十一章 奇奇怪怪的设计方案 话音一落，会议室重回一片寂静。 王叔沉着脸，想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抿了抿嘴，最终只是擦了擦汗，硬把到嘴边的质疑咽了回去。 贾大师原本手里的念珠“哗啦”作响，此刻也悄然停下。 他抬起头，看向季青瑶，又细细盯着苏若雪审视，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位年轻设计师的分量。 而苏若雪呢，站在那儿，手心全是汗。 可这回，心跳“砰砰砰”地直往上撞，不再是因为慌乱，也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彻底的热血上头。 瞧着眼前这个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为她正面开麦的身影，苏若雪的心底只剩下四个字： 绝！美！战！神！ 可还没等苏若雪从这份感动中缓过来，另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骤然从桌那头插了进来： “青瑶，够了。” 如霜，如刃，带着天生的压迫力。 季晨站起身来，在光影交错间拉出冷冽的线条，修长的手指整理了一下黑色袖口。 他绕过长桌，在走到王叔身侧时，伸手轻轻拍了拍王叔的肩膀。 接着，又走向贾大师。 那份笼罩在全场的压迫感，在季晨双手合十，俯身一礼的瞬间，如收刀入鞘，尽数隐去。 “恩师。” 季晨朝着眼前这位身着素袍的老人一礼到底： “这些俗世纷扰劳您动念，实在是不该。” 贾大师的眉眼之间，仍带着那份不急不缓的平和，笑着合手回礼： “无妨。” 说罢，他袖袍一挥，对着季晨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家父当年病重，数次被下达病危通知。” “正是在那个时候，恩师您出手相助，才得以让家父续命延年。” “我季家上下，对此铭心刻骨，感激不尽。” “如今不过是一套清净之居，若能助您心念成局，自当竭尽所能。” 说着，季晨侧头看向苏若雪： “不妨请这位设计师，再为您详细讲一遍。” 贾大师抚掌轻点，含笑颔首： “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苏若雪应声点头，将PPT重新切回第一页。 她紧紧握着遥控器，力道不自觉地收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心头那缕微妙的疑惑，却像细线一样紧紧纠缠上来。 季晨刚刚所提到的，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家族小事---- 那是救命之恩。 而这份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意味，被苏若雪敏锐地捕捉到了些许端倪。 就在季晨说完的时候，她恰好瞥见了季青瑶那一瞬间的神情： 眉心微拧，睫毛轻颤。 眼底还有一丝极细的疑惑和错愕。 不对劲。 这么重大的事件，身为季家千金的季青瑶，难道在之前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季氏集团这么多年，也确实刻意地在公众面前隐去了季晨的存在。 一层一层的迷雾，像是无声裹了上来。 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 有时候，苏若雪真的觉得她不该在填大学志愿时，选择心理学专业。 总是会下意识去捕捉别人的微表情，分析背后的心理。 坏习惯。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重新聚焦在投影屏上。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份设计合同稳稳拿下。 “好的，我简单再说明一下这套方案的设计逻辑。” “如您所见，顶层南向采光极佳，落地窗下我设计了一个开阔的休憩平台，配以活水景墙，既能引光纳气，又能调节温度…………” 苏若雪指着屏幕上的图纸，用手电笔在空中比划： “此处不适合摆放床榻，避免破坏藏风聚气，东南角则设有兼具茶室与书房功能的复合区，可静可动，亦可作为访客接待空间。” “动线自电梯而入，过厅与起居区域划分明确，卫浴区贴合无梁区布设，既便于施工，也利于后期管线维护。” “…………” 在整个讲解过程中，贾大师始终安坐未动，不发一言。 只偶尔颔首，不悲不喜，似在聆听。 “如果有不足之处，恳请您不吝指教，我可以结合您的需求进行修改。” 贾大师微微一笑，掌中佛珠稍稍一顿： “女施主所言，条分缕析，确实细致入微。” “只是风水一术，表面讲藏风聚气，内里实为天地之机的引渡。” 说到此处，贾大师抬手在半空一引，像是勾住了一缕流动的气息。 随着贾大师动作落下，苏若雪感受到了，在空中好像真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震颤。 “女施主之局，尚停于表面，虽有形有式，然道意未成。” “不过，你我有缘，又为小季施主所引…………若愿深入探究，不妨日后常来听我设坛开讲。” “至于设计之事…………” 一旁的王叔立刻心领神会，从西装外套内袋里慢慢摸出个深色U盘。 王叔抬手将U盘往前一推，小小的东西沿着桌面滑行，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轨迹。 最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季晨面前。 贾大师继续开口说道： “小季施主，早些时日，我见你一心读经，便也寻了个施主，帮忙做了个设计。” “若不介意，可供这位女施主参考一二。” 季晨点了点头，“看看。” 苏若雪接过U盘，接到电脑上。 几秒后，投影屏幕亮起，新的设计图铺展开来，线条密密麻麻。 王叔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气派，合理，看着就大手笔！” 季青瑶也眯着眼细看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动线流畅，整体布局一气呵成，风水和设计元素融合得恰到好处，看上去挑不出半点瑕疵。 有几处转角的光影处理得极妙，连入户花园和室内回廊的衔接都精巧至极。 苏若雪在心里暗暗点头： 确实有巧思，绝不是一般设计师能做出来的水准。 “小苏，这套方案可以落地嘛？” 苏若雪朝季青瑶点了点头，又从文件夹里，打开了另一张图片： CAD管线图。 这份图能直观显示整栋别墅的尺寸布局，水电走向，是真正考验功底的部分。 作为设计师，苏若雪很清楚，一份设计好不好，不仅仅要看美观效果，还得看能成功落地。 苏若雪盯着图片，滑动鼠标轻轻放大，仔细审查着整个别墅的水电管线布局。 看着看着，她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强电线路会从主配电室输送，就近完成分区与末端接入。 而弱电线路则包括照明控制，网络等子系统的线缆，一般单独布置，与强电保持间距和隔离，避免干扰。 可这张图上，有些不对劲。 苏若雪不断地放大图纸，顺着配电箱一路看过去： 一条，两条，十几条………… 有许多线路的末端竟然没有任何用电设备或分配终端。 它们像水流一样沿着主梁和夹层延伸，在这套设计方案里被刻意牵引着同向汇合，不断汇聚，再汇聚。 最终，竟然汇聚于地下一层的某间封闭房间内。 而那间房间，在设计图纸上还被特别加粗了。 第十二章 拿下合同 有问题。 按照常理来讲，房子里一般不会放置什么高功率的专业设备。 因为一旦运行起来，就会很容易导致过载，存在极其严重的安全隐患。 那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电线呢？ 难道在一个二十平米的房间里，要为了一些常见电器，去装几十个插头？ 这也太不合理了。 “女施主，此案如何？” “我觉得…………” 苏若雪刚准备提出疑问，话到嘴边，却被贾大师淡然一笑，随后而出的声音打断： “季施主看过此案，也觉得可行。” 没有称呼“小季施主”。 苏若雪立刻明白了，这里口中的“施主”，多半指的是季老爷子。 季家家主。 苏若雪下意识地看向了季晨。 季晨在听到这句话时，神色依旧冷静。 但他的眉目间，却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原来父亲看过。” “既然如此，贾大师也没有疑义的话…………” “那么，就按照这一套来吧。” “不过，这个方案，后续得让苏小姐来接手。” 王叔一听，下意识就想要开口反对。 可那句“等一等”还没出口，便被身侧的贾大师抬手按住。 “小季施主，如此便好。” 贾大师合手颔首，笑着应允。 王叔虽然心里疑惑重重，也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好。” “签合同吧。” 直到季晨伸出手来，苏若雪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内容。 这是什么情况？ 苏若雪刚刚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既然最终采用的是贾大师提供的方案，那自己大概率又是白忙活一场了。 谁知道突然两级反转了？ “咳咳…………咳…………” 苏若雪忍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咳得眼角都红了。 这一次真不能怪她不遵医嘱，是真的憋不住激动。 活生生的财神爷啊！ 如果后续的项目设计由她接手，不仅在前期制图所需要投入的时间精力会大幅减少，后续的提成，奖金，还一个都不会少。 虽然还暂时不明白季晨为何要这么安排，可苏若雪心里是实打实的雀跃： 这还要什么自行车？ 就在她心里狂喜之时，季晨开口说道： “这套方案落地需要多少，苏小姐算一下吧。” “好的，季总！” 苏若雪暗暗攥了攥手指，努力忍住嘴角的笑意。 她赶紧低头拿出平板，登录公司系统，按照流程让贾大师挑选装修所用的品牌材料。 整个过程中，王叔插话频频，又时不时冒出几句“老江湖”的意见。 季青瑶则接了好几通电话，踩着高跟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趟。 而季晨，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坐着。 等材料挑选完毕，苏若雪开始逐项一笔笔估算其他包外项目的费用： 家具，电器，庭院装修，景观小品………… 好家伙！ 就算用的都是最普通，最常见的材料，预算也至少三百万起步！ 三百万的项目金额，公司按业绩百分之五提成………… 十五万！ 一单干爆一整年的工资！ 苏若雪突然觉得喉头一痒，忙不迭从包里拿出合同，恭敬地递到季晨面前： “季总，感谢您的信任，后续我会全力以赴，跟进每一步！” 虽然还没开工，可苏若雪已经在脑子里列小清单了： 只要工资一到账，她马上就去把购物车里囤的衣服全清了。 再把那块心心念念的新平板买了！ 谁还分期啊？全款！ 在季晨签完字后，苏若雪又手脚麻利地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东西。 “季总，我带了pos机。” 季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 和季青瑶刚才拿出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按照公司签单的支付节点，季晨直接刷了首付款： 百分之三十的金额。 也就是一百万。 和公司财务确认到账后，苏若雪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的那根弦总算彻底松了下来。 她抬起头冲众人笑了笑，示意流程结束。 随后，在季晨的安排下，季青瑶不情愿地亲自将王叔和贾大师送到楼下。 厚重的会议室门合上，屋里只剩下苏若雪和季晨。 “苏小姐。” 季晨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低沉： “问题在哪里？”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了。” 苏若雪轻轻合上投影仪，将笔记本转了个方向，推到季晨面前： “季总，我觉得…………这个房间的电线布局有问题。” 季晨扫了一眼图纸，“太多了？” “正常生活，是完全不需要的。” “除非…………” “除非要放些不常见的东西？” 苏若雪点了点头。 季晨难得的笑了下： “管家会送你回公司，开工日子定在下个月十五号。” 说着，他缓缓起身，将手串重新绕回腕上。 “黄道吉日。” “适合做大事。” 话音落下，椅子擦过地板的声响在会议室里回荡。 季晨未再多言，转身推门而出。 走到一楼时，季晨看向一旁的管家： “我要苏若雪的全部资料。” “比上次那份----更详细。” 管家愣了一秒，随即低头：“明白。” 他目送季晨走出别墅，脑子里却忍不住转起了念头。 在钦点苏若雪作为设计师时，管家就已经给季晨递送了一份详细的工作资料。 管家早在季晨初步筛选设计师时就准备过一次，涵盖了包括苏若雪在内所有人的履历，项目，甚至家庭背景。 而现在，这位深入简出的大少爷居然要更详细的………… 怪。 不光管家疑惑，这位季家大少给苏若雪留下的印象，更是复杂得很。 直到管家把车停到苏若雪公司楼下，她还在回味。 那种压迫感，那份不动声色的掌控力，还有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适合做大事”。 直到管家把车稳稳停在公司楼下，苏若雪还在回味着。 季家的事，应该很复杂。 季晨为什么一定要她来设计？ 当初季晨又是怎么找上她这么个新人设计师的？ 又为什么在会议室里说出那样奇怪的话？ 奇奇怪怪的………… “苏小姐。” 主驾驶位的管家回过头，笑着递过来一张小小的卡片。 “少爷让我把这张纸条交给您。” 苏若雪伸手接过还有些温热的卡片，展开一看---- 上面是一串书写得有些潦草的电话号码。 还有一行话： 原封不动地按照图纸去做。 管家又开口说道： “少爷让我转述，这是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您若有任何事，随时可以打这个电话。” 私人号码？ 原封不动？ 风透过半开的车窗拂过，突然带来一丝凉意，擦过苏若雪的耳侧。 苏若雪看着卡片，犹豫片刻，还是把号码存到通讯录里。 备注栏里，简单写上了两个字---- 季总。 当然，【可能有病】这个备注也被她一起换掉了。 苏若雪下车回到办公室，正想着找个角落消化一下今天的情绪，直属部长却从另一边冲了过来。 眉眼里，全是掩不住的兴奋： “若雪！干得漂亮啊！一单就签下三百万，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部长激动地拍了拍苏若雪的肩膀，“今天必须好好庆祝一下！” “走，晚上带你们出去聚一聚！” 周围的同事也都纷纷围上来恭喜，几个平时业绩不太好的还打趣着： “小苏，等会吃饭我坐你旁边啊，沾沾福气！” “我也要坐旁边！” 时隔多日，设计部又重新开心热闹了起来。 等大家三三两两去收拾东西准备聚餐时，苏若雪也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静静坐了下来。 她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药瓶，倒出两片药，和水一起咽了下去。 第十三章 沈医生，管得够宽啊 苏若雪提前半个小时就坐在等候室了。 像沈怀瑾这种级别的医生，基本上在下班前是不带休息的，病人一个接着一个。 所以她特意挂了下班前最后一个号，想着人少，也方便多问两句。 “咳…………咳咳…………” 昨天晚上从公司出来后，部长拉着一整个设计部到处转场庆祝，畅饮狂欢，直到深夜。 本来苏若雪只是嗓子不舒服，现在连头都昏昏沉沉的。 当然，也可能是那几杯高度鸡尾酒起了反应。 连在出门时偶遇的张伟，都破天荒地察觉到了苏若雪身体有些不适。 “我去！苏若雪你咋了？我感觉你快要咳死了！” 晦气！ 原本白予星还打算约她今晚吃饭，苏若雪也以身体不适推掉了。 半个小时后： “283号----苏若雪。” 苏若雪拿着病历走进诊室。 沈怀瑾依旧是在盯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地飞快敲击键盘。 “苏小姐，最近有没有食用什么刺激性的食物？” 苏若雪支支吾吾半天： “…………喝酒了。” 沈怀瑾的手停了下来。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随后细致地用镜布把镜片擦拭干净。 “还有呢？” “还吃了…………冰淇淋…………” “还有呢？” “咳咳…………没了…………” 沈怀瑾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用键盘敲下一长串指令，从医院系统中调出两幅药物，开好了单子。 “这两幅药，按我标注的时间服用。” “一天三次，一次半片。” 苏若雪接过单子，连忙起身道谢，准备去一楼的药房拿药回家。 可她刚走出两步，眼前却突然一阵发黑，强烈的失重感随之袭来。 苏若雪只感觉耳边一阵嗡鸣，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要向前栽去。 就在鼻尖几乎贴上地砖的一瞬间，坠落感骤然被一股力量托住。 停住了。 等苏若雪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沈怀瑾诊室的沙发上。 身上多了一件淡黄色的毛毯，薄薄的，带着一丝消毒水与阳光的气味。 不远处，沈怀瑾仍坐在电脑前，眉头微拧，正在写些什么。 墙上的闹钟显示，苏若雪整整晕倒了三个小时。 “别起来，先躺着。” 沈怀瑾转过身来，取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半跪在苏若雪面前。 “深呼吸。” 苏若雪如实照做，胸口起伏。 沈怀瑾听了好一会，才皱着眉头慢慢拿开听诊器。 随后，他弯下腰，从桌下的小保温箱里，拿出一份用帆布袋包着的外卖。 “先吃了，饿着对身体康复不利。” 袋子里是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粥，带着一丝姜味和米香。 这一刻，苏若雪突然有点说不出的鼻酸。 “谢谢…………” 上一次吃到别人送来的外卖，还是大学时期的事儿了。 “你最近熬夜应该很严重。” 苏若雪垂着眼睫，心虚地抿了抿唇。 她也不想熬夜，可贾大师的方案毕竟不是她亲手做的，还得顺一顺。 公司的各个主材商也要一个个去确认订单。 哪能说休息就休息。 沈怀瑾看了眼时间，脱下身上的白大褂： “刚好我也下班了，你家不远的话，我送你一下吧。” “如果在路上晕倒，会很麻烦。” “多谢了。” 两人并肩走出诊室，沿着医院走廊往下。 沈怀瑾边走边详细询问着苏若雪最近的作息，偶尔讲述几句饮食建议。 医院门口的风带着消毒水和青草的味道，月光落在医院的外墙上，显得分外柔和。 沈怀瑾掏出车钥匙，车身的感应灯刚刚亮起，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那极为傲慢的张扬声浪，在医院门口格外扎耳。 是一辆火红的法拉利。 车灯在晚风里照出许多浮动的灰尘，就停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地方。 车窗慢慢降下。 即便镜片后的那张脸戴着墨镜，苏若雪也一眼认了出来。 白予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车门“砰”一声被推开。 白予星从副驾座位上单手拎起一束鲜艳的花朵，随意地倚在车门上。 他的小拇指上，还挂着一袋药。 “我问了你的好闺蜜啊。” 白予星眼里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你忘了？我有她的好友。” 好吧。 苏若雪确实告诉了李欣怡，她要来医院复查。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怀里就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大束花。 花瓣颜色艳丽，带着初夏的清甜气味，花茎上还沾着些许水珠，湿润得让人心口一滞。 白予星自顾自地打量起来，对自己精心的挑选十分满意。 “花店老板说得对，这束花确实很配你！” 可还没等他欣赏多久，苏若雪怀中的花束，却突然被人轻轻地抽走了。 “你干嘛？” 是沈怀瑾。 他没有多解释，拿着那束花走了几步，把它放到离苏若雪足够远的角落里。 “你难道不知道，在苏小姐嗓子不舒服时，要减少接触一切可能的过敏原与刺激物么？” “花粉也算。” 白予星的笑意慢慢收敛，这才仔细地上下打量起旁边这位戴着眼镜的男人。 “你是？” 沈怀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我是苏小姐的主治医生。” “沈怀瑾。” “医生啊…………” 白予星低笑了一声，作势就要去拉苏若雪的手： “走吧，胃口不好对吧？我特意让家里的厨师做了一整桌你爱吃的。” “她不能吃。” 沈怀瑾几乎是在同时迈出一步，长身而立，直接挡在苏若雪和白予星之间。 风从他肩头掠过，带起一阵衣角的飘动。 “苏小姐现在身体需要修养，不宜大吃大喝。” “况且…………” “她刚刚已经吃过了。” “哦？” 白予星挑了挑眉，墨镜后的目光透出探究： “真的？”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问题，苏若雪总感觉，她身旁的空气里涌动着一股暗暗对峙的气息。 那气息像无形的波浪，左右撞击，撞得人心口发闷。 就连傍晚的风，都带着锋利的边，在脸颊上划出一阵凉意。 苏若雪夹在两人中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吃了就吃了嘛！ “喝了点粥。” 而且挺好吃的。 空气像被绷紧的弦，轻微震颤着，随时都可能崩裂。 见苏若雪点头，白予星的嘴角也随之慢慢勾起： “行啊…………沈医生，你们医院还顺便负责给病人管饭的？” “我只管我的病人。”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在半空中相撞。 第十四章 修罗场？ 苏若雪活了二十几年，虽说大学时期也因为模样出众，收过情书，被学弟学长追着送奶茶送手写信。 甚至还有人为了追她，给宿管阿姨送花，外加一声声甜得腻人的“妈妈”。 只是为了在宿舍楼下摆蜡烛阵跟苏若雪表白的时候，能逃过阿姨手里那根甩得飞快的拖把。 可这种摆在眼前的“修罗场”，苏若雪还真是头一次见。 而且重点是---- 苏若雪压根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在雄竞个什么劲儿。 一位，是她的相亲对象。 说白了，目前连饭都没一起吃过几顿。 感情进度条还停留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渣男”的自我探索阶段。 另一位，是她的主治医生。 这就更扯淡了，说难听点，两人之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严格来说，苏若雪只见过沈怀瑾两次面。 要是算上刚刚醒来时躺在沙发上的片段，勉强凑成三次。 结果现在呢？ 一个拎着药和花，一个手里握着车钥匙，站在医院门口。 看样子，两人都抢着想要把她送回家。 苏若雪：“？？？” 有这么熟嘛？ 她人都快烧糊了。 “那个…………” 苏若雪刚想着打个圆场，结果白予星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沈医生。” 白予星摘下墨镜，那双本来就挺有攻击性的桃花眼里，此刻裹着一层看谁都不顺眼的冷意。 苏若雪认得这种表情。 在餐厅里，他看到门口的季青瑶时，脸上摆出的就是这副“我虽然笑着但其实想开大梭哈”的表情。 “你们俩…………关系挺好？” 这话问得，就挺微妙。 沈怀瑾抬眼，认出了这位网络红人。 想起最近热搜上那些真真假假的绯闻，他面无表情地向旁边挪了半步，把苏若雪护在身后： “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 “哦？” 白予星笑了，笑得一点都不好看。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那辆沈怀瑾刚按亮的黑色轿车。 “那沈医生的服务可真周到，连专车接送都安排上了？” 苏若雪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白予星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带刺了？ 十有八九是跟李欣怡混久了学的。 “这位先生，作为医生，我有责任确保患者得到妥善照顾。” “巧了不是？” 白予星晃了晃手里的药袋，打断了沈怀瑾的话语。 “我也很关心若雪的身体。” 他变戏法似的又从车里拎出个保温袋： “止咳糖浆，润喉茶，冰糖雪梨，应有尽有。” “这位先生，乱用药会加重肝肾负担…………” “这不都是吃的么？” 白予星不甘示弱，“我家厨师还准备了养胃粥，清蒸鱼，时令蔬菜…………” “哦对了，都是低盐低油的健康餐。” 苏若雪站在中间，感觉自己就像个定时炸弹的中转站，随时会被气场炸成片。 她吸了口气，咳了两声，终于忍不住举手投降： “够了。” “你们两个干嘛呢？” 沈怀瑾看向她，眉峰微拧。 白予星也收了笑，目光落在她脸上。 苏若雪提了提肩上的包，无奈地摇头： “我自己打车回就行，真的。” “谢谢你们关心。” 没人说话。 天边一声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呼啸而过，像是在专门为这段沉默打破僵局。 沈怀瑾沉默了一瞬，收回目光，恢复了医生一贯那种温和克制的冷淡： “我送你。” “她有我。” 白予星声音同时落下。 “…………” 苏若雪的灵魂已经提前登出了这段场面。 她真的，真的非常想问一句： “两位哥，到底谁在剧本里啊？怎么我成了女主了都没人通知我一声？” 更要命的是---- 苏若雪低头一看，手机黑屏，按了半天没反应。 没电了………… 这下别说是打车回去，连扫个共享单车都扫不出来。 走回去？ 夜里路又远，身体还发虚，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我车上能充电。” 沈怀瑾淡淡补了一句。 白予星勾了下嘴角，“我车上还有按摩靠枕和薄毯，能让你舒服点。” 要不你俩石头剪刀布？赢了的送？ 苏若雪抬眼看着两个帅哥，哭笑不得地说道： “别搞得我像在选妃似的好嘛？” 白予星愣了下，随后笑出声来： “选妃好啊，选妃我绝对中。” “别闹了。” 沈怀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再多说。 他率先转身，迈开步子，离开这段暗流汹涌的对峙。 白衬衫的衣角被晚风带起，背影依旧挺拔而疏离。 没走出几步，沈怀瑾停下脚步，没回头，只留下一个极轻的提醒： “不要熬夜。” 嘿！ “谁想熬夜似的！” 白予星盯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拉开车门。 “上车吧，送你回家。” 等苏若雪坐进去后，白予星又小跑两步，捡起被遗忘在角落的花束，放进后备箱里。 “空调温度可以么？” 白予星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手指在导航屏上轻点，“二十分钟就到。” 车载香氛悄悄溢出雪松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 发动机开始轰鸣，红色尾灯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医院门口的夜风还带着凉意。 沈怀瑾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车影，目光里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成一片平静。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起的未接来电在列表里格外显眼。 沈怀瑾按下了回拨。 电话很快接通，像是对方一直在等着他一样。 “喂，苏叔叔。”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她又熬夜画图了？” 沈怀瑾拉开自己的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 “应该是，比上次咳得厉害。” “您放心，我会上心的。” 电话那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怀瑾，麻烦你了。” 沈怀瑾紧紧握着方向盘，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夜风掠过，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沈怀瑾踩下油门，缓缓驶入车流。 ----------------- 白予星车上。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这问题问出口后，苏若雪自己都觉得有点多余。 肯定是李欣怡什么都告诉白予星了。 而他此时面带微笑的表情，纯纯的不打自招。 靠，李欣怡到底和白予星都聊了些什么啊？ 苏若雪都有点害怕了。 她甚至能脑补出李欣怡边吃瓜边讲八卦的画面。 李欣怡完全可以拿着苏若雪的黑历史，去找白予星兑换几个帅哥朋友的绿泡泡。 靠，她绝对做得出来！ “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不舒服。” 白予星的目光短暂地从前方移到苏若雪身上，认真问道。 苏若雪想了想： “我倒是不喜欢别人替我担心。” 第十五章 伟哥伟哥你真了不得 白予星这辆法拉利不光颜色骚包，引擎声浪也大得要死。 一路火花带闪电，在安静的夜晚里格外招摇。 苏若雪瘫在副驾，感觉嗓子眼儿火烧火燎，脑袋里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又晕乎乎。 她只想立刻马上瞬移回床上，裹紧她的小被子，一觉睡到天亮。 “喏，水。” 白予星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扶手箱里摸出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过来。 “温的，不刺激嗓子。” 苏若雪有气无力地接过，小口抿了下。 嗯，确实是温的。 “谢谢…………” “话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医院接我啊？” “为什么？” 白予星嘴角上扬，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 “你的好闺蜜说你嗓子哑得跟唐老鸭似的，我特意让家里炖了川贝雪梨，结果你不赏脸。” “啧，没想到一碗粥就给你干饱了。”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啊？” “我们也不是很熟…………” 副驾上，苏若雪抱着包，侧头看着身旁的白予星。 这话问得是真心实意。 说真的，以白予星的外貌条件，哪怕他真是一颗烂白菜，也肯定有人抢着往篮子里装。 没办法，帅是真的可以当饭吃的。 苏若雪想了想，自家老爸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是富豪，自己更是普通人一枚。 到底怎么就能让她相亲，相到白予星这种人的？ 奇奇怪怪的………… 白予星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车流，笑着说道： “我还以为你要说点别的呢。” “比如刚刚那位…………” 苏若雪翻了个白眼： “白予星，你…………咳咳…………能不能正经点说话？” “你帮我了一个大忙呗！” 白予星耸了耸肩，“我关心一下你还不行啊？” “大忙？” “对啊！” 白予星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跟着红绿灯的读秒，轻轻敲了两下： “那天，你在季总面前替我说话，让我多了三年时间去还那笔违约金。” “就这一点，你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被发配去非洲挖矿了。” “…………” 季姐有那么可怕吗？ 说起季青瑶，苏若雪又想起来了白予星那一笔不菲的违约金： 五千万。 三年之内还清五千万，普通人除了买彩票，基本只能躺平等天收。 就算白予星是个小网红，这数字对他来说也绝对不算小。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顶级流量明星。 可是旁边这人---- 苏若雪侧头瞟了一眼主驾。 人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哪怕一点焦虑的情绪。 而且这车………… “你这车，二百多万吧？” “这是工作需要！” 白予星立刻辩解，“Coser也是要面子的好吗？总不能骑着共享单车去漫展吧？” “家里还有三辆呢！” “三辆？” “严格来说是四辆。” 白予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过都是二手的，最贵的就是这辆了。” “其实我每个月还完车贷，连泡面都只能吃袋装的。” “真的假的？” “假的，吃得可好了。” 得………… 苏若雪觉得自己刚刚那点出于同情的担心，纯纯是白操心了。 敢情你个小网红很有钱啊！ 苏若雪看向窗外，叹了口气： 从张伟，白予星，再到季青瑶，季晨。 一个比一个家底厚。 再看看自己，小设计师一枚，跑单接活，月底还得算着钱点外卖。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猪猪还大。 “最近我是不是捅了哪个富豪窝啊？” “嗯？” 见白予星没听清楚，苏若雪连忙摇摇头： “没什么…………开车吧，救命恩人要按时回家躺平。” 白予星笑着一脚油门，发动机随之轰鸣，稳稳地驶向导航的目的地。 “到了，公主殿下。” 车子稳稳停在苏若雪租住的老小区楼下。 白予星熄了火，侧过身来，那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 “需要护花使者送上楼吗？保证服务周到，不收费。” 苏若雪摇了摇头。 她有气没力地去解安全带，那该死的卡扣偏偏跟她作对，按了几下纹丝不动。 越急越咳，脸都憋红了。 “啧，笨手笨脚。” 白予星嫌弃地啧了一声，身体却自然地倾过来，长臂一伸，“啪嗒”一声轻响，安全带应声弹开。 下车后，苏若雪本来打算直接回家，可还是好奇地回头问了句： “你…………能还完那五千万呢？” 白予星重新戴上了那副墨镜，勾唇一笑： “你这是在关心我嘛？” 说完，他摇起车窗，呼啸而去。 留下苏若雪在风中凌乱。 真得控制一下李欣怡了，教点好的吧！ 不过，白予星似乎真的没有把这五千万放在心上………… 四辆跑车。 他不会真被什么神秘富婆………… “咳咳…………” 苏若雪戴好耳机，边咳嗽边往小区里头走去。 夜风里，她走着走着，鼻尖一嗅，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糊了。 “咳，咳咳…………” 苏若雪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口鼻，眉头皱了起来。 再往里走，味道越来越浓，呛得嗓子发紧。 她这才摘下耳机，耳朵里瞬间钻进一阵刺耳的声音---- 消防车的警笛。 顺着那声音的方向，苏若雪加快脚步转过拐角，前面的画面让她心口猛地一紧： 小区楼下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消防车的水柱在夜色中喷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黑烟顺着风飘出老远。 而更重要的是---- 这是她住的那一栋楼。 不会吧………… 苏若雪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出门前的流程。 水电都关了，为了保险，除了冰箱，其他闸全拉了。 苏若雪屏住呼吸，开始仰头细数楼层。 一层，两层，三层………… 还好，不是她所住的那一层，而是下面一层。 紧接着，苏若雪又愣住了： 等等---- 下面一层？ 那不就是张伟的住处嘛？ 苏若雪盯着那团火光，心口还没缓过来，肩头忽然被人轻轻一拍。 “你没事吧？” 她回头一看，是白予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你怎么？” “我开车刚绕出去，远远就看见这火光。” “所以…………我过来看看。” 说完，白予星偏过头去，看向天空： “怕某人身子虚，直接被原地吓晕了。” “小小地关心一下吧。” “…………” 苏若雪刚要怼回去，就听见前面一阵喧哗，几名消防队员正从楼里出来，扶着一个人。 人一出楼口，外面看热闹的邻居们立刻炸了锅： “哎哟快看！有人被救出来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家都踮起脚尖往前看。 而当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脸出现时，苏若雪瞳孔猛地一震： 我靠，还真是张伟！ 只见张伟满脸灰黑，头发翘得跟炸了毛的刺猬一样，衣服上挂着几道黑印。 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条…………看不清颜色的毛巾。 本来这应该是个惊险又让人心疼的场面，可偏偏落在张伟身上，立刻变了味。 这货简直自带笑点滤镜，能把生死关头硬生生演成春晚小品。 这不，刚刚被救出来，还没站稳，张伟就抖落着身上的灰，一边大喘气，一边对着人群大喊： 第十六章 GOGOGO出发咯 周围瞬间一阵哄笑声炸开，连保安大爷都别过头去笑，肩膀一抖一抖。 苏若雪呢，捂着脸无语地摇了摇头。 她真的由衷地很庆幸，自己早就和张伟分手了。 不然这个时候，难道要上前认领一下嘛？ 谁家的？我家的！ 晦气！ 等张伟回过神，发现自己裤子没了，他非但不窘，反而把胸一挺，底气十足地吼回去： “笑什么笑！老子是光荣的火场幸存者！” “这叫什么？这叫浴火重生懂不懂！” “裤子算个屁！” 然后，他披着那条花毛巾，昂首挺胸地往人群里走。 结果走到一半，毛巾“哗啦”一下---- 掉了半截。 这一夜，张伟算是彻底在小区打响了名头。 小区业主群的聊天记录，都直接能整理出一本《张伟传奇》。 后续调查显示，起火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那双不安分的手。 为了让房间“更有氛围”，张伟私自改装了灯具线路，结果线路过载直接烧了起来。 更惨的是，因为苏若雪住在他楼上，虽然火虽然没烧到她家，但地暖因为高温直接给烤化了。 整个屋子都得重新翻修。 张伟当场拍拍胸脯，毫不犹豫地表态： “放心！若雪，这费用我出！” 一脸豪气，仿佛那个光着腿从火场里被拖出来的人不是他。 钱虽然是张伟包了，可房子翻新也得花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 苏若雪在短期内没地方住了。 她发了条朋友圈，问有没有便宜点的房子能短租。 结果没过五分钟，消息列表就“叮叮叮”弹出来几条。 第一条，来自白予星： 【我家客房空着也是空着，拎包入住就行！】 【（wink）】 第二条，来自季青瑶： 【地址发你，明天让司机去接。】 【ps：有恒温泳池】 第三条，来自李欣怡： 【姐妹，我小区里有个老男人因为搞颜色被抓了，房东含泪大跳水出租！】 苏若雪盯着三条消息，犹豫了三秒，果断点开了季青瑶的头像。 选择季青瑶，没别的原因，就俩字---- 方便。 大热天的，她平时在家里穿个吊带，套个热裤跑来跑去就很自在。 要是住进白予星家………… 她脑补了一下那画面，脸颊直接烧红，立刻摇头： 算了吧！要脸！ 谢谢！再见！ 于是她回了季青瑶一句： 【那就麻烦季姐啦！】 刚发完消息，白予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看到我消息没？” “看到了看到了，”苏若雪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敷衍，“我决定去季姐那儿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为什么啊？” 白予星的声音突然委屈巴巴的： “我这儿离你公司更近，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家猫会后空翻！” 苏若雪差点把行李箱砸自己脚上：“白予星！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真的！我拍视频给你看！”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等等啊，我让咪咪给你表演一个…………” “停！” 苏若雪扶额，“我去季姐那儿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想学游泳！行了吧！”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半晌，白予星幽幽地说： “…………若雪，我家浴缸也挺大的。” “滚！” 有点下头………… 挂掉电话后，苏若雪长舒一口气，转头看见李欣怡发来的消息： 【听说你要搬去和季姐同居了？！】 后面跟着三个流口水的表情。 苏若雪翻了个白眼： 【是暂住！暂住！】 放下手机，她环顾着这个住了没多久的小窝。 墙角的绿植是她亲手种的，沙发上的抱枕是她逛了三个夜市才淘到的。 现在因为某个二货的骚操作，不得不暂时告别了。 “张伟这个憨批…………” 苏若雪咬牙切齿地往行李箱里塞着衣服。 “等搬回来非得让他请十顿火锅不可！” 第二天一早，季青瑶派来的加长林肯就停在了小区门口，引来一群大爷大妈围观。 苏若雪拖着行李箱下楼时，差点被闪光灯闪瞎眼----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邻居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了业主群。 【震惊！八栋的苏小姐要被豪车接走了！】 配图是苏若雪狼狈地往车上塞行李的背影。 苏若雪：“…………” 她默默掏出手机，把群昵称改成了“8栋热心市民张伟先生”，然后在群里发了一句： 【听说这位苏小姐是去给富豪当保姆的】 完美。 深藏功与名。 张伟正蹲在花坛边啃包子呢，一看见苏若雪的身影，立刻蹦了起来。 “哎！你这是要搬哪儿去啊？” 只见张伟穿着件印着“火场幸存者”的定制T恤，大摇大摆地拨开人群，三两步窜了过来。 “我刚问过施工队，你家地板全换的话得三个月…………” “三个月？你是打算把我家改造成皇宫吗？” “不是！” 张伟急得直挠头。 “那个…………要不我帮你找个短租房？” “不用了，我有地方住。” 这时，车门打开，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说道： “苏小姐，可以出发了。” 张伟瞪大眼睛：“哇！你都有司机了？” “朋友家的。” 苏若雪轻描淡写地说着，把包包递给司机，“三个月后见吧，记得把我阳台的多肉照顾好。” “等等！” 张伟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新设计的电路图，能不能…………” 苏若雪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线路图，果断关上了车门： “张伟，你是嫌上次火烧得不够旺吗？” 林肯缓缓驶离时，苏若雪从后视镜看见张伟还站在原地。 他举着那张电路图，在比划着什么。 苏若雪默默摇上车窗，心想： 三个月后回来，这憨批不会真把楼给炸了吧？ 不好说………… 回过神来，苏若雪这才发现，一旁的座椅上，放着套崭新的泳衣。 标签上龙飞凤舞写着季青瑶的留言： 【妹妹，下午有泳池派对，游完泳记得做面膜哦！】 她默默掏出手机，在业主群又补了句： 【最新消息，该保姆月薪十万起步】 车子驶入季家别墅时，管家已经等在门口了。 “苏小姐，欢迎您。” 管家微笑着接过行李，“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上次那间会议室的隔壁。” 苏若雪有些惊讶： “您还记得我？” “当然。” 管家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能让季总亲自下厨招待的客人可不多。” “按照季总的吩咐，房间温度设定在二十四度，湿度50%，您喜欢的薰衣草香薰也已经点上了。” 嚯！专业这一块！ 正说着，一阵高跟鞋声从旋转楼梯上传来。 季青瑶倚在栏杆边，手里摇着一杯红酒：“妹妹，可算把你等来了。” 她红唇微扬，朝苏若雪举了举酒杯： “快去试试我给你准备的泳衣合不合身。” “换好衣服后，先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泳池派对一个小时后就开始。” 管家也在一旁恰到好处地补充道： “刚出炉的马卡龙和水果塔，都是季总亲自下厨做的。” 嚯！贤惠总裁这一块！ 绝了！ 第十七章 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苏若雪的新房间确实被精心布置过。 推开门的那一刻，她都差点怀疑自己走进了样板间。 太好看了！ 宽敞的套房里，一切家具应有尽有，落地窗外还能看见精心修剪的玫瑰园。 每一处摆设，都完美地踩在苏若雪的审美点上。 最让苏若雪眼睛一亮的，是那张铺着小猫纹路床垫的宽大床铺。 苏若雪一个飞扑，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里，舒服得直打滚。 “爽！” 比起之前合租屋那个翻身都会咯吱响的单人床，这里简直是天堂。 至少，这里没有半夜打游戏，还顺走她泡面的奇葩室友。 拉开衣柜的瞬间，苏若雪更是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里边整整齐齐挂着一排当季新款，连吊牌都没拆。 而在一旁的化妆台上，还摆着许许多多她平时只能在专柜隔着玻璃柜，幻想拥有的高端货。 现在，它们全都安静地躺在天鹅绒托盘里。 “我的天…………” 季姐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而那套车上放着的泳衣，更是件绝美的艺术品！ 细密的蕾丝若隐若现地缠绕在隔水布料上，剪裁贴身又不失优雅。 苏若雪拿到身前一比： 尺码分毫不差。 “我去…………” 苏若雪的第一反应是： 这衣服要花多少钱？ 第二反应是： 这是给她穿的？ 如果只是她和季青瑶两个人，倒也罢了。 但待会儿的泳池派对，八成会来一票身材妖娆的千金名媛们。 到时候，她要是穿着这套堪比高定的“艺术品”走出去………… 就很像电视剧里突然闯进C位的心机反派。 这种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苏若雪一点都不想卷进那些莫名其妙的名媛修罗场。 她又脑补出一个画面： 泳池边，音乐，酒杯，灯光交错。 季青瑶懒懒地倚在躺椅上，红唇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举着酒杯，朝着众人介绍： “这是我新认的妹妹。” 下一秒，各路名媛的眼神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 然后，头条热搜，公众号推送一波接一波： 【震惊！季家新认妹妹泳池派对惊艳全场！】 【某设计师靠泳衣上位？豪门姐妹情真相！】 【盘点那些靠身材博出位的名媛们…………】 要死………… 光是想想，苏若雪就觉得自己社死到了极点，耳尖发烫，整个人头皮发麻。 不中不中！ 她连忙把这件泳衣小心叠好，轻轻挂进衣柜。 随后，在行李箱里翻找起来： “我去年九块九包邮的那件呢？” 最后，苏若雪终于在行李箱夹层里扒拉出一件皱巴巴的纯色连体泳衣。 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朴素得很。 “就是你了！” 等换好衣服，苏若雪来到餐厅，季青瑶已经坐在落地窗前了。 季青瑶换了身干练的浅色连衣裙，轻轻按着耳机，像是在谈什么要紧的事。 见苏若雪过来，季青瑶眼尾一挑，朝她招了招手： “你先吃，我这边还有点事。” 说完，又偏过头，继续在电话里用那种又慵懒又凌厉的语气吩咐着什么。 苏若雪往餐桌前坐下，长桌上精致的餐盘一字排开，映入眼帘。 甜咸热冷一应俱全。 而透过落地窗，苏若雪还瞥见泳池那边，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光从她们身上的装饰就能看出来---- 个个不凡。 手腕上的限量表，耳尖闪烁的钻石耳钉，随便拎的包都是限量联名款。 有钱人看人，从不看脸，看细节。 “真用心…………” 苏若雪正看着呢，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回头一看，季青瑶不知什么时候打完了电话，正盯着她的泳衣看。 “妹妹…………” 季青瑶欲言又止，“就穿这个？” “刚刚那件，你没看上嘛？” “不是不是…………” 苏若雪想了想，连忙解释道： “这件多好啊！纯棉透气，还不会走光！” “那可是意大利纯手工…………” “季姐！” 苏若雪正色说道： “你在房间里准备了那么多好东西，我都快无以为报了！” “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给你当牛做马才能还清人情债了！” 季青瑶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苏若雪的脸： “行吧行吧，随你高兴。” “只要你能把我哥给贾大师准备的那套别墅设计好，就是帮了我们季家大忙了。” 提到别墅，苏若眼前一亮，见季青瑶心情不错，便开口问道： “对了季姐，那位贾大师和您父亲之间…………” 季青瑶眉头一皱，两人同时回想起那日季晨低沉的话语： 【救命之恩】 “这事…………” 季青瑶轻轻搅动着咖啡，“父亲从没提起过，我那日，也是第一次听哥哥说。” 苏若雪敏锐地注意到，季青瑶说“哥哥”时，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勺子。 “反正…………” 季青瑶突然无奈地笑了笑： “不知道的事，也不差这一件了…………” 这句低声的呢喃，飘出一点若有似无的自嘲。 可当季青瑶再抬头时，已经换上副明媚的笑容。 灿烂得像初夏的阳光，仿佛刚才的阴霾从未存在。 熟练无比。 “等会一起下去玩吧？” 季青瑶指向落地窗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泳池： “今天来了不少人，说不定我们小苏还能接到几个大单子呢。”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季青瑶的侧脸，苏若雪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强人，就像她设计图上那些精妙的装饰线条---- 所有看似随意的笔触，其实都是经过千百次修改的成果。 “嗯，好好放松一下。” 二人跟着管家慢慢走下楼。 楼下泳池边已经人声鼎沸，来的人不光多，还一个比一个气场强大。 她们一见到季青瑶，就马上凑了过来，想要寒暄两句。 “季总，您今天状态真好。” “青瑶姐，你那单合作我已经签了邮件回去了！” 苏若雪刻意落在季青瑶后面半步，她换了个方向，绕开人群，慢慢往水吧台走去。 吧台上摆着整齐的饮料和冰镇果盘，苏若雪一眼就看见自己喜欢的那款啤酒，便伸手拿起一瓶。 冰凉的触感传来，多少让她总是本能揣测的脑子舒缓了一点。 正当她抬起手，准备拧开瓶盖时，肩膀却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哎哟，谁啊？走路不长眼的吗！” 尖利的女声戛然而止。 苏若雪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一脸嫌恶地拍着自己的肩膀。 对方约莫三十四五岁，踩着恨天高，手里还拎着一杯香槟。 她像看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苏若雪，在那件朴素的泳衣上停留了好几秒，突然对身边的跟班喊道： “这里是什么菜市场嘛？季青瑶怎么谁都请啊？” 说着，她嫌恶地低头，仔仔细细检查身上的裙子，又急忙冲身边的同伴招手： “快过来！快帮我看看，我衣服是不是被弄脏了？” “要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这件高定可就毁了！” 第十八章 李太太 “哎哟，这不是李氏珠宝的李太太嘛！” 旁边染着粉头发的名媛立刻围了上来，指着李太太身上的裙子，夸张地惊呼： “这！这难道就是您上个月在法国订的那条高定裙子？” “听说光是订金，就要足足二十多万呢！” 这一下，附近更多人都凑了过来。 她们在得知李太太的身份后，都开始对着苏若雪指指点点。 这也很正常，【李氏珠宝】的大名，在A市几乎是无人不知了。 苏若雪当然也知道。 它是当今珠宝界的龙头，几乎垄断了国内高端珠宝的大半市场。 不光如此，眼前这位李太太的名字，在网络上的热度一点不比她家的珠宝低。 她有两件人尽皆知的“传奇事迹”： 第一、她曾在公开场合毫不留情地抨击过多位女企业家。 其中就包括季青瑶。 那段视频至今还挂在各大平台，被无数网友二次搬运。 第二、她从当年圈里出了名的嚣张千金，摇身一变，成了李氏掌舵人新续弦的妻子。 两人之间足足差了三十多岁。 这场“嫩太太”上位的戏码，在媒体上被炒得天翻地覆，霸占了各大头条整整半个月。 此刻，李太太在众人的簇拥下，享受着那份奉承。 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可不是嘛！这可是量身定制的！” “全市独一份！” 说完，她又恶狠狠地看向苏若雪： “现在被一个乡巴佬蹭脏了，真是晦气！” 见李太太开口，其他名媛也跟着附和起来： “赔钱！李太太，必须让她赔钱！” 李太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要不是看在咱李家和季家马上就要合作的份上…………” 她伸手用力地戳向苏若雪的肩膀： “我才不管这是谁的地盘，早喊人把你扔出去了！” “你！咳咳…………” 面对这位胡搅蛮缠的大人物，苏若雪只觉得胸口一股火烧上喉间。 因为情绪激动，她的病又复发了。 剧烈地瘙痒直接让苏若雪弓起身子咳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才想起泳衣根本就没有口袋。 药在房间里。 “咳…………” 苏若雪强压下不适，转身就想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想走？” 那位染着粉发的名媛却抢先一步跨了过来，拦住了苏若雪。 紧接着，她那镶着水钻的美甲像钩子一样，猛地抓住苏若雪的手腕，用力一拽。 “唔----” 苏若雪被拽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水吧台上。 “小乡巴佬，今天不把二十万赔给李太太，你哪儿都别想去！” 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苏若雪白皙的腕子上立刻浮出几道刺目的红痕。 而旁边的李太太，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就这样！好好教教她什么叫规矩。” 水吧台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连不远处接待的管家都听到了。 等管家走近，他这才看清被刁难的人是苏若雪。 管家心中一惊，正打算上前制止，又发现前头那位趾高气昂的女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李太太。 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加快脚步，走到人群前。 “李太太，这位苏小姐确实是季总亲自…………” “放屁！” 李太太直接打断，“季青瑶会认识这种土包子？笑话！” “老陈，我没记错的话，你也在季家干了二十年了，不会老糊涂了吧？” “像这种货色接近豪门是为了图什么，你心里没数？” “要是在我李家，早就把这种人赶出去了！” 伴随着四周的笑声，陈管家的脸色沉了下来。 身为季青瑶的贴身管家，他很清楚，最近李氏珠宝和季家的珠宝展正在合作。 这不仅仅是一桩生意，更是未来两年行业话语权的布局。 季青瑶亲自操刀，熬了大半个月，每项细节都是一一过问………… 陈管家都看在眼里。 要是这时候得罪了李太太，合作项目难免生出波澜。 可陈管家也心知肚明，眼前这个咳得浑身颤抖，捂着胸口的年轻姑娘，是季青瑶极在意的人。 他几乎是陪着季青瑶长大的，太了解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小姐，实际上极有边界感。 而苏若雪居然能被季青瑶亲自邀请，居住在同一屋檐下………… 绝不会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权衡片刻，陈管家缓缓开口： “李太太，您误会了。” “苏小姐确实是季总亲自邀请的贵客。” 不如我先带苏小姐去休息，等季总来了，再给您一个交代…………” “等什么等！” 李太太一把揪住了陈管家的领带： “我现在就要这个贱人滚出去！” “李太太…………” 陈管家依然挡在苏若雪的身前： “啪！” “请您…………”“ 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陈管家脸上。 他被打得直接偏过头去，眼镜都掉在了地上。 李太太居高临下着看着陈管家，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 “老东西，你这么护着她。” “我知道了，这位是你偷偷带进来的姘头吧？”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啧啧，陈管家，你行啊！” “原来有点见不得光的事！” 李太太继续说道： “我今天就来帮你们季家立立规矩！” 说完，她伸出了脚上那双镶满水钻的高跟鞋。 她恶意地笑着，目光在苏若雪和管家之间来回扫视： “你们现在跪下来，把我的鞋舔干净。” “我就大发慈悲，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话音一落，众人又是跟着起哄起来。 而就在这时----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嗒，嗒，嗒----” 下一秒---- 一个身高近两米的黑衣保镖像堵墙似的，横在了陈管家和李太太之间。 另一名保镖则是单膝跪地，在快速检查苏若雪的状况后，按下耳麦低声汇报。 “好啊，一个个的，胆子都肥了是吧？” 在以往，A市所有的宴会，派对，哪怕是季氏集团做东。 李太太向来是走到哪儿，都要被一堆人捧着。 没人敢让她受一丝委屈。 可今天这些“下人”，却全都敢不顺着她的心意。 李太太心间怒意更甚： “我是明白了，你们季家人一个个的，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今天，我就来亲自教一教！” 李太太再抬起手，上前两步，就要朝着保镖的脸上挥去。 可保镖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狗东西，你还敢还手！” “给我松开！” 而就在这混乱之际，保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一声： “放。” 第十九章 合作？我看不必了 听见这话，保镖立刻松开了手。 正用力挣扎的李太太，顿时失去重心，开始摇摇晃晃地向后踉跄。 十几厘米的细高跟在湿漉漉的地砖上直打滑，怎么也稳不住身形。 最讽刺的是，刚刚还在为李太太呐喊助威的名媛们，此刻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去伸手扶一把。 “砰----” 最后，李太太重重地栽进一旁的躺椅里。 紧接着，一道刺耳的撕裂声随之而来： “刺啦----” 那条号称“订金二十万”的高定裙摆，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天啊！” 名媛们被这一幕惊呆了。 在A市的上流圈子里，这绝对是历史性的一刻： 横行霸道的李太太，居然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 有许多人偷偷掏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原本围在水吧台前的黑衣保镖们整齐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接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苏若雪抬起湿润的眼睫看去： 是季晨。 他这次倒是没戴上手串。 李太太狼狈地爬起身来，在看到裙子裂开的大口后，顿时就炸了： “我的裙子！” “妈的，你们要死啊！” 她正要破口大骂，把这一股憋屈全都喷出去。 可就当她抬起头来，视线对上季晨那双眼睛后---- 硬是没能说出半个字眼。 季晨深邃的眼眸里，盛着夜色般的冷意。 冷得，像能把人剥开一层皮。 他没有理会面前略显滑稽的女人，径直来到苏若雪面前，盯着她手腕上那几道刺目的红痕，皱了皱眉。 “怎么样？” “咳…………没事…………” 苏若雪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呼吸已经平稳了些，但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的不适。 “嗯。” 在确认苏若雪并无大碍后，季晨这才转过身来。 他扫过在场的名媛们，最后，钉在李太太的身上。 “你干的？”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刀子一般直直地插进空中。 明明是炎热无比的夏日，可离水吧台最近的几个人，却是同时打了个寒战，后背瞬间窜起一阵凉意。 仗着李太太余威起哄的名媛们，此刻一个个缩着脖子，手心里全是汗，谁也不敢开口。 李太太眯着眼睛，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几分，开始正儿八经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这谁啊？ 排场倒是摆得挺大，七八个黑衣保镖跟铁塔似的杵在那儿。 但她使劲儿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愣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说白了，她李太太在A市混了这么多年，上到富豪榜前十，下到新晋暴发户，哪个不是她的座上客？ 哪一个，不是在宴会上对着她点头哈腰？ 可偏偏这张脸，她真是一次都没见过。 这么一想，李太太的心里反倒是踏实了许多： 这小子，八成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富二代。 仗着家里有点钱，带着几个人出来唬人，想要装装场面罢了！ 没见过就对了，他还不配！ 想到这儿，李太太刚才的那点顾忌彻底没了，没好气地开始怒吼： “呵，小子，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带几个人出来，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见季晨没有开口，李太太还以为是被她震慑住了，说得更发起劲： “还问谁干的？我干的！怎么了？” “连季青瑶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的，你是谁啊？算哪根葱啊？” 说着，李太太指了指身上被撕裂的裙子： “刚刚要不是你的人推我，我怎么可能会滑倒？” “现在这条裙子坏了，可就不是二十万的事儿了！” “今天，你要是拿不出一百万来，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赔钱！” 四周窸窣的议论被李太太压到无声，可季晨还是没有理她。 “陈叔。” 他走到陈管家身旁，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 “少…………先生，我没事…………”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季晨轻声吩咐道： “叫家庭医生过来，送苏小姐回房。” “是。” 保镖们立刻扶起苏若雪，开始护着她往别墅方向走。 安排好一切，季晨回头看向了李太太： “这位女士，请你离开。” “季家不欢迎你。” “不欢迎？” “你他妈谁啊，还敢跟老娘甩脸子？” 李太太边吼着，边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想走？狗东西，就你他妈有人啊？” “我李家在A市呼风唤雨几十年，还能被你一个毛头小子欺负了？” 不消多时，门外停着的面包车上，下来了十几名彪形大汉。 他们粗鲁地闯进庭院，推搡开挡路的名媛，气势汹汹冲到水吧台边。 “少爷…………” 保镖队长正护着苏若雪往里走，见前方来人，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季晨。 季晨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来水吧台！” 得到季晨首肯，队长拿起对讲机，一声令下，其他区域的保镖瞬间汇拢过来。 两拨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空中弥漫着火药味。 见自己这边的人没压住气势，李太太彻底暴怒，整张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吼道： “让季青瑶给老娘滚过来！她这个东道主是怎么当的？” “太太。” 她身旁的跟班凑了过来： “已经通知季小姐了，她马上过来处理。” 听到这话，李太太立刻扬起下巴，做派更加嚣张。 她鄙夷地指着面前的苏若雪与季晨： “一帮老鼠，混进来花了不少钱吧？” “等季青瑶来了，看你们还跳不跳！” “我可是和季氏有合作的！她来了，一定会让你们滚出去！” “还有你，狗东西。” 李太太冷冷瞥了季晨一眼，“等着在A市被我们两家封杀吧！” “合作？” 季晨看了眼腕表，淡淡说道： “我看，不必了。” 他拿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 随后，季晨再次缓缓开口： “从今日起，季氏所有与李家的合作----” “全部取消。” “什么？取消？” 这下，就连李太太身边的跟班都愣住了，嘴巴半张着，连话都接不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季氏和李家在珠宝行业里，本就是针尖对麦芒的竞争对手。 这次能坐到一张桌子上，是季老爷子亲自出面，跟李董事长谈了足足两个月才定下的合作。 可这位闯入派对的年轻男人，却开口说要取消？ “笑话！” 李太太冲着季晨大吼： “取消？你他妈谁啊？这么牛？” “季氏的生意，轮得到你一个狗杂碎来做主？” 话到一半，就在李太太还想再嘲讽几句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有人打来了电话。 “谁啊！烦死了！” 李太太皱着眉，正想直接挂断，可当她看到屏幕上跳动的联系人备注时---- 她愣住了。 给对方的备注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老公】 第二十章 终止与李氏珠宝一切业务 打来电话的，是李太太的老公，李氏珠宝的掌舵人---- 李董事长。 身旁的跟班瞥见来电提醒，立马脸色一变，凑近到李太太身边，小声说道： “太太，这个时间，董事长应该在开董事会议…………” “董事长从来不会在这么要紧的时间接电话，更别说主动打电话了，除非----” 跟班犹豫了一下，低着头继续说道： “除非，是公司出大事了。” 这话像一桶冰水，泼在李太太的后脊背上。 她整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今天李氏珠宝的董事会议，要决定整个下半年的战略部署和市场布局。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事更重要？ 李太太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又斜着眼看向不远处那个面无表情站着的季晨和苏若雪。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她脑中冒了出来： 这小子和身旁的土姑娘…………难不成和李家有什么关系？ 不过，李太太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那些保镖都是男人带来的，说明眼前这个土姑娘确实没什么身份。 而一个看起来顶多二十六七的小崽子，就算真在李家有什么背景，撑死了最多也就是个旁支亲戚。 如果真有什么硬关系，她怎么可能在之前的家族聚会上没有见过？ 更别提，李董事长有很严重的生理问题，根本就生不了孩子。 所以，也绝不可能是什么私生子。 想到这，李太太重新挺直腰杆，冷哼一声，拿起手机接通： “喂？老公，我正忙着…………” 她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手机那端男人的怒吼打断： “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这话，李太太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和李董事长结婚这么久，就从来没见过李董事长如此生气的样子。 从来对她都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 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公你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闭嘴！” 又是一声不容置疑的断喝穿透听筒：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向季氏道歉！” “不！是给季晨道歉！” “季晨？” 李太太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季晨是谁啊？老公…………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 “我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李董事长被这句疑问彻底点燃了： “你知不知道季氏刚刚在官网头条发了公告！” “声明立刻终止和我们李家的一切合作！是永久性终止！” “季老爷子亲笔签名！红头文件都盖上公章了！板上钉钉！” “败家娘们儿，你他妈真是能耐大上天啊！去人家里做个客，几十个亿的生意生生叫你给作没了！” 李太太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不是…………等会…………老公你说给季氏道歉？你开什么玩笑？” “我就跟一个莫名其妙的臭小子吵了几句嘴，和季氏有啥关系？” “混账东西！什么臭小子？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鬼东西？” 李太太连忙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不远处那个“不起眼”的身影，手忙脚乱地发送到李董事长的对话框内。 照片传送成功的瞬间，听筒里死寂了一秒。 紧接着---- “那他妈的就是季晨！” “是季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季家的命根子！” 儿子？ 季家………… 李太太思来想去，季家哪来的儿子？明明只有季青瑶一个掌上明珠啊！ 而且季青瑶现在压根儿就不在场，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老公…………骗子！这一定是诈骗团伙的局！” “你肯定是被下套了！现在的黑客手段防不胜防的…………” “放你娘的屁！” 李董事长的声音透出一种绝望的森冷： “老子在商场血拼几十年是吃素的？这种骗局我能上当？” “我要是这么蠢，李家早就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这一通话像一把铡刀，把现场的气氛劈成了两半。 身旁的那位小跟班早已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那些原本站在李太太身边的名媛，见情况有变，也开始纷纷后退，悄悄拉开了距离。 “老公你说什么胡话呢？” 李太太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死咬住最后一丝侥幸不放： “我骂的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谁晓得他什么阿猫阿狗？” “季家独一份的千金是青瑶！哪来什么儿子？你肯定是被骗了！” “女儿个屁！” 李董事长暴跳如雷： “人家藏着你他妈管得着吗？藏个身份把你这种蠢货钓出来不是正好？” “我不信！” 李太太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要真是季家的种，怎么我从来就没有见过！” “认识？季家的人凭什么要轮得到你来认识？” 电话那头的怒火几乎是隔着屏幕喷射而出： “你现在丢的不光是自己的脸，是把整个李家的基业往油锅里推！” “立刻！马上去给季少赔罪！否则----” “就等着法院的通知书吧！赔到我们倾家荡产吧！” “这事要解决不了，从今往后，我李家没你这号人！” “啪----” 刺耳的忙音像冰冷的宣告，李太太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尽，从铁青变成一片惨白死灰。 可她仍是不愿相信发生的一切，几十年以来深入骨髓的骄横压过了当下的恐惧。 李太太猛地抄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狠狠拍在水吧台的桌面上！ “吓唬谁呢？什么季晨？真当老娘没见过世面？” “用些下三滥的黑客手段！骗得了我老公，还想糊弄我？” “有种让季青瑶立刻滚出来见我！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事掰扯清楚！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 “让你们季家现在就发正式声明！公开跟我李家决裂！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敢不敢承担这个后果！” 一片死寂中，季晨忽然极轻，极淡地笑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刚发出去的那条短信，然后抬眼说道： “要声明？” “好。” 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叮咚！” “叮咚！” 李太太和她身旁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小跟班，两部手机上同时发出了刺耳的提示音。 消息的来源，是季氏集团官方企业账号。 内容如下： 【季氏集团紧急公告】 【即日起，季氏集团终止与李氏珠宝一切业务往来及合作项目，所有已签署合同即时作废。】 【相关赔偿与法律程序，将严格依据协议条款执行。】 【特此通告。】 发布时间，一分钟前。 第二十一章 对不起，苏小姐 “五…………五分钟前？” 李太太呆滞地重复着这段话。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摸向桌沿，想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脚下却像踩在棉花上无力。 “季…………季晨…………” 李太太最后一点强撑的气力终于耗尽，双腿再也支撑不住。 “扑通”一声，伴随着香槟塔轰然倒塌，李太太彻底瘫软在地。 那本就被撕裂的华贵衣裙浸在浑浊的酒液里，更显狼狈。 “你…………你们季家疯了…………” 李太太瘫坐在地，像是在梦呓，又像在控诉： “我看…………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处心积虑！早就算计好了要狠狠坑我们李家一道！” “小事？” 季晨偏过头来，“看来你搞错了重点。” “少他妈演！不就是怕当众承认，是你弄坏了我的衣裙，会丢了你季大少爷的脸！不就是心疼那点臭钱！” “宁愿躲在季老爷子身后，和我们李家撕破脸开战，都不肯掏这一百万！你还是不是个带把儿的男人？” “就是个敢做不敢认的软骨头！下三滥的孬种！！” 面对李太太的胡搅蛮缠，季晨摇了摇头。 他向来不愿在蠢人身上浪费口舌。 可是，就在他刚刚走进水吧台的瞬间，撞见李太太欺辱苏若雪的那一幕时： 那张委屈的脸庞，第二次与他记忆中幼时玩伴的身影高度重叠。 而此刻，一向冷淡的季晨，眼中罕见地燃起了些许怒火。 他甚至来不及思索缘由，身体已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一句呵斥破口而出： “你错在，不该在我季家的地盘上仗势欺人。” 李太太浑身一颤，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寒意刹那爬上全身。 这时，她才明白过来，季晨之所以挺身而出，根本就不是因为身上这件高定衣裙。 而是为了刚刚那个被自己羞辱的姑娘。 为什么？ 难道…………她对于季家来讲，是什么不可冒犯的存在？ 否则以季氏数十年商海沉浮的沉稳作风，怎么会因为一个陌生人，不惜挑起如此惨烈的商战？ 刚才那些盖着公章的文书，可是季老爷子点头后才能签署生效的。 “荒谬！这太荒谬了！” 李太太的脑子像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通。 “喀嚓----！” 整齐划一的军靴顿地声响起。 季晨身后那列沉默的保镖，不知何时整整多出一倍人数，如山岳般同时前踏一步。 黑沉沉的压迫感，彻底包围了李太太带来的所有人。 不光如此，昔日将她吹捧上天的“姐妹”们，现在要么低头飞快划手机，要么悄悄捂嘴后退。 而那位刚刚叫嚣得最凶的粉发名媛，早已是不见踪影了。 谁也不敢在此刻替她撑场。 环绕于李太太的光鲜尽数褪去，只剩下她一个的焦点。 “你们真是疯了，疯了！一个泥腿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丫头！居然值得你们季家这么付出！” “贱人！你到底是谁！” 李太太的手指带着滔天的怨毒，死死指向苏若雪的方向： “一个泥坑里打滚的贱骨头！一个腌臜肮脏的泼贱坯子！” “季家凭什么这么帮你！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李太太赤红着双眼，直直扑向一个勉强认出的熟面孔，抓向对方精致的裙角，涕泪横流： “刘太太！您评评理，说句公道话啊！就为了一个土包子…………他们季家…………” 那位被称为刘太太的女人猛地尖叫一声，惊恐万分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掸开李太太伸来的手。 “神经病，谁认识你这种疯婆子！” 说着，刘太太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朝着别墅内部走去。 生怕被这泼天的祸事沾上一星半点。 喧嚣的余波尚未散尽。 面对李太太那穿透耳膜的嘶吼与辱骂，季晨先是松了松袖口上的纽扣，随后居高临下地站到她的面前。 “李太太。” 李太太惊魂未定地抬起满是泪痕和酒渍的脸，失神地茫然回应： “你…………你还要干嘛！” 季晨并未再看那张令他作呕的脸。 他缓缓抬手，直直指向那方被严密守护的场地一角。 陈管家和保镖队长微微侧身，显露出那道一直被小心护在身后，纤细而沉默的身影。 “现在。” 季晨低沉的声音下达出一道不容质疑的命令： “给苏小姐道歉。” 李太太瘫坐在冰凉黏腻的酒液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抬起头，死死瞪着季晨，嘴唇哆嗦着。 道歉？道你娘的歉！老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李太太心里在疯狂地咆哮着。 可她毕竟也不是傻子，很清楚今天要是不把这关混过去，哪怕是回了李家，日后也绝对没好果子吃。 就算李董事长平日再宠爱有加，可今天他口中的话语是彻底让李太太明白了： 李董事长本质上就是一个纯粹的老资本家。 翻脸比翻书还快。 事情要是再进一步恶化，他真的能把自己扫地出门！ 反正…………后面还有机会报复回来的………… 磨蹭了半天，李太太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对不起。” “听不见。” 季晨不疾不徐地开口。 李太太攥着裙角的指节发白，脖颈鼓动，像被扼住喉咙的野兽。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太小声了。” “我没听见。” 季晨这话一出口，围观人群也明白了： 哪是声音太小了？ 他今天就是要把李太太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李太太的脸都气歪了，眼神怨毒到像要喷火而出。 但她也知道，现在自己没退路了。 “对不起！行了吧！” 李太太心一狠，猛地朝着苏若雪那边磕下一记头，扯着嗓子嘶吼： “是我他妈眼瞎！是我犯贱！是我不识抬举！！” 空气凝滞了三秒。 季晨依然是面无表情，甚至有点玩味儿地歪了歪头，随后问道： “说清楚点，对不起谁？” 李太太脑袋里“嗡”地一声，理智瞬间蒸发。 哪怕此时她双眼布满血丝，眼角都急红了，也不得不再次抬头，咬牙爆吼： “对不起！苏小姐！是我错了！” “我眼瞎！我犯贱！！我不该狗眼看人低欺负你！我更不该在季家的地盘上撒野！” “对不起！对不起！…………咳…………咳咳！” 第二十二章 季老爷子想见你 在多次的大声嘶吼后，李太太的嗓子撑不住了。 剧烈地瘙痒与疼痛一齐涌了上来，每一咳都像要把胸腔震碎一般。 她整个人痛苦地缩成虾米，弓着背剧烈痉挛，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而在苏若雪听到李太太那和自己类似的咳嗽声时---- 她一直紧抿着的唇微微动了一下。 苏若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一丝打脸的快感，也有一丝对季晨如此狠绝决策的疑惑。 最终，都淹没在深深的疲惫里。 苏若雪没有选择在此刻问出心里的疑问，只是对着季晨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垂下了眼帘，捂着嘴偏过头去，不想再去看那不堪的场面。 季晨冰冷无波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随后，他直接对着保镖队长扬了扬下巴，只丢了句简短的命令： “拖走，吵。” “是！” 保镖队长立刻会意，直接带着两个肌肉紧绷的壮汉走上前。 他们一左一右架起了瘫软在地，还在狼狈咳嗽的李太太。 “咳咳！你，你们别碰我！” 李太太拼命挣扎着，可那点力气在保镖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她只能绝望地蹬着双腿，脚上那只摇摇欲坠的高跟鞋“啪嗒”一声甩飞出去，撞在几米外的柱子上。 可哪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拽而出，哪怕最后一点体面都被扒光，踩碎。 李太太却仍是一直在挤出些破碎的动静： “季晨，你给我等着！这事儿…………咳咳…………没完…………！” “我李家绝不会…………咳咳…………轻易放过你的！” 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风头正盛，众人拥簇的“李太太”。 此刻像一件污糟的垃圾，被半提半拖地强行拽离水吧台。 而李太太带来的那群“忠心”跟班，都在季晨保镖们的注视下，仓惶地追随着她被拖行的轨迹。 像一群被驱逐的丧家之犬，朝外而去。 “砰！” 门关上了。 等苏若雪被搀扶着从水吧台回到房间，换了衣服，吃下药片后，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了下来，胸口的不适也渐渐平复。 尽管一旁陪同的陈管家反复劝说着请家庭医生过来瞧瞧，可苏若雪只是摆了摆手。 “不必麻烦了，陈管家，我的身体我清楚，歇歇就好。” “心情舒畅了，自然就没事了。” 说到底，苏若雪觉得她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的客人。 季家对她已经够好了，她不想再添更多麻烦。 经历了刚才那一出，苏若雪虽然心里疑惑满满，但在看到李太太狼狈的下场后，她反而是更加坚定了自己一贯的想法： 少掺和这些大人物的恩怨是非。 不然有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等家里被张伟装修好了，她就马上搬回去。 而这时，季青瑶才急匆匆赶了过来，焦急地问道： “妹妹！你没事吧！” “没事的，季姐，我好多了。” 还没等苏若雪开口，经验老到的陈管家已经清清楚楚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汇报给了季青瑶。 从李太太的刻意刁难，到季晨的突然出现以及随后下达的强硬指令。 在听到前面李太太为难苏若雪的部分时，季青瑶是越听脸色越沉，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内疚。 她刚才被一个难缠的合同给绊住了，没能第一时间赶到护着苏若雪。 人是她请来季家住的，刚来就让人在自己地盘上受了欺负。 这要是传出去了，她季青瑶的面子往哪搁？ 然而，当陈管家说到季晨不仅亲自出面阻止，还直接下令“处理”了李太太，甚至当场切断了与李家的所有业务往来时---- 季青瑶瞬间瞪大了眼睛，惊讶直接盖过了怒气。 季晨？ 她那个一向是不近人情，淡漠如水，并且几乎没有和外界人士有过任何联系的亲哥？ 这一次派对，季青瑶根本就没有邀请季晨来。 一是因为季晨不喜欢热闹。 此前所有的邀请，都被季晨所拒绝了。 二是因为人多嘴杂。 季晨最烦的就是有人打量他，胡乱揣测他的身份。 那他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切断了和李家的所有业务往来？ 季青瑶立刻拿出手机，跟公司的助理确认了情况后，她才彻底信了---- 他的“冰山”亲哥，这次是玩真的了。 这太反常了！ 要知道，因为季晨的身体状况特殊，季家一直把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他的世界像一座隔绝尘世的孤岛般，不被外界知晓存在。 可今天，他不仅主动现身于人前，还相当于直接对着所有人宣告了自己是季家少爷的身份！ 而更让季青瑶想不通的是，季晨对苏若雪的态度。 按照她哥的性格，怎么会对之前只见过一面的苏若雪如此维护？ 甚至是说，季晨今天就是为了帮助苏若雪，才向外主动宣告了他隐藏二十多年的真实身份！ 虽说，季青瑶自己打心眼里也喜欢若雪这个妹妹，觉得她单纯又努力。 但季晨可不是这种热心肠的人。 说起来，季青瑶脑中又冒出一个疑惑： 当初给季晨给别墅选设计师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声名显赫的大咖他看都不看，偏偏一眼就相中了还是个新人的苏若雪呢？ 这个问题以前没深想，此刻却像根刺一样突然冒出来，扎得季青瑶心烦意乱，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眼下，确保苏若雪这位自己请来的客人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她立刻拿出惯有的强硬态度，直接一个电话把她的专属私人医生给叫了过来。 等医生详细检查完，确认苏若雪确实只是受了点惊吓加上有点累，好好休息就没事之后，季青瑶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一点。 她坐到苏若雪床边，一脸歉意又心疼地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啊妹妹，委屈你了…………” “我真没想到，这才刚把你接过来住，就让你碰上这种糟心事…………” 可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季青瑶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当她看到来点显示时，立马站起身来，眉头微蹙着接通电话： “我在。” 在听清对方所讲的话语后，季青瑶的表情霎时沉了下来，语气也带着明显的不悦： “对，苏妹妹是我请到家里暂住的客人。” “…………什么？” “绝对不行！她现在需要休息！” 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苏若雪只看见季青瑶沉默了几秒，最后低声回道： “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季青瑶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眼神变了。 从刚刚的担忧，变得复杂难辨。 “妹妹。” 季青瑶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和纠结： “今天…………恐怕还得再辛苦你跟我出去一趟。” 她稍稍顿了一下，看着床上的苏若雪，低声开口说道： “我父亲，现在想要见你。” 第二十三章 ：前往季家老宅 “现在吗季姐？” “嗯。” 季青瑶抿了抿唇，思索再三，终究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妹妹，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 “没事的。” 苏若雪截住了季青瑶的话头，回答得十分干脆。 于情于理，苏若雪都觉得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既然在吃了药后，她的嗓子已经好多了，那么身为暂住在这里的客人，主人的邀请自然是不好推脱的。 何况抛开“客人”的身份不谈，她现在还是季家聘请的设计师。 尽管甲方是季晨，可季家大小事，终归得这位老爷子点头。 哪儿还有不去的道理？ 而且，苏若雪心里也清楚，季青瑶刚才已经硬顶着老爷子的意思，帮她挡过一回了。 再推，就是让季青瑶夹在中间，往难处上逼了。 苏若雪不想让季青瑶为难。 不就是见个大佬？ 如果真是为了设计别墅的事儿，这些年稀奇古怪的甲方，她苏若雪见的还少？ 无非就是气氛庄重点儿，规矩大点儿。 “真没事。” 苏若雪朝季青瑶挤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半开玩笑地说道： “就是有点紧张。” “走吧季姐，早去早回。” 季青瑶怎么可能看不出，苏若雪是在强撑着呢？ 她心里又酸又心疼。 最终，季青瑶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苏若雪还有些苍白的脸颊。 那双在商业界锋芒霸气的眸子，此刻尽是难得的温柔---- 像是姐姐在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小妹一般。 “别硬撑着，难受了随时说，把药带上。” “我陪你一起去。” 陈管家动作很快，车已经稳稳停在别墅门前。 一转眼的功夫，泳池旁的名媛们已经被清了个干干净净。 而季晨此时，也是不知去向。 季青瑶亲自扶着苏若雪坐进后座，关上车门前，还特意叮嘱陈管家开稳点。 车内空间很大，空调温度也是恰到好处。 好闻的香薰散开，熏得苏若雪本就劳累的身躯更加松弛下来。 车子驶出庄园气派的大门，汇入城市的车流。 苏若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养神。 而季青瑶则是一反常态，沉默无比。 她时不时用手点着膝盖，时不时看向苏若雪。 直到一个稍急的转弯晃醒了苏若雪，她刚睁开眼，就对上季青瑶正看过来的目光。 见此，季青瑶缓缓开口说道： “妹妹，我有个事儿不太明白，不想藏着掖着，所以想问问你。” “嗯？季姐你说。” 苏若雪偏过头来。 “我哥这个别墅单子…………” 季青瑶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得委婉一些： “你当初是，怎么接到他这个的单子的？” 苏若雪闻言一愣，有些意外季青瑶会突然问到这个。 她正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季青瑶又紧接着补了一句： “要是涉及到行业机密不太方便，就当姐没问。” “没有不方便，季姐。” 苏若雪立刻摇了摇头，又仔细回想了下当时的场景： “就是公司内部系统分派的案子，落到我们设计部后，部长指派给我来做，我就接了。” “就这么…………直接？” “嗯。” 苏若雪点着头，很确定地应道： “就这么接下的。” 不过紧接着，她就想起来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看着季青瑶说道： “不过，后来倒是听说…………是老板亲自跟我们部长打了招呼，指定由我来做的。” “季姐，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季青瑶没有马上回答。 她盯了苏若雪看了几秒，然后忽然弯唇一笑，亲昵地拍了拍苏若雪的肩膀： “这样啊，那看来你们老板的眼光是真挺不错的！” “选到妹妹来给我们做设计，我也安心不少。” 原本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车程，可苏若雪的困意已经因为刚才的对话彻底没了。 这几天她忙得脚不沾地，基本都是干到半夜，然后倒头就呼呼大睡。 根本没有时间仔细想过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安静下来，苏若雪便开始在脑子里一件件梳理。 她发现自从和那位男老师相亲后，她的生活像是被人按了快进键一般。 短短几天时间，就先后冒出了白予星，沈怀瑾，张伟，季晨这四尊“大佛”。 虽说苏若雪早就认识其中的三人了，但莫名其妙的修罗场和一系列离奇的突发事件，还是让她觉得十分奇怪。 而眼下，她居然还要去见整个A市最有分量的人物之一---- 季氏集团的掌舵人，季老爷子。 就好像人生突然开挂了一样。 “季姐。” 想到这里，苏若雪斟酌着开口问道： “你父亲…………季老爷子，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这还用问？” 季青瑶轻轻一笑，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我哥那种性子的人，今天居然为了你这个设计师，当场发了火。” “还当着一众名媛的面，主动把他季家大少爷的身份给爆了出来。” 季青瑶笃定地点点头： “这种事在圈子里传得很快，我父亲自然也是知道了。” “他虽然宠爱哥哥，任由着哥哥去切割李家，断掉合作。” “可越是这样，父亲就越想亲自看看你。” 季青瑶的目光重新落回苏若雪脸上： “父亲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哥哥头一次做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 这番话，也苏若雪陷入了思考。 季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若雪很确定，自己这辈子从来没在过去二十多年里见过他。 除开签合同那次，今天不过是第二次照面。 可今天季晨貌似是为了她，才当众和李家闹得极不愉快。 苏若雪不懂。 她反而还隐隐有点担心---- 要是一旦别墅设计出了纰漏，这份决绝，会不会也落在她身上？ 苏若雪甚至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干脆就答应接这个单子。 季青瑶看着苏若雪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狠，抬手拍了拍苏若雪的腿： “不过你放心，不管父亲想看什么，我都在旁边。” “你要是被问急了，就看我，我替你接话。” 苏若雪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 还是季姐好。 第二十四章 ：季老爷子 季家老宅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 苏若雪，季青瑶和陈管家三人下车后，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布局讲究的庭院。 不同于许多电视剧里金碧辉煌的装饰，季家的庭院没有什么浮夸的炫耀。 只有两株老桂树种在湿润的院里。 “咳咳…………” 苏若雪接过陈管家备好的温水，又吃下一片药，跟着季青瑶穿过摆放着许多古董的门廊，继续向屋内走去。 她们并未在一楼过多停留，径直走上了二楼。 走廊尽头，一扇门虚掩着，透出恰到好处的温馨光线。 “慌吗？” 苏若雪摇了摇头。 季青瑶没再多说，稍一用力，“吱呀”一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季老爷子的房间，看起来就像是非常普通的套房一样。 正对着门口的主位上，孤零零摆放着一张形制极其简朴的硬木座椅。 一位白发老人端坐其上。 他的腰杆挺得比椅背更直，深褐色的沉重手杖横搁在他的膝头。 老爷子的镜片很厚，可当他微微眯起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目光穿透镜片聚焦在苏若雪身上时---- 苏若雪后背的汗毛的都立起来了。 那是一种无形，却又仿佛带着实质重量的穿透感。 就像被人看穿了一样。 “来了？” 季老爷子率先缓缓开口。 “是，父亲。” “坐。” 在季老爷子说完后，侍立在旁，身着笔挺黑色西服的老管家，也随之应声而动。 他走向那张位于主位右下首的椅子，戴上两只白手套，慢慢伸出手来，搭上椅背。 “咯哒。” 将椅子拉开恰到好处的缝隙后，老管家转过身来，朝着苏若雪的方向，行了躬身礼。 “苏小姐，请上座。” 一旁的季青瑶在看见这一幕时，心里十分震惊。 因为这张椅子，是季家的首席客椅。 在外人看来，可能这只是一张普通的椅子，而坐在哪里，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 可在她们季家，这张椅子，象征着最高待客礼遇。 在以往会见A市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时，父亲都不会轻易地邀请客人坐上去。 此前，能在第一次会面，就被父亲允许坐在这的，除了A市第一家族叶家的家主，就只有贾大师了。 可今天，父亲居然是把这个位置，主动留给了苏若雪。 季青瑶将视线移到一旁，显然，苏若雪此刻也是感受到了些许份量。 因为她的眼神里，明显透着局促，还有一丝无措。 苏若雪虽然从来没有出入过什么上流宴会，可她看的电视剧多。 她很清楚，一般能够坐在这的，至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还没等苏若雪思考清楚，要不要落座时，季青瑶就率先迈出了一步。 在老管家的注视下，季青瑶将手包轻轻放到桌上，随后收起裙摆，稳稳地坐在了那张首席客椅之上。 “小姐，这…………” 没等老管家说完，季青瑶就伸出手，将身旁的辅椅，拉开了一条缝隙。 随后，她仰起脸，对着苏若雪绽开一个安抚又带着点霸气的明朗笑容： “妹妹，来，坐姐姐旁边！” 说着，季青瑶又侧过身去，看向主位上的季老爷子。 她的脸上重新扬起了那副季家千金一贯的娇俏蛮缠，却又理直气壮的神态： “父亲，您自个儿这两天嗓子还总是不太舒服呢，我这位妹妹刚刚也是受了惊，老是咳嗽。” “所以，今天，我就坐你们俩中间吧。” 季青瑶笑盈盈地继续说道： “万一您说着说着不舒服了，我这女儿也好及时递茶润喉呀！” “而且，苏妹妹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身为您请来的客人，她要是紧张了想喝口水顺顺气，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好在手边上照顾一下。” “季家向来都是礼待来客，这还是您教我的呢。” 老爷子眯着眼，在两人身上审视了一番，最后没说什么。 他那苍老却依旧有力的头颅，轻轻向下一点。 苏若雪只觉得喉咙干得发紧，见季老爷子允许，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轻悄地坐了上去。 在众人落座后的一分钟内，季老爷子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一直在盯着苏若雪看。 “咔哒，咔哒…………” 整个房间内，只听得见角落里那架古董座钟的声音。 在这份静默里，苏若雪突然又觉得喉咙间一阵发痒。 她连忙侧过头去，紧紧捂住嘴，想努力把瘙痒给压下去。 可最后，苏若雪还是抵不过难受，不可避免地轻轻咳出了声。 而就在这时，一直端坐如磐石的季老爷子，突然开口问道： “苏姑娘，你就是阿晨不顾阻拦，执意选定的那位设计师？” 苏若雪的身子应激性地一绷，连忙挺直腰背，双手压在膝上，赶快回道： “您好！是季总确实委托了我来设计，在下个月就会开工。” 季老爷子听罢，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见到季老爷子所问的，是别墅设计上的事情，苏若雪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许，旁边的季青瑶也暗自吐出一口悬着的气。 看来只是走个过场。 显然，季老爷子的关注点，与老管家刚刚和季青瑶打电话时所说的并不一致。 但也在情理之中。 贾大师之所以在季家地位极高，不仅仅是因为季晨的关系。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季老爷子本身对贾大师那份近乎敬重的态度。 不然上到董事会高层，下到季家的仆人，包括像“王叔”那种老谋深算的资本老油子，怎么会对一个出家人如此恭敬？ 季青瑶心想，看来今天父亲喊苏若雪来的目的，还是为了了解贾大师那栋别墅的设计。 既然最初的身份确认已经过了，接下来季老爷子所问的，大概率就是设计项目本身了。 方案方向，工期节点，风格要求………… 而这些，苏若雪都有所准备，回答起来并不难。 然而---- 季老爷子却没有再顺着话题往下问了。 身为女儿的季青瑶，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看见端坐主位的父亲，居然是缓缓睁开了那双沉静到令人心颤的眼睛。 自从父亲上了年纪后，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几乎已经成了父亲的日常。 季青瑶已经很久没见过父亲如此专注，神情如此锋利的样子了。 随之而来的，是当季老爷子再次缓缓开口时，问出了一个令苏若雪和她都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 “苏姑娘，令尊早年间的名讳…………可是叫苏国安？” 第二十五章 ：苏姑娘需要，就用季家的最高规格去办 苏若雪愣住了。 苏国安？ 那是她父亲在许多年前使用过的名字。 甚至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被父亲给更换了。 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在大学某年寒假。 那天，苏若雪家里大扫除，整理父亲的床头柜时，无意间翻出一本旧册子。 册页里，是父亲年轻时的照片。 可落款人上，父亲用笔所签的名字，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称谓。 而是“苏国安”这三个字。 后来在一次晚饭时，苏若雪忍不住问了出来。 父亲并没有隐瞒，很爽快地对这鲜有人知晓的旧事讲述了一二。 按照父亲的说法，除了当年极少数的老友与家人，几乎没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而眼前这位叱咤风云的A市大人物---- 季老爷子。 他又是怎么会知道呢？ 苏若雪在心里盘算了一二，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是的。” “这是父亲之前的名字。” 在得到苏若雪肯定的答复后，季老爷子原本沉稳如古井的神情，忽然缓缓舒展开来。 连嘴角都扬起了几分愉悦的弧度。 “好，好啊。” 他轻轻拍了拍膝上的手杖，随后看向一旁的季青瑶： “苏姑娘既是阿晨力荐的设计师，又是由你亲自引入家门的客人…………” “从现在起，她就是季家的贵客了。” “青瑶，接下来，你来负责苏姑娘的一切需求。” “在贾大师的别墅完工之前，无论是设计上的资源调配，还是生活上的保障照拂。” “只要是苏姑娘需要，就用季家的最高规格去办。” 最高规格？ 季青瑶还没从刚才父亲那句意味深长的问话中缓过神来，现在听到这道破格的指令，心口更是狠狠一震。 “最高规格”这四个字，在季家从来不是随便说说的。 它代表着无条件优先，代表着最顶级的待遇。 代表着从今晚开始，到别墅完工之前，只要苏若雪在设计或生活上提出任何要求。 整个季家，甚至是整个季氏集团，都要倾斜资源与力量，去帮她完成。 这………… 季青瑶觉得，这也太离谱了。 别说她自己了，就连从小被全家宠到骨子里的哥哥季晨，也不能在所有事情上享受这样的待遇。 苏若雪一个外人，怎么会在和父亲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就得到了如此的优待呢？ “怎么，有些困难么？” 季老爷子的声音带着浓烈的威压。 在这股笃定的气场下，季青瑶根本无暇多想，身体已先一步下意识应声： “是，父亲，我记住了。” 话一出口，季青瑶才慢慢回过神来，回头看向旁边同样一脸茫然的苏若雪。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这位和她意气相投，才认识没几天的妹妹，身上绝对藏着天大的秘密！ 如此一来，如果季晨同样也知道些什么，那么他今天那看似突兀的举动，就有了一个极其合理的解释。 在父亲和季晨眼中，与李家切割后造成的一切损失，都远远比不上保护好苏若雪的人生安全。 “苏姑娘，辛苦你今天跑这一趟。” 季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撑着手杖，想要站起身来。 季青瑶和老管家二人见状，立刻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将老爷子搀扶起身。 随后，季老爷子看着苏若雪，神情从刚才的威严，转为温和的笑意： “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听青瑶说，你今天身子也不大舒服，如果需要什么药物，就随时和青瑶说。” “别见外。” 见外？ 苏若雪在心里已经把头摇断了---- 她哪敢啊！ 说白了，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哪曾想会突然被这样一位在A市举足轻重的人物亲自接见？ 还在初次见面时，就直接给予了她如此大的恩赐与优待。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让苏若雪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如果说前几天白予星的修罗场，已经够像综艺里面的高能环节了---- 那眼下她的遭遇，简直就是爽文女主的标配待遇。 苏若雪甚至能想象出来，但凡要是和李欣怡说了今天的一系列事儿，李欣怡那张大嘴巴八成能当场编出一部《灰姑娘逆袭记》来。 可即便苏若雪心底是惊涛拍岸，但她还是拎得清轻重，连忙站了起来，向着季老爷子恭敬道谢： “多谢您，我已经舒服多了。” 她又忙不迭地补了一句： “真的。” 见苏若雪比刚来的时候气色好了不少，言语也活络了起来，季老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回去吧，路上慢点。” 说完，季老爷子摆了摆手。 老管家心领神会，立刻快步上前，走到门口，恭谨地将沉重的木门轻轻拉开。 “苏姑娘，小姐，请。” 出了房门，苏若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今天的会面会是另外几种场景---- 或许是被老爷子严肃追问，为什么季晨会为她出头，是不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被老爷子考察设计能力，当场讲述清楚设计方案。 甚至，苏若雪在车上休息时，已经准备好了几套不同的说辞。 可现实却比她的想象还要离谱。 甚至比起小说情节，都缺乏了铺垫与逻辑。 而季青瑶看着一旁这位身份被瞬间升级的妹妹，虽然心底疑惑不已，但还是先收敛了情绪，挤出一个带点俏皮的笑容： “看吧，我就说嘛，妹妹你不用怕。” 走廊的灯光温柔，连空气似乎都随着两道背影渐行渐远而轻快了几分。 而房内，气息却在顷刻间沉了下去。 季老爷子静静地目送着门外的方向，直到苏若雪与季青瑶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重新坐回椅中。 随后，季老爷子看向了老管家。 老管家点了点头，立马走到季老爷子背后的墙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咔哒。” 一声轻响，那面看似十分厚实的“墙”，被慢慢移开了。 这，是一道暗门。 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在季老爷子的房间内，有这样一个私密空间的存在。 “身份确认过了？” 昏黄的光线中，一个人影从暗门内缓缓走出。 是季晨。 他的神情不显波澜，只是恭敬地看着季老爷子。 “确认无误，父亲。” 听罢，季老爷子抬起了头，仰望着天花板，眼底闪过一抹久违的出神之色。 像是透过这间房屋，看到了遍布星辰的天空，和二十多年前的某个熟悉身影。 “能在二十年后找到他的女儿，也算是我们两家的缘分吧。” 良久，季老爷子慢慢闭上了双眼，嘴里低声呢喃着： “真像啊…………” “真像。” 第二十六章 ：你把我灌醉 夜色沉沉，季家别墅内，安静得只剩下水景的轻微流动声。 这一路上，季青瑶都没有再问苏若雪任何敏感的问题，只是和她聊了一些圈子里的八卦和工作上的需求。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下车后，她笑着拍了拍苏若雪的肩膀： “赶快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什么都别想，先养好身体要紧。” 在给苏若雪简单介绍了整个别墅的布局后，季青瑶便带着陈管家离开了。 给苏若雪留出了完全的私人空间。 浴室里的蒸腾的水汽散开，温热的水从肩颈淌下，带走了苏若雪一天的疲惫与压抑。 直到困意悄然涌来，她才关掉花洒，用毛巾将湿漉漉的发丝裹住，走出浴室。 吹干头发，换上柔软的睡衣，敷上季青瑶早就准备好的面膜---- 凉凉的面膜贴上脸颊时，她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随后，苏若雪躺进柔软的床铺里，准备拿起手机，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 可当她打开屏幕，进入绿泡泡时，密密麻麻的未读信息猛地一齐弹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李欣怡的语音轰炸。 不知她从哪儿打探到的消息，居然知道苏若雪早上是被一辆豪车接走的了。 再加上从下午到晚上，苏若雪一直没回消息。 这位八卦女王已经在脑子里编好了三十集的“金主包养”狗血剧本。 同样是话多的人，张伟今天则显得十分反常。 他不仅详细地把保险理赔的定损结果发了过来，还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亲自跑了好几趟物业和其他地方。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若雪想了又想，以前张伟没有这么细心勤快啊？ 八成是被后来的对象调教过了。 当然，还有沈怀瑾。 这位医生的消息一如既往地简短： 【今晚睡前，记得吃药和量体温。】 看着这行字，苏若雪忍不住笑了笑，随后开始耐心地把每个人的信息都一一回复过去。 等把李欣怡的“语音大礼包”听完，应付完张伟的碎碎念，又给沈怀瑾报了个平安。 等所有红点消失，苏若雪的视线最终停在了白予星的头像上。 在餐厅相亲事件后，这位大帅哥每天都会隔三差五地抛出一些阴间话题，花样百出地逗苏若雪开心。 而且不管话题正不正经，结尾必带一句： “我真不是渣男啊！” 可自从白天那句离谱的“大浴缸言论”被苏若雪当场怼了回去后，这位大帅哥就一反常态。 一条消息都没再发过。 苏若雪想了半天，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男人不会是又觉得，他被讨厌了吧？ 很有可能！ 毕竟白予星曾经亲口交代过---- 他之所以不主动找苏若雪，是因为苏若雪回消息慢。 在白予星那套极其主观的逻辑里，这就等同于： 苏若雪不喜欢和他聊天。 虽然，苏若雪已经解释过了，是因为她每天都忙得脱不开身。 但有了前车之鉴，苏若雪真不敢保证，这位大帅哥不会又在脑子里自导自演三百集“我被嫌弃了”的独角戏。 于是，苏若雪精心挑了个既不太生分也不算亲密的表情包，并主动发了一句： 【睡了嘛？】 短短两秒后，对方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还没，我在等。】 【嗯？等什么？】 【等你有空的时候。】 ………… 得，苏若雪差点忘了，季青瑶说过，白予星有很严重的渣男嫌疑。 这种老掉牙的土味暧昧，简直是渣男必备。 没过几秒，白予星的消息又蹦了出来---- 【今天去季家了？】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严肃那种？】 苏若雪想了想，脑海里闪过李太太的刁难，季晨不动声色的救场，还有季老爷子那句意味深长的“最高规格”。 可这些事情，她一时还理不清，更不想让别人牵扯进来。 于是，苏若雪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还行吧，挺客气的。】 【客气？不会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苏若雪翻了个白眼，敷衍地甩过去一个【呵呵】。 不过，说到季家，她心里还是记着一件事---- 不管怎么说，季晨今天帮她解了围，这份人情得找机会还，最起码得当面感谢一番。 而说到季晨，苏若雪又想起一件事情，忍不住敲字问道： 【对了，之前青瑶姐不是说，她没把你赶走，是因为季晨很欣赏你？】 【这是怎么回事？和星光文娱有关系嘛？】 那头的回复迟迟没弹出来。 苏若雪盯着屏幕，就看着白予星的昵称一会儿变成“正在输入中”，一会儿又恢复原样。 闪了几次又消失，闪了几次又消失---- 她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出道太早，读书读少了，有什么字不会打。 过来半分钟后，对话框终于里跳出了一行字： 【这事，发消息说不清。】 【？】 【接电话吧。】 【至于吗？】 苏若雪边打字吐槽，边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白予星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听得到嘛？” “嗯，你说。” 还是那副既慵懒又吊儿郎当的味道。 “我和他算是…………各取所需吧。” 白予星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我手里有些东西他要，他手里也有我想要的筹码。” 筹码？ 苏若雪皱了皱眉： “听着…………像是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交易？” “聪明。” 白予星继续说道： “不过，这笔交易还没谈完呢。” “什么东西？” “现在和你说，还太早了。” 神神秘秘的………… 可这样一来，苏若雪的好奇心反而被吊得更高了。 在此之前，外界几乎没人知道，季家还有“季晨”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就算白予星是季青瑶曾经的艺人，那他又是怎么跨过这一层关系，和季晨认识的？ 而且………… 还变成了“能谈交易”的程度？ 这可不是普通点头之交能做到的事。 苏若雪盯着天花板，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水很深。 “你们俩之前…………很熟？” “熟不熟的嘛…………” 白予星顿了顿，戏谑地说道： “等哪天我们再出去相亲，你把我灌醉了，说不定就全招了呢。” 苏若雪无语得差点笑了出来，赶紧伸手把快要滑下来的面膜往上按了按： “神经病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很正经啊。” 白予星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晃了出来： “而且我酒量很好的，想灌醉我…………你可能得多花点心思。” “我看你是多花点心思在胡说八道上！” “行行行，不正经的这段先收起来。” “总之，我现在就不告诉你。” 好嘛，吃瓜吃到一半硬生生被人收走了勺子！ 气得苏若雪声调都高了不少： “你就说这点东西，发消息怎么说不清了？非得打电话装神秘？”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 白予星思考片刻，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不可以么？” “白予星，你！” 苏若雪刚要发火，就听见白予星先一步大声喊道： “为了防止你骂人，我先挂了啊！拜拜！早点睡！” “嘟----嘟----嘟----” 听筒里只剩忙音。 这一下，苏若雪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最后，她干脆把被子一扯，把整个人都裹了进去，闷闷地丢下一句： “神经病！” 第二十七章 ：老板跳楼了？ 尽管季家的别墅内有许多新奇的玩意。 像是桑拿房，游戏厅，酒吧等等。 甚至还有一间配置奢华的私人影院。 换作平时，苏若雪肯定要去每个房间里都转一圈，顺便拍拍照发给李欣怡，让她嫉妒到原地去世。 可现在，苏若雪却没有这个心情。 她关上门，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盯着屏幕上贾大师的别墅设计图看了好一会。 “为什么会这么设计呢…………” 这已经是苏若雪第三次盯着那间“特殊”房间的设计图纸发呆了。 一个地下房间，面积不大，却汇聚了几乎整栋别墅一半的电路走线。 按常理来说，这种高风险的集中布线方案，稍微有点水平的设计师，都绝对不会这样设计。 风险太高了。 A市的夏日十分炎热，冬天又冷得要死。 万一这过于集中的电路出了点问题，整栋楼都得跟着遭殃。 按照王叔的说法，这图纸还是一个极其专业的团队画出来的。 苏若雪越看越觉得诡异。 这哪专业了？ 难道…………有钱人真的这么好糊弄？ 苏若雪托着下巴琢磨了很久，依旧没有猜出贾大师到底想拿这个房间做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不过眼下，因为贾大师已经选好了所有材料，苏若雪打算下午回一趟公司，和材料商面对面确认细节。 毕竟，这种大人物的工期可马虎不得。 要是因为对接出差错而耽误了施工进度，这锅她可背不起。 可还没出门呢，苏若雪就先遇上了一个“难题”： 陈管家坚持要亲自开车，送她回公司。 “苏姑娘，我们小姐再三吩咐，要妥善照顾好您，这是应该的。” 说着，陈管家恭恭敬敬地侧开身来，让出视线，然后拍了拍手。 门外立刻传来了低沉的引擎声，一辆接一辆的豪车从车库缓缓驶出，最后整齐停在院中。 清一色百万起步。 “苏姑娘，小姐说，您喜欢坐哪一辆，以后就座位您的专用车辆了。” 苏若雪的脑袋“嗡”地一下大了。 季姐的好，苏若雪是心领的。 可这………… 已经好到有点不接地气了。 苏若雪想象得出，如果她真坐着这样的车回到公司，被同事们撞见会是什么下场。 按照大家的尿性，不到十分钟，群里就能编出二十个版本的“傍大款”故事。 尤其是公司那几个平时爱背后嚼人舌根的，纯纯一肚子坏水。 要被他们知道了，绝对会一股脑地往苏若雪身上贴满最难听的标签。 什么“包养货”啦，“捞女”啦，“上位”之类的。 想想就害怕。 “真的不用麻烦了，陈管家！我习惯了打车，很方便！” 面对陈管家的“热情”，苏若雪笑着后退一步，拎起电脑包往院门口走： “我叫的车就在外面，您留步就好！” 直到坐进网约车，苏若雪才松了口气，报了个手机尾号确认行程。 下午两点，苏若雪拎着电脑包走进了公司大厅。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上班是一件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的事情。 是没有意义地在消磨人生大好青春。 可在经历了这几天大大小小的事情后，苏若雪反而在眼前这熟悉的环境里，感受到几分安心。 淡淡的咖啡香从前台飘来，广播里放着四五十岁叔叔阿姨们最爱的广场舞神曲………… 当然，还有那股中央空调因多年不洗，发出的混着灰尘与陈味“标志性”馊气。 苏若雪习惯性地掏出工卡，在熟悉的门禁机上“滴”了一声。 轻快的电子提示音响起，苏若需转身迈步往办公区走去---- 可刚没走几步，她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间，正是午休刚结束，全员恢复办公状态，开足马力的时段。 设计师们一般不是催着他们的助理画图，就是忙着在和客户沟通。 光凭耳朵，苏若雪就能分辨出，谁在殷勤邀约客户来店，谁又在气冲冲地跟项目经理掰扯进度。 电话声，键盘声，打印机的“哔哔”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 可今天，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当苏若雪走进设计部时，她才明白了安静的原因： 整个设计部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在。 许多熟人的工位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隔板上的便利贴和摆件也一并不见了。 不用问，肯定是走人了。 而剩下的几个面孔，平时都是业绩榜前几的首席设计师，可他们此刻，也一个个没了往日的神采。 有人呆呆地盯着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人干脆仰靠在椅背上，抱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视频。 反正完全没有要办公的意思。 苏若雪皱着眉头，想起最近新闻里许多装企老板跳楼的消息。 不会吧………… 公司要倒闭跑路了？ 那她的提成和奖金还能发出来嘛？ 正当苏若雪胡思乱想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 “哎！雪姐，你回来了！” 是和苏若雪同一批进公司的新设计师----小赵。 她们被分到同一个设计部里，平时就天天一起吃对方的外卖，关系处得很好。 小赵冲着苏若雪拼命挥手，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似的。 “姐！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苏若雪赶紧放下电脑包，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呸呸呸，你嘴里是能吐点好话吗？什么再也见不到了？” “真的！” 小赵挤挤眼睛，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这两天不在公司，错过了好多事情！” “咱们部里，好多人都主动离职了！” “主动离职？” 苏若雪愣了一下： “为啥啊？主动走就拿不到辞退补偿了啊，这不亏成大冤种？” “姐！你以为大家是自愿的啊？” 小赵咬了咬牙，继续解释道： “谁敢不主动走，部长就给你定那种人干不了的考核任务。” “像是什么三天内必须签两单之类的，哦对了，还搞捆绑营销！公司那些贴牌柜子和电器都得推销出去！” “雪姐你知道的，公司卖的比外面专卖店贵了好几百，这怎么卖啊！” 说着，小赵又是一摊手： “完不成？不好意思，直接扣钱！” “扣到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投胎的时候，跟公司签过二十年的卖身契。” “就我自己吧，这个月交完罚款，为了凑下个月房租----” “雪姐，我连蒙牛小乔的演唱会门票都退了！你懂吗？那可是我三个月没喝奶茶攒出来的钱！” 第二十八章 ：明星首席设计师 说完，小赵长叹一口气，像根蔫黄瓜似的，无力地摇了摇头。 苏若雪是真没想到，她们这种全国连锁的大公司，情况也会如此严峻。 明明上次回公司，部长还带大家一起去团建，喝得满脸通红地踩桌子唱“朋友一生一起走”呢。 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了“朋友我们说分手”了？ “现在大环境一般，没客户也正常吧，其他公司也不景气啊。” “正常是正常，可老板不管啊！” 小赵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说道： “姐你不知道！这几天早上点完名后，老板让我们站成一排拉着嗓子喊口号！”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传销公司呢！” 说着，小赵突然站得笔直，高举紧紧攥成拳头的右手，小声学了一句： “冲！冲！冲！客户就是上帝！单子就是命！” “喊完口号，还得全员宣誓，说什么【不签单，不回家】之类的。” “我都怀疑再这么下去，咱是不是得加班到晚上十二点了。” 这不对啊………… 苏若雪还记得，那天团建部长喝多了后，是笑眯眯地拉着苏若雪的手，说最近老板给了很多设计单。 让大家准备迎接“爆单期”。 那怎么会全员零业绩呢？ “部长难道没有给你们派单嘛？” “嘘！” 苏若雪刚问出口，就被小赵拉进一旁的楼梯间里。 小赵左看右看，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听人力的同事说，咱们部长预离职协议都签了好几轮了。” “她嘴上说有单子，全是为了稳住大家的幌子！前天被一个离职的老同事给当场拆穿了！” 原来如此。 苏若雪心里顿时有了数。 现在部门真正的症结，根本不在于她们这群设计师的手艺，而是压根没鱼游进来。 引流端口死掉了，客户一个都不进店，你就是给设计师配一千支签字笔，他也没地儿去签单。 更别提，客户都没见到人，设计方案再完美，也是关在抽屉里长灰。 照理说，这种时候，第一个被架到火上烤的，就是以部长为首的中层。 毕竟高层是不会惩罚自己的，而且又和底层设计师没啥关系。 苏若雪所在的公司，部长可不是光坐办公室喝茶的。 她是要亲自抓引流，盯设计，跟客户死磕谈价的。 最后逼着客户签字，刷卡，也全是部长的活儿。 虽然整个公司都缺客户，但就她们设计部最惨，那不罚部长罚谁？ 按以前的尿性，哪怕是几百块的小罚单，公司都得拉到全员群里来个“罚款通告”。 相当于让人穿着彩色小背心在走廊跑三圈，然后大声喊： “我有罪！” 可怪就怪在---- 按照小赵的说法来看，这次设计部的危机锅在部长身上。 但苏若雪这几天在公司群里，连一条处罚部长的消息都没看到。 她皱了皱眉，隐隐觉得里面有些问题： “这个月咱们这么惨淡，部长有说什么嘛？” “哎呀！雪姐，你说到点子上了！” 小赵激动地说道： “雪姐你不知道！老板不仅一分钱都没有罚部长，反而这两天还把她当成宝似的捧着。” “就拿昨天来说吧，在全员会上，老板点名让她发言，还帮她压下了一个投诉单。” 苏若雪听得一愣。 投诉单？ 以往谁吃了投诉，不仅罚款，还得在会上当众检讨。 如果情况严重，闹到总部董事长那里去了，惩罚力度只会更大。 “对啊！就这么压下来了！” 小赵连忙继续讲道： “我还听前台说，部长最近两次进了几次老板的办公室，每次出来都跟做贼似的慌慌张张！好像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雪姐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潜规则啊！” 得，越说越离谱了。 潜规则肯定是无稽之谈，毕竟老板的亲闺女都在公司上着班呢。 真要搞点见不得人的事，不至于蠢到公司里搞。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眼下公司的状态，是真的有点问题。 等季晨的别墅完工，如果公司还是这样吊着半口气---- 苏若雪觉得，是时候该给自己找条后路了。 当然，拍屁股走人之前，得等奖金和提成发下来！ 等“八卦小队”散去，苏若雪跑去二楼和三楼，将整个别墅的主材和材料商核对了一遍。 上到中央空调，下到一个插座，踢脚线，苏若雪都一一确认了进场时间，确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正当苏若雪准备去打印材料清单时---- “小苏，你回公司啦？” 部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苏若雪回过身来，发现几天不见，部长连白头发都有了。 她笑得很热情，眼底却带着隐隐的疲惫。 “你现在忙完了嘛？快到下班点了，聊两句？” “我现在没什么事。” 苏若雪点了点头。 正好，她也想要听听公司当下真实的状况，免得自己后面完全被动。 两人进了谈判间，门一关，本就死寂的公司，这下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部长端着纸杯抿了口温水，先是闲聊般开口： “这几天怎么样？别墅的单子顺利吗？客户那边有没突然加什么额外要求？” “暂时没问题，主材，工期都确认了，就等开工了。” 苏若雪如实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部长连着点了两下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把纸杯放下，整个人顺势往椅背一靠，那股子强撑的劲儿瞬间卸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苏，现在整个设计部，就只有你还有业绩能见人了。” “还是感谢您把这个单子交到我手上----” 苏若雪本想客套几句，就被部长抬手打断。 “别客套了，这时候说这些没意义。” 随后，她苦笑了一声： “现在不光咱们部，其他部门也差不多。” “上面天天盯着业绩，可大环境这样，你也知道，不是想签就能签的。” 说着，部长盯着苏若雪看了两秒，衡量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 “不过，我觉得，你能拯救我们部门。” “我？” 苏若雪一脸疑惑。 “你手里的这个别墅单子，虽然甲方身份做了保密，但谁都知道，能住进那个楼盘的，不是财力雄厚就是背景吓人。” 部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上面很看重，觉得这是个机会。” “机会？” 苏若雪的第一反应是： 难道公司知道了她与季家的合作模式，打算利用季家来套更多设计单子？ 见苏若雪有些疑惑，部长也决定不再卖关子，身体微微前倾，凑到苏若雪身边说道： “我想着，如果再给你派一个同级别的大客户，趁着这股劲儿能签下来…………” “公司就能在官网，公众号，甚至请媒体跟进，大肆宣传一波！” “到时候，我想把你直接打造成我们公司的----明星首席设计师。” 第二十九章 ：地下皇帝 苏若雪开始认真权衡起来。 整个公司能挂上“首席设计师”头衔的，只有五位设计师。 这几位老师，要么是拿过全国设计大赛的金奖，在行业里风光惯了的大佬。 要么是干了二三十年，业主送的锦旗多到能挂满一面荣誉墙的老油条。 像苏若雪这种半路转行，连“科班出身”都不算的新人设计师，公司里一抓一大把。 按正常晋升路径，新人想当上首席，只有一个办法---- 熬工龄。 熬到苏若雪快四十岁的时候，说不定真有机会。 至于那时候董事长是退休了还是跳楼了………… 谁知道呢？ 因此，如果苏若雪真能借着这次机会当上首席设计师，那对她的职业规划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最直观的好处就是---- 她再也不用盯着不同的外卖平台，去仔细对比“商战”赠送的满减券了。 甚至还能攒攒钱，买一辆小轿车，不用再去挤地铁，等网约车了。 但话说回来---- 部长这一套“机会论”，加上公司眼下这半死不活的状态…………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画饼。 什么“大肆宣传”“包装人设”………… 苏若雪又不是刚出社会，清纯好骗的大学生了。 现实就是，干活是员工干，荣誉是属于公司的。 要是媒体宣传出去后，房子没装好，事情搞砸了，公司肯定会连夜发布公告： 【这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我们也不清楚。】 那不是完蛋了。 “部长，这个客户是谁啊？” 苏若雪决定，先问清楚客户的底细，再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有多大。 部长明显愣了下，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苏若雪居然没有一口答应。 不过很快，她就满意的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这种先掂量再下嘴的态度，在她看来，比一口答应的新人更靠谱。 “这个单子，我是在老板那立下军令状，才抢过来的。” “小苏，你得明白，这种级别的客户要是被其他设计部知道了，一定会想尽办法私下联系客户，来和我抢单子的。” “这几天，我去老板办公室前，都得先探头看一圈，他们几个在不在。” “小苏，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这一单有多重要了。” 原来部长这几天神神秘秘，是因为这个。 苏若雪心想，还好她没被小赵的八卦带跑偏，提前给部长贴上不好的标签。 “部长，那有没有一些具体的消息啊？” “我好提前根据需求去做方案。” 部长直接把椅子挪到苏若雪身边，更小声的说道： “老板没有告诉我客户的身份，他只是说，目前甲方还没和任何一家装修公司定下来。” “不过，我有一次听到了老板和客户打电话…………” “你猜我听到什么了小苏？” 苏若雪疑惑地摇了摇头。 “这一单的甲方，很有可能是叶家的人！” 叶家？ 苏若雪“唰”地一下瞪大了眼。 在A市，季家已经可以说是只手遮天，足够有钱有势了。 可要是和叶家比，那还是有些不太够看。 对于八卦异常敏感的李欣怡，就在和苏若雪喝酒时聊上过一二。 说曾经有一位狗仔爆料，叶家不仅在明面上是地产，金融，进出口全都有的大财团。 暗地里，还盘着数不清的灰色产业。 是A市名副其实的“地下皇帝”。 结果热度还没发酵开，这位狗仔的账号就被全网封禁了。 而他本人，也再也没有消息了。 见苏若雪突然沉思起来，部长还以为是她没听说过叶家的名号。 “如果消息属实的话，小苏，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别说什么首席设计师了！如果能借着叶家的名头给你造势，以后咱们出门参加行业酒会，别人都得先敬你酒！” “怎么样？这单…………” “你接不接？” 说到叶家………… 苏若雪的脑中，突然毫无缘由地浮现出来了一个名字---- 叶子墨。 那个从小就和她一起上学，一起混日子的好朋友。 自从高考毕业，叶子墨选择出国留学后，两人就慢慢断了联系。 一想到叶子墨当年傻乎乎的笑脸，苏若雪莫名心口一软，却又很快收回了那点情绪。 她看向部长，淡淡开口说道： “如果真能谈下来，对公司应该是个大好事吧。” “对小苏你才是大好事！” 见苏若雪没有拒绝，部长赶紧顺着话头往下接，笑意都带了几分殷切： “小苏，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接。那单别墅你继续盯，叶家的单子你先去试试。” “就算谈不下来，也没关系，咱们试一把就行。” “怎么样？” 谈判间又沉寂了下来。 苏若雪心里盘算着---- 这种客户，说是“试试”容易，真接触起来，就不光是设计能力的事了。 不过她现在确实也没什么理由直接拒绝。 一来，部长是真心把这个大单子往她手里塞，本身是好意。 二来………… 就算真是叶家的单子，没做好设计，大不了丢份儿，当不上首席设计师而已。 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生安全。 苏若雪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 她准备先答应下来。 要是日后确认了，客户真的是叶家的人，大不了她就去找季青瑶请教几招，免得踩雷。 “好吧，我可以先试试。” “好！太好了！” 部长激动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终于真诚了几分： “小苏，你先回去休息，我马上去对接安排！” “部长，您也别这么激动，说不定客户看不上我的设计呢。” “不会的，不会的！” 部长连连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相信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谈判间时，公司已经空了大半。 大部分人都提前下班了。 苏若雪刚回到工位，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时，手机又突然震了一下---- 是陈管家打来。 陈管家的意思很明确： 无论如何，他今晚都要亲自开车来接苏若雪回别墅。 据陈管家所说，季青瑶在得知苏若雪中午是打车回公司后，直接在家里发了火。 苏若雪正琢磨着该不该拒绝---- “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 苏若雪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踩着七厘米细高跟，拎着限量款包包的女人，正闲闲地倚在门边。 第三十章 ：阴阳怪气的恶毒同事 林曼。 隔壁设计部的业务骨干。 也是全公司公认的“门面担当”。 每天林曼都是妆容精致，性感迷人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同事夸她大方，客户说她会来事儿。 久而久之，林曼就养出了一股“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哟，苏老师！您终于有空回公司了？” 林曼笑吟吟地走过来，盯着苏若雪上下扫了一圈。 随后，她一把拉开旁边的椅子，二郎腿一翘，慵懒地坐了下来。 “听说苏老师签了个别墅单，我啊，可一直惦记着向您取取经呢。” “可惜您太忙，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林曼似笑非笑地故意补上一句： “今天倒是巧，我们部长硬塞给我一个老小区翻新的单子，本来我手上活儿已经够多了，真不打算接的。” “可最后啊，挨不过其他人都因为没转化，不允许派单了，只能我上。” “这不，我刚回公司呢，结果居然看到苏老师您在。” “看来这个单子，我还算是接对了。” 说着，林曼抬起手腕，假模假样地看了看她新买的限量款手表： “哎呀，大家都羡慕苏老师啊，动不动就是别墅大单，随便挥挥手就能赚大钱。” “我们这些小人物呢，就只能天天风吹日晒地跑工地，接点又脏又乱的小破活儿混口饭吃。” “就说我刚才去的那个工地吧，啧，乱得跟失火现场一样，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这种小单子啊，也就我们这些没人脉的小设计师，替苏老师分担分担，省得您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跑去那种地方遭罪！” “毕竟您习惯了泳池香槟，哪受得了吃灰啊？” 好一个阴阳怪气。 苏若雪和林曼的“梁子”，不是一天两天结下的。 林曼仗着中层照顾，经常抢苏若雪她们这些新人的单子。 上次，苏若雪都和客户谈好了，下午就来公司刷卡签约。 可林曼却私下联系上客户，随后自掏腰包花了两千块，找外包公司做了精美的效果图。 并且，林曼还在电话里拍着胸脯，甜腻腻地给客户承诺： “我一分钱提成都不要，到时候都给您返现，您看如何呀？” 最后，当客户来到公司时，他当着苏若雪的面改签了合同，把单子给了林曼。 像今天这样，骑到脸上输出的事儿，林曼也没少干过。 苏若雪一点儿都不想和林曼纠缠什么。 “请你让开，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她直接绕开一步，朝着门外走去。 可就在苏若雪路过林曼的身边时，林曼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苏若雪的胳膊。 力道虽然不大，却也把苏若雪拉得一晃，险些撞到桌角。 “林曼！” 一向在外人面前好脾气的苏若雪，此刻也是隐隐有些发怒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林曼笑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啪”地一声放到桌上。 “哎呀，我还真觉得，有些东西挺有意思的。” 说着，林曼划开屏幕，从相册中点开一张照片。 “苏老师，您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啊？” “林曼，你要干嘛！” 苏若雪瞥了一眼照片上的内容。 只一瞬，她就明白了，为什么林曼今天非得要来找她的麻烦。 照片拍在室外泳池边，背景是季家别墅的派对现场。 而正中央的人，赫然就是苏若雪。 照片里，苏若雪穿着那件朴素的泳衣，正在准备去水吧台，拿点东西喝喝。 “啧啧啧----” 林曼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苏若雪，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天没来公司，和人力请假的理由，说的是要跟客户对方案吧？” 苏若雪皱了皱眉---- 林曼是怎么知道的？ 请假那天，是因为张伟那一把火，把苏若雪烧的无家可归了。 应季青瑶的邀请，苏若雪在临时搬去季家别墅后，才找部长请的假。 为了尽可能少让人知道季家的事情，苏若雪思考再三，用了这个请假理由。 实际上，这个理由也站得住脚---- 季晨确实就是苏若雪的甲方。 可这事一落到林曼的耳朵里，味道就变了。 在公司业绩榜上常年稳居第一的林曼，完全不能接受一个没什么资历的新人，忽然就踩在她的头上了。 更巧的是，林曼有个老客户，正好是当天派对的名媛之一。 在客户朋友圈晒出的一系列照片中，林曼一眼就捕捉到了苏若雪的身影。 泳池，香槟，灯光，笑脸。 林曼盯着这几张照片看了很久。 越看越觉得刺眼，火气一点点往上窜。 在林曼眼里，这就是苏若雪能签下别墅单的原因。 林曼早就习惯了---- 画着精致的妆，陪几个油腻大叔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签单对她来讲，就像伸手拿东西一样简单。 所以，当林曼从她的舔狗同事口中得知，公司承接个一个大别墅单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老板一定会把这单派给她的。 可等林曼得意洋洋地来到设计部时，却从她部长的口中得知---- 老板已经直接把这单指派给了苏若雪。 林曼怒了。 向来只有她林曼配吃大单，这回居然被一个半路出家的新人截胡？ “苏若雪是什么东西，她也配？” 林曼心里的不甘和火气一起涌了上来。 她实在想不通客户到底看上苏若雪哪点了？ 脸？身材？她哪里不如苏若雪了？ 此刻，看着眼前的苏若雪，林曼的情绪翻腾到了顶点。 她的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 在强烈地嫉妒与不解中，林曼死死抓着苏若雪，大声喊道： “什么方案要在泳池里面对啊？嗯？” 她手指往下一滑，又翻出几张照片： 有苏若雪坐在泳池边的，有和几位名媛低声交谈的。 可当时的真相，远没有画面上那么“热闹”。 派对那天，苏若雪其实很社恐。 那些主动来找她搭话的名媛，都是因为看到了苏若雪跟着季青瑶一同从别墅中走出的场景。 在场的人都知道---- 能巴结好季青瑶的朋友，就等于拿到了半张通往季家人脉的入场券。 于是，那些想巴结季青瑶的名媛，便顺势围了上来。 可苏若雪没说几句，就礼貌找借口离开，转身去了水吧台。 再后来，就是和李太太那场极不愉快的正面交锋。 但在林曼的手里，这些照片被精心地截取了角度。 每一张都像是苏若雪在“享受生活”。 甚至，还有几分娇纵的意味。 “哦对，还有一张劲爆的呢，苏若雪----” 林曼翻到最后一张，把手机举到苏若雪的脸前： “嗯？你就这么签单的是吧？” 照片上，有两个人。 苏若雪和季晨。 这张照片的角度极其刁钻，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要是看了，都会以为： 苏若雪正亲昵地靠在季晨身上。 实际上，这只是个错位效果。 可林曼不管。 她现在只想让苏若雪彻底身败名裂，卷铺盖滚蛋。 抢她林曼的优质客户？ 做梦！ “这你客户是吧？挺会投其所好啊。” “几天不来上班，怎么？巴结到床上去了？” 第三十一章 ：把你的单子交给我做 苏若雪向来不爱和人吵架。 在她看来，大家不过都是在社会上打拼讨生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和比她地位高的人较劲，就是纯纯的内耗，甚至还有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前程。 和比她过得惨的人争执，又犯不上。 苏若雪一直信奉一个原则---- “幸福者退让”。 在这个人人戾气横生的社会里，有时退一步，往往就能少惹许多麻烦。 可眼下，面对林曼这赤裸裸的侮辱，苏若雪心里也很清楚： 今天她要是再忍了，那从此之后，她在林曼眼里，就彻底成了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客观来说，林曼背后有高层撑腰。 如果今天，她苏若雪被林曼给死死踩住了，那以后她在公司里，绝对少不了比今天更过分的白眼与针对。 主观来讲，苏若雪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孬种。 都被欺负到脸上了还忍？ 那不真成跪着要饭的了？ “林曼，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盯住林曼： “我不管你今天来找我，是打着什么算盘，想要做什么。” “这些照片有没有被你处理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面对苏若雪的回击，林曼却十分不以为意。 她嗤笑出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随后，林曼摇了摇头，叹出口气，再看着苏若雪慢慢说道： “算盘？处理？” “呵，苏若雪，我原本以为你一个新人，能拿下那么大的单子，应该有点手段。” “没想到，你蠢得都快把我给整笑了。” 说着，林曼把手机高高拿起，在苏若雪面前晃了晃。 “你是怎么拿下的单子，用了什么办法，我在乎么？” “大家在乎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非要拉着你说这些么？” “那我就告诉你----” 林曼俯下身来，把手机怼到苏若雪眼前。 她点开绿泡泡里置顶的几个公司大群，亮出那一连串领导高层的头像。 “如果我把这些照片发出去，甩到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皮子底下。” “你猜，会发生什么？” 苏若雪明白了。 在林曼眼里，以及所有有可能看到这几张照片的人眼里： 苏若雪到底有没有做过林曼所说的事情，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怀疑本身。 “你的甲方啊…………” 林曼再次开口，脸上笑意更深： “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吧？有头有脸的吧？” “那你说，要是这几张照片发到网上去了，会怎么样呢？” “他们会不会为了明哲保身，就把你拿出来顶雷呢？” 苏若雪皱了皱眉。 她根本就不怕季家看到这些照片。 不论是季晨，还是季青瑶，都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被公司和圈子里的人误会，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摆在苏若雪面前的，就两条路： 一、硬刚。 不管林曼说啥，直接扭头就走，人正不怕影子斜。 二、迂回。 先听听林曼的目的，再谋后手。 苏若雪很快在心里盘算起来： 如果林曼真的把照片甩出去，那么不光是她，整个设计部，甚至是部长都会被连累。 设计师这个行当，本就是个不大的圈子。 在A市，几家大型装修公司的设计师，那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基本上谁都认识谁，大家都做过一段时间同事。 因此，苏若雪要是背上了“不检点”的标签，尤其还是和甲方那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影响将是致命的。 其他公司在和她争客户的时候，必定会拿这一点当刀子猛猛输出。 哪怕日后公司真的不太行了，苏若雪准备另谋高就，恐怕很多装修公司也会避之不及，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想到这里，苏若雪胸口的火气又是一阵翻涌。 她从来没这么窝火过。 几张被剪辑，错位的照片，被林曼拿来翻云覆雨，颠倒黑白。 心机婊！ 虽然，按照季老爷子所说的，苏若雪可以利用季家的影响力，来帮自己造势，轻而易举地平息这种风波。 可苏若雪打心里不想。 季青瑶确实对她掏心掏肺，季老爷子的承诺更是掷地有声。 可问题是---- 在没弄清楚所有真相之前，苏若雪不愿意把自己绑在季家身上。 她的父亲和季老爷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季晨为什么非要选择她来做设计？ 在弄清这些之前，她不想靠季家去做些什么。 苏若雪沉默了两秒。 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怒意，决定先看看林曼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要怎么样？” “现在可以直说了。” 林曼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你还是有点脑子的嘛！” “我要的，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只要你把手上的这个单子让出来，让我来做。” “我就当着你的面，把这些照片删掉，从此以后闭口不谈。” “怎样？” 果然，还是为了单子。 苏若雪眯起眼，脑子开始飞快转动。 林曼说的这几句话，在苏若雪听来，纯纯就是在放屁。 照片删掉又能怎么样？ 林曼手里能有第一份截图，就能有第二份，第三份。 她可以随时再保存，再裁切，甚至拼接出更多“实锤”的画面。 只要林曼想，就完全可以造出一个个“故事”。 更何况，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光是“照片”已经不算什么了。 林曼完全可以随便找个软件，去做AI换脸，视频合成。 效果逼真到连亲妈都分不出来。 因此，苏若雪并没有立刻答应或是拒绝，而是反问了一句： “怎么个让法？这是不符合公司流程的吧？” 林曼轻哼一声，脸上满是讥讽： “流程？苏若雪，你不用管那么多，随便找个借口，放弃这个单子就行了。” “只要你不接，我有的是办法，让上头把单子派给我。” “你最好识趣一点，不然我…………” 就在这时，林曼的手机响了。 她清了清嗓子，恶狠狠地瞪了苏若雪一眼，随后发出标志性的甜腻夹子音： “哎！张哥~” “放心吧，您这个翻新单子我肯定亲自跟啊！” “嗯，好嘞，您再把地址说一遍，我马上记下。” “明天我再跑一趟市场，您要的小夜灯，我保证给您找同款！” 苏若雪原本正在思考，怎样应对林曼的要求。 可就在听到从林曼嘴里复述出来地址后---- 苏若雪愣住了。 那条街道，那楼栋，那层房号………… 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就是她租的那套老房子么？ 小夜灯，火灾现场，老房翻新，张哥………… 苏若雪的脑海里迅速把所有线条都连了起来---- 不会吧？ 林曼刚刚口中的“张哥”………… 难道就是张伟？ 第三十二章 ：慢慢算账 苏若雪甚至有点怀疑是她听错了。 可林曼那边还在甜滋滋地喊： “张哥~” 一口一个“放心吧”，跟伺候财神爷似的。 一个是她的沙雕前男友，一个是仗着高层撑腰的职场绿茶。 居然就这么神奇地匹配到了一块儿。 缘分。 苏若雪刚刚还在头脑风暴，怒气冲天，恨不得手撕了林曼。 现在差点要笑出来了。 这世道怎么就这么会玩呢？ 苏若雪垂下眼，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林曼挂了电话，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来，迎上苏若雪那突然意味深长的眼睛。 “看什么？” 林曼下巴一抬，冷哼一声： “想通了没有？单子给我，这事就算过去了。” “否则…………” 林曼又点了点手机屏幕，笑容里满是威胁。 “行，我答应你。” “什么？” 林曼狐疑地眯起眼睛，还以为是听错了。 “我说…………” 苏若雪直视着林曼，叹了口气，神情里透出几分“无奈”： “哎，这单子，我让给你了。” 林曼愣了一秒。 在确定苏若雪真的这么轻易地同意了后，她笑了出来。 “哎哟，行！识相就对了！” 林曼双臂一抱，仿佛已经站在胜利者的高台上，俯视着苏若雪。 “放心吧，只要你让给我，这些照片我就当没发生过。” “嗯。” 苏若雪轻轻应了一声，“认栽服软”。 她眼睫低垂，神情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已经掀起了另一场风暴： 林曼，你就先得意吧。 既然林曼眼前的目的，只是想逼苏若雪让出这单。 那她就干脆顺水推舟装个样子，先让林曼先得意一阵子。 现在，苏若雪手上有两张牌。 一张是季家。 另一张，是张伟。 用不用是一回事。 有没有，才是重点。 苏若雪不爱玩这些心机算计，可她也不傻。 能不动手的时候，她宁愿当个“佛系窝囊废”。 可如果要动手的话，苏若雪觉得，得等她手上的筹码足够多，再一击必中。 把林曼压得彻底翻不了身。 而且，就张伟那尿性………… 林曼迟早会破防的。 所以再等等，看看林曼的笑话，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苏若雪正想着，部长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苏你还没下班啊？” “正好，我这边还有点事找你。” 苏若雪还没开口，林曼居然是抢在前头，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部长，您也没下班啊？真是辛苦啦？” 这语气，就跟她真是这个设计部的一样。 “林曼？你怎么跑我们这边来了？” 部长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带着笑意转向了苏若雪： “小苏，我继续去帮你对接了啊，你早点回去休息！” 对接？ 林曼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苏若雪，心底有些急促。 还能是对接什么？ 肯定是那个别墅大单！ 林曼顿时有些急切地看向苏若雪，迫不及待说道： “快，把单子转给我！不然我立刻就把照片发出去！” 苏若雪看着林曼，点了点头：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我去和甲方说，我的身体不太舒服，这个单子不想做了。” 说着，苏若雪当着林曼的面掏出了手机。 在季晨和季青瑶这两个名字之中，苏若雪思索片刻，选择拨给了季青瑶。 “季姐，是我，小苏。” 苏若雪刻意地咳嗽了两声，伪装出既疲惫又沙哑的嗓音： “我这几天身体状况不太好，可能没法全力做这个单子…………” “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会帮您推荐一位设计老师来接手。” “老师叫林曼，是公司能力最强的设计老师。”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苏若雪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然后在林曼的催促下，点开了免提按钮。 林曼凑头过来，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笑声： “好啊，苏老师，那就按你说的办。” “改天带我见见林老师，我来亲自对接一下设计需求。” “好咧。” 苏若雪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叮”的一声。 一条短信进到苏若雪的手机上了。 林曼皱了皱眉，示意苏若雪把短信点开，给她看看。 短信里，季青瑶只发来了四个字： 【等你安排。】 苏若雪看着季青瑶秒懂的回复，心里松了口气。 配合上了！ 季青瑶不仅立刻明白了她当下复杂的处境，而且配合得滴水不漏。 与此同时，旁边林曼的心情也是直接飘上了云端。 在她看来，季青瑶那句“等你安排”，就是甲方拍板同意把设计师换成她林曼了！ 这泼天的富贵，到手了。 林曼倒也干脆，立刻当着苏若雪的面掏出手机，“咔咔”几下删除了所有的照片。 她还特意点开最近删除相册，当着苏若雪的面清空得干干净净。 “合作愉快，苏若雪。” “放心吧，这么大一个单子，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说着，林曼趾高气扬地收起了手机，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往外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林曼突然发现，有一个身形笔直，气质冷峻的老者正站在大厅之内。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套奢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将“低调却难掩的贵气”刻进了骨子里。 林曼的眼睛顿时一亮。 这一看就是有钱有地位的大客户！ 普通老头能有这份气场？ 开什么玩笑！ 林曼用手打理了一下发型，吸气收起小腹，赶快迎了上去，脸上堆上甜腻的笑容： “您好，我是设计部资深设计师林曼，您是有装修需求嘛？” 林曼边说着，边弯着腰，把名片双手奉上。 她内心狂喜： 真是幸运的一天！ 不仅从苏若雪手里抢走了别墅单子，还捡到一个貌似高质量的上访客户！ 如果她能拿下这一单，今年的首席设计师的晋升名额，一定非她莫属！ 可陈管家只是淡淡垂眸，看了林曼一眼。 他没有伸手接过名片，甚至完全无视了林曼的存在，从容地朝旁边稍远的位置走去。 林曼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愣在原地，还没说出的半截话哽在了喉咙里。 这是啥意思？ 装高冷？ 林曼确实也见过不少这种客户。 表面上一个个装腔作势得要死，背地里相处久了，那真是想尽法子盯着她的腿看。 呸！装货！ 第三十三章 ：林曼爽死了 林曼收拾好心情，压下尴尬，又立马装出一副端庄又热情的模样。 在她的人生准则里，遇到多奇怪难搞的甲方，都不算什么事儿。 只要最终能谈下单子，过程受点气算什么？ 赚钱才是硬道理！ 至于公司和业内流传的一些风言风语，林曼觉得，那不过是失败者的无能嫉妒。 根本不值一提。 要怪，就怪他们的爹妈，没给他们生一张好脸吧！ 于是，林曼两步来到陈管家身前，刚想重新展开她那套推销话术，就突然看见不远处，苏若雪也拎着包，正朝这边走来。 林曼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警铃大作： 苏若雪过来干嘛？ 她的脑中，已经完全忽略现在是下班时间点。 林曼只觉得，苏若雪是来抢上访客户的。 来截胡的！ 林曼立马往陈管家身前又挪了两小步，正好把自己当成一堵人墙，挡在苏若雪与陈管家之间。 接着，她扬起头，笑着对苏若雪说道： “苏老师，我这来了个重要的客户要谈，要不您先走？” 在客户面前，林曼永远是一副懂事的后辈形象。 而且，大部分客户也吃她这一套。 可出乎林曼意料的是，苏若雪貌似…………就没有一点要抢的意思。 苏若雪没有回应什么，径直从林曼和陈管家身边走过，直接走出了公司。 林曼松了口气，心中暗喜： 苏若雪这瞎子居然没看到客户！ 看来这块大肥肉她吃定了！ 然而，她身后的陈管家却皱起眉头，疑惑起来。 他很确信，刚刚苏若雪看到他了。 可她为什么视若无睹呢？ 难道是遇到什么麻烦？和中午一样，不想让他接送？ 或者说………… 陈管家思考片刻，看向一旁的林曼。 眼前这个招枝花展女人，让苏若雪有所顾忌？ 身为季家几十年的管家，陈管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早就练就了一双毒辣眼睛。 这种小年轻之间的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随后，陈管家来到林曼身边，轻声开口说道： “抱歉，这位老师，我想您是误会了。” “我已经约好了你们公司的一位设计老师。” “约好的？” 林曼有些意外。 但在意外中，又带点窃喜。 预约客户更好啊，说明对方有明确合作意向！ 在她林曼的字典里，“约好”就等于“可以换”！ 除了那几位首席她惹不起，这公司里其他人的客户，她想撬就撬，谁敢吭声？ 林曼笑得更加殷勤，连忙追问： “原来是有预约的贵宾！您放心，我们一向以客户满意度为最高标准！” 接着，她便开始浅浅地推销起自己： “请问您预约的是哪位设计师呢？” “如果您觉得有任何服务不满意的地方，我们随时可以为您更换更资深，更有实力的设计师，为您做出全方位的优化！” 说着，林曼挺直腰背，脸上充满自信： “我现在就可以为您现场构思三套完全不同的顶级方案预览！” “绝对包您满意！” 在林曼惯常的经验里，这几板斧下去，基本上客户就招架不住了。 她仿佛都能看见丰厚的提成已经打到了卡上。 今年评定的“首席设计师”头衔也在向她招手。 可陈管家怎么会看不透这点小伎俩？ 结合刚刚的判断，陈管家几乎已经明了发生了什么。 “不用了。” 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淡淡答道： “我们不需要更换设计师。” “这…………” 三板斧没有生效，林曼确实感到有些意外。 但她转念一想，越是有身份，有实力的客户，往往性格也越古怪。 她也服务过许多刁钻的客户，往往正是越难拿下的单子，回报就越高。 林曼没有收到打击，正想再推销一番，可陈管家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转身就朝公司大门走去。 “先生！您再考虑一下！多个选择…………” 陈管家没有理会林曼，走出公司大门环顾四周，却没见到苏若雪的身影。 他想了想，心里已有答案。 这是苏若雪避免麻烦的方式。 随后，陈管家不再停留，走向停在公司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 林曼追到门口，正好看见陈管家的车缓缓开走。 她认得这个牌子： 迈巴赫。 而刚让林曼震惊的是，车尾部悬挂的车牌号。 【A市88888】 这可是A市传说中的顶级“黄金号段”，绝对就是那几个最顶级的大家族中的一位。 林曼心里又气又喜。 喜的是，这老头果然是大客户！ 气的是，这老头竟对她的王牌推销不屑一顾！ 不过，只要是和公司里的设计师约好了，林曼就有信心想办法抢过来。 休想逃出她林曼的五指山！ 这单子，她抢定了！ 距离公司大门几十米外，一条僻静狭窄的小巷入口。 苏若雪背靠着墙壁，长吁了一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苏若雪点开一看---- 是陈管家发来的实时位置共享。 不久后，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就精准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打开，陈管家利落地走下车，迅速绕过车头，走到后座车门旁。 接着，他恭谨地拉开车门，微微躬身，向着苏若雪说道： “苏小姐，劳您久候，请上车。” 苏若雪点了点头，坐进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中。 车门轻轻地合上，瞬间将外界所有的尘嚣隔绝了。 车内弥漫着皮革与檀香交织的宁静氛围。 陈管家坐回驾驶位，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后座的苏若雪，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刚才在贵公司的大厅…………苏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些许刁难？” 短暂的沉默后，苏若雪抬起头，对着镜中陈管家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 “还好，陈管家您费心了，没有人刁难我。” 陈管家心知，是苏若雪不愿深谈，便也不再追问了。 车缓缓驶入街道，前往季家别墅。 路上，苏若雪靠着椅背，脑海中思考着应对林曼后续手段的可能。 “陈管家。” 她开口问道： “季姐在嘛？” 陈管家笑着点了点头： “小姐正在家中。” 随即，他又清晰地补充了一句： “季晨少爷，下午也回来了。” “此刻，也在家中。” 另一边，林曼坐上了她刚提的新车，嘴角是不住地上扬。 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想着自己拿下别墅单子后的场景： 和上流人士谈笑风生，登顶全公司业绩榜，还有巨额提成到账的短信提示………… 林曼甚至都能想象出，在年底的设计部大会上，她将要在所有设计师面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啊，说起来还得多谢若雪呢。” “本来这单是她的，不过我看她好像身体不太舒服，加上客户那边也说无所谓，这才勉为其难地接手了。”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光是幻想着苏若雪可能露出的憋屈表情，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就顺着林曼的脊椎骨直冲头顶！ 要把她爽死了。 第三十四章 ：老一辈 车平稳地驶出不久，闺蜜李欣怡的语音通话请求弹了出来。 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李欣怡连珠炮似的吐槽： “烦死了！这个破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我跟你说！我那个傻口领导又勾八不干人事…………” 苏若雪举着手机，听着好闺蜜火力全开地痛斥工作种种糟心。 听着听着，苏若雪反倒没那么憋闷了。 这么多年以来，李欣怡最牛逼的一点，就是她总有办法把周围人身上的负能量吸走。 像是什么郁气，烦闷等等，全部一股脑儿地吸过去，然后像变魔术一样，在她自己体内进行某种神奇的能量核聚变。 接着，就会转化成她那招牌式的，火力全开的吐槽动能。 这天赋，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点出来的。 苏若雪甚至偶尔会阴暗地担忧一下，李欣怡在吞噬过多的负能量后，会不会直接黑化。 当然，这种担忧也就一闪而过。 毕竟，裸辞宣言在李欣怡的生活剧本里，基本等同于“今日天气不错”这类的开场白。 果不其然，在一轮酣畅淋漓的情绪导弹倾泻完毕后，李欣怡话锋一转，重新打满了活力： “不管了！我决定了！老娘不伺候了！” “我要开个咖啡店！自己当老板！” “翻身农奴把歌唱，我要做自己的太阳！” “噗…………咳咳…………” 苏若雪被她这一番话逗得连连咳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吐槽： “喂！抢生意啊？开咖啡店可是我的退休梦想！” “你这属于公然剽窃她人的人生规划！” “略略略！谁让你占着茅坑不那啥啊？” 李欣怡一阵得意洋洋： “梦想搁在架子上蒙尘，不如让本实干家来发扬光大！” 苏若雪：“…………” 没办法，这位癫闺蜜有个好老爹。 简单来说，虽然不像季家，叶家那样呼风唤雨，也算是小资美满。 李欣怡就算躺着啃老，也能啃到嘎。 “行行行，到时候你发家致富了，可别忘了让我去当个前台啊！” “OK！一言为定！” 说到这，苏若雪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在苏若雪的整个成长记忆里，父亲就是那座位于城市西郊，绿树成荫的老牌大学里的公职人员。 用当下略带真实的网络用语来说，就是体制内的中年老黄牛。 好处就是稳定，永远都不用担心明天吃啥。 就连前几年的“特殊时期”，工资都是照发不误。 坏处就是没啥盼头。 一个月七千左右的工资是雷打不动的。 什么评优评先，好像都和父亲没啥关系。 但也正是这份微尘般的安稳，化作了沉甸甸的陪伴。 父亲极少缺席苏若雪的童年时光。 他总是在晚上推着那辆小破电驴，在校门口等苏若雪放学。 也总是在周末清晨，拍拍苏若雪的头： “走，爬小山去！” 那座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土丘上，印满了父女的足印和笑语………… 可最近发生的事，不得不让苏若雪开始重新思考起来： 父亲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苏国安………… 为什么位于A市顶端的季老爷子，会知道父亲原先的名字呢？ 苏若雪想了想，决定问问陈管家，看这位在季家几十年的老管家，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陈管家，你…………认识一个叫苏国安的人嘛？” 驾驶位上，陈管家在听到苏若雪的问话后，没有立刻回答。 几秒的沉默里，苏若雪几乎都能听见轮胎碾过路面的声响了。 之后，陈管家沉稳的声音响起： “有所听闻过。” 这一下，勾起了苏若雪的好奇心。 她急切地追问道： “您能告诉我些什么吗？他…………” “…………他是我的父亲。” 父亲？ 陈管家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透过后视镜，仔细审视起后座那张年轻，清秀，此刻带着期盼与不安的脸庞。 原来如此………… 苏若雪第一天来到季家别墅，和季晨，季青瑶，王叔，贾大师谈论设计方案的时候。 陈管家就隐约觉得，眼前这位年轻姑娘吗，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总像是在哪儿见过。 那天，送苏若雪和季青瑶去季家老宅面见季老爷子时，陈管家被留在了前厅。 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此刻，苏若雪亲口询问这个名字，并点明这是她的父亲………… 陈管家的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原来是苏小姐的父亲。” 那微妙的熟悉感，根源于此。 陈管家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未露分毫。 他重新看向前方的道路，继续说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老爷曾经提过这个名字。” “至于多的…………” 作为在季家根基深扎数十年的老管家，陈管家对于“分寸”的掌控，几乎是到了极致。 在所有大家族里，管家这个职位，其实是个高危职位。 能干到陈管家这种地步的，对于主家来讲，是下人还是家人，就真是一念之差了。 季家的历史，季老爷子的过往，乃至在季家老宅紧闭的门后，谈论的任何话题。 陈管家都心知： 这绝非他一个管家可以去揭示的界限。 从苏若雪的反应来看，季老爷子并没有告诉她更多的细节。 那么，这背后就有季老爷子自身的考量存在。 此时由他一个管家来揭开尘封的一角，无论出于何种善意，都是僭越了身份。 违背了管家最根本的忠诚。 最终，陈管家在深思熟虑后缓缓开口： “我也无从得知更多详情。” 不过紧接着，陈管家就继续开口说道： “不过，苏小姐，您也不必如此紧张。” 他透过后视镜，在仔细斟酌后，看向苏若雪的眼睛，带着豁然的诚恳坦言： “说句不合适的话，我在大小姐与少爷身边侍奉多年，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的。” “因此，我深知他们的秉性。” 说着，陈管家深吸一口气，回忆起前几天的画面： “实不相瞒，那日少爷为您挺身而出时激动的样子，这么多年以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少爷不是个莽撞的性子，他要做什么，都必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推演与衡量。” “既然，少爷能在那一刻，如此决绝地站在您的身前----” “那么，您尽可以放心。” “季家上下，都会把您当作自己人来看待。” 第三十五章 ：行，这事我知道了 季家别墅，酒吧台。 在确认苏若雪能喝冰的东西后，季青瑶将一杯冒着凉气的啤酒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季青瑶在亲自回看派对那天的监控时，留意到的小细节。 苏若雪那天在水吧台，就是选择了这一款啤酒。 “妹妹。” 季青瑶端起她定制的酒杯，晃了晃酒液，开门见山地问道： “下午你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嗯。” 苏若雪想了想，决定一五一十地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季青瑶。 毕竟，她现在确实遇到了些许麻烦。 虽然不到万不得已，苏若雪绝不想张嘴麻烦季家去帮忙做些什么。 但林曼背后站着的，可是一溜儿公司的高层。 孤军奋战，苏若雪的胜算不大。 何况林曼要抢的，就是季家别墅这个单子。 小小的请季家帮个忙，好像也不是很过分。 虽然，苏若雪暂时还没弄懂，季晨为什么要选她来设计。 但她依据季晨和季老叶子的态度判断： 季家是不会轻易把她换掉的。 更重要的是，比起季晨，眼前的这位能一起骂渣男，一起八卦的千金小姐，是苏若雪更加信任的倾诉对象。 嗯，季姐好。 同时，苏若雪需要解决的问题，不仅仅是林曼， 还有部长口中的那位疑似是叶家成员新客户。 叶家具体有多牛逼，有多手眼通天。 这些，苏若雪并不关心。 她唯一迫切想要知道的是： 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叶家的人要装修？ 如果真是叶家人，那么她的客户，到底是哪一位？ 他是喜欢那种“家徒四壁只留一张床”的现代性冷淡风？ 还是追求红木摆满屋，恨不得地上都雕龙的土大款中式风？ 或者搞点北欧小清新，法式奶油风？ 家里养没养什么蜥蜴，蟒蛇之类的异宠？ 有没有猫猫狗狗掉毛需要特别设计？ 是不是跟贾大师的别墅一样，在风水这一方面极为讲究呢？ 这些关键信息，苏若雪都想要尽可能地快些知道。 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讲，掌握信息差是极为其重要的。 如果能提前把客户底裤颜色摸透，在谈方案时直接戳中客户的审美。 那这单子就已经签了一半了！ 即便是平时面对一些普通客户，大部分设计师也只有一次见面沟通的机会。 如果没有聊好，连个改方案的机会都没有。 何况叶家这种顶级豪门呢？ 因此，同样身为A市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季青瑶如果愿意出手帮忙，去打听一番消息………… 那就完全不同了。 “说吧妹妹，是谁给你气受了？” “嗯。” 苏若雪抿了口冰啤酒，深吸一口气，看着季青瑶说道： “季姐，那个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林曼。” “她手上有一些派对那天的照片。” “里面每一张，都有我。” “照片被她裁切得很刁钻，看起来就…………” 说着说着，苏若雪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她觉得后面的话，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季青瑶皱着眉头，示意苏若雪继续说下去。 “妹妹，你接着说，不用顾虑什么。” 在得到季青瑶的撑腰后，苏若雪点了点头，开始小声继续说道： “最…………最麻烦的是其中有一张抓拍…………” “就在泳池边的水吧台那儿，我和季总…………当时就是季总在和李太太说话。” “可能是因为拍摄角度问题吧，加上被林曼动了手脚，看起来就显得像…………” 一想起那个画面，苏若雪就愈发觉得林曼真是可恶得很。 照片里，她和季晨的肩膀看起来就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季晨当时恰好侧过脸来，在看着苏若雪。 在林曼恶意地裁切下，这个对视就生生被扭曲出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专注感。 这种浑然天成，而又充满“故事”的暧昧………… 苏若雪之前和张伟约会时，为了拍一张能发圈的照片，恨不得要摆八百次不同的姿势。 都拍不出这种效果。 回过神来，苏若雪只觉得胸口有些发堵，脑子里拼命想找个既不那么直白羞耻，又能让季青瑶立刻明白到底有多糟的形容。 憋了半天，才终于想到个恰到好处的用词： “…………就像，就像俩人偷摸贴在一块儿…………” “正粘糊着呢。” 整个酒吧台在沉默的几秒后： “哐当！” 季青瑶手中的酒杯，被狠狠地砸在了冰凉的台面上。 一旁正在细致擦拭高脚杯的陈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在确认季青瑶的手没有被玻璃碎片划伤后，才放下心来。 陈管家扶了扶眼镜，目光再次落到苏若雪的身上。 这小姑娘………… 能让冰山一样的少爷激动，能让大小姐摔杯子，能让老爷亲自接见………… 还是那个人的女儿………… 陈管家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随后，他默不作声地拿来小扫帚和簸箕，手脚麻利地把玻璃渣清理干净。 接着，陈管家退后半步，半鞠着躬，向季青瑶说道： “小姐，您和苏小姐慢慢聊，我就在外厅。” 最后，他轻轻带上门了酒吧台的大门，把故事隔绝回两个人的世界。 “行，这事我知道了。” 季青瑶拿出一方丝质手帕，细致地擦掉了手上的酒渍。 随后，她紧绷的面容对着苏若雪挤出一个笑容，又伸手捏了捏苏若雪的脸颊： “吓着了？” 在季青瑶心中，苏若雪不只是她为数不多看得顺眼的朋友。 她更是季晨亲自选定，代表季家信任的设计师。 看着眼前有些受惊却依然点着头的妹妹，季青瑶有些后悔。 当时，季晨还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 是季青瑶让陈管家再三叮嘱老板，公司必须保密甲方的身份。 否则，借林曼一万个胆子，她也绝对不敢为难苏若雪。 要是被她的父亲知道，季家的贵客被人如此欺凌构陷………… 第三十六章 ：同父异母 季青瑶甚至都想不到，会发生些什么。 更为最重要的是，林曼口中的“暧昧对象”，可是她的哥哥季晨啊。 一个刚在舆论风暴中心高调亮相，将季氏继承人身份昭告天下的季家大少爷。 自从泳池派对后，无数媒体的聚光灯如同贪婪的鬣狗一般盯着季晨。 他们都想要不择手段地挖出更多有关季晨的一手资料。 在季晨取消与李氏珠宝的合作后，许多季氏集团原先的老合作方，也被他决绝的态度影响，有些缩手缩脚。 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一张暗示他与某位设计师“关系亲昵”的照片？ 这绝对不仅仅是什么捕风捉影的桃色绯闻。 它足以在季晨身上撕开一道裂痕，从而进一步让季氏集团在整个A市资本市场的公信力与稳定性，都受到严重的影响。 【星光文娱】………… 那血淋淋的教训像根刺般，一直狠狠扎在季青瑶的记忆里。 “陈管家！” 季青瑶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用雷霆手段迅速控制林曼，彻查全网，遏制这张照片的传播？ 不行。 一、如此做法，在法律上很难保证万无一失。 整个集团都在处理与李氏珠宝切割的事件，现在不易再产生什么新的动荡，被其他集团抓住把柄。 二、是苏若雪的性子。 季青瑶很清楚，这个有些“倔强”的妹妹，绝不会接受什么以公关操控舆论的办法去为她“洗白”。 而且，谁知道林曼这种人在日后，会不会突然在某个出人意料，防不胜防的角落里冒出来，狠狠地咬回来一口呢？ 总有她顾及不到苏若雪的时候。 正当这缕权衡的阴云盘旋在季青瑶心头时---- 门开了。 苏若雪与季青瑶一齐看向门口。 可走进来的人，却并不是守在外厅的陈管家。 “哥？” 在看清走进酒吧台的人是季晨后，季青瑶迅速地回头扫了一眼吧台台面。 在确认台面上没有任何酒渍和碎渣后，她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整了整原本就平整的衣摆。 腰背也下意识挺得更直了些。 “你那边…………忙完了？” 季晨没有应声。 他径直从二人身侧走过，来到吧台内部，拉开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深色橡木柜门。 柜子里面，放着一瓶只剩一半的红酒。 随即，季晨又打开了右手边第三个抽屉，从整齐排列的器皿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醒酒器，放在台面上。 “哗----” 深红的酒液顺着瓶口倒落而出，装在醒酒器的弧壁上，发出一种粘稠到近乎令人窒息的流淌声。 在一片短暂的沉寂后，季晨缓缓开口： “等会你回老宅一趟。” 他的视线仍旧停留在杯中那不断回旋的光泽上，却仿佛注视着双眼下令一般，向着季青瑶说道： “父亲有事找你。” “父亲？” 看着眼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季青瑶心中蓦然涌起一阵恍惚的不真实感。 几小时前，季晨突然回到了别墅。 和以往每次回家一样，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把自己锁进了那间专属于他的书房里头。 季青瑶原以为，季晨又要开始那种动辄几小时甚至几天的闭关，翻看那些没人看得懂的经书典籍。 这种场景，已经上演过许多次了。 可现在，季晨却站在她的面前，一口一口地抿着杯中的红酒。 这不对。 先不说，季晨这次中断闭关的速度，相比以往来讲，有些太快了。 更令季青瑶震惊的是： 那瓶被他母亲生前珍藏，又被他亲手尘封在角落抽屉里的酒。 再一次被他亲手打开了。 季晨的母亲，也就是季老爷子的前妻，在前年病逝了。 季青瑶对那场葬礼记忆犹新： 那天下了雨。 安葬仪式的现场，所有季家的叔伯长辈，远房亲眷，以及季氏集团内举足轻重的高层人物。 他们都来了。 大家都很激动，哭声连天。 似乎是真的对这位夫人的离去，而感到深深地惋惜。 全场只有两个人没有哭，没有撕心裂肺地哀啕。 一个，是季青瑶。 她与这位夫人平生素无交集。 甚至在懵懂的童年，还曾因这位夫人“分走”了父亲对自己母亲的关爱而暗生不快。 另一个，是季晨。 他没有哭，没有倾诉，拒绝所有人上前的安慰。 下葬时，季晨撑着一把黑伞，独自站在人群最外围的角落。 就这样站在漫天风雨里，默默看着他最亲最爱的人，被装在小小的盒子里，盖上厚厚的石板。 从那以后，季晨就再也没喝过酒。 可今天怎么………… “哥，现在就得过去嘛？” “尽快。”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 结合着所有的一切，季青瑶预测，恐怕是发生了什么真正牵涉季家核心的大事。 身为季老爷子的亲女儿，季家千金，季氏集团手握实权的商业部部长。 季青瑶最是清楚，父亲对于“界限”有多么近乎病态地苛守。 自她进入季氏核心层后，父亲便以“避嫌”为由，从不在私下场合单独会见她这个女儿。 即便是在纯粹的家族聚会中，也极少与她进行一对一的深入交谈。 可眼下………… 季青瑶拿起桌上的手包，决定立刻动身。 至于苏若雪的事………… “妹妹，你先回去休息。” 她也只能往后放放了。 “哥，我先去了。” 在和季晨简短地招呼过后，季青瑶稍一颔首，示意苏若雪一同跟上。 走到门口时，季青瑶又折返回身，亲昵地捏了捏苏若雪的脸颊： “别担心，你先去睡一觉，等我明天回来了，就来帮你处理林曼这摊子事。” “这几天你就不要去上班了，公司有不方便的地方，我会让陈叔去帮你解决好。” 苏若雪揉了揉被捏得有些发烫的左脸颊，默默点了点头。 季姐，你倒是换一边捏啊。 随后，季青瑶干脆利落地转身，率先走出了房门。 可就在这时，季晨的声音，再次从二人背后传来： “苏小姐。” 那双满是寒意的眼睛，此刻正定格在苏若雪的身上。 “你留下。” 还没等季青瑶反应过来。 “咔哒。” 陈管家像早有准备一般，把门直接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陈叔？” 季青瑶猛地转过身来，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 “小苏还没出来呢，你这是？” 陈管家已然恢复了恭敬的姿态，微微躬身，侧身引向屋外亮着车灯的方向。 “小姐，这边请。” 在廊灯昏黄的光线下，季青瑶看见，这位向来沉稳的老人眼中，竟交织着一种深切的忧心忡忡。 “车已经备好了，老爷说，他在等您。” 第三十七章 ：霸总喝多了 酒吧台内，只剩下了两人。 苏若雪感觉喉咙有点发干，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每次面对这位气场十足的霸总甲方，她心里那股莫名的紧张感总会悄然升起。 夸张点比喻，就像是坐在教室后排偷玩手机，玩得忘乎所以。 结果一抬头，教导主任那张严肃的脸，正紧紧贴着后门的玻璃窗上盯着你看。 瞬间从头凉到脚。 当然，如果季晨要是和第一次出场那般，戴着那串可可爱爱的粉色兔子手串的话………… 那就没什么压迫感了。 “坐这儿。” 季晨指了指身旁的高脚凳。 明明只是简单的三个字，苏若雪却感觉到，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听大脑控制似的。 自个儿就乖乖地顺从着那个指向，坐了下去。 随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酒吧台都被冗长的沉默所包围。 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还有液体流动的声响。 沉默的时间越长，苏若雪越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是季晨一直都没有开口，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于是，她无处安放的目光，只能跟随着季晨手上的动作。 季晨一直在反复地拿起醒酒器，将深红的酒液倒入杯中。 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最后再倒满整整一杯。 这绝对不是上流圈层里，那种矜持优雅的品酒礼仪。 苏若雪看出来了： 季晨只是单纯地想要喝下这些酒而已。 那瓶本就所剩无几的红酒，在杯口一次次与唇畔的触碰间，迅速地消了下去。 直到最后---- 季晨在五分钟内，把这剩下的半瓶红酒全喝完了。 “苏小姐。” 终于，季晨沉冷的嗓音，打破了漫长的沉默： “别墅的设计进度…………如何了？” 听到季晨所问的内容，苏若雪也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这几天，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随后，苏若雪整理好思绪，开始一件件地跟季晨详细汇报起来： “整栋别墅布局已经差不多了，而且材料商那边反应也没有问题。” “季总您放心，绝对不会耽误开工日期的。” “后续所有工人和辅材主材的进场时机，我也已经对接完毕了。” “目前只剩下部分细节还没有深化，还有风水石材的选取…………” 在苏若雪讲述的同时，季晨用一只手臂勉强支撑着额角。 努力对抗着脑中席卷的晕眩与混沌。 那双饱含淡漠与冷视的眸子，似乎被酒精融化了一层薄壁，也带上了些鲜活的温度。 这位A市最神秘的少爷，高高在上的季家长子，此刻就这样任由自己的视线随处漂浮着。 却在最后，又异常执着地落在了苏若雪的身上。 “季总，您还好嘛？” “我没事。” 季晨用力揉了揉额角，随后摇了摇头： “你继续说。” “是，季总。” 应允过后，苏若雪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了身旁的季晨。 这个平日里行事有些高深莫测，又身居A市漩涡核心的男人………… 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好像和平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就像季青瑶，这位曾在苏若雪认知中无比遥远的豪门千金，如今看来，也有着真实鲜活的性情。 眼前这位标配式的“霸总”，在喝醉后，也会紧锁着眉头揉太阳穴。 苏若雪心中关于阶级和距离的坚壁，在真的与他们近距离接触后，裂开了细微的缝隙。 正当这条思绪越飘越远时，苏若雪猛地定了定神。 习惯性地延伸思维，确实是她的老毛病。 眼下，说出她对于设计方案的专业判断，才是最重要的。 “季总，关于那个地下房间的设计方案，我依然坚持原先的观点。” “如果完全遵照图上的布局结构，可能会存在重大工程风险。” 如果不是因为季晨让陈管家递来的小纸条上，写着“原封不动地按照图纸去做”。 苏若雪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间房的布局改了。 一味地迎合客户要求而忽视风险，对于任何一位有职业操守的设计师而言，都是十分失职的。 苏若雪之所以没改，不光是因为纸条上的话语。 在签约时，她就跟季晨说过，这个房间的电线布局非常不合理。 可即便如此，季晨仍然写下来那句话。 这很奇怪。 而且，堂堂季家少爷，居然还用上了传纸条这种幼稚的手法。 这就更加不对了。 “季总，如果可以的话，我个人还是建议，不要按照图纸上的布局去装修。” 即便季晨没有说出原因，苏若雪还是秉持着职业精神，要和她的甲方说清其中厉害： “A市的冬夏温差极大，几乎没有春秋，一旦在极限温差下发生…………” “苏小姐。” 季晨打断了苏若雪的话头。 他脸颊上染着的红晕明显更深了，呼出的气息似乎也带上了热度。 那股愈发灼热的视线，终于从苏若雪脸上拔离，转而投向桌上的酒瓶。 季晨盯着那瓶内残留的最后一点暗红痕迹看了很久。 这份安静，压得苏若雪心头发慌。 “季总，您是不是…………” 看着季晨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明显不适的状态---- 苏若雪觉得，现在已经不适合谈论正事了。 这位甲方霸总要是一觉睡醒后都忘了，她现在说再多都是白搭。 “您要不…………今晚先好好休息？” “所有具体的设计问题，我明天再整理个详细的报告发给您看？” “苏若雪。” 季晨突然喊了她的全名。 苏若雪皱了皱眉： 之前，季晨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 她看着季晨用手肘使劲顶着吧台边沿，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这个动作似乎耗去了他不少力气。 还没等苏若雪从这称呼带来的异样感里回过身来，她突然感到后背又窜起了一股寒意。 苏若雪抬起头，再次对上了季晨的目光。 可这回，那双眼里迷蒙的酒意与奇怪的温度，像是被寒风吹散了。 只剩下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与淡然。 紧接着，季晨突然开口问道： “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第三十八章 ：奶糖很甜很甜 苏若雪本能地抓紧了身下的座位，又往后挪了几寸。 季晨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她只在刚刚和季青瑶一个人说了林曼的事。 无论是当时前来接送的陈管家，还是好闺蜜李欣怡---- 苏若雪很确信，她绝对没有说漏半个字。 难道………… 刚才她和季青瑶在吧台说话时，被季晨在门外偷听了？ 想到这，苏若雪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先不谈季家的隔音效果好不好，以季晨的身份地位，能干出这种听墙角的事嘛？ 那画面想想就够离谱的。 就在苏若雪满脑子猜测乱飞时，季晨开口说道： “刚在门口，陈叔跟我提了一嘴。” 哦，这样………… 苏若雪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她心里明白，之前那些遮遮掩掩的举动和不自然的反应，肯定会让精明的陈管家猜到出了点状况。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位伺候了季家几十年的老人。 陈管家仅仅是观察到苏若雪含糊其辞的态度，还有林曼那几句夹枪带棒的话语，就把整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种洞察人心的眼力劲儿，确实毒辣。 “不过…………” 季晨话锋一转： “你放着近在眼前的路不走，倒是有点意思。” 说完，他扶着吧台边沿站稳身体，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最大的那个酒柜面前。 随后，季晨伸手拉开了那扇巨大的酒柜门。 里面整整齐齐陈列着各种年份久远，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顶级名酒。 其中甚至有几瓶，苏若雪连见都没见过。 像是什么早已在拍卖行中绝迹的稀世珍品。 可在整个酒柜的正中央，却放着一瓶与周围华贵格格不入的存在。 那是一瓶很普通的酒。 瓶身上蒙着层薄灰，标签边缘也已经有些发黄卷曲起边儿了。 季晨盯着它看了好一会。 然后，轻轻地把它从柜中取了出来。 “苏若雪，二十六岁。” “心理学毕业，做过园林景观，从事家装设计时间不久…………” 季晨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苏若雪的脸上。 刚才那点酒意似乎完全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种压迫十足的审视： “父亲说，我可以挑任何人来做这套别墅的设计。” “但在此之前，把要她查个底透。” “这是季家的规矩，必须的流程。” 说着，季晨将手上那瓶蒙尘的酒向内转动了一下。 他要确保有着酒标的那面，是背对着苏若雪的。 随后，季晨缓缓将瓶子放到吧台上。 “咚----” 厚重的瓶底落在木面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 季晨收回了手，静静看着瓶内波动的酒液。 片刻后，他才慢慢推着那瓶酒，送到了苏若雪的面前。 “要是让你觉得有所冒犯…………” “理解，季总。” 对苏若雪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事儿。 以前又不是没碰上过。 她在公司接到的第一个客户，就挑剔到近乎变态。 硬是要让她连毕业证，设计师证书，过往业绩都一份份复印拿出来，才肯在合同上签字。 偏偏苏若雪是转行的，没有所谓的专业毕业证。 结果那客户当场大拍桌子，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下午骗子，最后拎着一袋到店礼扬长而去。 比起那种鸡毛蒜皮的折腾，季家这种地位的存在，对合作对象谨慎一些。 苏若雪觉得是挺正常的。 而她这份干脆利落的不在意，像是一股微风，吹散了季晨脑子里那些残余的酒精气泡。 他凝神看着眼前这位眸光澄澈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在季晨眼里，苏若雪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 她的脸上，重叠出了一道稚嫩的笑容。 季晨认得这张脸。 或者说，他忘不掉这张脸。 是那个儿时总爱缩在他身后，却又总忍不住偷偷伸手，攥住他衣角的小女孩。 她胆子很小，每次被陌生人盯久了，就会急得眼眶发红。 可偏偏，小女孩又倔强地不肯哭出来，只是偷偷把他的衣角攥得更紧。 等四下无人时，她又会一边笑着，一边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小女孩小小的手心里，总攥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给你。” 季晨从小就不爱吃甜的。 可每一次，他还是会接过来，剥开纸，把那股奶香含进嘴里。 而这时，小女孩便会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来，眉眼弯弯。 好像，她才是吃到糖的那个人。 哪怕就在前几日，季晨那阅人无数，一生从不犯错的父亲，已经亲口肯定了苏若雪的身份。 可在他的心里，这还远远不够。 那段记忆，太真切，太珍贵了。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再确认一次。 因为，这关乎到他将要如何度过余生。 是该放下过去，独自往前，扛起季家的担子？ 还是该捡起那段年少的承诺，重新给它一个答案。 “那天，父亲见了你，给了你行方便的资格。” “这分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凭你现在手上能调动的资源，解决那点困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选择让青瑶帮忙，而不是自己动手呢？” 父亲，贵客，青瑶姐………… 特权。 这些词眼，像一根根线，将苏若雪的思绪又拽回到那个古朴的房间里。 朴素的桌椅，古老的座钟，还有那柄带着岁月痕迹的手杖。 苏若雪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踏进了一口深潭。 只是那潭水到底有多深，有没有暗流与漩涡………… 她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因为…………” 回过神来，苏若雪低声说道： “我一直，是想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 “靠你一个人的力量，解决不了问题。” 季晨先一步，把苏若雪心底不怎么愿意承认的事实，给戳了出来。 确实。 哪怕现在，苏若雪的手里握着张伟这张牌，也不过是能让林曼在张伟那儿栽个跟头，丢掉一单生意。 可这种小胜利，对眼下的困境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甚至，一旦被林曼这个性子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她必然会反扑得更加猛烈，更加得歇斯底里。 像条疯狗一样，死死咬住不放。 所以，苏若雪才会选择在那个当口，求助于季青瑶。 一方面，是因为她和季青瑶之间多少算有点“姐妹情谊”。 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季青瑶能理解她想要的那种解决方式。 不是用权势去碾压，更不是靠阴谋去操控。 如果林曼是被季家的势力所迫，逼着认输。 那么在苏若雪看来： 她和林曼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更不想要这样的胜利。 “季总。” 苏若雪抬起头来，倔强地瞪着双眼，直直对上季晨的视线： “我不想靠权势去逼人低头。” “因为那样就算赢了，我也会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第三十九章 ：开始一一落子 睡…………睡觉？ 如果换作平时，季晨一定会觉得这种话荒谬至极。 在尔虞我诈的商业场，从来都只有胜者生，败者亡。 哪有什么所谓的“公平”？ 甚至是连“堂堂正正”这个词，都显得有些愚蠢了。 虽然，季晨之前未曾真正涉足商业界中，但在父亲的耳提面命下，季晨已经理清了整个季氏集团的脉络。 他随手都可以接手。 交涉，博弈，压制，谈判………… 这些字眼，在季晨骨子里早已根深蒂固。 在资本世界里，没有人会拒绝一份唾手可得的碾压优势。 更何况，他本就是继承了父亲天赋的那个人。 天生就适合在资本的猎场里驰骋，当最出色的猎人。 可现在，当这些天真到有些“愚蠢”的话语，从苏若雪的嘴里说出来时： 季晨居然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的震动。 他发现，刚刚还覆盖在苏若雪脸上的那层稚嫩笑容，已经悄然散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清澈却坚定到近乎倔强的眼睛。 在一眨，一眨。 “苏若雪。” 季晨心中那道摇摆不定的分岔口，终于在今夜有了导航。 父亲没有认错人。 他也没有。 一次次熟悉的错觉，此刻终于串联成了答案。 苏若雪，就是他记忆里那个总爱躲在身后的小小身影。 而“苏国安”，苏若雪的父亲。 正是这么多年以来，被父亲反复提及念叨，敬重如兄长的那个人。 至此，拼图已完整了一半。 剩下的，便是将棋局推开了。 季氏集团，李氏珠宝，甚至那始终被父亲视作最大对手的叶家。 都该一一落子了。 他选择在派对上高调亮相，将身份昭告天下。 如今看来，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但在强势入局之前，季晨觉得，他还需要一次足够正式的亮相。 下个月，十五号。 正是好时候。 “喝么？” 说着，季晨把台上的红酒再一次转动半圈。 将那枚泛黄的酒标，转到了苏若雪的面前。 “我想，你会喜欢的。” 苏若雪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她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不懂季晨为什么要突然说上这么一句。 直到她看到了那枚熟悉的酒标。 一瞬间，苏若雪的眼眶就酸了 几年前，苏若雪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开心坏了。 他一把将苏若雪抱进怀里，又用力揉乱了苏若雪的头发，咧着嘴笑个不停。 随后，父亲直接一拍大腿： “走！好闺女！爸请客下馆子去！” 当时苏若雪以为，父亲会像往常一样，带她去什么大排档，或者路边的苍蝇馆子。 可一向节俭的父亲，却带她来到了一家均价极其高昂的餐厅，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是苏若雪记忆中从未有过的丰盛。 接着，父亲从他那旧得磨破了边的帆布提包里，小心地捧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用几层旧报纸仔细包裹好的，一个长长的瓶形物件。 里头装着的，就是吧台上的这一款酒。 父亲有些笨拙地撬开了瓶塞，给苏若雪倒了浅浅一杯底。 然后给他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来！闺女快尝尝！这可是你爹我藏了好多年的的宝贝！” “今天专门用来庆祝咱家闺女考上大学！” “以后你就是大姑娘了，是有真本事的人了！” “干了！” 那是苏若雪人生中第一次喝酒。 她学着父亲的样子，战战兢兢抿了一小口。 一股陌生的浓烈果香与甜意随之在舌尖炸开。 “爸！” 苏若雪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这个甜甜的真好喝！”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刻父亲笑得格外灿烂。 仿佛把前半生所有的沟壑和疲惫都熨平了。 “是吧！好喝吧！我就知道闺女有品位！”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出息了！以后想喝啥都行！” “爸高兴！” 后来，苏若雪真的长大了。 她见过了繁华的世面，也品尝过一些顶级酒庄的出品。 这是，苏若雪才明白： 当年父亲那瓶带有甜味的酒，在行家眼里，不过是粗糙工艺的产物。 可在苏若雪的心里，那才是世界上最好的酒。 也是她最爱的牌子。 “季总，这…………” 苏若雪在刚毕业时，找到了工作，一个月后攒到了钱。 她想再买一瓶这种红酒。 这一次，换她来请客，换她来倒酒，换她来郑重地说一句： “爸，您辛苦了。” 可那时，苏若雪查遍了全网，才发现这个牌子因销量惨淡，早就停产下架了。 那些寥寥无几的存货，也都被一些大人物当作情怀之物收藏了起来。 她根本就买不起。 “送你了。” 季晨摆了摆手，转身往门外走去。 “开工日期不要忘了。” “其他的事，你想怎么做，按你的想法来就行。” “季家会支持你的。” 苏若雪喉咙一紧，再也忍不住翻涌而上的情绪，颤抖地说道： “季总您放心，我…………我一定都安排妥帖！” “绝对，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苏若雪紧紧攥着手里的酒瓶。 下一刻，干脆直接把它抱在了怀里。 明明她没有喝酒，却好像也喝多了。 也可能是，那汹涌的泪水再也找不到别的出路，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那片湿润的朦胧中，苏若雪好像看到---- 季晨在走出吧台大门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笑了。 几分钟后，在目送着苏若雪一抖一抖地消失在楼梯转角，直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也渐渐隐没后。 季晨从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看了楼上一眼，随后转身回到了停在外头的车里。 今夜，A市的气温很低。 季晨拿出手机放到副驾座位上，等待着老宅那边的消息。 父亲到底要和季青瑶说些什么，他暂时也不知道。 可当屏幕再次亮起时，季晨等来的，不是他想看见的消息。 而是一个突兀的来电提示。 季晨盯着屏幕上的备注名字，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车内，也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 季晨捻起了扶手处那串温润的紫檀珠串，过了两秒，才抬手按下了接听键。 “这么晚拨通我的私人号码，总不会是为了闲谈吧？” “叶子墨。” “找我有什么事？” 第四十章 ：未知2 苏若雪本能地掐紧了身上的座位，又往后挪了几寸。 季晨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苏若雪只在刚刚和季青瑶一个人说了林曼的事。 无论是当时前来接送她的陈管家，还是好闺蜜李欣怡---- 苏若雪都没在他们面前提过半个字。 难道………… 刚才她和季青瑶在吧台说话时，被季晨在门外偷听了？ 想到这，苏若雪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先不谈季家的隔音效果好不好，以季晨的身份地位，能干出这种听墙角的事嘛？ 那画面想想就够离谱的。 就在苏若雪满脑子猜测乱飞时，季晨开口说道： “刚在门口，陈叔跟我提了一嘴。” 哦，这样………… 苏若雪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她心里明白，之前那些遮遮掩掩的举动和不自然的反应，肯定会让精明的陈管家猜到出了点状况。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位伺候了季家几十年的老人。 陈管家仅仅是观察到苏若雪含糊其辞的态度，还有林曼那几句夹枪带棒的话语，就把整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种洞察人心的眼力劲儿，确实毒辣。 “不过…………” 季晨话锋一转： “你放着近在眼前的路不走，倒是有点意思。” 说完，他扶着吧台边沿站稳身体，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最大的那个酒柜面前。 随后，季晨伸手拉开了那扇巨大的酒柜门。 里面整整齐齐陈列着各种年份久远，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顶级名酒。 其中甚至有几瓶，苏若雪连见都没见过。 像是什么早已在拍卖行中绝迹的稀世珍品。 可在整个酒柜的正中央，却放着一瓶与周围华贵格格不入的存在。 那是一瓶很普通的酒。 瓶身上蒙着层薄灰，标签边缘也已经有些发黄卷曲起边儿了。 季晨盯着它看了好一会。 然后，轻轻地把它从柜中取了出来。 “苏若雪，二十六岁。” “心理学毕业，做过园林景观，从事家装设计时间不久…………” 季晨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苏若雪的脸上。 刚才那点酒意似乎完全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种压迫十足的审视： “父亲说，我可以挑任何人来做这套别墅的设计。” “但在此之前，把要她查个底透。” “这是季家的规矩，必须的流程。” 说着，季晨将手上那瓶蒙尘的酒向内转动了一下。 他要确保有着酒标的那面，是背对着苏若雪的。 随后，季晨缓缓将瓶子放到吧台上。 “咚----” 厚重的瓶底落在木面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 季晨收回了手，静静看着瓶内波动的酒液。 片刻后，他才慢慢推着那瓶酒，送到了苏若雪的面前。 “要是让你觉得有所冒犯…………” “理解，季总。” 对苏若雪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事儿。 以前又不是没碰上过。 她在公司接到的第一个客户，就挑剔到近乎变态。 硬是要让她连毕业证，设计师证书，过往业绩都一份份复印拿出来，才肯在合同上签字。 因为苏若雪是转业的，没有毕业证，客户骂骂咧咧地喊了一下午骗子，最后拿着到店礼回家了。 相比之下，季家这样的大族对合作对象谨慎一些。 苏若雪觉得，查查背景是很正常的。 而她这份干脆利落的不在意，像是一股微风，吹散了季晨脑子里那些残余的酒精气泡。 他凝神看着眼前这位眸光澄澈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在季晨眼里，苏若雪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 重叠出了另一张稚嫩的脸庞。 是儿时那个总爱缩在他身后，却又总忍不住偷偷伸手，攥住他衣角的小女孩。 她胆子很小，每次被陌生人盯久了，就会急得眼眶发红，可又倔强地不肯哭，只是偷偷把他的衣角攥得更紧。 等四下无人时，她又会一边笑着，一边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小女孩小小的手心里，总攥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给你。” 季晨从小就不爱吃甜的。 可每一次，还是会接过来，剥开纸，把奶香含进嘴里。 而那小女孩，便会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来，眉眼弯弯。 好像，她才是吃到糖的那个人。 哪怕在前几日，他那阅人无数，一生从不犯错的父亲，已经亲口肯定了苏若雪的身份。 可在季晨的心里，还远远不够。 这段记忆，太真切，太珍贵了。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再确认一次。 因为，这关乎到他将要如何度过余生。 是该放下过去，独自往前，扛起季家的担子？ 还是该捡起那段年少的承诺，重新给它一个答案。 “那天，父亲见了你，给了你行方便的资格。” “这分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凭你手上这份季家的势，解决林曼那点困扰，自己开个口就能轻松办妥。”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让青瑶帮忙？” 父亲，贵客，青瑶姐………… 苏若雪的思绪，又被拽回到季老爷子朴素的房间内了。 朴素的桌椅，古老的座钟，还有那柄手杖。 她当时紧张得要命，屋里的角角落落都偷偷打量过好几遍。 苏若雪很确信，季晨当时绝对不在场。 是藏在哪里了嘛？ 还是说…………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一切…………都是个局？ 苏若雪想不明白。 季晨今天这一连串反常举动，从一杯接一杯闷头喝酒，到这会儿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 为了什么呢？ 越想，苏若雪越觉得，她已经进到了一个摸不着底的深潭之内。 只是深潭具体的模样，她还不知道而已。 “因为…………” “我一开始，是觉得，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 “只是很难。” 季晨说的没错。 哪怕手上有张伟这张牌，苏若雪能做到，让林曼在张伟手上吃吃苦头，最后丢掉这一单。 可她也明白，这对于她眼下的困境，确实没什么帮助。 反而如果被林曼发现了，只会招来更加猛烈地反扑。 之所以苏若雪选择了告诉季青瑶，一方面是二人之间的关系稍好一点。 另一方面就是，季青瑶很清楚，苏若雪想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这，才是最重要的。 “苏若雪。” 季晨将这瓶红酒转了个面，把带有品牌于产地的一面，推向苏若雪的面前。 “为什么不试试，亲手用这份资源，把不喜欢的人埋在昨日呢？” 苏若雪有些愣住了。 不光是因为季晨突然脱口而出地话语。 还因为这一瓶貌似不起眼的红酒。 她对这瓶酒，可太熟了。 在苏若雪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亲请她吃了顿大餐。 桌上，摆着的就是这瓶酒。 父亲特意开了它，用带着豁口的老旧玻璃杯，给她倒了浅浅一杯底。 “尝尝！这可是好东西！” “庆祝咱家小雪成才！” 那是苏若雪第一次喝酒。 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那股陌生的，带着果香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绽放。 “爸！这个甜甜的，真好喝！” 记忆中父亲笑得更开心了： “好喝你就多喝点！我闺女考上好大学，长大了！可以喝酒了！” 可当苏若雪真的长大了，见过了繁华的世面，品尝过许多酒庄的出品后，她才明白： 那瓶带有明显甜味的酒，在行家眼里，是粗糙工艺的产物。 但她最爱的，依然是这个牌子。 第四十一章：咖啡店真来了 李欣怡挑中的这地方，还真是黄金地段。 这么说吧： 整条商业街，从早到晚都是人山人海的，挤得水泄不通。 这还说的是工作日。 一年四季，根本没有所谓的“淡季”。 李欣怡居然能在这种地段，捡到一个“急转出清”的旺铺。 还以远低于市场行情一大截的价格盘了下来。 牛。 不服不行。 苏若雪下车后，直接在路边小摊买了三根冒着寒气的碎冰冰。 李欣怡一般要吃两根。 她往里头没走几步，就看到一撮人乌泱泱地围着个新腾空的店面。 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让让！当心脚下！踩到钉子不报销啊！” “哎哎哎！边上那个木头架子别扔！说不定还能用来改个花架呢！” “那根长螺丝钉！对！就墙角那个！也不许扔！” “这些都是宝贝，都有用！” 苏若雪挤过去一看： 李欣怡正撸起袖子，插着腰，对着搬搬抬抬的工人们指点江山。 “李…………李姐姐…………”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艰难地从店铺深处的杂物堆里飘了出来。 “那个…………我今天真的还有个通告…………” 李欣怡立马笑嘻嘻地怼了回去： “不行，小星星！你可是拍着胸脯答应我要帮忙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要是你不帮忙搞完，我就不把小苏的黑照…………” “哎！小苏你来了！” 在看到人群中的苏若雪后，李欣怡立刻把后半截的“威胁”囫囵咽回肚子，笑嘻嘻地挥起手。 苏若雪捏着手里的碎冰冰袋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还小星星………… 又出卖朋友得吃了是吧。 苏若雪一边嘀咕，一边无奈地拨开拨开扎堆的人群，往店铺里头走去。 就在这时，店铺深处那道沾满灰尘的厚重布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子高挑，身形略显清瘦的男人，弯着腰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 他罩着一只黑色口罩，凌乱的碎发像打过架似的支棱着，还沾上了不少灰白的粉尘。 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浅色衬衫蹭了几道灰印，腰部更是浸湿了一大片汗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可好巧不巧，那件湿润的衬衫，正好隐约地勾勒出了男人精致的腰线轮廓。 几个眼尖的围观少女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哇，快看快看！那个小哥哥侧脸好绝！” “有点眼熟啊，是什么明星在体验生活吗？” “我觉得是在录那种真人秀节目！有摄影师在偷偷跟拍的那种！” “嘘嘘嘘！小点声！被发现就不好了！” 与这些人不同，苏若雪皱着眉头，朝男人定睛一看。 那口罩边缘露出的下颌线条，还有那双即使在烟尘中依旧澄澈明亮，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 “嚯…………” 苏若需懂了。 李欣怡啊李欣怡………… 她这小算盘打得，算珠都崩到姐妹脸上了！ 李欣怡哪里是单纯地找了个人来帮忙啊？ 苏若雪看穿了一切： 李欣怡分明是用她来当了个幌子，不光硬生生给自己拐来了一位免费的苦力担当。 还是个“行走的人形广告牌”。 瞧瞧！ 咖啡店八字都没一撇呢，单单是靠这位“苦力担当”的颜值红利，就已经妥妥围拢起第一批潜在客户了。 先引流，再开店。 玩得够绝！ 苏若雪两步上前，伸手在男人面前打了个响指： “喂！打工仔白予星同学。” “你在这干嘛呢？劳动改造？” 眼见苏若雪走了进来，白予星笑得更开心了，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他的热切： “若雪，你可算来了！快来快来！” 说着，白予星指向一旁的角落： “你的好姐妹说非要在这里放一个扫地机器人。” “我和工人师傅们都觉得，这个位置不够大，根本就放不下！”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 “呸呸呸！” 李欣怡连忙走了过来，站到苏若雪的身旁，双手叉腰： “一个还没鞋盒子大的圆盘机器人，能占多大地方？” 随后，李欣怡猛地扭头，转向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工人师傅： “师傅！您摸着良心说！刚才是不是您亲口说的这儿能放下的！” 师傅憋着笑，赶紧点了点头： “放得下！绝对放得下！” 李欣怡得意洋洋地转回身来： “听见没？就是咱们的大网红想要偷懒！” 说着，李欣怡把矛头对准角落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疙瘩保险柜。 “不就是有一个前店主留下个破保险柜嘛！它能有多沉？” “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巾帼力量！” 李欣怡迈着坚定的步伐，站到那个半人高的庞然铁柜面前。 她先摆了个起手式，随后弯下腰，双手扣住底部凸起的部分。 李欣怡大喊一声： “起！” 几秒过去。 柜子上面的灰尘倒是被她吹得扬起一小片。 至于保险柜嘛………… 李欣怡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清了清嗓子，朝着师傅和白予星的方向眨巴眨巴眼睛： “咳咳！那个…………师傅…………” “您看这…………这东西是有点点份量哈？能不能请您再搭把手？” 眼见着，师傅好像有些为难，李欣怡直接大手一挥： “加钱！” “好嘞老板！小意思！” 师傅抬手一挥，招呼来两个工友，三人一合力，麻利地将保险柜给抬了出去。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白予星没忍住笑了出来： “是很重吧。” “专业的事情，咱们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干，别逞能…………” “呸呸呸！都怪你！乌鸦嘴！” “刚才要是你出十分之一的力气配合我抬一下柜角，我会这么丢人吗？” “苏苏，你看看他！” 苏若雪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默默地抬手捂住了额头： “…………救命。” 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而且，他们两加起来有没有五岁啊？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李欣怡彻底化身“工地总指挥”。 手里一支卷尺，气场两米八。 苏若雪只能无奈地陪着开始扮演“军师”。 帮着出了些主意，规划后期设计布局。 而白予星………… 他是临时工。 工人干的活，他也跟着干。 区别在于： 力气小了一大截，工具也不会用，板子抬两步就气喘吁吁。 最后，还要被师傅皱着眉赶走： “这位帅哥，您还是站边上歇着吧。” “别妨碍我们干活啊。” 第四十二章：两个人去酒吧 到了傍晚，总算是把整个店面初步清洁干净了。 上一任店主留下的一些旧桌椅，堆积的杂物，还有那个让李欣怡颜面扫地的大铁陀保险箱，全都让师傅们搬走了。 三人跟着扫地拖地，与灰尘搏斗了一番，才勉强让这片空荡的水泥地坪，看出一点“未来咖啡店”的雏形。 “完美！” 在李欣怡的计划里，下一步就是要先敲定好店铺装修风格，再去对应买好所有的设备和装饰品。 设计这活儿，自然就落到了苏若雪的头上。 “苏苏！后面就都靠你这颗大艺术家的脑袋瓜了！” 李欣怡双手叉腰，看着空空如也的店铺，心里已经开始畅享赚大钱的美好时光了。 可苏若雪并没有马上点头，应允下来好闺蜜的委托。 她之前从来都没有做过工装。 工装和家装，看似只有一字之差，都是设计得“怎么好看怎么来”。 可实际上，两者注重的细节是大不相同的。 整个店铺的动线走向，功能分区，客流量，插座位置，消防标准等等………… 每一条都和家庭装修所需要的不太一样，得重新仔细考量。 最重要的是，在预算上，苏若雪有些拿不准。 如果太高了，这位好闺蜜会不会不开心。 如果太低了，材料后期出了问题………… 别到时候买卖没成，还伤害了姐妹感情。 苏若雪正琢磨要不要实话实说，李欣怡却是直接开口，打消了她的顾虑： “放心，你就大胆干！” “我家里给了我五十万装修预算！” “要是哪里不好看，哪里不好使，直接砸了重新装！” “…………” 好家伙。 正常的一套大平层，如果家具电器不买最顶级的牌子，都根本用不到五十万。 一个二十平的小店铺………… 壕无人性啊。 想到这个，苏若雪就一阵心酸。 她最近接触的人，怎么都这么有钱？ 季家就不提了。 张伟富二代。 沈医生好像也是有车有房的。 连李欣怡这个天天喊穷的，也能让亲爹扔个五十万给她创业！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猪猪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唯一能让她心里稍稍平衡点的………… 大概就是眼前的白予星了。 虽然这位网红家里放着好几辆跑车。 可他还欠着季姐五千万违约金呢。 心酸归心酸，活还是要干的。 苏若需无奈地点了点头： “行吧，李大金主到时候可不要说，没生意是因为我给你的店铺弄丑了嗷。” “呸！乌鸦嘴！” “我对苏大神有绝对信心！” 说着，李欣怡意味深长地朝一旁看去，给安静当背景板的白予星飞快地递了个眼色。 收到信号的“背景板”点了点头。 该干正事了。 “好啦！” 李欣怡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开荒军团！临时解散！你们都马上回去冲个凉！” “一个半小时后，在【卿卿酒吧】集合！” “今天我买单，不醉不归！” 当苏若雪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被陈管家送到卿卿酒吧门口时，心里不免嘀咕起来： 李欣怡选的地方怎么这么有情调啊？ 门一开，融合着蓝调的低吟与冷冽香氛的空气就扑面而来。 苏若雪朝里头看了一圈，结果看了半天，都没看见李欣怡的身影。 难道是来早了？ 她刚想找服务员问一下预订座位在哪里，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是先她一步，已经到了。 白予星戴着墨镜，单手撑着下巴，独自一人坐在卡座里。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果盘，小吃拼盘，甚至还有好几打不同品牌的进口啤酒和气泡酒。 虽然这个酒吧是偏商务的，大部分人来着都是为了谈生意，或者有些钱的人来小聚一下。 可毕竟还是个酒吧。 暧昧的灯光映着白予星立体的眉眼，惹眼的冷白皮衬得周围几个女生都忍不住频频张望。 她们已经有人开始试探着上前要联系方式了。 见有瓜吃，苏若雪饶有兴味地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想看看白予星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白予星的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礼貌的弧度，对每一位靠近的女生都简短地说了几句什么。 可接下来的画面，却和苏若雪想象的有所不同。 那些女孩子并没有被白予星邀请着坐下来，一起喝喝酒，吃吃水果，玩玩抓手指。 她们或是略显失望，或是耸耸肩，最终都回到了自己的卡座上。 哟！ 虽然，苏若雪没听清白予星说了什么，可这倒是和季姐嘴里的“渣男”人设有些不符啊。 是季姐滤镜太厚？ 还是这家伙………… 实际上，真的不是渣男，没那么不堪？ 再观察观察。 等几位女生走后，苏若雪踮着脚，悄悄绕到白予星身后。 在他正准备小酌一口时，苏若雪冷不丁地伸出手，拍了下白予星的肩膀。 “喂！你怎么一个人开始喝了？” “请客的人都没还没来呢！” “咳！咳咳咳！” 白予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得够呛，咳嗽了好几声，才重新平复下来。 “她…………” 白予星假装维持着镇定，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 “她刚刚跟我说，好像是家里水管爆了还是宠物丢了，总之是一时半会来不了了。” “现在，只能我们俩先庆祝庆祝了。” 大概是他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实在是太敷衍了，白予星立刻挺直了腰板，强行把皮球踢了回来： “喂！你俩不是最铁的闺蜜吗？” “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啊？” 眼见苏若雪真的开始掏出手机，给李欣怡发了消息，白予星拿起桌上的香槟，又喝了满满一大口。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 今晚，就是一场他和李欣怡心照不宣，蓄谋不算很久的“梦幻双簧局”。 这场局的契机，源于前几天白予星和李欣怡的一次闲聊。 这段日子，白予星经常会主动找到李欣怡，然后“不经意”间向她问起关于苏若雪的事情。 包括但不限于苏若雪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平时爱干嘛之类的。 李欣怡这个“最佳僚机”一听，瞬间就来了劲儿。 本着“姐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的崇高精神，她开始对白予星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毕竟在李欣怡的眼里，和苏若雪之前相亲的那一坨伪人相比，白予星要优秀得多。 聊着聊着，李欣怡那大嘴巴就开始没把门的了。 甚至于，把她真的要开一家咖啡店的事情，也给白予星抖了出来。 原本，白予星都快被李欣怡那知无不言的聊天模式给聊困了，也不指望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猛地就来了精神。 第四十三章：和大帅哥“约会” 咖啡店？ 白予星记得很清楚： 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店，是苏若雪一直挂在嘴边的梦想。 她在朋友圈里发过无数条“理想中的咖啡馆小日子”。 什么落地窗，木质书架，爵士乐，还有几只软乎乎的猫………… 每一条愿望，苏若雪都能兴奋地念叨半天。 所以，当白予星从李欣怡嘴里听说“咖啡店真的要开了”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精神了。 如果李欣怡真要干这个事，那苏若雪一定会在开荒当天出现的。 这俩人关系铁到喝奶茶都要对半拼的程度，这种大喜事，李欣怡不可能不喊苏若雪到场。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白予星本来就一直想找个时间，约苏若雪出来吃一顿饭。 一方面，他们两本来就是相亲对象，出来单独吃个饭也挺合情合理。 在他的小粉丝群里，已经有人扒出他在饭店里替苏若雪解围的照片了。 换作别的爱豆，这早就引发脱粉大潮了。 不同于许多粉丝，在面对偶像有“疑似恋情”时，会脱粉哭诉。 白予星的粉丝，画风格外得清奇。 好像都是一群“妈妈粉”。 甚至连他的后援团团长，都主动跑来私信白予星： “这位漂亮小姐姐是谁呀？你们进展到哪儿啦？” “什么时候官宣！我们要磕官方CP！” 白予星：“…………” 活久见系列喜加一。 另一方面，白予星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感谢苏若雪当初在季青瑶面前替自己说了话。 如果能顺带探探口风，问问苏若雪和沈医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就更好了。 白予星的直觉告诉他，沈医生当时绝对不是想单纯的送苏若雪回家。 渣男！ 于是，他干脆主动找上了李欣怡，把今天这场“店铺大扫除”当作了一场苦力交易。 条件很简单： 他负责出人出力，当一整天的搬砖工，顺便用“人形广告牌”的身份帮李欣怡先引一波路人流量。 过几天，还得再帮着李欣怡拍一条宣传小视频，发到白予星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给未来的咖啡店打前站。 而李欣怡，则得配合他，晚上故意“缺席饭局”，制造一个“突发情况”，让他能和苏若雪单独吃顿饭。 听上去挺公平的。 可是，李欣怡最后临时加了个筹码： 要白予星给她签一百张签名照。 白予星：“？” 李欣怡的解释是，如果以后白予星突然爆火了，她就把这些签名照，当作买咖啡的附赠品。 这样就可以吸引到一堆粉丝来排队。 而长长的排队场面，则会吸引到许多新媒体探店博主，以及很多吃瓜路人来尝一尝。 白予星：“…………”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迫营业”吧？ 于是，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他一个人坐在卡座里，桌上摆满了酒水和小食，耐心等着苏若雪出现。 至于李欣怡？ 她一整晚都不可能来了。 “咳咳…………若雪，你要不要先吃点喝点？” 回过神来，白予星赶紧换了个话题。 他说话的语气，还带着点掩饰不住的紧张。 这种紧张感，白予星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他出道很早，都算是个“老艺人”了。 而且，好歹他也是上过许多大型漫展，面对过粉丝应援团的。 可不知是怎么了，在苏若雪的面前，他居然开始下意识地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些地方表现不好了。 第一次在饭店帮苏若雪解围时，白予星没有这种感觉。 自从那晚和沈医生打了场“修罗场”后，他这种小心翼翼地心态，就开始蔓延生长。 直至今天，连拿酒杯时，都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个优雅的姿势。 而苏若雪则没想那么多。 面对白予星擅自用“若雪”这种亲昵称呼来喊她，苏若雪都有些麻木了。 毕竟在相亲现场，二人第一次经历风波时，他就一直这么叫。 现在，苏若雪已经懒得纠正了。 手机上，李欣怡真的发来了一张猫咪照片。 照片里猫咪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眼神虚弱，旁边还放着个药瓶。 配文是： 【猫突然生病，我带它去医院了，你们先吃！】 一旦有小猫咪出现，苏若雪的智商就会下降两个档次。 因此，她没有看出来，这其实是李欣怡在小红薯上随便找的网图。 苏若雪只是心里叹了口气，觉得闺蜜是真的忙不开。 猫猫好惨。 于是，她没再多想，顺着白予星的安排，轻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见苏若雪落座，没再抓着刚刚蹩脚的借口刨根问底，白予星长长吐了口气。 随后，他端起酒杯，认真地敬了苏若雪一杯。 “若雪，谢谢你。” “嗯？” 苏若雪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 “谢我什么？” 白予星顿了顿，正经地开口说道： “上次在季总面前，要不是你，估计她会派人把我赶出A市了。” “这份情，我一直记着在。” 说着，白予星自嘲地笑了笑： “我这人不太会欠人情，所以想先把这句谢谢补上。” 苏若雪一听： 这才多大的事？ 她还以为白予星是要她帮忙和季姐求情，再缓几年还违约金呢。 苏若雪摆了摆手： “没什么啦。” “当时我只是觉得，你刚刚帮我解了围，我应该去帮你。” “而且，我也没有替你说什么呀，是季姐自己决定，给你宽恕几年的。” 苏若雪说得是事实，可在白予星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这年头，大家戾气都很重。 面对事情，都是能跑就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苏若雪确实在那个尴尬的场合，敢冒风险站出来的人。 而且，季青瑶私下找过白予星。 说苏若雪经常和她说，觉得白予星的“渣男世纪”另有隐情。 加上季青瑶调查过，白予星貌似真的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36D那场风波的女主，后面也因私生活不检点，被业内封杀了。 季青瑶实际上，已经把原先答应的“三年还清”，延长到了“五年还清”。 气氛静了片刻。 苏若雪抬起头来，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白予星。 说实话，她打心眼里越来越觉得---- 白予星的言行举止，和季青瑶嘴里的“渣男”形象，真的有些对不上号。 不管是刚才拒绝小女生要联系方式，还是此刻这副认真模样，都不像是演出来的。 要么就是，白予星已经把演技修炼地炉火纯青了。 想到季青瑶和白予星，苏若雪的脑海里，又冒出了星光文娱这件事情。 苏若雪握着手里的酒杯，觉着现在算是个不错的时机，终于还是开了口： “白予星…………” “嗯？” “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年…………星光文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十四章 “天之骄子”白予星 白予星晃动着杯中残余的液体，整个人放松地往沙发上一靠。 深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他看着天花板上绚烂迷离的光束，感受那厚重低沉的电子音浪，持续拍打着胸口。 “星光文娱啊…………” 白予星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将桌上最辛辣的那杯高度鸡尾酒，“咕咚”一口直接灌下去了肚。 “陈年旧事了，怎么突然好奇？” 白予星依旧是慵懒地“瘫”着，脸上还挂着刚刚的笑容。 可苏若雪看得很清楚： 在光怪陆离的灯影下，白予星的眼神忽明忽暗。 时不时，就会泛出一道反光。 那道光在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 可又会在偶尔间，闪过一丝极快的暖流。 给苏若雪的感觉就是： 一道残存的火星，在风里挣扎着。 而且，白予星这副奇奇怪怪的神情，苏若雪不是第一次见了。 那天在饭店，当看到季青瑶走进大厅时，白予星就是这样的眼神： 冷与热，愤怒与无奈，都混杂在一起。 “如果不方便的话…………” “谈不上方不方便。” 白予星摆了摆手： “当时发生了什么，报纸娱乐版不是早扒得底儿朝天了吗？” “而且，头条和公众号上，也讲得很清楚了。” “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搜搜看，我这一时半会也讲不清的…………” 他说得很轻巧，好像真的是在回忆一件无足轻重，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苏若雪和白予星二人心里都十分清楚： 事实并非如此。 星光文娱………… 这四个普通的字眼，骤然将白予星拉进了他逃脱已久的回忆： 白予星今年，刚满二十三岁。 可在圈内，他已经算是实打实的“老兵油子”了。 截止到今年，白予星已经出道整整十五年了。 说起来，他就是典型的那种，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主儿。 在八岁时，白予星就因为出众的外貌，被星探一眼相中，直接和他的父母签约，带进了艺人公司。 不同于其他摸爬滚打，熬夜跑通告的新人童星。 白予星这一路上，几乎就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 广告，海报，综艺，通告………… 都是直接拉满的。 当别人家的小孩，还在为暑假作业哭爹喊娘时，白予星已经在各大品牌的广告位上对着观众微笑了。 随着白予星知名度不断提升，想要与他合作的甲方越来越多。 他原本的公司更是卯足了劲，想把这颗摇钱树推上更高的位置。 电视剧，大银幕，音乐专辑………… 资源堆得眼花缭乱。 更重要的是，白予星本身还真不是那种光靠脸吃饭的那种花瓶草包。 负责给白予星试镜的导演，对他是赞不绝口： “这小孩演技里有灵气，台词张力也很足，是个好苗子！” 一时间，白予星的前途，似乎已经成了一条大家公认的大道，光亮到让人睁不开眼。 无数人都断言： 这孩子，未来必定是国内娱乐圈的顶流之一。 直到，他签进了【星光文娱】。 一切都被彻底中止。 “若雪，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 白予星的唇角勾起一抹半是玩味，半是认真的笑意。 “是不是…………” 那双在昏暗的酒吧内依旧明亮的眼睛，紧紧地锁住苏若雪的身上： “你想要多了解我一点？” 了解？ 苏若雪没明白白予星的意思： “什么了解一点？” 她看着白予星的眼神愈发严肃，直到双目对视了许久后，白予星突然开口： “被我猜中了吧！” “那天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相亲，你坐了五分钟就走了。” “是不是现在有点后悔了？想要跟我多聊聊天！” “哎呀，我都懂的！” 得。 正经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三秒原形毕露！ 苏若雪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我就随便问问，你想多了吧？” “你要是不想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好奇。” 苏若雪嘴里嘟囔着，抓起桌上那瓶唯一看起来无害的牛奶饮料。 拧开盖子后，“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几口。 白予星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又往上翘了翘。 分明就是小孩撒谎被戳穿后的自我掩饰。 他见过太多女孩子了。 有的是带着野心扑上来，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有的则是看上他的外貌，眼睛里闪烁着一股子不掩饰的热烈。 可像苏若雪这种，明明心里好奇得要命，还非要撑着架子，装作“我就随便听听”的拧巴劲儿。 反倒是真的很少见。 “有点意思。” 白予星撑着下巴，忍不住又盯着苏若雪多看了几眼。 眼前这个女孩，不仅仅是“新鲜”，甚至让他有种久违的松弛感。 不是在舞台灯光下的艳俗目光，也不是社交场合里虚假的奉承。 而是真真正正，带着点小脾气的小女孩，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 苏若雪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她放下牛奶罐子，眯起眼睛问道： “…………白予星，你突然在这笑什么呢？” “行吧行吧，跟你讲讲也没什么。” 白予星在点单平板上划拉几下，又加单了几瓶牛奶。 免得苏若雪一会儿把用来调酒的牛奶全喝光了。 随后，他自然而然地往苏若雪这边凑近了些： “那你先告诉我，你在季家那个大庄园里住着，到底是什么滋味？” “总不能我这儿猛料往外倒，你那边光喝牛奶不贡献点独家见闻吧？” 切………… 这人套话的方式真是………… 简单粗暴加幼稚。 苏若雪挑挑拣拣，选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片段说了说： 房间很大啊，花园很漂亮啊，管家服务很周到之类的。 当然，白予星嘴上“嗯嗯”地应着。 实际上并没有将苏若雪所说的话都用心聆听下来。 他的思绪就像断线的风筝，飘飘荡荡落回了过去那几年---- 那个他曾真切以为握在手中的“星光之路”。 “天之骄子”。 这个称呼曾像一层天然的光环围绕着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穿梭在喧嚣吵闹的漫展现场，穿着花里胡哨的二次元装备。 仅仅靠着那张脸和对热门角色的模仿，赚取仅供温饱的“出场费”和粉丝的尖叫。 第四十五章 身体语言 晚上的通告，也是白予星曾经信任的经纪人，看他如今落魄潦倒，生计艰难，才大发慈悲争取来的小单子。 美其名曰“照顾”。 内容是什么？ 是让白予星去配音。 配的内容，是一篇以他自己为主角的耽美同人作品。 在那些沉迷同人文化的狂热粉丝眼里，这可能是天大的福利，绝妙的近距离接触。 能亲手赋予自己想象中的情节以爱豆真实的声音。 想想就令人窒息地兴奋。 对某些挣扎在底层的配音演员来说，这也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但对白予星来讲，这不是工作。 是灵魂上的酷刑。 白予星对此并不反感市面上有许多他的同人。 可他是正常的，清纯的，喜欢阳光柔软的女孩子。 而现在，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当事人，要去用尽毕生所学的情感技巧，引以为傲的台词功底，去到录音棚里。 他要对着冰冷的麦克风，声情并茂地去模拟一场他和某个莫须有的油腻大叔之间的激情戏码。 每一次需要投入情感的喘息，压抑的低吟，都让白予星胃里翻搅作呕。 那感觉，就像亲手把自己的尊严撕碎了喂狗。 还要演得心甘情愿。 白予星不愿意干这个活。 他是真的膈应。 可如今的他，早就失去了说“不”的权利。 没办法，饭碗比什么都重要。 经纪人曾经也劝过他，把之前购入的跑车和豪宅都变卖了。 可那点杯水车薪，填不上五千万的窟窿。 油门踩下去引擎一响，听着还有点活人味儿。 钥匙揣兜里硬邦邦的，好歹算个念想。 证明他白予星没混到要饭的地步。 白予星恨不得把眼巴前这点跟苏若雪闲聊的时间，拉得再长点，再长点。 每一秒随意的闲聊，每一次牛奶碰杯的轻响，都像一道温暖的避风港。 至少，能短暂地将他从那份即将到来的屈辱深渊中隔离出来。 当然，他心里对苏若雪的感激与好感，也是真的。 苏若雪在一旁说着说着，渐渐停下了话语。 她看着白予星那魂游天外的侧脸，意识到刚才那些关于季家别墅的闲聊，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此刻，苏若雪觉得： 与其说是白予星真想打听季家生活，不如说他只是找个由头，让两人之间有声音填充着那份沉默。 就像她喝牛奶缓解尴尬一样。 这样也好，她本就不愿再回忆起像李太太那一类的糟心事。 可接下来该聊些什么呢？ 总不能一直这样找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扯淡吧。 苏若雪的思绪浮动片刻，一道记忆在她脑海闪过---- 有了。 她想起了一个很小的细节： 白予星能被季青瑶留在A市，是因为季青瑶说，季晨对此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 而更重要的是，季姐说，季晨是欣赏白予星的。 这怎么可能呢？ 最近林林总总的事情堆积如山，苏若雪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随着苏若雪和季晨实际接触的增多，她对这位季家大少爷，也有了一个更加立体的印象： 深不可测的掌控力。 除开陈管家言语间流露的敬畏，苏若雪还想起一个很重要的点： 季姐在和她偶然闲聊时，曾提及过季晨在少年时期，就已经显露出了过人心智………… 而白予星呢？ 他带着“网红coser”“渣男”“过气童星”“顶级花瓶”这类标签，被五千万违约金压着。 白予星，是在漫展和午夜录音棚之间挣扎求生的存在。 这两个人如同轨道永不相交的行星。 一个运行在季氏庞大的商业帝国中心，一个漂浮在娱乐生态圈的边缘尘埃里。 苏若雪愈发觉得离谱：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牵扯进彼此命运里的？ 季晨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欣赏”白予星呢？ 这一点逻辑都没有啊！ 看来，这位季家大少爷背后藏着的秘密，真不是她一个小老百姓可以揣测清楚的。 可想起那瓶酒，季晨那一夜意味深长的话语………… 还有父亲与季家之间，那藏在迷雾中的联系。 看着眼前的白予星，苏若雪萌生了一个念头： 撬！ 她完全可以尝试一下，从白予星的身上撬开点什么秘密。 季晨和季青瑶，这两个站在季家权力核心的人物，都曾与白予星有过某种她无法探知的接触。 那么，白予星就必然是一个钥匙孔。 在季家这架庞大的机器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齿轮，看到的旋转轨迹也必然不同。 撬动白予星，也许苏若雪就能窥见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对苏若雪来说，绝非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而是让她自己能更加的安全。 在沙漠中迷路的人，九成都再也走不出去了。 何况，现在的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卷进了沙漠的中心。 多掌握一些消息，苏若雪在面对未来更多的突发事件时，就能处理得更妥当一些。 在她的心底深处，一条更为蜿蜒迫切的路径已然展开： 这条路的尽头，连接着父亲，自己，还有季家这庞然大物的纠葛牵连。 以及，那层笼罩一切的迷雾后的真相。 没办法，谁叫她天生就喜欢延伸思考，对什么都很好奇呢？ 苏若雪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说道： “哦对了，我在季家别墅里，还碰到一个有点特别的人。” 见白予星还是懒洋洋地摇着酒杯，盯着天花板的旋转光球发呆，对她的“闲谈”兴趣缺缺。 苏若雪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严肃地问道： “白予星，你认识----” “季晨嘛？” 季晨？ 当苏若雪在说出这个名字后，她聚精会神的盯着白予星的双眼，想要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他还是和刚刚一样，慵懒地陷在沙发里，手里转着酒杯。 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改变分毫。 可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苏若雪还是捕捉到了一个极小的细节： 在听到“季晨”这个名字时，白予星的瞳孔，骤然缩小了一刻。 只是一刻。 很快，就恢复成原本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说谁？” 第四十六章 星光文娱的真相 果然。 这个名字能撬开点东西。 在很多时候，人们都可以把自己的情绪伪装得天衣无缝。 这是苏若雪当年在心理学课堂里，听老师反复强调过的重点。 可身体的本能，是藏不住的。 目光的抖动，瞳孔的收缩，哪怕是许多无意识的小动作，都会泄露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状态。 有些时候，正是这种微小到几乎不可见的细节，才成为心理学家，甚至刑侦专家用来突破口供的关键。 作为常年稳居全系前列的主修课优等生，苏若雪对此了然于心： 瞳孔缩小，除却强光直射等纯粹的生理反射外---- 潜藏的心理活动，同样能牵动这扇“灵魂之窗”的开合。 此刻，白予星的心里，必定是充满了防备与警惕。 于是，苏若雪决定不动声色，装作一副完全不认识季晨的样子，继续向白予星说道： “在搬进去后，我总是能看到一个男人，在别墅里晃来晃去的。” “他不是经常出现，可每次一来，季家的那位陈管家，就会对他特别恭敬。” 说着，苏若雪思考了片刻，决定将这个故事“编织”得更能叩开白予星的心扉。 她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可如果能借此机会，从白予星嘴里撬出一些秘密………… 苏若雪愿意试一下。 善意的谎言总不至于下地狱吧？ “我起初还以为他是青瑶姐的哪位商业客户呢。” “你也知道，常有老板来别墅和季家谈生意嘛。” “然后呢？” 果不其然，白予星的身体语言变了。 他已经从原先“瘫”在沙发里的姿势，变成微微前倾，仔细聆听，目光专注。 这变化印证了苏若雪的判断： 白予星与季晨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未言明的牵连。 “然后，我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和青瑶姐关系很好，一点都不像那些卑躬屈膝的乙方。” “后来，我偷偷问了陈管家，才知道他叫…………” 苏若雪轻轻一耸肩，假装随口一提，缓缓抛下这个名字： “季晨。” 白予星的眼中，又是闪过一阵细微震动。 虽然很快就恢复了，但依旧被苏若雪看得清清楚楚。 “我就想起来，当初我和你，还有青瑶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苏若雪压下唇角的笑意，似乎是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 “她不是说过嘛，她的哥哥很欣赏你。” 桌上，牛奶罐被“咔哒”一声拉开。 苏若雪拿起它，慢慢抿了一口，借着掩饰动作，冷眼观察着白予星。 “季晨，也姓季。” “他应该就是青瑶姐的哥哥吧。” “所以，我以为你们两个…………应该是认识的呢。” 说完，苏若雪吨吨吨喝下一罐牛奶，等待着白予星的回复。 酒吧里放着的歌，已经换了两首。 白予星依旧没有开口。 他从聆听变为沉思，最后撑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地面。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若雪愣了愣，正想开口，问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予星突然抬起了头。 现在，那双眸子里，充斥着热浪与冰霜。 和季晨那种冷彻到底的压迫不同。 季晨的目光是刀，利落而锋锐。 苏若雪在白予星的眼睛里，看到了思绪，纠结，不解………… 还有憎恨。 “我认识他。” “比你想象的还要早。” 白予星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又恢复了熟悉的笑容。 他心中已经断定，苏若雪在去到季家别墅后所了解到的消息，远比她表面上透露的要多。 只是没有说出来。 白予星也不想直接戳破。 按照他的观察---- 苏若雪在季家的待遇，绝对不像是单纯受雇的设计师。 哪有委托设计师能被接进家里，跟甲方一起住，一起生活的？ 别说是星光文娱那会儿的当红小花，甚至一线影后，都没有一个人能得到这样的“殊荣”。 白予星心里很清楚。 季家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施舍什么。 他对季家兄妹始终存着戒备之心。 哪怕是季青瑶对他算得上照顾。 哪怕是季晨可能是保全他仍能东山再起的缘由。 这些举动，也不过是资本运转下的棋子调度罢了。 哪怕棋子一时被留在棋盘上，那也终究是棋子。 “在那个时候，外界都以为----” “星光文娱是一家独立的娱乐公司。” 白予星放慢了语速，将苏若雪拉进那段独属于他的过往。 以他的视角，开始讲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若雪，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星光文娱暴雷后，事情闹得很大。” “股东失踪，资金断裂，艺人解约，粉丝维权…………乱成了一锅粥。” “最要命的是，你的青瑶姐，也就是季总，在媒体面前公开否认过星光文娱和季氏集团的关系。” 苏若雪点了点头。 这一幕，她确实在新闻里见过。 当时的季青瑶气场全开，冷冷否认，逼得记者们哑口无言。 “可你真的相信嘛？” 白予星微微眯起眼，继续说道： “若雪，别说我们这些圈里人了，就算是随便一个爱吃瓜的，稍微琢磨一下都知道。” “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苏若雪愣了一下，再次点了点头。 她确实从李欣怡那里听到了不少星光文娱的秘密。 还有许多娱乐圈不为人知的大瓜。 吃完后，苏若雪只有一个观点： 贵圈真乱。 而白予星身为圈内人，肯定知道更多她们不曾了解到的内幕。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苏若雪连忙追问： “还有，你之前真的是星光文娱旗下的艺人嘛？” 白予星听罢，仰头把杯中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 “是。” 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晚，白予星正沉迷在网吧里打游戏。 连跪几盘，熬得脑袋发昏。 突然，经纪人兴高采烈地闯进来，把他从座位上一把拎了出来。 “走！签合同去！” 他被一路拖到车上，昏昏沉沉地被送到星光文娱的办公楼。 签约书早就摆在桌上，纸张还泛着新油墨的味道。 白予星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被经纪人催促着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他清醒过后，才发现： 他和原本的老公司，已经在经纪人的操作下，和平解约了。 白予星没有拿到任何一分钱赔偿金。 第四十七章 被季姐亲手推倒 白予星当场和经纪人大吵了一架。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可经纪人一脸理直气壮的，甚至对着白予星破口大骂： “蠢货！星光文娱这么有潜力的公司，多少人挤破脑袋，把自己卖了都想要进来！” “你是我们业绩最好的艺人，被人家老板点名看中，这是天大的机缘！” “你还不知好歹！” 白予星冷冷记得，当时心口涌上了一种说不清的荒谬感。 他明白，自己被“卖”了。 可在经纪人口中，那居然成了一种恩赐。 “后来呢？” 苏若雪轻声问道。 后来，白予星只记得，经纪人再也不和他说这件事了。 只是默默地帮他找来了各种小通告。 哪怕价钱低得可笑，内容多么无趣。 说白了，这是在保白予星有一口饭吃。 也是因为一点点可笑的愧疚。 白予星回过神来，继续和苏若雪说道： “星光文娱，就是季氏旗下的公司。” “每一个大资源，大项目的背后，都能看到季氏产业的影子。” “广告，代言，资本运作…………” “连我们这些在最底层跑通告的艺人都能看得出来，几乎一半以上的大单子，都是靠季家的人脉硬生生牵出来的。” “虽然，没有人敢明说罢了。” 说到这里，白予星突然愣了愣，眼神里掠过一瞬间的迷茫。 …………不对。 按理来说，星光文娱的所有签约艺人，合同里都有厚厚的保密条例。 那是条把人拴死的铁链。 任何艺人一旦违约，不光会面临巨额赔偿。 连他在整个行业的未来道路，都会被季氏集团直接斩断。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没有一个星光文娱的艺人，敢提起当年的事情。 可他呢？ 白予星闭了闭眼，脑海里迅速把那些合同逐条翻了个遍。 从小到大，他面对过太多合同，连细枝末节都学会了辨认。 白予星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自己眼拙---- 他真的从来没有签过那份保密协议。 为什么？ 白予星望向对面安静坐着吃瓜的苏若雪。 在这一刻，一个荒唐却危险的念头骤然从心底浮了上来： 难道，季家早就算到了这一点？ 不让他签保密条例，可能就不是星光文娱的疏忽。 而是刻意为止。 像是在棋盘上提前埋下的一枚棋子。 等到某一天，这颗棋子会被推到局面中央---- 由白予星亲口，把那段本应被抹去的往事，再一次带出来。 季家的手段，一向凌厉，几乎没有出过错。 他们的每一步，都像是提前演算过无数次，永远站在最能受利的位置上。 越是这样想，白予星的背脊就越发冰凉。 难道，连他今天会坐在这里，把这些话讲给苏若雪听，季家都早已预见到了？ 这不科学啊。 可他的理智，已经说服不了内心升起的思绪了。 苏若雪见白予星久久不开口，主动跟着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那为什么，季家从来都不承认有这些事情呢？” 在她们这些老百姓看来，季家就是和星光文娱没有任何关系。 当年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多少老扒手，媒体，像饿狼一样扑上去调查，想揪出一丝蛛丝马迹。 证明季青瑶所谓的“澄清”根本就是假话。 可没有人成功。 哪怕倾尽全力，翻遍合同，对账单，合作方等等---- 依旧一无所获。 如今，从白予星的口中得到确认，苏若雪才明白： 这是季家刻意为之。 那种程度的切割与抹痕，就算是以季家的能量，也必然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不是说干就能干的。 白予星看着面前思绪万千的苏若雪，半晌没有说话。 他好像忽然看清了一点漩涡的轮廓，好像大致猜到了季青瑶的布局。 或者说，是季晨的。 一想到这里，白予星的心头就猛地一颤。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如今还能留在A市，甚至苟延残喘着维持这点体面………… 这一切，很可能都在他们的掌控中。 可白予星转念一想---- 或许，这正是属于他的机会。 如果他所猜测的没错，那么眼前的苏若雪，或许就是季氏留给他的突破口。 只要赌一把，他也许就能在不伤害苏若雪，不让她卷进更多漩涡的前提下，重新争取一次机会。 一次再度触摸舞台光芒的机会。 一次，把那些被迫放下的抱负与理想，重新拾起的机会。 白予星低下头，手心紧紧攥住冰冷的酒杯。 当他再抬眼时，眼神已不再游移。 他决定了---- 将自己所知道的，完完整整，一五一十地讲给苏若雪听。 赌一把。 “季家不是不想承认…………” “而是不能。” 不能？ 苏若雪皱起了眉头。 “是出了什么事情，连季家都承受不住嘛？” 那也太离谱了………… 苏若雪可是亲眼见过，季晨在众目睽睽下与李氏珠宝直接切割。 在她的印象里，季家就是那种： 只要愿意，就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情。 可现在，居然有连他们都“不能做”的事？ 白予星摇了摇头： “就拿你的青瑶姐来说吧，她的名字从来没出现在股权架构里。” “可若雪，你应该也能猜出来----” “她就是星光文娱真正的董事长。” 苏若雪愣了愣。 确实。 她一直怀疑，当初季青瑶在媒体面前那场“澄清”，根本就不是事实。 而这段时间与季青瑶的相处，更让苏若雪确定： 季姐绝不是那种会在风口浪尖退缩的人。 若连她都要在全城记者面前选择隐瞒………… 那背后必然有她无法撼动的理由。 “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方便说嘛？” 半晌，白予星点了点头。 反正话已经扯到这儿，再多说一些也无妨。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苏若雪在听完这些话后，会怎么做。 如果她只是听了，没任何动作，那他就白说。 那当初季家没给他安排保密条款，也就是徒劳。 所以………… “若雪，你觉得，星光文娱后来为什么会在一瞬间…………” “就从一个龙头企业，变得销声匿迹呢？” 酒吧的灯光旋转着，暧昧而混乱。 见苏若雪没有回应，白予星给出了他的答案： “外界说，是因为公司经营不善，被迫破产。” “还有人说，是某些艺人被潜规则，被欺压，最后把公司告上了法庭。” “再往激烈点的，还有自媒体宣称，星光文娱背后牵扯洗钱、灰色资本。” “可实际上，他们都猜错了。” 苏若雪心口微微一紧。 她预感到白予星的下一句话，会颠覆自己此前听过的所有版本。 说到这，白予星直直地盯着苏若雪的双眼，眼神在灯光下明暗交替： “星光文娱----” “是季青瑶，亲手推倒的。” 第四十八章 两个男人的交易 “她…………她自己推倒的的？” “嗯。” “她亲手推倒的。” 苏若雪彻底愣住了。 这不对吧？ 连她都知道，当年星光文娱已经隐隐有种冲击头部的势头。 怎么会有人把好好的钱袋子，亲手砸了？ 难道季家不想赚钱？ 既然不是得罪了人，也不是惹上了麻烦………… 那是为什么呢？ 白予星的身子微微前倾。 即便在昏暗的酒吧光线里，那份沉重的压迫感也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那是因为，星光文娱已经不是赚钱的工具了。” “它变成了一颗随时会炸伤季氏的毒瘤，一颗插在心脏地带的钉子。” 炸弹？钉子？ 苏若雪心里“咯噔”了一下。 越听越迷糊。 “表面上，星光文娱在短时间内便拿下了新媒体大部分的流量，风头无两。” “谁都觉得，它会成为下一个龙头。” “可在台前风光的背后，我们艺人都听过点风声…………” 白予星稍微顿了顿，接着压低了嗓音，缓缓开口： “公司的股权，早就被外面的人盯上了。” 啊？ 苏若雪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个再大的企业，哪怕是季氏集团这种庞然大物。 只要有股权的流动，就免不了被人觊觎。 难道………… 是被其他家族做空了？ 白予星给出的答案，和她的猜测有几分相似，却更直白： “有许多根基深厚的老牌家族，都想加入其中，入股星光传媒。” “看似是通力合作，做大做强，可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想从碗里挖块肉吃。” “星光文娱这种新鲜，流量大的东西，成了那些大老爷们争权夺利的角斗场。” 白予星一边说，一边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刺激让他喉咙发烫，也勾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烦闷。 “那段时间，整个公司乱成一锅粥，派系倾轧，内斗不断” “项目的决策不是看市场，不是看观众，而是看背后站的是姓李的，还是姓张的。” “高层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算盘，拿公司资源，拿我们这些艺人的价值，去给各自的靠山输送利益。” 白予星抬起头，盯着苏若雪。 在昏暗的酒吧灯影下，那眼神带着一丝冷意： “若雪，你和季总相处过一段时间了。” “你觉得----” “她会容得下这种毒瘤，越长越大吗？” 苏若雪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不会。” 在她眼里，季青瑶就是那种极其鲜明的人。 快刀斩乱麻，才是她的风格。 可白予星说得这些事情，却让苏若雪的心里升起了一丝疑惑： 说到底，白予星不过是个签约艺人。 怎么他好像对整个星光文娱的高层动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他的口吻，他和季青瑶之间，确实没有什么额外的交易。 “对季总来说，放弃星光文娱，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吧。” 白予星继续接过话头，苦笑着开口： “于是，我和那些还留在星光文娱，被突然爆出来的巨额黑幕，内幕交易裹挟的艺人…………” “就成了弃子。” 酒吧里的音乐忽然转成了一段低沉的电子节奏，空气里也跟着压抑下来。 苏若雪越想越不对。 像季姐这样的人，为了守住大局舍弃一家公司，也合情合理。 虽然其中的门道她还不全懂，但逻辑上没什么问题。 可为什么从星光文娱走出来的艺人，包括白予星，好像心里都暗暗的对星光文娱有些恨意呢？ 仅仅是因为没拿到工资？ 还是资源被砍掉？ 不会。 至少，苏若雪觉得，白予星绝不是因为这些肤浅的理由。 “那…………为什么季晨他？” 苏若雪还没说完，白予星已经低下头，把手掌紧紧捂住了眼睛。 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季总的选择，可能在她看来，是最优解。” “弃车保帅，断臂求生。” 白予星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道理谁都懂。” “可车是我，臂是我十年的心血…………” “这滋味…………” 苏若雪的心跟着沉了沉。 她能理解季姐的难处。 但此刻白予星的痛苦，也如此真实。 “至于为什么，我还能坐在这和你侃侃而谈？” 白予星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混合着感激和更深沉无奈的光芒。 “若雪，你想知道的，应该是季晨的事情，对吧？” “我和季晨，确实有过一个交易。” “交易？” 这个消息的证实，让苏若雪惊讶不已。 她没想到，两个人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说不清的牵连。 “你和季晨？” “对，季晨。” 白予星点了点头，神色逐渐沉了下来： “那是我准备和星光文娱解约的时候。” “经理突然叫住我，说会议室有人等我。” “我还以为，是哪个高层，又要跟我说没有违约金呢…………” 白予星记得特别清楚。 那天的会议室，冷得出奇。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闷得透不过气的压抑。 只有一盏顶灯把他整个人照得像暴露在审判台下。 而季晨，就静静坐在那里。 西装笔挺，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手里摩挲着一串木质手串。 白予星一推门走进去，立刻就感受到了那种冷意。 季晨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惊喜。 没有赏识。 只有冷漠，只有审视。 随着那目光的停驻，季晨的眉头一寸寸皱紧。 像是在看一件勉强合格，却瑕疵明显的货物。 白予星在记忆里重演那一幕，不由得自嘲地笑道： “他就像在看一件商品，看得我浑身发冷。” 沉默良久。 季晨在审视完毕后，摇了摇头。 随后，将桌上的一个文件夹往前一推。 厚厚一沓纸撞击在木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咚。” “签吧。” 季晨的声音极其平淡。 可那股压迫感，却让空气骤然凝固，直直压在白予星的肩头。 “在你拒绝之前，我建议你好好看看，上面所写的条例。 “对你来讲，这是唯一的选择。” 第四十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白予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把那份合同推回去。 就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还是拿起了那个文件夹。 合同上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地条款。 赔偿，分成，任务指标………… 每一行字都冷冰冰地镌刻在白纸上。 但整个合同的核心内容，却是极为简单的---- 季晨能给白予星提供一处暂时的“避风港”。 那些星光文娱艺人必须背负的连带协议，巨额赔偿，白予星可以全都不用承担。 也不必担心哪天突然被扯进泥潭。 同时，季晨保证： 三年之内，他会亲手把白予星推回巅峰。 但，这份优待，是有条件的。 白予星必须签入季晨未来将要成立的“星耀计划”，接受全面的资源重组。 在此之前，不能和任何公司签约。 也不得参与任何大型活动。 配音和出cos这种小活不算。 苏若雪听得眉头紧紧拧起： “然后呢？你签了？” 白予星摇摇头，神情忽然认真起来。 “没有。” “因为在我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看着我，说了一句话…………” 话音未落，一声高亢刺耳的女声猛地插了进来。 “哟，玩得挺开心嘛？” 又被打断！ 又吃瓜吃到一半！ 苏若雪气得心口一梗，差点当场翻白眼。 她回过头来，本想看看是哪位不长眼的坏了她的吃瓜大计。 可在看清一旁站着的女人时，苏若雪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 “林曼。” 苏若雪叹了口气，透着一股无语的气息： “你又想干嘛？” 林曼今晚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袭裹身的亮片吊带，灯光打在上面，仿佛把她整个人镶上了一层碎钻。 她的红唇抹得极艳，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身姿摇曳地站在卡座边。 整个人明艳又张扬。 在这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林曼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几个原本在低声闲聊的男人，直接停下话题，目光赤裸裸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林曼享受着这种被注视的目光。 哪里有目光，哪里就是她的天赋舞台。 她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苏若雪身上： “怎么，就许你和小帅哥在这儿喝小酒，聊得火热。” “就不准我…………陪客户？” 话一出口，林曼的眼神已经移向了一旁地白予星。 随后，她整个人直接僵了半拍。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白予星懒散地半靠在沙发里，手边的酒杯随意一转。 墨镜摘在桌上，眉眼锋利，鼻梁高挺，皮肤冷白。 自带一股让人挪不开眼的少年感。 接着，林曼的目光又在白予星的身上扫了一圈： 限量版定制上衣，小众而潮流的项链与装饰品，低调却极显品味的戒指………… 哪怕她对奢侈品认得不算精通，也能一眼估出---- 这身打扮至少二十万起步。 而且，这男人气质完全不同于那群只会装腔作势的暴发户。 这是真正从小养出来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致与自然。 这么有钱、又长得这么好看的弟弟---- 居然跟苏若雪坐在一起？ 林曼喉咙一紧，胸口窜起火辣辣的妒意。 她完全不能接受！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苏若雪？ 孤男寡女，深夜酒吧，像什么样子？ 林曼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把苏若雪从白予星身边生生拽开。 可林曼转念一想………… 苏若雪在公司一向是个老实巴交的样子，连个暧昧的八卦都没传出来过。 平时话不多，甚至有点倔，哪里像会在外面勾三搭四的样子？ 这么一对照，林曼心里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男人………… 一定是苏若雪的客户！ 好你个苏若雪！ 天天在公司装清纯，私下里却能约到这种客户？ 还和人家坐这么近，笑得这么开心！ 火苗“腾”地一下在林曼心头烧了起来。 嫉妒，愤怒，不甘交织着。 几乎要把林曼点燃了。 林曼见不得苏若雪好，更不能接受苏若雪比她过得好。 于是，她扭着腰肢，越过苏若雪，直接在白予星身边坐了下来。 “小哥哥，你是苏苏的朋友嘛？” “您这么年轻，看起来比我们还有活力呢！” 林曼笑着伸出手来，把手机递到了白予星眼前。 屏幕上，正亮着她的二维码。 “要不…………您和我也加个好友？我和苏苏是同事。” “咱们平时可以一起玩呀！” 说着，林曼的视线从酒水扫过： “看您桌上点的酒，您一定是常客吧？正巧，我的客户在这儿办了卡。” “他可是这里的年会VIP呢！” “要不我帮您申请，把酒换成更好的？反正熟人价格。” 话锋一转，林曼又看了眼苏若雪，笑容更盛： “当然，如果您是和苏苏谈设计的话，那就更巧了。” “我也做过好几个项目，可以一起帮忙，保证让您满意。” 她说得侃侃而谈，像个见缝插针的猎手，眼神却时时落在苏若雪的脸上。 那挑衅意味几乎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你苏若雪能有什么？ 抢得过我吗？ 苏若雪坐在对面，轻轻叹了口气。 林曼这种人，真是恐怖得很。 敌意永远不会藏，哪怕是随口的笑，都要抢人，抢单子，抢存在感。 可好在，她对面坐的不是普通客户，而是白予星。 如果真是潜在客户，这会儿她八成已经输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哦？” 白予星眯着眼睛，并没有立刻回应林曼，而是偷偷瞥了一眼苏若雪的反应。 女孩眼底写满了无奈与不屑，甚至还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白予星心里有了判断。 “这位小姐姐，穿露脐装，不适合你。” “嗯？” 林曼显然没料到白予星会突然这么说，脸上还带着妩媚的笑意： “为什么这么说呢小哥哥？是不好看嘛？” 白予星笑着说道： “这里是酒吧，不是游泳池。” 他意有所指地指了指林曼的腰腹： “你至少，把肚子上的游泳圈藏一藏吧。” 这一句话，直接就让林曼当场裂开了。 她下意识捂住腹部，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在公司里，就算有人暗讽她心机重，也从来没人敢质疑她的外貌。 这小哥哥是啥意思？ 林曼猛地转头瞪向苏若雪，眼中迸射出怨毒的火花。 她心想： 一定是苏若雪这个小贱人在背后嚼了她的舌根！ “呵…………” 这种只会背后捅刀子的贱人怎么还不去死？ 当然，她自己那些“必要的小手段“除外。 可林曼毕竟也是服务过许多客户的“老设计师”了。 短短几秒间，林曼已经调整好了表情，重新露出微笑： “您说得对，我最近确实疏于管理了。” 说着，林曼突然伸手抓住白予星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自己的腰间带去。 “那不如，小哥哥亲自指导我？ “看您身材这么好，一定是健身达人吧？” 第五十章 小兔子乖乖 呕！ 苏若雪差点没把刚刚喝的牛奶全喷出来。 这个林曼…………真是绝了！ 她在苏若雪的面前，都能这么矫揉造作。 这要是在私底下………… 不知道林曼已经用过多少见不得光的手段去“吸引”客户了。 超绝妈妈在线倾听诉苦？ 邻家小妹爱心守护哥哥？ 光是想到这些可能上演的角色扮演戏码，苏若雪就浑身恶寒，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 想都不敢想。 偏偏还真有挺多客户，就吃林曼这一套。 有什么办法？ 人家的业绩是扎扎实实摆在那儿的。 可林曼这点自以为得计的“小聪明”，在白予星的面前压根儿就不顶用。 他不但没有露出林曼期望中的暧昧神情，反倒更冷淡了几分。 一是因为： 刚刚白予星和苏若雪所聊的话题太沉重，气氛还没完全缓过来。 此刻，林曼这掐着嗓子，扭捏造作的姿态，让白予星极其不适。 二是因为： 白予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 苏若雪的眉梢眼底，肢体动作间所流露出的那份对林曼的赤裸嫌恶，是言于表面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 白予星是个出道十几年的艺人。 林曼这点堆砌出的所谓“浪劲儿”和“风情”，在白予星看来，就是搔首弄姿。 痕迹太重，刻意又浅薄。 和白予星过往见识过的，那些堪称“教科书级别”的顶级撩拨相比---- 林曼的这点手段简直是味同嚼蜡。 是拙劣模仿的蹩脚戏码。 “这位女士。” 说着，白予星干净利落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林曼的手里抽了出来。 “我想你还是自己琢磨比较好。” “我没啥耐心，也不喜欢当什么老师。” “除非…………” 白予星忽然侧过头看向苏若雪： “除非，我的这位朋友点头同意。”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苏若雪皱了皱眉。 刚刚她装作“不认识季晨”，是为了更好地套取更多关于季晨的信息。 结果这人倒好，立马又给她套上了一个“普通朋友”的人设。 “哦？这样啊…………” 虽然白予星嘴上说着跟苏若雪是“朋友”，林曼也打算顺着话茬继续往下聊。 可林曼打心眼里是完全不信的。 切！当她是刚入行的傻白甜吗？ 为了防着她林曼抢客户，许多同事都煞费苦心，想了各种主意。 比如在表面上叫客户“兄弟”“妹妹”“老铁”之类的。 她见得多了！ 苏若雪玩的这套“朋友认证”，不就是她们用剩下的老把戏？ 她林曼能看不出来？ 而且，就凭苏若雪那身家和颜值，也配结交这种一看就身价不菲的“朋友”？ 放屁！ 林曼心里的小算盘拨得飞快，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苏若雪啊苏若雪，平时装得那么清高。 现在还不是撅着腚，咬着牙把大大的回扣硬塞进了这小哥哥的裤兜里！ 为了封口加独占这个大客户是吧！ 想到这里，林曼兴奋得手心都发烫： 这单子绝对是一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的大肥单！ 抢单，可是她林曼的老本行！ 酒吧里的灯光，酒气，音乐，还有那些半醉不醉的主儿………… 这地方，就是给她林曼量身定做的黄金狩猎场！ 到了这儿，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夜场女王。 还有抢不到的单子，拿不下的客户？ 林曼顺势把目光投向苏若雪，笑意意味深长： “哎呀，那不知道苏苏肯不肯点这个头，让我一起来玩一玩啊？” 她慢悠悠地抬手，把那头精心伺候的大波浪卷发往后一撩，红唇微微上扬： “喝完酒后，我们还可以一起转个场，一起…………” 林曼的嘴角勾出一抹讥讽意味十足的笑意： “拍点好看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 这句话一说出口，苏若雪心头瞬间一沉。 她直接秒懂。 林曼这贱货哪儿是要拍新照片？ 这明摆着是把她那沾着屎的烂爪子又伸进兜里了。 林曼的这句话，就是在明明白白地警告： 那些已经当着苏若雪的面删除的“黑料照片”，她林曼随时都能再剪辑出一箩筐子。 一想起这摊甩不掉的烂事，苏若雪就气得脑仁疼。 她才刚搬进季家不久。 按照目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突发事件来看。 她以后怕是要面对更多的豺狼虎豹。 现在就被这么个下三滥捏着七寸，以后还不得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季姐一直没回消息。 苏若雪也不想去找季晨，或者直接利用季家的能量摆平这件事。 可被这么个烂货赤裸裸拿捏着，又让苏若雪憋屈得紧。 苏若雪左思右想，看向了一旁置身事外吃瓜的白予星。 有了。 这不是现成的杀器吗？ 刚才白予星怼林曼时那几句嘎嘣脆的话语，简直像大热天灌下喉的冰啤酒。 那叫一个透心儿凉。 听得苏若雪浑身毛孔都爽利地张开了。 一个绝妙的，能恶心死林曼的点子“噌”地从苏若雪脑子里冒了出来。 既然林曼要不当人，上赶着来存心恶心她。 那她抡圆了胳膊怼回去，也是天经地义的。 主意打定。 就这么干！ 下一秒，面对林曼那咄咄逼人，充满了试探和威胁的灼热注视，苏若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行啊，想玩就玩，随你们便。” “只要我的这位朋友乐意陪你玩玩，我是不会反对的。” 苏若雪着重地强调了“玩玩”这两个字。 一旁的白予星将这番作态尽收眼底，随后摇了摇头。 他哪能不明白？ 这是苏若雪想要借他的势亮亮爪子呢。 原本白予星觉得，苏若雪像是只有些倔强的乖兔子。 又可爱，又有点憨憨的。 现在看来，她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一面。 至少会挠人。 苏若雪的爪牙下究竟还藏着什么，他倒真想探个究竟了。 白予星决定，日后要多撬撬李欣怡的那张嘴巴了。 可林曼没听得懂这眉眼官司里的弯弯绕。 “好！” 林曼完全没料到苏若雪会这么听话，这么顺着她的心意配合。 下一秒，胜利的狂喜立刻像滚烫的开水，冲开了她脸上那点凝固的假笑。 得手了！ 林曼顾不上掩饰这份狂喜，猛地一个急转身，朝白予星身边玩命地凑。 她标志性的声音甜腻得发齁，尾音打着旋儿地往上飘： “小哥哥，那你可听见啦？苏苏都同意啦！那就一起玩玩嘛？” 林曼眨巴着涂了厚厚睫毛膏的假睫毛，努力营造出“天真无邪”的人设： “小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平时喜不喜欢拍照呀？” “我拍照技术真的超级棒哦！” “花大价钱请外面的摄影师，都没我拍的有韵味呢！” 第五十一章 东方妖术，修图达人 白予星通过了林曼的好友申请。 “拍照超级棒？” 他饶有兴致的点开了林曼的朋友圈。 这一看，白予星就想起了以前合作过的，某些硬凹人设的十八线网红。 林曼是典型的那种，利用朋友圈来维持人设的存在。 白予星划拉了半天，愣是扒拉不出一张带人味儿的日常照片。 要么是扭腰撅腚的写真，滤镜浓得能当糊墙腻子。 要么是端着杯咖啡，坐在客户的豪宅里摆拍。 配上照片里，电脑屏幕上露出的设计图，来显现出林曼“高级设计师”的身份。 重头戏来了： 在林曼密密麻麻的朋友圈里，有一组她荣获A市设计铜奖的照片。 本来，这也算是一个彰显林曼设计能力的好办法。 可这同一组图片，硬是被林曼夹杂在各种九宫格里，反反复复发了不下十遍。 从春天晒到夏天，从夏天晒到冬天。 滤镜换了几十种，配文写了几十句。 生怕哪个瞎了眼的客户，漏看了她这项“宇宙级”的成就。 白予星划拉两下就懂了： 这货是个戏精。 怪不得苏若雪这种好脾气的人，瞅见这主儿都得压着火星子。 这种显眼包成精的货色，私下肯定给苏若雪添了不少堵。 紧接着，白予星微微一笑，抬眼迎上林曼那快黏在他身上的灼热期待。 随后，他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又带着点好奇的茫然表情： “哎，林小姐，你这朋友圈上置顶的…………” 白予星指着一张被林曼置顶的照片问道： “这位美得超凡脱俗的绝代佳人，是哪位大明星啊？” “方便给推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吗？给个好友位也行啊！” 林曼：“？？？” 美得超凡脱俗？ 大明星？ 林曼瞬间在脑子里，把她发过的朋友圈给回忆了个遍： 她从来就没有发过和其他女生的合照。 哪儿来的美女？ 带着满腹的狐疑，林曼迫不及待地凑到白予星的身边。 她顺着白予星手指点着的方向一看---- 屏幕上显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别的明星美女。 而是她花了几百块拍摄的写真照片。 “哎呀小哥哥！你太会开玩笑了！” 林曼的脸上瞬间堆起一朵娇花似的笑意： “这就是我本人呀！” 说着，她还下意识地歪了歪头，摆出个妖娆的姿势。 和照片里如出一辙。 白予星这一番话，简直是精准地踩中了林曼的爽点。 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连一个小帅哥，都明摆着夸她天生丽质。 看来，她林曼注定就要吃明星这碗饭嘛！ 林曼差点直接笑出了声，赶紧抿了抿嘴。 打心底里，林曼就一直觉得，她是块被埋没的璞玉。 她坚信： 只要给她一个能施展的舞台，就绝对能成为全场的焦点，牢牢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就连“二次创业”的后路，林曼都已经规划得“清清楚楚”了： 万一未来哪天，公司真的黄了。 就凭她林曼的硬性条件，转身踏入演艺圈，或者试试做直播当网红，那绝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至于账号运营，起号这种事情---- 那还费劲嘛？ 以她的本钱，吸引一波关注，聚拢些粉丝基础，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曼的脑海里，甚至已经想象出成千上万的粉丝争相跪舔的场景了。 “你？” 白予星点开照片，把那磨皮都磨出了艺术感的照片不停地放大，再放大。 接着，他皱着眉头，把手机放到林曼的脸侧，开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来回扫视。 空气安静了几秒。 过了好一会儿，白予星才一脸凝重地收回手机。 他若有所思地轻轻摸了摸下巴，又按了按太阳穴。 还装模作样地“嗯”了半天。 突然，白予星像是终于捕捉到了某个关键点，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哦！” 他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看着林曼，故作懊悔地说道： “哎呀！你看我这个眼神！” “我怎么就没有看出，这美女就是你啊！” 说着，白予星叹了口气，摊了摊手： “怪我了，看来我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太现实主义了点。” “欣赏不了这么高深的后期美学啊！” “噗----” “咳…………咳咳…………” 苏若雪差点把刚喝进去的牛奶直接喷到林曼脸上去了。 她赶紧扭过头来，捂着嘴巴。 整个人缩在沙发上一颤一颤的，肩膀抖个不停，憋得耳朵尖都红透了。 要不是林曼此刻全副心神地在盯着白予星身上，肯定会对苏若雪这副憋到“内伤”的样子极为不满。 “后期美学？” 林曼皱了皱眉头。 她就算是再蠢，也听出来了白予星话中的含义： 这不就是拐着弯儿骂她照片修得连亲妈都不认识嘛？ 眼见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资本”被狠狠踩了一脚，林曼胸腔里的那把火苗“噌”就燎起来了。 但对上白予星那张惹眼的脸，和尚未明知的身份。 林曼还是硬生生把情绪摁回了肚里，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哎呦小哥哥…………您这嘴可真是…………” 可白予星根本没打算给林曼台阶下。 在他看来，苏若雪那都快笑抽的反应，明显就是想看到林曼吃瘪的样子。 在苏若雪和陌生人之间选一个立场站队，白予星连犹豫的必要都没有。 加上一想到等会要去配音的内容，他心里也是正憋着火。 出口的力道，自然而然地更狠了一分。 于是，白予星招了招手，喊来了一旁的服务人员： “喂，小哥，过来一下。” 服务员扭头过来，一看见桌上的卡座号，心里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酒吧的系统里显示，这是酒吧年会VIP客户----李欣怡小姐预订的卡座。 能在这儿落座的爷，就算不是李欣怡本尊，也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怠慢的。 服务员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忙不迭小跑过来，赔笑低声： “先生，您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嘛？” “叫你们这能管事的过来。” 不到一分钟，酒吧经理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鹰隼般的目光却很快敏锐地扫了一圈： 其中一位女客人正在绷着假笑。 另一位女客人状态诡异，埋头抖得像被戳了笑穴。 而正中的这位年轻男人…………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好惹的冷劲。 经理在心里飞快地打起了算盘： 这位爷八成就是跟李欣怡一伙的大人物。 得罪不起。 “先生您好，我是酒吧的经理，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林曼还沉浸自我羞怒的独角戏里，盯着白予星发呆，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哥，麻烦来帮我认个人。” 白予星将手机往桌沿一推，下巴朝照片的方向一扬： “这位美女，是你们场子里的熟客吗？” 第五十二章 直接就冲进了VIP 经理一听，连忙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位年会VIP的卡座客人，是对酒吧的服务有所不满呢。 吃到这种体量的客户投诉，整个场馆的人员都要被连带处罚。 “没问题，先生。” 经理把手机捧在手里，眯着眼仔细查看起来。 起初，他还以为这位小哥是看上了酒吧里的某个气氛组女孩。 或者是哪位驻场的DJ。 可当经理在看清了照片中的女人，又仔仔细细在脑中回忆一番后，是越看越疑惑。 几个合作签约的女DJ，走的都是欧美辣妹风或酷飒中性路线。 没有照片上这种刻意渲染的“柔光仙气”。 而气氛组的领班姑娘，都是经过场馆内部专业培训的。 经理十分很确信，照片上的女人，和气氛组的常驻人员对不上号。 难道是临时工？ 经理的脑海里快速闪每一张在台上活跃的，在卡座穿梭的，甚至后台补妆时擦身而过的面孔。 完全没有匹配项。 而且，酒吧这种地方，是被大家公认的小江湖。 但凡真有照片上这种级别的“建模脸”出现在场里，整个场子的八卦小群早就传爆了！ 怎么可能会毫无印象？ 更要命的是，经理又隐隐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好像真在哪儿看见过………… 难道是曾经来过的顾客？ 是哪个长期包卡座的低调VIP的小情人？ 没听说过有这型号的啊！ 经理犹豫了片刻，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如实开口。 他将手机小心翼翼放回桌上，神态恭敬地对白予星说道： “实在抱歉，先生。” “这位女士…………应该不是咱们这的熟客。” “可能…………只是偶尔来玩过一两次吧。” “噗！” 经理的这一番话语，彻底让苏若雪破功了。 要不是感觉喉咙有些不舒服，这句神补刀已经把她给逗喷了。 苏若雪连忙抓起一旁的抱枕，把头埋了进去。 脚趾在鞋底抠得都快要抽筋了。 爽！ 林曼平时在公司里，天天拿着是这里的熟客吹嘘，凸显她“上流设计师”的别致。 结果搞了半天，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他。 林曼被苏若雪这诡异的动静拽回了神志，茫然地扭过头来。 她只看到苏若雪把脸埋在抱枕里，肩膀抖得跟打摆子似的。 “抽什么风呢？” 看着眼前这得离谱的场面，林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懵逼的不悦。 可当她瞥见一旁经理和白予星那古怪的神色，再低头一瞧，看见了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林曼脑子里瞬间“嗡”的一声炸了。 “经理！！！” 林曼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照片，气得脸都变形了： “你特么是瞎了吗？” “这不就是我吗！照片里这不就是我本人吗？” 边说着，林曼边急吼吼地站了起来： “我！林曼！” “天天来你们场子坐VIP的林曼！” “你睁大你的狗眼给我仔细看看！” 经理这才把目光移到林曼身上，愣了两秒，顿时冷汗直冒。 妈的！这能是同一个人？！ 虽说，林曼本人也算是有些气质，模样出众。 可和照片上那张“修图美神”相比………… 实在是跨度太大了。 眼见得罪了林曼，经理立刻陪起笑，鞠躬如捣蒜： “哎呀！林小姐！真对不住！” “您今天这妆感…………实在是…………太自然！对！太有空气感了！” “跟您平时…………那个…………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经理绞尽脑汁地想找个说法，却硬是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圆回来。 最后，经理只能是一边擦汗，一边疯狂打手势让服务员赶紧搬几瓶酒过来，连声赔罪： “林小姐，怪我眼拙，怪我眼拙！” 白予星见状，立刻顺势补刀踩了上去，边假意道歉，边捂着脸狂笑： “哎呀，大哥，你看这事儿闹的。” “咱也没想到，这美女就坐在我旁边啊！” “早知道是本人，还用得着问你吗？” 林曼脑子里那根绷到极限的弦，在白予星这明褒暗讽，字字扎心的阴阳下，轰然断裂。 “你！”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抬手直直地指向白予星。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突然，林曼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目光从白予星那张挂着假笑的脸庞挪开，陡然一转。 最终，盯向了角落里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苏若雪。 此刻，林曼心中已经认定： 一定是苏若雪这个贱人，和客户在背后嚼了她的舌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不然，一个平生素不相识的男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对她林曼产生了这么大的恶意。 还把她当作一个小丑，当众阴阳羞辱？ 这时，林曼才终于明白： 苏若雪那憋笑到肩膀直抖的模样，分明是看见她出丑后肆无忌惮的狂喜和嘲笑！ 感情这两人是串通好了一起玩她？ 巨大的羞辱感冲垮了林曼仅存的理智。 以往，都是她林曼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看着他们向自己俯首称臣。 什么时候，受过今天这种当众被人耍弄的屈辱？ “苏若雪！” 林曼怒吼出声，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的这一嗓子，吸引来了四周无数道带着探究，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酒吧里原本暧昧的氛围，被点燃成了“吃瓜现场”。 嗡嗡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涌出： “隔壁桌是怎么了？那女的好像有点眼熟啊…………” “那不是林曼嘛？她时不时就带一些男人来这里谈生意，我都认出来了！” “对对！那个下半场女王，懂的都懂！” “哟，怎么被气成这样了？” 这些低声的嘲讽，像刀片一样凌厉。 格外清晰地传进了林曼耳中。 此刻，这些注视对于林曼来讲，不再是值得享受的拥簇。 林曼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 她现在不是站在酒吧里。 而是被扒光了丢在市集中央，任由人群指指点点。 这都是苏若雪的错！ 林曼从来不会觉得，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觉得： 自己从小到大最引以为傲的长处，被苏若雪和白予星给肆意抹黑了。 于是，这位自负的女人，不再端起一贯的架子。 而是让内心真实的怒火，浮上表面： “苏若雪，你有种就在这儿给我等着！” “今天这账，咱们没完！” 林曼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手表。 下一秒，她脸上那原本狰狞扭曲的怒容，突然涌现出了另一种情绪。 林曼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逐渐浮现的阴冷笑意。 时间快到了。 再忍几分钟…………只要几分钟！ 她那只手遮天的富二代金主就要到了！ 林曼胸中濒临崩溃的怒火，被一种更为扭曲的期待所取代。 她苏若雪找了个男人撑场子。 笑话！ 她林曼这些年能混到今天，靠的就是把握人心，掌握关系。 谁不认识几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啊？ 等那位金主一来---- 全场的风向都会倒向她林曼！ 那时，她苏若雪还算个什么东西？ 这个只会阴阳怪气，给脸不要脸的逼男人又算什么？ 不论他们现在笑得多嚣张，讽刺得多痛快………… 很快，都得跪在她的脚下，乖乖地给她林曼舔鞋！ 第五十三章 忍你m啊！ 林曼猛地扭过头来，挺直了腰板，恶狠狠地瞪着战战兢兢的经理： “还不喊人去门口等着？我的大客户马上就到了！” “在这傻站着干嘛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猖狂： “你不是认不出来我嘛？好！我今天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老娘给你们拉来了多少VIP客户？白花花的流水进了你们口袋！” 说着，林曼的手指直直地戳向经理的胸膛，吐沫星子飞溅： “没找你们要一分钱回扣，已经算我大发慈悲了！” “你这经理倒好，还敢联合外人，给老娘下马威？一起来羞辱我？” 随后，林曼抬手指向了卡座里神态各异的白予星和苏若雪： “现在，立刻把这两个贱人给我轰出去！” “否则！我就让我的客户投诉你！” “投诉到你们整个酒吧明天就关门大吉！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林曼无理的要求，经理的心里奔腾着至少一万头草泥马。 林曼带来的那些客户确实很有消费能力。 也确实是因为她，酒吧新充值了不少年会VIP。 可…………眼前这桌，也是年会VIP李欣怡小姐请来的客人啊。 两边都是活祖宗，都得罪不起。 经理只觉得今天怕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这晦气事儿一桩接一桩。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员小跑到经理身边，凑在经理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经理眼睛骤然一亮。 他顿时挤出一道笑容，走到林曼身边，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 “林小姐！消消气！消消火！全是我这双狗眼不中用！” 经理边说着，边象征性地抽了自己脸一下： “我这脑子是被门夹了才没认出您这尊真神！” “您菩萨心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这下三滥一般见识！” 接着，经理用力地朝入口方向努了努嘴，挤眉弄眼： “您那通天彻地的客户爷儿，已经到门口了。” “您看…………是不是先挪步过去？贵客那边要紧啊！” 这句话对于林曼来说，不亚于往熊熊燃烧的烈焰上泼了一桶汽油。 林曼猛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身躯肉眼可见地向上拔高，向外扩张了几分。 连那件精心准备的上衣，都似乎被撑得更紧，勒出了几分虚张声势的轮廓。 接着，她极其做作地抬起那只戴着精致细镯的手，轻轻地将一缕发丝别至耳后。 等林曼做完这一套独属于她的“预备仪式”后，她缓缓扬起了下巴，瞪向了苏若雪： “呵！听见了没？苏若雪。” 那目光里的得意与恶毒浓郁得几乎要漫了出来。 “我的客户，可不是你们这种只配在阴沟里打滚的底层能想象的！那是真正的富二代！” “你啊，就珍惜这最后几秒钟吧！” “和你这位装腔作势，只会阴阳怪气的朋友再过过嘴瘾吧！” 四周的吃瓜群众，也因为林曼的“爆论”，开始议论纷纷： “啧，瞧她那德性…………” “姓林的又开始了，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那位富二代到底靠不靠谱啊？” 听见这些细碎的质疑，林曼猛地转过身来，朝着人群怒吼： “叫什么叫！” “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那张令人作呕的猪头脸吧！就你们这副底层瘪三的穷酸相，也配在我面前叫！” “有种滚出来当面叫啊！躲在人堆里当缩头乌龟爽吧？”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下水道垃圾，给我提鞋我都嫌脏！” 看着林曼这幅把全天下都当假想敌的狰狞模样，苏若雪无奈地皱了皱眉。 林曼这个人………… 真是每一次都能刷新她对“下限”这个词的认知。 那些旁观者不过是看个热闹，也没有对她进行任何诽谤和侮辱。 怎么就得罪她了？ 或许在林曼扭曲的价值观里，没有匍匐在她脚下高喊万岁，就等于是敌人吧。 白予星也在一旁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苏若雪稍安勿躁。 同时，压力山大的经理也凑近到白予星和苏若雪身边，小声说道： “二位千万千万别担心！我这边已经和李欣怡小姐通知过了。” “下次您二位再来玩，无论点什么酒水，一律免费！” “同时，为了您二位的安全着想，怕待会场面失控，伤着了您二位…………” “我安排好了几位身手不错的工作人员。” “如果等会要起冲突，会第一时间护送二位从后面的安全通道离开。” 经理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巴巴地看着白予星和苏若雪： “您二位千万千万留个联系方式，日后好商量赔偿！” “投诉这事儿…………能不能…………商量一下？”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面对林曼这样掀桌子撒泼，指着所有人鼻子辱骂的疯狂态势，苏若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大概会在心里，用尽平生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词，把林曼从头到脚给喷一遍。 可此时此刻，苏若雪感觉，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面对林曼咄咄逼人的叫嚣，苏若雪并没有上头，也没有愤怒到发抖。 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兴奋。 像是看一场滑稽的戏。 像是等一颗被吹得鼓鼓的气球，下一秒“啪”的一声爆裂。 苏若雪还真想看看，林曼口中的“富二代大客户”，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膨胀得如此癫狂。 就在这时---- 酒吧门口的灯光骤然一闪。 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衫，裤脚略显拖沓的牛仔裤的身影，在一群躬身引路的服务员和保镖的簇拥下，略显迷茫地走了进来。 经理连忙主动迎了上去。 可当经理走近后才发现，这位“闪亮登场”的主角………… 有些奇怪。 他不像一般的暴发户或者富二代，手里没有拿着什么象征身份的名牌手包或豪车钥匙。 而是像个刚拆完快递的好奇宝宝。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的一个小玩意儿上。 那是一个只有拳头大小，正散发着幽幽弱弱，充斥着塑料感蓝色灯光的小夜灯。 还是卡通猫猫头造型的。 他甚至时不时对着灯光晃晃，嘴里还嘟囔着： “哎？这开关在哪呢？我试试这儿…………” “要是换个炫彩发光片…………到做个七彩跑马灯效果，给小苏的房间也放一个！” 完全沉浸在自己伟大的“改装蓝图”里。 眼见人影窜动，苏若雪的目光越过得意忘形的林曼，聚焦看向人群中央。 可当苏若雪看清，那张熟悉的，带着点傻气的，正和猫猫灯较劲的脸上时………… “噗----！” 她又差点喷了出来。 “张伟？！” 第五十四章 西格玛伟哥 听到这句熟悉的喊声，张伟茫然地抬起头来。 像一只听到哨声的大狗，开始东张西望： “谁？谁喊我？” 他抻着脖子，傻乎乎地在人头攒动的酒吧里看来看去。 “张少！” 林曼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着冲了过去，来到张伟身边： “哎呀我的张大少！您可算是来啦！” “人家可是在这儿，望眼欲穿地等着您呢！” 说着，她一把抱住了张伟略显僵硬的手臂，身体微微前倾。 随即，林曼蛇腰一扭，紧紧地贴住张伟。 丰满的胸脯若有似无地蹭着张伟的胳膊肘和手臂外侧。 “您看看啊。” 她发出一声酥软无力的叹息，整个上半身像被抽了筋似的微微晃了晃： “等您这一会儿，可真是把我给累坏了呢！” “人家这两条腿啊，又酸又软，站都站不稳了！” 紧接着，林曼又突然仰起了脸。 只见，那双被精心描绘过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两汪晶莹的泪光。 悬在纤长浓密的假睫毛尖上，盈盈欲坠： “您不知道，要是您再晚来一点----” 林曼吸了下鼻子，眼泪适时地滚落一滴。 她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白予星和苏若雪的卡座方向： “我就…………就快要被别人欺负死了！” 这一幕极具冲击力的梨花带雨，看得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知晓内情的经理，不由得在心中给林曼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情绪切换，这表情管理！ 好演技！ 不去演狗血连续剧真是屈才了！ 可张伟却和大家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他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八爪鱼死死缠住，勒得生疼。 更要命的是---- 他手里那刚买的心肝宝贝小夜灯，眼瞅着就要被林曼给晃掉了！ “哎哎！我的灯！要掉了要掉了！” 什么委屈，什么欺负，全是假的！ 保灯才是真的！ 张伟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的本能却已经驱使着他用出了一招巨力甩臂。 硬生生把林曼那缠得死紧的手给甩开了。 紧接着，张伟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散发着廉价蓝光的塑料猫猫灯重新捧回胸前。 还心疼地对着灯罩猛吹了好几口气。 “这是限量版！限量版你懂吗？” “摔了真就没了！再也买不着了！” 不过下一秒，张伟的眼神，还是不自觉地顺着林曼的指向瞟了过去。 他先看见了卡座中，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帅哥。 张伟的眉头皱成一团，歪着脑袋努力开始回忆起来： “这人…………嘶…………怎么有点点眼熟呢？” 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肯定不是我朋友圈里卖保险的小王！卖保险的没这么帅！” “难道是房产中介？” “还是…………楼下新开的健身房私教？” 可紧接着，他便看见了旁边，那个捂着脸笑的熟悉身影。 张伟定睛一看： “小苏？” 他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经理和林曼，撒丫子直冲向苏若雪跑来。 “小苏！真是你啊小苏！” 张伟冲到卡座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我刚才还在想，你这两天怎么不回我的绿泡泡呢！” “装修的事，我快搞定了！” “我跑遍了全城，托了好几个兄弟！搞了一堆贼拉风的小玩意儿，绝对物美价廉！” “刚准备跟你发消息，问问你的建议呢！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缘分啊！” 张伟“啪”地一下，带着十二分炫耀，把那盏“限量版”猫猫灯捧到了苏若雪的眼前： “瞅瞅！小苏你快瞅瞅！这小眼神儿！这萌劲儿！这手感！” “小苏你看啊！是不是很可爱！嘿嘿嘿…………” 张伟把白予星当成了空气，直接一屁股墩进苏若雪和白予星中间。 坐到了那个本来就没多大空位的缝隙里。 白予星只感觉，自己像被一辆失控的儿童摇摇车给狠狠撞了一下腰眼。 如果不是他撑住了桌子边沿，现在已经坐到地上去了。 “服务员！给我开一箱冰啤！要最冰最冰的！冒着白霜那种的！” “小苏就爱喝冰的啤酒！” 张伟这一番带着十足傻气和莫名执着的话语，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曼的身上。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被她视为“翻盘点”的富二代。 此刻正像个围着骨头打转的二哈一样，满脸痴迷。 甚至有些卑微讨好地，对着她刚刚还在肆意羞辱的苏若雪，讲解着那个廉价无比的蓝光猫猫头夜灯。 还说什么…………小苏就爱喝冰的？ “这…………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 林曼开始疯狂脑补起来： 这个富二代，早就是苏若雪这个贱人，用什么龌龊手段提前笼络好的？ 绝对没错！ 不然怎么可能叫得这么亲呢！还“小苏”！ 好啊！苏若雪！ 你这个两面三刀，人前装清高，人后攀金主的婊子！ 你肯定是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正当林曼脑中上演着苏若雪“勾引富二代”的十八禁小剧场时，张伟像个乐呵呵的傻孩子一样，转过头来。 他对着僵在原地的林曼用力挥了挥手： “哎！林设计师！你杵那儿当门神干嘛呢？发什么呆啊？” “来啊来啊！一起坐！位置挤挤总有空！酒都点上了！冰啤管够！” 张伟甚至还莫名有些自豪地，对着苏若雪开始介绍起了林曼： “小苏！给你隆重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我选的大设计师，林曼！” “你不正好就是设计师嘛！专业对口！来来来！” 说着，张伟兴奋地搓起了手： “快！帮我参谋参谋！看看我这次请的人，眼光是不是贼拉好！” “有没有挑对人？” 好你个头！ 苏若雪一阵无语。 果然，张伟还是那个张伟。 十几年如一日的那么“天真无邪”，那么缺心眼。 见苏若雪脸都快绷不住了，紧抿着嘴唇不吭声。 张伟那奇妙的脑回路，自动拐了个弯： “哦！我懂了！小苏你社恐了是吧！”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 于是，张伟边拍了拍胸脯，边两步走到林曼的身边，一把将林曼扯到了卡座上。 一旁全程目睹这场灾难的白予星，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无声的叹息。 他微微侧身，给林曼挪了个地方，坐到了苏若雪的另一侧。 被强行按进座位的林曼，感觉自己像是被按在了滚烫的铁板烧上。 可张伟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妙的情绪。 “来来！林设计师！这位是小苏！苏若雪！” “我的…………呃…………好朋友！” “我那套准备重新弄的房子，就是小苏的房子！她说了算！” 突然，张伟猛地一拍脑门，随后马上将目光放回林曼的身上。 “快！快问问小苏！她想要啥风格？” “沟通好了，咱们才好开始干活儿啊！” 第五十五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合…………合作？ 和苏若雪合作？ “合你…………%&￥#@个屁…………！” 林曼整个人已经彻底懵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张伟和苏若雪真有什么狗屎运的交情---- 是老同学也好，是旧相识也罢。 虽然同样难以接受，但还勉强能在林曼的理解范围之内。 但是，什么叫做“这是苏若雪的房子”？ 这是几个意思？ 林曼完全不能接受。 这意味着---- 刚刚还被她林曼所瞧不起，恨不得踩进泥沼的人---- 忽然之间成了她的甲方爸爸？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混杂着一种莫名的悲愤。 瞬间将林曼给淹没了。 …………造化弄人。 她现在只感觉天旋地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少，您说的…………我没太明白…………” 林曼在潜意识里拼命地否认着这个结论，不愿意相信张伟所说的荒唐话语。 而在林曼对面坐着的苏若雪，已经快绷不住了。 她是真的，真的快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每当苏若雪情绪激动时，她的老毛病就又跳了出来。 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该死的痒意又来了。 就像个无形的羽毛刷子，狠狠地撩拨着苏若雪的喉咙管。 再加上林曼那刚刚还一副“老娘天下第一”，此刻却一片空白，呆若木鸡的懵逼脸………… 双重刺激！ 苏若雪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心，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即将喷涌而出的狂笑硬生生给压了回去。 差点憋出内伤。 可即便如此，一股极其微小却又无比清晰的爽感，还是从苏若雪那积压多年的心中涌了出来。 爽！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张伟，却完全没有嗅到眼前这修罗场里弥漫的血腥味。 他依旧在两位设计师之间，锲而不舍地扮演着人形说明书的角色： “哎呀！林设计师！你怎么还没整明白呢？” “就那！市中心那片儿！那个有点儿旧的老小区！房子是人家小苏的！” “我呢，我就是帮小苏跑跑腿，拉拉杂，顺便负责掏钱的金主…………哦不，朋友！” “懂了吗？懂了吗！” “所以你肯定要问问小苏，她喜欢什么风格，要什么调调啊！” “问清楚了才好去给她干活儿啊！” 在得到了张伟第二次的确认后---- 林曼那颗被高高吊起的心，“啪叽”一声摔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里。 “苏若雪…………的房子…………让我…………来设计？” 一个专业的设计师，跑去请另一个设计师来设计自己的房子？ 这听着就像是---- 资深大厨请人上门做饭。 高级裁缝天天去买低价甩卖的破衣服。 这苏若雪是吃饱了撑的，脑子是被门板夹了？ 不！绝对是假的！ “苏…………苏小姐…………” 林曼此时的嗓音，已经从原先的甜腻，变得艰涩无比。 她死死咬紧牙关，才把这句耗费了全身力气的问话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这房子…………真是…………您的？？？” 苏若雪终于平复好了那股想笑的冲动，清了清嗓子。 抬起了那双澄澈的，闪烁着洞悉与玩味的眼睛。 她坦然地直视着林曼，看着林曼那因震撼和恐慌而微微收缩的瞳孔，缓缓开口说道： “是的。” 虽然，这只是苏若雪租住的房子。 但房东在张伟一番诚意十足的“红包协商”下，爽快地同意了，将整个翻新工程全权交托给苏若雪和张伟来处理。 还表示在装修之后，可以长期优惠租给苏若雪去居住。 对于房东来说： 这套位于市中心的老破小，早就成了鸡肋般的存在。 年头太久，卖不出去，租金又压不高，处在一个尴尬得很的状态。 可现在，有人愿意自掏腰包，把整个房子翻新升级一番。 这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旦翻新完毕，等苏若雪她们的合租时间到期后，房东就可以将房子挂到网上售卖。 新潮时髦的装修风格，在二手房市场上，优势是极大的。 而且就算卖不出去，也能涨上不少的出租价格。 房东自然是心里美滋滋的。 和苏若雪同住的室友，对翻新这件事也毫无异议。 毕竟整个翻新过程不用她出一分钱，到时候还能享受到新装修设计的便利。 而且，在这段等待的时间，张伟还大手笔地为室友安排了更高档舒适的临时住所。 所有费用一手包办。 这谁不乐意？ 所以现在，这房子名义上虽然不属于苏若雪。 可翻新的决策权与实际掌控权，就在苏若雪的手上。 说“房子是她的”，也不算错。 苏若雪这句“是的”，落在林曼的耳朵里，宛如一记闷雷。 轰得她眼前一黑，耳鸣骤起，差点都站不住了。 林曼完全没有想到： 她这几天拼了命巴结，寄托希望的富二代金主，居然压根就不是房子的主人。 真正握着决定权的人，居然是苏若雪。 这一下，就直接给林曼给架住了。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 林曼努力维持镇定，开始在脑中不停地思考着对策。 不能慌。 她开始飞快地思考，心中飞速推演着一条又一条可能的出路。 没过多久，林曼还真捕捉到一条有利于她的细节： 苏若雪，应该还没有在张伟面前揭过她的短。 不然，就算张伟再沙雕，再缺心眼。 按照他和苏若雪表现出的感情来看，早就撵她走人，换设计师了。 至少，林曼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只要苏若雪不开口，只要张伟不清楚她们之间的私人仇恨………… 那她林曼就还有一线生机！ “行…………” 现在的情况，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她已经被苏若雪死死地捏住了三寸。 这急转直下的发展，彻底碾碎了林曼精心构筑“胜券在握”的幻象。 就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又狠又脆，甩得她脸颊发烫，耳膜嗡鸣。 更可怕的是，这巴掌不是在密室里挨的， 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经理在场。 白予星在场。 四周那些吃瓜的陌生面孔，也在场。 他们的眼神，明晃晃像一盏盏探照灯，把林曼钉在原地。 好奇，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 林曼仿佛又听见了人群里细碎的低语： “啧啧，出丑了吧，刚才还耀武扬威呢。” “踢到钢板了吧！刚刚被羞辱的那个女生，成了她金主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 等着苏若雪什么时候揭开那层遮羞布，冷冰冰地告诉张伟： 刚刚在酒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在公司里百般羞辱她，处处针对苏若雪的---- 正是眼前这位被张伟请来的“林大设计师”。 第五十六章 林曼的选择是…… 对于林曼来讲，眼下，她能想出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苏若雪还没有当众说出真相时，赶紧撒丫子跑路。 逃离这个即将把她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死亡现场。 只要是熬过了今晚，等明天回到公司之后，林曼就有的是操作空间了。 要么把这个烫手山芋强行转嫁给哪个不知情的倒霉蛋设计师。 要么假模假式，故作高洁地把这“单子”还给苏若雪本人。 怎么说都行。 总之，要赶紧甩掉这个要命的包袱！ 可这个看似合理的撤退计划，很快就被林曼给否认了。 她不想，也不能推掉这一单。 在现在的市场环境下，所有装修公司都没有单子。 哪怕是一向被称呼为“单子王”的林曼，手上也没有太多的存留了。 那些她耗费心力，甚至不惜动用非常手段才撬来的“优质客户”们，收到公司那份堪比奢侈品的，能吓出心脏病的材料报价单时---- 前一秒还谈笑风生，许诺签约的笑脸，瞬间就像是刷了层石灰一般。 “林老师的构思…………确实很有创意！” “就是…………就是这价格…………实在是…………超出我们预算太多了。” “再想想哈！” 这虚伪的，客气的，带着浓浓疏离感的推脱，是所有设计师最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的标准回答。 “下次吧”这三个字，如今和“滚远点”没什么区别。 林曼最擅长的“外貌吸引大法”，在这个人人捂紧口袋，勒紧裤腰带才敢出门的市场里，已经越来越不好使了。 能撩的客户，她都撩过了。 该套路的招数，也已经用尽了。 就算她的微笑再迷人，身段再妖娆。 只要客户不想掏钱，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林曼在今年，还有一个更大的野心。 她也想去拼一拼首席设计师的位置。 那是公司里少数能真正拥有特权，能说得上话的岗位。 但前提是，她必须在这个月签下一个分量十足，板上钉钉的大单。 这是公司的硬性指标。 没有这一单，之前她所有的钻营，算计，踩着别人肩膀爬的付出，就统统都是泡影。 张伟这一单，就是林曼放弃了无数休息时间，费尽心思抓在手里的救命稻草。 白天，她在公司忙方案。 晚上还要陪张伟在各种网页上看一堆莫名其妙的小玩具。 要耐心地告诉这位富二代，这些东西该怎么摆放，怎么挑选，怎么用抵扣券………… 结果………… 这根稻草的另一头，竟然攥在苏若雪的手里？ 林曼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明明是她精心筹谋的“翻盘点”，到头来，却成了苏若雪手里的刀。 二十多年了，她好像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 要是早知道这单子是苏若雪说了算，那天她就不该急着亮出照片威胁。 等单子签了，合同到手了，再拿捏苏若雪也不迟。 至少那时候，苏若雪就算心里不痛快，也只能捏着鼻子忍着。 不过林曼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只要她手上还有苏若雪的“把柄”，不到万不得已，苏若雪就不敢跟她撕破脸。 至少不会轻易换掉她这个设计师。 只要这单还在她林曼手上，那么她今年评首席的事情，就还有希望。 过程憋屈算什么？ 结果才是关键！ 首席的位置，奖金，权力，抬头挺胸的资本，全在眼前。 林曼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在这时怂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曼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于是，在白予星，经理，和其他吃瓜群众的围观下---- 前一秒还脸色铁青，浑身僵硬的林曼，脸色忽然“咔”的一声，变了。 她把刚才的怒气，狰狞，全都生生吞进了肚子。 脸上陡然堆起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 就好像刚刚所有的事情，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林曼眯起双眼，对着苏若雪“嘿嘿”地笑了起来： “哎哟，苏苏！” “瞧你，明明你自己就是设计师，公司里谁不知道你的名头？还非得把姐姐我叫来，陪你一起折腾？” “啥也甭说了！这事儿包我身上！” “我林曼今儿在这儿发个毒誓，一定给你按公司最顶级的规格，从头到尾整一遍！” “工地我亲自蹲，材料我亲自盯，谁也别想糊弄咱们姐妹！” 说着，林曼甚至还凑到苏若雪身边，压低声音，一副“姐妹私语”的架势： “再不行，咱就在公司里偷偷约时间，我带你去库房挑最好的！真材实料，绝对不打折！” 林曼说得激情澎湃，眉飞色舞，活像一位要上战场的将军。 可听在苏若雪耳朵里，却只有一个词---- 讽刺。 “苏苏啊，你要是喜欢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风格，我给你做。” “喜欢温馨治愈小确幸的氛围，我也给你做。” “就算你要科技感满满的未来屋，我照样能给你搭出来！” 说到最后，林曼眼神一狠，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掷地有声： “我林曼要是做不出十成十的效果，还原不出你想要的房子----” “我把这颗头拧下来，当球踢给你！” “怎么样！苏苏！” 得。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看着林曼这副前倨后恭，皮笑肉不笑，强行把“知心设计姐妹”人设焊在脸上的极致表演---- 苏若雪甚至觉得，林曼荒谬得都有些值得“钦佩”了。 这心理素质，这脸皮厚度，这临场抗压能力。 不愧是业界“楷模”。 偏偏这时，不明真相的张伟还在一旁热情地“助攻”。 “小苏！你看！” 他急吼吼地指着林曼，生怕苏若雪没有注意到这位“大设计师”的“精彩发言”。 脸上还洋溢着“快夸我慧眼识珠”的傻气光芒： “我就说嘛，我找的人靠谱吧！” “眼光独到吧！” “怎么样？多负责任！多专业！多热血！” 苏若雪：“…………” 她努力维持表情管理，内心里只想拿起牛奶罐子往张伟脑袋上扣。 更要命的是，张伟突然灵光一现，热情洋溢地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 “要不…………你们俩等会儿找个安静的地儿，深入聊聊方案呗？” “咖啡厅？小包间？都行啊！趁热打铁！” 第五十七章 和“敌人”合作 苏若雪当场差点没被呛到。 咖啡厅？小包间？ 看着林曼那副恨不得扑过来“姐俩好”的架势………… 苏若雪觉得，她要真答应了，怕是整个公司明天都能在朋友圈刷到“我们是最好的姐妹花”的合照。 白予星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弯起，嘴角挂着“我就知道”的戏谑弧度。 他甚至很有兴致地补了一刀： “咖啡厅可惜了，不如直接去林小姐工地看看。” “或者看看照片也行，林小姐最爱拍照了。” 张伟完全没听懂白予星在说什么。 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等大家喝好了，你们也聊好了，我明天就去找找那些你喜欢的小多肉！” “绝对能帮小苏你找到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一片叶子都不会错！” 多肉？ 苏若雪心里有些诧异。 这傻缺之前连她海鲜过敏都记不住。 今天怎么突然连窗台上几盆不值钱的小多肉，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了？ 怪事。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张伟为什么这么“神奇”的时候。 如何处理林曼，才是苏若雪当下最需要抉择的事。 是当场揭穿？ 让她在众目睽睽下，体验一次来自现实的“重拳出击”？ 还是…………留下她，享受那种“希望被钉在甲方爸爸手上”的窒息感？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首先苏若雪自己就是个设计师。 没有任何其他设计师，能比苏若雪本人更真正理解她对那个“家”的期待和想象。 那是只属于她的私人宇宙。 要不是因为季家别墅，李太太，季老爷子，白予星…………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搅得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苏若雪是绝对不可能默许张伟出去找别的设计师，来设计翻新项目的。 可谁能想到呢？ 张伟这脑子离谱得很。 真就能从大千世界里，精准无比地捞到和她一个公司的同行。 还偏偏是林曼。 神奇。 所以苏若雪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让林曼的希望落空。 直接把设计揽回自己手上。 林曼这种人，不值得和她有任何合作。 她也不配评什么首席。 现在，苏若雪手里，握着一个绝佳的打脸机会。 那为什么不用呢？ 只要她现在站起来，当着张伟和白予星的面，指着林曼鼻子大喊： “就是她！她在公司天天针对我！” “她还拿修过的照片威胁我！” 这事儿就解决了。 张伟虽然沙雕，但他在一个点上从不含糊---- 只要不是他亲手惹的麻烦，但凡有外人敢让苏若雪受委屈。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替苏若雪出头。 这无疑是最解气的选项。 能看着林曼精心搭建的救命稻草在自己手里化为灰烬，看着她从谄媚跌入绝望的深渊………… 光是想象那画面，苏若雪都觉得血脉偾张。 可就在这一刻---- 当苏若雪凝视着林曼的双眼，看到那里面闪烁着极力隐藏的，如同困兽般挣扎的算计光芒时， 一个更好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摧毁林曼的希望？ 让她为了那可怜的首席梦，不得不跪在自己这“甲方爸爸”面前强颜欢笑？ 时时刻刻提醒她刚刚的羞辱和此刻的卑微？ 这太容易了。 让季家出马，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 何必浪费在张伟的沙雕小剧场上？ 于是，在张伟期待的目光，和白予星略带疑惑的注视下，苏若雪缓缓抬起了右手。 “行，林设计师。” 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一反常态。 那只伸出的手，仿佛带着无形的冰霜，精准地停在了林曼面前。 “我们…………合作愉快。” 在苏若雪说出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后，喧闹的酒吧，仿佛以这一台卡座为圆心，按下了“暂停键”。 远处，人们依旧是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或是抱着，或者偷偷牵着手。 但，苏若雪附近所有的目光，或惊愕，或探寻，或讥讽。 都聚焦在了那只悬在半空中的，白皙纤细的手上。 白予星微微皱起了眉头，仔细地盯在苏若雪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 林曼则是彻底石化了。 苏若雪在说什么啊………… 合作…………愉快？ 她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解析苏若雪的逻辑与目的。 一旁的经理还是笑意盈盈，却暗自狂喜地搓了搓手心： “啊！好！好！二位都是咱们的贵客！”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握手言和最好不过啦！” 经理最希望，这两尊大佛能够就此打住，各退一步。 而那些“热心”的围观者们，在片刻寂静过后，又传出了压抑不住的议论： “什…………什么意思？！” 一个穿得很讲究的中年男人使劲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地说道： “这姑娘疯了吧？换老子早一耳刮子糊那贱人脸上再加一脚踹出去了！” “合作？合她妈！” “看不透，真看不透！” 旁边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眼神闪烁，摇头晃脑地嘟囔： “不过…………这姓林的，看来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脸皮硬是能当盔甲穿！这都能继续玩？” 一个看起来像白领的职场精英，则是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对同伴说道： “啧…………有意思！” “这不是怂，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而这一切评价，揣测，不解与恶意，苏若雪都没有理会。 身处暴风中心的她，只是将手悬停在凝固的空气里。 一秒。 苏若雪的指尖未动分毫。 两秒。 苏若雪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冰锥般的光芒一闪而逝。 三秒。 林曼那张脸上，写满了疑惑，茫然，抗拒………… 唯独没有一丝在面对甲方同意“合作”时，那应有的诚意。 林曼像根木头一样杵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苏若雪替她做出了选择。 就在林曼下意识想把手往回缩的时候，苏若雪先迈过了这道门槛，不容分说地紧紧握住了林曼的右手。 握得实实在在。 在经理的期待下，在白予星玩味的审视里，在围观者们复杂各异的目光中---- 这两个人，“握手言和”了。 第五十八章 PlanB来了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张伟了。 他眼睛一亮，“啪”地一拍桌子，朝经理大声招呼： “快！冰啤酒！多拿点！现在就要！” “点个东西磨蹭半天！” 经理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哈腰地亲自带着服务员，飞快地送来了两打冒着冷气的啤酒。 还识相地加了两个丰盛的果盘，当作小插曲的赔礼。 在将东西堆到张伟面前后，经理立刻像只灵活的泥鳅，滑向了其他卡座。 他脸上堆着笑，悄声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误会解除了，大家继续，继续啊…………” 示意吃瓜群众不要再接着起哄了。 苏若雪缓缓收回了手。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林曼皮肤冰冷的触感。 苏若雪拿起了一根牙签，戳中了果盘里最大，最红的那块西瓜，放进嘴里开始大炫特炫。 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嚼得很快。 看得张伟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苏若雪并不是特别喜欢吃西瓜。 但她确实需要通过吃点水果，来平复过度思考后那翻涌不休，隐隐作痛的大脑。 嗯…………需要进行一下糖分补给。 刚刚那一番头脑风暴，几乎耗尽了苏若雪的心力。 如果真的和林曼正面开撕，对她苏若雪来讲，不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一想到那个画面，苏若雪就能体会到极致的快感。 哪怕一想到林曼那张绝望崩塌的脸，就能让苏若雪全身每个细胞都欢呼起来。 还是那句老话：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苏若雪总有身边没人的时候。 林曼这种偏激狭隘，睚眦必报的人，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 但凡刚刚真的让她当众丢脸了。 这仇，也绝对就结死了。 虽然，苏若雪不怕和这种人结仇，也不是一个胆怯怕事之人。 但这次不同。 有些冲突一旦彻底点燃，就像开了闸的洪水，难以轻易止息。 如果不能让林曼真正的服气，让她心甘情愿地放下仇恨和芥蒂。 或者………… 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那么，这个潜在的危险就得像颗不定时炸弹一样。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苏若雪都得时刻提防着这个被激怒的，无所顾忌的对。 这种永无止境的戒备状态，对苏若雪而言，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消耗和无法容忍的生活绑架。 她一点都不想这样活着。 她更不让自己变成像林曼那样，靠欺压他人获得快感的人。 那与苏若雪一直以来咬牙坚持的倔强和底线，完全背道而驰。 做个善良的人也许辛苦。 但绝不以恶度人，损人利己，是她苏若雪对自己最根本的要求。 所以，在冷静思考过后，苏若雪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处理办法： 权衡。 她可以把这一单原原本本地交还给林曼。 把刚刚那场火药味十足的冲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此翻篇不提。 这样做，林曼就能抓住这根维系她职业目标的救命稻草，完成眼前的指标任务。 苏若雪半点不指望林曼这种人能念她一点好。 感恩戴德？ 那更是天方夜谭。 但有一点，苏若雪心里很清楚： 像林曼这样现实至上，只盯着眼前利益得失的人。 最大的软肋，恰恰就是她自己所追逐的实实在在的“利”。 既然林曼如此看重这个单子，看重那个“首席”的位置。 那么对她而言，完成这份合同拿到成果，就是当前压倒一切，无暇他顾的头等大事。 在这份目标完成之前，林曼那股无处宣泄的怨气，必定会被强行按下，被现实利益暂时压制住。 她会被迫专注于分内的工作，而不是立刻回过头来寻衅滋事。 这是苏若雪看到的，基于林曼行为逻辑的一种“现实安稳期”。 而现在，这一单的决策权，在苏若雪的手上。 与其留着一个怀恨在心，随时可能狗急跳墙的威胁在身边。 不如主动抽身。 将这颗定时炸弹引信的核心，变成无形的缓冲地带。 苏若雪所求的，并非是感恩，更不是什么主导权。 她所求不过是一份相对的，基于彼此现实需要的暂时安好。 这是苏若雪在权衡之后，所能找到的最具建设性，伤害性最小，也最符合她处事准则的解决办法了。 “林设计师…………” 当苏若雪再转过头时，她眼里的疏离与冷硬已经彻底消失。 那双清澈的眼睛，重新被熟悉的光芒点亮。 依旧是那种带着温度，充满倔强的生命力，还有一点点不服输的劲儿的光。 苏若雪甚至还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神坦然地落在林曼面前那份几乎没动过的果盘上： “吃啊，看着我吃干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又给自己叉了块甜脆的苹果块。 “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撇开兴致高涨，对着啤酒瓶吹得开心的张伟不提。 其余三人，都是各做各的，看起来十分地不和谐。 林曼在旁边cos雕塑，苏若雪安静吃着水果，白予星则是若有所思的。 三人，在一种无声且略显凝滞的气氛里又坐了十几分钟。 在炫光了果盘后，苏若雪察觉到了一股难掩的倦意。 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身侧的白予星。 无需言语，白予星立刻心领神会： 苏若雪想走了。 巧了，白予星也正打算回去，收拾收拾心情，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 毕竟，他还得硬着头皮去录那部和油腻大叔搭档的“耽美同人”有声书 光是想想这个场景，白予星就感觉胃里一阵不适。 但此刻更占据他心神的，无疑是苏若雪做出了让他颇感意外的选择。 巴掌都扬起来了，最后却变成递果子？ 能打脸时偏不打，该反击时却收手………… 有趣。 这份不走寻常路的处理方式，意外地戳中了白予星那点………… 特别的“审美点”。 白予星不得不承认，他对苏若雪这个人，的确产生了超越寻常，越来越浓厚的好奇心。 当然，早些时候和苏若雪那份看似坦白的“真心话交流”中，白予星还是刻意隐瞒了一些部分。 一是、他没有和苏若雪讲，在进入星光文娱后，确实获得了非常多的资源。 季青瑶说的那句“父亲考虑白予星日后进管理层”，还真不是场面话。 实实在在的资源倾斜和培养意图是摆在那里的。 只是，白予星暂时没跟苏若雪详细交代这层“深度”。 二是、五千万违约金背后的隐情。 那部电影开机闹出的“迟到违约风波”，根源真不是他故意耍大牌。 开机前那关键的时间点，白予星是被突然叫走的。 他去见了季晨。 第五十九章 当散场之后 白予星选择保留这些细节的原因很简单： 他想要“观察”。 白予星想看看，当苏若雪知道部分真相后，会在季家的漩涡中作何反应。 苏若雪会不会引发出一些“有趣”的后续涟漪。 洞察这些变化，剖析背后的逻辑，本身就是白予星获取信息，理解世界的独有方式。 也是他难以言喻的乐趣源头。 而且，他觉得，这位看似被命运卷入漩涡的苏若雪，说不定正是他一直苦寻的那把钥匙。 一个可能让他得以重返娱乐圈核心舞台，真正实现东山再起的转机。 当然，白予星给自己的观察立了一个底线： 绝不能让苏若雪受到任何委屈。 如果这场“实验”最终使她深陷季家名利场的明枪暗箭，遭遇刁难，利益受损乃至承受伤害………… 那是白予星绝对不愿看到的。 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卡座上，张伟依旧在对着空气侃侃而谈。 林曼则是空洞地看着面前的空酒杯。 而白予星的目光，始终放在边嚼着西瓜，边开小差的苏若雪身上。 看着此刻显得有些疲惫的苏若雪，白予星的思绪不受控地滑回了那个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空间---- 面对季晨的时刻。 白予星打心底厌恶季晨这类人。 他艺人出身，见惯了资本光环下的人性扭曲。 对那种仗着钱权便能翻云覆雨的做派，有着刻入骨子里的抵触。 但季晨………… 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是另一种层次的危险。 虽然，他们两人之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交锋。 可季晨已经像木偶师一般，用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操控了白予星未来三年的命运走向。 更诡异的是，在季晨身上，白予星总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 熟悉感。 他明明比季晨年轻了将近五岁，两人的人生轨迹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也绝无任何交集。 这种令人不适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呢………… 白予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当前更重要的，是妥善配合好苏若雪那份无声的“撤退信号”。 白予星率先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抻了抻有些僵硬的背脊，故作疲倦地说道： “行啦，酒也喝了，你们的事也谈了。” “今儿就到这儿吧。” 张伟正沉浸在自己聊天节奏里，说得正嗨，本能地就想反驳掉这个“陌生人”的建议。 “哎！怎么就走…………” 可话刚到嘴边，张伟一回头，就看到了苏若雪那略显疲惫，明显放空的神态。 张伟毕竟不是个傻子，只是活得简单，有些单纯天真而已。 他还是能看出，苏若雪已经有些累了。 于是，张伟也点了点头。 “也是，时间不早了。” 他甚至不忘给林曼画饼充饥，拍着胸脯打包票： “林设计师！别担心活儿！” “小苏想要的所有花花草草瓶瓶罐罐，我保证一样不少，准时到位！” 然而，张伟这信誓旦旦的保证，林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或者说，她此刻的大脑，像一台被病毒入侵瘫痪的电脑主机一般。 根本无法处理任何新输入的信息。 林曼不懂。 不懂为什么苏若雪为什么会说出“合作”这两个字？ 是苏若雪怕了？怂了？ 觉得没必要彻底撕破脸？ 不可能！ 现在，苏若雪已经占尽了先机。 她只要稍微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让自己下不来台。 为什么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回击呢？ 难道苏若雪是想捏住这个“设计单”，像揪住风筝尾巴一样扯着她林曼玩？ 用这根利益链当狗绳来拴住她，想让她往后在公司里当牛做马，任其羞辱？ 林曼咬了咬牙。 她和苏若雪也算做了一段时间的同事了。 以往二人之间的每一次交锋，无论是抢单时的言语挤兑，还是在经理面前添油加醋的暗示，甚至更直接的羞辱。 她林曼都稳稳占据上风。 苏若雪的反应是什么？ 大多时候是沉默忍耐。 少数几次略显笨拙的反击，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在林曼的心里，苏若雪不过是个软弱可欺，有点小才却不懂反抗，任由揉捏的“小白兔”。 和她之前顺手欺负过的那些职场新人菜鸟毫无区别。 可现在，林曼不这么觉得了。 身为全场最尴尬的那个人，当白予星抛出散场的话语后，林曼略显仓促地举起了酒杯，撞在白予星的杯壁上。 张伟也跟着举杯。 苏若雪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一口西瓜咽下，拿起那罐没怎么动过的牛奶，朝其他人的酒杯方向轻轻一磕。 “干杯。” 酒吧门口，迷离的光影在夜色里流淌。 苏若雪目送张伟和白予星的车灯，融入城市的车流当中。 她拒绝了李欣怡“提着刀要来砍人”的建议。 这位好闺蜜在收到经理的通知后，一直火急火燎地给苏若雪发着消息。 苏若雪一直反复地安抚回道： 【真没事，结束了。】 【乖，别折腾】 可即便如此，李欣怡还是一直嚷嚷着说要赶到现场。 谁欺负苏若雪，她就把谁砍了！ 仗义这一块的！ 喧嚣散去，只剩下了苏若雪，和身边的林曼。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街上熙熙攘攘地车辆。 林曼从精致的提包里抠出一盒细长的女士香烟，朝苏若雪这边递了一下： “抽嘛？” “不会。” 林曼也不再假模假式，“嚓”的一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浓厚的白色烟雾，从她唇齿间带着一股压抑感缓缓逸出。 “你可以直接说出来的，是我在找事…………” “哟。” 苏若雪轻笑了半声： “原来林大设计师您自个儿也知道，那叫欺负啊？” “我还以为，您觉着那叫工作指导呢。” 苏若雪侧过头去，借着酒吧门廊下不甚明亮的光，扫了一眼林曼绷紧的侧脸轮廓，轻轻叹了口气。 那口轻微叹息声，慢慢落在了夜风里。 第六十章 忙碌的一天结束了 林曼当然知道。 但是，她已经习惯了。 在林曼的生存法则里，“弱肉强食”，就和呼吸一样自然。 “别以为…………” 林曼深吸了一口烟，试图在烟雾的掩护下找回一点底气： “今天你高高在上放我这一马…………我就会跟你握手言和，感恩戴德。” “甚至贴上来做你的狗腿子朋友…………” “你这种人…………” “行了行了。” 苏若雪率先迈步，蹦蹦跳跳地走下了台阶。 “林设计师，劳烦您用心点。” “给我那窝设计得好看点。” “到时候----” “我保证，给你写个五星好评哦！” 话音刚落，苏若雪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街道拐角的暗影里。 但她的话语，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叩在了林曼紧绷的心弦上。 只剩林曼一个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 看着指尖的香烟烧出长长一截灰烬，簌簌落下。 林曼只是狠狠地，一口又一口地不停抽着。 烟雾缭绕在她眼前，模糊了视线，也藏着无法言说的，翻江倒海的不是滋味。 林曼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酒吧那黑洞洞的大门通道。 许多步履蹒跚，勾肩搭背的红男绿女，正从其中慢慢走出。 “切…………” 林曼就是不想承认，拒绝认栽。 尤其不像承认，今天是苏若雪“放过”了她这么个结局。 总有一天………… 一股烙印在骨子里的，根深蒂固的火焰，正准备从她的心中升起。 然而，就在它即将汹涌窜起，燎原成灾时---- 一股莫名的，几乎无法自控的力量，却硬生生将它给强行按熄了。 只留下一片空落落，无处着力的烦闷。 林曼止住了一贯不服输的念头。 连她自己都来不及分辨，现在的心里，是充斥着自嘲，苦涩，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下一秒，她抬了抬手，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停至路边。 林曼拉开车门，矮身钻入那片隔绝的昏暗里。 车门沉闷地“砰”一声合拢。 隔绝了酒吧喧嚣的余温，和那张她不愿再看见的空荡街角。 苏若雪站在转角处，望着林曼的车汇入前方川流不息洪流---- 她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盘算着怎么回季家别墅。 这个点如果叫车，多半会被司机狠狠地宰上一笔………… 出租司机多半会理直气壮地拒打表，坐地起价。 至于网约车，APP里显示的那长长排队数字和预估价格，也是够夸张的………… 就在这时----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划破了空气。 两声几近同步的，沉稳的刹车声，稳稳地停在了离她不远的路边。 苏若雪以为这是哪位“大人物”的司机，来接他醉醺醺的老板。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半步，不想挡着道儿。 可等苏若雪看清了车牌上的“88888”时，她皱了皱眉。 是陈管家。 果然，当驾驶室车门打开时，身形挺拔，银发一丝不苟的陈管家，带着那副万年不变的微笑走下了车。 他甚至贴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两粒独立包装的口香糖。 “苏小姐，今晚玩得还尽兴吗？” 话音未落，陈管家已经绕到轿车的后座旁，为苏若雪拉开了车门。 苏若雪一时有些发懵，小声道谢着接过了口香糖。 虽然今晚确实是陈管家送她来的酒吧。 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伙人会玩到什么时候散场。 这些名门望族的办事效率这么高嘛？刚散场就到了？ 还是说在她身上安监控了？ 奇奇怪怪的。 还没等苏若雪多想些什么，她就当着陈管家的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今晚她真的是累了。 苏若雪揉了揉眼睛，甩甩头驱散那些无谓的猜想，抬脚就准备上车。 就在这短暂的分神间，苏若雪眼角的余光瞥见---- 跟在陈管家后面同步停下的另一辆车，开始亮起了转向灯。 它朝着与苏若雪回别墅截然相反的方向，无声地汇入了夜色中的车流中。 “啧…………” 看来，这辆车不是来找她的。 是她反应过度，强行加戏了。 刚才苏若雪在见到陈管家时，差点误以为： 季家是动用了什么“双车护卫”阵仗来接她。 现在想想…………简直尴尬得脚趾抠地。 人家估计只是凑巧在酒吧等人，接上后拍拍屁股走了而已。 思绪拉回当下，当坐进那宽大舒适，包裹着顶级皮革的后座时，一股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了苏若雪。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又是她想多了。 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加上她这颗总喜欢自动分析，无限推演的大脑………… 确实让她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倾向了。 是时候，得学着放松放松神经了。 载着苏若雪的加长轿车也稳稳滑入主路。 而就在此刻，那辆刚刚驶离不久的深色轿车，重新出现在了酒吧门口。 它并没有真的开走，只是在街口处掉了个头。 主驾驶上，一个穿着剪裁精良，质地上乘白色休闲外套的身影钻了出来。 他扶了扶标志性的金边眼镜，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轻点几下，拨出了一个电话。 “苏叔叔，是我，怀瑾。” “嗯，刚看到若雪被季家的人接走了。” “人看起来没事，很清醒，不像喝多的样子。” “您放心。”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又说了什么。 沈怀瑾在极其短暂地思索片刻后，回应说道： “明白，我会留意，您也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的忙音还在回荡，沈怀瑾却恍若未闻。 他微微抬起头，望了一眼远处季家豪车消失的街角方向。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深沉光芒。 随后，深色轿车的引擎重新苏醒，很快便消失在城市灯火当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等苏若雪回到季家别墅时，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了。 该说不说，这几天她还真是熬了不少夜。 事情连轴转下来，身体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的壳子。 她原本清澈的眼睛下方，甚至都晕开了两抹淡青的阴影。 荣获了熬夜斗士的勋章----黑眼圈。 等苏若雪上楼洗漱完毕，驱散了满身烟火酒气后---- 她准备去私人影院房，挑一部节奏舒缓的老片当睡前安眠药。 放松神经，从今晚做起。 就在苏若雪准备推开那扇隔音门时---- 隔着磨砂玻璃，她顺着屏幕蓝光背景的投射，居然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六十一章 和季姐的短暂分别 那个人蜷缩在房间内最中央的那张单人观影沙发里。 虽然隔着磨砂玻璃，苏若雪看不大清楚。 但能在深夜十二点，还坐在季家别墅的私人影院里，并且有着一头标志性红发的女人。 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季姐？” 说来，苏若雪已经一整天都没有看见过季青瑶的身影了。 难道她所负责的集团事务，要繁重到这个点才能忙完？ 有钱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快乐的样子………… 苏若雪顺手推开玻璃门，悄悄走了进去。 她刚准备笑着和季青瑶打个招呼，却突然发现---- 季青瑶那张一贯自信张扬的面孔，居然覆盖上了一层湿漉漉的光泽。 那不是电影幕布投下的反光。 是眼泪。 一颗接一颗滚烫的泪珠，从季青瑶那红肿的眼眶重，缓缓挣脱出来。 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了包裹着她身体的羊绒薄毯上。 晕开了一团团深色的湿印子。 苏若雪没有听见任何抽泣的声音。 但她能清晰地看见，季青瑶紧咬着的苍白下唇间，泄漏出了一丝破碎的颤抖。 她是咬得那么用力。 连下巴都在微微地颤抖。 那位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决策雷霆的季青瑶………… 那个仿佛在任何时候都能挺直腰背，A市一等一的大姐头………… 此刻，就这么默默地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 无声地掉着眼泪。 这是…………出什么事了？ 苏若雪心里咯噔一下，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疑惑归疑惑，她看着那盒被扔在地毯上的纸巾，下意识地放轻动作，蹲身把它捡了起来。 随后，苏若雪将脚步放得更轻，慢慢挪到了沙发旁。 把那张带着点柔软香气的纸巾，小心地递到了季青瑶低垂的脸庞旁边。 “季姐，你还好嘛…………” 季青瑶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一颤，肩膀下意识缩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有些狼狈地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 那张刚才写满失神的脸，像变戏法似的，又挂上了季青瑶惯常的，带着点姐姐般包容的暖意笑容。 “哎，妹妹你看我…………” 季青瑶清了清发紧发疼的喉咙，声音里还带着点刚刚哭过的喑哑。 “都没留意你什么时候进来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去休息啊？” 季青瑶的嘴角向上弯了弯，试图让话听起来像是亲切的调侃。 接着，她伸出手，又宠溺地捏了捏苏若雪的脸颊肉。 “你看看，这黑眼圈重的，都要熬成小熊猫了。” 看着季青瑶这样强打精神地开着玩笑，苏若雪的胸口忽然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一下，莫名泛酸。 眼眶跟着一热，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硬生生压下。 随后，苏若雪又扭过头去，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挨着季青瑶的身边，缓缓坐了下来。 “我没事儿的，小小地熬几天而已。” “之前在公司上班，天天都得熬夜赶方案呢。” “倒是季姐你，整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你自己才要记得早点休息呢。” “晚上别熬太狠了。” 说着，苏若雪伸手就准备去拿搁在一旁小桌面上的遥控器。 想把播放着的那部沉闷文艺片给关掉。 她觉得，季青瑶现在需要的，应该是安静的环境。 但苏若雪刚刚伸出手去，一只微凉但十分有力的手便覆了上来，按住了她的动作。 “不用关，妹妹。” 季青瑶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股强撑的笑意，也淡了不少。 她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身体完全陷进了沙发那柔软的怀抱里。 然后，季青瑶的双眼，就这样没有焦点地望着影音室那高高的，隐没在昏暗里的天花板。 过了几秒，或是更久。 季青瑶短促地，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像是苦笑，又像终于放下了千斤重担后，从肺腑深处呵出的一口气。 “快忙完了…………都过去了。” “我订了机票…………需要出国待一阵子，大概一个多月。” “陈叔那边…………” 季青瑶的目光终于找回了点焦距，却又避开了苏若雪的脸。 只是一直看着前方跳动的屏幕光影。 “我都安排好了，他会负责在这段时间里照顾好你。” “你就专心搞好你的设计，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说完后，季青瑶才看向了苏若雪。 这一看，就撞进了一双写满困惑，担忧和欲言又止的眼睛。 看着苏若雪这副茫然又像受惊兔子似的表情，季青瑶紧绷的心头莫名一松，浅浅地“噗”一下笑出了声。 她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苏若雪毛茸茸的头顶。 紧接着，季青瑶的手指顺势下滑，落在苏若雪小巧的鼻尖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 “妹妹。” “林曼那档子事儿…………” “你真不打算…………让姐姐我出手来帮你？” 见苏若雪没有回应，季青瑶又追问了好多次，想确定好这件事情，苏若雪要怎么去解决。 可苏若雪现在的脑子，已经无法快速地处理这些信息了。 出国………… 忙完了………… 这几个字眼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而随之浮现的，是苏若雪猛地想起了，在酒吧台的那个夜晚。 当时，季青瑶之所以被季晨急匆匆叫走，是因为季老爷子要见她。 难道，季姐要被安排去执行某种特殊而棘手的任务？ 这个念头让苏若雪心头莫名一紧。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像是说给季青瑶听，也像是在告诉她自己： “真不用了季姐，一点小事，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林曼那边我有数，真的不用麻烦你。” 对付林曼，苏若雪确实有了完整的计划。 可这段话的背后，还藏着些别的东西。 当苏若雪意识到： 季青瑶，这个自从相识以来，一直像坚固堡垒一样挡在她前面的人，真的要离开一段时间…………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扎进了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 既无力，又有些小小的害怕。 谁也不知道，在季青瑶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还会遇到些什么事情。 苏若雪也不知道，季青瑶去到遥远的彼岸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直到这一刻，苏若雪才发现： 她们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情感纽带。 她和季青瑶，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第六十二章 离开的朋友，奇怪的竹马 因为白予星，她们偶然相识。 之后，季青瑶就近乎毫无保留地给予了苏若雪许多的帮助和庇护。 甚至直接让苏若雪住进了季家的别墅………… 一切都顺利得像一场华丽得让人不安的梦。 她们明明来自截然不同的世界，发展的速度却快得近乎诡异。 苏若雪心底那份小小的不安总在冒头： 在季青瑶她们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世界里。 “朋友”这个词，是真实存在的嘛？ 苏若雪吃不准，也摸不透。 她甚至无法理清季青瑶帮助自己的深层动机，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话说回来，心是骗不了人的。 季青瑶那暖洋洋的目光，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事无巨细的安排，还有那一次次伸出的援手………… 每一次接触，苏若雪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友情”的温度。 不管这背后到底盘踞着怎样复杂的原因和目的。 落在苏若雪身上的，是实实在在的安稳和便利，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于是，那份掺着感激，带着点试探性的困惑，以及想为季姐做点什么的念头。 最终都凝结成苏若雪一句主动的，又小心翼翼的剖白： “季姐，你都已经要出远门忙正事了，还替我惦记安排这么多。” “你对我那么好，我真怕以后…………” “都还不起这份情了。” 身为商业精英的季青瑶，哪能听不出苏若雪话里那点惴惴不安的弯弯绕绕？ 看着苏若雪无意识揉捏衣角的动作，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突然，季青瑶手指一弯，照着苏若雪的脑门，“梆”地一声脆响。 给她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 “哎哟！痛痛痛！” 这猝不及防的“爱抚”，让苏若雪疼得龇牙咧嘴，捂住火辣辣的额头猛揉。 “还知道喊疼啊？” 看着苏若雪这龇牙咧嘴的可怜样儿，季青瑶眼里那股故意板着的嗔怒，到底是绷不住了。 丝丝缕缕的心疼和混着宠溺的笑意，从季青瑶故意板着的脸上，慢慢涌现了出来： “痛就对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眼看着妹妹还在那儿可怜巴巴地揉着额头，泪花儿在眼眶里直打转。 季青瑶心口那块强硬的铠甲，仿佛也被敲出了一点缝隙。 她轻轻叹了一声，坦诚地开口说道： “傻妹妹。” “对你好，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 “我和你都一样，死不服输，属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一类人。” “再说了，我这种人吧…………” 说着，季青瑶抬起头来，目光飘过了苏若雪，落在了远处模糊的光影里。 “一般，都没什么朋友。” “所以啊，能碰上你，能跟你这么相处着，我挺珍惜的。” “这缘分够意思，你也给我省省脑子，别再瞎琢磨了，听见没？” 看着苏若雪那眼神分明还在云雾里飘着，季青瑶怕她转不过弯来，干脆把话题掰正了方向。 “至于我出国那事儿，别想那么远！” “就是去趟海外，处理点集团跟叶家合作的尾巴活儿。” “合同上有些细枝末节的小岔子，跟资金流有点小摩擦。” “父亲不让我哥去经手，又不大放心其他人，就只能派我过去捋捋顺了。” 季青瑶故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好让苏若雪安心下来： “顶多一个月，我就回来当监工了！” “到时候，你设计的别墅，也差不多得开工了。” “我得赶回来给妹妹撑腰，镇场子啊！到时候可得好好庆祝庆祝呢！” 后面，季青瑶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安心的话。 可苏若雪依旧没记住多少。 她只记得，自己哭了鼻子。 不过好消息是，季青瑶也被她连哄带劝地推回到卧室，去好好休息了。 并且，季青瑶还答应了苏若雪，回来时一定会给她带点异国风情的零嘴儿和纪念品。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带着点暖意蹭上苏若雪眼睑时。 季青瑶已经坐上飞机了。 苏若雪把自己埋进了浴缸蒸腾的热水里，打算先好好泡一个澡。 昨晚的情绪风暴，透支了她从酒吧归来后，那所剩不多的精力。 沾到枕头就美美地昏睡过去了。 现在，微烫的水流像无数只温柔的手，一点点揉开了苏若雪因睡姿诡异而僵硬的肌肉。 也温吞地唤醒了她那因疲惫而暂时当机的脑子。 那些堵塞在意识角落的记忆，在水汽里缓缓复苏，逐渐清晰。 而当苏若雪细细复盘起，昨晚和季青瑶的所有对话时---- 一个极小的细节，重新引发了她的思绪： 叶家。 最近，这个“叶家”出现的频率，未免有些太高了。 几乎是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她生活的各个角落。 无论是部长口中，那神秘兮兮地新单子，还是李欣怡分享的那些真假莫辨的小道消息。 再到昨晚………… 季姐所要去处理的，就是季家和叶家之间的合作问题。 苏若雪也不知怎的，抬手抹了抹糊在眼皮上的水珠，鬼使神差地从浴缸旁边的小桌板上拿起了手机。 她点开了绿泡泡，飞快地滑动联系人列表，目光落在了“Y”字分组里，最上头的联系人图标上： 叶子墨。 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头像依旧是那片万年不变的，被夕阳染红的异国海岸线剪影。 那是他出国前换上的。 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叶子墨朋友圈的访问权限，从“仅三天可见”，变成了“最近一年”。 也不知道这货现在混得怎么样了………… 当初叶子墨孤身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走向国际出发口时---- 苏若雪正顶着烈日骄阳，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踢正步。 等到中场休息时，看见来电提醒，苏若雪连忙摸出手机，准备给叶子墨拨回去。 可手机里，只剩下了冗长的忙音。 机场跑道上的轰鸣声，早已吞没了叶子墨等待的沉默。 等叶子墨落地大洋彼岸，开始新生活后，倒是也零零星星地给苏若雪打过几个电话。 而听筒那头传来的，永远是叶子墨那不着边际的调调： 要么是兴奋地吹嘘哪个酒吧里的异国佳人“美得惊心动魄”。 要么是绘声绘色描述某高校附近发生的，离奇得像好莱坞剧本的“火拼”事件。 隔着万水千山，都能感觉到那股没心没肺的劲儿。 别说，叶子墨这闹腾劲儿，倒是和白予星有些相似。 苏若雪懒洋洋地泡在温水里，盯着叶子墨那什么都没有的朋友圈，几不可察地“啧”了一声。 没劲。 还不如点开李欣怡那“热辣火锅”的骚包头像。 至少还能听听这位好闺蜜又掌握了什么最新的离奇八卦。 可就当苏若雪准备退出叶子墨的朋友圈时---- 她突然发现，还有一处地方，和之前也不一样。 第六十三章 沈怀瑾请假了？ 在朋友圈里，大家的头像底下，都有那么一行小字儿。 那是显示个性签名的地方。 尽管，这东西平时根本就没啥人看。 但苏若雪却记得清清楚楚： 以前在叶子墨的头像下，一直大大咧咧地挂着一行贼醒目的字： 【我是小皇帝】 这破签名，是他高中沉迷打网游的时候弄的，又土又中二。 还带点当年那种非主流的味儿。 八百年来都没换过。 可现在，那行带着浓浓幼稚病的中二宣言，居然是被叶子墨给换掉了。 那个原来挂着“小皇帝”的地方，现在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地摆着四个大字： 【我回来了】 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叶子墨那家伙，从国外杀回来了？ 一想到这，苏若雪就不由自主准备点向那个绿色的语音键。 但，她的指尖，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下一秒，苏若雪把手缩了回来。 算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 那些一起滚爬过，追逐过的年少时光。 那些曾以为会永远响彻在耳边的笑语。 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消蚀，早就变得又轻又薄了。 苏若雪仔细地想了想： 不知有多少她儿时的玩伴，在踏进社会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散了。 有时偶尔在路上碰到了，却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说不定，叶子墨也是这样。 “苏若雪”这个名字，在叶子墨心里，怕是也早就褪色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勉强记得有过这么个人的符号。 指不定这会儿打电话过去，听筒里传出的，就不是他的声音。 而是个性感外国辣妹在咆哮。 翻译过来就是： “你是谁，为什么有我男朋友的好友？” “你为什么要找他！” “说话！” 紧跟着，就听见那边儿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说不定还“啪”的一声脆响………… 浴室里的水汽温柔地包裹着苏若雪。 依然还有些暖意，却又渐渐凉了。 苏若雪晃了晃脑袋，想把这过于“狗血连续剧”的画面给甩出脑海。 这口莫名被当成“跨国小三”的大黑锅，打死她也不想背。 就算真是误会，解释起来也够糟心的。 太造孽了。 而且，苏若雪也没功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 除开每日例行检查季家别墅的设计图纸以外，今天她还有件正事要做： 去沈怀瑾那儿复查。 别说，最近她这咳嗽的老毛病，还真是消停了不少。 平日里，只要别动不动就大惊小怪，搞得像天塌了似的。 或者急吼吼地跟谁上火干仗。 那基本上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当然，像昨晚那种，被白予星和张伟逗得嘎嘎乐，连忍都快忍不住的时候………… 那股熟悉地咳嗽劲儿一上来，咳得人嗓子眼儿发干胸骨都疼，还是相当难受。 负责将苏若雪送到医院的，依然是陈管家。 现在是下午三点，正是医院门诊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挂号大厅里人头攒动，各个窗口前都排着不短的队伍。 看着这阵仗，苏若雪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干等的准备。 好不容易挤着挂上了号，她穿过气味混杂的走廊，弯弯绕绕，总算走到了沈怀瑾诊室外头的等候区。 还找了个角落靠墙的空椅子坐下。 干坐着等，着实有些煎熬。 苏若雪麻溜儿地掏出手机，点开了一款知名的四字塔防手游。 她打算来两把紧张刺激的匹配，把这段无聊的时间给熬过去。 这时，一位穿着护士服，手里拿着夹板和签字笔的值班护士，脚步轻快地走到了这片区域。 她的目光在十几位候诊患者身上利落地扫过，最终停在了苏若雪身上。 护士认出了这位经常跟着沈主任复诊的病号，便径直穿过几排座椅，走到苏若雪面前停下。 “您……是苏若雪女士嘛？” 苏若雪正集中着精神，准备操作一番。 在听到护士的话语，她赶紧把游戏划拉到后台，抬起头应道： “嗯，是我。” 护士熟练地翻开手里的夹板，对着上面的名单仔细核对了一番。 “您今天预约的还是下午沈怀瑾主任的专家号嘛？” “对，没错。” 苏若雪点了点头。 “苏女士，真是不好意思。” “我们这边刚刚得到确认，沈主任临时请了三天假。” 苏若雪稍微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护士小姐姐便真诚地接上了话头： “苏女士，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今天这复查是特别着急的事儿吗？” 看着苏若雪那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却又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样子，护士便继续说道： “如果您确认今天必须看诊，我就马上去查查，今天坐诊的其他主治医师，现在哪位有空的余号。” “或者看看能不能临时协调加个号，尽量给您安排其他经验丰富的医生看，不会耽误您今天复查。” “您在这稍等几分钟，我马上回来，您看这样行嘛？” “等等…………” 苏若雪下意识地叫住护士，随即又摇了摇头。 沈怀瑾怎么突然请假了？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沈怀瑾甚至特意发来了消息，提醒她来准时复查。 什么急事能让他突然请三天？ 苏若雪的心中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也不是非要找个医生看看。 咳嗽基本稳住了，晚几天等沈怀瑾回来了再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关键的是---- 苏若雪打心底里，抗拒再跟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医生从头说起自己的病情。 除了社恐这一个原因之外，那些公式化的询问，陌生的眼神，冗长的记录过程………… 光是想想就让苏若雪本能地觉得不安。 “不用麻烦了。” “我还是等沈医生回来吧，谢谢您。” 苏若雪拎起放在身后的手包，对着热心的护士小姐姐客气地笑了笑，表示谢意。 接着，她拿出了手机，准备给陈管家发个消息。 可就在这时---- 在等候区门口外，那人来人往的嘈杂走廊上。 一道熟悉的身影突兀地撞入了苏若雪的视野。 笔挺的白大褂，干净的口罩，修长的身形。 “沈怀瑾？” 看着这位大主任出现在眼前，苏若雪是一脸疑惑。 一旁的护士小姐姐也愣住了，连忙走上前问道： “沈主任？” “您不是今天请了三天假嘛？” “是科里有紧急手术需要您回来嘛？” 沈怀瑾仿佛根本没听见护士的疑问。 或者说，他根本就无意理会。 沈怀瑾的视线一直锁定在苏若雪身上。 等他穿过候诊区的座位，直直走到苏若雪的面前，几乎与她擦肩而过时----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如同暖流一般，轻轻拂过苏若雪的耳畔： “跟我来。” 第六十四章 大主任也是咳上了 “张嘴，尽量张大些。” “慢慢吐气…………再慢一点。” “深呼吸…………吸得深一点…………保持这个深度。” “屏住呼吸稳住，尽量别动。” 随着苏若雪配合着完成最后一项检查，沈怀瑾一直紧皱的眉头才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他取下听诊器放在桌边，目光重新放回电脑屏幕上。 “嗯，炎症控制得不错，确实比上次好多了。” “真的嘛？” 苏若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的紧绷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我也觉得舒服很多，不像以前那么闷了。” 她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由衷的笑意。 苏若雪心里很清楚，她的这个老毛病，几乎就没有办法彻底根治。 日常多加注意，配合着药物调理才是长久之计。 不过亲耳听到沈怀瑾说出“好多了”这三个字时，苏若雪还是挺开心的。 “嗯。” 沈怀瑾应了一声，习惯性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他又给苏若雪开了几服不同的药。 很快，打印机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拿着。” 沈怀瑾伸手拿起那沓还带着点打印余温的药单，轻轻递到了苏若雪的面前。 “下次复查时间还是一样。” “准时来，别拖。” “知道，我肯定准时来。” 苏若雪一边应着，一边伸手，把药单给接了过来。 可这一接，她就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么滑啊？ 苏若雪心里嘀咕着，低头瞄了一眼药单---- 这纸的手感，印的字头排版………… 和她过去从沈怀瑾手里接过的，直接下医院药房就能取药的那种处方纸，不太一样。 苏若雪捻了捻纸页边缘，刚想举到眼前仔细瞧瞧---- 一片微暖的触感，蓦地覆上了她的手背。 是沈怀瑾的手。 沈怀瑾轻轻用力，轻轻按下苏若雪意图抬高的手腕，也把药单往下压了压。 “外面药房卖的同厂家规格药，能省点钱。” “处方收好就行。” 说完，那覆盖在苏若雪手背上的暖意，便干脆地抽离了。 外面？ 能省钱？ 苏若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的大脑还处于“恢复状态”，在接收到这个信息后，短暂地卡顿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后，苏若雪才反应过来： 沈怀瑾是在替她省钱呢！ “哦…………哦哦！好！” 好家伙，还能搞这种操作？ 苏若雪赶紧低头麻利地把几张药单对折再对折，塞进小挎包内侧口袋的最里面。 她又用力按了按，确认放得结结实实，这才“啪嗒”一声扣上金属搭扣。 “妥了！” 扣好搭扣后，苏若雪准备郑重其事地和沈怀瑾道一声谢。 这简直是活菩萨啊。 可她刚一抬头，却看见沈怀瑾正抬起双手，捏住了白大褂最顶端的那颗纽扣，指节一捻一挑。 “咔”的一声微响。 第一颗纽扣，应声滑出了扣眼。 “我去！” 一股灼热的气血猛地冲上苏若雪的头顶。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唰”地一下抬了起来，整个巴掌严严实实地盖在了自己脸上。 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诊室门锁着，这屋里就他们俩人！ 他他他…………他解扣子这是想干什么？ 苏若雪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八百场不可描述的小剧场。 可过了提心吊胆的几秒后，苏若雪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她屏住呼吸，在好奇心与强烈的不安感拉扯下，把紧捂在脸上的十指，偷偷地脸颊两侧微微挪动。 终于，在两指交叠的指尖缝隙中，苏若雪艰难地撕开了一条极其狭窄的视野通道。 刚好，够她一只眼睛偷瞄。 苏若雪眯着眼睛，鼓足了勇气，仔细一看： 首当其冲映入她眼帘的，是沈怀瑾身上穿着的白衬衫。 苏若雪：“？” 原来…………里面还有衣服啊………… 只见，沈怀瑾动作从容地解开了白大褂剩余的纽扣后，便将它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他甚至还仔细地捏起衣角，抻平了一道细小的褶皱。 完成这一切，沈怀瑾转过头来，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苏若雪那副欲盖弥彰，指缝偷瞄的滑稽样子上。 “…………” 对上那双沉静又带着几分洞悉意味的眼睛，苏若雪感觉，她的脸好像有点过热了。 重新把手捂回去？ 好像有点做作。 直接放下来？ 那刚才捂脸岂不是白捂了？ 看着苏若雪这进退两难的样子，沈怀瑾嘴角轻轻一牵，先笑着打破了沉默： “有监控的。” 说着，他还指了指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银色半球。 “全方位无死角，高清无码。” 哎哟！ 苏若雪瞬间感觉一股子自作多情带来的，火辣辣的尴尬，从脖子根儿一路烧到了耳尖。 她猛地放下双手，“啪嗒”一声轻响落回身侧，手心手背都浸了一层薄汗。 苏若雪死死地低下了头，对腰间那片平滑的衣料产生了无穷兴趣。 就这样捏着衣摆边缘，捻了又捻，揉了又揉，要把那点可怜的布料给折腾烂了。 “那个…………刚才眼睛突然有点痒…………” “可能…………可能进灰了…………” “我揉眼睛呢！” “嗯？痒得厉害？” 沈怀瑾挑了挑眉，顺着她那拙劣的台阶随口问道： “那开支眼药水点点？” 苏若雪的脸“唰”一下红得更彻底了。 像个熟透的番茄。 这种拙劣的借口被沈怀瑾一本正经地接住，反而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了。 看着苏若雪这副羞窘到冒烟的模样，沈怀瑾的脑中，又蹦出了苏若雪父亲那张威严而审慎的面孔。 他立刻收敛了那点不经意流露的放松。 沈怀瑾清了清嗓子，重新扶正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准备嘱咐点用药或复查的正经事。 可他还没有开口---- “咳，咳咳！” 两声压抑不住，甚至带着点撕扯感的短促咳嗽，就突然就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了出来。 沈怀瑾赶紧背过身去，攥紧右手，紧紧地压抵在唇瓣之上。 强横地将身体因呛咳本能引发的颤抖，都按在了这只拳头的桎梏之下。 第六十五章 好起来了，好起来了 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诊室内的“暧昧”氛围。 苏若雪心中那股羞窘到脚趾抠地的尴尬，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她转头一扫桌面，找到沈怀瑾的玻璃杯子，一把就抓了起来。 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饮水机旁，用力地摁下开关。 冒着热气的水流汩汩注入杯中。 几点水花溅在苏若雪的手背上，烫得她猛地一颤，却没有松手。 喝水，是苏若雪能想到的最直接，最好使的止咳办法。 因为平时她嗓子不舒服时，喝点热水，真的就能好上不少。 “沈医生，喝点水压一压！” 她端起盛满热水的杯子，递到沈怀瑾因咳嗽而颤抖的手臂附近。 可沈怀瑾却是摆了摆手。 没有急着接过水杯。 剧烈的呛咳，将沈怀瑾整个人卷得蜷缩了下去。 他弓着身，几乎半蹲着，一只手死死撑在桌腿旁，额头紧紧地抵着膝盖。 像是借助这个姿势，才能稍稍压制住他胸腔里的汹涌。 苏若雪愣在原地，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 是该伸手去扶沈怀瑾，还是该跑出去把护士喊进来。 她甚至都不敢贸然靠近。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怀瑾的肩背一阵阵起伏。 好在，沈怀瑾终于缓回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臂，指向了自己办公桌下，那个右下角的抽屉。 苏若雪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前去，急切地拉开了那个窄小的抽屉。 抽屉里面杂乱地堆叠着一些文件，和几本厚重的硬皮笔记本。 而最深处的角落里，躺着一个方正的蓝白盒子。 苏若雪一把将它拿了出来，定睛一看： 克拉霉素。 她飞快地撕开了药片的铝箔包装，摁出一片白净的药丸。 连同水杯一起塞进了沈怀瑾在空中摸索的掌心。 直到这时，沈怀瑾才似乎攒足了力气。 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勾上口罩的细绳，缓慢地，将它从耳后一点点拉了下来。 随后，他接过药片和水，仰头吞下。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正好斜斜地洒在沈怀瑾的脸上。 衬得平日里那张禁欲的面孔，愈发显得苍白。 细密的冷汗顺着沈怀瑾的颧骨无声滑落。 湿透的碎发，也胡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鬓边。 嘴唇也有些干裂泛灰了。 而那双总是藏在金丝镜片之后，无比冷静清明的眼睛，此刻也紧闭着。 随着沈怀瑾竭力压抑后仍残余的急促喘息，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眼前这张写满了痛苦与透支的脸，揪得苏若雪心尖愈发地发颤。 虽然，她从来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但苏若雪觉得，沈怀瑾看起来十分痛苦。 不能再拖了。 “沈医生，你等着！我去喊一下外面的护士！” 话音未落，苏若雪转身就要冲出去喊人---- 可沈怀瑾却用尽仅剩的力气，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甚至都没有多余力气坐直，只是倚着身后的桌腿，就那样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沈怀瑾仰起了头，喉结随着艰难的呼吸上下滚动，闭着眼调息着。 而在这缓慢调息的每一秒里，他的手始终紧扣着苏若雪，一直都没有松开。 也许是真的生怕同事们知道了他沈怀瑾现在的状况。 时间被拉得很长。 苏若雪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失控般地乱撞。 甚至，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正在被沈怀瑾那只掌心按住的脉搏，在一跳一跳。 终于，沈怀瑾那双浓密的睫羽抖了抖，缓缓掀开了一线缝隙。 “…………不用喊人。” 他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喉结再次吃力地滚动了一下。 “老毛病了。” “我自己会处理好。” 也是。 沈怀瑾自己就是个不错的医生。 他当然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 可苏若雪想不明白： 沈怀瑾都病得这样厉害，都请假了，为什么还要强撑着出现在这里？ “沈医生，你都这样了，今天怎么还来上班啊。” 苏若雪的问话里，掺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责备。 这时，伴随着药效逐渐起效，沈怀瑾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不再像刚才那般完全无力地靠着，而是缓缓用手撑住地面，吃力地调整好姿势，让自己坐得稍微直了些。 “因为和你约好了。” 他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却格外温柔。 目光轻轻落在苏若雪眼中，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小事。 “要来给你复查的。” “…………” 好家伙。 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苏若雪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有多感动。 而是满脑子吐槽： 大哥，你怕不是烧糊涂了？ 都咳得快断气了，还惦记着来给她看病？ 要是当场在她面前嘎巴一下撅过去了，她这辈子还怎么睡得着觉？ 到时候良心得掏出来放秤上称，八百遍都不够！ 可即便满心吐槽，苏若雪还是心口有些发酸。 不管怎么说，沈怀瑾确实守约了。 “那…………谢谢你了。” 苏若雪小声嘟囔着，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清是埋怨，愧疚。 还是那点被轻轻戳中的微妙悸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小半个时辰后，诊室里的气氛彻底恢复了平静。 此刻的沈怀瑾，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那副虚弱破碎的模样。 这也是个挺神奇的事情。 他安静坐回办公椅，把苏若雪刚才翻乱的抽屉，一件件重新整理好。 跟平日里那个克制的主任医生别无二致。 就好像刚刚要咳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在收拾完毕后，沈怀瑾站起身来，理了理皱着的衬衫领口。 他又在电脑系统里操作了一下，将原本的三天请假，淡定地顺延了一天。 流程走完，沈怀瑾顺手拿起外套： “走吧，下班了。” 苏若雪：“…………” 就这么走了？ 不再做个检查看看？ 医生的心也太大了吧………… 可话到了嘴边，苏若雪又没能说出口。 毕竟，人家这个专业人士都没觉得有啥不妥的。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大门。 下午，A市还是很热，滚烫的气流扑面而来。 苏若雪拿起手机，这才发现陈管家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要去接季晨。 一时半会可能没办法赶到医院。 苏若雪盯着屏幕，陷入了沉默。 眼下，怎么回别墅成了个问题。 从市中心医院到那片季家的别墅，几乎横跨了半个城市。 打车至少得三十多块钱。 这对于精打细算惯了的苏若雪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三十多块钱，她都能用膨胀券在外卖平台买五杯奶茶，回去喝一个星期了！ 花这冤枉钱，太不划算了。 正当苏若雪犹豫着要不要点下“确认叫车”时---- 沈怀瑾已经从她对着手机屏幕的蹙眉和沉默中品出了一丝端倪。 他侧了侧头，习惯性地清了清微涩的喉咙，主动开口问道： “苏若…………苏小姐。” “方便问一句，你住在哪个区嘛？” 第六十六章 孤男寡女开车车 “啊？” 苏若雪被沈怀瑾这突然提出的提议，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要是顺路，我可以送你回去。” “这…………不用吧。” 苏若雪几乎是本能地就想婉拒。 原因也很简单： 她和沈怀瑾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别说是多熟的朋友了，连聊得多的网友都算不上。 严格来讲，也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医患关系”。 这时候要去蹭人家的车………… 苏若雪总觉得有点别扭。 可眼瞅着打车软件上显示的一口价数字： 三十五块五毛。 苏若雪又有点小小的犹豫了。 倒不是她抠门到这份上，为了几十块钱就可以放弃原则。 而是苏若雪每当和沈怀瑾接触时，就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是一种被无形防线包围的安全感。 仿佛沈怀瑾这个人身上，天然就散发着一种安定温和的气息，让她无法提起警惕。 也不需要提起警惕。 苏若雪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又没有任何来由的感觉。 但是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基本就从来没有在这种问题上掉过链子。 “有点远…………” “没事。” 沈怀瑾没有半分迟疑，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 “我可以顺路带你去个靠谱的药房，把该买的药备齐。” “这样也省得你乱跑，四处比价，回头又被多收钱。” 苏若雪捏着手机，愣了几秒。 心里飞快掂量着： 三十五块五。 顺风车加上省钱药房………… 大脑告诉她要拒绝，保持距离！ 钱包和第六感告诉她，立刻点头。 最终，第六感赢了。 苏若雪把手机塞回包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沈怀瑾的车不像白予星和季家那般张扬奢华。 只是一辆外形低调，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 不过车内很干净，还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不算很浓，恰到好处。 空调的风力被沈怀瑾调得很低，刚好能驱散窗外滚烫的热浪。 苏若雪抱着自己的小挎包，乖乖地坐在了后座。 毕竟副驾驶这个位置………… 懂的都懂。 不过即便如此，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引擎运转的低鸣，和两人的呼吸声。 苏若雪掌心的薄汗还是悄悄冒了出来，濡湿了包带一角。 她很少单独和年轻异性共乘一车。 尤其开车的这位，还是她的主治医生。 这就更奇怪了。 “后座也得把安全带系上。” “啊？哦哦，好的好的！” 苏若雪回过神来，赶忙低头去拉安全带。 结果她一时没找准扣口，“咔哒”半天没插进去。 正当她尴尬得耳尖发红时，一片温热的阴影忽然笼罩了下来。 沈怀瑾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探身到了后座。 他精准地绕过苏若雪略显慌乱的手，握住了那枚不听话的金属扣头，轻轻一按。 “咔嗒。” 一声清脆利落的咬合声落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骤然拉近。 距离近得让苏若雪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和眼镜后沉敛的目光。 还闻到了一股清冽温和，带着一点干燥木屑气息的香水味道。 这味道………… 苏若雪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一个在国内几乎没有人买，包装也朴实无华的小众品牌。 就连知道这个牌子的人都屈指可数。 可偏偏苏若雪就像中了蛊一样，痴迷于它那份与众不同的清冷木质。 每次路过带有这种独特气味的专卖店时，苏若雪都像是被钩住了心神，挪不动脚步。 为了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梦中情香”，学生时代的她甚至使出了十八般缠磨功夫，像个跟屁虫一样缠着父亲央求了一遍又一遍………… 可父亲永远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带着点无奈和纵容： “傻闺女，几十块钱的香水，成分肯定有问题。” “味道是有点特别，但这合成香料的味道冲得很，闻久了指定让你头晕眼花。” “厕所挂的那个蓝色香氛球跟这味儿都差不多，用身上真不合适，对肺不好。” 年少时的失落和不甘，瞬间被这熟悉的气味唤醒。 苏若雪都觉得有些恍惚了。 直到沈怀瑾坐回了主驾座，开口言语，才拉回了她的思绪： “以后别总这么心不在焉。” “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把安全带系好。” “哦…………” 一般后座不是不用系安全带的嘛………… 车子缓缓驶出医院。 一路上，沈怀瑾偶尔开口，打破静默。 “水少喝冰的，多喝温的。” “咳嗽没好彻底，就少熬夜。” “晚上吃清淡点，生冷的少碰。” 都是些再正经不过的医嘱。 可在安静的车厢里，听着沈怀瑾低沉得近乎温柔的声线，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耳中。 苏若雪总觉得脸颊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了。 手心也是汗津津的。 她赶紧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强行把这丝莫名其妙的暧昧感按回职业道德规范的框架里。 肯定是刚刚被太阳晒，这会又不开窗户，大脑缺氧了！ 对！ 车在一家简洁大方的连锁药房门外停下。 “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沈怀瑾就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药房纸袋回来了。 里面除了几盒常见的止咳药，还有一盒润喉片，和一只深蓝色的大号保温杯。 “拿着。” 他把东西放到苏若雪怀里： “以后出门，自己带水。” “嗓子没好，外面的纸杯冷水就别喝了。” 苏若雪愣了愣。 保温杯的款式，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卡通爆款，线条简洁利落，做工极为扎实。 像她父亲那只用了快十年的老牌子。 这让苏若雪的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怪异感： 沈怀瑾身为她的主治医生，关心用药还可以说是职责所在………… 可关心到连喝水的杯子都要替她操办妥当嘛？ 奇奇怪怪的。 而且…………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怎么和她的父亲一个审美………… 苏若雪摇摇头，把这种微妙的不安甩到一边。 “啧，大概…………大医院的主任都这么细致讲究？” 她在心里给自己强行塞了个理由。 试图把一切归功于“职业素养天花板”来解释。 可没过多久，苏若雪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被另一处所吸引了： 轿车后视镜的支架上，静静悬挂着一枚小小的金属徽章。 深色，棱角分明，泛着冷硬的哑光。 上面刻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图案。 像是两把刀，又像是一个骷髅头。 苏若雪觉得有点眼熟。 刚才在沈怀瑾那个装满文件的办公桌抽屉深处，她好像瞥见过一个差不多模样的。 对！ 当时除了那盒救急的克拉霉素，旁边好像还搁着个不起眼的铁皮盒子。 以及………… 第六十七章 物归原主 苏若雪从小就有着异于常人的记忆力。 她无比确信，这枚徽章当时就躺在抽屉里面。 可现在，它却挂在后视镜上。 随着车身轻轻晃动，折射出一丝冷光。 这是什么情况？ 是沈怀瑾借着整理抽屉的机会，不经意地将它取出挂上的？ 还是说………… 这种“特殊”的徽章，沈怀瑾的手里不止一枚？ 眼瞅着沈怀瑾正在专心开车，苏若雪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始寻摸起来。 她微微挪了挪身子，借着调整坐姿的掩护，把手机悄悄给移到膝盖下方。 “咔擦”。 镜头对准了那枚徽章。 紧接着，苏若雪立刻点开了各大搜索引擎和网购平台。 打开图库，选中图片，长按识图，等待加载………… 结果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没有相似商品链接，没有图案解析。 甚至连一点相关的信息都没有。 打开图库，长按识图。 “怎么会…………” 难道是这枚徽章的年代太过久远，产生了些许磨损，让识别系统失效了？ 苏若雪在心里边嘀咕着，边输入了一些更精准的关键词： “深色棱角徽章”“金属”“非卖品”………… 然后再次刷新。 可这一次搜索出来的东西，依然是满屏风马牛不相及的图片和条目。 金属纽扣，复古打火机，二手胸针………… 没有一个是能对得上号的。 苏若雪叹了口气，一股莫名的郁闷涌上心头。 算了，一个破徽章而已。 想那么多干嘛。 她正准备退出页面，结束这场无果的调查。 可就在苏若雪意兴阑珊地，把网页下滑到最底部时---- 一条过去的报道，映入了她的眼帘。 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写着： 《突发！二十年前A市新区重大工程事故撼动全城！》 而那条报道的配图上---- 清晰地展示着一枚，她正在寻找的徽章。 苏若雪猛地愣住，心口“咚”地一跳。 找到了！ 她立刻点开了新闻。 页面加载出来，带着陈旧报纸特有的泛黄感。 “在建隧道发生垮塌，瞬间掩埋了数十名工人。” “伤亡数字触目惊心…………” 而在分析事故“连锁反应”部分时，报道明确写道： 【此次灾难性事故的后续影响极其深远。】 【不仅促使我市全面革新应急管理体系，直接引发了本省相关行业的深度震荡重组。】 【其中，长期深耕相关领域，具有本地象征性地位的叶氏集团，受此次事件影响尤深。】 【其产业布局与战略方向均面临历史性调整。】 【这场灾难性事故，深刻影响了本市某些家族性企业的后续命运走向。】 苏若雪连忙把网页往下滑。 在这段极具指向性的论述下方，她看到了一张高清的新闻现场照片。 照片说明标注： 【图为：赶赴现场协调秩序的叶氏集团应急小组临时指挥部人员。】 画面中心，一个身型挺拔，卷着袖口的男人侧对着镜头。 似乎正厉声指挥着画面外的工人清理现场。 而在他敞开的西装领口内侧，赫然就挂着这样一枚徽章。 叶家………… 怎么又是叶家？ 苏若雪的心中猛地一震，下意识就把手机翻面扣在了腿上。 她的呼吸也比刚才更急切了几分。 沈怀瑾的车里，怎么会放着和叶家有关的东西？ 难道…………他是叶家的人？ 苏若雪又想起了李欣怡那些关于叶家的碎碎念---- “那地方乱得很，水深的很”。 “外面不知道养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李欣怡当时的表情夸张又神秘，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跟亲眼所见一般。 苏若雪立刻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给甩出去。 沈怀瑾不可能是叶家的私生子。 驾驶座前，沈怀瑾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目光依旧沉稳地直视着前路，仿佛所有心神都系于导航的终点。 但，在内嵌的后视镜里，苏若雪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沈怀瑾尽收眼底。 故作轻松的挪动，偷偷对着徽章拍照，还有紧盯着屏幕时那不断加深的眉头………… 还有那骤然变得紊乱而屏住的呼吸。 沈怀瑾心里了然： 苏若雪正对着这枚徽章拍照搜索资料。 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不紧不慢地抬起左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随即，将目光落回挡风玻璃外的车流，继续开车向前。 仿佛车厢的后座，并未发生任何波澜。 仿佛苏若雪的心跳声，并未急促地撞在他心上。 后座的苏若雪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张有着徽章的图片点开，然后不停地放大，再放大。 她定睛一看： 果然！ 这枚图片上的徽章，和沈怀瑾车上挂着的这枚，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图片上的徽章毫无磨损，其铸造的细节与立体感被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下来。 这也让苏若雪更清晰地看清了上面刻画的图案： 并不是两把刀插在骷髅头上。 而是一把线条冷冽，极具现代感和攻击性的单边开刃战术短刺形刀。 它深深贯穿了一朵正在盛放，花瓣被雕刻得带着锐利金属质感的玫瑰花。 这，才是徽章原本的摸样。 极致的暴力与诡异的美感，在一枚小小的徽章上面交织。 “看得这么专注？” 沈怀瑾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吓得苏若雪手指一抖，本能地将手机锁好了屏。 “没…………没什么。” 沈怀瑾淡淡地笑了笑。 随后，他伸手指向了悬挂在空中轻轻晃动的徽章： “看上它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地勾开了徽章的挂环，手腕一翻，把那枚徽章给取了下来。 沈怀瑾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朝后座方向递了过去。 “送你了，反正是个小玩意。” “不不不…………” 苏若雪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连忙摆手拒绝。 她觉得这枚徽章有些不简单。 它绝对不是那种能在精品店随便买到的装饰品。 更不是能随便收下的“小玩意儿”。 然而，沈怀瑾对她的推拒置若罔闻。 在苏若雪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怀瑾已经将那枚徽章塞进了她下意识摊开的掌心。 坚硬的棱角硌上苏若雪柔软的掌心肌肤，带来一阵微妙的刺痛感。 “没事。” “就当是主治医生给你的一点鼓励，庆祝你积极配合治疗，康复进度不错。” “而且…………” 车窗外流动的光影，掠过沈怀瑾平静的侧脸。 他的话语，在这里巧妙地画下了一个休止符。 这轻飘飘的“小鼓励”背后，藏着他真正想说，却最终被咽下的后半句话： “某种程度上，这枚徽章，本就该回到你的手里。” “今天…………算是物归原主了。” 第六十八章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沈怀瑾之所以会如此想，原因也很简单： 这枚徽章，本来就是苏家的东西。 不说出口，是因为他曾经做出了承诺。 要向苏若雪保密。 沈怀瑾的人生，曾经黑暗到看不见一丝希望。 而破开浓雾，将他伸手拉出泥泞的人，正是苏若雪的父亲---- 苏国安。 不论世人之前叫他苏国安也好，如今叫作苏志远也罢。 沈怀瑾的心里只记得一件事情： 这个人，就是他沈怀瑾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大恩人。 是恩师。 更如同生父。 徽章上那刀锋贯穿玫瑰的凌厉线条，映刻着苏国安曾经腥风血雨的峥嵘过往。 也镌刻着他后来选择洗尽铅华，斩断旧日牵绊的那份决绝。 那是一个用血与火淬炼出的男人，最终选择的静水深流。 从后视镜里，沈怀瑾瞥见苏若雪正低着头，轻轻摩挲着那枚徽章。 眼神里满是探究与不解。 恰在此时，前方亮起了长长的红灯。 车子缓缓停在喧嚣的路口。 街头川流不息。 一幅画面清晰地映入沈怀瑾眼帘： 一对看着就很年轻的父母，脸上洋溢着轻松快乐的笑容，一人一边，紧紧牵着中间蹦蹦跳跳的小女孩。 年轻的父亲手里拎着一只颜色鲜艳的卡通气球。 妈妈则提着一小袋零食。 他们步伐轻快地走过了斑马线。 这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与呵护，像投入湖心的一粒石子………… 沈怀瑾的目光追随着那幸福的剪影，心口仿佛也被轻轻撞了一下。 深埋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化作一幅画卷，悄然展开。 色彩褪尽，只剩灰暗： 那一年，他才八岁。 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 沈怀瑾就是一个被亲生父母弃如敝履的“多余孩子”。 在福利院灰扑扑的大铁门下，总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着。 他小小的下巴抵在膝盖上，那双大眼睛常常痴痴地望着铁门外人来人往的世界。 一看就是一整天。 看着街上偶尔路过的成年身影，他心里总会卑微又满怀希冀地问一句： “会不会…………有人停下来看我一眼？” “会不会…………有人带我回家？” 但每一次，每一次………… 那渴望的目光最终都只能黯然地垂落，看着地面，回到院内那间巨大的通铺房里。 屋内，墙角处被湿气浸染得鼓起，剥落，大片大片的墙皮摇摇欲坠。 空气中，还弥漫着终年不散的潮湿霉味。 像是整间屋子都腐烂掉了。 房间里，挤挤挨挨地摆放着几张生锈的铁架床。 沈怀瑾的耳边，永远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声音： 孩子们会因为一点小事爆发尖锐的哭嚎。 也有被打后的压抑抽噎和疼痛叫喊。 中间还混杂着护工们疲惫的，不耐烦的呵斥声与毫无温度的安抚。 对年幼的沈怀瑾来说，这就是“家”。 这些声音，日日夜夜，交织成了沈怀瑾幼小心灵中全部的天地。 可即便命运如此坎坷，沈怀瑾依然渴求着希望。 对那时的他来说，福利院那间堆着几本旧书的破旧小图书室，就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认字，看书，学习………… 成了他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每次上识字课时，沈怀瑾都会挤在前头的破板凳上。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讲台上模糊的字块。 生怕漏掉讲台上大哥哥写的任何一个笔划，生怕错过老师嘴里吐出的任何一个字音。 他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头，在满是划痕的桌面上偷偷跟着描摹。 笨拙，却无比认真。 然而，这份微不足道的执拗，并不能抵御现实残酷的寒风。 福利院的大门，偶尔会被敲响。 外面来的是各式各样的人： 有些是笑容里藏着焦虑的夫妻，也许是想要个孩子很久了。 有些是衣装得体的阿姨，脸上带着怜悯的光环。 这些“来访者”，或多或少，确实给一些像小沈怀瑾一样的孩子，带来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沈怀瑾特别重视这些机会。 每一次，当他被护工念中名字，上台去接受那些陌生人的“审视”时---- 那个瘦骨伶仃的小身板，都会竭力地把腰背挺直，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精神些。 但那双脏兮兮的小手，还是会紧张地攥着被洗得发白变形的衣角。 在那一道道仿佛评估商品般的目光之下---- 沈怀瑾那沉默的早慧，反倒像是种无形的缺陷。 过于沉静的眼神，反倒是不讨喜的“死气”。 他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讨好地笑着卖萌。 就这样过了很久，沈怀瑾一次次被评估着，权衡着，被计算着。 这孩子养了会不会亏本？ 他这样会不会是脑子有问题？ 值不值得投入感情和金钱？ 结果总是一样。 沈怀瑾只能一次次站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小伙伴被“希望”牵着手，兴高采烈地离开。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也带走了沈怀瑾那点微弱的期待。 一次，两次，三次………… 同样的戏码在反复上演，循环往复。 那双曾燃着渴求之光的眼睛，在被重复否定的失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尘。 最后，在某个有些寒冷的夜晚，沈怀瑾绕开了巡逻的护工。 用他冻得麻木的小手，扒开了墙根下那个散发着腐臭气味儿，狭窄得只够他这样瘦小身体钻过的狗洞。 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一个既广阔又陌生的世界。 起初，沈怀瑾很兴奋。 外面的城市比他想象的要辉煌灿烂一百倍！ 高楼的霓虹灯五光十色，闪得他眼花缭乱。 商店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是他做梦也想象不出的繁华。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着整洁时髦的衣服，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自在笑容。 更令沈怀瑾沉醉的，是一阵飘来的香气---- 那是炸鸡店的窗口飘出浓郁的，油脂滋滋作响的诱人肉香。 香味霸道地钻进了他的鼻子，勾得他空瘪的肚子一阵接一阵地痉挛。 咕咕声响得如同雷鸣。 街上，一位年轻女士穿着雪白蓬松的羽绒服路过，轻盈得像一朵行走的云彩。 沈怀瑾看得呆了。 “原来城市…………这么美呀。” 但这份短暂的美好和兴奋，很快就被深秋夜晚那刺骨的冷风彻底吹散了。 第六十九章 愿你如美玉，温润而坚毅 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小鬼，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生存环境恶劣的钢铁丛林里，是很难活下去的。 沈怀瑾没有地方容身。 有时，他会缩在24小时银行取款机的小格间里。 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有时，他会在桥洞下清扫出一小块勉强能坐下的“干净”角落。 就这样睡上一觉。 挨冻也许还能忍耐。 可当那致命的饥饿感袭来时，沈怀瑾只感觉两眼发绿。 他有些撑不住了。 在一处弥漫着尿骚和垃圾腐败气息的深巷，沈怀瑾再也顾不上恐惧，像一只绝望的幼兽，本能地扑向了便利店的后门垃圾堆。 和一条同样骨瘦嶙峋的野狗，争夺起半盒充满油污的便当。 他赢了。 油汪汪的米饭混杂着灰尘，被沈怀瑾囫囵吞了下去，狠狠地塞进喉咙。 可就在这时---- 他的衣领猛地被一只粗暴的手给揪住了。 巨大的力道传来，沈怀瑾整个人像块破布般，被狠狠甩到了粗糙的墙壁上。 “砰！” 一声闷响。 一群染着夸张黄头发，叼着廉价烟卷，脸上带着痞笑的半大少年混混，把沈怀瑾堵在了死角。 为首那个黄毛咧着嘴，一口烟喷在他脸上： “小杂种活腻歪了？敢抢爷们地盘上的东西？“ 迎接沈怀瑾的，当然不是什么好友的问候。 是拳头和叫骂。 为首的黄毛，直接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沈怀瑾干瘪的小腹上。 “唔！” 撕扯内脏般的绞痛，瞬间抽干了沈怀瑾肺里的最后一口空气。 更多的拳脚，带着残忍和下流的咒骂，越来越快地砸了下来。 骨头砸在骨头上的闷响，皮肉撕裂的疼痛………… 沈怀瑾在剧痛和眩晕中断续，撕裂，模糊………… 就在那片黑暗，将要彻底吞没沈怀瑾之前---- 一道穿着深色长大衣，山岳般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昏黄的路灯光晕下。 他迈出的步伐沉重而均匀，鞋跟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涌入巷内。 那些刚刚还疯狂挥舞的拳脚，凶戾的辱骂嘶吼，都止住了。 为首的黄毛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巷口。 突然，他脸上的狞笑骤然消散，瞳孔也因惊骇而收缩。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腾”地窜上了天灵盖。 “操…………跑！” “快他妈跑啊！” 黄毛嘶哑地吼破了音，整个人像被烙铁烫了屁股般，转身就撞开同伴冲了出去。 其他不明所以的混混，也顺着老大的目光看去………… 在看清来人轮廓的瞬间，他们的脸色齐刷刷变得死白，惊惧扭曲到变形。 仿佛是见到了地狱索命的阎罗。 几个人肝胆俱裂，哪里还顾得上同伴死活？ “鬼，鬼啊！” 他们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消失在巷道的黑暗深处。 那人，就是苏国安。 尘埃落定的小巷深处，只剩下沈怀瑾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是来救他的，还是………… 于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怀瑾凭着胸腔里那股与生俱来，不肯驯服的狠劲儿，猛地昂起头颅。 那双被打得肿胀成一条细缝的眼睛，死死盯住逆光里，那张模糊的脸孔。 沈怀瑾的目光里---- 翻涌着被逼到绝境，不惜同归于尽的凶光。 燃烧着濒死野兽挣扎时，不顾一切的兽性。 更沉淀着一种早已看尽世间冷酷，面对突如其来“救赎”，只有无望与绝望。 这一切，苏国安尽收眼底。 “不错。” 他走到沈怀瑾身边，仔细审视着脚边这个匍匐的小孩。 随后，苏国安用那充满老茧，却极其有力的手掌，抓住了沈怀瑾一只冰冷细瘦的胳膊。 “站起来！” 苏国安腰杆子一挺，猛然发力，一把将沈怀瑾从尘埃里捞起。 也在那一刻，把他带离了混沌无依的命运。 此后，苏国安给了沈怀瑾一个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 给了他可以触摸到的书籍与知识。 沈怀瑾有了填饱肚子的热饭。 有了整齐干净的衣服。 他终于能在松软干净的被褥里，做一个没有异味，没有寒冷，没有惊惧的好梦了。 一个曾经遥不可及，模糊成泡影的“未来”。 第一次在沈怀瑾的眼前，有了清晰的，可以触摸的轮廓。 在一个春日的早晨，苏国安把一本崭新的户口本，轻轻放在沈怀瑾面前的桌上。 “从今天起，你有家了，也有名了。” “沈怀瑾。” 苏国安厚实的手掌，带着千斤重的信任与暖意，用力拍了拍少年单薄得硌人的肩膀： “怀瑾握瑜。” “愿你如美玉，温润而坚毅。” 许久之后，沈怀瑾成功拿到了医学院录取通知书。 苏国安大喜过望，亲手将那枚徽章，塞进沈怀瑾摊开的掌心。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他用力地拍着沈怀瑾的肩膀，看着沈怀瑾手上那张沉甸甸的通知书，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留着吧，当个念想也好，警醒也罢。” “记住，你是从哪里爬起来的，也想想，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沈怀瑾点了点头。 从那一天起，他真正放下了那个在污泥里挣扎的影子，挺直脊梁，踏上了通向光亮新生的路途。 如今，沈怀瑾也是亲手，将这枚承载着过往与期许的徽章，还给了苏国安的女儿。 怎么不算是物归原主呢？ 此刻，沈怀瑾透过后视镜，看着苏若雪捧着徽章的侧影。 温润的声线像带着阳光温度的风，再一次拂过了她紧绷的神经：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留着吧。” 这几句话，跨越了二十年的时空，与沈怀瑾记忆中那个沉稳的嗓音奇妙地重合。 “记住，每天要按时吃药，不要熬夜。” “当然，你更要自己上点儿心。” “想想怎么挤出点时间，好好地吃饭，好好地把身子骨当回事。” 第七十章 湿身霸总爱游泳 季家别墅。 苏若雪窝在柔软的空调被里，看着手中那枚冰凉的徽章。 阳光斜斜地穿过落地窗，在徽章的棱角上折射出一点的金芒。 沈怀瑾刚刚在车上所说的那番话，苏若雪有些没听懂。 总觉得像雾里看花，含含糊糊，话里有话。 但奇妙的地方在于，无论沈怀瑾说了什么，那柔和的声线总是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每一次，都能让苏若雪心头那点浮躁和不安，一点点被安抚下来。 让那些绷紧的情绪丝线，被一根根轻柔地松弛，蜷伏下来。 就像是，沈怀瑾在苏若雪心房的角落里，搭建起了一个无形的巢穴。 将那些惶然无措的心绪拢入其中，妥帖安放。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踏实了。 神了。 难道顶级医院主治医师，还有这种隐藏技能？ 自带专属“心灵净化术”和镇定光环？ 这就很离谱。 或者说，很沈怀瑾。 外面阳光正好，离天黑还早着。 闲着也是闲着，苏若雪掰着手指数了一圈： 李欣怡在忙着弄咖啡店的事情。 她的咖啡店刚进入装修水电阶段，工地上的事情不少。 同时，李欣怡也在咖啡豆的选品上遇到了点麻烦。 毕竟像她这种独立小店，在成本，品牌知名度和影响力上，和某鹿头冰块品牌还有星爸爸相比，都是不占优势的。 如何找准定位，做出特色，确实需要花费大量心思去考量一番。 苏若雪曾半开玩笑地建议李欣怡，可以趁热加入外卖平台的“商战”活动。 只要客户能在她的店里，喝上满30减20的咖啡，那甭管好不好喝，都自有大儒为她辩经。 还能妥妥地能引一大波流。 然后，苏若雪就被李欣怡骂了一顿。 说她不懂精品咖啡的成本逻辑。 也不懂这段时间，鹿头咖啡的店长都快疯了。 李欣怡不想当被“商战”牺牲牛马。 最近，她把绿泡泡头像给换成“闭关修仙”了，连闲聊的时间都没有。 而白予星那边更是分身乏术。 他刚接了一个新的重要商单： 去漫展办Coser签售会。 自然也没什么空闲时间。 张伟？ 额………… 苏若雪抿了下嘴---- 下一个！ 刚把苏若雪送回来的沈怀瑾，则是自动退出了候选名单。 就没有人能在这个无聊的下午，陪苏若雪解解闷嘛？ 其实也不是。 在季家空旷安静的大别墅里，倒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苏若雪随时都能找他聊上两句。 只是………… 她不敢。 因为那个人，是季晨。 这位季家的大少爷，总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苏若雪觉得，季晨和季青瑶这两兄妹，倒像是从两个全然不同星系投放到地球的生物： 一个是刮过沙场的铁血旋风。 一个则是精密运作，深不见底的静默深海。 即便那天在酒吧台，季晨说了那番话，又送了苏若雪那瓶意义非凡的酒。 苏若雪还是觉得，她和季晨之间，是极为生分的。 这份距离感不仅源于他骨髓里流淌着的，属于顶级圈层的冷调贵气。 还因为苏若雪总觉得，季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藏着关于她过往图景的几块关键拼图。 拼图上写着“与苏若雪有关”的秘密，而苏若雪自己却全然不知。 这就挺可怕。 楼下，泳池水面荡漾。 季晨正在里边游泳。 游了大概半个小时了。 之前在陈管家的闲聊中，苏若雪曾零星得知： 季晨的运动偏好极简，长久以来只专注于两项。 一项，是在翠绿广阔的高尔夫球场上，猛挥杆子。 另一项，就是游泳。 陈管家提起过，季晨常常一游就是一两个小时。 上岸时，他手指尖和脚底板的皮肤，都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微微发白发皱了。 但季晨似乎并不在意，还乐在其中。 想到这，苏若雪悄悄地溜到落地窗帘后面，掀起一条极窄的缝隙。 她还没见过霸总游泳呢！ 午后阳光泻下，将私人泳池渲染得宛如一块流动的蓝宝石。 池畔，一张极简的白色小几静静伫立。 上面摆着一瓶冰镇的气泡水，旁边放着一个倒扣的水晶杯，还有一小碟新鲜切好的青柠檬片。 陈管家笔直地站在不远处，双手恭敬地捧着一条厚实的米白色埃及棉浴巾。 清澈见底的水中，季晨的身影在其中匀速前行。 每一次划水，他宽阔的肩膀便驱动着双臂起伏。 薄薄的皮肤下，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流畅地舒展与收紧。 水珠滚烫而沉重般，从那覆盖着薄汗，线条分明如刻的背肌和收束紧实的腰侧滚落。 它们争先恐后地滑过肌理，最终又跌回荡漾的水波。 阳光在季晨湿润的皮肤上涂抹了一层蜜糖般的暖色，又在滚落的水珠边缘勾上耀眼的银边。 虽说，苏若雪因为模样清秀可人，一直以来都有那么几个倾慕者。 她也确实曾与张伟有过一段堪称灾难的短暂恋情。 但骨子上，苏若雪还是一个心思柔软，比较容易害羞的纯爱战士。 她对待感情有种近乎纯粹的期盼和笨拙。 可能这也是倔的一种体现方式。 在短视频平台上隔着屏幕欣赏帅哥是一回事。 对着照片里的腹肌赞叹是一回事。 可当活生生的真人呈现在眼前时………… 那种近距离的感官冲击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苏若雪“啪嗒”一声甩下窗帘，下意识地连退几步，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过话说回来，季晨的外形与配置，真的很符合“霸总”的刻板印象。 好看，身材好，高冷。 但是，那卡在他手腕上的粉嫩兔兔手串，又给季晨生生带上了点“人”味。 挺反差的。 正当苏若雪试图将这巨大的反差画面驱逐出脑海，琢磨着找点别的事打发时间---- 陈管家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苏小姐？” 门被推开一条缝，陈管家欠了欠身： “少爷请您现在去泳池边一趟。” 这一句话，直接给苏若雪听得愣住了，脑袋里飘过一个大问号： “？？？” 季晨…………不是在泳池里泡着吗？ 这是要邀请她去干嘛？ 一起游泳？ 第七十一章 惹祸时间到 苏若雪一头雾水地走到泳池边。 波光粼粼的水面，季晨还在泳池中央。 苏若雪站在池边，无所适从地等了足有十分钟。 数了数对面花盆里有几片落叶，又低头研究瓷砖缝隙的走向………… 感觉足足度过了小半辈子，才终于看到季晨调整姿势，朝着岸边滑来。 季晨游到岸边，臂膀在池沿稳稳一撑，带着一道水帘上了岸。 大片如珠玉般的水滴，争先恐后地沿着他那壁垒分明，紧实有力的胸膛滚落。 最终滴落在脚下被水浸湿的地面。 季晨用手掌抹去脸上的水迹，甩了甩湿透的黑发，这才走向旁边宽大的白色躺椅，靠坐进去。 他拧开冰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急促地滚动了几下，薄唇轻启： “有事？” ？？？ 苏若雪一阵无语，甚至都快要被气笑了。 什么有事？ 明明是他派管家把她“传召”到这个池子边，像棵背景板似的干杵了十分钟！ 现在反倒问起她来了？ 但面对这位身份尊崇的“甲方爸爸”，苏若雪也只能扬起一抹极其标准的职业微笑，温婉得体地回道： “没有，季总。” 一旁静候的陈管家适时上前，将毛巾递到季晨手中。 季晨默不作声地接过，仔细地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接着，他又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质地考究的休闲衬衫。 恢复了那份高冷中透着疏离的贵气。 等季晨在躺椅上重新坐定，才微微偏过头来，对着苏若雪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椅： “坐。” 苏若雪依言坐下，柔软的椅垫包裹着身体。 却丝毫没消解空气中那份无形的压力。 “这几天青瑶不在。” “设计上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资源或协助…………” “没有，季总。” 苏若雪抢先接过了话头： “设计方案中，大部分的细节都已经确认完毕了。” “所有主材辅材的样料，清单，包括配套的家电型号和位置图，都已经选好了。” “只是…………” 苏若雪想起一处关键点，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明显的顾虑： “在一处关键节点上，可能需要贾大师来亲自把关确认一下。” “什么地方？” “风水石。” 在贾大师提供的方案里，除开那个诡异的地下房间，还有一处，也是让苏若雪尤为注意。 在别墅的设计图里，庭院的正中央，需要摆放一个风水石。 设计图上所示，这块石头巨大无比，横亘在庭院视觉的中心。 从效果图上看，它的造型更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像一支直指天际的利剑，剑走偏锋。 一般的风水石头，都是横着放的。 求一个沉稳，横卧于地，承载厚重。 可贾大师方案中的风水石，却是竖直摆放的。 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偏执与锋芒。 常规来讲，但凡涉及风水布局，玄学命理这等深奥莫测，讲究缘法的东西，客户自己都是格外的上心。 通常情况下，客户会亲自参与选材---- 有的人会遍寻名山大川寻觅心仪的原石，再请大师指点雕琢。 有的人会对石材的纹理，色泽，寓意提出要求。 毕竟，这个东西关乎到所谓的“家宅运程”。 没人会应付了事。 可令苏若雪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从她接手这个设计项目至今---- 无论是那位深不可测的贾大师本人，还是紧随其侧的狗腿子王叔，都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身为别墅的主人，贾大师从来没有向苏若雪提及过这块风水石的任何具体指示。 到底要选用什么材料，到底要用原石还是抛光打磨。 贾大师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东西一般。 苏若雪对这种玄乎的东西，是不敢擅自做主的。 她绝对不可能通过揣测贾大师的喜好去选择纹理，颜色乃至寓意。 万一与贾大师的初衷南辕北辙，引发什么风水上的“忌讳”。 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后续出了任何问题，所有未能明言的责任，所有解释不清的“凶兆”，都一定会推到她苏若雪的头上。 “嗯，我知道了。” 季晨脸上未见波澜，只是在苏若雪提到“风水石”的刹那，眸色深了些许。 他端起冰水又抿了一口，开口说道： “三天后，我会约大师来一趟。” 季晨目光并未完全落在苏若雪身上，更像是投向她身后那片泳池，或是更远的地方。 “到时候，你们定。” 说完，季晨便微微后仰，合上了双眼。 似乎要将交谈就此终结于这片阳光之中。 “是。” 暖融的风，卷带着池水的清新气息拂过。 看着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季晨，苏若雪觉得现在站着也不是，坐着更不是。 理论上来讲，她应该直接识趣的离开。 盯着霸总睡觉算怎么回事？ 可苏若雪现在又觉得有点口渴，嗓子难受得很。 虽然现在她的病逐渐稳定下来了，但按时喝水还是很有必要的。 诱人的冰水，就静静躺在季晨脚边那个银色的恒温冰桶里。 反正季青瑶和季晨都亲口说过，别墅的东西她可以随意取用，就当自己家一样！ “喝！” 苏若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矮下身，轻轻伸出手，拿出了最靠近冰桶边沿的一瓶水。 成功了！ 苏若雪连忙一手紧握瓶身，一手压住瓶盖的防滑纹路，用力一扭！ 坏了。 这种标榜“小众高端”的水，不知道请的是哪位伪人设计师。 瓶盖上那圈深得能卡住硬币的防滑纹，非但没有起到“防滑”的功效，反而让它变得极难拧动。 在经过深度冰镇后，瓶盖与瓶口更是冻得收缩在一起，如同焊死了一般。 根本就拧不动！ 与此同时，苏若雪掌心的温度，也开始让瓶壁上凝结的冰霜迅速融化，结成一层滑溜溜的水膜。 苏若雪咬紧牙关，脸都憋红了，使出了吃奶的劲，还是拧不动。 干！ 小骚水，只给看不给喝是吧？ 搁这儿玩“只可远观不可亵饮”，欲拒还迎是吧？ 苏若雪思来想去，抓起桌上那条蓬松的毛巾，垫在瓶盖和手心之间。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十个脚趾在拖鞋里拼命地抠紧地面，腰腹猛地发力。 “嗯！” 这一下，爆发力是够了。 可悲剧也随之降临。 “咚！” 苏若雪脚下猛地一滑，没踩住地面，整个人差点飞出去。 与此同时，那只沉重的冰桶，也被她结结实实地一脚踢了上去。 “哗啦啦----” 冰水，冰块，瓶子………… 还有苏若雪脚上那只无辜的拖鞋。 齐刷刷地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稀里哗啦滚进了清澈的泳池里。 第七十二章 又接了个小活 整个泳池区安静了两秒。 紧接着，靠椅上的某人撑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皮。 季晨：“…………” 苏若雪：“…………” 季晨先瞟了眼漂浮在水面散落的冰块。 又看了看光着一只脚，双手还保持着推拒动作，一脸“我死了”表情的苏若雪。 他不用思考太多，就能还原出这场灾难的全过程。 “…………” “真会折腾…………” 季晨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那片狼藉的水面，淡然开口： “陈叔，收拾一下。” 回应他的，是泳池上方的风声。 “陈叔？” 季晨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 这时，季晨才侧过身来，回头看向四周： 遮阳伞下，盆栽后面，通向别墅的门廊………… 那个平常几乎如影随形，随时待命的身影，这会儿竟然不见了。 是去取备用的浴巾了？ 或者接了个临时电话？ 但无论如何，陈管家在需要他的关键时刻突然不在，这还是头一回。 季晨沉默两秒，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算了。 也许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陈叔，终于“开窍”了一回。 知道在这种时候，该躲个清净，把空间让出来了。 季晨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理解，轻轻摇了摇头。 随即，他直接朝苏若雪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 “给我。” 苏若雪这会儿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沉浸在“踢飞甲方爸爸东西”的巨大恐慌中。 “这个恒温冰桶，不会是大几十万的东西吧！这下真完了…………” 她根本没听清季晨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给我。” “…………啊？什么？” “瓶，子。” “哦！是！” 苏若雪终于反应过来，乖乖地把手中的冰水递了过去。 季晨一把抓住，他那双骨节分明手握住瓶盖，手臂上，肱二头肌的线条瞬间绷紧---- 嘎吱！ 那瓶盖依旧是纹丝不动。 “啧…………” 季晨打定了主意，以后要换个牌子的水了。 他继续发力，才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旋开了一道缝隙。 冰水带着刺激的凉气被打开了。 再递给苏若雪之前，季晨又重新将瓶盖拧紧了一点，避免会撒出来。 “以后多运动，别墅里有健身区。” “是…………好的季总。” 好嘛。 还要被甲方爸爸督促锻炼。 继沈怀瑾之后，又多了一个“嫌弃她弱”的人。 不过也确实。 苏若雪低头看了看自己。 从做设计师开始，她基本就是一屁股坐一天。 日积月累，曾经若隐若现的马甲线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社畜专属”的小软垫。 屁股也在办公椅上日渐膨胀了。 再加上熬夜赶方案，头发油，气色差………… 苏若雪总感觉自己越来越没精神了，蔫了吧唧的。 而季晨看着水里漂浮着的冰块和那只狼狈滚开的冰桶，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思考。 随后，他转回视线，看着苏若雪开口问道： “晚上忙嘛？” “啊？” 苏若雪心里咯噔一下，闪过些不太妙的惩罚画面。 “这片泳池区。” 季晨用下巴点了点她脚下和打滑的位置： “边缘石材防滑系数不足，准备换掉。” “你作为设计师，有什么推荐方案？” 哦哦哦………… 苏若雪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是正事啊………… 还以为啥呢。 苏若雪点开季晨发来的石材图片集，快速浏览后选定一张： “我推荐这款烧面处理的钛灰石。” “干湿状态下的摩擦系数接近，防滑等级非常高，尤其夜间使用也更安全。” 苏若雪的目光又仔细地沿着池边走了一圈，注意到了现有排水系统的弊端： “当前的缝隙式排水在高频使用时段，转角位置容易积水。” “我建议在两侧各加一条暗藏式线性排水沟，排水效率和视觉整洁度都会更好。” “季总，预算方面考虑？” 她习惯性地问道。 季晨淡淡开口： “随意。” 得。 多余问这一句。 苏若雪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 思路打开后，她越说越顺，又提出了更改两处灯带的埋设位置： “这块会显得冷，阳光下还会偏蓝，拍照不讨喜。” 季晨看向苏若雪手指的方向，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尽快出一张布局草稿示意，今晚发我看。” “今晚？” “按项目支付设计费。” “好的季总，两个小时就可以！” 预算到位就是项目推进的最佳催化剂。 苏若雪立刻毫无怨言地点头应下。 “那我这就回去画。” 说着，她就准备转身回房。 “还有----” 季晨的声音再度响起，目光落在她还光着踩在地面的右脚上： “下次在泳池边，穿防滑鞋。” “…………是。” 苏若雪脸颊微微发热，赶紧低下头溜回了房间。 斜阳的热度尚存，阳光还亮，风从纱帘里轻轻掠进来。 苏若雪清空了桌面，“唰啦”一声铺开厚重的牛皮纸卷。 她在脑中跑了一遍，刚刚通过观察预估所得到的尺寸与空间动线关系，手起笔落，唰唰几声便精准勾勒出需要更换的主要部分。 画到一半，苏若雪停了下来，拿起手机想给李欣怡发条信息： “我这有个私人泳池，只要998，就能让你游一年，怎么说？” 字打到一半，苏若雪想了想，又全部删除了。 那丫头正在选品的紧要关头，怕是早就烦得要死了。 这会儿打扰她，保不齐又要挨一顿暴风吐槽。 苏若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任由思绪随着笔尖沙沙的韵律沉入纸页。 她标记好了线性排水沟的位置，又在旁清晰地标注了选定的钛灰石材料编号。 说来奇妙，这铅笔划过糙韧牛皮纸面的沙沙细响，对苏若雪而言，总有种奇异的治愈力。 它不像纯粹的白噪音那般单薄。 更像是思绪流淌时的自然节拍。 能将纷扰隔绝在专注的世界之外。 苏若雪一直都很喜欢画画，哪怕她并不擅长于此。 这份对手绘最初的悸动与留恋，也在当初推了她一把，从园林设计转投向家装设计的怀抱。 尽管，现在大部分的设计师，都在使用电脑CAD制作图纸。 苏若雪自己也会用。 但每逢紧要关头，或是灵感需要落笔生根的时刻，她总会不自觉地铺开纸张。 毕竟，在苏若雪看来： 饱含着手作的温度与即时反馈的创作激情。 远非冰冷的电脑可以比拟。 第七十三章 从季家少爷到叶家少爷 约莫过了一小时。 苏若雪正专注于手头第三张管线布局图的细节，沉浸在线条的世界里。 一声轻柔的“叮”打破了宁静。 “请进。” 她头也不抬地应道，目光仍胶着在纸上。 门被轻轻推开寸许，陈管家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拿着一个浅灰色磨砂质感的文件袋： “苏小姐，您找我？” “陈叔。” 苏若雪这才抬起眼，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要辛苦您，帮我把泳池现浇层的结构和详细尺寸图纸打印一份出来，有点急用。” “好的，苏小姐，我这就去办。” 陈管家温和应下，没有任何多余询问。 “麻烦您了，谢谢陈叔。” 苏若雪正要继续埋头修图，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她好奇地追问了句： “对了陈叔，最近是要筹备什么特别活动吗？” “不然季总怎么突然想着翻修泳池边了？” 陈管家脸上的皱纹聚拢成一个标准的笑意，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苏小姐客气了，具体情况还得问少爷，我并不知情。” 陈管家当然心里跟明镜似的： 季晨临时拍板翻修泳池，就是因为脑补出了苏若雪“旱地滑冰”的场面。 但他半个字也不能提。 陈管家太了解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少爷了。 因此，他心里大约也猜到了七八分季晨的想法。 只是季晨向来寡言少语。 陈管家也暗藏着一点私心的期冀。 他想看看，这个从小沉默的孩子，究竟要到何时，才愿意再次向谁透一点点缝。 自打季晨的生母与老爷缘尽分手，几年后又撒手人寰，季晨就彻底敛去了笑容。 也关上了心门。 于公于私，他比谁都企盼着季晨能早日走出那片晦暗。 而且说句实在话，陈管家打心眼里觉得，苏若雪这姑娘确实不错。 随后，陈管家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少爷说，外头暑气重，您要是累了，随时可以去温室那边坐坐。” “那边温湿度调控得宜，自然采光也对绘图眼睛友好。” “另外。” 陈管家继续说道： “泳池东侧那棵老橄榄树的位置，设计时务必保留原址不动。” “哦？为什么呢？” 苏若雪轻扬起了眉梢。 在她这种专业设计师的眼中，这棵根须虬结，姿态沧桑的老橄榄树，堪称季家庄园设计上一处极其突兀的存在。 倒不是树不好看，只是那带着南欧乡野原始气息的粗犷枝干，与周围的精细，奢靡与人工雕琢感，并不相容。 “少爷说，长得好看。” “…………就只因为长得好看？” 苏若雪再次追问，想知道这“格格不入”背后是否有更深的考量。 “是，长得好看。” 行吧。 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审美。 苏若雪嘴角一抽，老老实实在摊开的图纸上，寻到那棵橄榄树的标注点。 用鲜亮的红笔圈了个醒目的“保护”标记。 草稿完成后，苏若雪对着图纸拍了张清晰的照片，发给季晨。 屏幕安静了不到两分钟，“叮”的一声，消息回执便亮了起来。 【可以。】 苏若雪舒展了一下因长时间握笔而酸涩的手腕，打算去温室透透气。 刚走到门口，手机“叮”地又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苏苏！我找到你上次说的那种小夜灯的彩色款了！】 【会变色那种！要不要给你房间再塞俩？梦幻效果拉满！】 是张伟发来的。 【还有，我问过花市老板了！明天保准给你抢三盆！】 【爆盆多肉！治愈系天花板！】 苏若雪望着那刷屏的热情，无声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回了个“嗯”。 转念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别买太贵的。” 【收到！给你省钱！我去砍价！】 张伟立刻秒回，还发了个自信爆棚的“我最会砍价”表情包。 说起来，张伟这人身上总带点微妙的矛盾感。 顶着明晃晃的富二代标签，身上却愣是嗅不出一丝的浮夸气息。 张伟像其他富二代一样，喜欢跑车的引擎轰鸣。 对橱窗里标着天价的奢侈品，也兴致寥寥。 夜店，他也不喜欢去。 张伟的乐趣点，总在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比如一天到晚捧着手机，研究哪个犄角旮旯的平台，藏着面值最大的隐藏消费券。 时不时地，他还真能挖出些，连苏若雪这个精打细算的资深社畜，都闻所未闻的省钱秘技。 这也算是当代青年图鉴里，一枚挺魔幻的异类标签了。 刚切出聊天界面，苏若雪眼角的余光扫到屏幕上角---- 她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 旁边清晰地标注着“部长”。 苏若雪刚刚在专心画图，手机也调了静音模式，没有听到。 完了完了完了！ 苏若雪连忙“啪”地点上了回拨键。 电话几乎是刚“嘟”出半声就被接起。 听筒那头，部长抑制不住雀跃的嗓门立刻灌了过来： “小苏啊！可算接通啦！没在忙了吧？” “还记得咱们上回聊到的那个潜在客户吗？” 苏若雪想了想，应该是部长提过的，那位疑似是“叶家”成员的客户。 只要她能成功拿下这一单，就能被公司力捧位知名的“首席设计师”。 “记得，部长，是有什么进展了嘛？” “对！敲定了！千真万确，就是叶家的人要装修！” “他们已经选择了四家装修公司进行设计比对，其中就有咱们公司。” “而且，小道消息说，客户极可能是叶家的那位宝贝少爷！” 叶家…………少爷？ “我去…………” 苏若雪觉得头都要炸了，太阳穴突突狂跳。 她真好奇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掘了哪位天尊的坟头，这辈子要被罚着接二连三地去捧这些烫手的山芋。 季家少爷这尊大佛还没拜稳呢，好家伙，又来个叶家少爷………… 如果说季家代表着商界巨擎的凛然贵气。 叶家则更像盘踞在都市传说阴影里的存在。 家族秘闻，奇谈怪事，灰色产业………… 那些圈子里讳莫如深却又暗自流传的“都市怪谈”，总是与“叶”这个姓氏，若即若离地缠绕着。 一想到叶家，苏若雪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那个人： 叶子墨。 第七十四章 和叶家贵客吃好吃的 说来，一年一度高中同学聚会的日子就要到了。 苏若雪他们班有个不成文的传统： 每年这一天，都会约定找个地方，一起聚一聚。 话题总是围绕着班上的旧时光景---- 谁在课堂上当众闹了笑话。 谁高考那天忘带身份证，在校门口急得团团转。 谁在班上睡觉，被老师罚站着听课。 ………… 每次聚会，笑声总是暖洋洋的。 可唯独有这么一个人，是一次同学聚会都没有参加过。 那就是叶子墨。 自从叶子墨出国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听闻过他的消息。 除了苏若雪，偶尔能收到一两句消息，或是一个电话。 但在大三后，叶子墨和苏若雪也渐渐断联了。 谁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人在哪儿。 因此，他每次都没参加过。 正主儿不来，同学之间自然少不了各种猜测嘀咕。 而有关苏若雪和叶子墨当年的友谊，就是每次聚会的保留谈资。 总有人半真半假地起哄： “小苏，我觉得子墨肯定喜欢你！” “可不是嘛！谁家纯友谊能风雨无阻地给你带几年早餐牛奶啊！” 每当这时，苏若雪总会笑着啐回去： “去去去！高中不允许谈恋爱。” “嘿！你们谁背地里偷偷谈过？老实交代！” “没没没！绝对没有！” 大家立刻笑嘻嘻地摆手否认。 玩笑一开一接，也就过去了。 但说到底，苏若雪心里是知道的。 从小到大，叶子墨确实一直明里暗里地在照顾她。 “喂喂？小苏？你还在听吗？” 部长的声音，把苏若雪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在听在听，部长您说！” “我约好叶家那边的人了！明天来跟你谈初步想法！” “人家特意说了，不看你现成的设计图稿，就要当面看看你的真本事！” “见面会谈的地点，我和老板已经帮你定好了，就在天河饭店的包厢！” 天河饭店？ 这倒是有些出乎苏若雪的意料。 那可是全A市唯一一家五星级的餐厅。 据说是百年老字号，也评选上了多年的米其林。 “部长…………这地方吃饭…………太贵了吧？” “报！公账！” “哎呀！我保证去完成任务！” 这下，苏若雪开心了。 她是真没想到，部长和老板，两个抠搜的人，这一次会这么大方。 老板就不必说了，一直在部门裁员，把一个人当五个人用。 美名其曰降低人效，实际上就是不想多发一份工资和五险一金。 部长更是有些离谱。 她会严格控制设计部开空调的时间。 有时候下午五点半下班，部长在四点就把空调关了。 看来，她们真的很重视这一次面谈。 苏若雪倒是没什么压力。 公司报销，就算单子没成，也能美美地吃一顿。 苏若雪已经想好了，她一定要偷偷地把每道菜都拍下来。 然后发一个漂亮的朋友圈。 文案就是： 【打卡A市天花板：干饭人苏苏（1/1）】 光是想想朋友们的点赞，她就觉得这趟值了！ “那你今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给我来个开门红！” 部长语气昂扬地挂了电话。 一天的时间很快。 等苏若雪站在天河饭店富丽堂皇的大堂里，公费大餐的兴奋劲很快就被一层薄薄的紧张感取代。 手心都有点冒汗了。 为了迎合“叶家”那种灰色的神秘调性。 苏若雪今天穿的格外“御姐”。 和平时乖乖女的打扮截然不同。 她想着，叶家这种家族，应该不喜欢循规蹈矩的设计。 对那种规规矩矩，没点棱角的设计师，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感。 于是，苏若雪便让陈管家帮忙，找了个造型师。 陈管家也是二话不说，直接请来了季青瑶的御用造型师。 效果立竿见影。 今天，苏若雪活脱脱就是个小“季青瑶”。 一身线条硬朗的黑西装裙，脖子上挂了个简约冷感的银色吊坠。 连口红都选了有气场的正红色。 从发型到神韵，都努力向着季青瑶那份张扬且性感的方向靠拢。 看着电梯里自己的模样，苏若雪都有些恍惚了。 上一次在电梯里照镜子，还是很久之前，要去和男教师相亲的时候。 后来，她就见到了白予星。 再接着，是季青瑶，是季晨，是沈怀瑾………… 时间真的很快。 一转眼，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电梯门开了。 苏若雪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提前到，总比卡点到好。 迟到就不提了。 面对如此重大的贵客，一点掉好感的行为，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天河饭店的包厢，与常见的密闭性包厢不同。 在服务员将苏若雪引至包厢后，她才发现： 里面大的出奇。 如果要找一个例子来对比，就很像是一个两百平的私人空间。 不光是有一张餐桌，还有吧台和许多专属的服务员围在旁边。 除开三面全景落地窗外，包厢内最特别的，是一整面的“墙”。 包厢里面的人，能透过这扇巨大的单向透视玻璃，清晰的看见外面大厅的场景。 但是外面的人，却完全窥探不见包厢内的分毫。 “这设计…………挺特别呀？” 苏若雪好奇地戳了戳那面特殊的玻璃墙。 领班的服务员笑着耐心地解答： “是老板特意设计的。” “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会喜欢这样，方便留意外面的动向。” “哦…………” “比如，能看到是不是有什么可疑分子在试图靠近？” “是的呢，苏小姐。” 合着是个安全优先的顶级包厢。 苏若雪暗自咋舌： 不愧是A市第一饭店，挺牛的。 苏若雪想着先点好菜，等那位尊贵的客人一到，就能直接上菜。 也能合理的控制一下预算。 可她没想到，这里根本就没有菜单。 上什么菜，她都没办法提前知道。 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告知： “菜单是无需客人费心的。” “后厨会根据今日最新鲜的顶级食材，以及您的到场时间去精心搭配定制。” 行吧。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低调”。 苏若雪默默在心底吐槽了一句： 客随主便，等投喂吧。 第七十五章 会见叶家大管家 服务员将几只晶莹剔透，形状各异的酒杯，轻轻放在苏若雪的面前。 天河饭店的排面，就藏在这些细节里---- 品尝不同风味的酒，必须得用与之相配的专属杯盏。 突出一个讲究。 “苏小姐，您的干白。” 清冽的液体注入高挑纤细的笛形杯，苏若雪举杯小口啜饮，让酒液浸润舌尖。 一股强烈的干涩感瞬间弥漫开来。 干………… 看着服务员和善的注视下，苏若雪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这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真没有奶茶一半好喝。 “您好，有热茶吗？” 苏若雪放下笛形杯，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些。 她是真的一口也不想再碰那玩意儿了。 但在这种高档的场合，说想喝点杯奶茶可乐什么的………… 好像有点掉身份。 茶就刚刚好，听起来正经多了。 然而，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询问，落在身旁训练有素的服务员耳中，则是被解读出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桌上这瓶顶级干白，价值数万。 即便不算是多么名贵的酒，但在寻常客人眼里，已经能称得上是身份与排面的象征。 可在眼前这位气场逼人的苏小姐，却是一脸嫌弃。 她一定是嫌这酒粗糙寡淡，难以入口，所以才想喝点别的。 而更重要的，则是苏若雪提出要品尝的东西。 茶。 天河饭店最负盛名的，从来都不是酒。 而是它深藏于专属茶阁里的顶级茶品。 这种茶叶价值连城，所有服务员在岗前培训时，都被老板明确告知： 绝不可主动推荐给任何寻常客人。 哪怕是出手阔绰的暴发户，也没有资格品尝。 只有在真正的权势人物来此密谈时，才会作为“特例”与天河饭店的诚意，被奉上两壶品鉴。 在服务员的脑补下，加上苏若雪这身气场十足的行头。 御姐风十足的剪裁西装，冷白色灯光下愈发衬得她眉眼冷厉。 他断定，这位苏小姐，绝不是一个有钱的普通客人。 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当然，马上为您准备。” 服务员愈发恭敬地深鞠一躬，悄然退出了包厢。 片刻后，伴随着无声的脚步，一方紫檀木托盘被轻轻放置案上。 托盘中央，是一块包裹在绵纸中，色泽沉郁，透着岁月包浆的茶饼。 一位身着素雅茶服的专职茶艺师静立一旁，轻拈壶柄。 沸水如银丝般泻落，流淌在莹白的盖碗之中。 瞬息间，清雅馥郁。 裹挟着山林雨露之气的茶香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包厢。 在场众人闻到这味道，无不觉得心神为之一清。 仿佛置身初春雨后的茶山之巅。 除了坐在跟前的苏若雪。 她完全不懂品茶的门道。 只觉得和西方树叶差不太多。 嗯…………还不是冰的。 对苏若雪来说，只要不像干白那种难以接受的干涩味道，喝啥都一样。 奶茶更好。 茶艺师行云流水一般，将澄澈的金珀色茶汤，分入三枚薄胎的白瓷杯中。 恭敬地置于苏若雪面前。 在茶艺师与服务员的安静注视下，苏若雪直接一口气干了三杯。 “嗝----” 甚至因为太烫，憋得嗓子都有些难受。 若是寻常，这般对待珍品茗茶的举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暴殄天物”了。 但此刻，那位全程侍立，眼光毒辣的服务员只觉得： 这位苏小姐，绝非是什么矫揉造作之辈。 这份不拘外在礼节的坦然，非但不粗鄙，反而透着一种无需取悦任何人的，真正的尊贵底气。 这一点贵气，一定是A市那几位巨擘大家才有的。 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容与自信。 在苏若雪喝下三杯后，门外走廊处，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苏若雪循声望去： 透明的玻璃墙壁外，有几道充满压迫感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大厅。 黑西装，墨镜，沉默高大。 他们训练有素地在包厢入口周围迅速散开，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在这沉默的“人墙”核心，被严密护卫着的身影，是一位头发雪白的老者。 老者步履从容，丝毫不见老年人的佝偻。 反而散发出一股沉淀于骨子里的………… 狠厉。 苏若雪放下手中的茶盏，立刻站直了身子，目光沉静地迎向这位叶家要员的到来。 与此同时，那位服务员脸上的热切，也骤然转化为深沉的敬畏。 他抢步上前，屏着气拉开了厚重的包厢。 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叶管家，没想到是您。” “老板早有叮嘱，若是您光顾本店，务必请您稍待片刻，他即刻赶来相迎。” 嚯………… 苏若雪只觉得喉咙轻轻一紧，咽下了那口微滞的气息。 眼前这位气势不凡的老者，应该就是叶家的大管家了。 能让饭店老板如此慎之又慎，要亲自出面接待的，自然是其背后的整个叶家如山岳般的分量。 苏若雪在心里，不自觉地将其与自己熟识的陈管家比较起来。 陈管家温润如玉，行事如春风化雨，总是笑眯眯的。 而眼前这位叶管家………… 他的脊梁下，沉静的目光深处，藏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冷硬。 不像是身处商战漩涡之中的老辣。 倒像是从腥风血雨中泡出来的韧性。 叶管家一步踏入包厢，那双深沉似渊的眸子，立刻就锁定在苏若雪的身上。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帘便警觉地压低了半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苏若雪。 短暂而凝重的审视之后，叶管家微微点了点头。 “您便是苏若雪，苏小姐吧？” “受我家少爷之托，由我来代行就设计方案事宜，与苏小姐进行第一轮商议。” “请坐吧，苏小姐。” 苏若雪敛息屏气，点了点头，依言而坐。 大家族就是大家族。 连管家说的话，都这么霸气侧漏。 随即，叶管家举起右手，食指与拇指相扣，打了个响指。 包厢的门扉再次无声滑开。 那位先前引路的高级领班，亲自端着一个铺着深丝绒的乌木托盘步入。 盘上，赫然放着一瓶深红宝润，年份标识清晰的罗曼尼康帝。 旁边，一只水晶醒酒器已提前盛了半盏浆果色的琼液。 叶管家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优雅地拿起醒酒器，身形挺拔地离座，走向苏若雪身侧。 随后，他苍老却依然有力的手腕轻轻翻转，将醒酒器内的红酒，倒入苏若雪面前的水晶杯盏。 苏若雪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 “您这是…………” “苏小姐。” 叶管家的目光并未离开杯口，平静地开口说道： “临行前，少爷特地叮嘱，此行除开商讨设计之外…………” 红酒倒至恰好七分满，叶管家才停了手。 他慢慢抬眼，看向苏若雪微微睁大的双眸： “还务必…………” “要以侍奉他的同等规格，照料好苏小姐。” 第七十六章 这不是胡闹嘛！ “叶家少爷？！” 等等…………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瞬间在苏若雪的脑海中，掀起了一阵风暴。 让她一时难以回神。 什么叫以“侍奉少爷本人的同等规格”，来服侍她苏若雪？ 周围的服务员们闻言，也都面露惊异。 彼此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们从苏若雪先前的举止中，的确能隐约猜测到： 这位客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要么是哪家不爱张扬的千金小姐。 要么是某位根基深厚却低调行事的权贵之后。 但大家顶多也就是猜测到这个层面了。 谁都没想到： 眼前这位苏小姐，居然会不凡到了这种地步。 连天河饭店的老板，在接待叶家的大管家时，都得陪着笑小心伺候。 此刻，叶管家居然是亲自躬身，为苏若雪在斟酒。 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过任何猜测。 一旁的领班的后背瞬间就湿透了，吓得冷汗涔涔。 他直接小跑着冲进了那间专门用于紧急沟通的隔音茶水间，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领班手忙脚乱地抓起内部电话，甚至因为颤抖而按错了两次号码，好不容易才接通了老板的专线。 “老，老板！出…………出大事了！” 领班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气息都有些不稳。 “老板，叶…………叶管家他…………” 电话那头的老板显然正在处理其他事务，背景音有些嘈杂，闻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把舌头捋直了说话！慌什么？天还能塌下来？” “不是……老板！叶管家来了！” “他…………他在给包厢里的那位苏小姐倒酒！” “亲自倒酒！ 电话那头的老板皱了皱眉： “你胡说什么呢？” “预订信息显示得很清楚，包厢客户是一家装修公司的设计师，姓苏！” “叶管家是什么身份？他在给一个设计师倒酒？” “你午觉没睡醒出现幻觉了吧！” “千真万确！老板！就是那种…………那种侍奉！对！毕恭毕敬的侍奉！” “是叶家少爷亲自下的命令！叶管家亲口说的！千真万确啊！”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几秒后，老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亲自过来。” “在我到之前，你们给我瞪大了眼睛好好陪着！” “苏小姐有任何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听见没有！” “是是是！明白！明白！” 领班连声应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忙音，他才敢缓缓放下听筒。 这时，他才感觉到，额角有汗珠正在大颗大颗地滚落。 领班靠着墙壁，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 双腿还有些发软。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他暗自庆幸，后怕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 领班在这家声名显赫的天河饭店，已经勤勤恳恳干了八年。 自认也算是见过些世面。 他伺候过挥金如土的豪客，接待过气场迫人的领导。 甚至有幸远远见过几次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 但是，在A市这地界上，叶家，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是真正盘踞在顶端的庞然大物。 是最不好招惹，也最不容有失的服务对象。 叶氏家族的喜恶，往往能决定很多事情的走向。 而现在，这位能让叶家大管家奉若主上的苏小姐………… 她的真实身份和分量，恐怕早已远超他们所有人最初的想象。 达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揣测，只能敬畏的高度。 幸好，他们刚才凭借着多年服务高端客户所磨练出的那点近乎本能的直觉，没有在举止上有丝毫的怠慢。 也没有半分轻视这位看似低调，甚至有些过于年轻的苏小姐。 那盒藏在深阁，不对外销售的镇店珍品茶叶，此刻在领班的心里，简直成了救命稻草。 否则，若是刚才有丝毫的怠慢，哪怕只是流露出一丁点的不以为意或探究打量。 一旦惹得这位连叶管家都需躬身侍奉的苏小姐不悦………… 那后果，他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 恐怕，不只是丢饭碗那么简单了。 而处于这场意外风暴中心的苏若雪，其真实状态却与周围所有人的想象截然不同。 她是一片茫然，如坠云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整个人都快被这离谱的展开给弄懵了。 “叶大管家，您，您先等等。” 苏若雪连忙站起身来，看着叶管家问道： “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或者…………传达错了意思？” 这完全说不通啊！ 她不是来干活，提供专业服务的设计师嘛？ 乙方服务甲方，是本分所在，天经地义。 白纸黑字的合同写得清清楚楚，设计师本就是服务提供方。 而叶家，那是妥妥的甲方爸爸，是应该被捧着的存在。 可现在这情况算什么？ 甲方爸爸的心腹重臣，跑来给乙方小弟行此大礼？ 苏若雪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脑子都快打结了。 叶家在A市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那是真正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定无数企业生死的巨擘。 别说她这个小小的，还在为房租奋斗的设计师了。 就算是本地那些有头有脸，经常上财经杂志封面的龙头企业掌门人，到了叶家面前，哪个不是得赔着笑脸，礼数周全，毕恭毕敬的？ 可现在，叶家那位神秘的继承人身边最亲近，最能代表其意志的大管家，居然要以侍奉少爷本人的最高礼仪来侍奉她一个小设计师？ 这不是胡闹嘛！ 苏若雪思绪飞转，猛地捕捉到一个看似最合理的解释： 叶家恐怕是误会了她与季家的关系。 以叶家遍布A市的情报网络，要想查到她最近借住在季家别墅，实在是易如反掌。 可问题是，她和季家压根没啥血缘瓜葛啊！ 她仅仅是因为和季青瑶比较投缘，赶上房子被张伟烧了，再加上正好接了季家的别墅设计单，才暂时借住在季家别墅的。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是。 苏若雪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理解这荒谬的一幕。 接着，她抬起了头。 望向那位姿态依旧恭敬得无可挑剔的大管家，苏若雪一字一句地重复确认道： “您确定是…………您家的少爷…………亲自让您来像这样侍奉我？” 第七十七章 玩火尿床 “是的。” “没有弄错。” 叶管家的声音平稳无波，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苏若雪纷乱的思绪。 “苏若雪，苏小姐。” “我家少爷亲自过目了所有候选设计师的详尽资料。” “唯独在吩咐与您相关的事宜时，特别强调，务必侍奉周到。” “侍奉周到？” 苏若雪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 也是，当初季晨在选择她作为季家别墅的设计师时，是仔细审核过她的背景资料。 那么以叶家的手段，肯定同样是早就清楚她的底细了。 和季家没关系。 那又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叶家少爷…………为什么要说出这番话？ 他图什么呢？ 苏若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面前这位一丝不苟的大管家。 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线索。 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恭敬。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又有点不够用了。 望着苏若雪脸上的困惑与茫然，叶管家的脑海中，浮现出今天早些时候，出发前的那一幕。 与之前几次会面一样，叶管家整理好着装，准备前往天河饭店。 会见名单上的最后一位候选设计师---- 苏若雪。 按照手头那份详尽资料的分析来看，这位苏设计师，是最应该被排除在外的人选。 相比于其他几位做了二十年设计的老师傅，苏若雪资历最浅，手上的案例也是寥寥无几。 虽说，有消息称苏若雪刚刚接手了季家别墅的设计单。 但这在叶管家看来，这或许夹杂着些许运气成分，也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偶然因素。 而叶家此次要挑选的设计师，是为了给那位刚刚回国，对一切都挑剔至极的少爷，去做私宅设计方案的。 事情关乎叶家的颜面与少爷的舒适，容不得半点马虎和不专业。 按照叶管家原本的计划，他打算只是象征性地询问几个问题，走个过场。 然后便礼貌而坚决地回绝掉这位资历不足的苏小姐。 以免日后因她的能力无法胜任，反而扰了少爷的清静。 可就在这时，那位昼伏夜出，作息颠倒的少爷，居然在大白天醒了。 自从回国后，少爷的时差就就没倒利索过。 通常，这个点儿正是他酣眠之时。 此刻，他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头发和眼底清晰可见的黑眼圈，穿着丝质睡袍，叫住了准备悄声出门的叶管家。 “老叶。” 叶管家脚步一顿，心下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立刻转身恭谨回应： “少爷，您醒了？有什么需要吗？” 叶少爷斜倚在廊柱旁，揉了揉略显惺忪的睡眼。 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玩世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染上了一丝不同往常的郑重。 “你等下要去见的…………” “是不是那位苏设计师？” “是的，少爷。” 听见这话，叶管家的心中疑窦丛生。 少爷以往，是从不关心这些琐碎流程的。 “要去见的，就是最后一位设计师，苏若雪小姐。” “按计划，我稍后会去天河饭店与她初步接洽。” 少爷点了点头。 睡袍的腰带松垮地系着，他却浑不在意。 他向前走了半步，阳光在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添上些许难得的认真。 “见到她…………态度好点。” “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叶家规矩太大。” “你真想让所有人，都喊我们是地下皇帝啊。” 叶管家心下了然，微微躬身： “少爷，我明白。” “您放心，我会处理妥当，不会让那位小姐太难堪的。” 这种毫无背景，资历尚浅的新人，叶管家见得多了。 通常，说几句好听的场面话，给一点钱，便能美滋滋地打发走。 过去这些年以来，围绕在少爷身边的追捧者如过江之鲫。 无数名流世家的千金，声名在外的才子佳人………… 可眼前这位少爷，都不曾真正认真对待过半分。 只觉得烦。 尤其是在国外呆了几年回来后，少爷的心思越发难以捉摸。 交际圈更是小到不行。 基本只和几位自幼相识的世家子弟出门，图个清静自在。 就连老爷亲自出面安排，旨在拓展人脉的所有重要社交宴请。 他也多半是一概推拒，懒得周旋。 即便偶尔遇上些实在躲不开的应酬，少爷也顶多是敷衍地点头寒暄几句。 可此刻，叶管家在少爷的眼里，清楚地看出了几分不同往常的认真。 甚至还带着一种罕见的保护欲。 “老叶，你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可不是让你用几句漂亮话把人打发走。” “去了饭店后，把你那套对付外人的虚礼收一收。” “这位小设计师，性子可倔得很，你那些滴水不漏的场面话，对她未必管用。” “当然，我也不准你对她用这一套。” 说到这里，少爷突然轻笑一声，拍了拍叶管家的肩膀： “你要把她吓跑了，老爷子下次逼我去的那些应酬，我可就全权委托给你代表了。” “到时候，是陪着李总打高尔夫，还是听王太太聊她家的赛级贵宾犬，可就都由你来应付了。” 叶管家面上不动声色，又谨慎地追问了一句： “少爷，那我具体…………该怎么做呢？” 叶少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睡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古董打火机。 这打火机有些年头了，黄铜外壳上，带着些许温润光泽。 边角处也能看到许多细微的划痕。 身为叶家的大管家，叶管家对这东西一点都不陌生。 就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甚至有些陈旧的小玩意儿，少爷已经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整整五年了。 它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也不是哪位大师打造的精品。 但却被少爷保养得极为精心。 “咔哒”一声。 幽蓝的火苗在叶少爷的指尖跳跃了一瞬，映亮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火苗很快又被利落地合上了。 “简单。” “你平时怎么侍奉我，就怎么侍奉她。” “懂了？” 第七十八章 考察结束 不等叶管家回应。 叶少爷已经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漫不经心地朝着身后摆了摆手，趿拉着柔软的拖鞋，便要走回卧室。 就在叶管家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话已经结束时---- 那玩世不恭地声音，又像是幽灵般，淡淡地从走廊深处飘了出来。 还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笑意： “哦，对了，老叶。” “要是你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我就罚你必须每天品尝我亲手煎的，外焦里不嫩的炭烤溏心蛋了。” “我说到做到。” 一想到少爷那“精湛”的厨艺，叶管家的胃部就条件反射般微微抽搐了一下。 叶家这位少爷，对待下人极好，几乎是当作自家人一般看待。 不像外界对于大户人家的印象那般，苛责严厉。 因此，宅邸里上下下的人，无一不是真心喜爱这位没什么架子的小少爷。 偶尔甚至敢壮着胆子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叶管家心知肚明： 刚刚少爷那看似半开玩笑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此刻，看着眼前的苏若雪，叶管家维持着表面的恭谨，心中却有了答案： 少爷与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苏小姐之间，定然存在着某种他不甚了解，却至关重要的关联。 这关联，要么是深藏于不为人知的过去，要么紧密关联着少爷规划的未来。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一个管家应该，或是能够去随意揣测和深究的。 他只需完美执行少爷的指令就好了。 叶管家收敛起所有心绪，微微躬身，将话题自然地引向此行真正的目的： “苏小姐，少爷对于整栋别墅的风格构想，尤其是一些功能区的细节，有些颇为独特的想法。” “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 “我们可以先初步探讨一下您的设计思路，我也好将少爷的具体需求传达给您。” “当，当然。” 见叶管家率先将话题引回正轨，苏若雪也只好暂时按下心头翻涌的疑虑。 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设计方案上。 叶家给出的装修思路和功能需求，比起贾大师那套玄乎其玄的方案，确实正常合理得多。 没有那些令人费解的奇怪布局，也没有涉及风水玄学的复杂讲究。 就是一份标准的高端私宅设计委托。 只是看着被特别标注出的摆件与软装饰品清单时，苏若雪总觉得有些眼熟。 尤其是那个被特意圈出，要求放置在影音室的---- 明黄色的超大号懒人蛋壳沙发。 这种东西，通常会被追求格调的富豪之家，认为略显幼稚，甚至有些掉档次。 与现代奢华的装修风格更是格格不入。 它更像是在学生公寓或者年轻租客的房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苏若雪又想到了叶子墨。 叶子墨之前在电话里，确实不止一次地跟她兴奋念叨过。 说他出国第二天，就忍不住在他租的那间能俯瞰城市夜景的豪华公寓里，下单买了这么一个巨大的，能把他整个人陷进去的黄色蛋壳沙发。 叶子墨还开玩笑说，这才是生活的终极享受，什么意大利真皮沙发都比不上。 当时苏若雪就笑个不停，说叶子墨的审美被狗吃了，白瞎了那么贵的公寓。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后续，叶管家开始询问一些更深入的技术细节和施工考量。 出乎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的意料，苏若雪虽然年轻，但对大多数专业问题都能清晰，有条理地对答如流。 显示出了扎实的专业基础和对项目的认真准备。 当然，涉及到一些需要大量实战经验才能规避的施工难点或材料特性时，苏若雪的回答也会稍显稚嫩。 但这并不影响叶管家在心中默默对这位“新人”设计师进行重新评估。 她的专业程度，远比纸上资料显示的要深厚。 也不比之前见过的那几位资历老道的“老师傅”差太多。 “叶管家。” 苏若雪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坦诚相告，指向几个特别的标注点： “您家少爷个人偏好的一些…………单品，比如这个蛋壳沙发。” “如果严格从整体设计语言和风格统一性来看，可能会显得有些突兀。” “甚至破坏空间的整体感。” 叶管家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清单里，那些略显跳脱的物件，其实是少爷有意添加的。 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考察这些设计师。 看看他们是会迫于叶家的势力，选择一味迎合，对所有要求全盘接受。 还是能像眼前这位苏小姐一样，敢于从专业角度提出质疑和建议。 很显然，到目前为止，只有苏若雪这个看起来最“涉世未深”，甚至有点“莽撞”的年轻设计师，直接点出了这个问题。 “苏小姐。” 叶管家再开口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您说得很有道理。” “在装修设计方面，我们也并非专业人士。” “少爷的想法有时或许…………确实天马行空了些。” 叶管家微微向前倾身，表现出极大的诚意： “正因如此，苏小姐您的直言不讳，恰恰是我们最需要也最看重的品质。” “如果苏小姐能基于您的专业判断，在这些偏好与整体风格之间找到平衡。” “用时给出更合适，更和谐的建议与方案。” “我们非常愿意倾听并采纳。” “少爷最终想要的，是一个既舒适又能体现他个性，同时也不失格调的家。” 说罢，叶管家站起身来，向苏若雪伸出了右手。 这次的会面远超他的预期。 苏若雪的专业，坦诚甚至那一点恰到好处的“莽撞”。 都让她成为了所有候选设计师中给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位。 眼见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叶管家准备与这位令他刮目相看的年轻设计师握手道别。 苏若雪则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关于叶家，关于那个黄色沙发的种种猜测与五味杂陈。 虽然，她很难通过叶管家那滴水不漏的表情和举动中，判断自己是否真的通过了这轮神秘的“面试”。 但该有的礼节和谦逊，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少的。 人家嘴上说着“服侍”，她可不能真就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甲方，或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于是，苏若雪率先站起身，主动且恭敬地走到叶管家身前。 她微微欠身，做出了晚辈对长者，乙方对甲方代表应有的谦逊姿态。 叶管家将苏若雪这一系列不卑不亢，恪守分寸的举动尽收眼底。 心中对她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 然后，就在二人准备完成，这个象征着会谈圆满结束的握手礼之时---- 包厢的门，从外面被轻轻地推开了。 第七十九章 小插曲中的大收获 叶管家刚刚还带着一丝温和赞赏的眼神，在门被推开的瞬间骤然收敛，重回平日的凌冽。 他眉头皱起，带着不悦瞟向门口。 想看看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毛躁家伙，敢不经通报就硬闯进来。 当叶管家看清楚来人后，他眼中那点不悦化为了些许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是天河饭店的李老板。 他们二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这位在外人眼里颇有分量，手腕通天的饭店老板，早年间，不过是叶家厨房里的一个帮厨小子。 因为他脑袋机灵，做事稳妥，又烧得一手好菜，才慢慢得了赏识。 后来，李老板出来自立门户，开了这天河饭店。 叶家念着旧情，也暗中给予了些许扶持。 因此，每逢叶家有重要人物前来用餐，李老板无论如何都会亲自出面招待。 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 但这一次在前台预约的，不是叶家，而是苏若雪。 李老板只当是哪个小设计师，为了充面子，摆排场，才咬牙预约了他们这儿的包厢谈生意。 万万没想到，前台口中那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小姑娘”，居然能和叶家的大管家共进一餐。 这才耽误了些许时间。 李老板是小跑着赶来包厢的，额角还带着匆忙赶来的细汗。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迅速锁定在叶管家的身上。 “叶管家！” 老板堆起热情却不失谨慎的笑容，快步上前。 越过了正要伸手的苏若雪，一把握住了叶管家的手，用力摇了摇。 “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招待不周，还请千万海涵！” 叶管家并未因老板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而改变姿态。 只是微微侧过头，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李老板，你有心了。” “我和这位苏小姐，已经聊得差不多了。” “叶家对苏小姐，很是满意。” 李老板是何等精明人物，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 立马就上前对刚刚的莽撞进行了道歉。 从刚刚领班电话所讲，加上这句“叶家对苏小姐很满意”。 李老板当下判断： 这位苏小姐绝非是什么普通的设计师。 她极有可能是被叶家高度认可并郑重对待的贵客。 一想到自己刚刚鲁莽地抢先握手，险些怠慢了如此重要的人物，甚至可能因此闯下大祸。 李老板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愈加殷勤。 他连忙转向苏若雪，姿态放得极低，连声表达歉意： “是是是，明白，明白！” “苏小姐，刚才是我太冒失太失礼了。” “您千万海涵，千万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李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极快地从西装内袋中掏出一张质感厚重的黑色卡片。 卡片的边缘，镶嵌着暗金色的细纹。 他双手将其恭敬地举到苏若雪的面前，微微欠身： “苏小姐，小小敬意，这是我们天河饭店的至尊VIP卡。” “日后您大驾光临，一切消费均免单，只需出示此卡即可。” “还望您能笑纳，给李某一個略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这…………” 苏若雪看着那张显然象征着特权和尊贵身份的卡片。 此刻，这张卡片在苏若雪看来，分明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她在心里疯狂摇头，根本不敢收下。 这些人到底自行脑补了些什么啊？ 是不是把她误会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明明就是个为了下季度房租奔波，偶尔还得靠泡面度日的普通设计师好不好！ 日后万一被老板发现她就是个普通设计师，会不会一怒之下告她诈骗啊？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若雪刚想开口解释一番，组织几句最得体又不失坚决的推拒之词，正准备开口时---- 站在一旁的叶管家却向她点了点头。 “苏小姐，收下吧，这也是李老板的一番诚意。” 苏若雪看着叶管家，虽然心下依旧忐忑，但也只好将到了嘴边的推辞话语咽了回去。 比起收下一张可能带来麻烦的卡，当场驳了这位叶家大管家和饭店老板的面子，可能是更严重的问题。 两害相权取其轻！ 苏若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张沉甸甸的卡片，轻声回道： “李老板您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老板见目的达到，笑容满面，“那您二位慢用！” “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门外的人，随叫随到！” 说完，他再次躬身，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包厢，并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将空间彻底留给了两人。 包厢内重新恢复安静。 叶管家见状，也准备离开。 “日后叶家会邀请您再来沟通。” “苏小姐，您看是直接和您对接，还是通过您的公司呢？” “公司就好，叶管家。” 苏若雪几乎想都没想，就做出了回答。 这个下意识的反应，让叶管家眼中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虽然不懂设计，却也知道不少行业里的那些“潜规则”。 许多设计师，尤其是有些名气和客户资源的。 在面对像叶家这样显赫的客户时，往往会想尽办法，试图将一个大单子做成“私单”。 所谓私单，就是绕过设计师所任职的公司。 所有沟通，合同，款项都直接与设计师本人对接。 这样做，设计师可以避开公司的抽成，自己独揽全部设计费，利润极为可观。 这样，所有赚到的钱就都是设计师的，公司不会提成。 但也正因如此，私单缺乏公司的监督和保障，对业主而言风险极大。 后续一旦出现设计问题或纠纷，往往维权困难。 苏若雪如此毫不犹豫地选择走公司正规流程，而非一时的小利。 这份清醒的认知和正直的品性，在叶管家看来，远比一时的小聪明更为难得。 “好的，苏小姐。” “期待下一次和您的会面。” 说着，叶管家便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时，叶管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重新转过身来，面向苏若雪，沉吟了片刻，再开口说道： “苏小姐，还有一事。” “我家少爷刚刚回国不久，时差似乎还没有完全倒转过来。” “所以，少爷特意托我问您，下一次的会面，您是否方便安排在晚上？” “少爷希望，能亲自见您。” 第八十章 回家的少年郎 刚刚回国？ 电光火石间，那个名字，又撞进了苏若雪的脑海---- 叶子墨。 他朋友圈那条几乎没什么人注意的个性签名，前几天不才刚刚改成【我回来了】嘛？ 叶子墨也是几年前出国的。 叶家…………叶子墨………… 都姓叶。 在她苏若雪有限的人际圈子里，姓叶的人本就凤毛麟角，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除开大名鼎鼎的叶家以外，她所认识的，有且仅有叶子墨这一个人。 这一连串的巧合，像牌桌上不断叠加的筹码，越积越多。 多到让苏若雪再也无法轻易地用“巧合”这两个字来安慰自己，解释这一切。 那个记忆中有点憨憨的---- 会和她一起在老旧小区的梧桐树上掏鸟窝………… 会分享同一根快要化掉的碎冰冰………… 会和她一起缩在教室后排，痛骂布置太多作业的老师………… 会壮着胆子，和她一起偷偷撕掉几页练习册。 几乎占据了她整个青涩年华的青梅竹马。 仔细回想一番，认识这么久以来，苏若雪还真没见过叶子墨的任何一位家人。 他也像约好了一样，从未主动提起过关于“家”的点滴。 仿佛叶子墨的世界，就是从学校开始，到她家楼下结束。 叶子墨在放学后，总是会推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执意要陪苏若雪走到老旧小区的单元门口。 有几次，若雪按捺不住好奇心，在他又一次陪她走到楼下时，拽住了他的自行车把手： “喂，叶子墨，你都不回家的吗？” 记忆里的少年总是那副德行，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快吃完的，橙子味的棒棒糖。 金属车把上挂着的书包，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他闻言侧过头来，拿出吃完的棒棒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急什么，我等会儿坐公交回去就行。” 然后，叶子墨会稍稍正色一点，用那根可怜的棒棒糖棍子指向她。 补上一句看似玩笑，却又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免得某个总不看路的人，半道上被人欺负了都没处哭。” 回忆总是很美好的。 可在此刻，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执拗地在苏若雪脑中盘旋： 有没有那么一丝微小的可能………… 那个会爬树，会抢她碎冰冰吃的叶子墨，就是眼前这位大管家背后的叶家少爷？ 这想法太过离奇。 巨大的身份反差，让苏若雪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将记忆中阳光简单的少年，与这个象征着无尽财富与权势的姓氏联系起来。 喉咙里，那股熟悉的瘙痒又在隐隐发作。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凭借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朝着正准备离开的叶管家开口问道： “叶管家…………请您等一等。” “冒昧打扰一下，方便告知…………您家少爷的名字吗？” 话一出口，苏若雪自己都觉得，这个请求实在是过于突兀了。 于是，她又急忙找了个借口： “公司…………公司流程要求，需要登记一下客户的信息，方便后续系统录入。” 苏若雪不擅长撒谎，这个借口也实在是有些蹩脚。 首先，公司根本没有这种强制性的，需要当场追问甲方姓名的流程。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级别的合作中，尤其是像叶家如此显赫的家族，甲方的核心成员的信息往往是高度保密的。 这是一种不言自明的禁忌。 如此直白地打听，不仅逾越了乙方的本分，更显得极其不专业和不礼貌。 苏若雪忐忑地等待着，预见到叶管家也许会露出不悦的神色，或用一句冰冷的“不方便”直接回绝。 听见这一番话，叶管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面上果然掠过了一丝细微的迟疑。 按照叶家的规矩和待客礼仪，主人的名讳确实不该由他轻易对外提及。 可紧接着，叶管家就想起了少爷那双难得郑重的眼睛。 短暂的的沉默，在包厢内蔓延。 随即，叶管家脸上的凝重，被一种更深沉的平静所取代。 “照理说，少爷的名讳，确实不便对外提及。” 他话音一顿，抬眼看向苏若雪，再开口说道： “但少爷特意吩咐过，苏小姐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我都要尽数告知。” “我家少爷的名讳是----”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苏若雪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 她紧紧盯着管家的嘴唇，心中交织着渴望证实猜想的期待，与害怕希望落空的恐惧。 会是他嘛？ 叶管家微微躬身，终于沉声说道： “叶辰安。” “希望苏小姐能对此稍作保密。” “少爷刚刚回国，我们都不希望有太多无关人等借此叨扰。” 叶………… 叶辰安。 不是叶子墨。 期待如同被细针戳破的气球，悄然泄了气。 果然…………只是巧合的同姓而已。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轻轻攫住了苏若雪。 她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又说不上为什么。 “苏小姐，那我就先告辞了。” 叶管家说完后，为她轻轻关上了包厢的门。 同时，那些沉默而高大的保镖们，也随着叶管家一同离开了。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 苏若雪转过头去，透过玻璃墙，望向外面觥筹交错的大厅。 形形色色的人们或在说笑，或在专注地品尝着盘中美食，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份热闹，反而衬得她所在的包厢格外寂静。 直到这时，苏若雪才想起来： 她刚刚光顾着紧张和谈话了。 桌上这些价格不菲的精致菜肴，根本没来得及吃上几口。 苏若雪重新拿起筷子，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餐盘间扫视了一圈。 最后夹起一块摆盘最是精美的点心，送入口中。 在细细品尝之后，她放下了筷子。 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苏若雪望着满桌精致却勾不起她太多食欲的菜肴，放下了筷子。 又下意识地望向玻璃墙外灯火辉煌的大厅。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尽头一闪而过。 第八十一章 别找了，傻瓜 在喧闹的大厅内，许多人欢声笑语。 而就在正对着包厢玻璃墙的一张餐桌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苏若雪的视线。 挺拔的身形，微卷的褐色短发。 而他身上那件亮橙色的休闲外套，更是唤醒了苏若雪的记忆。 苏若雪曾不止一次笑着打趣，说这颜色“扎眼死了，像只丑丑的孔雀”。 却总被一个人以“本少爷这是给这座城市增添活力”的理由，带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灿烂笑容给驳了回来。 “叶子墨？！” 这套打扮，与叶子墨出国前一天穿的一模一样。 那天，苏若雪没能赶去机场送行。 叶子墨在登机前给她发来的最后一张自拍里，穿的就是这一身。 背景，是机场繁忙的候机楼。 他笑得没心没肺。 而此刻，那位疑似叶子墨的少年，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来。 他的视线，穿过了人群，透过了玻璃墙，看在了苏若雪的身上。 随后，他笑了。 眼尾处，那一颗极小的，浅褐色的痣。 像是不经意间点缀在笑意旁的星子。 为他阳光俊朗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独特的辨识度。 恰在此时，一桌恰好吃完离席的客人，端着酒杯笑着，从两人视线中间穿过。 短暂地挡住了彼此的视野。 几秒钟内，苏若雪的心，仿佛被攥得很紧。 等那几人说笑着走开，苏若雪再次急切地望去时---- 那道阳光般耀眼的笑容，消失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迫切感，绕上了苏若雪得心头。 她“噌”地一声站起身来，椅子腿与地面的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苏小姐？” 一旁的服务员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不明所以地上前一步，谨慎而礼貌地询问： “您是…………用餐完毕了吗？” “还是有什么需要？” 苏若雪此刻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她甚至来不及对服务员解释半个字，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一把抓过手包，推开包厢门。 朝着那个方向疾步追去。 “叶子墨！等一下！” 苏若雪自己也不明白，胸腔里这股横冲直撞的激动，究竟从何而来。 也许，是因为那个贯穿了整个懵懂青春，却又戛然而止的玩伴，再次出现在了苏若雪的眼前。 也许，是那股久违的，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就塌不下来的安全感，又一次隐隐地包裹住了苏若雪的周身。 驱散了连日来的劳神与疲惫。 但无论如何，苏若雪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追出去看看。 她刚刚已经承受过一次小小的失望了，不想再错过一个新的可能。 哪怕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苏若雪挤过谈笑风生，举杯交错的人群，寻找着那道笑容最初出现的座位。 可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那张装饰精致的餐桌前时---- 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只有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和摆放整齐的刀叉。 无声地昭示着，的确有人在此愉快地用过餐，并且刚刚离开。 苏若雪不死心地四下张望，大厅里人流如织，笑语喧哗。 但是，没有那道身影了。 那件亮橙色外套，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错了嘛…………” 苏若雪喃喃自语地说着。 也是。 最近，她经历的事情真的太多。 太离奇，太耗费心神了。 大脑思考过度，负荷过重，偶尔出现一些幻觉或认知错乱，似乎也挺正常的。 加上刚才苏若雪在脑子里，已经自动把“叶子墨”和“叶家少爷”这两个身份绑定在一起琢磨了太久。 产生投射也不足为奇。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拾好翻涌的心情。 反正已经走出来了，包厢里的东西，估计也被服务员收得差不多了。 打个车回季家别墅吧。 今天的花费，公司报销。 不用心疼那三十多块钱的车费。 “小姐姐，您好，您是这一桌的客人吗？” “您是用餐完毕了吗？” 苏若雪闻声回头，是一位拿着清洁托盘，准备收拾餐桌的服务员。 她刚想下意识地回复“不是”，目光却顺着服务员手指的方向，定格在了桌角---- 那里，放着一份完全没有动过的小点心。 是苏若雪最爱的提拉米苏。 细腻的可可粉撒在奶酪上，层次分明，一如记忆中最诱人的模样。 “小姐姐，我们这里打包是不用额外收费的。” 没等苏若雪从怔愣中完全回神，服务员便手脚麻利地取来一个精致的甜品外带礼盒。 熟练地将那份提拉米苏细心装入盒中，系上了雅致的丝带。 随后，服务员利落地收走了桌上最后一盏干净的碟子。 而就在这时，苏若雪才发现---- 提拉米苏的碟子下方，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餐厅买单小票。 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苏若雪本能地伸出手，拈起了那张单薄的纸， 轻轻地将其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熟悉到让苏若雪眼眶发酸的字体。 写着短短五个字： 别找了，傻瓜。 一滴温热的眼泪直直坠落，恰好砸在那片墨迹之上。 墨水被泪水晕染开来，留下一小片模糊的湿痕。 “叶子墨…………” 在此刻，所有的怀疑和不确定都烟消云散。 苏若雪终于无比确信---- 刚才她看到的不是因疲惫而产生的幻觉，也不是什么巧合的误认。 叶子墨真的回来了。 叶子墨刚刚就坐在这里，看到了她。 甚至，为她点了一份她最爱的甜点。 然后…………又一次如同多年前那样，离开了。 重逢的惊喜，被捉弄的气恼。 苏若雪心中更有一种迫切的，想要立刻找到叶子墨的冲动。 她飞快地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一把拎起桌上那份被打包好的提拉米苏。 她太急了，甚至不小心轻轻撞到了一位正端着空盘子的服务员，引来对方一声惊呼也浑然不觉。 苏若雪冲过大厅，直奔那扇饭店的大门。 一把推开那扇沉重的旋转门，冲到晚风拂面的街道上。 短短的这一两分钟，苏若雪固执地觉得，叶子墨一定还没走远。 他肯定就在门口。 可门外，只有永不停歇的车水马龙，和冰冷闪烁的都市霓虹。 熙来攘往的人潮陌生而疏离，无数模糊的身影步履匆匆地穿梭而过。 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唯独没有了那一抹扎眼的亮色，和那个无比熟悉的存在。 晚风吹起了苏若雪的发丝。 只留下满心的怅惘，和手中的那份提拉米苏。 第八十二章 姐妹局，聊什么男人 “我去！小苏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就因为这个事儿？” “你是说叶子墨回来了，给你留了个蛋糕，然后故意躲着不见你？” “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拍偶像剧呢。” “他拿错了什么《霸道少爷强制爱》的剧本了吧，在这跟你玩欲擒故纵？” A市，家居卖场。 李欣怡推着手推车，走在琳琅满目的家居样板间之间。 她边拿起一个柔软的抱枕捏了捏，边开始帮身旁的苏若雪仔细分析。 自觉担任起“情感军师”的重任。 “退一万步讲，那小子以前对你啥样，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啊？” “上学那会儿，谁欺负你，他不是第一个冲上去跟人理论？” “你生理期肚子疼，是谁翘了篮球赛跑去小卖部给你买红糖姜茶，还被教练罚跑了十圈？” 叶子墨对苏若雪那些细致入微的好，李欣怡这些年可是全都看在眼里。 作为从前就跟在两人身边的“头号观察员”，李欣怡甚至觉得她都能写一本《论叶子墨的一百种双标行为》了。 看着身边还在纠结的闺蜜，李欣怡叹了口气，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要我说啊小雪，一般像你和叶子墨这种关系的存在，相处到这个份上，到头来就只有两个下场。” 她竖起两根手指，表情突然变得深沉： “一、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 “从此成为彼此通讯录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随后，李欣怡收起了一根手指，用剩下那根在苏若雪面前晃了晃： “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很明显，如果苏若雪说的是真的，那么叶子墨铁定就是第二种。 什么提拉米苏，什么“别找了傻瓜”。 这套操作简直就是在脸上写着“我还惦记着你”。 但那样就更奇怪了。 “小苏，如果他还念着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那不应该是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冲到你面前嘛？” “直接变着法子刷存在感，献殷勤，求表扬三连击啊！” “哪有正常人会玩这种捉迷藏游戏啊？” 李欣怡得出结论，用力将抱枕扔回货架。 “他是不是在国外这几年，脑子被什么东西给夹了？” “或者说，叶子墨这小子有什么难言之隐？” “比如说家里给他安排了联姻对象？或者得了什么绝症不想连累你？” “你说啥呢…………” 苏若雪都差点忘了，李欣怡就是当年带头乱传他们之间友情不纯粹的罪魁祸首。 “那时候才多大，未成年禁止谈恋爱！” “你又在乱磕什么CP啊？” “行行行，我错了，我就随口那么一比喻！” 看见苏若雪越来越黑的脸色，李欣怡立刻举起双手，假装投降。 “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 她重新推起购物车，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但依旧带着十足的吐槽能量： “好，那我们退一万步，就算只是最纯洁的革命友谊！哪有朋友是这么玩的啊？” “哦，他人回来了，看到你了，给你点个蛋糕，然后人没了，留张字条让你别找？” 李欣怡翻了个白眼： “这操作也太迷惑了吧！” “正常老朋友久别重逢，不是应该立刻冲过来给你个熊抱，然后嚷嚷着必须请客！不请不是龙国人嘛？” “要不，你试着主动联系他看看？” “毕竟他都能找到你在哪吃饭，你们之间，肯定还存着联系方式吧？” 确实有。 那个安静躺在绿泡泡列表里的头像，在这几天里，其实被苏若雪点开过无数次。 她斟酌着措辞，也确实发送过去了几条消息。 从最初试探性的【你回来了？】。 到后来带着些许情绪的【看见回话！】。 但是叶子墨都没有回复。 绿泡泡上，是没有已读标记功能的。 也不知道这是种仁慈的宽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残酷折磨。 但这种悬而未决的沉默，最是磨人。 感觉糟透了。 苏若雪怎么都想不明白，叶子墨为什么要这样躲着她。 “小苏，别想了，快来帮我看看！” “你说这款复古海报和那边那组极简线条画，哪个更适合放在入口处？” 苏若雪甩甩头，试图将烦人的思绪暂时抛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琳琅满目的家居商品上。 李欣怡正在为咖啡店挑选装饰，正对着一堆风格各异的挂画和摆件举棋不定。 谈到专业领域，苏若雪立刻进入了状态。 她仔细审视了两种风格，又考量了李欣怡描述的咖啡店整体定位---- 温馨，慵懒，还带点怀旧感。 “海报。” 苏若雪果断地指向那组色调温暖，印着旧式咖啡机图案的复古海报。 “入口是形成第一印象的关键。” “这款海报的暖色调和怀旧元素，能瞬间营造出你想要的氛围，吸引顾客走进来探索。” “极简风格更适合放在内部深度休憩区，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给人太强的疏离感。” 接着，苏若雪进一步分析了尺寸，装裱方式与墙面颜色的搭配建议。 甚至还考虑道不同时间段自然光照，对画作视觉效果的影响。 李欣怡听得连连点头，立刻将海报放入购物车： “还得是你！专业！” 就在她们转向另一排货架时，苏若雪的目光被角落一件不起眼的小装饰吸引了---- 那是一个木质的小机器人摆件。 关节处用粗糙的铆钉连接，造型笨拙又可爱。 表面漆色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斑驳。 很多年前，这种小机器人曾经在小众圈子里风靡过一阵。 一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曾经摆在她大学宿舍的书桌上好几年。 那是叶子墨出国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叶子墨当时挠着头说： “这丑东西像不像你？” “看着笨笨的，但其实特别扛造，电量十足。” 李欣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就明白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了。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苏若雪的脑袋： “苏若雪！你想男人想疯了吧？看个积木机器人都能愣神！” “这丑玩意儿跟叶子墨送你的那个还真是一模一样，怎么，睹物思人啊？” “真要找现成的，眼前不就有个白予星吗？” “颜值顶配，随叫随到，还对你那么上心，你倒是多约约人家啊！” 苏若雪吃痛地回神，没好气地瞪了李欣怡一眼，脸上有些发烫： “胡说什么呢！走了走了，去付款！” 她试图用催促掩饰瞬间的慌乱，推起购物车就往前走。 李欣怡笑嘻嘻地跟上，还在不依不饶： “哎呀，害羞什么嘛！白老师那条件，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两人推着满载的购物车，说笑打闹着走向收银台。 就在她们刚才停留，摆放着那个木质机器人的货架后方： 一个穿着简单灰色卫衣，戴着黑色棒球帽的高挺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安静地倚在金属货架旁，追随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转角。 卖场明亮的顶光掠过，短暂照亮了他低垂的帽檐下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还有那眼尾处，一颗极小的，浅褐色的痣。 第八十三章 不爆干林曼的原因 在选好咖啡店的装饰，二人拎着购物袋，前往停车场走的路上。 李欣怡侧过头来，向苏若雪聊起了那天在卿卿酒吧发生的事情。 酒吧的经理在事后，把林曼是如何刁难苏若雪，最终又如何未果的经过，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全都告诉了李欣怡。 光是看着经理发来的那一长串消息，李欣怡就气得差点当场把手机摔了。 毕竟，李欣怡是正儿八经的卿卿酒吧年会VIP。 林曼不过是个偶尔蹭着客户来的边缘人物。 被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欺负到自家闺蜜头上。 李欣怡心里憋着一股火，非常非常不满。 “小苏。” 李欣怡皱着眉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房子的设计权，让回给林曼那个绿茶婊啊？” 在她看来，苏若雪当时就应该硬气一点，直接把设计权收回来。 反正那装修的甲方是张伟。 以他和苏若雪之间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来看，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要我说，张伟那小子，看着是比以前聪明了点，会来事了。” “但骨子里和以前没啥区别。” 李欣怡撇撇嘴，一针见血地总结道： “在你面前，我看他现在还是个妥妥的舔狗，你说东他敢往西？” 苏若雪听着闺蜜这毫不留情的吐槽，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解释原因，李欣怡已经自顾自地拿出了手机，屏幕按得噼啪响： “不行，越想越气！” “我现在就给张伟发消息，让他直接把设计权还给你本人。” “本来就是你的房子！” 她一边快速打字，一边忿忿不平地念叨： “本来就是你的房子！” “凭什么让林曼那种人赚这个钱，还要给你添堵啊！” “哎呀…………欣怡，你别这么激动。” 苏若雪见状，赶紧伸出手，轻轻按下了李欣怡那激动得快要戳穿屏幕的手指。 “如果我现在立刻跟林曼闹翻，你觉得以她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和手段，会轻易放过我吗？” 看着李欣怡依旧不服气的眼睛，苏若雪继续解释道： “我可不想以后的每一天，出门都要左顾右盼，担心会不会从哪里冒出什么新的惊喜。” “哎呀，小雪！你就是太善良，太能忍了！” 李欣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跺了跺脚，对苏若雪的态度非常不满。 “你干嘛这么让着她啊，她林曼能把你怎么着？” “难不成她还真敢把你砍了还是嘎了？” “有种来啊，看她敢不敢在我们龙国闹事！” 苏若雪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闺蜜这是关心则乱了。 “不是这么说的，欣怡。” 苏若雪琢磨出来的办法，是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彻底化解林曼对她的偏见和敌意。 至少要让林曼失去攻击性。 这个打算，表面看来确实有些憋屈，甚至像是委曲求全，带着点“化敌为友”的退让意味。 但苏若雪心里清楚，这步以退为进的棋，在当前形势下非走不可。 硬碰硬直接暴打林曼的脸固然痛快，但绝非是什么好的上策。 首先，尽管林曼人品堪忧，但她的业务能力和在业内积累的资源确实出众。 在设计圈内也有着实打实的地位和影响力。 这不是单靠个人情绪就能否定的。 同样不容忽视的是，公司内部也有不少明里暗里支持林曼的人。 有的是被她手段笼络的“舔狗”。 有的是看重她业绩，与她利益捆绑的中层。 总之，在公司内部，确实形成了这么一个不容小觑的小团体，盘根错节。 苏若雪如今正处在职业生涯中一个至关重要的爬升期---- 冲击首席设计师的位置。 对她而言，拿下叶家这份重量级的设计合同，几乎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A市顶级设计师的圈子。 声望和机遇都将截然不同。 在这个节骨眼上，维持稳定的形象和良好的业内口碑，远比逞一时意气，与林曼撕破脸皮要重要得多。 那几张角度刁钻的泳池照片，就像悬在苏若雪头上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林曼牢牢捏着这个把柄，无疑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就算苏若雪这次能凭借与张伟的关系，或者动用季家的能量，去漂亮地赢下设计权这一局，也只是战术上的胜利。 治标不治本。 它无法从根本上，解除林曼这个心腹大患所带来的长期威胁。 只要林曼还在，她的敌意还在，那些照片还在，苏若雪就永远无法真正安心。 如果林曼被逼急了，选择“自爆”，将那些引人遐想的照片往公司大群里一扔。 那么即便她苏若雪最终勉强保住了首席设计师的头衔，也势必会陷入同事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泥潭。 设计师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口碑一旦坏了，并不是简单地换一家公司就能重新开始的。 只要苏若雪还在A市发展，这盆泼来的脏水就很难彻底洗净。 而且，现实是，林曼即便在这一局中落败，她也不过是损失一个单子而已。 远不至于被彻底赶出A市，更不可能因此锒铛入狱或是从世界上消失。 更不可能因此入狱，或者真的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只要她人还在这个行业，以她的性格和手段，未来就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法子给苏若雪使绊子，下套子。 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安宁。 苏若雪微微扬起嘴角： “现在，暂时先让她嘚瑟一下，占点小便宜。” “稳住她，也给我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说着，她亲昵地晃了晃李欣怡的胳膊： “怎么，跟我做了这么多年闺蜜，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和手段啊？” “放心，等我站稳了脚跟，羽翼丰满了。” “就总有办法，让林曼把今天吃掉的一切，连本带利地，乖乖地给我吐回来。” 李欣怡虽然没能完全理解苏若雪这弯弯绕绕的“深谋远虑”。 但看着好闺蜜眼中熟悉的光芒，还是信任地点了点头。 毕竟，从小到大，苏若雪认真起来的事，还从来没失过手。 “好吧好吧，信你一回。” 李欣怡暂时把对林曼的不满压回心底。 因为她想起了一件更让人期待的事。 “对了，差点忘了！” “我们赶紧去咖啡店吧，还约了白予星呢！” “他刚才电话里神秘兮兮地说，给咱们的小店准备了一份神秘大礼！” 第八十四章 大臭屁王白予星 不出意外，苏若雪和李欣怡又堵车了。 这似乎成了每次去咖啡店的固定流程。 谁让李欣怡当初选址眼光太毒辣，直接挑中了全市最繁华，人流最密集的商圈核心。 好到现在连老板自己，也得老老实实地被堵在离店门口几百米外的车流里，寸步难行。 等两人好不容易从拥堵中脱身，停好车，抱着刚从家居卖场采购回来的一大堆装饰品走到咖啡店门口时---- 才发现白予星早就到了。 他正悠闲地靠在门边，手里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用一块深色绒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看上去神秘兮兮的。 “哎！白予星！” 李欣怡一眼就瞧见了他。 看了看她和苏若雪怀里沉甸甸的东西，李欣怡立刻嚷嚷起来： “你怎么就干看着？也不快来帮把手！” “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家小苏拿这么重的东西啊？” 苏若雪和李欣怡这两个平日不怎么运动的女生，抱着刚从家居卖场血战归来的一大堆装饰品，确实累得够呛。 白予星闻声回过头来。 他还是戴着那个标志性的黑色口罩。 据他本人所说，这是所有娱乐圈人士的“生存必备道具”。 但即便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因笑意而微微弯起，依旧深邃迷人，足以让人晃神。 “是是是，李老板批评得对！是我的错！” 白予星两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接过了苏若雪怀里所有的东西，小心地放到地上。 “这种体力活，怎么能劳驾我们的首席设计师呢。” “切！” 李欣怡在一旁故意酸溜溜地撇嘴，把手里的东西也往前递了递。 “就惦记你家小苏是吧！” “我手里这些就不是东西了？重死啦！” 苏若雪被李欣怡这明目张胆的起哄搞得一阵无语。 她和白予星之间明明还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呢。 总被李欣怡这么一说，倒显得好像真有什么似的。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掩饰一丝不自在，苏若雪转头打量起咖啡店的进度。 现在咖啡店刚刚走完水电，墙面还裸露着灰色的腻子层，远没到能进行装饰的油工阶段。 她们精心挑选的这些装饰品，暂时也只能堆放在角落。 无法立刻展现出预想中的效果。 苏若雪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 凭借设计师特有的空间想象力和对色彩，材质效果的精准把握，她开始在脑海中构建画面： 将那些复古海报，绿植挂篮，暖光壁灯一一投射到未来的浅色墙面上。 想象它们与实木柜台、咖啡香气交织融合的样子………… 嗯………… 效果似乎意外地不错。 “欣怡，大概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硬装部分就能全部搞定了。” 苏若雪环顾了一下四周，凭着经验估算道： “我跟施工方师傅特意打过招呼了，你这个是工装项目，不像家装那么繁琐。” “进度会抓得紧一点，应该能比预期快一些。” “等全部装修完毕，最好再留出一个月的时间，开窗透透气，散散味道，确保环境绝对舒适安全。” “然后…………” 苏若雪笑着拍了拍李欣怡的肩膀。 “就可以挑个黄道吉日，热热闹闹地开门大吉了！” “到时候，你这李老板可就要正式走马上任啦！” 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店，一直是苏若雪藏在心底的梦想。 如今看着好闺蜜先她一步将这个梦想付诸现实，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别样的欣慰和快乐。 苏若雪甚至暗戳戳地想： 万一以后她不想在设计圈卷了，就随时来投奔李欣怡。 当不成老板，当个悠闲的前台小妹似乎也不错。 每天闻着咖啡香，想想就惬意。 “对了，白予星。” 苏若雪将目光转向一直含笑旁观的白予星，指了指他手里那个始终被绒布遮盖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你这神秘兮兮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啊？” “现在总能揭晓了吧？” 白予星笑了笑。 他非但没展示，反而把那东西往怀里更紧地搂了搂。 “我只能说，这是一个能帮助你们引流的好东西！” “绝对惊喜！” 神神叨叨的。 在两位女生“不交代就别想走”的目光逼视下，白予星终于投降，决定提前揭开谜底。 他故作郑重地，缓缓地撤下了那块深色绒布---- 里面露出的，竟然是一个做工精致，但空空如也的………… 相框。 “喏，就是这个！” 白予星得意地展示着那个空相框。 “这个？” 苏若雪凑近了些，左看右看。 相框里除了干净的背板，什么都没有。 什么玩意？皇帝的新照片？ “等咖啡店开业了，我第一站就来你们这儿，点一杯招牌咖啡。” “然后呢，我就拿着它，让你们给我拍一张最帅的宣传照！” 白予星打了个响指，眉飞色舞地解释一番。 随后，又指向店内那面最显眼的墙壁。 “接着，就把我这张巨幅帅照，裱起来，挂在那儿！” “找一个最亮眼的位置！” “这不就能吸引我的粉丝们都来打卡消费了吗？” “明星效应，懂不懂？” 苏若雪直接送了他一个白眼。 说实话，在白予星的概念里，他可能依然是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 但在苏若雪认识他之前，确实没怎么听过这个名字。 至于他口中那段风光的过往和拍摄过的广告，或许年代确实有些久远。 远到那时的苏若雪连手机都还没有摸过，电视也不怎么看。 “你是指望你那些二次元宅粉们，特地跑来线下喝咖啡吗？” 苏若雪忍不住发出了灵魂质疑，眉毛挑得老高。 她可是有发言权的。 毕竟，苏若雪曾偷偷搞了个小号，潜进过白予星的后援团内部“深入敌营”。 在白予星在餐厅高调帮她解围后，苏若雪总有点后怕。 担心他那群神通广大的粉丝会顺藤摸瓜，把她这个“绯闻女友”给人肉出来。 第八十五章 不喜欢的邀约，直接拒绝 结果混进去之后她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和白予星当初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群粉丝非但没把她当敌人，反而热火朝天地磕起了她和白予星的CP。 那是各种显微镜分析他们那次餐厅“偶遇”的细节。 还产出不少离奇狗血的同人文。 甚至真的有一大批“妈妈粉”每天都在评论区深情呼唤： “星星啊，什么时候把姑娘正式领回来啊？” “妈妈支持你！赶紧结婚吧！” ………… 看得苏若雪头皮发麻，只能感叹一句： 妈妈粉，真恐怖。 撇开这群催婚的“妈妈”，白予星的粉丝构成确实以热爱二次元的年轻女孩为主。 他出的COS质量极高，神形兼备。 在圈内是公认的“还原帝”，拥趸不少。 但她们真的愿意为了支持偶像，专门花几十块钱跑来线下买一杯“偶像同款咖啡”吗？ 苏若雪摸着良心想了想，凭借她对粉圈文化的浅显了解………… 好像还真的会。 粉丝经济的威力不可小觑。 可这件事，从白予星本人嘴里用那种“快夸我聪明”的得意语气说出来---- 苏若雪就觉得格外手痒，忍不住想怼他。 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太臭屁了！ “哎！我觉得你这个想法特别不错！” 李欣怡直接一拍大腿，眼睛发亮。 显然是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好嘛。 老板都发话拍板了，那苏若雪这个“打工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新到货的装饰品，李欣怡说什么都要拉着两人留下来，必须一起去吃顿烧烤。 美其名曰“庆祝小店即将迎来辉煌”。 其实苏若雪心里门儿清，这多少有点“赔罪”和“再创造机会”的意思。 上次李欣怡和白予星私下做了个“交易”，本想给两人制造点暧昧氛围。 结果好好的场面，硬是被半路杀出来的林曼给搅黄了。 所以这一次，李欣怡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必须再帮白予星多创造点接触苏若雪的机会。 只不过，吃过一次亏的她，这次是万万不敢再找借口偷偷溜走，给二人留下什么所谓的“私密空间”了。 她可得牢牢盯着，确保万无一失。 三人默契地没有选择白予星那辆过于骚包亮眼的红色跑车。 毕竟，白予星这辆标志性的座驾，早就被他的粉丝们熟知并津津乐道了。 苏若雪觉得，在两人关系尚未明确，一切仍是雾里看花的阶段，还是能少一点引人遐想的误会就少一点。 她可不想明天一早在粉丝群里，看到什么奇怪的同人文了。 最终，三人决定开着李欣怡那辆低调实用的小轿车，来到了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烧烤店。 李欣怡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进去。 “这是我一个好哥们儿开的店，味道绝对正宗！” 看着李欣怡和老板熟稔打招呼的样子，苏若雪心里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李欣怡这家伙，实际上不会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吧？ 就算比不上季家，叶家那种顶级豪门，估摸着也和张伟家的水平差不多了。 不然怎么解释她也是卿卿酒吧的年会VIP，还能随时盘下一家地段这么好的咖啡店？ 刚好，他们俩都是卿卿酒吧的年会VIP。 嗯，逻辑缜密，非常合理。 到了相对私密的小包间里，白予星终于能摘下那个戴了半天的口罩。 他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脸上被口罩边缘勒出的几道红印。 借着等菜的间隙，苏若雪简单地向白予星解释了一遍，当时在酒吧为何选择对林曼“握手言和”。 而非是正面冲突。 白予星听得很认真，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完全理解和支持苏若雪的做法。 “若雪，你做得对。” “有时候，硬碰硬看似解气，实则后患无穷。” “一时打脸是爽了，但很容易招来更阴狠的报复。” “你这样做，很聪明，也很有分寸。” 他当艺人这么久，见过太多占尽道理的人，反而因为一时冲动，落得个被雪藏，被封杀的下场。 这时，一盘盘冒着热气、滋滋作响的烧烤被端了上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包间。 李欣怡一边忙着张罗，一边拼命朝白予星使眼色。 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响。 暗示白予星赶紧把握机会，多照顾一下旁边的苏若雪。 比如递个串儿，倒个饮料什么的。 可白予星像是完全没接收到信号一样，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没有刻意地去献殷勤。 白予星并非不懂李欣怡的用意。 相反，他太懂了。 那些在名媛聚会，酒会应酬里，如何恰到好处地表示关怀，赢取好感的“手段”。 白予星闭着眼都能玩出花来。 那天，在餐厅替苏若雪挡掉那个奇葩相亲男时，白予星就用上了那套熟练的解围技巧。 连摸脸安抚的小动作都做得那么自然流畅。 简直堪称“体贴绅士”的模板。 只是………… 季青瑶那张总是带着点愤愤不平，咬牙切齿评价他“渣男”的面孔，总会时不时浮现在白予星的脑海。 他知道，苏若雪和季青瑶现在情同姐妹，相处时间不短。 尽管苏若雪曾私下帮他说过话，甚至还试图在季青瑶面前替他澄清一些误会。 但白予星心里清楚： 这种“渣男”的标签，是一种无形的氛围。 即使苏若雪竭力保持公正，多多少少也会被浸染一点。 他觉得，自己现在没必要表现得过于急切或熟稔。 刻意为之的热情，不如顺其自然的关怀来得真实可贵。 在苏若雪面前，白予星想放下那些已经被用得过于熟练的“套路”。 他是真的对眼前这个“倔强”坚韧的女孩，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名利场的浮华，白予星见多了。 那些被灯光追逐，被镜头精雕细琢的美人明星，或是巧笑倩兮或才华横溢的才女名媛。 在他眼中，也褪去了最初的惊艳。 反而是苏若雪---- 一个彻头彻尾的“素人”。 她身上那股沉静的力量，那种在困境中不卑不亢的坚韧，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尚未被名利磨平棱角的纯粹感。 像一阵带着雨后青草气息的风，悄然拂过白予星早已有些审美疲劳的心湖。 所以，白予星放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表演”。 他只是很自然地侧过身，注意到了苏若雪刚刚剥完一只大虾，指尖还残留着些许汁水。 白予星抽出两张干净的纸巾，递到了苏若雪的面前。 “给。” 就在苏若雪接过纸巾擦拭手指时，白予星才用朋友般的口吻，抛出了酝酿已久的邀约： “明天有空吗？” “听说新上了一部不错的电影，评价挺好的。”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第八十六章 烧烤摊奇妙物语 白予星这回是真下了血本做功课。 别说苏若雪偏爱的文艺片类型了。 就连她吐槽过哪个导演的叙事节奏太拖沓，哪个的结局太狗血，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跟搞情报似的。 正巧，一部刚在国外电影节上崭露头角，拿了个小众奖项的片子，悄咪咪地就在本地上了映。 他二话不说，直接大手一挥，包了场。 从柔和得恰到好处的观影灯光，到正中央视野绝佳的黄金双人座。 甚至连影厅里那该死的空调温度，都被白予星提前打点过。 确保是苏若雪觉得最舒服的二十六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等着李欣怡那边配合着煽风点火，把苏若雪哄过去了。 然而，苏若雪却摇了摇头，婉拒了白予星的邀请。 “明天不行。” 因为明天，她有一件至关重要，关乎饭碗的事情必须要去完成： 与贾大师会面。 季晨那边早就安排妥当了，明天就要把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贾大师，请出山，移驾季家别墅。 而这次会面的核心议题，便是要敲定好，那块至关重要的风水石。 这玩意儿在苏若雪眼里，早就超出了普通装饰品的范畴。 它堪称是整个别墅项目的“气运”之基，牵一发而动全身。 选什么样的石头？什么颜色？什么形状？摆哪个方位？ 苏若雪不敢自己瞎拿主意。 尤其这别墅的主儿是贾大师这种“高人”。 虽然，在苏若雪看来，贾大师像个神神叨叨，行走的江湖术士。 但架不住人家是甲方爸爸钦点的“专家”。 跟季家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水深得很。 说起风水，苏若雪几乎是一点都不懂。 她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储备，除了给季晨做PPT时恶补的那些以外。 就仅限于设计中最基础的“坐北朝南”和“进门别对厕所”。 一切，都必须等待贾大师这个“业主”来决定。 在贾大师亲自过目石料的材质，感受石头的“气场”，审视雕工的“道韵”之后，才能一锤定音。 至于这位大师是早就心里有谱，藏了块绝世好石等着出场，还是得临时去山里现挖一块。 谁也说不准。 反正，甲方说了算。 随着苏若雪话音落下，这神转折显然超出了李欣怡的预料。 她手里还捏着半根烤串，嘴巴微张，眼神在白予星和苏若雪之间来回切换。 僚机助攻宣告失败！这剧本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眼瞅着月老的红线又一次要被剪断，李欣怡是操碎了心。 她这么做，不光是为了和白予星那点“引流交易”。 更是打心眼里希望她家小苏能幸福。 关键是，白予星可是苏若雪相亲以来，唯一一个没被她疯狂吐槽过的对象。 这还不值得一个全力助攻？ 冲啊！ 李欣怡内心的小剧场已经演到他们孩子打酱油了。 她想着，像白予星这种众星捧月，从来不缺人追的主儿，大概早就习惯了被捧着供着。 冷不丁被苏若雪这么干脆地拒绝，估计那点兴致会像漏气的气球，“噗”一下就瘪了。 说不定就此打退堂鼓，懒得再费劲拉扯。 然而，白予星的反应，却有点出乎李欣怡的意料。 他没露出一丝一毫被拒绝的不快。 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那表情，与其说是失落，不如说是来了点兴趣。 李欣怡差点把眼珠子给瞪了出来，内心狂刷弹幕： 【我去！哥们你的脑回路是钛合金做的吗？被拒了还这么嗨？！】 【小苏啊小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钓上来的是条什么品种的稀有鱼啊？】 而白予星，此刻也在脑海中短暂回忆了一番： 就凭他这张脸和这名气，想跟他单独约着看个电影，吃个饭的人，怕是能把影城预约系统挤瘫痪。 他也很久没尝到被如此干脆利落说“不”的滋味了。 可偏偏苏若雪这个相亲相来的“熟人”，愣是把他这“万人迷”的待遇打了个骨折。 从认识到现在，除了上次的解围和“偶遇”以外。 苏若雪基本就没给过他正经独处的机会。 这反常的待遇，反而像根羽毛，在白予星心里最痒痒的地方反复撩拨。 好奇像藤蔓一样滋长，混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趣---- 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是真忙，还是对他真的没有兴趣？ 越是够不着，越想凑近了看清楚。 当然，他最近也确实闲得发慌。 那五千万的违约金像座小山压在心头，正经出道又被季晨压着。 除了跑跑漫展和那个让他膈应到胃疼的录音棚，时间简直多得能拧出水来。 “行。” 白予星利落地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油渍，站起了身子。 他的笑容依旧晃眼，看不出半点失落。 “好饭不怕晚，那咱们…………以后再约。” 说完，不等两位女士反应，他熟门熟路地走去前台买了单。 刷卡买单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得像拍杂志封面。 随后，三人走出了烧烤摊。 苏若雪没让白予星送自己回季家别墅。 那地方太扎眼，也太敏感了。 苏若雪心想着： 季家树大招风，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她一个借住的“临时工”，还是低调点好，少给季姐添麻烦，也少给自己招“晦气”。 万一被哪个狗仔拍到她和白予星深夜出现在季家别墅门口………… 那画面太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至于那些有本事自己查到别墅位置的大佬………… 那就不关她苏若雪的事了。 于是，她随口编了个“还要去附近超市买点日用品”的借口，婉拒了白予星。 看着白予星带着那标志性笑容的挥手告别，苏若雪心里那点小小的歉意，很快就被独自清净的轻松感取代了。 回到季家别墅，门厅温暖的光线包裹下来。 陈管家如往常般出现，无声地接过了她的手包。 “苏小姐，少爷让我转告您，贾大师那边定好了，明天下午三点过来。” “所以，您上午可以安心睡个懒觉。” 得。 这位季大少爷，偶尔还挺人性化的。 少知道让人补个觉，没一大清早把人薅起来候着。 这点值得点个赞。 第八十七章 再见死秃驴 洗漱完毕，苏若雪把自己摔进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大床里。 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幽幽亮起的光，映着她有些烦躁的脸。 她习惯性地点开手机屏幕。 置顶的聊天框，依旧是死寂一片。 叶子墨还是没回她的消息。 苏若雪抿了抿唇，心里那点小火苗“噌”地一下又冒起来了。 闺蜜说得对。 在这儿像个怨妇似的瞎猜，内耗个什么劲儿？ 她苏若雪行得正坐得直，又不是叶子墨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犯得着为了他一个消息，把自己搞得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吗？ 直接联系！ 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儿，苏若雪“啪”地点下了那个绿色的语音通话键。 听筒紧紧贴在耳边，里面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 直到最后被系统冰冷无情的自动挂断，屏幕重新暗了下去。 叶子墨依旧是毫无反应。 他甚至吝啬到连个“正在输入中…………”的假象都懒得伪装。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就好像，叶子墨这个人，连同他的手机，一起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可这种刻意的消失与躲避，反而让苏若雪更加确定： 那天在天河饭店那个留下“别找了，傻瓜”的人，绝对就是叶子墨本人！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谁不是手机长在手上，跟长了个新器官似的？ 吃饭看，走路看。 上厕所都得抓紧时间再划拉两下。 一整天不看手机？骗鬼呢！ 要么，就是叶子墨已经把她拉黑屏蔽了。 可苏若雪发了那么多条消息，并没有收到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这也是苏若雪最不理解的一种可能： 她发的每一条消息，每一通未接语音的刺眼提醒，叶子墨都看到了。 他只是不想回。 或者说，不能回？ 苏若雪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决定把叶子墨那团乱麻暂时扔进回收站。 想不通就不想了！ 内耗伤身还掉头发，不值得！ 睡觉！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决战时刻。 苏若雪站在衣帽间那排当季新衣前，陷入了今日份的穿搭沉思。 不同于面见季晨时需要专业得体，也不同于会见叶家时需要气场全开。 这次的目标客户情况有点特殊。 苏若雪看着几件设计感强的，摇了摇头。 最终，她挑了一身最素净的装扮。 米白色亚麻衬衫配深咖色直筒裤，头发松松挽了个低髻，耳钉都选了最小号的珍珠款。 贾大师这种“得道高人”，八成是喜欢返璞归真的。 嫌弃那种花花绿绿的俗物。 一下楼，苏若雪就被眼前的阵仗小小惊了一下。 陈管家一大早就领着几个佣人忙活开了。 宽敞明亮的会客厅中央，硬是被清空出一块纤尘不染的平地。 上面规规矩矩摆着两个薄得可怜，看着就硌人的蒲团小垫子。 中间放着一张低矮的素面原木小桌，桌上一尘不染。 连个水杯都没有。 苏若雪一看，这应该是要和大师跪坐着聊一下午了。 就在这时，庭院外传来了一阵的引擎声。 不一会儿，贾大师就在佣人的引导下，迈着仙风道骨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仿佛看透红尘的笑眯眯模样。 脸上的褶子都堆出了几分慈祥。 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脖子上却挂着一串极其扎眼的念珠项链。 每一颗珠子都油光水亮，目测比鹌鹑蛋还大一圈。 随着他落座的动作“哗啦”轻响。 “贾大师，您好。” “苏施主，别来无恙？” 两人依着那硌人的小蒲团，隔着素面木桌相对跪坐。 苏若雪悄悄吸了口气，努力忽视膝盖传来的不适感。 这再次会面，让苏若雪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贾大师在季家那超然的地位。 整个过程中，无论是沉稳的陈管家，还是往来穿梭，动作轻得如同猫步的佣人。 只要靠近贾大师，无一不是微微躬着身，视线恭敬地垂落在地面。 连说话都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阵仗，绝非寻常贵客能享受到的待遇。 苏若雪想起季晨那日低沉的话语---- 贾大师对季老爷子，是有救命之恩的。 这还真是挺玄乎。 以季家的财力和人脉，什么样的顶级医疗资源请不到？ 什么样的尖端仪器用不起？ 最后，居然要靠一个卖弄玄学的人起死回生？ 苏若雪当然不敢直接跑去问季老爷子“您老当年是怎么被大师救的？”。 她打算找个机会，去找季晨问问。 借口她都想好了。 就说想在别墅的设计中，特别融入对贾大师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 比如做个什么象征性的小装置，刻个感恩铭牌之类的细节。 去问问季晨这个想法是否合适。 顺便探探口风。 嗯，这就很合理了。 既体现了设计的人文关怀，又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思绪电转间，苏若雪并没有耽误手上的动作。 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将带来的设计图纸在木桌上小心铺开。 “贾大师，您这套别墅的方案，我这边已经严格遵照您提供的布局和需求，完成了所有深化设计和细节规划。” “所有隐蔽工程和动线都复核过了，确保万无一失。” “今天特意请您移步，主要是有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必须由您亲自定夺。” “就是这块风水石。” 苏若雪伸手，指向设计图上，庭院中央那个醒目的标记点： “关于它的最终落位和安置，您是希望由我们的专业施工团队全程负责安装调试，严格按照您指定的方位执行。” “还是倾向于您来亲自指定人选负责这关键的一步呢？” 第八十八章 风水石与奇怪的房间 苏若雪想着先确认一下，贾大师究竟想不想让她来处理这块风水石。 “这个嘛…………” 贾大师拉长了语调，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飘渺感。 他慢悠悠地捻动着脖子上那串油光水亮的大珠子，发出“哗啦”的轻响。 眼神似笑非笑地扫过苏若雪。 “就不劳苏施主您劳神费心了。” 苏若雪心里松了口气。 这就意味着，她再也不用为这块石头的材质，形状，颜色等等一系列能让人头秃的问题绞尽脑汁了。 现在和她，和公司都没啥关系了。 还没来得及把笑容扩大，苏若雪就听见贾大师紧接着又悠悠地补了一句： “贫道已有安排。” “这块石头…………”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图纸，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 边捻动着那硕大的念珠，边神秘地说道： “它…………自有它的灵性。” “该来的时候，它自然会来。” “强求不得，安排…………也是无用。” 苏若雪脸上那刚准备绽放的笑容瞬间冻僵了，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她完全没有听懂贾大师在说些什么。 不过既然解决了最重要的问题，苏若雪决定不再纠结这块有灵性的石头到底怎么“自己来”。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和贾大师逐一核对其他设计细节。 墙面颜色，门窗尺寸，庭院植被………… 力求把能确定的部分都敲死，免得夜长梦多。 核对过程还算顺利。 贾大师虽然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但至少在具体尺寸和材料选择上，没再抛出什么“自有缘法”之类的玄学炸弹。 然而，当苏若雪的目光再次扫过图纸上那个位于地下一层，被无数电线汇聚点包围的，特意加粗标注的神秘房间时---- 她心里依旧觉得有些不安。 不搞清楚它的用途，苏若雪就总觉得不得劲。 “贾大师。” 苏若雪清了清嗓子。 “还有个问题，可能需要您指点一下。” 她指向那个房间，抬头看向贾大师，开口问道： “冒昧请教一下，您规划的这个房间…………具体是打算用来做什么的呢？” 苏若雪顿了顿，不等贾大师回答，又补了一个充分专业的理由： “是这样的，我从设计图纸和管线规划来看，有大量，密集的电线线路最终都汇聚到了这一个房间内。” “这种超高密度的线路集中，在工程上是非常罕见的，也极其危险。” 苏若雪加重了语气，目光直视贾大师： “它意味着巨大的电流过载风险，一旦发生短路，接触不良或者散热不佳，极易引发火灾。” “甚至可能造成爆炸，安全隐患非常大。” “所以，如果您方便告知这个房间的具体用途，我可以立刻着手，帮您设计一套针对性的安全防护措施。” 一般来说，设计师在面对这种明显有问题的区域时，就应该据理力争。 把安全隐患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甚至出具风险评估报告，强烈建议业主整改。 这是对业主负责，也是对自己职业生涯负责。 但根据那位王叔所说，这份方案，是一个所谓的“专业团队”，在贾大师的明确要求下做出来的。 虽然那图纸在苏若雪看来，充满了外行人的想当然和不顾后果的冒险，业余得让她想掀桌。 但既然顶着“专业团队”的名头，应该也不至于比她还萌新。 尽管苏若雪转行做家装设计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扎实的专业基础和之前参与大型工装项目的经验告诉她： 面对这种超高密度线路集中的情况，最稳妥，最有效的解决方案，无非就是以下几点---- 比如加强线路绝缘，增设独立防火分区，安装智能温度监控和自动断电系统等等………… 这些都是工程界的黄金准则，是无数惨痛教训换来的经验。 可以最大程度地预防事故发生，保障整个别墅的安全。 此前，贾大师一直眯着眼，脸上挂着那副万年不变，高深莫测的弥勒佛式微笑。 手上悠闲地捻动着那串大珠子。 可就在苏若雪详细阐述安全隐患和解决方案的时候，她敏锐地捕捉到： 贾大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双总是眯成缝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不少。 瞳孔深处，似乎也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虽然这失态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贾大师立刻又强迫自己眯起了眼。 但那道重新眯起的缝隙里射出的目光，却不再是之前的慈祥或飘渺。 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的，甚至有些警惕的光芒。 在苏若雪脸上来回扫视。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 过了好一会儿，贾大师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重新开口。 那声音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施主，您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只是，关于这房间一事…………” 贾大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眼神也避开了苏若雪探究的目光： “已有高人施主提前测算过，此间布局，万无一失。” “所以…………” “您就不必再问，也不必劳神了。” 有问题。 虽然，客户对某个特定区域的使用目的有隐私权，设计师无权过问细节。 这道理苏若雪也懂。 但通常情况下，客户都会选择积极沟通。 生怕设计师理解不到位，影响最终效果。 哪有像贾大师这样，藏着掖着，还搬出“高人测算过”这种玄乎借口来搪塞的？ 季青瑶和苏若雪闲聊时曾经提过： 贾大师这人，平时连智能手机都很少用。 对现代电子设备基本是敬而远之。 一副“科技绝缘体”的做派。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连手机都玩不转的“高人”。 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别墅里，专门设计一个需要汇集如此多电线，能带动大型高耗电设备的神秘房间呢？ 第八十九章 贾大师的邀请 而且，对这个房间的用途，贾大师还如此讳莫如深。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毕竟，苏若雪只是个卑微的打工人。 一个被甲方链层层压制的乙方设计师。 她已经明确指出了风险，给出了专业的解决方案。 甚至顶着压力追问了房间的用途。 但甲方爸爸的甲方爸爸，用一句“高人算过，万无一失”就把她所有的努力和担忧都轻飘飘地挡了回来。 再纠缠下去，不仅徒劳无功，还可能惹恼这位在季家地位超然的“大师”。 到时候，给她自己穿小鞋是小事，万一连累到公司，后果就严重了。 行吧。 苏若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强行把那点职业良知和不安摁了回去。 甲方说了算。 甲方爸爸的甲方爸爸，更是说了算！ 反正………… 最后真炸了，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 背锅的横竖不是她这个小虾米。 苏若雪脸上重新堆起那副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对着贾大师微微颔首： “好的，贾大师。” “既然您这边已有周全安排，那我就不再多问了。” “一切以您的意思为准。” 贾大师见苏若雪如此“识趣”，不再追问那敏感的房间。 脸上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孺子可教”的满意。 他捻着那串油光水亮的大珠子，在寂静的会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善哉，善哉。” “苏施主年纪轻轻，便如此通情达理，实属难得。” “我观你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隐有慧光流转。” “这份慧根，若不好生引导，怕是…………可惜了。” 听到贾大师这番结合了看相和忽悠的“标准话术”，苏若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怎么听，怎么像是那种传销组织发展下线时的话术模板。 而且，这番话，听起来是夸赞，但苏若雪却莫名感到一丝被评估的压力。 特别是那句“可惜了”。 隐隐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仿佛在暗示她若不顺从，就会错失什么，甚至…………会招致什么。 果然，贾大师话锋一转，那双眯缝眼里闪烁着一种“发现可塑之才”的光芒。 但深处却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 他笑眯眯地发出了的邀请： “今日机缘难得，我恰好得了一卷新悟的书籍。” “想来，该是能助施主灵感如泉涌，境界更上层楼。” “苏施主若有闲暇，不妨移步静室，听我为你开解一二？” “贫道定倾囊相授，助你早日窥得设计大道真谛。” “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开解？倾囊相授？ 苏若雪听明白了： 贾大师现在，是想拉着她，去讲些什么东西。 她没完全想明白贾大师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抬举”她。 但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 苏若雪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个…………贾大师，我…………” 拒绝？ 直接说没兴趣或者没时间？ 贾大师在季家地位超然，连季晨都对他礼让三分。 苏若雪自己一个小小的设计师，要是当面驳了贾大师的面子。 万一他心生不满，在季老爷子或者季晨面前随口说一句“此女心性浮躁，难堪大用”………… 那她好不容易在季家积累起来的一点好印象，可能都会随之烟消云散了。 要不…………硬着头皮去听一会儿？ 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就在苏若雪犹豫不决时---- 贾大师仿佛看穿了苏若雪的心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慢悠悠地补充道： “苏施主不必多虑。” “我这经文开解，非但能助你设计之道精进如飞，更能开慧眼，识贵人。” “待你悟得其中几分真意，证明你确有慧根。” “我自会择机，在A市峰会，乃至A市设计协会的诸位名流面前，为你点明慧根，扬名立信。” “届时，苏施主的名字，便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 “设计协会的年度新锐提名…………对苏施主而言，或许就不再是遥不可及之事了。” “这份机缘…………可是千金难求啊。”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若雪的心坎上。 A市峰会，那是A市顶级名流和商业巨鳄的聚会。 设计协会，更是汇聚了行业顶尖大佬。 如果真能在那种场合被贾大师这位“季家座上宾”公开肯定一句………… 那效果，绝对比拿十个设计金奖还要轰动。 苏若雪的名字，说不定真的能一夜之间就能响彻A市设计圈。 资源，项目，人脉………… 还不是滚滚而来？ 更别提“设计协会年度新锐提名”了。 这几乎是直接打开了通往金字塔尖的大门，是无数设计师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顶级资源。 苏若雪在震惊之余，一股寒意也悄然升起，伴随着更深的不解和警惕。 她对贾大师的身份有了颠覆性的认知。 苏若雪原以为这位大师只是靠着“救命之恩”在季家有些地位。 顶多能影响季家的决策。 可如今看来………… 他竟能轻描淡写地许诺在季氏年会，设计协会理事会上为她“扬名立信”？ 甚至能左右设计协会年度新锐？ 这能量太恐怖了。 已经远远超出了苏若雪对一个“风水顾问”或“玄学大师”的认知范畴。 感觉，更像是能撬动A市顶级商业圈，和设计界核心资源的隐形巨鳄。 诡异。 贾大师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满口玄学，看似神棍的人，凭什么能在A市拥有如此翻云覆雨的能量？ 他背后究竟站着谁？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某种力量的代言人？ 苏若雪不懂，也无法理解。 去？还是不去？ 她又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 左边是得罪大佬的深渊。 右边是可能一步登天，但也可能坠入洗脑泥潭的云端捷径。 第九十章 季少爷救场，死秃驴跑路 就在这时---- 旁边一个一直安静侍立，穿着佣人服饰，面相敦厚的中年妇人，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 她突然带着一脸“发自肺腑”的虔诚笑容，上前一步，热切地附和道： “是啊是啊！苏小姐，您可真是有福气！” “贾大师的书籍开解，那可是千金难求，万金不换的天大机缘啊！” “我们这些下人平时想听个只言片语，都没有资格呢！” “上次我有幸，在门外听大师讲了一小段，哎呀，那感觉！整个人就像被圣水洗过一样，通体舒畅，杂念全消！” “连困扰我多年的失眠都好了！” “干活都觉得浑身是劲儿，脑子也灵光了！” “您看我现在，是不是气色都好了很多？” 妇人说着，还特意挺了挺胸，红光满面地展示着“疗效”。 牛啊，还有托儿？ 苏若雪确实想过，贾大师之于季家，影响力应该是很深远的。 但是也没想到，会渗透得这么彻底。 从金字塔尖的季老爷子，手握实权的王叔，深不可测的季晨，再到眼前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佣人………… 贾大师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季家这座庞然大物的每一个角落。 这让苏若雪感到一阵寒意。 “阿姨…………您这是？” “哎呀，苏小姐！” 妇人一拍大腿，急切说道： “贾大师平时只给老爷他们讲书！那都是顶顶机密，天大的福分！” “如今，大师这是慧眼识珠，想收您入门墙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祖坟冒青烟都求不来的机缘！” 入门墙？慧眼识珠？ 这顶高帽子扣得苏若雪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她确实感到骑虎难下---- 不光是因为拒绝可能带来的隐患。 更重要的是，她一时也想不出体面的推辞方式。 直接说“我不信这个”？ 那不等于当众扇大师的脸，质疑他的“神迹”吗？ 苏若雪甚至能想象出，如果她此刻摇头，贾大师脸上那“慈祥”的笑容会如何瞬间冻结。 而眼前这个“托儿”，肯定会立刻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哎哟”一声长叹。 边摇着头，边说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的机缘…………” 到那时，她苏若雪在季家，恐怕就要被打上“不识抬举”“辜负大师恩典”的标签了。 苏若雪下意识地瞥向一旁静立的陈管家。 陈管家眉头微微一皱。 他显然也看出了这妇人的突兀和意图。 作为季家的大管家，陈管家本就受季青瑶所托要照顾好苏若雪。 此刻见苏若雪面露难色，便准备出面解围。 于是，陈管家微微上前半步，开口说道： “王嫂，苏小姐在谈正事，你…………”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贾大师打断了。 贾大师甚至没有转头看陈管家一眼。 只是捻珠的手指稍稍一顿。 眼皮都没抬。 用那依旧慈祥的语调，轻飘飘地截住了陈管家的话头： “无妨，陈管家。” “王嫂也是一片赤诚，有感而发罢了。” “让她说，不打紧。” 陈管家深深地看了一眼贾大师那纹丝不动的侧影，重新垂下眼帘。 恢复了原先恭敬的表情。 只是那挺直的背脊，透着一股强压下的僵硬。 苏若雪也明白了： 这“托儿”的出现，就是贾大师默许，甚至授意的。 陈管家也没有办法。 就在苏若雪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名利诱惑”和“潜在风险”的双重压力压垮时---- 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从会客厅入口处传来： “贾大师。” 霎时间，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位正“红光满面“的妇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循声望去。 季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他迈步走向苏若雪身侧，目光在她那略显苍白，强撑笑容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随即转向贾大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大师今日精神矍铄，看来是参悟又有所得。” 他的视线扫过那位刚刚还口若悬河的王嫂。 目光如寒潭掠过的冰凌，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嫂立刻噤若寒蝉，慌忙低下头去，缩回阴影之中。 再也不敢发声。 不论贾大师在季家地位有多超然，季晨可是名正言顺的季家少爷。 是主子。 这是与生俱来的身份。 不是像陈管家那样，可以凭借贾大师的青睐，就能轻易逾越的存在。 “不过。” 季晨重新看向贾大师，开口说道： “苏小姐今日设计劳神，怕是精力不济，听不得深奥经文了。” “大师您跟我说过，强行开解，恐有损心神。” “况且，父亲那边刚传话过来，说您今日调理身体的药，时辰到了，该喝了。” “陈叔，送大师去父亲那边吧。” “药别凉了，药性散了就不好了。” 贾大师脸上的笑容，随着季晨的话语瞬间凝固。 那串捻动的大珠子也停在了指间。 他看向季晨，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被打断的不悦。 有对“药”这个借口的了然。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但很快，贾大师又恢复了那副“慈祥”模样，呵呵一笑。 仿佛刚才的邀请只是随口一提。 “小季施主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 “苏施主今日辛苦，是该好好静养休息。” 他站起身，对着季晨微微颔首： “那我就先告辞了，莫让季施主久等。” 说完，贾大师不再与苏若雪言语，在陈管家的引导下，转身离开了会客厅。 那个妇人更是早已不知何时溜走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袭道袍彻底消失在门廊转角，苏若雪才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她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这死秃驴………… 面上永远挂着那副慈眉善目的笑容，说话做事也都是笑嘻嘻的。 可无形中，给苏若雪施加的压力，却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勒得她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真是古怪至极。 苏若雪偷偷瞄了一眼身旁身姿挺拔的季晨，正想开口道谢。 然而，季晨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她身上。 而是凝注在她面前摊开的图纸上。 他修长的手指伸出，点在了那个被特意加粗标注的神秘房间。 “这个地方。” “你问过了？” 第九十一章 小时候，总是很美好的 “是，季总。” 苏若雪轻声应道，点了点头。 “贾大师…………解决了你的困惑嘛？” “没有。” “大师没有告诉我，这间房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听见苏若雪这番话，季晨默然片刻。 下一秒，他在苏若雪的对面席地坐了下来。 这个随性的动作，让季晨身上那股冷峻的气质柔和了几分。 “嗯，知道了。” 说着，季晨从口袋里摸索片刻，取出了那串粉色的兔子手串。 接着，他轻轻地把这串“特殊”的手串，推到苏若雪面前的图纸上。 晶莹的粉钻，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连接处那两个略显幼稚的塑料兔子头，与整串珠子的贵重形成一种微妙的反差。 这还是苏若雪第一次近距离仔细端详这个抽象的小东西。 看着看着，苏若雪才发现： 这只兔子的造型，好像莫名有些眼熟。 苏若雪在很小的时候，就患上了咳嗽变异性哮喘。 每次发作，嗓子里就跟有羽毛不停地挠，痒得钻心。 一咳起来就停不下。 直到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肺管子像要被扯出来似的。 因此，父亲经常带着苏若雪往返于各家医院，拜访过许多名医。 大夫们说法都差不多。 要么说苏若雪是过敏体质，要么说是因为细菌感染。 传统治疗多局限于对症抗炎，难以根除免疫变态反应。 简单来说，就是好不利索。 得慢慢养着。 那时候，父亲的口袋就是小苏若雪的百宝箱。 每当苏若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汪汪时---- 父亲总会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兔子玩偶，塞进她的怀里。 这种造型的兔子，其实特别便宜，五块钱一个。 绒毛有点扎手，眼睛也大小不一，各式各样。 大多是用扣子钉上去的，有时还钉歪了。 但那圆滚滚的身体，憨态可掬的模样，看起来还是十分惹人喜爱。 就这么一个小东西，在那时直接风靡了大街小巷。 火到在幼儿园放学的路上，都有很多小贩推着小车，在门口摆摊。 专门卖这种兔子。 医院门口的地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兔子。 小的可以握在手心，大的则几乎有孩子们一半的身子高了。 这个摊位上卖的兔子，大多有着千篇一律的红色塑料眼睛。 望着来来往往愁眉不展的大人和孩子们。 这只小小的，触手可及的毛绒玩伴，成了那个物质尚不丰富年代里---- 给苏若雪这样被病痛缠身的孩子们，一点实实在在能抓住的安慰与盼头。 它们，是在药水瓶和消毒水的气味里，所能触摸到的最廉价的暖意和欢喜。 苏若雪对它爱不释手。 她甚至有了小小的收藏癖。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她的“战友”。 它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外衣，用那些一模一样的红纽扣眼睛。 安静地守护着苏若雪的病榻时光。 每一只，都代表一次艰难的诊疗。 也代表一次父亲无声的陪伴。 “送你了。” 季晨的话语，将苏若雪从回忆之中拉回现实。 说完后，他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没有给苏若雪任何推拒的余地。 “季总？这，这我不能收。” 苏若雪清楚地记得，这手串是贾大师特意叮嘱季晨佩戴的“调命格”之物。 如此重要的东西，她可不敢就这样收下了。 “现在，它就是你的。” “戴着它，或者扔了它，随你。” 季晨侧回了身子。 那双总是结冰的眸子里，有一抹难以捕捉的情绪。 像冰层下骤然裂开的一道细痕，稍纵即逝。 却被苏若雪看了个正着。 她见过这个眼神。 很多年前，在A市最大的那家医院里。 消毒水的味道总是很浓。 苏若雪经常能看见一个比她大两三岁的小哥哥，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 男孩每次都戴着厚厚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的皮肤特别白。 不是健康的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透着点青灰色的苍白。 露出的眉眼很清秀。 但那双眼睛总是垂着，没什么神采，灰扑扑的。 像蒙了层灰的玻璃珠子。 别的孩子凑在一起看图画书或者摆弄玩具时，他就只是安静地待着。 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没有对五彩缤纷世界的探索，没有小孩子该有的生机盎然之感。 后来，当苏若雪固定在那家医院复查后---- 她总能在不同的角落，瞥见那个沉默的身影。 候诊区，取药窗口外的长队。 甚至是楼梯间的拐角。 男孩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有一次，苏若雪咳得特别厉害。 她感觉喉咙和胸腔都被撕扯着厉害，喘不上气。 小小的身子蜷在医院的塑料长椅上，止不住地发抖。 父亲轻轻地拍着苏若雪的背，见她一时缓不过来，便起身匆匆去走廊尽头的开水间给她接点热水。 就在父亲离开的空档，那个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苏若雪旁边的空位上。 他伸出手，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巾。 还有一只小小的，掉了只耳朵的白色兔子玩偶。 那兔子玩偶很小，软塌塌的，棉花都从破口处漏了点出来。 在医院门口小地摊上堆着卖，也是最便宜，最不好卖的那种。 “给你。” 男孩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 苏若雪当时咳得眼前发黑，说不出话。 只是泪眼模糊地看着男孩。 透过朦胧的水光，苏若雪看到他那双格外黑的眼睛，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男孩一直没有说话。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苏若雪坐了一会儿。 走廊里人来人往，嘈杂无比。 可这些声音，好像被隔了一层纱。 只剩下苏若雪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和男孩无声的陪伴。 直到苏若雪的父亲端着水杯急匆匆地赶回来，男孩才起身离开。 背影瘦瘦的，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拐角。 那只掉了耳朵，有点脏兮兮的白色小兔子，后来被苏若雪收在了抽屉最里面。 苏若雪甚至不知道那个男孩的名字。 只记得他那双眼睛，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黑。 也格外得空。 就像季晨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 第九十二章 措手不及又莫名贪恋 苏若雪有些讶异。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虽说季晨刚才那眼神，确实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总是独自待在医院的男孩。 这手串上抽象又熟悉的兔子造型，也和她小时候收到的玩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 这怎么可能呢？ 记忆里，那个男孩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穿着普通寻常的旧衣服。 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 季晨是谁？ 是季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 从小过得就是众星捧月的日子，出入都有一大票专人跟着。 这两人之间，从家世到气质，哪儿有半点能联系上的地方？ 难道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会在小时候被特意教导要低调，不要声张？ 甚至故意穿得和路边小朋友一样普通，显得有些寒酸？ 苏若雪想着想着，就仿佛入定了一般。 季晨看着苏若雪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也没有急着走出去。 而是斜倚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若雪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季晨的侧脸上投下一道明暗交界。 不多时，他才慢条斯理地打断了苏若雪的思绪。 “送出去的东西，我没有要回来的习惯。” “收着就行。” 接着，季晨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淡淡开口： “那瓶酒，尝过了嘛？” 酒？ 苏若雪想起来了： 季晨问的，是那天在酒吧台，送给苏若雪的那瓶红酒。 苏若雪一直想找个机会，和父亲约个饭。 像当年父亲那样，把那瓶酒用旧报纸仔细包好，再神神秘秘地拿出来。 重温那个带着暖意和仪式感的时刻。 就像父亲第一次带她喝酒一样。 只是，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苏若雪忙得脚不沾地。 那瓶酒至今还静静躺在卧室的床头柜里，连包装都没有拆。 “没有，季总。” 苏若雪老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的父亲很喜欢这个牌子的酒。” “我想找一个时间，和父亲一起吃饭的时候喝了。” 季晨听了，也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时间。 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苏国安最喜欢的就是这款酒。 为了核实苏若雪的身份，季晨曾假借着审查设计师资历的机会，派人细致入微地调查过苏若雪的一切。 从苏若雪的家庭信息开始，到她就读的大学专业，再到她如今从事的设计工作。 事无巨细。 甚至连苏若雪童年常去的几家医院，都被翻出来列成了详细的清单。 这份调查报告就躺在季晨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 字字句句，记录着一个女孩二十多年的人生轨迹。 如今身份既已确认，季晨反而觉得，这些背后的探查，不如就永远埋藏起来算了。 他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苏若雪。 季晨第一次意识到，他居然也会有一点小小的担心。 担心苏若雪知道他做了这般扒开隐私的调查后，会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然后一点点冷下去。 这种感觉很陌生。 自从母亲去世后，季晨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共情的能力。 他习惯了用冷漠和距离将自己包裹起来。 习惯了以季家少爷的身份在幕后运筹帷幄，用金钱和权力解决一切问题。 习惯了将人和事都放在利益的天平上衡量，决定他人的命运。 可此刻，看着苏若雪认真回答时颤动的睫毛----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这种久违的，带着涩意的情绪。 这感觉，让季晨既措手不及。 又莫名贪恋。 有那么一瞬间，季晨想直接告诉苏若雪： 别墅的设计可以先放一放。 不如就这几天，去找你父亲，把酒喝了吧。 他不想让自己备下的这一点心意，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错过了最适合被品尝的时刻。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季晨想起他的父亲----季老爷子，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与他的： 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关心从不宣之于口。 期望永远藏在严厉的目光之后。 那种克制到近乎冷漠的相处方式，早已深深刻进季晨的骨子里。 他觉得，有些心意说得太明白，反而失了分量。 点得太透，又像是伸手讨要一份感激，徒增尴尬。 最终，季晨沉默了片刻，将原本想说的话在齿间细细磨过一遍，再开口说道： “酒的意义，在于喝下它的那一刻。” “存放过久，有时反而会错过它最好的状态。” “就像这串东西。” 季晨的视线，落回到那串被置于图纸中央的粉色兔子手串上。 塑料的兔头在光下显得天真又突兀。 “贾大师说它调和命格，聚财纳福，我信。” “但说到底，它只是一串珠子。” “真正重要的，不是它被赋予的意义。” “而是送它的人给予的价值。” 季晨的目光再次转向苏若雪，冰层下的裂痕似乎又隐约闪现。 “就像那瓶酒。” “我送出去的时候，是希望你在想喝的时候，能喝到它。” “而不是让它成为一个负担，在柜子里积灰。” 他稍作停顿，接下来的话语，轻得像一声叹息。 却又带着千钧重量。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别被东西本身困住了。” 话音落下，门也被轻轻带上了。 陈管家去送贾大师了，下人们也随着季晨一同离开。 只剩下苏若雪独自站在空旷的房间里，对着满室寂静。 和图纸上那串折射着微妙光晕的粉色手串。 那只滑稽的塑料兔子正对着她。 红色的玻璃眼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 苏若雪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随后，将它好好收到了口袋里。 最难的一关似乎过去了。 回到卧室，苏若雪仰面躺在床上，又忍不住把手串掏了出来，举到眼前。 无数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冲撞： 医院走廊里苍白的男孩，塞过来的兔子玩偶，眼前的手串………… 好像有许多碎片，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就在苏若雪思绪缠结之时---- 口袋里手机的震动适时地把她拽了出来。 嗡嗡----嗡嗡---- 苏若雪坐起身来，掏出来手机一看： 是张伟。 消息弹窗疯狂跳动，活像他本人一样咋咋呼呼： 【苏大师！苏大师在吗！紧急求助！】 【林设计师把方案发我了！】 【我看不懂，但感觉好厉害！】 【你快帮我瞅瞅！我想今晚就定下来！】 第九十三章 霍霍到自己头上了 苏若雪点开图片，只看了一眼，嘴角就忍不住开始抽搐了。 林曼，果然还是那个林曼。 要不怎么说，一个人的作品，最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呢。 在林曼的效果图里，苏若雪那个租来的老破小，硬是被设计成了某种金光闪闪的“奢华殿堂”。 满眼都是亮到反光的金属线条，还有能照出人影的亮面大理石地砖，以及无处不在的奢华装饰。 色调主打一个土豪金和爱牛仕橙。 一度让苏若雪觉得，这位林大设计师，是不是熬夜熬昏了头，发错文件了。 要不是图纸角落，清清楚楚标着那个熟悉的街道地址，以及甲方姓名栏里醒目的张伟---- 苏若雪真觉得，林曼应该是还没有睡醒。 要不就是接了哪个迪拜土豪的单子。 最离谱的，是在客厅中央，林曼居然设计摆放了一个螺旋形楼梯。 直通苏若雪家根本不存在的二楼。 效果图角落，还用软件生成了一个虚拟的“苏若雪”形象。 穿着亮片吊带裙，端着一杯冒泡的香槟。 正倚着那根亮瞎眼的楼梯柱子微笑。 苏若雪：“…………”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下一秒就要说出“老板们刷个火箭”的自己，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然后深吸一口气，给张伟弹了个语音过去： “张伟，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很棒！超级炫酷啊！” 张伟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蹦了出来，兴奋得要死。 “我觉得太棒了！而且林设计师说了，可以把我给你设计的小夜灯装进去！” “到时候整个房子都是亮亮的！多时尚呀！” 苏若雪已经无语死了。 张伟可能完全就不懂，什么叫做审美。 而且，他一个富二代，一天到晚琢磨那个破小夜灯干什么………… 苏若雪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决定尽可能地言简意赅，和张伟说明，林曼的设计到底有多么不合适。 “张伟，我家的层高，只有两米六。”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额…………两米六是多高？” 苏若雪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不悦： “我就这么说吧，姚主席你认识吧？打篮球的那个。” “两米六，就比姚主席高了几十厘米。” “我是真想不明白，一个巴掌大的平层，为什么要装个楼梯啊？” “你是打算让我每天爬上去摸天花板玩嘛？” 张伟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来了： 这个楼梯，好像是他要求林曼给加上的。 “网上说，要有格调，就得来个旋转楼梯呀！多有逼格！” “而且，有个大师说过，这样设计旺桃花啊！” “林设计师也没有反驳这个想法咧！” 旺桃花………… 苏若雪简直要被这两个神人给整疯了。 张伟就不提了，他是真的蠢得让人无话可说。 林曼的话………… 虽说她们两人之间确实依旧存在着矛盾，但林曼作为专业设计师，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总该有吧？ 别墅和平层的需求能一样吗？ 林曼虽然喜欢用外貌和行为，去让业主美美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但实打实的水平还是有的。 苏若雪觉得，林曼就是在借机暗暗地报复她。 但现在，该说两句张伟，还是要说的。 “张伟，你信不信要是真这么装了，房东阿姨的桃花棍下一秒就旺到我头上啊？” “还有，私自加建楼梯，是违规改造结构。” “张伟，你和林曼是想把我送进去喝茶嘛？” “啊？这样的吗？” 张伟的声音萎靡了一下，但不过三秒，他立刻又找到了新的兴奋店。 “那…………那背景墙这面金闪闪的浮雕呢？九龙壁哎！” “我在网上搜了，大家都它说能镇宅！聚财！” 苏若雪盯着效果图上那九条张牙舞爪，终于明白了： 这些离谱到家的馊主意，八成不是林曼的想法。 纯粹是张伟这个猪头自己在网上搜罗来的灵感大合集。 林曼，估计只是“敬业”地把张伟的一切奇葩要求都给可视化了出来。 该说不说，要是林曼平时真的遇上了像张伟这样有想法且执着的客户，苏若雪大概会躲在被窝里笑出声。 可问题是，不能霍霍她的房子啊。 更何况，这还不是她的房子。 “聚什么财？先不说这面墙的造价够不够你再买一套房的。” “你就想想，每天早上一睁眼，九条大金龙直勾勾地盯着你。” “这是想镇宅，还是想被直接送走啊？” 为了让张伟“精致”的大脑便于理解，苏若雪干脆把话直接说透了： “而且，你真的不觉得，这个设计图特别像那种高端洗浴中心装修风格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传来了张伟恍然大悟的声音： “卧槽！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点俗气？” “我是说怎么那么眼熟呢！” “哎不对，小苏，那你说怎么办？” “我都预付给林曼一部分定金了！” 行吧。 苏若雪彻底无语了。 没想到公司那条“设计师必须先收定金再出图”的死规定，有朝一日居然会坑到她的头上。 和张伟这个审美掉线的富二代聊，是聊不出什么东西了。 苏若雪揉了揉眉心，决定现在就回公司。 去找林曼聊聊。 “陈叔。” 陈管家刚刚送走贾大师，闻声立即转身，微微躬身： “苏小姐，您吩咐。” “麻烦您，把我送回公司。” 半小时后，装修公司。 苏若雪推开了设计部的大门。 最近一段时间，苏若雪基本上就没怎么来公司上过班。 起初还有人私下抱怨，说她一个新人凭什么享受这种特殊待遇，怕不是走了什么后门。 可当大家陆续听说，苏若雪不仅签下了那个传说中的超级别墅大单，还可能拿下另一个神秘大客户时---- 所有的非议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在少数回公司的日子里，每次苏若雪路过部门时，同事们都会笑嘻嘻地主动打招呼。 部长更是会眉飞色舞地拍着苏若雪肩膀，说叶家那位老管家对她印象特别好。 电话都打到老板那儿去了，点名要留她进入二轮考察。 然而此刻，与她部门那种热络到有些吵闹的氛围截然不同---- 林曼所在的设计部里，只有她一个人。 第九十四章 没那么贱的也是贱人 林曼的设计部里，冷清得有些反常。 工位大多都空了，许多电脑的屏幕也都黑着在。 大家的桌面上干干净净，只剩一些没带走的文件夹散乱地堆在角落。 显出一股人去楼空的萧条。 林曼就独自坐在这一片空寂的正中央。 她没坐在椅子上，而是半倚半靠着自己的办公桌沿，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火点，随着林曼的吞吐明明灭灭。 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 也让林曼那双总是带着钩子似的眼睛，此刻显现出了些许的涣散和疲惫。 这倒是让苏若雪有些意外。 林曼的设计部，在业绩上一直压着她所在的设计部一头。 是公司的王牌团队。 公司最近确实天天都在裁员，风声鹤唳的。 在前几个月，每个设计部都招了不少新人。 苏若雪也在其中。 可实际上，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裁员季到来的时候，再把这些新设计师给裁掉。 这样，就能够保住老的设计师。 这几乎已经成了行业内心照不宣的策略。 可像林曼部门这么大规模的裁退老人，还真是苏若雪没想到的。 听到开门声，林曼也没有立刻抬头。 直到苏若雪走到工位附近，她才慢悠悠地掀了下眼皮。 烟雾后的目光在苏若雪身上停留片刻，林曼笑着开口： “哟。” “苏若雪。” 随后，林曼面无表情地将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是来欣赏败军之将的惨状，还是来施舍一点胜利者的同情？” 话虽如此，林曼还是站直身子，把旁边的椅子往外拉了拉。 示意苏若雪可以坐下来聊。 苏若雪则是直接打开手机晃了晃。 和上次在酒吧一样，和林曼这种人打交道，就得开门见山地聊。 “我来看看我家的方案。” “哦…………那个方案。” 林曼走回电脑前调出效果图。 “怎么，张少爷，没有把我发给他的文件转发给你？” 在经历过卿卿酒吧的事件后，林曼也没闲着。 她动用人脉，把张伟和苏若雪那点前尘旧事摸了个门儿清。 可奇怪的是，在得知真相后，林曼反而没有像往常那样暴跳如雷。 这实在不太像她一贯跋扈的作风。 在林曼看来，这一切都是苏若雪精心设计的局。 自从林曼来到公司后，无论是新人，还是同事，亦或是老牌的大设计师和上级领导。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么戏弄她林曼。 她坐在“公司门面”这个位置上太久了，早就习惯了被捧着，被让着的日子。 可苏若雪这个新来的潜在对手，就像个是突然闯进来的变量。 林曼反而被激起了一股强烈的胜负欲。 现在，苏若雪的这一单，对于林曼来讲确实十分重要。 她也很清楚： 只要她装作忘记卿卿酒吧发生的不快，依照苏若雪的性格，大概率也不会刻意刁难她。 这样，林曼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把苏若雪的家装修翻新好。 顺利地拿下一单业绩。 林曼也就离首席设计师这个位置更近了一步。 可眼见着这么个菜鸟一步步在公司崭露头角，就要隐约爬到她的头上。 林曼的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 不过，她也明白，现在不是和苏若雪正面开战的好时机。 “我觉得挺适合你那套房子的。” “面积虽小，但可以用设计提升格调。” 说着，林曼重新点燃了一支香烟。 自从上次知道苏若雪不抽烟后，她也懒得再假模假样地递烟客套了。 直接自顾自地点燃，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林曼坐了下来，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上所展现的设计图： “这个螺旋楼梯，是张少爷提出的视觉焦点，能极大拉伸空间感。” 苏若雪也在林曼拉开的椅子上落座。 她盯着电脑上那金碧辉煌的效果图，沉默了几秒。 果然………… 真的很难接受。 林曼坐在一旁，目光从屏幕移向苏若雪的侧脸。 其实，根本就不用看苏若雪如今皱眉的模样，林曼心里清楚得很： 苏若雪根本就不可能喜欢这种风格。 换句话来说，但凡是个审美正常的人，对着张伟这堆金玉其外的狗屁构想，内心都得喷出一口老血。 但那又如何？ 林曼把玩着打火机，感受着烟草燃烧的辛辣气息滑过喉咙。 她就是想看苏若雪不舒服的样子。 这感觉，比抽十支烟还解压。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夸张了，可他才是合同上的甲方，我只是听命办事而已。” 林曼拖动着鼠标轻轻滑动，屏幕上的楼梯，随着她的操作缓缓旋转起来。 “苏若雪，你也知道，渲染图都会做得亮眼一些。” “实际落地，我会帮你控制材质和比例的。” 苏若雪的目光落在那个最难以理解的螺旋楼梯上，尽量平和地向林曼说道： “林曼，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一个平层，要这个旋转楼梯干嘛？” “怎么？你不满意？” 林曼瞥了一眼屏幕，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张少爷可是很喜欢这个帝王享受的概念呢。” “他喜不喜欢不重要。” 苏若雪直视着林曼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林曼，重要的是，这是我的房子。” “先不谈，你是不是因为太忙，不小心忘了这一点。” “我认为，一个专业的设计师，不该把甲方的异想天开，不加甄别地照单全收。” 烟灰从林曼指尖簌簌落下。 她沉默了几秒，突然笑出声来： “苏若雪，你大老远来公司一趟，不会就是来数落我的吧？” “我是在请教。” 苏若雪在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平淡的模样。 但内心已经被林曼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引出了一些不悦。 “林曼，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一个层高两米六的平层，你要设计出一个需要仰头才能看完的旋转楼梯的？” “要不就是，你一直以来给客户做的设计，都是外包的。” “要不，林曼，你就是想故意恶心我一下。” 空气骤然安静。 只有香烟仍在无声燃烧，在桌面上散开一小片灰白。 林曼终于掐灭了烟，站起身来，缓缓开口： “客户的要求，就是我的设计方向。” “至于合不合理…………” 她走到苏若雪面前，微微前倾，吐出最后一口烟圈。 任由缭绕的烟雾缓缓扑在苏若雪脸上。 “你让张少爷来找我。” “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才是我该服务的甲方吧？” 第九十五章 我恶心不代表你可以恶心 苏若雪在心底叹了口气。 得。 她本来以为，经过卿卿酒吧的那次敲打，林曼能懂得稍微收敛一点。 在白予星有意无意的施压和张伟那傻了吧唧的“助攻”下。 但凡是个正常人，总该觉得下不来台。 多少会收敛点。 至少那天在酒吧门口分别时---- 看着林曼那双总是盛满张扬的眼睛里，头一次流露出复杂难辨的神色。 苏若雪是真的觉得： 林曼的心态，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变化。 至少，不该再像从前那样跋扈嚣张了。 可现在看来，都是狗屁。 林曼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睚眦必报，半点没变。 “咳，咳咳。” 并且，一如既往地没有素质。 室内禁止吸烟这么大几个字，林曼就像压根看不见似的。 苏若雪都有些心疼那些不得不和她共用办公区的同事了。 心头的火气与林曼喷吐而出的烟雾交织，呛得苏若雪感觉嗓子又开始隐隐作痒。 她忍不住偏过头，用手背掩住唇，轻咳了两声。 “林曼，咳咳，你这样有意思嘛？” “有意思？” 林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随后，她故作思考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满是讥诮地说道： “确实。” “瞧我，都差点忘了，要张少爷改主意，也就是你苏若雪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说着，林曼站起身来，绕着苏若雪缓缓走了一圈。 戏谑地上下审视着对方深呼吸顺气的模样。 “苏若雪，我还真有一点挺好奇的。” 一想起苏若雪与张伟之间的关系，和酒吧里的屈辱，林曼就忍不住心头火起。 “你刚进公司的时候演得多好啊，清清淡淡，不争不抢，活脱脱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 “连我这种见惯了套路的，都差点真信了你与世无争的那一套。” “结果呢？你不也一样吊着个富二代前男友，满足你那点说不出口的欲望？” “张伟为你跑前跑后，掏钱又掏心，你看上去享受得很嘛。” “我？吊着富二代？” “难道不是嘛？” 林曼冷笑一声，故意拉长了语调： “哎呀，现在想想，你和我还真是一路人。” “之前对我指指点点的，我还以为你多真的多单纯呢。” 指指点点？ 苏若雪从来没有在公司的同事门前说过林曼的坏话。 顶多，就是在心里发发牢骚，或是和李欣怡私下吐槽几句。 说完也就过去了。 反倒是林曼，仗着在公司受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压像苏若雪这样的新人设计师。 从抢单子，背后使绊子，到公然在同事面前冷嘲热讽。 从来就没停过。 之前苏若雪一直忍让，是真心不想惹事，觉得做好自己的设计就行了。 可没想到，哪怕经过卿卿酒吧那番敲打，林曼还是这么得寸进尺。 干！ 本来错的也不是她苏若雪。 何况，她甚至还在权衡之后，把自己家的设计权“赏”给了林曼做。 林曼凭什么还敢这么跳啊？ 不想直接撕破脸，不代表她苏若雪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林曼，你搞错了吧？咳咳，明明是你动不动就针对我。” “还有，我和张伟之间早就结束了，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请你以后嘴巴放干净的一点。” 如果单纯地嘲讽苏若雪她自己，她或许还能当作耳旁风。 扯上张伟，也勉强能忍。 可林字字句句所表达的，是苏若雪表里不一。 是苏若雪和她林曼一样，是个不检点，没有什么底线的人。 这，苏若雪就忍不了了。 而苏若雪这番毫不退让的反击，也让林曼稍稍感到了一些意外。 她真没想到苏若雪居然敢在公司里，当着可能被其他人听见的场合，直接跟自己还嘴。 设计部的玻璃门口，不知何时也悄悄聚集起了一堆吃瓜群众。 几个和苏若雪同期进来的新人设计师，正凑在门边，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后排，还站着几个被林曼抢过单子的老设计师，抱着手臂，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眼神里却藏着看戏的兴味。 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大家听不清里面的对话。 但众人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两人的身上。 他们明白，里面的人肯定发生了一些口角。 大家都想看看---- 最近风头正盛的新人苏若雪，和一向张扬的林曼之间，到底谁能赢下这一局。 林曼用余光瞥见了门外晃动的影子。 玻璃门的隔音很好，林曼很清楚。 那些好奇，探究，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此刻只能像隔着水族馆的厚玻璃看鱼一样。 只能看见动作，却听不见丝毫声响。 “一群无所事事，只会凑热闹的闲人。” 林曼轻嗤一声，干脆利落地转回头，连多一秒钟的关注都懒得给予。 她现在没空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眼前的苏若雪，才是那个值得她集中全部火力对付的人。 “没有关系。” 林曼又把苏若雪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差点笑出了声。 她在心里对苏若雪的印象又深了几分： 装清高，扮无辜。 说到底，不过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她林曼狂，做事确实嚣张，人尽皆知。 但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好人。 至少在公司内，林曼觉得自己的“发疯”是一视同仁的。 对谁都不客气，反倒坦荡。 不像苏若雪---- 平时跟同事笑得温温和和，人畜无害。 结果转头就在酒吧里，联合外人把她逼得下不来台。 其实林曼不是没想过和苏若雪和解。 说实话，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这个道理，林曼也懂。 而且，苏若雪显然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傻白甜。 真斗下去，很有可能谁也讨不了好。 林曼自认是个“大牌”设计师。 总盯着一个新人折腾，传出去也跌份。 虽然，她的名声一直都不怎么样。 可眼瞅着能够到首席设计师这个位置了---- 林曼也不是不想收敛一点，洗一洗那“人人喊打”的风评。 可每次一和苏若雪接触，林曼就觉得： 这个女人明明心里算计得比谁都清楚。 却偏要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林曼最烦的就是这一点。 哪怕林曼自己也是个双标的人，却也丝毫不影响她讨厌身边出现像苏若雪这样“又当又立”的人。 所以，就跟苏若雪看她不顺眼一样---- 林曼也恶心透了苏若雪苏若雪这种人。 至少，不喜欢她脑补出来的，眼前这个“故作清高”的苏若雪。 这种偏见像一层滤镜，让林曼看不清。 也不想看清苏若雪真实的样子了。 第九十六章 “季总”可是有两个的 在林曼心里狠得痒痒的时候---- 苏若雪不慌不忙地从随身包里取出了一个小药瓶。 她径直走到饮水机旁，接过杯温水，仰头把药服了下去。 这一次，沈怀瑾给她买的药，药效很快。 身体的不适被压了下去。 苏若雪顺了顺气，再度看向了林曼。 她目光里的闪烁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 “林曼，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 “我和张伟之间，没有你想象中那种不堪的关系。” “你既然有本事查到我和他的过去，就该知道，我们早就分手了，很多年都没有没联系。” “你现在说的这些，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但如果往后在公司里，让我听到半点关于这事的风言风语----” 苏若雪走到林曼身前，直直地盯着林曼： “我不介意走法律途径，告你诽谤。” 林曼嗤笑一声，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哟，苏设计师这是要告我？” “那我是不是该害怕了？” 苏若雪这番“警告”在林曼听来，简直可笑至极。 活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狗，慌不择路地看着路过的行人，然后反咬了一口。 骗鬼呢？ 没关系？谁信啊！ “没关系？他一见你就跟狗见了主人似的，摇着尾巴恨不得扑上来舔你的手？” “没关系？他闲得蛋疼，自己掏钱给你当免费劳力，跑前跑后替你翻新房子？” “苏若雪，你把我当傻子糊弄啊？” “我可是知道，张伟为了淘你喜欢的那些破摆件小玩意儿，可是忙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曼越说越激动，步步向苏若雪紧逼。 她伸出手，狠狠戳向苏若雪的肩膀，眼底尽是讥诮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苏若雪，别在这儿跟我装清高，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 “你和我，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我是明码标价，利用男人赚钱，价码清楚，各取所需，我坦荡！” “而你----” 说着，林曼故意拖长了语调。 目光扫过苏若雪因刚刚咳嗽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你不过是不自觉地吊着他们，若即若离地钓着他们而已！” “用你这副故作清纯，人畜无害的白莲花模样，骗得他们心甘情愿围着你转，为你掏心掏肺又掏钱！” “张伟是，之前那张照片上的野男人，恐怕也是吧。” 照片上的男人………… 苏若雪心里清楚： 林曼话里话外指的这个“野男人”，除了季晨还能是谁？ 就是那张被刻意截取角度，模糊了距离感的所谓“合照”。 当初被林曼当成把柄，硬生生逼苏若雪做出了让步。 想到这儿，苏若雪都差点忘了---- 林曼之前用照片威胁她的目的，就是明目张胆地从她手里抢走贾大师别墅的设计权。 要不是当时季青瑶临时帮苏若雪演了一出“设计师交接”的戏。 恐怕林曼根本不会轻易删掉那些照片。 可那场戏，只演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季姐突然出国，后续的“交接”根本没有真正完成。 从表面上看，这个单子的确算是苏若雪“亲口答应”转给林曼的。 但事实上，一切都还悬在半空中，没有落定。 林曼显然也牢牢记得这件事，并且不打算给苏若雪糊弄过去的机会。 “说到照片，苏若雪----” “呵，你要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茬。” “当初可是你亲口说的，要亲自把我引荐给你的那位神秘甲方，让我名正言顺地接手别墅的设计。” “怎么，现在是想装失忆，还是打算直接反悔？” 林曼的质问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她吃准了苏若雪一定会像以前一样选择息事宁人。 或者至少是含糊其辞地拖延过去。 这样，林曼就可以再威胁苏若雪一次。 让苏若雪去管好张伟的嘴。 别坏了她上首席设计师的好事。 在卿卿酒吧那次，说白了，也就是有旁人在场。 几个男人都替苏若雪撑着腰。 可现在是在公司里，是她林曼的主场。 她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这一次，苏若雪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林曼的意料。 预想中的慌乱和辩解没有出现。 苏若雪并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曼。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甚至透出了一丝让林曼看不懂的怜悯。 这神态，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苏若雪。 随后，苏若雪低下了头，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了一个号码。 然后，直接将手机屏幕转向了林曼。 屏幕上，是一个备注为“季总”的联系人号码。 “行啊，林曼，我现在就帮你把甲方约出来。” 林曼的眉头紧紧地皱了皱： 她完全没料到苏若雪会来这么一出。 这和林曼预想的剧本完全不同。 苏若雪怎么会主动把联系方式给交出来呢？ 按照常理，设计师之间抢单夺客户，最忌讳的就是让竞争对手直接接触到甲方联系方式。 一旦客户的私人号码被泄露，就意味着主动权彻底移交。 后续的报价，方案，乃至私下交易，都将脱离原设计师的掌控。 苏若雪这个举动，就等于告诉了林曼： 您想要的，来拿就好了。 难道是某种新型陷阱？ 苏若雪越是表现得坦然干脆，林曼心底那份不安就越是强烈。 “林曼，我不是答应了你，带你认识我的甲方，然后让你接手别墅的设计吗？” “这就是我目前负责的项目业主----季总的电话。” “你现在就可以记下来。” 就在林曼脑子飞速运转，怀疑其中有诈时---- 苏若雪做出了更让林曼震惊的举动。 她收回了手机，在“季总”的号码上轻轻一点，直接按下了拨打键。 并且顺手打开了免提。 “嘟----嘟----” 等待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在两人之间寂静紧绷的空气里回荡。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手机那头立刻传来了那个熟悉的，低沉而略带冷感的男性嗓音。 “说。” 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瞬间穿透了听筒，压住了林曼的呼吸。 林曼混迹这些年来，接触过不少土包子富二代和装腔作势的暴发户。 她已经可以从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里，大致听出对方的底气和深浅。 可这声音………… 和她接触过的所有暴发户，富二代都截然不同。 没有刻意拔高的嚣张，没有流于表面的浮躁。 更没有那种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的虚张声势。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习惯发号施令的淡漠和权威。 第九十七章 十五万说让就让？ 更让林曼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苏若雪此刻的态度。 这完全不像是苏若雪与甲方交谈时的状态。 全公司都知道，苏若雪是怎么谈单子的。 她不是那种侃侃而谈的性子。 不是那种口若悬河的销售型设计师。 苏若雪会专注地记下客户所说的每一句话。 哪怕有些客户的想法比张伟的奇思妙想更加离谱。 苏若雪也从不争辩。 她只会在无数个深夜默默修改方案，直到对方满意为止。 一直以来，大家都觉得苏若雪这样“委屈求全”，无外乎是因为她还是个新人。 手上的客户资源本就不如老设计师丰富。 所以，能留住一个是一个。 哪还顾得上挑剔客户的质量？ 可此刻，苏若雪面对着电话那头的“季总”，所展现出来的状态，却与林曼印象中的她判若两人。 她的语气依旧保持着恭敬，却异常的从容。 甚至，还带着一种让林曼感到陌生的熟稔。 就仿佛她不是在和一个决定项目生杀大权的甲方说话。 而是在和一个相识已久，彼此知根知底的老朋友沟通。 “季总，抱歉打扰您，我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 “关于您家别墅的设计方案，我们公司有一位非常资深的设计师----林曼老师。” “她对项目的一些细节非常感兴趣。” “同时，也提出了一些极具价值的想法，非常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您汇报交流。” “不知道，您是否方便抽空现在见上一面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这两秒钟的寂静，对林曼而言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手心也开始沁了层薄汗。 依照林曼这些年与各色客户打交道的经验来讲，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约见请求，许多客户都会感到厌烦。 现在这年头，买房的人少了，装修市场自然也冷清下来。 许多公司为了争夺这越来越小的蛋糕，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不是承诺车接车送，就是赠送各种礼品。 真把客户当上帝一般捧着。 也正因如此，客户们被惯得越来越挑剔。 一个设计师敢给客户主动制造麻烦，或者提出类似今天这种“额外要求”。 对方完全可以直接把你pass掉。 转头就找另一家更舔他的公司签约。 毕竟，现在是一个供大于求的环境，谁都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客户会先端着架子假意应承下来。 他们会客客气气地对设计师说“再联系”“我觉得你们方案挺好的”之类的场面话。 可心里早就开始不耐烦了。 之后，就开始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让设计师们连自己错在哪里都摸不着头脑。 只能对着空荡荡的聊天窗口暗自懊恼。 可像这位“季总”一样，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是沉默以对的。 反而是林曼比较少接触到的情况。 林曼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明明从未与电话那端的人打过交道，甚至连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一无所知。 却总感觉，无端地被一种压迫感给拿捏了。 而且，上一次苏若雪给甲方打电话时，林曼分明听见，听筒里传出的是一道利落的女声。 虽然在装修行业中，出资人和决策者并非同一人的情况并不罕见。 一般常见于筹备婚房的小情侣，或是几代人同住的大家庭。 掏钱的和最终拍板的，往往不是同一个人。 但即便如此，林曼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份直觉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多年与形形色色客户打交道磨砺出的敏锐。 几秒过后，那个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言简意赅地说道： “时间，地点。” 苏若雪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曼，用眼神询问林曼的回答。 林曼此刻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今天晚上七点！市中心的盈盈咖啡馆！” 这是林曼去的最多的“宝地”。 每当遇到难缠的客户，她都会带对方去那里。 借着咖啡的香气和舒缓的音乐，往往能拿下那些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都不肯签合同的客户。 林曼朝苏若雪点了点头，确认了地点。 苏若雪随即对着电话复述了一遍： “季总，今天晚上七点，市中心的盈盈咖啡馆，您看可以吗？” “可以。” 季晨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确认完见面时间和地点后，他便直接结束了通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同时，季晨的专属座驾内，也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季晨刚结束一场父亲安排的密会，与几位及时集团的老股东周旋了近一个小时。 尽管那些人表面客气，眼神里却写满审视与怀疑---- 他们显然更认可季青瑶的雷厉风行。 对季晨这个没有经历过商场沉浮的“继承人”，仍持着观望态度。 但季晨并不在意。 这些盘根错节的老家伙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看得一清二楚。 无非是仗着资历摆姿态，等着看他笑话。 由于季晨刚刚点开了免提，坐在驾驶位的陈管家，也将苏若雪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季晨向后靠进真皮座椅里，饶有兴致地投向车内后视镜，与镜中陈管家的视线相遇。 “陈叔，你怎么看？” 陈管家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健如常，平稳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 “少爷，苏小姐的这番话语，用意恐怕不那么简单。” “至于演技么，坦诚讲，还有待提高。” 陈管家在季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早见惯了无数A市上流圈层的尔虞我诈，和数不清的绵里藏针。 他和季晨一样，明白了苏若雪这通电话的用意---- 演戏。 “嘟----嘟----” 忙音传来。 整个过程都很干脆利落。 从苏若雪给季晨打出电话，到约好见面，拢共不到五分钟。 空气再次恢复寂静。 苏若雪收起手机，重新看向林曼。 林曼脸上先前那副咄咄逼人，讥讽得意的表情，开始慢慢消退。 只剩下了一股些许的震惊，茫然。 还有一丝兴奋。 林曼倒是真没想到，苏若雪正儿八经干起事来，手脚这么麻利。 也如此果断。 交出一个可以拿到十五万提成的设计单，绝不是轻易能做出的决定。 但苏若雪现在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舍或犹豫。 只是，多年的职场直觉与对苏若雪一贯的偏见交织在一起。 林曼总觉得：苏若雪这么爽快地配合，八成是没安好心。 这场会面，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九十八章 必吃榜必吃榜 “好了，林曼。” 苏若雪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 “季总已经答应了，今天晚上七点，盈盈咖啡馆。” 她平静地看着林曼，淡淡开口： “现在，我陪你一起出发，只要季总点头认可，别墅的设计权----” “就是你的了。” 盈盈咖啡馆，坐落于A市最为昂贵的核心商业圈。 这里与李欣怡即将开业的咖啡店，所在的商业街不同。 不是那种人流如织，充满烟火气的流量地带。 这里的“昂贵”，指的不是喧嚣的人气---- 而是令人咋舌的地价。 在这周边，哪怕是位置稍偏的楼盘，单价也已经突破了十万元每平的大关。 这还不够。 那些真正临江的一线观景豪宅，价格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A市众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富商名流，都在这里购置了俯瞰江景的顶级平层。 盈盈咖啡店，就开在这儿。 它凭借常年霸占“必吃榜”首位的噱头，定价不菲，却人流不断。 是因为它成功吸引并筛选出了一批追求“格调”与“身份”的固定客群。 林曼喜欢带客户来这里商谈，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身份认同感。 当一位客户坐在这里，手握一杯价值过百的精品手冲，透过落地窗俯瞰繁华市景时---- 很容易便会产生一种跻身上流社会的错觉。 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与林曼恰到好处的循循诱导下---- 客户对于一份十几万的装修报价单，往往就不再像平时那样斤斤计较了。 事实上，许多客户并不是掏不出这笔钱。 他们只是不愿轻易掏钱。 而林曼最擅长的，便是利用环境与话术，巧妙地撬开他们的钱袋。 当然，还有她自己的外形条件。 只不过，时间有些紧迫，林曼只能在设计部匆匆整理了一下妆容和衣着，就和苏若雪一同打车，赶往盈盈咖啡馆。 林曼坐在副驾驶座。 苏若雪则安静地选择了后座。 望着一栋栋高耸的钢铁丛林，苏若雪轻轻地叹一口气。 如果不是林曼今天非得闹这么一出，她本来还想将这些矛盾再拖一拖，放一放，慢慢解决的。 可不知怎的，今天的苏若雪不想再忍了。 她现在手中握着的资源和底气，真要打林曼的脸，就跟闹着玩似的。 随便“啪啪啪”。 既然林曼非要作，那就让她今天好好感受一下---- 季家这位少爷，眼神有多么的冷。 前座的林曼，心中觉得越来越不安。 明明她的目的，很快就要达成了，只差一步。 虽然，在林曼原本的计划里，让苏若雪直接说她身体不舒服，无法继续胜任，是更好的选择。 但现在这样，也无所谓。 亲自面谈客户，本来就是林曼的拿手好戏。 苏若雪今天穿的很朴素。 如果说，要比拼外形，吸引客户注意，她林曼可从来没输过。 可不知道怎得，林曼心里就是隐隐觉得，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苏若雪不是个老实的人，刚刚还怼了自己。 十五万的单子啊，现在说让就让了？ 林曼决定，等会怕是要见招拆招，静观其变了。 半小时后，盈盈咖啡馆。 柔和的暖光，低回的爵士乐与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醇香，共同构筑了一个精致的空间。 这就是盈盈咖啡馆的妙处。 服务员认出了林曼，直接将二人带到了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 这里既能展示窗外璀璨的城景，又保证了谈话的私密性。 林曼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精心准备的平板电脑里的方案图。 确保自己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这场至关重要的会面。 而苏若雪则是在咖啡馆里看来看去，环顾四周。 这里格调高端，氛围雅致，是李欣怡会喜欢的那种风格。 刚好，李欣怡的咖啡店，离刷油漆也不远了。 现在确实可以多考虑考虑，不同的装饰品，能带来什么不同的效果。 干。 苏若雪在心里默默吐槽： 要是一起来的人不是林曼就好了。 晦气！ 七点整。 咖啡馆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准时踏入。 季晨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了一粒纽扣。 他目光冷淡地扫过室内，看向了林曼和苏若雪所在的方向。 苏若雪看着季晨，然后眼神往林曼的身上瞟了一下。 季晨则是没有表情的点了点头。 有时候，他真觉得，苏若雪有种单纯的“美”。 就是那种，在各个小细节，都能透出一种可爱的气息。 随后，苏若雪主动朝林曼开口说道： “林曼，这就是别墅的甲方，季总。” “季？” 林曼当然听闻过季氏集团的厉害。 偶尔在边上厕所边刷财经新闻时，也刷到过关于“季晨”的新闻。 只不过，碍于季家一贯的低调严苛，即便那日在别墅泳池边侥幸没被查到偷拍的名媛，也没有一个人敢留存或传播季晨的正面照片。 因此，林曼一时没能将名字与人对上号。 但她反应还是很快，立刻站起身来，脸上堆起一副精心练习过的热情笑容： “季总，您好！我是林曼，非常荣幸…………” 说着，林曼便挺了挺胸，伸出手去，准备与季晨握手。 苏若雪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果然，季晨直接绕开了林曼，留着那双手在空中停留。 季晨微微点一点头，直接在二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掠过林曼，落在了安静坐在一旁的苏若雪身上。 “开始吧。” “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林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十分钟，这时间根本就不够去完整介绍一套设计理念的精髓。 林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打开平板电脑： “好的季总！” “虽然我暂时没看到您别墅的详细户型图，但在小苏的前期介绍基础上，我初步构思了几套方案。” “首先是一套极简轻奢风，我们采用…………” 林曼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极力展示自己的专业和创意。 季晨安静地听着林曼的讲述，偶尔在沙发扶手上轻点一下。 他的注意力，全落在了一旁狂翻白眼的苏若雪身上。 嗯。 季晨心下觉得，或许有必要在苏若雪不忙的时候，亲自教她一些更周全的礼仪和应对之道。 倒不是说，要让苏若雪端起架子，变得虚与委蛇。 只是季晨觉得，日后，他免不了要带着苏若雪出席一些有叔伯长辈在场的正式宴会。 那些人眼光毒辣，最喜欢挑剔细节。 季晨不希望届时有人借此刁难苏若雪，让她受了委屈。 第九十九章 “聚会” 三人的“聚会”，表面上是一片风平浪静。 实际上，都各有各的想法。 苏若雪一直在翻白眼的主要原因，就是林曼在短短地几分钟内，一直在见缝插针，有意无意地将两人“捆绑”在一起。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们两个设计师，是关系密切，配合默契。 要真是让不知情的路人听了，还真会以为苏若雪和林曼是什么情深意重的好闺蜜呢。 这种行为，在苏若雪看来就挺不要脸的。 遇到这种情况时，苏若雪就不像自己独立处理工作时，那样善于隐藏情绪了。 平时开会，见客户，说到底是为了赚钱，她还能保持住该有的专业素养。 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苏若雪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的厌恶。 看着苏若雪脸上那藏不住的嫌弃和无语，季晨都快有点绷不住了。 事实上，他在心里已经笑出来了。 这种感觉对季晨来说很稀奇。 从小打大，季晨他很难对一个人或一件事真正感到“有趣”。 母亲去世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稀罕了。 可自从苏若雪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无论是童年时那段温暖无比却短暂的陪伴，还是他后来“蓄谋”已久，让苏若雪成为了贾大师别墅项目的设计师。 直到现在，因为季青瑶的无心插柳，两人几乎可以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之下。 每次看到这个曾牵动过他儿时心绪的女孩，季晨总会觉得温暖。 也觉得很有趣。 但好在，他自幼接受严苛的教养，又在商界沉浮多年。 早已深谙不露情绪，不显喜恶的准则。 情绪，是商海沉浮之中的大忌，甚至会让人在平等的谈判桌上，陷入极大的劣势。 所以，哪怕季晨心里觉得好笑得很，他面上也不过是稍稍动了下眉峰。 随后，用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沙发扶手，无声地抒解着心中的笑意。 与这两人或嫌弃或有趣的轻松心态截然不同。 林曼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了。 她一个人在这滔滔不绝，卖力地讲了半天，苏若雪始终一言不发坐在一旁。 季晨更是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次。 这种被彻底无视，只能自说自话的处境，让林曼越来越尴尬。 也越来越心慌。 就在这种场面持续了五分钟后，季晨忽然抬手，以一个简洁的手势，打断了林曼正激情演绎的“新中式意境”。 林曼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紧张地望向季晨。 她意识到，这位甲方在心里，已经对她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季晨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第一次真正地，正式地落在了林曼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淡淡开口： “林设计师。” “你的方案，听起来很华丽。” 林曼心中猛地一喜。 按照她这些年与客户打交道的经验，大多数客户都会对设计师的初版方案表示不满。 即便是很满意，也会故意挑一两处毛病，以显示自己的专业和权威。 能够一次就说到客户心坎上的方案，可谓是少之又少。 成功性，也会显著提升很多。 林曼正要脱口而出几句谦虚的客套话，想顺势将话题引向更换设计权的细节上面。 然而，季晨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将她所有的期待和热度，瞬间给浇灭了---- “但很遗憾。” “没有一句是我想要的。” “噗----” 苏若雪实在是绷不住了。 即便她强忍着没有直接笑出声，喉咙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了这样一声诡异的声响。 这声轻笑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仅是林曼和季晨，就连不远处正在擦拭杯子的服务员都下意识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好死。 苏若雪耳根一热，想起当初在王叔，贾大师，季青瑶和季晨面前讲解那套玄学风格设计时的心情。 要不是在大学的时候，偶尔被逼着上过台发言，练过一手---- 苏若雪当时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如果只有季青瑶在场，气氛还会轻松些。 如果只有季晨在场，虽然压力大但至少不会这么尴尬。 偏偏一个聊得来的姐姐和一个面无表情的冰人同时坐在面前。 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谁经历过谁知道。 听到季晨斩钉截铁的否定，和苏若雪这声不合时宜的嗤笑，林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虽然林曼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想要拿下苏若雪这单的设计权，关键不仅仅在于苏若雪是否愿意让步。 甲方的态度也是十分重要的。 林曼嘴上说是要“抢”，实际上，是她在心里认定，当甲方同时看到她和苏若雪时，绝对会更青睐自己。 这是她屡试不爽的经验，也是她自信的底气。 可当季晨说出这句话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林曼心里清楚，就算她觉得苏若雪能力有多差，她好歹也是让眼前这位甲方签约了的。 说明白点儿，公司选了她，她也没掉链子。 林曼原以为，这位甲方既然能接受苏若雪的设计，那自己出手更是十拿九稳。 结果却不是。 人家根本不买她的账。 要是甲方一怒之下直接退单。 那么对于林曼和苏若雪两个人来说，都是极大地损失。 即便林曼在公司里，有许多支持她的中层和高层。 可一个三百多万，已经签约并且打款的客户，突然黄在自己手里。 这种级别的事故，林曼也不敢保证公司会像往常一样轻易放过她。 而且………… 林曼实在是不明白，苏若雪在笑什么？ 难道苏若雪上了一段时间班，连职业素养都丢掉了嘛？ 林曼不懂。 于是，她张了张嘴，重新理了理思绪，半晌才重新扬起那副热情的笑容： “季总，如果您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是没有关系的。” “咱们公司可以为您提供免费的三套设计与三套方案。” “因为苏设计师与我交涉时间不太够，加上咱们急着想找您确认一些东西。” “所以剩下两套，可以等您有空的时候再展示给您。” “目前这些材质和工艺的选择，都是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 第一百章 少爷你也太专业了 林曼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设计上的所谓“优势”。 在苏若雪这个内部人士听来，其中大多都是些假大空的“承诺”---- 不过是谈单时常见的话术手段。 刻意营造出一种“物美价廉”的错觉。 让客户觉得既捡了便宜又享受了顶级质量。 就是让客户觉得，公司的东西很便宜，同时质量也非常好。 但也正因为于此，苏若雪可以断定---- 季晨马上就要打断林曼的侃侃而谈了。 因为在此前季晨和苏若雪的会面中，他已经展现出对设计理念的深刻理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少爷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但他肯定不是那种容易被“假大空”的辞藻给随随便便糊弄的客户。 果然，不等林曼说完，季晨再度抬手，打断了她的陈述。 他的目光冷冽如冰，在平板电脑上轻轻一划，放大了一个细节： “林设计师，你推荐的这款意大利进口岩板，品牌标注为潘多拉系列。” “据我所知，这个系列去年就已停产，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均为库存或仿品。” “你标注的单价四万，甚至低于该品牌基础系列的进货价。” “是你对市场行情存在严重的误解，还是你觉得----” “我会对这种显而易见的纰漏视而不见？” 这番话一说，不光是林曼。 连苏若雪都有些惊讶了。 她没想到，季晨对材料的了解会到这种地步。 至连这种偏门系列的停产信息和渠道底价都一清二楚。 有些细节，恐怕连她自己这个专业设计师都不是完全了解的。 难道这位大少爷，平时还私下爱研究点装修材料？ 林曼则是强作镇定地说道： “季总，这可能是我助理在整理资料时的疏忽，请您不必在意。” 苏若雪看着林曼面不改色地把责任推给了助理，心里忍不住嘀咕： 有个助理可真好。 不仅可以让助理去熬夜画图改方案，还可以让助理在工地量房时扛那个沉得要死的量房箱。 当然，也能在这种关键时刻---- 理直气壮地把锅给甩出去。 这简直就是职场生存的终极法宝。 苏若雪甚至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也该向公司申请配个助理。 别的先不说，至少下次背锅的时候也能多个选择。 “疏忽？” 季晨则是继续追问： “那么请你再解释一下，你刚刚所提到的那个法国原装进口的智能照明系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定制门槛是五百万起，且不承接亚洲地区的住宅项目。” “这个信息，目前还在其官网首页用加粗字体标注着。” “林设计师，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苏设计师在难以继续承担项目的情况下，推荐了你来接手。” “现在拿出这样的方案，是看不起我，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尊重这个设计项目呢？” 林曼知道，她确实是没做好准备。 但是她肯定不能承认，是她自己的原因。 尤其是在苏若雪和这位气场强大的“季总”面前。 想来想去，林曼决定把锅推到苏若雪的头上。 “季先生，这实在是…………苏设计师和我的对接时间太紧张了。” “早点能知道季总的具体需求和偏好，我也应该会准备得充分一些。” 说着，林曼叹了口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您看，我也是本着对项目负责的态度，才急着来向季总您汇报初步想法的…………” 好锅。 苏若雪直接迎上林曼的目光，无奈地摊了摊手。 “林曼，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这位业主对细节的要求非常严格。” “我建议过你先深入了解项目需求，而不是急于展示这些华而不实的概念。” “你！” 林曼被苏若雪这番话噎得一时语塞，脸颊都有些泛红。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甲方还在一旁看着呢。 于是，林曼调整好心情，转头对苏若雪柔声说道： “苏设计师，您说的对，确实是我疏忽了。” 这恳切的语气，就仿佛是真心地接受了批评一般。 苏若雪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林曼却突然话锋一转： “但您之前反复说过，一定会把这个项目交到我手上负责的呀。” 林曼微微蹙眉，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 “可在这段时间里，您一次都没有主动找我对接过具体需求呢。” “您看，甲方都有些不满意啦。” “我没有？” 六啊。 苏若雪迎上林曼看似无辜的目光，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甩锅不成反咬一口”。 按照林曼这个逻辑来说，还真是她苏若雪的不是了。 “林曼，你的意思是，你没做好准备，是我的问题？” “我确实表达过合作意向，但也明确说过，甲方季先生的时间很宝贵。” “像你现在这样，拿着这些未经核实，华而不实的概念来浪费季先生的时间。” “今晚见面的时间地点都不是我定的。” “如果你真的重视这个项目，就该先做足功课，而不是急着推卸责任。” 林曼愣了愣。 这个时间还真不是苏若雪提出来的。 是林曼她自己选的时间和地点。 季晨的声音，也在这时冷冷响起： “林设计师，请注意你的措辞。” “苏设计师和我在电话中交代的都很清楚，时间不够，不是她的问题。” “我需要的是能够精准把控预算和落地性的设计师，而不是只会堆砌昂贵材料的销售。” 季晨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曼： “我认为没有必要继续这场会谈了。” “苏设计师，后续的方案调整还是由你负责。” “如果身体不适，我可以等。” 说完后，季晨走向了吧台，望着黑板上的手写菜单，点了个喜欢的口味。 留下林曼和苏若雪坐在原处，气氛尴尬得要命。 苏若雪又无奈地摊了摊手，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看，不是我不配合你。” “现在这种情况，甲方不同意，设计权是换不了的。” 林曼咬紧了下唇。 她知道，苏若雪说的是事实。 但胸口那股憋闷劲儿，让林曼有些喘不过气。 第一百零一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林曼坐在咖啡馆柔软的沙发里，把与苏若雪的三次交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越想越觉得蹊跷，越琢磨越觉得邪门。 第一次，是在公司。 当时，林曼拿着那张“暧昧照”找到了苏若雪。 她不知道，照片里的男人就是季晨。 只知道苏若雪和她靠得很近，角度刁钻得恰到好处。 苏若雪也因此松口答应了转交设计权。 那会儿，林曼还暗自得意。 觉得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第二次，是在卿卿酒吧。 林曼原本是约了张伟谈方案的，却撞见苏若雪和白予星坐在一起。 那晚，她直接被三人联手做局，羞辱得无地自容。 现在想起来，张伟明明是她林曼的客户啊！ 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才拿下了单子，哪里知道张伟和苏若雪还有这层关系？ 结果倒好，最后还被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富二代给无意中羞辱了一番。 第三次，就是现在了。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季总”，从进门起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精心准备的话术，也被批得一文不值。 奇了怪了。 林曼越想越不对劲。 怎么每次苏若雪身边有个男人出现，她就要倒大霉啊？ 一旦有不认识的男人在场，个个都跟中了邪似的护着苏若雪。 怎么，苏若雪是什么魅魔嘛？ 还是给这些男人下蛊了？ 以前公司也给苏若雪派过不少客户，她也不是单子都能签下来啊？ 怎么偏偏就针对她林曼的时候，这些男人就这么卖力？ 林曼不禁暗自郁闷地想着： 最近是不是撞邪了？ 她在业内混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让别人吃瘪，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就在这时，林曼突然想起卿卿酒吧的那晚---- 张伟看苏若雪的眼神，还有白予星维护苏若雪的样子。 加上眼前这位“季总”对苏若雪若有似无的维护。 林曼的脑海里，迸发出了一个疑问---- 刚刚和她说话的这个男人，真的是苏若雪的客户吗？ 林曼抬起头，看着端着一杯咖啡返回的季晨，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这杯咖啡，是店内菜单上最便宜的一款： 普通的冰美式咖啡。 连来打卡的小网红，都不会点这种在哪里都能喝到的普通款。 一个自称是三百多万别墅项目的业主，会点这种咖啡？ 不掉档次嘛？ 难道………… 林曼想了想。 有没有可能，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苏若雪的客户。 而是苏若雪随便找了个人，来演一出戏的呢？ 林曼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合情合理。 首先，苏若雪手上这个别墅项目总价三百多万。 公司已经实打实地收到了一百万首付款。 这是不争的事实。 按照行业提成比例，这笔单子做完---- 苏若雪至少能拿到十五万的提成。 十五万啊。 这么大一笔钱，她真能说不要就不要？ 其次，苏若雪之前确实口头答应过转交设计权。 可说到底，甲方点头，这事儿才能办下去。 如果苏若雪随便找个人冒充业主，让他直接拒绝她林曼，那这个事就直接不攻自破了。 林曼也没办法继续拿这个事儿威胁苏若雪了。 其实，林曼也不是真的想把苏若雪的照片发出去。 因为这对她来讲，没有什么利益可以获得。 林曼心里很清楚，这照片都是她精心动过手脚的。 要是真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林曼在A市设计圈也会落得个恶意诋毁同事的烂名声。 为了搞臭苏若雪而把自己也拖下水，这笔买卖太不划算了。 她的目的，从来就是为了从苏若雪身上，要点好处。 “苏若雪…………你可以啊…………” 林曼越想，越觉得苏若雪就是这么做的。 因此，苏若雪才刚刚在旁边一副有恃无恐的嫌弃样。 因此，这个季先生，在她林曼侃侃而谈时，才正眼都不看她。 人家就不是业主，所以不看也是正常的嘛！ “等等，季总。” 林曼下定了决心，准备验证一番自己的想法。 “您说您是业主，但迄今为止，您除了挑剔我的方案，从未展示过任何能够证明您身份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您是不是苏若雪请来的托儿？” 这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凝固。 苏若雪觉得，林曼真是疯了。 她到底想到了什么，才敢这样不管不顾地对甲方说出这样冒犯的话？ “林曼，你说什么呢？”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季晨，而是任何一个正在犹豫是否要签约的客户。 林曼这一句，就直接把客户聊死了。 就连苏若雪这样的新人都知道： 身为乙方，永远不能当着甲方的面，对他评头论足。 这是行业大忌。 思来想去，苏若雪忽然明白了，林曼为何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 因为林曼对她，从来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 苏若雪无奈地扶了扶额。 她不禁在心中大喊： 林曼啊林曼，你知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季氏集团的少爷啊！ 而被质疑的当事人季晨，眼中却只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又很快地切换回了那一贯的冷漠表情。 他没有当场发作，原因有二： 其一，他向来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 多年的教养让季晨习惯了收敛情绪。 其二，季家将他的身份雪藏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各色人等的猜测与质疑。 只不过，像林曼这种身份的人，都敢开口质疑季晨。 季晨也是头一回见。 “身份嘛。” 说着，季晨慢条斯理地从内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鳄鱼皮钱包。 在移动支付盛行的今天，已经很少有人随身携带钱包了。 但季晨始终保持着这个习惯。 因为季家为他准备的许多“特权卡”，都必须以实体形式存在。 无法数字化处理。 所以，季晨只能把这些东西随身携带。 在众多卡片当中，季晨抽出了一张纯黑色的。 卡片上没有头衔，没有公司logo。 只有一个浮雕的家族徽章。 还有一串手写体的私人号码。 接着，季晨将卡片轻轻推到了林曼面前： “林设计师，这是你上周三去过的那家云顶会所的VIP卡。” “想必，你对这个地方应该不陌生。” 这话一出，林曼和苏若雪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零二章 软打脸也算打脸 苏若雪所震惊的是： 季晨怎么会对林曼的行踪了如指掌？ 难道就在刚才那通短暂的通话之后，他就已经动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 在短短几分钟内查清了林曼的所有动向？ 好嘛。 苏若雪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故事： 一般大家豪门贵胄的手段都是很多的。 可切实体会过之后才觉得，电视剧和电影里拍的，还是保守了。 而林曼此刻的感受，则是更加复杂。 她确实在暗中接触一家名为“云顶”的高端会所的老板。 对方正准备将会所全面翻新。 这可是个价值近千万的大项目，利润十分可观。 因此，林曼绕过了公司，选择以私单的形式接下这单设计。 她费尽心思，才拖之前的老客户帮她搭上了这条线。 还特意研究了会所的背景资料。 而眼前这张卡片，正是那家会所最高级别的VIP卡。 据会所老板在一次酒醉后透露，他家的VIP卡采用特殊材质定制。 全A市持有者不超过十人。 每一张卡都对应着特定的身份与地位。 绝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够获得的。 这时，林曼才意识到---- 她的猜测可能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能拿到这种级别VIP卡的人，难道手里还掏不出三百万装修嘛？ 可林曼很快又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 万一这卡是假的呢？ 现在办假证做假卡的人多了去了。 说不定，苏若雪就是找了个高手仿制的！ 演戏演全套罢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林曼还是不敢直接这么开口，去质疑卡片的真伪。 她强作镇定地理了理思绪，片刻之后，向季晨说道： “季先生，请您理解我们的谨慎。” “我们现在无法现场核实这张卡片的真实性。” “而且，要核实您的身份，其实不需要这么复杂。” “如果您能出示您的身份证件，与苏设计师手中的设计合同进行核对，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漂亮！ 苏若雪在内心里，给林曼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个办法其实从表面上看，是没什么毛病的。 甚至是最合理，也是最方便的。 可苏若雪心知肚明： 季晨是绝不会接受这个提议的。 陈管家曾经和苏若雪透露过，季晨身份公开的事情，目前还只限于A市几大世家内部。 这位少爷，并不喜欢有过多的人议论自己。 在泳池派对之后，所有面向公众的新闻媒体平台，都已经被季氏动用能量全面压制下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欣怡和林曼刷到的那几条零星八卦里，没有一条敢刊登季晨的正面照片。 而且这些平台中的大部分，其实是季家有意放行的。 目的是为了试探季晨身份逐渐公开后的舆论反应。 结果显示---- 普通老百姓对此并不关心。 而该知道的人，早就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 果不其然，季晨在听到林曼的要求后，眉头立刻蹙起。 眸中也闪过了一丝不悦。 苏若雪和季晨见过这么多次面，这还是她第二次看到季晨露出了这样的神色。 第一次，是在面对李太太时。 这就说明，季晨真的有点生气了。 “林设计师。” 季晨再开口时，声音又冷了几分。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不是来向你证明我是谁的。” “如果你对我的身份存疑，大可以现在离开。” 紧接着，季晨用他那修长的手指，在黑色卡片上轻轻一点。 “至于这张卡的真伪，你大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云顶会所的老板求证。” “顺便告诉他，季家对会所的装修项目很感兴趣。” “会为他推荐一名合适的设计师来接手。” 说完这番话，季晨慢慢看向了苏若雪。 他眸中的冷意顿时消散不少。 甚至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设计师？ 苏若雪下意识地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眼中带着询问。 季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唇角稍稍地扬了一下。 随即，重新将目光投向正在不住咽口水，眼神开始躲闪的林曼。 “或者----” 季晨微微挑眉，“如果你想通过其他更有效的方式验证。” 他从容地取出手机，轻点几下后，将屏幕转向了林曼。 上面显示着正在拨通的电话。 联系人上，赫然写着“小王”二字。 “你可以亲自问问小王。” “他应该很乐意告诉你，去年是谁买下了他公司的大部分股权。” 就在此时，电话被接通了，扬声器里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 “季总！真没想到您会亲自来电，有什么吩咐嘛？” 季晨将手机轻轻推到了林曼的面前。 “问吧。” 当那个无比熟悉的，带着惯常热情却又难掩一丝商务腔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时---- 林曼的瞳孔骤然收缩了几分。 这个人，是王总。 是林曼进公司以后，签过最大单子的甲方---- 一套四百二十万的别墅装修项目。 那是林曼履历上镀金的一笔，也是她吹嘘已久的资本。 是她在设计部站稳脚跟，甚至能挤兑老资历的关键。 不仅于此，王总的人脉，也是林曼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他引荐的其他高端客户，支撑了林曼这几年几乎一半的业绩和收入。 林曼精心编织的行业人脉网内，王总就是那颗最核心的枢纽。 因此，当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时，林曼确信她没有听错。 电话对面的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王总！ 可现在，这个让林曼引以为傲的声音，用她从未听过的，近乎谄媚的恭敬语调，喊出了一声“季总”。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季晨，又看了看旁边的苏若雪。 季晨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对着桌上的手机示意。 林曼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王，王总？是我，林曼。”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卡了壳。 “林，林设计师？” 王总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刚才的热情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丝不解与疑惑在回荡。 “你怎么会和季总在一起？” 巨大的羞耻感和寒意席卷了林曼全身。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冰凉的金属外壳下，满是掌心上透出的冷汗。 林曼强迫自己挺直背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借口。 “王总，我…………正好在和季总聊一些设计项目的事。” “季总说您认识他，我就想着，跟您确认一下。” 第一百零三章 王总的“提醒” “确认一下？” 王总的声音像是被火烫了一下，陡然拔高了几分。 他有些恍惚地拿起手机，用力眨了眨眼，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来电显示。 王总还以为是他刚才多喝了两杯，眼花看错了名字。 可屏幕上，确实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季晨少爷”四个字。 不对啊………… 林曼怎么会用季晨的电话给他打过来？ 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以他对这位季家少爷的了解，季晨不像是随随便便会把手机交给别人的人。 这一下，王总连酒都醒了不少。 即便大脑还受着酒精的影响，依然有些昏沉。 但这丝毫不妨碍王总的思维开始飞速运转。 短短几秒内，王总已经分析出了好几个关键疑点： 季晨少爷怎么会和林曼在一起？ 他们是在聊什么设计项目？ 难道林曼也要给季晨少爷做设计了？ 王总疑惑地抠了抠脑袋。 他分明记得，季家别墅的设计师是个叫苏若雪的姑娘啊。 在整个A市的上流圈层中，其实根本就藏不住什么秘密。 或者说，就没有“绝对的秘密”这个概念。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圈子实在太小。 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十号人。 另一方面则是，这群人个个都是人精。 打听消息的本事，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谁家今天宴请了哪位贵客，谁家又谈成了什么跨市跨国的大单子。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不出半日就能传遍整个圈子。 王总自己就是A市排名第十二的企业家。 他白手起家，硬是在这座竞争激烈的城市里闯出了一片天地。 圈内人送他一个响当当的外号---- “捡漏王”。 这个外号可不是白来的。 王总尤其擅长在各大家族的商战中周旋。 他总能精准地抓住那些被大企业忽视的商机。 就像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专门瞄准那些被竞争漩涡抛出来的残羹剩饭，然后一举拿下。 要干好“捡漏”这件事情，情报和消息是绕不开的关键。 王总深谙此道，建立了一套自己的信息网络。 正因如此，他对季家的事情可谓是了如指掌。 甚至掌握了许多连其他大家族都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比如---- 他早在三年前就知道，季家有个被“藏起来”的少爷了。 这个消息在如今看来，可谓是价值连城。 王总也相对应地提前布局，抢到了不少先机。 而如今，季家这样的顶级豪门，居然要为一个“秃子大师”装修别墅的趣事---- 这事早就在圈子里传遍了。 有人说，那位大师是季老爷子特意从深山里请来的高人。 有人说，那是季家布下的风水大局。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见过那位大师在季家别墅里开坛作法。 这些传闻虽然越传越离谱，但核心信息却出奇地一致： 季家确实在为某位特殊人物大兴土木。 而且对此事异常重视。 因此，苏若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的名字，也在前几日被圈子内部讨论了一番。 毕竟，能接下季家的项目，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认可。 但此刻，王总却是愈发地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林曼会用季晨的手机，和他打来了电话？ 直觉告诉王总，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也许是季家临时换了设计师？ 或者是林曼用了什么手段截胡了这个项目？ 不管怎样，这件事值得他深入探究。 毕竟，在A市的商业圈里，往往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背后藏着巨大的商机。 “小林啊----” 王总本能地想从这个“熟人”口中套点话。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现在正在与他通话的手机，就是季晨少爷本人的。 就算林曼没开免提，季晨也很可能在一旁听着。 而且，带自动录音功能的手机，在季家这样的豪门眼里，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玩意。 于是，王总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语气。 “小林啊！你这是和季总有项目要谈吗？” “如果是的话，那真得是要恭喜你啦！” 这话问的就很巧妙。 表面上是热情祝贺，实则是在打探虚实，又不显得太过直白。 王总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要是林曼真能够攀上季晨这根高枝，那他正好就可以借着这层关系，在日后找个机会地搭上季晨这条线。 这对王总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虽说，季氏集团在去年收购了他公司的大部分股权，成了第一大股东。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一手操办本次收购的季老爷子虽然威望仍在，却已经开始渐渐退居幕后了。 如今，更是已经深居简出，许久不在各大峰会上露面了。 季家真正的话事权，正在悄然更替。 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季家未来的接班人搞好关系，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大事。 这不仅关系到眼前的利益，更决定着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在A市商界的地位。 自从季晨正式亮相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像王总这样的人，在绞尽脑汁地想和他攀上关系。 而至于大家为什么不找季青瑶，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这位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难对付。 一想到这位千金，王总就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季青瑶的原则性强得可怕，脾气更是火爆得很，做事雷厉风行。 在她那里，根本别想讨到半点好处。 更别说走什么后门了。 相比之下，刚刚露面的季晨少爷，显然是更好的突破口。 这位年轻人初入商界，正是需要建立自己人脉网的时候。 整个商圈的人都在盯着这块“肥肉“，就像饿狼盯着鲜肉一般。 指望着能靠上季家这棵参天大树，分得一杯羹。 王总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迅速调整好状态，重新拿起电话贴在耳边。 对着林曼又“提醒”了几句。 “小林，你可给我听好了！季总可是我们整个集团最尊贵的，最大的股东！” “如果你真的接下了季家的设计项目，就必须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只要你能干得好，让季总满意了！” “我一定再给你介绍更多更好的客户资源！听到没有？” 第一百零四章 尘埃落定 王总说的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叮嘱林曼，实则句句都是在向电话那头的季晨表忠心。 在这种大人物面前说好话，站队，有时确实是个好战术。 可实际情况，却远不如王总设想的那般美好。 在听到这番话后，季晨只是轻轻挑了挑眉，目光转向一旁的苏若雪。 苏若雪则是抿了抿唇，有些搞怪地眨了眨眼。 唯一一个表情精彩的，就是林曼了。 “怎么样，林设计师。” “你还需要，对我的身份进行核实嘛？” 听见季晨的话语，林曼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最后定格在一片惨白。 这时，她才终于确认----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是一个她绝对不该招惹，也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连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王总，都要恭敬地称他一声“季总”，还特意强调他是“最大的股东”。 那么，这位甲方的身份，就再也无需任何核实了。 林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自己要去问出这么一段话。 简直跟中了邪一样，莫名其妙。 可紧接着，林曼的脑海中，又冒出了无数个“如果”： 如果苏若雪那晚，没有联合张伟和白予星来看她笑话。 如果苏若雪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交出设计权，别搞那么多弯弯绕绕。 如果苏若雪联系的“季总”，不是从一个女生变成了一个男的………… 林曼越想越觉得---- 这一切，根本都是苏若雪的错！ 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季总…………我…………” 事到如今，林曼已经不奢求能接过这一单的设计权了。 一个连王总都要仰视的存在，被她刚才像审犯人一样给质疑了一顿。 林曼现在只希望，这位季总能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生气。 她站起身来，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向着季晨诚恳道歉： “季总，是我判断有无。” “请您…………千万不要见怪。” 林曼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不敢抬头。 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难堪。 而一旁的苏若雪，则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这场景和常见的那种直接打脸不太一样。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当众的羞辱。 甚至没有一句重话。 但说到底，这依然是一场打脸。 是一场建立在绝对身份碾压之上的，无声的胜利。 可奇怪的是，苏若雪心里并没有泛起多少预期中的喜悦与爽感。 之前她数次忍让林曼，拒绝了季青瑶好心的帮助。 又在暗中想了许多应对的招数。 不论是希望林曼能放下敌意，还是准备干脆正面开撕。 在各种设想中，都该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但真到了这一刻，看着林曼卑微鞠躬的背影。 苏若雪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带来了一股莫名的沉稳与平静。 却没有一丝兴奋。 苏若雪静静地想着，似乎从小时候起，她就体会不到这种“打脸”带来的快乐。 记得高中时，有个经常欺负她的女生在全校面前出了丑。 当所有人都在哄笑时，苏若雪却悄悄走开了。 那时，叶子墨和李欣怡还打趣地说她“心太软，成不了大事”。 即便对方是林曼这样处处与她为难的人，苏若雪也不愿通过践踏林曼的尊严来获得快感。 听起来好像有点贱，可这就是苏若雪最真实的想法。 “本来觉得会爽的呢。” 苏若雪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 做好设计，获得认可，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当然，如果能一边做着心爱的大设计师工作，一边撸着猫喝着咖啡，那就更是美滋滋的生活了。 这时，苏若雪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若雪抬起头来，正对上了季晨深邃的眼眸。 季晨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似是欣赏。 又似是了然。 其实，季晨的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苏若雪不想用这种方式处置林曼。 在之前，当他看到苏若雪闷闷不乐，又在门外听到了苏若雪和季青瑶在酒吧台聊起这个事情后---- 季晨便让陈管家详细汇报了情况。 陈管家当时在公司接苏若雪，看到林曼时，就已经将事情分析得七七八八。 起初，季晨觉得苏若雪太过优柔寡断。 季老爷子许诺给苏若雪的“特权”，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的客套话。 如果苏若雪在设计上遇到麻烦，或者遭受到什么阻力，季氏集团确实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助。 季晨虽然不是个冷血的人。 但他认为，像林曼这样屡教不改的人，就应该受到惩戒。 可苏若雪不愿意这样做。 她原本的计划在季晨看来，简直像是要用爱去“感化”林曼。 季晨觉得这个想法很天真，甚至有些荒谬。 但他尊重苏若雪的选择。 今天，在接到苏若雪的电话时，季晨就猜到，她八成又被那个叫林曼的设计师缠上了。 原本，他并不打算过多介入。 就当是陪苏若雪演场戏，走个过场。 顺便，季晨还真的想看看---- 一个在季氏集团的调查下，被描绘成能靠着美色“勾引”客户签单的设计师，究竟有多好看。 结果当他见到林曼本人时，发现也就那样。 倒不是不好看，只是那扑面而来的俗艳脂粉气息，和眉眼间毫不遮掩的精明算计。 将骨子里的市侩和野心暴露无遗。 这会儿，林曼在他心里的印象已然落了下乘。 即便如此，当林曼开口质疑他的身份时，季晨也没打算计较。 只当是耳边飘过一阵无关紧要的聒噪。 可当他听见林曼话里话外，试图将自己的失误推卸给苏若雪时---- 季晨的目光，转向了坐在对面的苏若雪。 看着苏若雪的脸庞，再对比林曼不依不饶的姿态，季晨的心里萌生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 那是一种带着点躁意的保护欲。 搅得季晨莫名有些烦躁。 他不想再看苏若雪跟这种人浪费口舌。 更不耐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他面前上蹿下跳。 于是，原本想作壁上观的季晨，便“擅自”改了主意。 决定亲自给眼前这个不知分寸的设计师，好好上一课。 此刻，尘埃落定。 看着苏若雪平静的神情，甚至比在所谓的“打脸”过程中还要释然。 季晨站起身来，将目光又转向了苏若雪，声音缓和了几分： “苏设计师，还是你来接手。” “就像我刚刚说的，你身体不好，我可以等。” 第一百零五章 庭院里的梧桐叶落了又长 这一番话，既是对苏若雪的肯定，也是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句号。 季晨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纠缠上了。 无趣得很。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看着苏若雪，被这种低水平的争斗消耗心力。 跟弱智待在一起，很容易把自己也变成弱智。 这份藏在季晨心底的柔软，其实鲜为人知。 就连日日相随的陈管家，也只是隐约地察觉到---- 少爷对待苏若雪的方式和情感有些不同。 但具体是为什么，陈管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一直在淡淡吃瓜。 原因也很简单---- 在季晨小的时候，陈管家还没有被安排负责季晨的起居照料。 与如今被季家严密保护的情形不同。 季晨的童年，完全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光鲜亮丽。 特别是在母亲与父亲离婚，父亲再娶并生下季青瑶之后---- 小季晨所能获得的关爱，便所剩无几了。 如今，季晨在季氏家族中的地位和父亲的认可，全是靠着他一点一点争取来的。 季青瑶总说，季晨是季家的“掌上明珠“。 下人们也都会私下议论，说他是季老爷子最宠爱的接班人。 但他们都不知道---- 季晨在小时候，经历过怎样的孤独。 望着眼前的苏若雪，季晨依然清晰地记得： 第一次遇见这个总会偷偷塞给他奶糖的小姑娘，就是在医院。 那时，他常年戴着口罩。 不是因为故作神秘，或者营造什么高冷的人设。 而是因为先天性的罕见病与严重的尘螨过敏，让季晨不得不如此。 简单说来，就是连闻到灰尘都会喘不过气。 这是个说严重不严重，说轻不轻的病。 许多小朋友在长大后，都会好转不少。 可发作的时候，也是挺难受的。 季老爷子常年海外经商。 季晨的母亲也为生计奔波，很少有时间陪伴小季晨。 偌大的宅邸里，小季晨常常一个人坐在长廊下。 看着庭院里的梧桐叶落了又长。 “少爷，该用膳了。” 这个轻声喊着季晨的人，是曾经的老佣人张妈。 她负责照顾小季晨的饮食起居。 闻言，季晨抬起了头。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 “张妈，父亲这个月会回来吗？” 每次，张妈总是会支支吾吾地转移开话题。 小季晨便明白了---- 父亲今天也不会回来。 尽管季晨从小就被称为“神童”，被季氏集团的叔伯们夸赞，说小季晨“完美继承了父亲的智慧”。 三岁能背唐诗，五岁能解奥数。 七岁，小季晨已经能用流利的英语与海外分公司的专员对话了。 每次家族聚会，叔伯们总会摸着他的头说： “晨晨真聪明，跟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在季晨很小的时候，就精心整理出了一份企划书---- 是关于季氏集团未来十年发展战略的思考。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小季晨不是凭空想象的。 他请教了公司里许多和蔼的叔叔伯伯，在父亲的书房里查阅了大量资料。 还融入了自己对一个大企业天真而美好的憧憬。 他想象着父亲看到这份企划书时惊喜的表情。 想象着父亲终于会摸摸他的头说： “晨晨真棒。” 季晨小心翼翼地把企划书装订好，在父亲生日那天，郑重地递到了父亲面前。 结果，季老爷子只是随手翻了翻，就淡淡地放在了一旁： “小孩子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看着那份凝聚了他数月心血的文件被冷落在一旁。 小季晨不懂。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为什么父亲连一句鼓励的话都不愿意说。 很多年后，季晨才明白： 季老爷子在年轻时，曾获得了一位算命先生的箴言---- “若得千金可旺家运。” 那个年代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多少都有些迷信。 仿佛求神拜佛，真得能保佑财运亨通一般。 那位据说很灵验的大师，当年指着罗盘对季老爷子说过： “公子命格太硬，若得千金方能化解，且能助家业兴旺。” 这句看似无稽之谈的话，却成了季晨父母离婚的导火索。 也成了父亲后来格外宠溺季青瑶的主要原因。 季晨还记得，妹妹出生那天，父亲破天荒地在家待了整整一周。 亲自为妹妹取了名字，抱着她笑得合不拢嘴。 那种笑容，是季晨从未见过的。 此后，季老爷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季晨始终保持着距离。 这种疏离不是刻意的冷漠，而是一种微妙的分寸感---- 他会给季晨最好的教育资源，最丰厚的物质条件。 却从不给季晨一个拥抱。 或是寻常父子间的交谈。 受老爷影响，宅邸里的下人们也形成了一种默契： 他们对小少爷恭敬有加。 却从不会去过分亲近。 季晨在生病时，得到的也只是父亲从海外打来的一个简短电话： “好好休息，需要什么跟司机说。” 但季晨从心底抗拒这种被安排好的生活。 他厌恶司机毕恭毕敬的姿态，和车窗隔绝的世界。 那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件需要妥善保管的物品。 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于是，小季晨常常刻意避开司机的接送。 独自跳上一辆摇摇晃晃的旧巴士，穿过大半个城市去医院看病。 巴士上混杂着尘土，雨水和陌生人生活的气息。 这种新奇的体验，反而让季晨感到了一种真实的自由。 也正是在这样一段寻常的旅途中，季晨遇见了同样要去看病的苏若雪。 季晨还记得那个雨天，巴士上人很少，苏若雪就坐在他前排，被她的父亲轻轻揽在怀里。 她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好奇地打量窗外。 “雪雪乖，吃颗糖。” 苏若雪的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奶糖，仔细地剥开了糖纸。 “吃了糖，我们雪雪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那是季晨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父亲身上，看到了如此纯粹而不加掩饰的疼爱。 此后，季晨“被迫”默默观察了这个女孩很久。 因为他发现，苏若雪去医院的频率很高。 而且巧合的是，他们挂的竟然是同一个科室。 尽管季老爷子早就和院长打过招呼，为少爷安排了特殊通道。 但季晨始终执意要正常排队。 他固执地坐在候诊区长椅上，等待着叫号。 于是，那个眼睛明亮如星的小姑娘，就这样带着她父亲给予的温暖光芒。 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了季晨灰蒙蒙的孤独世界里。 第一百零六章 这么脏的东西 持续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季晨发现---- 苏若雪好像非常喜欢那个在医院门口小摊上售卖的兔子玩偶。 在每次复查结束后，苏若雪的父亲总会牵着她的手，在医院门口那个小摊前停下。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给她买一只雪白的绒兔。 小苏若雪每次抱着兔子，都会把眼睛给笑弯成一道月牙。 所有的病痛，好像都在那一刻被治愈了。 季晨默默记住了这个细节。 甚至在无意间，记住了苏若雪挑选兔子时专注的神情，和怀抱玩偶时满足的微笑。 有时，小季晨也会想： 如果他和父亲之间也能拥有这样简单纯粹的快乐，该有多好。 “请呼吸科室，普通门诊的14号----” “季晨----季晨----” “到一号候诊室就诊。” 在电子音的提示下，季晨推开了候诊室的门。 不同于其他诊室，普遍只有两三名医生候诊。 这个宽敞得有些过分的候诊室里，坐着五位医生。 他们大多白发苍苍，胸前挂着厚重的老花镜，或是身边摆放着精密的医疗设备。 小季晨的目光从他们胸前的工牌上一一扫过： 心血管内科主任，呼吸科教授，儿科权威专家。 每一个头衔都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小季晨的拳头，也随之捏得紧了几分。 随后，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 果然，他还是没逃出这种“特殊”待遇。 当然，也不可能逃得出。 对于院长来说，季氏集团的掌舵人亲自来了电话，说自家孩子要来看病。 院长怎么可能真的按照小季晨的心愿，把他丢去普通候诊室让其他医生看病？ 最多，也就是“容忍”他在外面排排队，小闹一下而已。 “小朋友，来这边坐。”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教授，温和地向季晨招了招手。 “我是呼吸科的张教授。” “别紧张，我们就是简单聊聊。” 季晨默默地走到诊椅前坐下，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 隔着玻璃，他看见苏若雪正抱着新买的兔子玩偶，和父亲有说有笑地走向公交站。 简单而温暖的画面，与他此刻所处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听说你喜欢研究企业战略？” 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也笑着开口说道： “这么小就关心这些，很了不起啊。” 季晨垂下了眼帘，没有回答医生们的问题。 他知道，这些医生都是受了父亲的嘱托，才会尽可能想让他在看诊时不那么无聊。 而不是真的关心他，也不是真的觉得他了不起。 “我们先做个简单的呼吸测试吧。” 说着，张教授拿出了一套仪器。 “放轻松，就像平时一样呼吸。” 就在这时，候诊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季晨侧过身子，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苏若雪。 她手里拿着一个雪白的兔子玩偶，怯生生地说： “你的病历本，落在候诊椅上了。” 当小苏若雪看到满屋的专家时，顿时睁大了眼睛。 甚至下意识地把兔子玩偶抱得更紧了些。 季晨愣了愣。 看着身边的医生走到苏若雪的身旁，笑着接过了病历本。 那一刻，他对上了苏若雪的双眸。 小姑娘对他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就像阳光突然照进这间过于虚伪的诊室。 “谢谢你。” 季晨不自觉地把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医生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张教授清了清嗓子，温和地对苏若雪说： “小朋友，我们正在看病，能请你先出去等一下吗？” 苏若雪点了点头。 在离开时，她又回头看了季晨一眼。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与同情。 候诊室的门又被轻轻合上。 但那只雪白的兔子玩偶，苏若雪却忘了拿走。 它被留在了季晨的手边。 “哎----” 季晨跳下座位，想要把兔子还给苏若雪。 却被医生们阻止了这个行为。 “小朋友，不能乱动哦，会影响判断的。” 张教授轻声制止了季晨，手中的仪器发出轻微的运转声。 “我们需要记录你平静状态下的呼吸数据。” 季晨只好重新坐好。 但他的目光，却不时瞥向那只被遗忘的兔子玩偶。 那双红红的眼睛，在看着这个世界。 好像也在静静地注视着他。 在一切检查结束后，季晨小心地拿起那只兔子玩偶，轻声朝张教授问道： “我能把这个拿走嘛？” 张教授点了点头。 一般来讲，这种落在医院的东西，通常都是会被清洁工给直接收走的。 除非是很贵重的东西，才会被保存到前台。 但既然是季家少爷开口，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季晨拿着那只兔子玩偶，登上了回程的巴士。 现在正直下班高峰期，车厢里拥挤不堪。 一大票人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推搡。 “别挤别挤，要下车的往后头走一走。” 在到站前，司机猛打了一个急转弯。 季晨没拿稳手中的兔子，直接掉在了脏乱的车厢地板上。 “等一下，我的…………” 小季晨试图离开座位，弯腰去捡。 却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他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 连从座位上站起身，再挤到大人们站着抓扶手的地方都做不到。 车上的人们，也都被这一拐弯弄得有些不耐烦。 车门一开，大家就乱哄哄地冲着后门挤了出去。 季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雪白的兔子被无数双脚踩过。 当人群稍微散开，上车的人还没有走到这边来时---- 小季晨急忙蹲下身子，一把捡起玩偶，又快速跑回到座位。 兔子的耳朵，已经不知道被谁给踩断了，软软地垂在一旁。 洁白的绒毛也沾满了污渍。 这一刻，季晨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痛。 在别墅独居的日子里，季晨也像普通的熊孩子那样，发泄过心中的不满。 父母不在身边时，他摔过盘子，赌气不吃饭，扔过一些昂贵的古董瓶子。 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委屈。 直到后来，季晨发现这样毫无用处，才渐渐停止了这些行为。 可今天，当这个看似廉价的小物件因他的疏忽而损坏时---- 那种久违的难受感又涌上了季晨的心头。 回到季家宅邸时，张妈像往常一样迎了上来。 可紧接着，张妈就看到了季晨手中的玩偶。 她立即皱起了眉头： “哎哟，少爷呀，这么脏的东西您拿着干嘛？” 张妈伸出了手，就要拿起兔子，把它丢进庭院中的垃圾桶去。 “你本来就病着呢，可不能碰这个，快把它给张妈。” 但季晨却侧身避开了。 随后，他将玩偶给死死地护在了怀里。 第一百零七章 点点滴滴 季晨紧紧地抓着手上的兔子玩偶。 他知道，张妈是怕这种脏东西所携带的尘螨，会加重自己的病情。 受季晨的病情影响，季家每天都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家里那些用了有些年头的旧物，要不就是天天进行严格地消毒，要不就是直接丢了。 小季晨之前看着张妈他们，丢掉了许多东西。 用了三年的蚕丝被，穿过几次的羊绒衫。 还有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绘本。 张妈也觉得，丢一个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当季晨再抬起头来时---- 张妈看见，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近乎恳求的光芒。 “张妈…………” “能帮我补一补吗？” “就补一下耳朵，其他的我自己来清洗就好。” 张妈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带大的孩子，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看着他小心翼翼捧着那只破旧玩偶的模样。 忽然感觉心里一阵泛酸。 张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 好像老爷在平日里，除了书籍和功课，还真的从来没有给小季晨买过任何玩具。 对于许多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父母买的玩偶和玩具，都不算是什么不足为奇的东西了。 或者说，还有一部分人，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而季晨，这个A市豪门的少爷，坐拥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却只收到了成堆的书籍和习题，永远也做不完的功课。 还有年纪轻轻，就背负“季家少爷”的名头。 张妈轻轻吸了吸鼻子。 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在季家干活，所能获得的薪资并不低。 但繁琐的工作，让张妈很少有空能陪一陪自己的孩子。 每次匆匆回家，孩子总是抱着她舍不得放手，而她却只能愧疚地推开那双小手，赶着回季家照顾少爷。 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日日相伴的少爷。 他住着偌大的别墅，有着最好的物质条件。 却似乎，比她的孩子更加孤独。 至少，她的孩子还有母亲偶尔的拥抱。 “少爷。” 张妈的声音，也随之柔和下来： “这玩偶是哪里来的？” “对您很重要吗？” 重要………… 季晨垂下了眼帘。 “是一个，朋友，不小心落下的。” “朋友？” 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小季晨在家里，基本总是沉默寡言，对谁都是一副疏离的模样。 没想到几次外出看病，还能结识到能和他胃口的朋友。 张妈打心眼里替季晨开心。 这个平日里过分安静的孩子，终于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来，让张妈看看。” 接着，张妈接过了兔子，仔细地瞅了一眼破损的地方。 她发现，这个玩偶耳朵掉了一只，表面有些污渍，但并不是不能修复。 随后，张妈温柔地笑了： “好，少爷放心。” “张妈一定把它补得和新的一样。” “不过少爷您得先洗手换衣服，这玩偶也得先洗干净才能补。” 说着，她像变戏法似的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兔子包好。 “张妈会像对待宝贝一样对待它的。” 季晨看着张妈轻柔的动作，紧绷的小脸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个细微的变化，在当时没有逃过张妈的眼睛。 此刻，也没有逃过苏若雪的观察。 咖啡店内。 苏若雪看着季晨突然露出的笑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位高冷的霸总是什么情况？ 刚训完人就开始傻笑？ 林曼还在一旁站着鞠躬呢。 现在，三人之间营造出来的场景，确实有些诡异。 季晨在那突然莫名地微笑，林曼一直保持鞠躬姿势不敢动，苏若雪则是一脸懵逼。 给店内的服务员都看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曼的腰已经开始有些发酸了。 但她可不敢直起身子。 而季晨，则是一直处于“入定”的状态。 最终，打破这尴尬局面的“重任”，就落在了苏若雪的肩上。 “咳咳。” 这两声熟悉的轻咳，瞬间就将季晨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也吓得林曼浑身一抖。 “怎么？” 季晨迅速地收起了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笑容，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失态。 不过，失态还只是小事。 当季晨在听到苏若雪咳嗽时，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担心苏若雪的病，是不是又复发了。 而不是，有人打断了他美好的回忆时光。 从小到大，季晨被灌输的教育和处世准则始终如一： 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商场如战场，感情用事是致命弱点。 朋友，同事，甚至亲人，都不能影响自己的判断和情绪。 只有这样，才能在残酷的商业世界里立于不败之地。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经常会把苏若雪的状态放在首位---- 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感受。 会下意识关注苏若雪有没有按时吃药，记住了她喝咖啡必须加两份奶糖。 甚至在苏若雪熬夜画图时，都会让陈管家前去提醒她注意休息。 当苏若雪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时，他那些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就会开始松动。 一块独属于冰山的软肋，正在悄然形成。 季晨的目光快速扫过苏若雪的脸庞，在确认她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后，这种“过度关心”被他强压回了心底。 他知道，现在不是流露这些情绪的时候。 苏若雪可能早就都不记得儿时儿时在医院相遇的点点滴滴。 贸然提起，可能只会让她感到困惑。 那不是季晨想要的。 而对他自己而言，当务之急，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顺利接手季氏集团。 这才是关系全局的重中之重。 “季，季总----” 林曼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腰已经酸痛到极限。 “我不是有意质疑您的，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季晨收回思绪，眼神恢复成一贯的淡漠。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瘫软在地的设计师，轻轻一摆手： “林设计师，你可以走了。” “关于更换设计权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不会与一个连基本专业素养都欠缺的设计师合作。” 第一百零八章 看走眼了 听见季晨的回绝，林曼不仅没有感到多大的失落，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季总，并不打算追究她先前的失礼。 这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然而，在尝到这点甜头后，林曼内心的贪念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那十五万的提成就像一颗诱人的禁果，在勾引她重新拾起被放弃的念想。 十五万，对于林曼这种习惯了高消费的小资人士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具体一点来说，可以直接再添一些，换购一辆不错的车。 或者买好几个奢侈品牌的包包。 林曼是真的舍不得就此放弃。 在鞠躬之余，她开始快速打量起季晨的表情。 眼前这位季总，在面对她这么冒犯的举动时都没有当场发怒。 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或许，还有争取的余地。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林曼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季总，设计的图纸我可以再给您出。” “我可以按照您的要求重新设计，价格也好商量” “够了。” 眼见林曼仍然对苏若雪的设计权抱有幻想，季晨的语气冷了几分。 “看来你还没明白问题的关键。” “苏设计师提交的方案，每一处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 “她能在三小时内根据我的需求调整设计方案，能准确说出每一种材料的特性和适用场景。” 三个小时？ 林曼微微一愣，扭头看向了身旁那个从未放在眼里的新人设计师。 作为入行多年的资深设计师，林曼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抛开精装房和局改不谈---- 任何一个房子的设计方案，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别说是核心区域的设计了。 哪怕就只是调整一个客厅的布局，涉及到的水电点位等等，都需要反复推演和确认。 林曼自诩效率不低。 她带着一两个得力的助理，熬夜加班，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才能拿出一个像样的调整初稿。 这还不包括后续的深化和确认。 而且，这通常只适用于那些要求不那么苛刻，或者她没那么重视的“普通”客户。 面对真正的大单子，为了不出错，为了显得“深思熟虑”---- 林曼通常会选择花个两三天让助理仔细地构思一番，慢慢画图。 等画完了，她自己再来细细“把关”一遍。 林曼记得，苏若雪没有助理。 这意味着，这三个小时的成果，是这个新人设计师独自一人，一气呵成完成的。 没有团队协作，没有层层审核。 就在那短短的三个小时内，苏若雪就能消化甲方的要求，重构方案逻辑，并产出了足以说服甲方晨的成果。 开什么玩笑？ 这不纯纯是天才嘛？ 林曼一直以来，都觉得苏若雪不过是运气好。 或者，和她一样，靠着年轻貌美或者讨好甲方，才拿到了这个项目。 现在看来………… 也许是她林曼看走眼了。 苏若雪的专业水平，远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其实，剥开林曼所有看似强势，实则漏洞百出的指责与算计不谈。 她犯下这些致命错误的根源，就是因为傲慢。 林曼根本没有，也根本不屑于，去瞄一眼苏若雪那份倾注了心血的设计方案。 客户提出更换设计师的场景，其实在行业内并不罕见。 稍有经验的设计师都会懂得，接手项目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前负责人，仔细研究已有的方案。 一方面，是因为节约时间。 不用从量房画图开始重新下功夫。 另一方面，是可以很明确地看到甲方的偏好和需求。 但她林曼是谁？ 是签下过四百二十万别墅单子的设计师。 怎么会需要向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学习？ 在林曼根深蒂固的认知里，像苏若雪这样的设计师，就不可能设计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她宁可花半小时补妆，也不愿花十分钟调出苏若雪的文档。 宁愿在茶水间抽完一支烟，也懒得仔细翻阅那些标注详尽的施工图。 林曼只是在系统中仓促瞥了一眼最基础的楼盘平面图，就自信满满地前来赴约了。 于是，这些本可以避免的错误，最终串联成一场自取其辱的闹剧。 “季总，我…………” 怕林曼开口又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搪塞，引得季晨不满。 苏若雪选择在这时接过话茬，开口补充道： “林曼，在ppt里，我已经详细地写明了材料清单和供应商联系方式。” 接着，苏若雪拿出手机，调出了调研时所拍摄的照片： “这是我在城南建材市场拍的实景图，这是和供应商的会议记录，这是样品检测报告。” “就连你想用的那个意大利岩板，我都找到了三家替代供应商。” “性价比最高的那家，价格只有原方案的四分之一。“ 听见这一番话，季晨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欣赏苏若雪，不仅仅是因为儿时那段温暖的回忆。 更因为在与她的接触中，她始终保持着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既不过分谦卑，也不刻意张扬，只是专注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胜负已分，这场早该结束的闹剧，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了。 “我希望今天的事情不会以任何形式传到外面。” 季晨站起身子，看了眼腕表，淡淡开口说道： “否则…………” “季总，我明白。” 林曼连忙小心开口答应了下来。 要是连这样的警告都听不懂，那她真的该考虑换个城市重新开始了。 季晨的视线淡淡扫过林曼，最终落在苏若雪身上。 当他看到苏若雪轻轻点头示意时，便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正是她所希望的。 既不过分为难，也不当作儿戏。 苏若雪无意将林曼彻底踩入泥沼。 却也绝不会将林曼几番蓄意的挑衅，当作儿戏轻轻揭过。 “林设计师，请便。” 林曼如蒙大赦，低声说了句“谢谢季总”，便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 她的脚步显得有些拘谨，背脊紧绷，每一步都迈得特别谨慎，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 直到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林曼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小跑着消失在了街角。 第一百零九章 馥芮白的咖啡语是 看着林曼远去的背影，苏若雪才轻声嘟囔了一句： “老实了吧。” 这番带着小小得意的低语，当然没有逃过季晨的耳朵。 此刻的苏若雪，稍稍垂着眼睫。 唇角还残留着孩子气的弧度。 季晨觉得，苏若雪现在这副模样，比起他所见过的那些明星和网红，都要更格外生动可爱一些。 明明，苏若雪是很想看怼她的人吃瘪的。 却又因自己的性格与想法，而保持着冷静和隐忍。 直到一切妥善解决后，她才流露出了这么一丁点，像偷吃了糖果般的小小情绪。 小声嘟囔一下。 季晨明白，这是成熟的体现。 他心里对于苏若雪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能控制情绪是本事。 能在恰当的时机释放那一点点真实，更是难得的性情。 但苏若雪的“懂事”，却又让季晨生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这份“懂事”的背后，一定蕴藏着什么不好的经历。 季晨太熟悉了---- 就像他自己一样。 那些过早学会的察言观色，还有融入骨血的克制与疏离。 哪一样不是在小季晨那童年漫长岁月里，在一次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换来的忽视呢？ 无数个独自失落与孤独的夜晚，他只是看着月亮。 想着什么时候能得到父亲的称赞罢了。 念至此，季晨转头看向了苏若雪。 那柔和几分的眼神，此刻也深沉了些许。 也揉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不要对别人这么善良。” “在商场上，过度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几句带有“教育”意味的话语，从季晨低沉的嗓音里说出，不像是责备。 更像是一种带着关切意味的警示。 是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得出的金科玉律。 季晨略作停顿，继续补充道： “况且，你的设计，是被季氏集团选中的。” “季氏认可的东西，轮不到外人，尤其是别有用心之人去妄加点评，指手画脚。” “这不仅关乎你个人的声誉，更关乎季氏集团决策的眼光和信誉。” “季氏的眼力，不需要其他人的质疑。” 这番话，如同一股温热的暖流。 听得苏若雪微微一愣。 她看着季晨的侧脸，咖啡店的顶灯打在那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上。 季晨依旧是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山。 可此刻，苏若雪又忽然觉得，这座冰山，似乎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 这时，咖啡馆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轻轻地走来。 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瞬间的凝思。 一杯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被服务员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季晨很自然地将它推到了苏若雪的面前。 “你的咖啡。” 苏若雪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眼前那个温润的白色骨瓷杯上。 杯中盛着的，不是寻常的拿铁或卡布奇诺。 而是她最喜欢的馥芮白。 醇厚的咖啡基底上，覆盖着绵密细腻的奶泡。 那洁白的奶泡“雪顶”上，还用焦糖画了一个小巧而可爱的爱心图形。 苏若雪有些惊讶。 这绝对能称的上是她一个挺小众的爱好。 连经常陪她去咖啡店的李欣怡，也不知道苏若雪对于馥芮白的钟情。 在李欣怡看来，咖啡只有纯的，和加了其他东西的区别。 “季总，这…………” 季晨迎着苏若雪惊讶的目光，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惯常的，没什么特别表情的淡漠模样。 只是拿起自己面前的冰美式抿了一口。 “巧合吧。” 他微微侧过头去，看了眼在吧台忙碌的咖啡师。 “大概是店里的心意。” “嗡----嗡----” 两声轻微的震动声，从桌面上响起。 苏若雪寻声看去---- 是季晨那个被林曼归还的手机，在桌面上亮起了屏幕。 季晨拿起了手机。 他的目光落在新弹出的邮件预览框上，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原本他四周所散发的柔和气息，又在一瞬间变得如同冰凉的深水。 因为这封邮件的发件人，是季晨在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人---- 叶子墨。 两人之间的不和，根源可追溯至两个层面。 其一，季家与叶家同为A市最负盛名的家族，在商业上是存在着很激烈的竞争关系。 就拿最近的李氏珠宝案例来说---- 在季晨宣布与李氏切割合作后，李太太就带着董事长火速拜访了叶家。 在割让了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后，叶家与李氏展开了全面合作。 季氏集团虽然手段雷厉风行，但大多产业走的依然是明面上的商业竞争。 可叶家不同。 说句难听的，叶家在A市被称作“地下皇帝”，都算是美化了。 他们的手段往往游走在灰色地带。 其二，就是叶子墨这个人本身的行为。 季晨在一开始调查苏若雪的身份时，就把身为青马竹马的叶子墨挖了出来。 外人或许不知道叶子墨叶家少爷的身份，但同样被家族“保护”起来的季晨，却再清楚不过了。 叶子墨出国，根本不像他和苏若雪说的那样是去进修学业。 根据季氏掌握的情报来看，叶子墨出国，实际上是去处理叶家一些见不得光的海外业务了。 在调查完这一切后，季晨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叶子墨要对苏若雪隐瞒真实身份。 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回国后，叶子墨要刻意地躲避苏若雪这个“好朋友”。 季晨其实有些不爽叶子墨在苏若雪心中的分量。 不爽叶子墨在苏若雪过往岁月中留下的痕迹和分量。 不爽有许多过去的故事，自己都没有参与其中。 但有一点，也让季晨稍稍感到了些许安心： 苏若雪对于叶子墨的真实身份，应该是毫不知情。 季晨希望，叶子墨的出现能越晚越好。 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苏若雪的世界里了。 接着，季晨点开了邮件的预览框。 里头显示出一张刚刚抓拍的照片： 画面精准地捕捉到了林曼惨白的脸色，苏若雪抿唇的动作，以及季晨冷峻的侧脸。 第一百一十章 阿尔卑斯的峰会 这张照片的构图极其精妙而恶意。 不仅捕捉了三人各自的状态，还把微妙的气氛展现得淋漓尽致。 照片下方，紧跟着几行文字。 带着叶子墨一贯的，令人火大的玩世不恭和调侃口吻： 【哟呵，季总！真没看出来啊！】 【平日里跟座冰山似的，也懂得挑这种挺有情调的咖啡馆约会了？】 【就是这气氛怎么搞得跟三方会谈似的？】 【下次记得带点笑容，别把旁边那位美女设计师给吓死了。】 季晨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眼底也掠过了一丝冷意。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叶子墨时的印象---- 全身上下一股子不着调的散漫劲儿。 就跟现在一个德行，也不知道是亲自摸过来了，还是又使唤了几个小弟，躲在什么阴暗角落偷拍。 那时季晨刚满十八岁，第一次以“季氏集团特别顾问”的身份，参加了A市夏季峰会。 这个头衔是他的父亲，季老爷子特意安排的。 在那时起，季家已经开始在季老爷子的命令下，对季晨的身份实行严密地保护了。 这个头衔，既给了季晨参与高层会议的机会，又完美掩盖了他的真实身份。 会场被设在瑞士雪山脚下的顶级度假村。 巨大的落地窗外，阿尔卑斯山脉的万年冰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室内则汇聚着全A市最顶尖的商业巨擘与行业领袖。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厚与香水的清冽。 这股味道让季晨的鼻子十分不适。 但好在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敏感了。 正是在这场为峰会拉开序幕，象征着交流与合作的盛大欢迎晚宴上，季晨第一次见到了准备出国的叶子墨。 当时，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 这个站在季老爷子身边的年轻人，就是季家的少爷。 包括入口处的审查人员在内，都当季晨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随行人员。 顶多算是个有些特别的助理。 在季老爷子的允许下，季晨暂时离开了大人们的“核心交际圈”。 走到了宴会厅一侧，相对安静的科技成果展示区。 这里放着许多参与峰会的顶尖企业带来的尖端成果模型，或者是概念机。 它们大多，都象征未来发展的方向。 而在这一排排的机器当中---- 一台仅有巴掌大小的东西，吸引了季晨的注意。 这是季氏集团旗下顶级生物医疗实验室耗费数年，投入巨资取得的阶段性突破成果。 它能自研算法进行人体的风险预警。 季晨对集团庞杂的业务大多都没什么兴趣。 但这个小小的设备，却勾起了他内心的浓厚兴趣。 直到一道带着玩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季晨的专注： “这位是？” 叶子墨端着一杯陈年麦卡伦威士忌迎面走来。 一身定制西装与敞开的领口，衬得他格外张扬。 叶子墨的目光先是掠过季晨的脸，再落在了那台充满未来感的设备上。 “医疗设备？” 季晨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叶子墨的身份---- 毕竟叶子墨刚才就坐在叶家的专属席位上，而且与叶家掌舵人举止亲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叶子墨的身份肯定非同一般。 季晨并不打算与这个传闻中行事乖张的叶家继承人深交。 只当叶子墨闲着没事在乱逛。 但叶子墨却对这个“不起眼”的技术人员产生了兴趣。 他晃着杯中的威士忌，轻蔑地说道： “你是季家的技术骨干嘛？” “要我说啊，这种苦哈哈的实业，哪有我们玩的金融来得痛快。” 叶子墨说话的声音很大，周围几个投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进一出就是几十个亿，这才叫生意。” 季晨平静地看着设备参数，头也不抬地回道： “金融固然重要。” “但能够改善民生的技术，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根基。” 这短短的两句话，让周围几个靠制造业和科技研发的老牌实业家们，都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叶子墨则是瞬间皱了皱眉。 他没有想到： 一直被藏于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会从这个看起来不过比自己年长几岁的“技术人员”口中说出。 那一瞬间，叶子墨甚至产生了某种共鸣。 与季晨从小被轻视冷落的成长路径截然不同。 叶子墨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手家族的业务了。 他接触了许多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更黑暗区域的“交易艺术”。 然而，在叶家那庞大而扭曲的财富帝国深处---- 叶子墨在心中，对这种盈利模式，是十分不认同的。 实际上，叶子墨十分敬佩那些从事实业与技术的匠人。 对于他父亲那套建立在强权与诡诈之上的，不可持续的掠夺式盈利模式，是极为厌恶的。 不仅于此，叶子墨还要在像这样的上层宴会中，一直扮演一个纨绔的二代。 这也是他父亲再三叮嘱的“策略”。 目的就是为了让其他企业放松警惕。 一个看似无害，只知挥霍和追求刺激的废物继承人，才最能麻痹对手。 这样，就可以为叶家的布局争取到时间与空间。 此刻，叶子墨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认同感，立刻换上一副咬牙切齿的嘴脸。 活像个被冒犯了尊严的暴发户。 化身急急国王。 “说得倒是挺好听的！” 叶子墨故意冷笑了两声。 “不过，你们季氏去年在东南亚那个新能源项目，要不是我们叶家暗中斡旋。” “恐怕，早就被当地那些势力给吞得骨头都不剩了吧。” “真觉得我们这套观念不对，有种就别寻求合作啊，靠你们的根基去把那些饿狼喂饱试试？”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根基硬，还是饿狼的牙口利。”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离得近的几位业界巨擘，自然都很清楚，叶家在东南亚某些地区的“特殊能量”意味着什么。 他们中的许多人，或主动或被迫，都曾因各种原因与叶家在这类能量上寻求过合作。 但这种话摆在明面上说，就很难听粗鄙了。 往大了说，这不仅是对季氏的公然侮辱和威胁。 更是对整个峰会倡导精神的践踏。 面对叶子墨的“挑衅”，季晨则是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中的设备。 “我听说，季氏今年已经重组了法务团队，专门聘请了前国际刑警组织的专家。” 接着，季晨抬起了头，淡然而平静地看向叶子墨： “以后这种帮忙，应该就不劳费心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们还会见面的 有趣。 季晨所说的这一番话，彻底勾起了叶子墨的兴趣。 在A市，叶家已经利用它无上的能量，产生出了一层阴影。 笼罩在整个圈层之上。 只要在任何商业合作上遇到“问题”，叶家就会搬出那些灰色手段进行威慑。 这方法，几乎是无往不利的。 因为没有企业敢和叶家正面交锋。 此刻，如果换作是常人，哪怕心里素质极强，能抗住叶子墨的“威慑”。 他的眼神中也难免会流露出一些动摇或者恐惧。 鼻尖的呼吸节奏，也大概率会产生细微的波动。 这是人的本能。 可季晨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在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下，叶子墨眯起了那双充满戏谑与嘲弄的桃花眼。 此刻，他锐利而专注地看着季晨。 仔细捕捉着季晨眉宇间那份超然的沉静。 感受着他举手投足间那份贵气。 这气质，与叶子墨记忆中那些靠财富堆砌，虚张声势的暴发户截然不同。 甚至超越了许多仅仅靠辈分获得尊重的“世家子”。 这个人，真的只是一名“技术人员”嘛？ 正当叶子墨准备进一步试探时---- 季老爷子和叶董事长同时出现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前。 叶董事长先是严厉地看了叶子墨一眼，随后对季晨露出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年轻人很有见地，不知在季氏哪个部门担纲重任？” “季氏真是人才辈出啊！” 季老爷子见状，则是向前走了半步，笑着从容接过了话头： “这是我新聘的技术顾问。”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也失于历练，让叶兄见笑了。” “顾问？” 叶董事长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愈发深邃。 “这么好的年轻俊才，当个顾问，未免有些屈才了吧？” “季兄，要不让这位小兄弟来我叶家试试？” “季家给你多少薪酬，我叶家给双倍！” 两位纵横商海数十年的巨鳄，发出了爽朗而洪亮的笑声。 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但季晨已经记住了叶子墨在离开前那个探究的眼神。 还有留下的话语。 “我们还会见面的。” “顾问先生。” 这段回忆让季晨的眼神愈发冰冷。 他面无表情地删除邮件，将手机锁屏后放回口袋里。 就在季晨调整好心绪后，一抬起头，就发现苏若正忍俊不禁地看着他。 “季总，您还有什么安排嘛？” 苏若雪早就想溜了。 林曼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季晨还坐在这，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一个小小的乙方设计师，总不能先拍拍屁股走人吧？ 那也太没眼力劲了。 “咳----” 苏若雪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暗示”显得不那么刻意。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季晨手中喝完的冰美式，继续说道： “我看，您的咖啡也喝完了。” 接着，苏若雪指了指自己的杯子---- 一杯美味的馥芮白，只剩下了杯底一点点奶泡。 还有融化得只剩下小半轮廓的焦糖爱心。 “天色也不早了，季总您要不早点休息？” “说起来，今天是我打扰您了，还麻烦您特意跑这一趟。” “没安排。” 季晨打断了苏若雪还没说出口的询问。 他刚才就留意到了苏若雪瞟向桌上手机的小动作。 虽然很细微，但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季晨的心里也很清楚： 不管是不是出于礼貌，苏若雪都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溜了。 说来也怪，季晨的私人手机上，联系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可苏若雪连这点都能察觉到，让他不禁在心里挑了挑眉。 这姑娘对他的观察，细致得有点出乎意料。 “一个不着调的家伙闲着没事干，吃饱了撑的而已。” 季晨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叶子墨的文档。 “你想走的话，就先走吧。” 说着，他朝窗外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 “陈叔的车就停在外面，让他送你回去。” 嚯。 苏若雪是真没想到，连陈管家都来了。 她站起身来，顺着季晨指的方向望过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街灯在梧桐树叶间投下暖黄色的光晕。 在地上洒出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就静静停在第三棵梧桐树下。 陈管家就那样笔直地站在车旁。 好家伙。 苏若雪皱了皱眉---- 陈叔刚刚不会一直站在车旁边吧？ 这管家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季总，那我就先走了。” 苏若雪回过心神，转身对季晨笑了笑，顺手理了理裙摆。 “可能后续公司还有些流程要麻烦您签字。” “毕竟有些东西，最终还得甲方亲自确认。” 季晨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安静地看着苏若雪朝门口走去。 玻璃门“叮铃”一声，打开又合上。 晚风趁机溜了进来，轻轻撩起苏若雪的发丝。 苏若雪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的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咖啡馆里的一幕幕。 季晨推过来的那杯带着爱心拉花的咖啡，他处理林曼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 还有那些听起来冷冰冰，却暗含关心的话语。 眼看着离车子只剩十几米距离，陈叔也已经打开了后座车门，朝着苏若需微笑示意。 可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挡在了苏若雪的面前。 苏若雪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眼前这位突然挡在她面前的老先生，穿着深灰色西装三件套，将他的身形衬托得笔挺而威严。 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领带夹都端正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叶管家？” 叶管家从拐角处出现，轻轻朝着苏若雪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在天河饭店那场看似融洽的会谈后，苏若雪就再没收到叶管家的任何消息。 部长那边虽然信誓旦旦地说项目在推进，可实际上连个正式的会议通知都没有。 而此刻，这位赫赫有名的老管家，却突然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了苏若雪的面前。 连嘴角上挂着的礼貌微笑，都带着几分狠厉。 “苏小姐，晚上好。” 叶管家的谈吐依旧十分客气。 但语气明显比上次正式了许多。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 说着，叶管家微微欠了欠身子，站到一旁。 “老爷想请您到府上坐坐。” “说是有些设计上的细节，想当面和您聊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劫财没有 府上坐坐？当面聊聊。 这几个词从叶管家的嘴里说出，配上晚风的寒意。 苏若雪的心里只感觉有些发毛。 她最近是真的踩了什么“豪门”坑嘛？ 先有季家，再是叶家。 难道叶董事长也认识她的父亲？ “现在吗？” “是的，苏小姐。” “上次会面后，老爷对您的想法非常满意。” “他认为电话里说不清楚，希望您能亲自去府上一趟，当面详谈。”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思考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的。” “麻烦您带路。” 毕竟，苏若雪是需要叶家这一单的。 首席设计师的位置，可不是一个空头虚名。 而是能让苏若雪的设计生涯得到一个强而有力的提升。 虽然在晚上受邀前往甲方的家里唠嗑，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工作范畴。 但相对应的收益，苏若雪也是实打实知道的。 苏若雪趁着叶管家转身的间隙，飞快地给李欣怡和季青瑶发起了位置共享。 顺便还发了一条消息： 【我现在跟着叶管家去叶宅，如果一小时后没有吱声，就完蛋了。】 没办法，叶家的名头太臭。 做个保险总是必要的。 “苏小姐，您请。” 就在苏若雪准备上车时----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陈管家正朝这边快步走来。 这位老管家眉头紧锁，目光在叶管家身上停留片刻后，转向苏若雪时带着明显的担忧。 苏若雪冲陈管家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句“没事”。 接着，苏若雪将手机屏幕朝外晃了晃。 确保陈管家能清楚看到屏幕上仍在持续运行的位置共享软件界面 陈管家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受季青瑶小姐的托付与季晨的安排，首要任务就是确保苏若雪的绝对安全。 身为A市上流商战最大的对手，陈管家一眼就认出了叶管家。 这种叶家“半路请人”的状况，他见过许多次了。 这些人，往往在A市彻底失去了消息。 眼见苏若雪遇到这种危急的情况---- 陈管家却决定，先按兵不动。 苏若雪在之前，偶然向他提过与叶家在别墅设计项目上的合作，以及叶家对她方案的认可。 此刻，看到苏若雪冷静的回应。 陈管家选择相信这位看似柔和，却内有乾坤的苏设计师，能处理好局面。 不过相信归相信，就在苏若雪的身影随着叶管家消失在转角后---- 陈管家立刻后退半步，从车内快速拿出了一个专用手机。 紧接着，便通过加密频道，向仍在咖啡馆内的季晨汇报了情况： “少爷，苏设计师被叶家带走了，乘坐的是叶家的车，牌号我已经记下来了。” “苏小姐启动了实时位置共享，情况突然，请您指示。” 加密频道那头是短暂的沉默。 但陈管家能想象出季晨瞬间冷冽的神情。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灯亮起，陈管家收起手机，坐进了驾驶座。 接着，他关闭了所有车灯。 黑色的轿车仿佛融入了浓重的夜色。 就等着叶家的车辆启动后，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走在前头的叶管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可他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依旧保持着恭敬而疏离的姿态，在前头引路。 “车就在转角处，苏小姐请。”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顺着叶管家的步伐，转过了街角。 灯火下，一辆线条流畅，气势逼人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静候在那里。 巨大的帕特农神庙式进气格栅，还有车头的立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其主人的财富与地位。 这与季家偏好的那种低调内敛，注重舒适的豪车截然不同。 叶家所购买的，都是这种无须任何言语赘述，便能彰显无上权势与身份的顶级豪车。 而且，还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张扬。 这确实很符合叶家的调性。 叶管家为苏若雪拉开了厚重的后车门。 车内奢华的真皮内饰与星空顶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苏若雪咽了口口水，在确保共享定位没有断开后，微微侧过身子，准备坐进车内。 可就在这时---- 一个黑影猛地从旁边那棵大梧桐树下窜了出来。 速度快得跟阵风似的。 “哎哟！” 这一瞬间，苏若雪就感觉，她的手腕子像是被铁钳子夹住了。 裹挟着一股子扛不住的蛮力，拽着她往前一个趔趄。 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滋啦”一声，脚脖子猛地一崴。 苏若雪顿时感受到一股钻心地疼。 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过突然。 站在车旁的叶管家瞳孔一缩，本能地侧过身去，一只手迅速探向车内。 然而，当叶管家的目光在看到那个死死攥着苏若雪的黑影时---- 那只已经摸到车门内壁，握住了什么东西的手，突然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接着，叶管家缓缓把手收了回来。 没有丝毫上前阻拦的意思。 苏若雪疼得冷汗直冒，瞥见叶管家这反常的举动，心里又惊又怒。 “？？？” 这就袖手旁观了？ 可不论她如何惊恐，也不论叶管家作何反应，那道黑影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的意思。 他力气大得吓人，就这样死死攥着苏若雪的手腕子。 直接闷头就往咖啡馆旁边那条又窄又黑，堆着垃圾桶和破箱子的死胡同里冲。 “放手，放手！” 眼瞅着纯粹的体力反抗毫无作用，苏若雪心一横，直接扯开喉咙开始尖声大喊： “着火了！救命啊！着火了啊！” 她记得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知识，说遇到危险时喊着火比喊救命更可能引起周围人注意。 但黑影依旧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依然闷着头在往前冲。 苏若雪又惊又怕，玩命地挣扎，用还能活动的脚胡乱踢打。 用另一只手去拼命掰那铁钳般的手指。 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打在人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屁用没有。 脚下的高跟鞋在坑坑洼洼，黏糊糊的脏地上拖行。 脚踝疼得钻心，别提多狼狈了。 鼻子里全是垃圾堆的酸臭味儿和一股子霉味儿。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苏若雪脑中疯狂闪现： 这疯子到底是谁？ 是绑票的亡命徒？ 还是叶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叶管家的态度成了最可怕的佐证。 但问题是，她明明答应了去啊！ 没必要这样吧？ 就这么被连拖带拽，在像迷宫一样狭窄，堆满破烂和障碍物的小巷子里东拐西绕后---- 苏若雪感觉肺都要跑炸了。 意识也开始因为缺氧和疼痛而模糊。 就在她眼前发黑，实在一丁点儿力气都挤不出来，几乎要瘫软下去的时候---- 那黑影总算在一个堆着更多垃圾，黑得跟锅底似的小旮旯站住了脚。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春里的模样 黑影停下的地方，似乎是这条小巷子的尽头。 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子垃圾堆的馊味直往鼻子里钻。 唯一的光源，是远处一盏坏了一半，滋滋闪烁的路灯， 苏若雪手腕上那股要命的劲儿突然没了。 她被惯性带着往前又抢了两步，才一把扶住了旁边一个冰凉梆硬，全是铁锈的大垃圾箱。 那黑影就杵在她前头几步远的地方。 苏若雪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此刻，她只感觉脑子乱糟糟的。 不明白到底是遇到了谁。 就算她的理智能够保持冷静---- 可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被个不明不白的人拖死狗一样拽进来，手腕子还火辣辣地疼。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眼看那黑影好像也在喘气，暂时没扑过来。 苏若雪抓住这宝贵的一两秒，飞快地掏出手机，先给季青瑶发了条定位。 又用手快速打出了一行【111】。 虽然这位大小姐现在人在地球另一边，但她绝对是苏若雪认识的人里最有本事，也最有能量的人了。 以季家在A市能量，不是什么其他三脚猫可以碰瓷的。 同时，苏若雪也相信，季青瑶看得懂她发的消息。 会立刻想办法保她安全。 如果给李欣怡发的话，这好闺蜜八成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不定还会回一个【222】。 在做好这一切后，苏若雪才稍微定了定神，呼出一口长气，抬起了头。 借着巷口透进来的光亮，她死死盯着那个背对她，正撑着膝盖还在大喘气的家伙。 苏若雪一边使劲儿揉着火辣辣，已经肿起一圈红印子的手腕，一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你，你想干什么？” “现在，满大街都是监控，你如果伤害了我，是跑不掉的。”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别的？” “你可以跟我说，我们可以谈谈，没必要这样。” 苏若雪心里牢牢记着小时候爸爸所教导的话语。 如果在面对突发情况，或者被人逼入绝境时---- 千万别硬顶着来把对方惹毛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冷静下来，询问对方的需求。 只要不是遇上了什么精神有问题的无差异攻击，这种办法往往都是十分有用的。 最起码，可以争取到时间。 苏若雪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 她嘴里说着商量的话，眼睛可一点儿没闲着。 滴溜溜直地往黑乎乎的四周猛瞟。 寻找任何可能逃脱的路径，或者能用来防身的物件。 巷子里死静死静的，就剩下俩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就在这时，那黑影好像缓过劲儿来了，猛地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他没有回答苏若雪的任何问题。 只是转过身，一步步朝苏若雪逼近。 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沉重。 苏若雪手胡乱地在身后的垃圾桶里摸着，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手指在身后那个锈迹斑斑的垃圾箱边缘摸索着，触碰到了一截粗糙的木棍。 苏若雪猛地抽出那截木棍，横在身前。 “你别过来！站住！” 可下一秒---- 她的后背就结结实实撞在了冰冷粗糙的砖墙上。 苏若雪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退了。 “你先等等，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我说。” “如果你是和季家或者叶家有矛盾，那你就找错人了，我只是他们雇佣的设计师。” 苏若雪把季家和叶家都搬出来，想着以这两家的身份，也许能吓唬住对方。 可那黑影跟聋了似的，对她的喊话充耳不闻。 接着，他突然加速了脚步，两步冲到苏若雪的身前。 “啊----” 苏若雪本能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就要往下蹲去。 同时握紧了木棍，就要像黑影打去。 “啪！” 一声脆响。 木棍被黑影轻而易举地打飞了出去，掉在远处的垃圾堆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完了！ 苏若雪心里一沉，暗叫不好。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就想往旁边那条稍有光亮的岔路跑。 可因为刚才半蹲着的姿势，加上脚踝在之前的奔跑中狠狠崴了一下。 苏若雪脚上的高跟鞋都飞了一只。 还没跑出半步，她的身体就彻底失去了平衡。 “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面上。 手肘和膝盖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恐惧让苏若雪下意识地将身子紧紧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护住头部。 等待着预料中的攻击降临。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殴打或捆绑却没有到来。 巷子里只有她粗重惊恐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那盏破灯持续的滋滋电流声。 苏若雪颤抖着，惊恐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她看见那黑影非但没有进一步伤害她，反而是俯下了身子，又伸出双手。 小心翼翼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她从冰冷肮脏的地上给扶了起来。 接着，在苏若雪彻底茫然和震惊的目光中---- 黑影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那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以及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 昏暗光线随着坏掉的路灯滋滋闪烁，照亮了口罩后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俊秀却带着疲惫和急切的脸庞。 下颌线紧绷着，风尘仆仆。 而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中---- 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关切，有浓得化不开的歉意。 还有一丝未散尽的，如同苏若雪刚刚被他拖拽时的紧张。 这张脸，苏若雪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在脑海里清晰地勾勒出来。 那是刻印在她整个青春里的模样。 “叶子墨？” 苏若雪惊呼一声，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滋滋闪烁的路灯，在叶子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四年多了，将近一千五百个日夜。 他脸庞的轮廓更加分明。 褪去了少年时代那份阳光跳脱的玩味和不羁。 眉宇间沉淀下几分苏若雪从未见过的硬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你…………” 苏若雪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说不出来话。 她的心底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复杂情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有看见叶子墨突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惊喜，有被他刚刚如此粗暴对待，让自己浑身疼痛狼狈不堪的满腹委屈。 但更强烈的，是那压抑了四年多的思念。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最终化作了一声带着颤抖，哽咽和无数未竟之问的呼喊。 “叶子墨！” 第一百一十四章 模糊的笑语欢声 “叶子墨！” 苏若雪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堵塞。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抬起了手。 那只没受伤的拳头，带着四年多积攒的情绪，像失控的雨点一样---- 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叶子墨结实的肩膀上。 砰！ 砰！ 砰！ 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的小巷里格外清晰。 每一拳，苏若雪都用了她此刻能发出的最大力气。 震得她自己的指关节都有些隐隐发麻。 苏若雪想骂叶子墨混蛋，想骂叶子墨疯子，想问叶子墨回国了为什么不联系自己。 也想问，刚刚这么一出整的是什么幺蛾子。 叶子墨被苏若雪捶打得肩膀全身晃动，却硬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一步也没有后退。 他没有躲闪，更没有抬手格挡。 只是微微垂着眼帘，一直沉默地承受着。 那双翻腾着复杂情绪的桃花眼，透过朦胧的泪水，沉沉地看着苏若雪。 眸子里，还有一种苏若雪此刻完全无法理解的沉甸甸的情绪。 沉重得让她心里发慌。 “电话不接！” “信息不回！” 苏若雪越说越激动，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她一直在越来越密集，却也越来越无力地捶打叶子墨。 直到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苏若雪的拳头彻底失去了力道。 更像是在推搡。 情绪的爆发耗尽了她的力气，更抽干了她的心气。 四年以来，苏若雪无数次设想过和叶子墨的重逢场景。 有在机场的偶然相遇，有在街角的意外邂逅。 甚至是在某场商业会议上的“偶然”相见。 但这些常见于电视剧中的剧情，却没有一个能与此刻的画面重叠。 苏若雪的目光落在叶子墨的风衣领口上。 那里沾着些许尘土。 袖口处也有细微的磨损痕迹。 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体面的少年截然不同。 一声再也压制不住的呜咽，从苏若雪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巷子深处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扭曲舞动。 远处传来的城市轰鸣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有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滞如胶。 苏若雪能听见自己心跳过速的咚咚声，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 以及某种来自记忆深处的，被岁月打磨到模糊的笑语欢声。 最终，所有奔涌的情绪都沉淀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苏若雪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叶子墨。 她不想，也不敢再看那双让她心乱如麻，又莫名心疼的眼睛。 她往前踉跄地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住。 好像忘了要去哪里，却接着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也试图找回一点冷静。 “呼----” 苏若雪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胳膊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手背上蹭上了灰和泪痕。 稍微调整好急促的呼吸后，她才转过身子，面对着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的叶子墨。 虽然，苏若雪的眼睛还红肿着，脸上挂着泪眼。 但她的眼神已经努力地凝聚了起来。 “叶子墨，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滚回来的？？” “为什么连个屁都不放？” “还有刚刚你整这么一出吓死人的幺蛾子，到底想干嘛？啊？” “对不起。” 叶子墨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伸出手，想擦去苏若雪眼角的泪光。 “啪！” 却被苏若雪挥手狠狠地打开了。 “对不起？” “叶子墨，四年！就算你刚出国和我发过消息，也消失了整整两年！” “现在你他妈突然像个土匪一样冒出来，把我拖进这种地方，吓掉我半条命，然后就跟我说一句对不起？” “呼----” 苏若雪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所有的憋闷都吐出去。 接着，她看着地面，空洞无奈地点了点头。 “叶子墨，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 “你躲着我就算了，我可以当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今天弄这么一出是为什么？” “怎么，在国外学了新爱好？回来扮演绑匪找乐子？逗我很好玩嘛？” “看我吓得屁滚尿流，你很爽是不是？” 叶子墨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 “小雪，我…………” “去你妈的！” 苏若雪被此刻这个亲昵的称呼彻底点燃了情绪。 “别他妈叫我小雪！” 巷子里又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苏若雪循声看去，她的手机在刚刚一系列的动作中，从口袋里被甩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屏幕已经碎了，但现在却还能亮起来，嗡嗡震动着。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手机。 来电显示---- 是季青瑶的回电。 “喂，季姐。” “小苏！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传来季青瑶急切的声音。 背景里人声嘈杂，季姐似乎正处于某个喧闹的场合。 “陈叔刚跟我说你被叶家的人带走了！我已经跟我爸说了，他马上会去和叶家交涉！” “你放心，叶家再怎么混蛋，看在我们季家的面子上，绝对不敢动你一根头发！” “你现在人在哪儿？没受伤吧？” “没事，季姐谈一点之前的设计小生意，可能有点误会。” “已经快谈完了。” 她又和季青瑶简单说了几句，再三保证自己安全，才挂断了电话。 苏若雪摩挲着碎掉的屏幕，心里又升起了几股无名火。 这部陪了她好几年、熬过无数加班夜、甚至上次被张伟吓得手滑都没摔坏的手机。 今天彻底碎了。 “叶子墨，你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哪怕只是一丁点。” “最好现在立刻给我一个解释。” “趁着我现在还有最后一点耐心。” 叶子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在快速操作了几下，递到了苏若雪的面前。 屏幕上，是一条两年前苏若雪发给他的信息： 【叶子墨，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一切还好嘛？】 下面显示着“已读”两个字。 时间戳上显示，正是两年前的今天。 “我每天都会看这条消息。” 叶子墨的声音很轻。 “但我不能回。” “家里出了些事，我必须离开，而且不能和任何人联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把我当傻口糊弄 苏若雪愣住了。 家里？出了点事？ 不能和任何人联系？ 这几句话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圈。 每个字都透着一股让她极度不舒服的敷衍感。 苏若雪看着叶子墨那张写满“认真”的脸，一种被当成傻子的怒火猛地从心里窜了上来。 “叶子墨，你把我当傻逼糊弄啊？” 苏若雪往前逼近一步，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叶子墨。 “什么家里有事？什么不能离开？” “不能联系？你拍电影呢？” “演无间道还是潜伏啊？” “编故事能不能编个像样点的？” 叶子墨这种含糊其辞，故弄玄虚的说法，让苏若雪无语至极。 她杵在这条弥漫着腐臭味的小巷里，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高跟鞋丢了一只，丝袜破了，裙子上沾着不知道哪里蹭来的污渍，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听这种连三岁小孩都糊弄不过去的借口。 苏若雪想要的，是那个真实的，能解释这几年空白。 是一个能解释他今晚像个失控的疯子一样，把她拖进这鬼地方的原因。 是一个哪怕再残酷，再难以接受，也能让她试着去理解和消化的真相。 而不是这种听起来玄乎其玄，根本经不起推敲的搪塞。 “说话啊，哑巴了？刚才编故事不是挺顺溜的吗？” “家里有事？不能离开？怎么不继续了？” “编不下去了？” 面对苏若雪连珠炮似的质问，叶子墨没有立刻辩解。 只是沉默地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他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心疼，还有剧烈的挣扎。 看着苏若雪摇摇欲坠，倔强地不肯落下的泪珠。 叶子墨眼神里的痛苦太过沉重，几乎要将苏若雪给淹没了。 像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本能驱使着，叶子墨又一次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 他想要抚上苏若雪的脸庞，温柔地拂去碍眼的泥泞。 “别碰我！” 苏若雪猛地向后一缩，一把推开了叶子墨，力道大得让她自己都踉跄了一下。 “你说啊！说啊！” “告诉我实话！叶子墨！我要听的是实话！” “别再拿这种鬼话糊弄我” “小雪…………” “别叫我小雪！” “好…………” “苏若雪，我没有骗你。 “只是有些事，我不方便跟你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呵。 又来了。 这套说辞，跟刚才含糊的“家里有事”“不能离开”有什么区别？ 苏若雪疲惫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只手撑在墙上。 她不停地深呼吸，试图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这不仅对我来说，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叶子墨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 “对你来讲，知道了，也只会是徒增烦恼。” 叶子墨看着苏若雪，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边说着，边向前逼近了小半步。 “而且，我现在回来，就是因为你已经卷入到一场漩涡当中了。” ？ 漩涡？ 苏若雪确实在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卷进了一个奇妙的漩涡当中。 从季晨选定她作为贾大师别墅的设计师，到与季青瑶的相识。 从莫名其妙被卷入白予星和沈怀瑾的修罗场。 再到季老爷子那突如其来的，令人受宠若惊又隐隐不安的“特权”授予。 甚至还有叶家对她设计产生的兴趣。 以及自己父亲那讳莫如深，似乎在躲避什么的家世背景。 一系列的事情，都扎堆在最近涌入了苏若雪的生活。 说不奇怪，那肯定是假的。 但苏若雪也没有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些。 毕竟，绝大多数事情对于她来说，是好消息。 可此刻，“漩涡”一词从叶子墨的口中说出，则是让苏若雪重新审视起来。 叶子墨是怎么知道的？ 苏若雪的目光在叶子墨脸上扫过，试图从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里找出蛛丝马迹。 她没有和叶子墨讲过有关于最近发生的任何事情。 他们失联了将近两年。 叶子墨怎么可能对她最近几个月的生活细节了如指掌？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叶子墨早就回国了，在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要么，叶子墨和季晨，叶家一样，都托人调查过她。 这是为什么？ 而就在这时，那个被她无数次猜测，又在心底无数次否定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刚刚在心中盘旋的疑惑： “刚刚我身边的那位老人，他认识你嘛？” 苏若雪没有放过叶子墨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大学所修的心理学，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她想确认，也一定要确认---- 这个从小一起放屁胡闹的青梅竹马，有没有可能，就是叶家的少爷。 “还是说，叶子墨，你其实就是叶家的人？” 看着叶子墨骤然变化的神色，苏若雪知道，她刚刚所问的问题中，有一个是对的。 “所以…………你今天整这么一出，和你的家族，有没有关系？” 叶子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望着苏若雪。 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具体的情况，我现在还不能说。” “但请你相信，我不是故意要失联的。” 叶子墨尽可能让看着苏若雪的眼神，能流露出他内心的诚恳。 “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想联系你。” ………… “够了。” “叶子墨，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我只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理由，很难嘛？” “还是你觉得我真的很好糊弄？” 说着，苏若雪再次举起了拳头，对准了叶子墨。 想要再捶一下叶子墨的肩膀。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叶子墨今天会这么奇怪？ 连说话都是磨磨唧唧的，完全不像她记忆中那个爽朗直接的少年。 可这一拳头，最终却没有落下来。 而是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力道，轻轻砸向了她身侧的墙壁。 疼痛从指关节传来，蔓延到手腕。 苏若雪是一个很怕疼的人。 小时候在医院打针，总是又哭又闹的。 连手上长了肉刺，都不敢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用手直接撕掉。 但此刻，无论是手上细微的痛感，还是脚踝的隐隐作痛---- 苏若雪好像都感觉不到了。 这份疼痛反而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不少她心中翻涌的情绪。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苏若雪才意识到---- 她生气的对象，好像就不是叶子墨本人。 而是他今天的所作所为。 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好像真的没有办法硬起心肠。 就像一块被烈日暴晒到干裂的土地，突然被回归的雨滴浸润。 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软化。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普通朋友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苏若雪仔细地想了想。 是因为叶子墨那句带着痛楚和思念的剖白吗？ 那句“没有一天不想联系你”，像一把钥匙，确实撬开了些许苏若雪的心门。 还是因为叶子墨此刻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无奈，那种欲言又止的挣扎？ 或许都有。 四年来积压的种种，原本像一层厚厚的冰面，坚硬而冰冷。 但此刻，这冰面被砸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对叶子墨的气恼依然存在，那些委屈也还在心头盘旋。 但就在这时，一股更原始，更深刻的情感冒了出来---- 那是属于他们之间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谊。 苏若雪对叶子墨的感情很复杂。 她在大学时收到过那么多情书，却只和张伟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说不上是“爱”，却也不是普通的朋友。 更像是一种习惯的存在，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 这份情谊悄悄地从那道裂痕中探出了头，顽强地向上攀爬。 苏若雪凝视着眼前的叶子墨，往日的画面开始浮现： 她想起小学时被同学欺负，是叶子墨第一个冲出来挡在她面前。 哪怕对方比他高大也不退缩。 想起初三那年她生病住院，是他每天放学后跑来医院。 笨拙地给她讲课堂上的趣事 想起高三冲刺阶段，他为了陪她复习，主动放弃了最爱的篮球训练。 安静地坐在她身边解题，说“傻小雪，这题我奶奶都会做”。 那些被时间尘封的温暖记忆，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点点冲淡了苏若雪心中的怨气。 “啧----” 而随着翻涌的情绪逐渐平复，脚踝和手上的痛感开始更猛烈地刺激着神经。 苏若雪倒抽一口冷气，身子晃了晃，扶住旁边斑驳的墙壁。 在肾上腺素褪去后，她马上就觉得有些站不住了。 受伤的那只脚根本不敢沾地。 苏若雪低头看了看自己肿得老大的脚踝，又气又恼地指向罪魁祸首：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神经病啊你！” 叶子墨的眉头紧锁着，眼里透出一丝懊悔。 他没有辩解，而是毫不犹豫地半跪下去，托起了苏若雪受伤的脚踝。 “哎！你干嘛？” 苏若雪本能地就想要缩回脚。 这样“亲密”的接触，在小时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大家一起疯疯跑跑，难免会磕着碰着。 几乎没有人敢告诉家里的长辈，他们刚刚受伤了。 于是，小朋友们经常会互相处理一些小擦小碰。 苏若雪和叶子墨也是这样。 但在多年不见的此刻，苏若雪则是觉得有些无措。 “别动。” “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叶子墨的手指小心地避开肿胀最严重的部位，轻轻按压着周围的骨骼。 “是这里疼？还是这里？” 苏若雪咬着唇，感受着叶子墨不太专业的检查，疼痛还真的缓解了不少。 “应该没伤到骨头。” 在检查过后，叶子墨稍稍松了口气。 “但扭得不轻，得立刻冷敷。” “附近有药店吗？我去买冰袋和绷带。” 苏若雪看着叶子墨跪在脏污的地上，专注地捧着她的脚。 原本堵在心口的怨气，忽然间就消散了大半。 苏若雪别扭地移开视线，声音也低了下去： “…………前面路口右转就有一家。” “好，等我。” 叶子墨立刻起身，就要往外走。 可没走几步，他就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苏若雪。 “你…………能自己站着吗？” “废话！” “赶紧去！” 看着叶子墨快步消失在巷口的背影，苏若雪靠在墙上，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沈怀瑾知道她扭伤了，会是什么心情。 苏若雪不清楚，为什么她会愿意站在这。 愿意等着叶子墨买药回来。 正常人说不定早就跑了。 手机上各式各样的人发来的消息已经堆满了。 有季青瑶的追问，有陈管家的关切。 连季晨都用他的私人小号发来了一声询问。 苏若雪本来可以让他们来找自己的。 但最终她还是逐个回复了一句【没事】。 叶子墨拎着药店袋子快步跑回了巷子。 他二话不说就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托起苏若雪受伤的脚踝。 “可能会有点凉。” 在提醒一声后，叶子墨撕开了冰袋包装，轻轻压上苏若雪灼热肿胀的脚踝。 “嘶----” 冰凉与疼痛的双重刺激袭来，苏若雪咬紧牙关，本能地就想把脚抽回来。 但叶子墨的手掌稳稳地握住了她的脚背，阻止了她的退缩。 “忍一下，必须冰敷。” 苏若雪倒吸一口气，脚趾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时间一秒秒过去。 渐渐地，刺骨的凉意压下了灼热的疼痛。 苏若雪低头看着叶子墨专注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也很密，像小扇子一样。 还会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颤动。 多年不见，此刻在疼痛与混乱的间隙，以一种奇特的角度重新审视这张脸---- 苏若雪总感觉，叶子墨好像变好看了。 以前天天在眼前晃悠，只觉得这逼人烦得要死。 聒噪又没正形。 现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却透出一种沉静的吸引力。 这还是叶子墨嘛？ “你倒是很熟练。” 再开口时，苏若雪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叶子墨正熟练地用弹性绷带缠绕固定冰袋。 “在国外学过急救。” 他的手指在缠绕绷带时，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苏若雪脚踝或脚背的皮肤。 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是带着微弱的电流。 让苏若雪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很快，叶子墨就包扎好了。 他并没有马上松开手，而是开始轻轻按压绷带边缘，仔细检查松紧度是否合适。 确保不会压住血管，又足够固定。 苏若雪的视线落在他最后打的那个绷带结上---- 是一个小小的，非常整齐漂亮的结。 苏若雪看着那个结，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抬起了头，轻声问道：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叶家真正的能量 即便对于叶子墨刚刚的举动有多么生气，多么难以理解---- 苏若雪还是对这位青梅竹马，有着深深的思念。 四年时光，异国而生，加上后面两年的断联。 苏若雪很想知道，叶子墨在国外，还像他刚刚出国那样开心嘛？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为什么要当着叶管家的面“绑架”自己？ 叶子墨和叶管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问题很多。 但到最后，苏若雪问出口的，还是这一句“过得怎么样”。 叶子墨明显没有料到，苏若雪会问这个问题。 他从背后拿出了苏若雪跑掉的那只高跟鞋，将鞋内的泥土与污水擦拭干净，给苏若雪轻轻穿了上去。 随后，叶子墨直起了身子，看着苏若雪。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子墨去到国外，一方面是为了深造，刷一个好的履历。 这样等他回国之后，就能更快地开始接手叶家在A市的布局和工作。 另一方面，则是去负责海外市场分布的管理。 叶子墨最初以为，所谓的打理，不过是熟悉正规的跨国业务。 这也是很多A市企业家们，会让自己的接班人去做的举动。 直到他在国外的某一天，被父亲安排，要连夜去一个看似普通的贸易公司。 在那里，叶子墨第一次见识到了叶家真正的能量。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 一个当地的小企业家，因为一笔数额并不算巨大的债务逾期未还，被请到了办公室。 叶子墨原本以为，公司会对这位企业家会进行常规的谈判或法律程序。 他看到了家族派去的负责人。 一个叫“强哥”的中年男人。 强哥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轻轻挥了挥手。 旁边一个手下马上就拿起桌上的烟灰缸。 他没有去砸那位企业家。 而是开始碾碎桌上那盆长势正旺的绿植的叶子。 随着烟灰缸的飞舞，汁液四溅，植物纤维被碾碎的声响充斥在空中。 强哥全程没看那个企业家一眼，只是对叶子墨笑了笑。 接着，便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少爷，你看，有些东西看着枝繁叶茂，一旦根烂了或者不听话了，就得修剪修剪。” “不然，会坏了一盆好景致。” 那个企业家被强哥的话语吓得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第二天一早，就连本带利的钱就一分不少地送到了公司。 没有打骂，没有威胁。 还有一次，家族想要收购一家海外的技术公司。 对方的创始人很有骨气，坚决不肯出让控股权。 叶子墨亲眼看到，在短短一周内，那家公司先是核心技术人员被高薪挖走，接着爆出莫须有的负面新闻。 银行抽贷，供应商催款………… 创始人几乎一夜白头，最终不得不在收购协议上签了字。 事后，强哥拍着叶子墨的肩膀，再一次语重心长地说道： “看见没？少爷。” “这世道，光有钱不行，还得有这个。” 强哥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握紧了一下拳头。 “还有这个。” 这些事情，一次次冲击着叶子墨过去所形成的世界观。 叶子墨从小衣食无忧。 在一开始，叶家并没有告诉叶子墨，他们是做什么的。 叶子墨自己对这些也没有概念。 直到高中时期，叶子墨有了自己的想法，才慢慢发现了不对。 而叶家应对这个问题的手段也很简单---- 他们给叶子墨改了名。 让“叶辰安”以叶家少爷的身份，开始活跃于A市的舞台。 而叶子墨本人，也没有选择把家里的那些事给说出去。 当时，苏若雪问过他很多次。 叶子墨始终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情说出去了，会对家族不利。 虽然，叶子墨一直知道家里背景不简单。 但在出国后，他才如此直观，如此赤裸地接触到了底层运行的残酷法则。 内心的阳光和曾经那份不羁的玩心，在这些真实的课程面前，被一点点磨蚀。 这样的课程接踵而至。 三个月后，在法兰克福，叶子墨参与了一场针对某个精密仪器公司的收购谈判。 对方的创始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工程师。 他十分倔强，守护着自己毕生的心血，不肯让步。 “摩根先生，请您再考虑一下。” 叶子墨刚刚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开口，就看见老人在坚定地摇头： “这不是钱的问题，叶先生。” “这是我的孩子。” 当晚，叶子墨在酒店里，就收到了强哥发来的邮件附件---- 是老人女儿一家在瑞士的详细住址。 还附带着女儿丈夫公司的财务漏洞报告。 邮件的标题只有一句话： “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家人。” 叶子墨猛地合上电脑，冲进洗手间干呕起来。 他拨通越洋电话，第一次对父亲发了火： “我们一定要用这种手段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随后传来了父亲疲惫的声音： “子墨，你以为我们叶家是怎么在A市，在海外站稳脚跟的？” “靠以德服人吗？” 父亲叹了口气。 “要么学会驾驭这股力量，要么被它吞噬。” “你是我的儿子，是叶家的接班人，你没有第三条路。” 而最让叶子墨震撼的，是在矿场目睹的一场谈判。 当地势力想重新划分利益，强哥只带了他和两个随从赴约。 对方浩浩荡荡来了二十多人，个个带着家伙。 “谈不拢，今天就都别走了。” 对方首领嚣张地拍着桌子。 强哥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突然用当地方言说了一句： “你女儿今天放学有人接吗？” 一瞬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对方首领的脸色由红转白，最终灰败地挥退了手下。 事后叶子墨才知道，强哥早就派人“护送”着对方的家人在安全的地方“度假”了。 “看到了吗？” 返程的车上，强哥边闭目养神，边教导着叶子墨。 “有时候一句话，比一箱子钱都管用。” 这些经历，像钝刀割肉般一点点重塑着叶子墨。 他开始学会了在谈判桌上微笑着抛出对方家人的近况，学会了在举杯时不经意地透露掌握的把柄。 那个曾经阳光开朗的少年，渐渐被一个眼神深邃，喜怒不形于色的继承人所取代。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佣人？ 隐藏情绪，察言观色，在谈笑间权衡利弊。 叶子墨唯一不愿去做的，就是和强哥一样，运用那种令人畏惧的“能量”。 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海边，指着远处的灯塔说： “商海沉浮，要像灯塔一样。” “既要有光，也要能经受住风浪。” 可现在，叶子墨知道---- 叶家这艘巨轮行驶的航道，却越来越偏离了灯塔指引的方向。 这个年代，和几十年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虽然不公平的地方依旧存在，但在阳光下的管制，是愈发严厉。 叶子墨觉得，如果叶家再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分崩离析。 在一次家族内部会议上，叶子墨第一次鼓起了勇气，提出转型的建议： “我们应该逐步洗白海外资产，加大在国内科技和环保领域的投入。” 回应他的，只有叔伯们嘲讽的笑声。 “子墨还是太年轻！” 二叔笑着通过视频会议，指了指叶子墨的头像。 “我们叶家靠的就是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起家，现在说放手就放手？” 而最让叶子墨无奈的，是父亲的态度---- 父亲默认了叔伯们的话语。 那一刻，叶子墨就明白了---- 想要改变叶家这艘巨轮的航向，他需要更多的权力，更深的谋划。 以及更坚硬的心肠。 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当叶子墨没有课程要上时，他便会主动请缨去处理最棘手的业务。 也会故意在几次关键谈判中，展示独属于“叶家”的雷霆手段。 让家族长辈们看到他的成长。 但每次完成这样的“表演”后，叶子墨都会一个人躲在酒店房间里，反复看着手机里存着的老照片---- 那是高中毕业那天，他和苏若雪在操场上拍的合照。 照片里，叶子墨搂着苏若雪的肩膀，两人都笑得没心没肺。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干净得刺眼。 “哎…………” 叶子墨看着照片，轻生说道： “等我真正掌权，等我能够改变这一切…………”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叶子墨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若雪脸上。 现在重聚，其实不在叶子墨的计划之内。 他之所以在回国后，刻意地不去回苏若雪的消息，故意躲着不见她。 就是因为叶子墨在接手叶家的东西后，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家族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叶子墨。 叶子墨对此也心知肚明。 哪怕他是叶家唯一的接班人，也不意味着他在回到A市后是绝对安全的。 因此，叶子墨不想拖累苏若雪。 想等着一切都安稳了，再去扮演一个“青梅竹马”的形象，和苏若雪见面。 但事情的发展，明显超出了叶子墨的判断。 当他知道，叶家为他准备的别墅设计师是苏若雪的时候。 叶子墨就明白，父亲心里想的是什么。 父亲看中的，压根就不是苏若雪的设计，或者说是她的创新力。 而是如今苏若雪对于季家的重要性。 “这几年…………” 叶子墨想了想，还是故作轻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过得当然不错。” “洋妞可带劲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嘛？” 神经………… 苏若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试探着走了一步，却发现即便被包扎好了，脚还是发不上力。 走也走不了，关心她的人也都回复过了消息。 苏若雪索性继续靠着墙壁，将心中的疑问一个个抛出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躲着不见我？不回我的消息？” “小雪，我说了我不能…………” “好，打住。” 苏若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换了个更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那你刚刚像这样拽着我跑，是为什么？” “这个，你总能告诉我吧？” 叶子墨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不能去叶家。” “不能去叶家？” 苏若雪的眉头瞬间皱紧，心中的疑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叶子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叶家的？” “这和你刚刚假装绑架我，还把我弄成这副样子，有什么关系？” 叶子墨看着苏若雪此刻狼狈的模样，对于他刚刚粗暴地行为感到了懊恼。 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式的。 但长期在国外“学习”地经验，让叶子墨习惯了用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 现在还没有适应回来。 “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让苏若雪明白危险，并且远离叶家。 同时，叶子墨必须为自己今晚过激的行为，和未卜先知的信息来源，去找一个合理的，能隐藏他真实身份的借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偶然得知内幕的“局外人”。 “我这次冒险现身，是因为听到风声，有人要对你不利。” “叶家内部现在很不太平，叶董事长这次请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设计。” 叶子墨边观察着苏若雪的反应，边顺着自己临时编织的身份往下解释：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叶家吗？” “因为我妈就在叶家做事，是负责照顾叶董事长起居的佣人。” 这个身份，是叶子墨目前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解释。 既能解释他信息的来源，又能将他置于一个看似与叶家核心权力无关的“边缘”位置。 叶管家刚刚的那些举动，叶子墨也看见了。 他要是现在说自己和叶家没有任何关系………… 以自己对于苏若雪性格的了解，苏若雪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果不其然。 在听到叶子墨的这一番话后，苏若雪愣了愣。 叶子墨的解释，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原本，苏若雪以为叶子墨就是叶家的少爷。 但是在叶管家之前与她的会面中，是明确告知了叶家少爷的名讳，是“叶辰安”的。 这一点，也是让苏若雪对自己的判断有些犹豫。 叶子墨的这个说话，好像也能够圆回来，叶子墨为什么能够对于她的信息有所掌控。 不过叶家的佣人都能听到她的个人信息嘛？ 苏若雪还是觉得有些离谱。 大家族的嘴巴都这么大？ “阿姨，在叶家做佣人？” “对。” 叶子墨肯定地点点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博弈天平上的一颗筹码 “我的母亲，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他看到苏若雪眼中的愤怒逐渐被疑惑取代，便趁热打铁地继续解释。 试图让苏若雪看清潜在的危机。 “叶家这一次的别墅设计，之所以小雪你能进去候选区，不是因为你的方案比其他几位资深设计师更出色。” “虽然，小雪我相信你的设计肯定很好。” “但他们真正看中的，其实是你和季家之间那种不寻常的联系。” “季家？” 苏若雪皱了皱眉头。 “叶子墨，你在说什么？” “我和季家能有什么关系？” 在苏若雪看来，她顶多算是暂住在季家别墅的乙方设计师。 硬要说关系好，也就是和季姐比较投缘了。 但这在A市错综复杂的商业网络里，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筹码。 那么多与季家有深度合作的家族，叶家怎么会偏偏盯上她这个小小的设计师？ 叶子墨看出苏若雪的困惑。 他知道，要尽可能地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多点破几层窗户纸。 于是，叶子墨扔下了几句更重磅的，让苏若雪一时难以消化的话语： “叶家有人想利用你，作为打击季晨的棋子。” “小雪，你可能不知道。” “季家内部现在正处在权力交接的关键时期，暗流汹涌，争斗得非常厉害。” “而你，恰好在这个最敏感的时间点，和季晨与季青瑶走得非常近。” “你的存在，你的特殊性，让你成了某些人眼中可以用来牵制，甚至攻击他们兄妹俩的完美工具。” “叶董事长今晚亲自点名要见你，不是真的为了讨论什么设计稿。” “根据我母亲所听到的来看，他是要亲自掂量你的分量。” “判断你在季晨和季青瑶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看看拿你当筹码，能不能让他们两方寸大乱，能不能在关键的博弈中逼季氏集团让步。” 等一席话落地后，苏若雪微微张了张嘴。 眉头皱得更深了。 “叶子墨，你等等…………” 叶家和季家，这两个盘踞在A市金字塔尖的庞然大物。 在商业上既是紧密合作的伙伴，又是明争暗斗的对手。 这点，连苏若雪这种“普罗百姓”都从财经新闻里略知了一二。 但是---- “判断你在季晨和季青瑶心里有多重要”？ 这算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苏若雪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叶家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苏若雪算哪根葱？ 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倒霉的小设计师。 怎么就“重要”到能惊动叶家去评估她在季家核心人物心中的分量了？ 可当苏若雪回想起，季晨在看向她时，偶尔会流露出的那种超越甲方对乙方的的眼神。 还有他那些看似不经意，却又反复提醒她“小心谨慎”“事情没那么简单”的话语………… 季青瑶对她那份远超普通朋友的维护和亲近，有时甚至带着一种过度的保护欲。 再结合叶子墨此刻严肃无比的表情，和刚才那不顾一切的“绑架”行为。 那些被苏若雪忽略的细节。 那些她曾经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清的地方。 此刻在叶子墨抛出的这颗“重磅炸弹”下，瞬间被串联起来。 属于顶级豪门的阴暗博弈，似乎正缓缓在苏若雪面前揭开冰山一角。 而她，貌似是真的成为了博弈天平上的一颗筹码。 “嘶----” 脚踝处一阵抽痛，苏若雪倒吸一口冷气，吃痛地捂住了伤处。 这疼痛仿佛也刺穿了她混乱的思绪，让她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我和季家…………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啊！” “叶子墨，你是不是听错了？” “或者…………阿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叶家，那是何等手眼通天的存在？ 在情报搜集这一块，怎么可能差劲到如此地步。 连她这种小角色的“重要性”都搞错？ 苏若雪不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叶子墨的母亲肯定是听错了。 要么就是叶子墨添油加醋地扭曲了事实。 可叶子墨此刻的眼神，动作，和微表情都在显示---- 他没有说谎。 苏若雪在入职家装设计后，凭借着大学对于心理学优异的学习，能从客户脸上轻而易举地看出他们真实的内心。 就算客户嘴上说着“哎呀，都不错，我很满意”。 实际上，他不选择签约，也一定是有一个理由。 价格贵，设计不好，对于售后有疑惑，或者是看到了网上的差评。 苏若雪经常会尽量客气地将这些问题，不流于表面的向客户说出。 然后再通过微表情来观察对方内心的想法。 而此刻，叶子墨的微表情所流露出的，只有两个字---- “真诚”。 这是最让苏若雪不理解的。 “小雪，我没有骗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和季家之间具体有什么关系。” “但是叶家的判断，几乎是不会出错的。” “叶家和季家表面和气，暗地里一直在较劲。” “具体原因很复杂，但我妈偷听到的是----” “他们可能想通过给你设局，然后嫁祸给季家，或者直接用来威胁季家让步。” 叶子墨的声音愈发严肃。 “我们都知道，叶家在A市风气很差，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今天一旦去了，就等于是主动迈进了漩涡之中。” “那些大家族之间的肮脏争斗，当他们决定拿你当棋子用的时候，是绝不会考虑你一个小小设计师的死活和安危的。” “这才是最重要的点。” 叶子墨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苏若雪红肿的脚踝上，脸上堆满了真诚的歉意。 这歉意有一部分是真的。 叶子墨确实没过会真的想弄伤苏若雪。 “我知道，我刚才那样不由分说地拽着你跑，手段太粗暴了，还害你扭伤了脚…………” “我当时真的急了！” “看到你马上就要坐进叶管家的车了，我怕稍一耽搁，你就被他们带走了。” “情急之下，只想用最快的方法把你带离他们的视线…………” “对不起，小雪，我不是有意弄伤你的。” 第一百二十章 颈侧传来的温热气息 叶子墨的这番解释，堪称是一场高超的表演。 他巧妙地将真相与谎言编织在了一起，混合着在聊。 潜在的危险，也是真实存在的。 叶家确实有人想利用苏若雪，去试探或牵制季晨。 这是叶子墨的父亲和一些高层的真实想法。 季家内部的暗流汹涌也是事实。 但叶子墨在同时，也刻意淡化了他在叶家的真实身份。 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更安全的人设： 一个母亲在叶家帮佣，偶然窥得惊天秘密的“局外人”。 一个因为对青梅竹马余情未了而甘冒奇险，冲动行事的“有心人”。 这个身份既能合理解释他为何能知晓内幕，又能为他过激的行为提供情感动机。 同时完美地掩盖了他真实的权力和地位。 叶子墨赌的是苏若雪对他基于过往情谊的信任。 以及苏若雪对自己专业微表情观察能力的自信。 他需要苏若雪的信任，来接受这个“故事”。 叶子墨此刻脸上每一分担忧，急切和歉意都经过精心算计，显得无比“真诚”。 他必须让苏若雪相信，他做这一切，只是一个关心则乱的旧友所能做到的极限。 而非一个手握权柄的继承人在布局。 这样，既能暂时保护苏若雪不被卷入以他为中心的更深漩涡。 也能为他后续在暗中的行动保留充分的余地和主动权。 苏若雪听着叶子墨的解释，看着他那混合着焦急，担忧和歉意的眼神，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虽然叶子墨的出现方式让她又惊又怒，但如果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所以，你搞这么一出绑架，就是为了不让我去见叶董事长？” “不只是这样！” 叶子墨强调道： “是针对你而做的具体计划。” “小雪，你信我一次，叶家那个地方，你现在绝对不能去！” 叶子墨每一句话的语气，都带着近乎恳求的急切。 这让苏若雪很难再怀疑他的初衷。 忽然，叶子墨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更加严肃： “小雪，还有一件事情，你也一定要记住。” “什么？” “离季晨远一点。” “现在的季家就是一潭浑水，我不希望你被卷进去。” “季晨？” 这让苏若雪更加地困惑了。 刚才叶子墨提到叶家想通过她来“判断在季晨和季青瑶心里有多重要”。 她虽然觉得荒谬，但潜意识里是同时包含两人的。 毕竟，季晨是季家的唯一一位少爷，虽然目前没有在季氏集团任职，但位高权重的人们也不敢轻视于他。 季青瑶就更不用说了，身为季家大小姐，季氏集团现商务部部长，华东区总负责人，没啥说的。 就一个字，“牛”。 陈管家跟苏若雪说过，季氏集团内部的老人们，对季青瑶的评价都非常高。 认为她那种敢拼敢打的风格，对于目前逐渐趋于死板的季氏集团来说，是一剂良药。 叶家想评估苏若雪对这两人的“价值”，虽然离谱，但逻辑上勉强能自洽---- 尽管苏若雪觉得自己毫无价值可言。 而且，苏若雪心里非常清楚： 如果非要说她和季家谁的关系更“亲密”些，那绝对是季青瑶，季姐。 她们一起吐槽过难搞的客户，分享过白予星的八卦。 季青瑶甚至在她遇到麻烦时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当作一个好妹妹照顾。 相比之下，季晨对苏若雪来说，更像高高在上的大老板。 他们之间的互动，绝大部分都局限于工作汇报，方案讨论。 当然，也会有像酒吧台，泳池，和今天咖啡店这种小小的互动。 苏若雪也会感觉，季晨在这些时候，有些怪怪的。 但她也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怎么在此刻，叶子墨会突然单独点名要她远离季晨呢？ 她和季晨，根本就没关系好到需要“远离”的地步啊？ 这就像警告一个路人远离另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一样莫名其妙。 “叶子墨，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特意远离季总啊？” 叶子墨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寂静的巷子深处。 确认没有耳目的存在后，叶子墨才稍稍叹了口气。 无论是季家的人，还是他父亲与叶管家派来的耳目---- 叶子墨都不想让他们知道，现在他与苏若雪说了什么。 抛开两家不谈，自从叶子墨回到A市后，他就发现---- 有许多其他家族的人，都派出了人来监视他。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这里不安全。” 叶子墨指了指苏若雪红肿的脚踝。 “而且，你需要坐着休息。” “不能像现在这样站着了。” 话音未落，叶子墨不由分说地转过身，微微蹲下，一把将苏若雪背到了自己背上。 “哎！你干嘛！放我下来！” 身体悬空带来的失重感让苏若雪一阵心慌，本能地挣扎扭动了一下。 但叶子墨早有准备。 双臂像铁箍一样稳稳地托住了苏若雪的腿弯。 “别乱动，小心摔着。” “哦…………” 苏若雪这时，已经彻底没有脾气了。 她趴伏在一个陌生又极其熟悉的背脊上。 透过薄薄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叶子墨背部的线条。 宽阔，温热。 还有一种令人感到莫名安心的坚实力量。 这个熟悉的动作瞬间将她拉回了遥远的少年时光---- 阳光很刺眼，操场上喧闹无比。 苏若雪因为跟叶子墨打闹不小心扭了脚，疼得龇牙咧嘴。 少年时期的叶子墨也是像现在这样。 二话不说，嘴上叨逼叨地，身体却很老实地在她面前蹲下。 接着，叶子墨一把将她背起，无视她的抗议，一路把她背回了家。 那时的叶子墨，后背还没这么宽阔。 往事与现实在这一刻奇妙地重叠。 苏若雪的脸颊几乎能感受到叶子墨颈侧传来的温热气息。 甚至能听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叶子墨感觉到背上的女孩安静下来，那份僵硬和抗拒也消失了。 他不再耽搁，迈开脚步，背着苏若雪稳稳地行走在昏暗的小巷里。 叶子墨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背着苏若雪在其中左拐右绕，穿梭在狭窄的通道和堆放的杂物之间。 而苏若雪始终安静地趴着，任由叶子墨背着自己走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因为她知道---- 那里，或许有她渴望已久的，关于这四年空白和眼前这场巨大漩涡的真相。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安全基地 叶子墨背着苏若雪，在迷宫般的狭窄巷道里快速穿行。 出乎苏若雪意料的是---- 叶子墨显然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这就挺奇怪的。 在叶子墨出国之前，这片紧邻江边，如今寸土寸金的顶级商业圈核心区，还只是一片围挡起来的待开发土地。 连地基都还没打。 如果叶子墨真是如朋友圈个性签名所暗示的那样，从那个时候就回到A市了。 满打满算，加起来一共也不过短短几天时间。 苏若雪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叶子墨不可能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连她这种在A市活了几十年的本地土著，都没听说过在最贵的楼盘区内，藏着这样一个城中村。 这不合常理。 除非叶子墨早就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并且在近期频繁出入。 耳边是叶子墨规律的呼吸声，两侧斑驳的砖墙不断后退。 一些晾衣绳上飘荡的衣物，角落里堆积的杂物在苏若雪的眼前一一掠过。 把她绕的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只能任由叶子墨带着她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 “叶子墨，你要带我去哪？” “一个安全，适合聊天的地方。” 叶子墨选在这里拦住苏若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方面，他确实打算告诉苏若雪一些事情。 至少是那些能让她提高警惕、远离危险的信息。 另一方面，叶子墨也没想到，叶管家也选在了这里，准备将苏若雪带回叶家。 巧合得离谱。 但说来说去，叶子墨能选择带苏若雪去的地方极其有限。 他不可能带苏若雪回叶家。 这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而且如今叶子墨在叶家的话语权还不够重。 父亲为他回国准备的别墅也还没有开始装修，根本无法落脚。 苏若雪自己租的房子，张伟还在和林曼交涉翻新。 而她目前暂住的季家别墅，更是叶子墨绝对不会选择的地方。 思来想去，这片隐匿于繁华之下的那个“秘密基地”，就成了眼下唯一且最合适的选择。 这里足够隐蔽，也相对安全。 “小雪，很快就到了。” 感觉到背上的苏若雪有些不安，叶子墨连忙安抚几句，同时加快了脚步。 最终，叶子墨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停了下来。 苏若雪抬眼望去，面前是一堵非常普通的灰墙。 她实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像是许多农村用来盖房子的那种。 墙皮剥落了不少，两侧也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板。 看上去和刚刚他们聊天站着的地方别无二致。 而且更奇怪的是---- 这里是一个死路。 除开来的地方，四面都是这样的灰墙。 “到了。” “这里？” 苏若雪话音刚落，叶子墨用左手把苏若雪往上托了托，伸出右手，开始朝着那堆看似随意叠放的木板后方摸索着。 他在某个特定位置轻轻一按，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叶子墨从墙壁上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处，扯下了一块巨大而肮脏的厚重帆布。 帆布落下的瞬间，苏若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后面露出的不再是刚刚所看见的灰墙，而是一扇现代十分流行的金属门。 在这破败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在中央镶嵌着一个指纹识别器。 这种门，要是放在一些高端小区中，就不足为奇。 苏若雪最近给不少高端客户推荐的，就是这类集指纹，面容和掌纹识别于一体的智能门锁。 主打的就是无需钥匙的便捷生活，深受追求科技感的业主喜爱。 可这扇门的存在，在这巷子里，伴随着叶子墨的动作，就显得无比突兀和诡异了。 就好像在某个废弃多年的儿童游乐园内，旋转木马突然伴随着欢快的音乐转动起来，然后地面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隐藏的通道。 神神秘秘的，又奇怪得很。 “这是什么地方？” 叶子墨还是没有回答苏若雪的问题。 他回头看了看，仔细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将拇指按在了识别器上。 “嘀----” 一声轻响。 伴随着一阵机械运转声，金属门缓缓向内打开了。 门的后边，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 “小雪不用怕。” “这里，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安全屋。” 安全屋………… 苏若雪想了想，好像在出国前，叶子墨确实常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起这个构想。 那时的他，总是眼里闪着光，兴致勃勃地描述着他理想中的“安全屋”---- 要如何坚固，要储备多少物资，要设置多少道安全措施。 但当时的苏若雪，和身边大多数朋友一样，只觉得那是青春期男生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带点中二色彩的幻想。 毕竟，那个年纪的男孩，谁没嚷嚷过要成为光，要变身铠甲勇士。 或者信誓旦旦地计划着如何在末”建立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呢？ 苏若雪当时还笑着打趣过他： “叶子墨，你是不是漫画看多啦？” “整天想着拯救世界还是躲避丧尸呀？” 只觉得那是年少轻狂时不着边际的梦想罢了。 谁会当真呢？ “你真弄了一个安全屋啊？” 叶子墨托好苏若雪的腿，侧身进入门内。 “小雪，当年吹过的牛，总得实现一个。” “不是吗？” 金属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合拢，将晚风的凉意彻底隔绝。 通道内干净整洁，不像是长期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墙壁是光滑的合金材质，头顶是柔和的LED灯带。 “放我下来吧。” 虽然她的脚踝虽然还在痛，而且被叶子墨背着，也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安全感。 自从暂住季家别墅后，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了。 床确实柔软舒适，远胜出租屋的硬板板床。 但随着一系列离奇事件的发生，苏若雪内心深处的不安感与日俱增。 此刻，在叶子墨的背上，苏若雪却感到了一丝心安。 不过脚踝的疼痛确实不像刚才那样难以忍受了。 而且在苏若雪看来，他们俩都是二十多的成年人了。 搞这么暧昧，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虽然他们两人，严格上来说也不能称作是“普通朋友”。 但终归，还只是朋友。 这让苏若雪有些不自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叶家对你的基础背调 叶子墨也没有再墨迹。 他小心地将苏若雪放在通道墙边的一个简易座椅上。 然后蹲下身来，再一次地检查苏若雪的脚踝。 “没有刚刚肿的厉害了。” “我这里有冰桶，待会小雪你忍一忍，冰镇一下会舒服很多。” 苏若雪环顾这个神秘的空间，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叶子墨，你是什么时候弄了个安全屋的？” 她的问题还没说完，叶子墨已经起身走向了墙边摆放的一个储物柜。 他熟练地输入密码，柜门应声打开。 里面放着一个装满冰块的保温桶和几条干净的毛巾。 他取出冰桶，细心地将毛巾包裹好苏若雪的脚踝。 苏若雪皱了皱眉，咬着牙，将脚慢慢挤进冰桶之中。 刺激的触感让苏若雪又不禁倒吸一口气。 但疼痛确实随之缓解了不少。 叶子墨在做完这一切后，才走到一旁，对着墙壁上的控制面板操作了几下。 伴随一声低鸣，整个空间瞬间亮堂了起来。 苏若雪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等她适应好了光线后，眼前的景象让苏若雪彻底愣住了。 这不是一个她想象中的，仅仅用于避险的简陋“安全屋”。 不如说是一个极其豪华的地下生存空间。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整面巨大的弧形智能玻璃屏幕。 有点像天河饭店的那种高级玻璃墙。 隐约能看到后面密集排列的服务器上闪烁的点点绿光。 屏幕上的弹窗中，是一些苏若雪看不太懂的复杂数据流和全球时钟。 旁边还摆着一块活动白板。 上面贴满了各种图表，地图和人物关系网的照片。 用不同颜色的线条连接了起来。 苏若雪皱了皱眉---- 这怎么看，怎么像某种刑侦剧里的专案指挥部。 而在靠近他们这边的一角，则是布置得相对温馨。 一张人体工学的座椅，加上小型的恒温恒湿储物柜，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应急物资和食品。 甚至还有一个设备齐全的迷你厨房岛台和嵌入式冰箱。 根据苏若雪的设计经验来看---- 要建造这样的一个“安全屋”，至少需要将近四百多万。 这还不算现浇，拆除，砌墙等等项目。 光源所示的尽头，是一个通道，里面还有些苏若雪没看到的区域。 那就更贵了。 “这个安全屋，其实是我回国前不久才正式完工的。” 叶子墨适时地开口解释，朝着苏若雪挤出了一个笑容。 “但我很早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一个设想了。” “那时候你们都觉得我是中二病，没想到我没开玩笑吧。” 这确实出乎了苏若雪的意料。 在她印象中，叶子墨就不是一个很有钱的人。 或者说，他平时所展现的生活方式太过低调了。 在以前，叶子墨穿的衣服大多都是普通品牌，单价很少超过三百块。 脚上的鞋子，也被苏若雪吐槽穿了三年都不换。 他哪儿来的钱打造这样一个造价不菲的设施？ 苏若雪越想越觉得困惑。 就算叶子墨的母亲在叶家做佣人，收入也不足以支撑这样的项目吧？ 说到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从来不知道叶子墨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这个青梅竹马的家庭背景，在她记忆中始终蒙着一层模糊的面纱。 而叶子墨就恰好在这个时候，回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这个安全屋，是我父亲资助建设的。” “我的父亲，在早些年间，也负责了叶家的一些业务。” 这话从技术层面上并没有说错。 在叶家刚起步的阶段，叶董事长，也就是他的父亲，确实也需要亲自跑业务，拓展市场。 面对会读懂微表情的苏若雪，叶子墨知道---- 他要想隐瞒什么，也得藏在真话之下。 “小雪，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父亲在海外帮叶家拓展业务时，曾经遭遇过一次严重的绑架事件。” “虽然最后平安归来，但那件事让我意识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里，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研究安全屋的设计了。” “这里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亲自设计的，从通风系统到能源供应，从隐蔽入口到应急通道。” “即便在国外那几年，我也一直在监督这里的建造。” 苏若雪静静地听着，心中的疑团逐渐解开。 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听这位青梅竹马，主动讲起背后的故事和准备。 叶子墨不是一个喜欢聊家庭的人。 今天他所说的内容，已经比前二十年加在一起还要多了。 “所以。” 苏若雪轻声问道： “你现在是觉得，有什么危险要发生了吗？” “还有，你把我带到这，费这么大周折，到底是打算跟我说些什么呢？” 为了加深苏若雪的信任，叶子墨从柜子上取出了一份不算太厚的文件袋，递到苏若雪的面前。 “叶家内部的局势比想象中复杂，有些人可能不会按规矩出牌。” “我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苏若雪疑惑地接过文件袋，解开缠绕的棉线。 当她抽出里面的文件时，才发现里面装着的，赫然是她从小到大的详细资料。 从小学成绩单复印件到大学获奖记录，甚至包括她几年前租房合同的扫描件。 “这是？” “这是叶家对你的基础背调。” “当然，这只是我能看到的一小部分。” 苏若雪定睛看了看，整个文件袋内所进行调查，明显已经超出了普通的“身份背调”。 因为里面夹杂着许多她日常生活的抓拍照。 在便利店门口吃冰淇淋，周末去花卉市场挑多肉。 甚至有一次加班深夜独自打车回家的背影。 很明显，她被叶家跟踪观察有一段时间了。 “小雪，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去叶家了吧？” 接着，叶子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几下，调出一张照片。 推到了苏若雪的面前。 照片所拍的，是咖啡馆里的场景。 是季晨将那杯画着心形的馥芮白推到苏若雪面前的那一瞬间。 “还有我说的，小雪，你要尽可能地远离季晨。”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继承者们 这便是苏若雪心中第二大的疑惑了。 叶子墨为什么要提醒她远离季晨。 “为什么呢？” “难道说，叶家和季家的矛盾，也和我有关系？” 叶子墨点了点头。 随后，他指向了照片上的季晨。 自从那次峰会一面之缘后，叶子墨对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季家少爷，有了新的考量。 叶季之争，在阳光下的战场是专利，是市场，是矿脉。 从小，父亲便教导过叶子墨，不用太把其他家族的人放在心上。 因为叶家的能量，就可以替他摆平几乎一切的烦恼。 叶子墨只需要好好学习，接手家族，获得叔叔伯伯们的信任，就足够了。 稳住元老们，这艘灰色巨轮，就能够有条不紊地向前行走。 可那一次后，叶子墨不这么想了。 季晨给叶子墨的印象，并不是巨轮可以碾碎的礁石。 而是另一搜同样庞大，却由更为年轻的船长所驾驭的战舰。 他更沉稳，却也更锋利。 叶子墨知道，如果叶家继续朝着沿着父辈们那条被惯性和傲慢锈蚀的航线前行。 其他家族又出了像季晨这样的继承人。 对于叶家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别的不说，来个没脑子，脾气爆的，直接跟叶家正面互爆了。 那叶家也会遭受到不小的损失。 祖辈的辉煌基业，庞大的财富帝国，长辈们所获得的成绩………… 在传承的链条中，财富与力量并非是永恒不变的。 就像一座金矿，交到不同的人手中，能挖掘出的价值是天差地别的。 一个平庸或愚蠢的继承人，足以让百年基业在数年内崩塌。 或被对手直接给鲸吞蚕食。 能让家族巨舰劈波斩浪，甚至开拓全新疆域的，只能是站在舰桥上的那个人。 继承人的能力，才是决定一个家族兴衰存亡的唯一原因。 因此，叶子墨对于季晨，是格外地上心。 当然，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原因。 那就是苏若雪在季晨心中的分量。 这位新人设计师，其实就是被季晨以反常的方式，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的“软肋”。 这一点，在叶子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或者说，他对此感到了些许的恐慌。 恐慌的源头，复杂而苦涩。 身为苏若雪的青梅竹马，叶子墨也有很多的缺席时光。 他没有在苏若雪生病时，能有机会去照顾与探望。 不光是因为那时他需要完成许多的学业与家族培养。 更因为在那个少年懵懂的时光里---- 叶子墨对苏若雪的情感就像一条清澈的溪流。 苏若雪对他来讲，就是一个关系很棒的“好朋友”。 是吵吵闹闹分享棒冰，是互相抄作业又互相嫌弃。 是趴在课桌上，看苏若雪睫毛在阳光下投下阴影的纯粹。 “喜欢”这个词，在那个年纪的天空里，并没有轮廓。 直到成年之后，远渡重洋，异国他乡。 叶子墨见过了许多漂亮的女人。 灯红酒绿中，有华侨名媛的优雅，有本地女孩的热情如火。 像一道道绚丽的风景线在他眼前展开。 叶子墨也尝试过去接触，礼貌地微笑，交谈，约会。 但当真的要去她们时，叶子墨总会有点膈应。 他无法真正放松，无法投入身心去感受另一份温度。 那些精心描画的眉眼，那些曼妙的身姿，总会在某个瞬间模糊，褪色。 然后，被一张干净的面孔覆盖。 那，是苏若雪的脸。 是她那双总是清澈，认真，偶尔带着点小执拗的大眼睛，正无声地凝视着他。 将叶子墨从任何可能的沉溺边缘唤醒。 像一道温柔的枷锁，将他的心牢牢锚定在遥远的故土。 当叶家的情报与这份潜藏心底多年的情感重叠之时，叶子墨的“恐慌”飙升到了顶点。 苏若雪，是季晨那片充斥着权谋与冰冷的灰蒙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而这道光的杀伤力，远比其他人所想象的要大。 它能让冰山融化，能让利剑回鞘，更能让季晨那样的人爆发出难以预测的力量。 而这力量，无论导向何方，都将把作为光源的苏若雪，置于风暴的最中心。 叶子墨很怕。 怕失去苏若雪。 怕这道照亮了他懵懂岁月的微光，被季晨所占有。 但叶子墨同样也不敢主动开口，不敢向前踏出那关键的一步。 他像一个守财奴，固执地守护着名为友谊的稀世珍宝。 唯恐自己一丝一毫的莽撞，会打破了这份珍宝的纯粹。 叶子墨怕他一旦开口，那份维系了他们十几年的，早已习惯并深深“享受”的亲密无间，会碎裂消失掉。 不过好就好在，叶子墨知道： 季晨至今也没有向苏若雪表露过任何一丝超越界限的心意。 这也给了叶子墨喘息的空间，还有运作的余地。 “季晨是什么人？我想小雪你肯定也清楚。” “他是A市大家族中出了名的冰山。” 叶子墨拉回了思绪，看着苏若雪疑惑的大眼睛，继续开口说道： “他对女人避之唯恐不及，对合作方更是公事公办。”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季晨，为什么会为了你，在泳池派对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身份？” “甚至不惜与李家当场撕破脸呢？” 叶子墨看着苏若雪颤动的睫毛，知道这个问题也曾经在她心中疑惑过。 “小雪，我相信你肯定也想过这一点。” “他会特意记住你喜欢的咖啡？” “还特意嘱咐咖啡师，给你花一个爱心嘛？” 苏若雪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叶子墨，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季家的这些事，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叶子墨没有直接回答苏若雪的质问。 因为真实的原因，他就算是说出来了，苏若雪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理解与消化。 于是，叶子墨决定，从苏若雪能够理解的地方开始入手。 “季氏内部现在就是一锅滚油。” “季老爷子身体抱恙，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而季家的那几个叔伯，在季氏根深叶茂，各自都攥着不小的权柄和资源。” “哪一个不是人精？哪一个没有自己的盘算？” 这一番话倒是勾起了苏若雪的回忆。 她想起来了在第一次来到季家别墅时，所见到的那位王叔。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叙旧结束 王叔当时在贾大师的面前，可谓是毕恭毕敬。 姿态放低到了尘埃里。 贾大师为什么在季家有如此特权，为什么说他是季老爷子的救命恩人。 在这两点上，苏若雪还不太清楚。 她一直也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机会去问季晨。 而且问甲方的家事，好像也有点不礼貌。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尊重贾大师的人，不仅限于季家内部。 从王叔这一个点就可以看出---- 整个季氏集团，有不少人和贾大师都有关系。 而王叔对于季晨的态度，则是有些不大尊重。 很明显，王叔是不站在季晨这一边的。 或者说，比起季晨，王叔可能更希望上位的人是季青瑶。 一来，是身份上的顾忌。 二来，是因为季青瑶所展现出来的破坏力，还没到足够颠覆旧格局。 季青瑶，是季家光环笼罩的大小姐，身份尊贵。 同时，也是季氏集团的商务部部长。 但她的风雷手段，在目前还没有真正刺向那些盘根错节的权力核心。 苏若雪从之前与季青瑶的交谈中得知---- 商务部听起来，是负责整个区域的业务贸易。 但实际上，她在商务部做的每一个决策，最终都要经过“上面”的审核。 季青瑶负责的业务，看似风光无限。 但实际上核心的人事任免和资金调度权，都掌握在王叔掌控的战略委员会手里。 季青瑶可以负责决策，负责方案。 但不能一个人决定整个季氏集团的商务走向。 在王叔这类“老臣”眼中，季青瑶更像是一座精美的，供人瞻仰的“花瓶”。 在她面前维持表面的和谐，成本最小，风险最低。 说白了，也就是装装样子，动动嘴皮子的事。 这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小雪，季晨自身现在也有许多的麻烦。” “在这个时候，他分出了心神来与你联系，这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 “包括贾大师的别墅，那份设计图。” “以你的专业眼光，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一些不合常理的问题？” “那些奇怪的布局，刻意保留的空间，还有那些对风水近乎偏执的要求？” 苏若雪的心沉了下去。 叶子墨说的是对的。 季晨选择她作为设计师，其中肯定有些缘由。 苏若雪是知道的。 而通过叶子墨的这一番讲解，加上之前她所留意到的细节。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份设计合同，会让她卷入如此复杂的豪门争斗之中。 “叶子墨，我和季总只是工作关系，帮他做设计，仅此而已。” “至于你说的别的东西，我不清楚。” “叶家的事情，季家的事情，说白了我不关心。” “我也不想知道。” 她试图辩解，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那杯带着心形的馥芮白，还有季晨送给她的红酒。 其中蕴藏着什么含义，她也不清楚。 “苏若雪，别骗自己了，也别把我当傻子。” “你对他什么感觉，我看得出来。” “至于他…………” 叶子墨的身体再次前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小雪，季家现在就是个漩涡中心。” “季老爷子病重，各方势力都在盯着那块肥肉，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季晨自己就处在风暴眼，一步走错就可能被撕得粉碎。” “听我的，除开你接下的设计以外，离季晨远点。” “至少…………至少等季氏内部这阵最凶险的风波过去！” 苏若雪看到了叶子墨眼中真切的担忧。 他是真的在害怕。 这份担忧让她动容。 但同时也激起了她心底一股强烈的倔强。 “叶子墨。” 苏若雪迎上了叶子墨的目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的担心。” “但是…………” “在你看来是漩涡，在我这里，他只是我的甲方。”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 “我不懂你们那些复杂的争斗，我和季晨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 “等我的出租屋装修好了，我自然会从季家的别墅搬回去。” 她看着叶子墨瞬间变得有些错愕的脸，继续说道： “至于叶董事长的邀请…………谢谢你的解围。” “如果是关于设计，我可以去谈。” “如果是关于季晨和季氏，你放心，我本来就无话可说。” “我只是一个设计师，做好我的本职而已。” “倒是你，叶子墨，几年没消息，一回来就搞这么大阵仗？” 叶子墨被她这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这些在苏若雪的角度来看，都是十分正常的反应。 但叶子墨的心里就是很不得劲。 酸涩，无奈，还有一丝微妙的嫉妒。 无论如何，苏若雪至少都得在季家待上一段时间。 光是想到这一点，叶子墨就莫名的心烦意乱。 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要苏若雪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和季晨之间没什么联系。 那至少就是安全的。 最后，叶子墨张了张嘴，只是苦笑了一下。 随后，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倔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 等过了十分钟后，苏若雪的脚已经勉强能走路了。 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待着，拒绝了叶子墨提出在安全屋过夜的想法。 而就在二人走回箱子的时候，陈叔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快步走了过来。 “苏小姐？您没事吧？” “您这边…………” “陈叔，我没事。” 看着陈管家看向叶子墨的眼神，苏若雪笑了笑，抢先一步说道： “老同学叙旧结束了。” “陈叔，麻烦您送我回去就好。” 叶子墨也站了起来，看着苏若雪走向陈叔，眼神复杂难辨。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在她擦身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说： “小心点。” “手机别关机，有事找我。” 说完，叶子墨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双手插兜，朝着与陈管家相反的方向，晃悠着离开了。 回程的车里，苏若雪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心绪难平。 季氏的内部斗争，她可能面临的危险，叶家的试探……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作为一个设计师的预想。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光与彩虹 季晨并没有离开咖啡馆。 说来也巧，这间落座于商业圈内咖啡馆，算是季氏集团的产物。 服务员没有认出来这位深入检出的季家少爷，属实正常。 但老板不同。 咖啡馆有一个隐秘的楼梯，可以直通二楼。 二楼有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空间。 只用作老板与一些重要客人的交谈使用。 此刻，季晨就站在这二楼的巨大落地窗前。 望着A市的繁华夜景，万丈红尘仿佛触手可及。 却又被玻璃隔绝在外。 他的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黑色香烟。 可并没有点燃。 季晨很久都没有抽过烟了。 这种味道对他而言，是一种矛盾的存在。 他厌恶那股会残留在口腔与指尖的焦苦。 但又无法彻底割舍那一点点熟悉的慰藉。 这份慰藉，来自于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很爱抽烟。 不同于其他大家族夫人那种被条条框框束缚的端庄与优雅---- 季晨的母亲，更像是一个误入豪门禁地的“异类”。 在商敌刻薄的形容里，她是“放荡不羁”的“精神太妹”。 但在季晨的记忆深处，母亲只是一个活得酣畅淋漓，不拘一格的人。 她会因为吃到一碗合口味的面条，就兴高采烈地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 丝毫不会顾及这是否有些不雅。 她对昂贵的锦衣华服毫无兴趣，常常穿着舒适随意的棉麻衣裳跑来跑去。 不在意下人们惊愕的目光。 如果说苏若雪的出现，给季晨那被权谋和责任浸染成一片灰蒙的世界，投下了一道光。 让他逐渐僵化的神经重新感知到了人性的温暖与可爱………… 那么，母亲带给他的，则是整个世界最初的，鲜活而喧闹的彩色。 季氏集团之内，几乎是黑白分明的。 人人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戴着精致的假面，恪守着分明的黑白界限。 他们不知疲倦地昼夜轮转，只为了完成应尽的事务。 不见鲜活的灵魂。 季晨不喜欢这样。 而母亲，就像是高墙之外溜进来的“不速之客”。 与周遭所有人格格不入，却更加生活。 她会大声地笑，痛快地哭，把规矩踩在脚下。 把生活本身当作最高准则。 可命运并不垂怜季晨。 母亲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绝症。 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主动提出与季晨的父亲离婚。 并恳请季老爷子尽快再婚。 “我觉得生的是你，而不是女孩，没什么不好的。” “男女都一样，健康快乐就好啦！” 母亲曾经这样对季晨说过。 “但我知道，你父亲他们都想要一个女孩。” “晨晨，你会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到时候你可得当一个好哥哥哦！” “我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看着你快乐地长大。”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里，藏着的是一个母亲在生命尽头，对儿子未来处境的无奈与成全。 母亲离开季家大宅后，季晨能去探望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是不想。 不是不愿。 是不能。 季家少爷的身份，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将他牢牢困在深宅之内。 季老爷子的教育模式，隔绝了小季晨身边最后一点残存的温暖。 父亲，叔伯，家族…………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季晨。 无形的压力让他连喘息都困难，更别说频繁去看望一个已经“出局”的母亲了。 最后一次与母亲相见，是在追悼会上。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季晨真的有了一个妹妹。 尽管，妹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乎夺走了他所能享受的一切关爱。 但无论如何，季晨都记住了母亲的话语---- 当一个好哥哥。 季青瑶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尽管她的性格，并不是那么温润，那么“少女”。 而季晨自己，也已褪尽了少年的青涩。 被塑造成季家少爷应有的冷硬轮廓。 母亲的模样，还和当初离开季家时一样---- 一样年轻，一样美丽。 一样生机勃勃。 可那道熟悉的笑容，被印刻在了一道黑白的滤镜之下。 定格成了永恒。 季晨望着眼前的玻璃，落在远处城市璀璨而迷离的灯火上。 手机屏幕亮着一条陈管家发来的信息： 【苏小姐已安全上车，与她交谈的是叶家少爷叶子墨，现已离开。】 【小姐情绪尚可。】 陈管家当然认出了苏若雪身边那个气质不凡的年轻男人。 他在刚刚所疑惑的是，叶子墨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从陈管家的视角里所看到的，是苏若雪将要被叶管家请去叶家。 可紧接着，叶家的少爷叶子墨跳出来“绑架”了苏若雪，又把她拉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 顺着苏若雪的定位找来后，陈管家发现，苏若雪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烦闷的表情。 像是两个人在这一段时间内，做了某种交谈。 虽然，他只是一个管家。 车后座这位苏若雪，在某种程度上，尤其是在季老爷子所给予的“特权”下，已经可以说是半个“主人”了。 她的动向，她的安危，她的倾向，目前都与季家的利益息息相关。 如果苏若雪对叶家的少爷抱有好感，对于季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陈管家咳嗽了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入后座。 他透过后视镜望去---- 苏若雪并没有理会他的这一小小举动。 而是出神的望着窗外。 苏若雪每次坐车，都很喜欢看着外面的风景。 一方面，是因为她不习惯在狭小空间里没话找话地寒暄，不喜欢“随地大小聊”。 一方面，则是她天生就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让流动的风景激发灵感或帮助整理纷乱。 不过今天叶子墨所说的东西，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苏若雪一时半会不想去理，也理不清楚。 就像大脑的“处理器”在过载后陷入了自我保护的麻木。 在和季青瑶报了平安后，苏若雪发了会呆。 直到回到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季家别墅。 直到温热的水包裹住疲惫的身体，深深埋进舒适的按摩浴缸里。 苏若雪的精神状态依旧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红油麻辣锅底 苏若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想些什么。 有时候这种“痴傻”的状态，也挺舒服挺放松的。 苏若雪记得，有一些艺术家，好像就很追求这种状态。 在躺在床上环顾四周时，苏若雪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酒，和沈怀瑾给她开的药。 说来，刚刚被叶子墨拉着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狂奔，情绪大起大落，从恐慌到震惊再到茫然………… 这么激烈的刺激下，她的老毛病居然一次都没发作。 这还挺神奇的。 情绪激动，一直是她咳嗽最顽固，最主要的诱因。 沈怀瑾对此也反复叮嘱过。 看来………… 这药的效果，确实比预想中要更好。 不过比起去找沈怀瑾复查，苏若雪明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找白予星。 在烧烤店分开之后，苏若雪答应了白予星的请求---- 明天见面。 看着白予星的双眼，去拒绝他不过分的邀请，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毕竟苏若雪是一个守约的人。 承诺了，就要赴约。 一想到白予星，苏若雪的神经就放松了不少。 虽然这位艺人身上的破事也是一点都不少。 绯闻，过往，与前公司之间的那点事情。 娱乐圈那点狗血剧情在白予星身上，也能得到印证。 但好就好在，这些喧嚣与麻烦，和苏若雪没什么关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白予星要面对的战场，是他一个人的。 与白予星相处，不需要揣摩豪门争斗的千层套路，不需要担心自己成为棋盘上的棋子。 也不需要背负那些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秘密和阴谋。 苏若雪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好了。 一个专注于线条与色彩的设计师。 一个可以偶尔发消息吐槽，分享八卦的朋友。 甚至，一个名义上的………… “相亲对象”？ 对了！相亲！ “真是…………忘了问老爸了。” 苏若雪心里嘀咕着，“白予星这种人，到底为什么也会需要相亲啊？” 虽然，她也知道---- 这世界上确实有不少非常优秀的人，因为生活圈子过于固定，工作性质特殊，或者纯粹是社交懒癌晚期。 导致在茫茫人海中遇不到合适的伴侣。 最终走上了相亲这条“高效”之路。 但这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吧？ 而且………… 苏若雪觉得，白予星这种活力四射，社交牛逼症晚期的人，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场演唱会的气氛组。 哪里像是没时间认识新朋友的人？ 他简直就是社交漩涡的中心。 至于被很多人称作缘由的社恐，那更是和白予星八竿子打不着。 他是那种能随时和陌生人聊得热火朝天，甚至能拉着广场舞大妈一起摇摆的“社交恐怖分子”。 奇奇怪怪的。 不过能和白予星玩一玩，找个地方吃吃喝喝，聊聊那些离她生活十万八千里远的娱乐圈八卦，或者别的什么轻松话题。 总比这几天所经历的事情要好上一万倍不止。 当然，也会有一点小小的插曲。 就比如口罩。 那玩意儿简直像是长在了白予星的半张脸上。 现在也不例外。 当那辆颜色相当骚气的跑车在约定地点潇洒停稳后，苏若雪看着白予星推开了车门。 下一秒---- 白予星就又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了。 只留下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苏若雪在前段时间用手机搜过“白予星”这个名字。 发现这家伙确实是童星界曾经的现象级人物。 标准的出道即巅峰，红得发紫，家喻户晓那种。 有点像那种出道即巅峰的童星。 虽然苏若雪不太清楚，具体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导致白予星后期资源没跟上。 逐渐淡出了那种顶流视线。 但平心而论---- 白予星没有长残，就已经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 苏若雪看着眼前的白予星，心里就忍不住一阵吐槽。 不知道多少她喜欢过的童星，都陨落在“长歪”这条路上了。 白予星能保持这种颜值水准，绝对算得上童星里的幸存者。 不过嘛………… 看着白予星这副全副武装，下一秒就好像会被狂热粉丝包围的样子，苏若雪实在没忍住。 她抱着胳膊，抛出了灵魂拷问： “白予星，我说，你真不用每次出来都把这玩意儿焊脸上吧？” 苏若雪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相当普通，人流适中的商业街区入口。 人们行色匆匆，忙着赶路或者低头看手机。 偶有路人瞅向他们这边，多半也是在看那辆亮眼的跑车。 而不是白予星这个戴口罩的“可疑分子”。 “别人家顶流明星带着口罩，是因为怕被认出来引起骚乱，那确实得捂严实点。” “而且，人家戴着墨镜口罩，也有一堆粉丝堵着。” “你现在好像不戴也行。” 这一句大实话把白予星堵得没有脾气。 “…………” 他故作气愤地戳了戳苏若雪的肩膀。 “就你有嘴！叭叭叭的！” “省点力气，等会儿带你吃好吃的去，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苏若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季家与叶家那些破事带来的阴霾，也被这简单直白的斗嘴和白予星那气鼓鼓的样子驱散了不少。 “行行行。” 苏若雪笑着拍开了白予星还在空中比划的手。 “那我等着见识白大明星的品味咯！” 等到了目的地，白予星的选择，还真是有些出乎苏若雪的意料。 她原本以为，像白予星这种常年混迹在五光十色名利场里的“明星”，大概率会喜欢那些灯光迷离，摆盘精致的高端私密场所。 就像酒吧那样。 再不济，也得是个格调不俗，能避开狗仔的会员制餐厅。 毕竟，氛围感、隐私性，这些似乎是圈内人的标配。 然而………… 当白予星带着她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条烟火气十足的集市街口时，苏若雪有点懵了。 集市里人头攒动，小摊贩的叫卖声，电动车的喇叭声，还有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扑面而来。 直到走到近前，一股霸道而浓郁的麻辣牛油香气，钻进了苏若雪的鼻腔。 里头密密麻麻摆满了简易的桌椅，座无虚席。 食客们围着翻滚着红油和辣椒的锅子，吃得满面红光，额角冒汗。 “吃火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帮你换衣服啊 “对啊，就是吃火锅。” 白予星似乎和店里很熟，跟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服务员快速交代了几句。 对方点了点头，带着二人穿过嘈杂的大堂，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包间。 包间门关上后，白予星才如释重负，摘下了口罩。 露出了那张在闷热的空气中捂得泛红的俊脸。 这人，终究还是有点偶像包袱在身上的。 苏若雪环顾这个小小的，装修极其接地气的包间，再看看眼前这张卸下伪装的明星脸。 强烈的反差让她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白予星。” 苏若雪拉开椅子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予星。 “我说答应陪你出来玩，吃一身火锅味还怎么玩啊。” 说着，苏若雪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色小西服和裙子。 “这味儿，没个两三天都散不去，等会儿玩什么？” “换衣服的地方都没有，不是难受死了。” 除了对这身衣服的惋惜，苏若雪心里更大的问号还是关于白予星本身。 什么样的神仙火锅，值得白予星如此大费周章，像做贼一样绕过半个城市，来到这种烟火气浓得化不开的小店犄角旮旯？ 这味道，难道真能让人原地飞升不成？ 苏若雪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 “谁说等会要出去玩了？” 白予星眯着眼睛，坏兮兮地说道： “我给你找个能舒舒服服洗澡，换衣服的地方，不就行了？” “嗯？” 苏若雪呆了两秒。 洗澡，换衣服？ 这是要去哪里啊？ 酒店？私人会所？ 这家伙该不会………… 看着苏若雪警惕又狐疑的小眼神，白予星笑得更加灿烂，露出一排小白牙。 “哎，想啥呢？不是你想的那样。” “保证是正经地方，环境舒服，还能顺便…………” “嗯，干点别的有意思的事。” “你就安心享受这顿火锅大餐，衣服的问题，包在我身上。” 白予星拍着胸脯，一副万事俱在掌控中的豪迈架势。 很快，小小的包间就被各种食材堆得满满当当。 鲜嫩的毛肚，脆爽的黄喉，贡菜，吊龙，碧绿的豌豆尖………… 在翻滚着厚重红油，漂浮着密密麻麻花椒辣椒的牛油锅底映衬下，显得格外诱人。 苏若雪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白予星没有点一道海鲜。 连虾滑都没有。 白予星把她海鲜过敏这件事一直记着在。 每当有一个表现良好的人出现，张伟就要被苏若雪拉出来鞭尸一下。 说起张伟………… 苏若雪一边涮着毛肚，一边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家伙最近太安静了。 前段时间，张伟就像个打了鸡血的创意喷泉，一天要发无数条消息轰炸她。 提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好建议”。 要么就是老房爆改电竞厅，从进门开始，脚下的感应瓷砖就会像夜店舞池一样疯狂发光变颜色。 要么就是原始野人风，以木制家具为主，石头为辅。 当然，张伟被苏若雪狠狠批了一通。 最近他这么安静，一条信息都没有，让习惯了每天接收精神污染的苏若雪，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不止张伟，连林曼那边也没有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她没有再暗搓搓地搞小动作，塞私货，而是正儿八经地做了一份翻新设计方案发过来。 苏若雪抽空看了下，设计得相当不错。 线条简洁现代，预算也压得很低，走的是公司内部渠道价。 不正常………… “唉…………” 苏若雪盯着锅里翻滚的红色浪花，轻轻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毛肚老了！” 白予星眼疾手快地从苏若雪筷子底下捞走了那片快煮成抹布的毛肚，塞进自己嘴里。 一边烫得龇牙咧嘴，一边教育起来： “辜负美食，是会被老天爷惩罚的！” “赶紧吃！” 好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那些乱七八糟的疑团，暂时丢到九霄云外去！ 两人都彻底放开了，火力全开地投入到这场火锅盛宴中。 等最后一片豌豆尖下肚，白予星直接瘫在椅子上，满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感觉灵魂都要从火锅味里升华了。 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衣服，头发，甚至连皮肤毛孔，都被牛油麻辣香气给腌渍入味了。 狗都闻得出来两人刚刚干了什么。 回到车上后，在狭小的空间里，火锅味简直要凝成实质。 白予星像是早有准备，从储物格里摸出一个小喷雾瓶。 “闭眼，张嘴。” 苏若雪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嗤嗤----” 一阵带着清雅木质香调的水雾，喷在了苏若雪的头发和衣服上。 “再来几下。” 白予星自己也对着身上猛喷。 火锅味少了不少。 没过多久，一个看起来十分高档的建筑入口，就出现在了苏若雪的面前。 因为白予星这一次没有开导航，苏若雪也不知道这里是是干嘛的。 不过看起来，确实不太像酒店就是了。 一位穿着深色制服的服务员站在门口，熟练地接过了白予星随手抛来的车钥匙。 白予星绕过车头，颇为绅士地为苏若雪拉开车门，随后笑着指了指招牌： “若雪，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苏若雪咽了口口水。 她还真的没来过看起来这么高端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这店没有LOGO，神秘得很。 白予星看着苏若雪那副被唬住，透着点小紧张和小期待的模样，差点笑出了声。 他非常满意自己制造的悬念效果。 于是，白予星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优雅手势，示意苏若雪跟上。 推开厚实木大门，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灯光昏黄柔和，空气中弥漫着药草气息。 地面铺着吸音的厚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穿着素雅中式旗袍的服务员稍稍躬身，引导两人穿过同样私密安静的走廊。 苏若雪感觉到，她的心跳很快。 对这未知高端领域的探索欲，混杂着一种踏入某种“不可言说”场合的隐秘刺激感。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和猜测…… 最后，服务员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推开。 白予星侧过身子，示意让苏若雪先进。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求求你轻一点 苏若雪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开盲盒的心情，抬脚迈进了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装修得确实古色古香，颇有格调的空间。 有舒适的皮质按摩椅，大大的投影屏幕。 造型别致的茶具旁摆放着新鲜诱人的水果和饮料，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整个空间安静，雅致。 但是---- 吸引住苏若雪视线的，是房间正中央的那两张躺椅。 躺椅看起来十分宽厚，结构扎实，表面包裹深棕色皮质。 椅背呈分段式设计，可以多角度调节，扶手旁还有着许多功能按钮。 旁边的矮几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桶。 毛巾篮里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精油和工具套组。 而在躺椅之上，还整齐地摆放着两套宽大的养生服。 颜色是温和的米白和浅灰，样式正经得很。 不是苏若雪刚刚脑中闪过的轻薄纱质或是性感蕾丝………… “！！！” 很明显，就算苏若雪前半生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她看过电影，看过电视。 自然也知道白予星带她来的地方是哪里了。 “白予星…………” 苏若雪指着那两套“战袍”。 “足疗啊？” “哈哈哈哈！” 白予星再也忍不住了，扶着门框笑得前仰后合，肩膀疯狂抖动： “不然呢？” “纯天然，不擦边，真正的解压养生，排毒绝配！” “而且你放心，等你按舒服了，神清气爽，店里还有淋浴间让你冲个澡，祛祛火锅味。” “至于你身上的衣服，店里也提供专业清洗烘干服务。” “怎么样，我说能帮你解决好吧？” 得。 苏若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虽然说她们两人出来玩，也不能说是在约会。 但是………… 和一个女生一起做足疗，还真的算是一种小众选择。 总感觉怪怪的。 而且………… 当苏若雪看到走进来的两位技师时---- 她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个不擦边的店。 别的不说，裙子边都快包不住屁股了。 V领开得也很深，沟壑清晰可见，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添了几分暧昧。 反正，苏若雪觉得，她是绝对不会穿这种衣服的。 不过，话虽如此。 当那双涂抹着艳丽甲油的手，真正按上苏若雪的肩膀，手臂和背上时，事情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 “嗷！轻点！轻点！” 看起来挺瘦弱的技师，手上力道却大的吓人。 技师抓着苏若雪的胳膊，灵活地进行着各种角度刁钻的牵拉，旋转。 “啊！慢点慢点！” 苏若雪感觉自己的骨节都在“咔吧”作响，痛得龇牙咧嘴。 但苏若雪还是痛的嗷嗷叫。 “不行了！痛死了！求求你轻一点！” 苏若雪平时缺乏锻炼，长期设计工作积压的劳损让她的肌肉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加上她本身就不耐痛，即便反复和技师说“轻一点”，技师的手劲对她来说依然是堪比酷刑。 但是………… 在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酸胀和剧痛之后，一种奇异的暖流开始从被蹂躏的地方弥漫开来。 就好像常年堵塞，拧巴的筋络被那双带着魔力的手一点点揉开，捋顺了。 之前像石头一样硌着的肩颈，竟然真的软和了不少。 疲惫感褪去，整个身体都懒洋洋，暖融融的，舒服得让苏若雪人想叹息。 痛是真的痛！ 爽也是真的爽！ 苏若雪就在这“嗷嗷叫”的痛呼和“好舒服”的暗爽中反复横跳。 反观旁边的白予星则是满脸享受，一声不吭。 等做完了这些，技师收拾好工具，带着那身清凉的“战袍”离开了。 包间里只剩下苏若雪和白予星两人。 还有桌上的水果和正在放的电影。 苏若雪整个人都瘫软在宽大的按摩椅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若雪，怎么样？” “这种体验很少有吧？” 苏若雪连脖子都转不动了，只是勉强抬起头，看了白予星一眼。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舒畅的哼唧： “哼…………” “你刚刚怎么不帮我说一下，让她手劲小点？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分筋错骨了！” “我越喊，她就越用力，痛死了。” 说完，苏若雪马上又把眼睛闭上了，开始进入“待机”状态。 享受着肌肉深层酸胀褪去后余留的舒适感。 然而，预想中白予星会吐槽的“你太娇气”或是“多按几次就习惯了”的回应并没有出现。 包间里陷入了一阵异样的安静。 这和白予星今天从头到尾都像只精力过剩，吐槽能量满格的哈士奇状态，截然不同。 苏若雪原本松弛的神经突然绷紧了一丝。 她挣扎着睁开双眼，侧过头来看向旁边的白予星。 白予星依旧是陷在躺椅里，但姿势不再像刚才那样舒展享受。 他的头微微后仰，在看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了？” 白予星似乎被苏若雪的声音唤回了现实，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一些之前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 “若雪，在娱乐圈里，很多时候，那些挣扎在底层，没什么名气的小艺人，想要捞到一点点资源…………” “光去巴结制片人，导演，投资人，是不够的。” 说着，白予星稍稍前倾了身体。 他的脸在灯光下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反光。 像夜空中闪耀的星星，却混杂上厌恶，和一丝痛楚的暗流。 “他们，还需要给男一号或者女一号去服务。” “服务？” 娱乐圈存在潜规则，这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甚至在A市老百姓的眼里，都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灰色常态。 端茶倒水，跑腿办事这些，都只是最基础的“懂事”。 更进一步的身体交换，在某些圈子里甚至都算不上能引爆头条的新闻。 而那些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名导或顶流。 他们在私下达成的某些交易，玩弄的某些游戏，其荒诞和黑暗程度，恐怕是普通人连想象都难以触及的。 就像之前M国爆出的“吹牛老头”和“罗里岛”事件。 仅仅掀开了冰山一角，就足以让世人震惊。 不过这和白予星有什么关系？ 难道在他资源匮乏的这几年，他也曾被迫经历过，或者亲眼见证过这些不堪的事情吗？ 苏若雪没有问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白予星。 试图从他此刻复杂的神情里读出更多信息。 似乎是为了打破这过于沉重的气氛，白予星忽然靠回椅背，重新挂起了笑容。 “该说不说，这家店的技师还挺专业的。” “至少，比我之前自己瞎琢磨的那些手法，要专业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别动，让我来 “你自己……还琢磨过这个啊？” 苏若雪眨巴着大眼睛，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有点离谱又莫名好笑的画面---- 白予星含情脉脉地捧起了某个绝美影后的脚丫子，然后轻轻捏了起来。 噗！ 这画面，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也不知道对于白予星来说，是惩罚还是奖励。 或者说是某种另类体验。 反正苏若雪自个儿琢磨着，要是有个颜值天花板级别的大帅哥，心甘情愿给她捏捏脚，她肯定爽死了。 只要别像刚刚那么疼就行。 “你想什么呢？” “是不是觉得…………” 白予星微微侧过头来，眼睛牢牢地锁在苏若雪的身上。 “我也给别人捏过脚啊？” 见白予星道破了心中所想，苏若雪的脸颊也泛起了一道红晕。 像是熟透的虾子，连带着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艳色。 苏若雪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把脸埋进靠垫里，却被白予星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原地。 “怎么了嘛！” “谁让你刚才突然说那种话，什么比你学的专业多了……” “听起来就很奇怪啊！” 白予星看着她红透的脸颊和强装镇定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些许。 “是嘛？” 他没有回答苏若雪的问题，而是突然站直了身子。 接着，径直朝着苏若雪这边走了过来。 白予星绕到苏若雪躺椅的侧面，“唰啦”一声，将苏若雪的躺椅重新放倒。 又拉开旁边一把空着的硬质木椅坐了下来。 还没等苏若雪反应过来白予星要干什么，一只手就已经握住了她那只被叶子墨跑伤的脚踝。 “哎哎哎哎！你干嘛！” 苏若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给吓了一跳，整个背脊都紧紧贴在了躺椅上。 “白予星！你要死啊！干嘛啊！” “给你捏脚啊。” 白予星边笑着回应，边力道适中地固定着苏若雪的脚踝，让她无法轻易挣脱。 又伸出拇指，在她脚踝骨最突出的地方轻轻按了一下。 触感酥麻，让苏若雪猛地一颤。 “你有病啊？谁要你捏脚啊！” 眼瞅着白予星就要来真的了，苏若雪哪里还坐得住？ “刚刚不是已经捏了嘛！你闹什么啊！” “松手！” 苏若雪现在是又羞又急。 长这么大，苏若雪实际上没有和异性有过什么身体接触。 她在和李欣怡的聊天框内，是理论巨人，情场高手，缠绵大师。 实战，连矮子都算不上。 和张伟谈的那一段时间里，苏若雪所做过的最“亲密”的事情，就是和张伟牵牵手。 嘴子都没有吃过。 此刻突然被白予星握住了脚丫，又被那一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 苏若雪本能地就想用另一只脚去踢开白予星。 可那只蹬过来的脚踝，马上就被白予星那条结实有力的大腿，给压制在了按摩椅的踏脚边缘。 这下，两个人的姿势更暧昧了。 “别动。” “以前在剧组拍打戏，经常受伤，就学了点。” 在同一时刻，白予星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到了躺椅旁边的包厢灯光开关。 “啪。” 原本就有些昏暗暧昧的灯光，被白予星调得更暗了。 只留下了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暖橘色的光晕。 苏若雪的脸庞和白予星的上半身都隐进黑色里。 只剩下白予星那只紧紧攥着她脚踝的手，和苏若雪露出的半截白皙小腿。 薰衣草的安神气息，也被白予星换成了更撩人的依兰依兰。 它混合着甜橙的清新，交织成一种暖昧迷离的暖香。 “别想太多，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按。” 苏若雪的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敲在耳膜上。 这什么情况？ 她恨不得原地觉醒某种时光倒流技能。 把刚才脑子里闪过“帅哥捏脚好像也挺爽”的那个念头给吞回去！ 按常理说，被一个颜值天花板，气质绝顶的男人握着手腕，按着脚踝。 心甘情愿地“服务”。 这画面本该是冒着粉红泡泡，心跳加速，小说女主标配的美妙体验。 但是，这个人是白予星，就怪到不行。 那感觉就像是---- 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互相知道对方所有糗事，互相吐槽对方放屁太臭的“铁磁儿”发小。 突然有一天，在一起打完游戏骂完队友的垃圾时间，他转过头来。 用那种深情款款，专注到头皮发麻的眼神凝视着，然后字正腔圆又无比认真地说： “苏苏，我爱你。” 呕----！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苏若雪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浑身鸡皮疙瘩集体起立抗议！ 膈应。 现在，也是这样。 苏若雪陷在宽大的按摩椅里，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丢进热锅里的蜜糖。 初时是有点懵懵的，被甜味儿包裹的微醺感。 毕竟这环境，这灯光，这近距离………… 要素齐全。 但紧接着，那点虚幻的甜就开始滋滋作响，焦糊味隐隐上窜。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从心底蔓延开，悄悄爬上舌尖。 让苏若雪觉得嘴里都有些发苦。 而就在她内心疯狂吐槽，试图把这锅“热油蜜糖”倒掉的时候---- 白予星那边又有动作了。 他拿起旁边托盘里的瓷碗，里面盛着几瓣鲜红欲滴，散发着香气的玫瑰花瓣。 又用手指捻起几片花瓣，接着，轻轻洒入苏若雪脚下那个冒着热气的足浴盆中。 鲜红的花瓣打着旋儿，漂浮在清澈的水面上。 在朦胧的水汽中舒展着妖娆的身姿。 苏若雪：“…………” 她更膈应了。 “白予星，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苏若雪用力地抽动被攥住的脚踝，试图挣脱这令人发毛的服务。 “放开我！我才不要你捏！” 然而，就在她奋力挣扎，脚踝用力扭动的瞬间---- 一股尖锐的刺痛，又猛地从脚踝关节处炸开了。 “嘶----” 苏若雪猝不及防地倒抽一口冷气，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这一幕，当然没有逃过白予星的目光。 他立刻卸掉了手上所有的力道。 原本攥着苏若雪脚踝的手掌，也变成了轻柔的托扶。 紧接着，白予星的目光迅速锁定在了苏若雪扭动的脚踝上---- 那里，有一圈微微发烫的红肿。 第一百三十章 大明星也会哭啊 只看了一眼，白予星就知道，这是扭伤。 而且是程度不轻的急性扭伤。 在二十多年的演艺生涯里，在动作戏，高强度训练和无数次的意外中---- 白予星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伤病。 扭伤脚踝，对他而言，就像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但也正因如此---- 白予星十分清楚不同损伤角度，不同严重程度所造成的肿胀会是什么样子。 而此刻，苏若雪脚踝呈现出的状态是十分糟糕的。 已经远超普通的软组织挫伤范畴。 韧带很可能都受到了严重牵拉甚至撕裂。 “若雪，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肿了？什么时候伤的？” 苏若雪原本正憋着一肚子邪火---- 被白予星强行“服务”的尴尬，玫瑰花的膈应，脚踝的阵痛。 还有被叶子墨那个混蛋莫名其妙玩“绑架”留下的愤怒………… 这些怒火正蓄势待发，准备全数倾泻到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白予星身上。 苏若雪一把从放倒的躺椅上撑起上半身，小脸因为羞愤和疼痛而涨红。 那句“关你什么事”的怒吼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可就在她坐起身，视线可以平视白予星的瞬间---- 又把话咽了回去。 苏若雪看到，白予星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最柔软的地方，轻缓地碰触着她红肿脚踝的边缘。 而在他微垂的眼睑下方，还挂着一滴呼之欲出的泪光。 那滴微光在暖橘色光线下，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 却倔强地悬在那里。 苏若雪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白予星是在心疼她。 原本充斥心头的，因为白予星反常举动而产生的强烈膈应感，瞬间就消散了大半。 她忽然有些茫然。 其实，对于白予星这个人，对于他复杂的态度。 苏若雪其实一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一开始被父亲安排的相亲对象，到还算能聊得来的网友。 一起经历了些不大不小的事，听到白予星陆陆续续讲了一些过去的时光。 还有卿卿酒吧的事件，加上他主动帮忙，和自己一起为李欣怡的咖啡馆出谋划策… 点点滴滴积累下来，在苏若雪的内心天平上，更多地把白予星划归在一个特定的格子里： 朋友。 一个知名度有点小高，长得过分好看，偶尔会让人恍惚一下，但本质上就是朋友的存在。 正因为这份明确的定位，当白予星流露出任何试图越过朋友界限，带着点暧昧或亲密的举动时---- 苏若雪才会像受惊的蜗牛一样，本能地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 她心底有种无法忽视的不安。 她摸不准。 摸不准白予星那看似光鲜实则复杂的过去，到底还藏着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也看不清他看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对未来究竟有着怎样的规划。 她更想不明白，像他这样曾经拥有无数选择，站上过云端的人，为什么当初会同意，甚至后来似乎还…… 挺执着于和她这么一个普通的设计师相亲。 这些未知，扩大了苏若雪本就有些缺失的安全感。 又让她习惯性地缩回了那个保护壳。 可现在，那一滴悬挂未滴的泪水，拥有着意想不到的力量。 它悄无声息地融化了苏若雪心防上的一小块壳子。 苏若雪不再挣扎，也不再想用脚把白予星给踢下去。 而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因为她脚上一点小伤，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软化。 白予星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苏若雪态度的软化。 他没有再多问受伤的原因，只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再次触碰了一下她红肿的脚踝。 “很疼吗？” 苏若雪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有一点…” “但比刚扭到的时候好多了。” 白予星闻言，紧锁的眉头也随之松动了一点点。 他没再说话，只是那落在她脚踝边缘的指腹，动作变得更加轻柔，更加小心翼翼。 之后，白予星没再提按摩的事情，也没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等店员将苏若雪那件沾染了火锅味的外套清理干净，祛除异味后---- 他便开着车，沉默地将苏若雪送到了最近的地铁站口。 苏若雪还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季家别墅的地址。 总觉得那样，像是打开了某个隐秘的潘多拉魔盒。 会带来一些不可预知的麻烦。 不过出乎苏若雪意料的是---- 今天的别墅大门口，一反常态地堆满了大大小小，包装精美的行李箱和整理箱。 陈管家正带着几个佣人，脚步匆匆地进进出出。 搬运着东西，忙得脚不沾地。 “陈叔，这是怎么了？” 苏若雪还以为是季青瑶回来了。 可眼看着时间对不上，就把问题给憋了回去。 陈管家闻声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 “苏小姐，您回来了。”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箱子。 “这些都是少爷下午亲自挑选送回来的。” “季总？” “是啊，少爷说，这些都是给您添置的，要摆放到您卧室里的。” “我的卧室？” 苏若雪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季晨怎么会突然给她买这么多东西呢？ 难道是在见过林曼之后，这位霸总由衷地觉得，她苏若雪是个踏实能干的人才？ 说不通啊。 陈管家也没再多解释，只是递给苏若雪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 “苏小姐，您拿着这个，跟我来。” 苏若雪带着按捺不住的好奇，接过那个小盒子。 跟在陈管家身后，一步步走上了二楼，走向那个她住了好些日子的房间。 陈管家停在门口，微笑着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推开了那扇熟悉的卧室门，原本整体偏“高大上”的轻奢卧室，已经焕然一新。 “哇……” 原先冷色调的鹅绒被子被换成了温暖柔软的奶油杏色。 上面还放着几个毛茸茸，造型各异的抱枕。 宽大的飘窗上，也铺上了一层软糯的羊毛垫。 上面还堆着几个巨大的，没有任何表情的玩偶。 苏若雪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玩偶，倒还真的和季晨有点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