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后所有大佬都为我癫狂了》 第1章 穿成吸渣公主 景华殿内,铜鹤香炉吐着青烟。 柳月疏坐在梳妆台前,纤纤玉指紧紧攥着一份洒金红笺名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名册上的名字,无一不让她心惊肉跳: 威武侯世子李承瑞、新科状元张知文、靖国公侄孙赵明凯…… 柳月疏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团浆糊,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 晋国六公主柳月疏,与驸马李承瑞成婚仅三个月,就发现驸马浪荡成性,在外放江南时私养瘦马。 和离后,柳月疏又“偶遇”处心积虑接近她的张知文。她本以为自己觅得良人,却没想到张知文其实一直将攀附贵女当做捷径。 除了她,张知文还暗中搭上了贵妃的侄女,继续与她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得到更多权势。在脚踏两条船被发现之后,张知文还悄悄在柳月疏饮食中下毒,企图杀人灭口。 情路坎坷的她,将所有的情感寄托于少时的青梅竹马,赵明凯。然而赵明凯早已嗜赌成性,虚情假意骗光了她的嫁妆,为自己还赌债。 最后,柳月疏因为被张知文下毒而病入膏肓,又因为失去所有钱财,只能在破败的公主府内凄然死去,无人问津……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 柳月疏在这张雕花楠木拔步床上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竟然穿书了! 她穿到了一本名为《凤女倾城》的古早小说里,还穿成了一个路人甲炮灰公主! 书里的女主是九公主柳芸汐,也就是她的妹妹,被各路大佬争相爱慕,各种强取豪夺。 而她作为一个背景板,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给书中的“女配”们充当一下丈夫的前任或者衬托她们幸福的垫脚石,最终凄惨潦倒,成为故事里一抹无人留意的尘埃。 现在,正是她“精彩人生”的开端、恶梦开始的关键节点——选驸马! 册子上这一个个都是渣男本渣啊!……这怎么选?在垃圾堆里挑男人吗? 柳月疏猛地合上那名册,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作为还能记得部分剧情的穿书女,她至少还是占了一部分先机的。 书中从驸马、到艳遇、再到青梅,无一不是对她始乱终弃……这那说明这公主真是天生的“吸渣体质”啊! 她不禁扶额苦笑。 既然这公主这么招渣男,男色……要不还是戒了吧…… 柳月疏看着铜镜里陌生的面庞,用水葱一样的指甲,戳了戳自己柔嫩的脸蛋,在心里轻叹道:只是可惜了这样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无人欣赏啊…… 正当她还在感叹之时,她的贴身宫女玉露掀帘而入。 “殿下,”玉露俯了俯身,“陛下那边又遣人送来了几位备选公子的画像,就等您过目参详了。” “参详?”柳月疏扯了扯嘴角,一丝冷笑噙在唇边。 她必须在她那个皇帝老爹赐婚之前,掐断任何渣男靠近她的可能! 柳月疏在玉露惊诧的眼神中霍然起身,眼神锐利:“帮我找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我要去一趟钦天监!” - 钦天监内,静得有些诡异。 桌上的匣子里,码着璀璨夺目的金锭。旁边烛火如豆,映着两张神情迥异的脸。 监正曹石阡汗如雨下:“殿下……这是……这是欺君之罪啊!” 柳月疏坐在他对面,指尖轻轻敲着扶手。 “曹大人莫不是觉得本宫的诚意不够?”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真办不了。”曹石阡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柳月疏顿了顿,又开口,“那……如果加上你通过贪墨祭祀款,在老家置办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和无数田庄呢?” 听到这话,曹石阡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往后退了几步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柳月疏唇角勾起。 原著中,这个曹监正被女配收买,污蔑女主柳芸汐是灾星,结果被女主的护花使者们揪出了这些秘辛,好一顿收拾。 正好,她可以将这些秘辛拿出来用一用。 过了许久曹石阡才颤抖出声:“可……可是殿下,伪造天象,乱传预言,一旦被戳穿,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柳月疏用微微弯起的美眸看着他,笑意却不达眼底:“哦?那曹大人是希望本宫去父皇那告发你,贪墨款项、违规安置民房与田产咯?” 曹石阡脸皱得像一团抹布,这无非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嘛! “更何况,谁说这是伪造?”柳月疏将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本宫命格奇特,你‘夜观天象’,发现公主星辉蒙尘,煞气逼宫,为大凶之兆,此乃上天警示,何错之有? 至于怎么让它看起来像真的……大人浸淫此道三十年,不会不懂吧?” 曹石阡权衡再三,终于颓然地闭上眼:“老臣明白!明日早朝,便是‘天机’显露之时!” - 离开钦天监时,柳月疏腿都软了。 威胁人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果然还是太难了!若是再多待片刻,保准露馅! 她心神未定、只想快点溜回自己宫殿,冷不防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唔!”鼻尖传来一阵微酸,柳月疏踉跄着后退一步,下意识捂住鼻子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华贵而内敛的紫色官服。再往上,是男子俊美异常的脸,如同工笔细描的水墨卷轴,每一处线条都浸着疏离的冷意。 他微垂眼睑,目光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仿佛在看一只突然闯入自己领地的小兽。 矜贵紫衣,清冷凤眸,以及周身那挥之不去的、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柳月疏回忆了一下原著细节,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面前之人正是原著中最为腹黑的男主——丞相萧云珩! 她在心里暗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然撞上这位大佬……完了完了!他不会也是来找曹石阡的吧……那她的计划岂不是要暴露了? 可转念一想,她手里可是捏着曹石阡的把柄呢,那老头应该不敢乱说…… 萧云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认出面前这惊慌失措的少女,就是在宫中存在感极低的六公主。 虽然只在去年的宫宴上瞧过一眼,但那令人见之忘俗的容貌,到现在还是挥之不去。 只可惜,这样好的皮囊,却套在了一个怯懦无能的女子身上…… 第2章 天煞孤星? “这么晚,六公主来钦天监做什么?”萧云珩如刀削般凌厉的眉骨下,射出一道阴沉的目光。 柳月疏压下生无可恋的表情,扯出一个微笑:“我说我恰巧路过,你信吗?” 萧云珩长眉微挑:??? 柳月疏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近日夙夜难寐,特来查问天象,不想竟然在此偶遇萧相。” 她回答得一本正经,其实满脑子都是:大佬……我只是个炮灰配角,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萧云珩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并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只是刚才见柳月疏表情慌张、眼神闪烁,觉得十分可疑,这才多问了一句。 听到她说“偶遇”两字,才知道又是“老招数”,心中甚至掠过一丝淡淡的厌烦。 京城中对他示好的贵女不计其数,各种“偶遇”手段他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这样拙劣的,还是第一次见…… 柳月疏看他似乎没有继续盘问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是搪塞过去了。 “萧相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告辞啦!”她粲然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云珩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若真是刻意偶遇,此刻不是应该趁机搭话,展现一番吗?为何她只是一味地想躲开,眼神里甚至带着……对他的避之不及? 这反应,不太对…… 但没关系,反正曹石阡是他的人。 真话还是假话,等一下一问便知。 - 汉白玉石阶上人影袅袅,是书中的女主——九公主柳芸汐。 她刚从太后宫中回来,行至此处,便听到贴身宫女兰芷轻声惊呼: “殿下!那边……好像是萧丞相!” 柳芸汐闻言,立刻顺着兰芷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宫道拐角,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身影正立在朦胧雾气中。紫色官袍,身姿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幅清冷矜贵的画卷。 但随即,柳芸汐的瞳孔骤缩! 因为她看到萧云珩的对面,还站着一个身着素雅宫装的女子。 那女子微微仰头,正对着萧云珩说话,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殿下,萧相旁边的人……好像是六公主!”兰芷小心翼翼地看向柳芸汐。 柳芸汐脸上的血色已经瞬间褪去。 柳月疏!她那个空有美貌、头脑简单、在宫中毫无存在感的姐姐,怎么会和萧云珩站在一起!还是在晚上!还是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听说今日内廷司将驸马人选的名册送到景华殿,六公主一个都没选。”兰芷回想起听到的小道消息,开始猜测,“难道……她看上了萧相?” “可萧相是殿下您……” 柳芸汐面上还维持着平日的端庄温婉,但袖中的指尖已经嵌入掌心。 父皇虽未明言,但她也知道萧云珩是她未来驸马的内定人选。 萧云珩位高权重,容貌俊美,气质清贵,是京中无数贵女的春闺梦里人。能嫁给他,自然是好的…… 只是……想到萧云珩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冷淡疏离的凤眸,柳芸汐心底又掠过一丝不确定。 她几次三番借着请教诗书、品鉴书画的名义接近,得到的却永远是礼貌而疏远的回应。他整个人就像是那水中的冷月,看似近在咫尺,但一伸手却又遥不可及。 而那个对她不冷不淡的男人,如今却在这里与柳月疏私会! 兰芷有些担心:“萧相莫不是看上六公主了?” 柳芸汐的心猛地一沉:“不可能!” 柳月疏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公主,除了一张遗传自她那个狐媚子生母的脸,无才无德,唯唯诺诺……有哪一点能比得上她! 萧云珩这样眼高于顶的男人,连她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看上柳月疏那个草包! 一定是她在勾引萧云珩! 兰芷在一旁看着主子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试探着问:“我们要不要将此事告诉陛下……” “不可!”柳芸汐低声斥道,然后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可是世人口中完美无缺的九公主,一直被当作为贵女中的典范,绝不能因为一个柳月疏而失了风度,做出跑到父皇面前告状这种蠢事。 但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听说她这位六姐姐,最近与威武侯世子李承瑞打得火热。 若是这位落魄世子,知道近在眼前的驸马之位即将不翼而飞……不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 翌日清晨,晓日初升。 晋宣帝刚在龙椅上坐定,殿下就有一人排众而出。 “臣钦天监监正,曹石阡,有要事启奏!”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曹石阡。只有一人不为所动,就是站在首位的当朝首辅——萧云珩。 昨晚从曹石阡那里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饶是萧云珩这样沉静到骨子里的人,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震惊。 曹石阡原本还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按照柳月疏的要求做。但萧云珩却命他照做无误。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晋宣帝淡然开口:“讲。” “启禀陛下!”曹石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臣昨夜夜观天象,只见‘玉衡’星位骤然晦暗不明,光带猩红如血,直冲帝星紫微,此乃大凶之兆!” “大凶之兆?”晋宣帝的脸色转冷。 “且,臣发现六公主的八字正对此兆!” “六公主?” “正是!六公主为‘天煞孤星’临凡,若孤身一人便相安无事,若行婚配……轻则刑克六亲,重则恐动摇国本,江山不稳! “臣听闻近日,陛下正在为六公主挑选驸马。但为了江山社稷考虑,还请陛下三思啊!” 曹石阡说着,就开始涕泪横流,把一个忧心如焚的忠臣演得入木三分。 但其实他在刚刚开口时,就已经汗流浃背,生怕晋宣帝来一句妖言惑众,将他拉出去砍了。 这一席话听下来,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声四起:天煞孤星?动摇国本?这不是灾星吗! “安静!”晋宣帝厉喝一声,然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大臣们瞬间噤声,纷纷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那高高在上的明黄色身影。 端坐龙椅之上的晋宣帝,此刻已是脸色铁青:“曹爱卿,此事非同小可!你当真看清楚了?” “陛下!”曹石阡重重叩首,“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晋宣帝扶在龙椅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对于这些天象之说,他向来是宁可信其有的!若这天煞孤星是别人,直接处死就好了。但这次关系到他的一位公主,着实让他有些难办。 虽然他和自己这个女儿算不得亲近,但就算是再不亲近,也不能直接下手,要不然就会显得太过于冷血无情,还是必须要装出慈父的样子…… 正当他头疼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 “儿臣柳月疏,求见父皇!” 第3章 自请出家 听到这个声音,萧云珩目光微动,漠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众臣也躁动起来。柳月疏?那不正是六公主吗?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晋宣帝不知道他这个女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还是示意旁边的大太监徐广泽将她宣进来。 徐广泽对殿外高喊一声:“宣六公主觐见!” 众人应声,将目光投向大殿门口处。 比人先进殿的,是一条被日光投出的长长的影子。随后是女子纤瘦的身形,月华色广袖被风鼓起,像一片将融未融的雪。 逆光中,女子鬓边晃出清冷的弧光。如月宫里的玉桂树,将清辉都披在了身上。 若不是身上穿着云锦宫装,众人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来自九重宫阙上的仙子了。 大臣们不敢盯着看,都匆忙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感叹:这六公主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是如此绝色出尘的女子!就是命格不好,可惜了…… 柳月疏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位于众臣之首的萧云珩。一身紫色朝服,立在人群中清贵绝伦。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昨晚的场景,还有那温热的胸膛…… 她赶紧收回目光,穿过神情各异的大臣,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晋宣帝行了一礼。 “儿臣拜见父皇!” “你怎会在殿外?” “儿臣今日本想等下朝之后,请父皇定夺驸马人选。不料恰好听到有关儿臣的预言,所以才自请上殿。” 她说着便直直跪下:“儿臣命格不祥,让父皇忧心,儿臣有罪。” “哎呀!你何罪之有呀……”晋宣帝立刻起身走下御阶,去扶地上的柳月疏,“莫要听这些胡言乱语,父皇来想办法……” “父皇,天意不可违!” 柳月疏跪地不起,声音更加决绝,“为保我大晋江山永固,儿臣愿永不成婚!求父皇恩准儿臣出家修行,远离红尘,为国祈福!”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就连萧云珩也呼吸一滞,侧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女子。 只见女子垂着眼睫,那双眸子像是倒映着雪山顶的寒潭,清得能照见云影,却又深得望不见底。 昨晚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 以前一直觉得她虽有一副好皮相,但蠢笨无知、又无依仗……不堪大用。 没想到这位十几年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六公主,却在即将成婚立府之前,做了这么一系列出格的事情。 先是胁迫曹石阡往自己身上安“天煞孤星”的污名,又在早朝上当众自请出家修行……他有些想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晋宣帝在听到柳月疏的话之后,茅塞顿开。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刚才曹石阡不是说,若是不婚配,孤身一人便相安无事吗?那不成婚不就行了! 晋宣帝看向跪在地上的柳月疏,就是委屈他这女儿了…… 但他不知道,她这大义凛然、跪地不起的女儿,可是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柳月疏心里甚至还在打鼓,生怕她这半道来的老爹一抽风,再把她这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点子给拒了。 晋宣帝可没想这么多,他一看有此妙计,瞬间将装慈父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吾儿竟如此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啊!” 他唤来徐广泽:“传旨!六公主柳月疏,心念社稷,克己为国,实乃皇室典范!赐道号‘云扶真人’,即日启程前往清虚观带发修行,为国祈福!所需一应用度,皆按最高规制由皇室供奉!” “儿臣……谢父皇隆恩!”柳月疏俯身重重叩首,刚才还盈着泪光的眼底深处,此刻却是一片如释重负的冷静。 大功告成! - 合法单身证到手后,柳月疏哼着小曲回到景华殿,心里高兴得像放了烟花。然而,她前脚刚坐下,后脚殿外就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穿着湖蓝团花箭袖袍的年轻男子,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 宫人惊慌劝阻:“李世子!还未通报,您不能就这样直接进去!” 但他并不理会,一把挥开拦在身前的小太监,冲到柳月疏面前。 柳月疏慢条斯理地将圣旨交给旁边的玉露收好,这才抬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李世子?原来这就是威武侯世子李承瑞?样貌倒是不错,就是……不知为何看起来不太顺眼。 眉若长剑英武,却扬得太高,像是随时在挑衅。眼似桃花多情,但眼尾微红,浮着层轻佻的薄雾。 最要命的是他浑身的装饰! 腰间的八宝攒珠带,东珠、玛瑙、翡翠混着镶了一圈,走起路来叮铃哐啷响,像是把首饰铺子挂在了腰上。还有那袖口本该用暗纹料子,却偏偏绣了满袖的金线牡丹,花瓣边缘还勾了珍珠,晃得人眼花。 “月疏!这、这是怎么回事?!”李承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威武侯府如今越来越没落,父亲还指望着他能娶到一位公主重振家门,没想到这到嘴的鸭子竟然就这么飞了! 柳月疏听到这亲昵的称呼,又想起他在原著中花花公子的行径,不禁眉头一皱:“请世子殿下注意言辞!怎可当众直呼本宫的闺名!” 李承瑞闻言一愣! 就连玉露也被她这骤然转变的态度给惊到了……公主前几日不是还瞩意于李世子吗?怎么又突然如此…… 难道是不忍李世子因为无法成婚而伤心,所以才刻意冷淡,让他死心? 李承瑞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他眼珠一转,就要去扯柳月疏的袖子。 “关于预言的事情我听说了,不就是不成婚嘛!只要能与公主厮守,就算是无名无分我也心甘情愿!” 听到这话,柳月疏在心里把他骂了八百遍:想得真美!如此一来,既能享受成为驸马的好处,又能不负任何责任……真是渣男本渣! 她一个闪身躲过李承瑞伸过来的猪蹄子,声音平淡,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修行之事已成定局,还请李公子莫要再来纠缠。” “我们往日的那些情意……公主难道都忘了吗?” 李承瑞又开始打感情牌,他从怀中拿出几封信件。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书信往来,互诉衷肠……公主现在说修行就修行,将承瑞的真心置于何地?!” 他说得痛心疾首,仿佛自己是个被渣女无情抛弃的痴情种子……只是演技过于浮夸,差评! 不过说到书信往来,那几首酸诗柳月疏倒是有点印象。 不知这公子哥是从哪抄来的,矫揉造作、俗不可耐……也就能骗骗原主那种榆木脑袋,想骗她?门儿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她,既然决定要与这些渣男斩断联系,就必须要断个彻底! 第4章 渣男的质问 她转身走到内间,从一个上了锁的梨花木匣子里,取出原主曾经视若珍宝的暧昧书信。 李承瑞看到她拿出这些信,以为她是要重温旧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你既还记得这些,就该知道我们……” 话未说完,只见几根水葱一样的指甲伸到他面前,捏走了他手中的信件。 然后就是嗤啦一声,柳月疏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地将所有书信撕成了两半! 李承瑞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紧接着,便听到撕纸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柳月疏竟然将那些写着酸诗的信纸全部撕成了碎片! “你!你干什么!”李承瑞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想要上前想阻止。 柳月疏却已拿着所有碎纸,走到鎏金冰鉴旁边。她手腕一翻,将所有碎纸丢了进去,连看都没看一眼。 纸张遇到融化的冰水,瞬间浸湿。纸片上那些墨迹和痴语,也被这寒意快速吞噬…… 而比冰水更冷的,是柳月疏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的绝美脸庞。 李承瑞冲到冰鉴旁,看着水中碎得不成样子的信纸,仿佛随之碎掉的还有他的锦绣前程。 他猛地抬头指向柳月疏,像是发现了什么真相一样,口不择言:“殿下是因为别的男人!才如此绝情的对不对!” 没错!一定是的! 昨日他在云梦楼喝酒。正当他和朋友们吹嘘驸马之位即将到手时,却突然有人送来密信,言语之中暗指柳月疏生了其他心思。 当时他还不相信,毕竟这六公主如此蠢笨,早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哪还有心思去找别的男人…… 没想到这女人只是看着老实,背地里竟然如此水性杨花! 她为了那男人,不仅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甚至不惜用这种手段来躲避与自己成婚……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 柳月疏看着李承瑞那副自以为抓到奸夫、气得跳脚的模样,只觉得荒谬透顶。 这脑回路如此清奇……不知这猪头是被门夹过、还是被驴踢过? 再说了,一个背着妻子在外养瘦马的男人,竟然想用道德绑架她!双标狗…… “李世子,”柳月疏拍了拍手上沾到的些许纸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本宫修行,是为国祈福,为陛下分忧。与你,与任何男人都毫无关系。请你不要以己度人,凭空污人清白。” 她目光锐利:“至于那些所谓的往日情意,不过是本宫年少无知时的一场闹剧,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世子若再纠缠,休怪本宫不念旧情,将你今日闯宫失仪、污蔑本宫之事,禀明父皇!” “还有……与其大费周章扯到别的男人身上、来维护自己那点脆弱的自尊,世子倒不如多反思一下自己,配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 这一番话,清晰冷厉,掷地有声,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扇得李承瑞晕头转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高傲清雅的女子。 这还是那个对他唯唯诺诺、他说东不敢往西、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送给他的草包花瓶吗?为何一夜之间,就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 强烈的落差和不甘让李承瑞抓心挠肝。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柳月疏那冷冽目光的逼视下,最终却只能铁青着脸,狼狈地转身离去。 打发走了李承瑞,柳月疏只觉得心累。 她刚想喝口水压压惊,殿外又通传,九公主来了。 柳月疏瞬间精神起来,九公主柳芸汐?这不是女主吗? 在书里,她可是贵女中的典范,柔美温婉、才艺双绝。而且其生母宸妃母族强盛,她也因此子凭母贵,深受晋宣帝的喜爱。 不知这样完美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柳月疏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只见一个端丽的身影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柳芸汐看起来比她要丰腴一些,正是因为没那么清瘦,才多了几分端庄娴雅。 她身着青碧色长裙,裙裾上用金线绣着缠枝兰纹。标准的鹅蛋形,眉如远山含黛,眼似春水蕴波。眼角的笑意流转,像是把春天都带了进来。 看着面前女子行走间仪态万方的样子,柳月疏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女主,果然有大家风范!好感度+1! 只是不知她来找自己做什么?在她的印象里,这两位公主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 柳芸汐看了一眼这个端着茶盏,呆呆望着她的六姐姐。虽然嘴角噙笑,但脑海中却是昨夜宫道上她与萧云珩相视而立的场景。 柳芸汐本想让李承瑞出来搅局。没成想老天帮忙,提前给柳月疏安上了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如此一来,恐怕没有哪个男人再敢接近她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要出家! 定是昨晚被萧相拒绝之后,心有不甘,一赌气索性谁也不嫁了……如此也好,敢觊觎她看上的男人,这样的下场是她应得的。 “六姐姐,”柳芸汐上前行礼,露出担忧的表情,“芸汐听说了你的事情,心里很是难受。特意寻了些素净的料子给你送来,清修之地,虽要简朴,但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说话间,她身后的宫女立刻捧着几匹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布料,走上前来。 看到这些布料,柳月疏立刻蹙起眉头。 她穿越过来之后,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基本的衣料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女的怎么个意思?她们俩无冤无仇,就算是女主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好感度-10086! “刚才见李世子从姐姐这里离开,”柳芸汐猝不及防地拉起了她的手,表情诚挚。 “我原还以为,姐姐与世子好事将近。李世子家世显赫,又一表人才,与姐姐正是良配。如今这般,只怕是彻底无缘了……想想真是令人惋惜。” 柳月疏心里冷笑一声。 不是?这柳芸汐是不是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蠢笨的六公主,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惋惜,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戳她的心窝子。她柳月疏如今身负“天煞孤星”的恶命,连李承瑞那样的“良配”都失去了,未来岂不是更加黯淡无光。 自己这是哪得罪她了吗?怎么还开始上演宫斗剧了?好感度负无穷! 虽然柳芸汐言语间茶香四溢,但柳月疏并不吃她这套! 她放下茶盏,露出一个惊讶而又真诚的表情:“我与世子清清白白,九妹妹此话从何说起?倒是九妹妹你……”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我?”柳芸汐一下被弄蒙了。 第5章 谪仙掌教 “九妹妹如此关心李世子的姻缘,又这般认可他的为人。莫非……是九妹妹自己心仪世子,却又不好意思直说?” “姐姐虽然即将出家,但在父皇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若是妹妹真有此意,姐姐定向父皇禀明,竭力促成这段良缘!” 柳芸汐脸上无懈可击的端庄微笑,瞬间裂开了一道缝。 她、她说什么?!她竟然要撮合自己和李承瑞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柳月疏竟然敢如此羞辱她?! 柳芸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然顾不得平日最在意的仪态,声音都尖利了起来:“姐姐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柳月疏眨眨眼,一脸无辜,“可妹妹方才明明将世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又那般惋惜我与他无缘……若不是心仪于他,何至于如此感慨?” 柳芸汐再也维持不住她那温婉的假面,在心里暗骂:蠢货!这么明显的嘲笑都看不出来,还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不对……她看着柳月疏勾起的唇角,终于反应过来,柳月疏是故意的! 可柳月疏之前不是一直蠢笨又胆怯吗?为何突然变化如此之大?今日她不仅眼明心亮,还牙尖嘴利……难道之前她一直在装傻充愣! 她这姐姐竟然能够藏拙如此多年,还从未被发现,心机深不可测!看来是自己大意了…… 不过她马上要去道观,以后应该也回不来了,就算心思再深沉,应该也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 想到这里,柳芸汐心里才好受一些。 她从齿间挤出一句:“姐姐误会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妹妹先行告辞!”然后便带着宫女,快步出了景华殿。 连续打发走两个麻烦,柳月疏心情大好,叫玉露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 日头渐落,一路人马从皇宫南门而出,一路朝着京郊翠微山麓的清虚观行去。 马车里,柳月疏斜倚在软垫上,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后面装随行物品的箱子排成了长龙,满意地拿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这次出来她可是带上了全部家当,从摆件字画,到茶具碗碟……开玩笑,什么清修?苦哈哈的日子她是一点也过不了,她可是去度假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 车队缓缓进入一片密林,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达清虚观。 柳月疏在玉露的搀扶下,揉着酸胀的老腰下了车。 她看着这坐落在一片山林里的黑漆漆的道观,不禁腹诽:是不是山清水秀目前还看不出来,但的确是够偏僻!让她一直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万一憋疯了怎么办…… 柳月疏正想着,突然听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提灯的男人领着一名小童走了出来。 在看到那被笼罩在灯火暖光下的身影后,柳月疏揉腰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连眼里一向只有自家公主的玉露都僵在原地,看得眼睛发直! 青石阶上之人,身姿颀长,一袭素白道袍纤尘不染。一头银发,半束半散,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拂动,恍若流云。 夜色如墨,唯有他掌中孤灯晕开的暖黄光晕,在这浓稠的黑暗里,像一颗坠入凡尘的星子。 “贫道洛无尘,携弟子了然,恭迎云扶真人。” 他低头行礼,竹骨蒙纱的旧灯随动作轻摇,光影透过纱面,在他清绝的容颜上投下朦胧的轮廓。 虽然说着恭迎的话,但并见不到任何谄媚之色。只是眼睫低垂,眸底深处是一片空寂,无悲无喜。 这就是清虚观掌教真人——洛无尘。 清冷出尘,果然符合世人眼中方外之人的形象! 柳月疏立刻收回刚才对道观偏僻的吐槽,有如此绝色美男每日相伴、赏心悦目,这道观偏就偏点吧……既来之则安之! 简短寒暄之后,柳月疏便被洛无尘引着,步入清虚观内。 四周寂静,青石步道上唯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响着。 她跟在他身后,目光不自觉落向那道背影——腰身劲瘦,素白色的衣角被风微微撩动。如墨夜色中,像是立于寒潭中的孤鹤,透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寂寥。 “这里是主殿,藏书阁在它的右侧。”洛无尘突然开口,声线清冽。 柳月疏蓦地回神,慌忙点头:“嗯嗯。”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脚步一顿,侧身看来。 月光如水,流淌过他清俊的侧脸,男子流畅的下颌线与微微凸起的喉结,在这冷光下越发明显。柳月疏呼吸一滞,竟有些挪不开眼。 洛无尘抬起手,宽大的白色袖摆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指向回廊那边:“沿着这条长廊,往东走就是斋堂。”指尖在月光下透着月光。 虽然知道玉露会给她准备小食堂,但柳月疏还是乖巧回应:“好的,记下了。” 洛无尘继续介绍,修长的手指不断变换方位,袖间隐约露出手腕一截冷白手腕。 柳月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只手——骨节清晰,色如冷玉,似乎藏着某种隐忍而克制的蛊惑。 但当他指向西侧时,却略过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那里是做什么的?”柳月疏抬手指去。 霎时间,洛无尘的手腕几不可查地轻轻一抖。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指腹,不经意间扫过了女子细嫩的手背。 那触感及其轻柔,仿佛只是被一片上好的丝绸不经意贴了一下。转瞬即逝,却留下细微的心颤。 柳月疏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猝不及防的触碰。那指腹上独属于男子的粗粝划过,像是静电流淌过皮肤,那是一种从她未体验过的酥麻。 极其细微、又在这沉默的夜风中被无限放大—— 但她并不知道,就在这触碰的须臾之间,有一股磅礴气息穿过两人的皮肤,迅猛地撞进了洛无尘的灵识! 洛无尘瞳孔骤然一缩! 这股气息,就像是沉睡的巨龙被惊扰时的低吟,虽转瞬即逝,却霸道凌厉……不会弄错的! 是龙气! 震惊在洛无尘心底如狂澜一样翻涌,但他那清冷如月的面容上,却不见半分涟漪。 “那里是我的禅房。”他自然地收回手,声音平静无波。 柳月抬头看去,只见男人依旧是那副疏离模样,仿佛方才的短暂触碰只是她的错觉。 “为殿下准备的静心苑已收拾妥当,请随我来。” 洛无尘提前结束了今日的介绍,带她去往她的住处。 静心苑内灯火昏黄,暖光微漾。 “真人请早些安歇。”洛无尘站在院中明月的清辉里,声音如浸月华,清冽平稳。 柳月疏道谢,正要转身进屋,他却再次开口。 “稍等。” 柳月疏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望去。 第6章 贴身手串 只见洛无尘缓缓抬起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腕间一串深褐色珠串上。 那手串看起来十分朴素,珠圆润泽,泛着幽微哑光。 但随着他的动作,一缕清幽沉静、带着木质暖意的独特香气,隐隐散发开来。 在柳月疏讶然的目光中,他解下了手串。 “戴上它。”洛无尘将手串托在他掌心之中,递到柳月疏面前。 看到柳月疏有些呆愣,他又解释道:“山中夜凉,真人刚来可能会对观中的清寂有些不适应。戴上这个,能够帮助你静气宁神,快速入眠。” 男子的声音没有起伏,眼眸却在昏黄灯影与清冷月光的交界处,显得深不见底。 柳月疏一时有些懵,他贴身戴的手串……就这么送她了? 夜深人静,月下赠礼? 这剧情发展……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下意识地摆手:“洛掌教,这……这太贵重了!不用……”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洛无尘打断她,“只是寻常沉香而已,殿下收下即可。” 他的姿态自然,仿佛送出这串与他形影不离的手串,就如同随手递出一卷经文一般寻常。 呃……可能修道之人都是这么朴实无华?觉得好用就分享给道友?对,一定是这样!就像老中医推荐你泡脚一样!淡定,淡定…… 柳月疏望着他看不出情绪的脸,听着他那公事公办的语调,勉强按下心头异样,伸手去拿他手里的串珠。 在拿起串珠的时候,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男子掌心微凉的肌肤。 她如触电般迅速收手,紧紧攥住串珠,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沉香木珠入手温润,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那股清冽中透着暖意的木质香气,瞬间将她包裹。 洛无尘不再多言,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柳月疏站在院子门口,握着那串还带着男子体温的珠串,望着洛无尘消失的方向,夜风吹动她的发丝。 她未曾察觉,在她指腹无意识摩挲过的木珠纹理深处,映出了一丝丝隐秘的淡金色流光。但那流光只是微弱一闪,旋即便隐没在袅袅沉香之中。 竹影后,并未远去的洛无尘静立于暗处。他的目光穿透黑暗,遥遥落在静心苑透出的那一点微弱的灯火上。 他缓缓抬起左腕,原本应当佩戴珠串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夜风拂动着他素白的袍角,那双映着月色的琉璃眸底,此刻看起来思虑重重。 木珠内部以符文加持,能形成微弱屏障,遮蔽她身上逐渐苏醒的龙气。 只是……异数已至……这障目之法,怕也只能遮蔽一时了…… - 京城内,丞相府一如往常寂静森然。 庭院深深,廊下灯光昏暗,只有书房内亮如白昼。 萧云珩端坐于桌案前,提笔的手悬在半空中,笔尖的墨汁已经在纸上洇作一团。 他还在回忆着今日的早朝,以及朝堂上让人匪夷所思的意外。 那女子给自己安上“天煞孤星”的恶名,到底是有什么企图呢? 而且在听到晋宣帝下旨,让她去清虚观修行时,萧云珩分明看到她唇角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正在挑选驸马,即将要成婚立府的公主,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出家修行、远离红尘、不行婚配……萧云珩眉心渐渐舒展,似是在迷雾重重中,抓住了那根能告诉他真相的线头。 他终于明白,柳月疏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不想成婚! 在大晋,女子只要过了及笄之年就要婚配,连公主也不能例外。 她应当是知道,直接拒绝成婚的话,晋宣帝必然不会应允,所以才兵行险招……这样的胆识和魄力,非一般人所能及! 可她为什么不愿成婚呢?萧云珩想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在窥得这些蛛丝马迹之后,他已经可以断定六公主柳月疏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庸碌无为。 这样有勇有谋、行事果决的女子,若是能收归麾下,作为棋子、加以利用,说不定可以事半功倍。 如今大业未成,他正需要一个身份尊贵,但又不易引人注意、方便行事的盟友。 柳月疏拥有皇室身份,现在又身居宫外,是最合适的人选! 看来要想办法,去探探这六公主的底细了…… 萧云珩略微思索后,换了一张纸。笔走如飞,一封密信不出片刻就已写完。 他唤来暗卫夜枭:“去,将此信送去钦天监。” - 清虚观的日子,比柳月疏预想的要清冷许多。 每日除了在主殿诵经祈福一个时辰,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洛无尘为她辟出的独立院落虽雅致,却也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她无所事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衣着素净又不施粉黛,长发也只是松松挽了个髻,但看着依然如神女下凡一般。 果然一张好看的脸,才是最有用的时尚单品…… 百无聊赖之际,她突然想起,洛无尘似乎说过主殿右侧有一个藏书阁。 柳月疏来到藏书阁,穿梭于高大的书架之间,看着这一排排经书,琢磨着找点什么东西来打发时间。 终于,她在书架较高的一层,看到一本名为《南岳山水志》的旧书。是一本地理游记,那应该能比经书有意思一些! 她眼睛一亮,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努力去够。指尖离那暗蓝色的书脊近在咫尺,可总是差一点点…… 忽然,一只男人的手从斜后方伸了过来,修长白皙,但指节处带着一种文人常有的、略显单薄的力量感。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就越过她,将那本《南岳山水志》取了下来。 柳月疏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男子,正手持那本书,对她露出谦和儒雅的微笑。 男子穿着崭新青色官袍,头戴乌纱,腰系玉带,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刚刚步入仕途、春风得意的劲头。 “在下失礼了。”似乎感觉到两人之间距离过于近了,男子立刻后退一步,持书微微躬身行礼,姿态做得十足。 然而,就在这行礼的空档,他的目光快速地从柳月疏的脸庞滑过,眼中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迅速被他用温文尔雅的外表掩盖下去。 方才一进来,张知文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虽身着道袍,未施粉黛,却难掩绮丽殊色。 那过于出众的容貌、和迥异于寻常女子的疏离气质,让他立刻断定柳月疏绝非普通修道之人,定是某位来此祈福清修的贵女! 第7章 渣男互掐 “姑娘也对这本书感兴趣?”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古籍,开始试图以此书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柳月疏因为刚才男人突兀的接近,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悦。 但见对方道歉及时,态度也算客气,便压下了那点不快,语气平淡地回道:“只是随便看看。” 说完,她便想转身离开,再去寻别的书。 然而,张张知文却不打算就此结束对话。 “姑娘好眼光,只是随意一扫,便看中了这本奇书。” 他拿着那本《山水志》,巧妙地挡住了柳月疏的去路,开始侃侃而谈: “在下也曾拜读过此书……这写书之人,将这山河之景、民间风俗,都记录得十分详细。之前读到岭南那一段时,仿佛都能感觉到瘴气在周身弥漫……” “但在下以为,此书最妙的地方,是能够把地质与风俗杂糅在一起,读起来,似乎能感觉到顽石可语,草木能言……” 他语速不急不缓,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努力展示自己非凡的品味、与渊博的学识。 其实,柳月疏直到此刻,都还没意识到张知文正在孔雀开屏。只是觉得这男子的确是有点东西,对自己随手抽出的一本游记,都能讲出花来…… 她虽然惊异于张知文的博学多才,但对于他突然间要给自己上课的可怕行径,还是有几分抵触。 柳月疏耐着性子听完,然后敷衍地应了两声,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学术交流。 却没想到,她这份疏离落到对面男人的眼中,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情。 面对柳月疏的冷淡,张知文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反而在心里感叹:此女不仅容色倾城,性情还如此恬淡知性,与我往日所见那些庸脂俗粉截然不同!真是妙啊! “公子高见!您慢慢看,我先走了。”柳月疏实在懒得继续与他周旋,索性直接告辞。 见柳月疏又要走,张知文心下有些着急,觉得是时候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他一个丝滑走位,又截住了柳月疏的去路: “差点忘了还未自我介绍……在下新科状元张知文,今日是来观中还愿。刚才上完香不知为何突然想来藏书阁走走,不想竟能在此遇到姑娘这般雅人,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他特意将“新科状元”四个字语气加重,然后紧紧盯着柳月疏的反应,期待能看到惊讶、崇敬或是一丝羞涩的仰慕。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男子的声音传来: “公主不是说没有新欢吗!那这男人是谁?” 原来是李承瑞,他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插入两人之间。 李承瑞看向柳月疏,语气激动,还带着一股子质问。 他原本琢磨着来清虚观献点殷勤,挽回一下印象。岂料刚找到藏书阁,就看到这里除了柳月疏之外、竟然还有一名陌生男子! 他想起柳月疏撕毁信纸的冷漠决绝,又看到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相谈甚欢……简直要气炸了!立刻冲上前来将两人隔开。 而此时,柳月疏全然顾不上这突然冲出来的男人,因为“新科状元张知文”这七个字就如同晴天霹雳!将她霹得外焦里嫩! 这不就是在原著里处心积虑偶遇原主、软饭硬吃、最后为了攀附其他高枝不惜给原主下毒的那个衣冠禽兽吗?!那个她拼命想避开的渣男二号?! 卧槽!怎么躲过了一个又来一个! 而且看他刚才孔雀开屏的死样子,不会是又对这个六公主一见钟情了吧!这破剧情不是已经跑偏了吗?怎么又被圆回来了…… 书里原主中毒后痛苦挣扎、最终香消玉殒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巨大的惊恐和生理性的厌恶如同冰水浇头,让柳月疏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你……你离我远点!”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张知文的眼神完全变了! 看到柳月疏这哆哆嗦嗦、一脸惊恐的样子,李承瑞的怒火一下子燃不起来了。 什么情况?难道这小白脸不是公主的新情人?难道……他想要在此处轻薄公主! 张知文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他想要上前一步,却被李承瑞一把推开。 “公主别怕!有我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李承瑞以为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勇武地护在柳月疏跟前……根本没注意到柳月疏对他的靠近也极度抗拒! “我可是威武侯世子!”他对着张知文怒目而视,“你是何人?竟敢在清虚观内惊扰公主!” 张知文闻言一惊!原本他以为柳月疏只是寻常贵女,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公主! 那他……就更不能放手了…… 他瞧了一下柳月疏的反应,心下了然。看来是这世子上赶着想当护花使者,只可惜人家压根不需要他! 张知文迅速收敛起刚刚的失态,虽然他表面依旧儒雅,但眼底已经染上了阴霾:“原来是世子殿下。在下新科状元张知文,刚才正在与公主探讨学问。” “探讨学问?”李承瑞眉头一拧,觉得大事不妙,原来这两人之间还是有猫腻!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张知文,然后嗤笑一声,“哼!不过是个寒门爬上来的穷酸书生,真以为考了状元就一步登天了?就算穿上官袍,也掩不住那满身的穷酸气!” 然后不屑地摆了摆手:“公主也是你能高攀的?还不快滚!” 受到这样的侮辱,张知文不禁脸色铁青,手指攥紧。 若是只有他们二人,他绝不会容许这个粗鄙不堪的二世祖在他面前叫嚣!只是此刻公主也在,他可不能在公主面前失态。 于是张知文强忍怒火,冷笑道:“自然不比李公子,生来富贵。在下这身官袍就算略显清贫,那也是皇恩所赐!世子这样说,可是在质疑陛下!” 李承瑞脸憋得通红,这臭小子竟然搬出陛下来压他! 不仅如此,柳月疏还听出来,他这字字句句都是在暗讽李承瑞不学无术、只知道奢侈无度,但是李承瑞的榆木脑袋压根没反应过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柳月疏脑仁疼!对张知文的恐惧、和对李承瑞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她只想立刻原地消失。 她看这两个瘟神掐得正起劲儿,试图从旁边悄悄溜走,没想到被二人一齐拦住! 柳月疏无奈地看着李承瑞:“你让开!” 然后又对上凑上来的张知文:“还有你!” 第8章 洛无尘救场 张知文一脸不可置信,明明刚才他们还相谈甚欢,怎么李承瑞一出现,公主的态度瞬间就冷了下来?难道……她心仪这个废物!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废物! 他还想说什么,只见柳月疏已经露出不胜其烦的表情。 “你们别缠着我了!”她十分认真地盯着李承瑞和张知文,一字一顿,“我跟你俩八字不合!” 张知文面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即浮起玩味的笑意: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公主竟然都想到要与他合八字了……看来刚才的冷淡只是欲擒故纵。 “姑娘说笑,你并不知晓在下的八字,又怎知八字不合呢?” 看他这个反应,现在轮到柳月疏开始自我怀疑了! 她不明白,为何她已经说得如此不留情面,这男人非但不恼,反而还能笑得出来! 李承瑞比张知文还要狗皮膏药,直接扯住她的袖角,满脸都是对既可以谈情说爱又不用负责的兴奋:“承瑞之前就说过,只要能与公主厮守,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八字不是问题!” 柳月疏一整个生无可恋…… “天煞孤星知道吗?我是天煞孤星!”她决定放大招,“我会克你们的!克夫!!!” 眼前这位原来是背负不祥命格,入清虚观修行的六公主!张知文闻言,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李承瑞也陷入了沉思。 柳月疏以为计谋得逞,开始洋洋得意起来:小样,怕了吧!我就知道你们古代人怕这个! 却不知这两个渣男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原来公主对他们如此避之不及,是怕自己的不祥命格连累到他们!没想到六公主不仅才貌兼备,还如此善良,当真是良配! 柳月疏看着他们变幻不定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怎么感觉听到她“天煞孤星”的名头以后,这两个家伙看她的目光里不仅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诡异的、充满兴趣的光芒! 正当柳月疏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两个瘟神打发走的时候。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如同冰泉般骤然响起:“藏书阁乃清静之地,何人如此喧哗?” 男人的声音一出,阁内喧嚣瞬间凝固,连檐角垂落的铜铃都停止了轻响—— 洛无尘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口,整个人圣洁得仿佛是天地初开时、便立在云端的神祇,衣袖间如同沾着昆仑山的雪,纯净无暇。 他的银发泛着霜雪光泽,随风拂过肩头,像是要融化在晨光里。琉璃色的瞳中似有星河沉浮,却又空寂得令人心颤。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淡淡扫来,无喜无怒,却让人觉得似乎有千年寒潭的水漫过脊背,连呼吸都成了亵渎…… 柳月疏看到洛无尘,像看到救星一样松了口气。 可是……瞧着洛无尘看到他们三个拉拉扯扯的眼神……怎么有一种领导视察,被当场抓包的感觉呢…… 李承瑞和张知文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绝世的人物,一时间竟被震慑住。 但当他们看到柳月疏那充满欣喜与感激的眼神之后,一个荒谬的、让他们极度不爽的猜测几乎同时涌入两人脑海: 李承瑞眼珠转来转去,心里嘀咕这道士长得跟神仙似的……难道公主选择出家,是为了他?!怎么一不留神,追求者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了…… 张知文也垂眸思索,公主与他们若即若离,莫非是心属此人?!如此谪仙一般的人物,可是李承瑞那废物难搞多了…… 强烈的危机感让两人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承瑞率先发难,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这清虚观的道士吗?怎的如此无礼打断我们说话!” 张知文自然不会像李承瑞一样蛮横,他反其道而行,刻意凸显自己的谦和有礼:“打扰了道长的清净,十分抱歉……只是我等正在与公主殿下叙话,烦请通融片刻。” 张知文的语气虽然十分客气,却暗藏小心机。还特意将纠缠说成是叙话,暗示他与柳月疏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两人的敌意呼之欲出,藏书阁内的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紧张的电流。但洛无尘却仿佛超然于这气氛之外,不受丝毫的影响。 他的目光扫过二人,然后落在一直往后缩,试图减少存在感的柳月疏身上。 淡淡开口:“云扶真人,观主寻你。” 柳月疏先是一愣,洛掌教不就是清虚观的观主吗?本人都站在这了为何说…… 她这才反应过来,洛无尘这是看出了她的尴尬,为她提供了一个离开的完美借口!柳月疏如蒙大赦,看向洛无尘的眼神里都快要冒星星了! 她一边在心里咆哮:大佬!你是我的神! 一边装作一脸平静地说:“是,我这就去!” 然而,刚迈出两步—— 张知文的声音再次响起:“公主请留步!”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语气恳切:“方才惊扰了公主,微臣心中惶恐万分!这是我之前特意调配的香丸,有安神之效,望公主一定要收下!” 柳月疏脚步一滞,这又是什么操作?糖衣炮弹? 她看着这香丸,又想起原著中的情节。张知文可是会给原主下毒的狠人啊!这礼她实在是不敢收…… 张知文这一通操作把李承瑞看得目瞪口呆。 他一看这穷书生居然玩心眼,马上也开始献殷勤。 李承瑞凑到柳月疏身边:“这破丸子有什么用!我看公主的脸色不太好,我带你回去传太医瞧瞧!这清虚观要什么没什么,万一病倒了怎么办?”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扶柳月疏的胳膊,试图将她带走,离开这个有洛无尘和张知文的地方。 张知文也不甘示弱,一边阻拦一边继续捧着锦盒献宝。 一个献礼一个要带她走,柳月疏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试图拒绝,但两人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弃。一副不得到满意回应,绝不罢休的架势! 第9章 腹黑权相来访 洛无尘静观至此,终于再次开口:“两位公子。”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看向他。 洛无尘的目光先是落在张知文手中的锦盒上,语气平淡:“清虚观是清修之地,向来不看重身外之物。此等厚礼,于殿下修行无益,请收回。” 接着,又看向李承瑞:“殿下奉旨修行,乃为国祈福。若身体不适,观中自有医道精湛之人照料,不劳公子忧心。” 最后,他看向柳月疏:“观主已等候多时,请速随我来。” 柳月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匆匆告辞,然后随着洛无尘迅速离开了藏书阁,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两人。 柳月疏一走,他们自然也没必要继续呆在这了。 李承瑞瞪了一眼张知文,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开。 张知文也不气恼,他知道想要征服一位公主的心是急不得的,必须要从长计议…… 好不容易被大佬捞了出来,柳月疏一路都乖巧地跟在洛无尘身后。 她看着前面男子的背影,和刚来那晚领她参观清虚观时一样好看。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洛无尘这会儿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难道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静心苑。 洛无尘停下脚步,垂眸看着她:“真人既然已经遁入空门,这等凡尘俗事还是少沾染些比较好。” 听到领导训话,柳月疏吐了吐舌头,默默点头。 不过她实在是冤啊!这两个人……她躲还来不及呢! 还没吐槽完,就听到洛无尘又问:“串珠戴了吗?” “戴了!”柳月疏举起手腕,晃了晃腕上深褐色的珠串。 “嗯,”洛无尘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要拿下来。” 虽然不知道洛无尘是怎么养成这命令式的说话风格的,但介于这是人家的地盘,柳月疏还是决定照做。 洛无尘目送她走进院子后,琉璃眼眸中掠过担忧:不知道这些孽缘的纠缠,与她身上的异样有没有关系……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刚才看到柳月疏与其他男子站在一起时,他一向静如止水的心,竟然起了一丝涟漪…… - 自从遇到上回的事情之后,柳月疏就对藏书阁失去了兴趣。 不想看书,没有手机,没有WiFi……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长蘑菇了! 无聊之下,柳月疏带着玉露悄悄去了后山,打算找个视野好的地方,野餐一顿。 没想到野餐还没开始,她们的美味佳肴就引来了一群过来乞讨的孩子。询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孩子都是因为战乱而逃到这里的流民。 柳月疏穿进书里后,只见识过宫内的奢靡、与略显清贫的道观,身边接触之人大多也都没有生存之忧。 第一次直面这些骨瘦如柴的孩童,内心还是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本想发发善心,可宫里只送来的东西份例不多,道观粮食也有限,自掏腰包应该是行不通…… 当得知翠微山附近有不少富户之后,柳月疏心生一计:既然自掏腰包不行,那就只能劫富济贫了! 她可以在清虚观举办一个法会,用祈福的名义,忽悠周围的富户们捐钱捐粮。等物资到手,再用这些东西去接济流民。 回来这一路,柳月疏都有些魂不守舍。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到底该如何举办这个祈福法会…… 回到院子里,她一屁股坐在老槐树下的躺椅上。正当她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玉露?外面这是怎么了?” 玉露喘着气跑回来,指着观门的方向:“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为首之人是萧丞相,说是来探望您!” 萧云珩……萧云珩怎么会来探望她? 柳月疏一下子从躺椅上弹起来,嘱咐玉露:“你就说我去后山闭关,今天回不来了,让他哪来的回哪去吧!” 她可不想跟这个腹黑权臣扯上什么关系,肯定没好事。 玉露面露难色:“可……萧丞相说他是奉旨来的!” 还是奉旨……难道她让曹监正伪造天象的事情被发现了?不会这么倒霉吧!这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要收拾东西跑路了…… 柳月疏刚准备溜之大吉,男子清冷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来: “在下萧云珩,见过云扶真人。” 柳月疏一愣,转过身去,只见院子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一身紫色官袍的男子。 依旧是那让人移不开眼的俊美面容,带着几分孤清禁欲的味道。 肤色是那种久不见日光的冷白,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双狭长的凤眸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平静无波地落在柳月疏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藏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柳月疏有一种自己被剥光了、赤裸裸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的感觉。 她可是看过原著、拥有上帝视角的女人,自然知道这位萧丞相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毕竟原著里,在女主的帮助下,萧云珩后来可是把晋国搅了个翻天覆地! 对哦!柳月疏光顾着通过到清虚观出家来躲避成婚,全然忘了后面的故事情节! 原著中,不久之后萧云珩就会走上叛乱之路,晋国也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按照原著的时间线,就算她一直躲在清虚观,应该也没多少好日子能过了…… 但是她没来得及把这本书看完,所以并不明白萧云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都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这么折腾,对权力的欲望真是让人膨胀! 柳月疏挂上假笑:“不知萧相来此,所为何事?” “这两日钦天监又上奏,说灾星似乎有异动。陛下忧国忧民,更担忧殿下这边的情况,所以才命在下前来探望。”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异样。 哈?柳月疏算是听明白了,就是来看看她有没有作妖呗! 她眉头一拧,这曹石阡什么情况?之前让他伪造天象的时候,不是还不情不愿的吗?怎么现在还承包起售后来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她真是灾星一样…… 但很快柳月疏便察觉不对,曹石阡那边明明已经打点妥当,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难不成这次的灾星异动……是眼前这位的手笔! 她心中警铃大作! 若真是如此,那萧云珩今日来清虚观,恐怕就不只是奉旨探望这么简单了! 柳月疏心里虽然已经百转千回,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贫道日夜诵经祈福,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望父皇宽心!” 萧云珩在心里冷笑,虽然柳月疏演技不错,但这拙劣的伪装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那便好。”他踏过簌簌落下的槐花,径直往屋里走,“陛下还特意嘱托在下,务必亲眼确认真人修行之地是否一切安排妥当。” 柳月疏急忙跟在他身后,心里暗骂: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往人家女生房间里走,太没边界感了! 虽然她恨不得用眼神刀了萧云珩,但语气还是要平和:“能得父皇关怀,云扶感激涕零。” 萧云珩一进屋,就开始四处观察。 这屋子毕竟年岁久远,虽然已经尽力修葺,又用柳月疏带来的各类生活用物布置了一番,但还是与宫内的花团锦簇相差甚远。 他将手轻轻抚上木质窗框的裂纹,问道:“不知真人可还适应这道观中的清苦?” 柳月疏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答:“此地虽然有些简陋,但却十分清净,远离尘嚣,与贫道修行祈福之心不谋而合。” “呵——”萧云珩轻笑,一双凤眸直直地看向柳月疏,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在下倒以为,真人之所以不惧清苦、在此避世,是因为早已看透那备选驸马的名册背后,尽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不堪之辈。 “与其踏入火坑,不如主动跳出。伪造预言,换得一身清净自在……倒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轰! 柳月疏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萧云珩竟然如此直白地戳穿了她精心设计的金蝉脱壳之计! 第10章 秘密被戳破 她艰难咽了一下口水,迅速掩去脸上心虚的表情:“萧相何出此言?天煞孤星的预言是曹大人夜观天象所见! “贫道只是顺应天命,为父皇分忧,为国祈福!萧相此言,是要置贫道于不忠不孝、欺君罔上之地吗?!” 萧云珩唇角微不可查地一勾,果然没猜错! 柳月疏面上的慌乱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志在必得的猎物。 感受到萧云珩侵略意味十足的目光,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山般倾覆过来,让柳月疏有些喘不过气。 幸好这种威压并未持续多久。 萧云珩见试探的目的已经达成,收回目光,垂眸浅笑:“是在下失言了。”只是声音中并没有听出什么歉意。 他开始在屋中缓缓踱步,视线扫过略显陈旧的桌椅、有些褪色的帷幔、还有一些从宫内带来的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华丽物件……最后又落回柳月疏身上。 “离了繁华锦绣的京城,一辈子待在这深山老林中,与青灯古佛相伴。公主可会觉得……寂寞难耐?或是……心有不甘?” “萧相这是何意?” 萧云珩语气平淡,但却莫名带了种蛊惑:“公主身为皇族,自是比微臣更晓得权力的好处。多年屈居人下,如今又不得不来此避世……难道不想重回皇宫,感受一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吗?” “萧相慎言!”柳月疏低声呵斥,但胸腔中那声如擂鼓的心跳却出卖了她。 萧云珩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和她合作? 但这不是萧云珩和女主之间的桥段吗?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只是个炮灰女配啊! 她承认萧云珩的提议很有诱惑力,也知道他有搬弄风云的能力。若是能够肆意妄为地活着,谁愿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苟且偷生呢? 但这可是一个封建礼教会吃人的年代,她能寻得这样一处清净的地方苟着就不错了,根本不妄想凭借公主的身份,出去作妖。 更何况与萧云珩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有女主那么大的魅力,能够让这样一个有狼子野心的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萧云珩闻言,并未立刻接话。 虽然柳月疏假意斥责这些话大逆不道,但萧云珩一眼就看出,她心动了! 来道观清修,都还要带上所有的享乐之物,怎么可能是心性淡薄之人。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走这步棋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有机会,她一定会遵循自己的欲望,跳出这里,哪怕是用再出格的手段。 他在她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是能够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更重要的,他们都不会任由自己的命运为他人所摆布! 而他要做的,就是点燃她的欲望,然后利用它! 初次会面,柳月疏自然不可能对他敞开心扉。所以今天只能点到为止,来日方长。 “道观清幽,殿下既然不愿离开,便好生修行吧。陛下所赐之物,稍后会有人送入观中,在下告辞了。”萧云珩说着,转身朝屋外走去。 “哦……好。”柳月疏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但她一直在思索萧云珩的意图,有些心不在焉,在迈出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个趔趄。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吃屎的时候,眼前深紫色的云锦官袍倏然一晃,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探了过来。 从那手指间传来的力道十分沉稳,隔着单薄的月白色绉纱道袍,托住了她的手臂。 “殿下小心。” 萧云珩说话时,玉色的喉结在脖颈间滚动,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后碎发。 柳月疏嗅到他衣襟间混着沉水香与墨香的复杂气息,这才惊觉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已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就在她下意识想要后退时,面前那张清俊绝伦的脸庞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又毫无征兆地向前凑近了几分! 柳月疏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脸颊不受控制地腾起一股热意,一半是窘迫,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男人身上的沉水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子,更加扰乱了她原本就惊惶不定的心神。 萧云珩手中动作一转,那只刚才还稳稳托住她的手,此刻正自然地向她鬓边伸来。 “这里有一朵槐花。”男人的嗓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鬓边的槐花。指腹并未直接触碰到柳月疏的肌肤或发丝,带着一种刻意的分寸感,但却更加勾人心魄…… 原本等在院子里的玉露,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公主刚才不是还对萧丞相避之不及吗?怎么两人在屋内呆了片刻,就突然变得如此亲昵! 柳月疏此时也注意到僵在原地的玉露,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闪到一边。 她在心里琢磨: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萧云珩不会是想色诱吧! 不过她可不吃这套,毕竟在决定伪造“天煞孤星”的预言之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戒掉男色了! 萧云珩默默退开,垂下眼帘,但那双凤眸已经将柳月疏刚才的反应全都尽收眼底了。 其实那朵花是之前从窗台上悄悄捡起来的,就是想要试她一试。 没想到!不惜用出家来逃避婚配的六公主,竟然对男色毫无招架之力,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萧云珩侧首,状似随意地开口:“殿下清修时若是觉得烦闷,或是有其他需要,可随时遣人往相府送信。在下虽然公务繁忙,但若是殿下有事相邀,还是能分得出一些心神的。” 柳月疏头皮一麻,这话什么意思?明晃晃地暗示想要继续联系?她就是想离这些臭男人远一点怎么这么难啊! 她正想婉拒,余光却瞥见院外,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走来,是洛无尘。 阳光穿过竹叶,在他道袍上洒下迷离光影,他的周身总带着一种能让喧嚣沉淀下来的静谧。 几乎在同一时刻,萧云珩也察觉到了来者。 他的眼神立刻锐利几分,如同鹰隼锁定了新的目标。 第11章 被盯上 洛无尘行至近前,目光先是极淡地扫过柳月疏,见她无恙,这才微微颔首:“云扶真人,萧相。” “洛掌教。” 柳月疏赶紧回礼,下意识往洛无尘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心里窃喜:领导又来捞她了!终于不用再单独面对这腹黑狐狸了!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萧云珩的眼睛,他唇角笑意更深,眼底却一片冰冷。 洛无尘缓缓开口:“听闻萧相来此,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他这样问也没什么毛病,毕竟清虚观是皇家道观,会帮皇帝举办各种活动。一般宫里派人过来,都是来吩咐他们准备的。 萧云珩浅笑:“掌教不必担心,本相只是奉命前来探望六公主,询问天象异动的事情。只是方才与公主叙话的时候,听出公主言语中,似乎对观中清寂颇有些不习惯。” 柳月疏立马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个萧云珩撒谎竟然一点都不脸红! 明明是来试探,却被他巧妙地说成在叙话。而且!什么叫对观中清寂颇有些不习惯啊!她明明说的是很习惯! 原来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她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但令柳月疏意外的是,洛无尘根本不为所动:“清修之道,本就在于静心。外境之寂寥,正好可以映射内心之喧哗。贫道反倒觉得公主殿下蕙质兰心,十分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并没有觉得不习惯。” 柳月疏快要被洛无尘护犊子的行为感动哭了:谣言止于智者……还是掌教懂她! 萧云珩垂眸浅笑:“哦?那这么说起来,是本相多虑了。” “方才与殿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又将目光转向柳月疏,语气变得十分微妙,“只可惜政务缠身,今日不能久留。日后若得机缘,再来向殿下请教。” 柳月疏背脊一凉,阴魂不散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旁边淡漠的声音已经响起:“公主殿下奉旨修行,不便时常接见外客,萧相若是有公事,贫道可代为转达。但如果是为了私事……” 他微微停顿,琉璃色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迎上萧云珩的目光,虽无波澜,却似有寒冰深蕴:“……清虚观乃清修之地,并非是交际之所,还请萧相自重。” 洛无尘竟然帮她回绝了! 柳月疏高兴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然后才发觉萧云珩在听到洛无尘的话之后,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淡了下去。 萧云珩眼底浮上狠厉,有一种毒蛇准备发动袭击前的窒息感。 但他只是对两人微一颔首,然后转身从容地离开了。 只是那紫袍背影,在竹林掩映间,莫名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郁。 柳月疏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开始犯嘀咕:这腹黑男不会是盯上她了吧? 若是真的被他盯上,那自己就算是躲到这远离尘嚣的清虚观,恐怕也没法儿真正清净了…… - 天色渐暗,万籁俱寂,只有山风穿过林梢的呜咽,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 清虚观早早陷入一片沉寂,除了主殿长明灯那点微弱的光晕,其他地方都黑黢黢的。 翠微山的夜,和京城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柳月疏躺在床上,一想到萧云珩的事情,就被搅得心神不宁,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一直到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才伴着雨声,逐渐入眠。 入夜,雨势越来越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连成线,拍在窗纸上。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哗啦啦的大雨、和呼啸的狂风。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炸雷,柳月疏本就睡得不安稳,这下更是被彻底惊醒。 她惊醒后才发现,主屋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了,正在呼呼地往里面灌风。 “玉露,玉露?”柳月疏试着喊了两声。 但此时外面风雨大作,玉露又在侧屋睡得正香,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这山里的雨,似乎带着一股子寒气,片刻功夫就把屋里这点可怜的热乎气给浇没了。 柳月疏赶紧起身去关窗。 可刚走到窗边,动作却猛地僵住! 窗外好像有东西!貌似……是一个……人影?! 一个模糊的、瘦高的轮廓,就直挺挺地杵在窗外,一动不动! 柳月疏的心跳瞬间飙到了一百八!脑子里闪过无数恐怖片桥段——深山老林、废弃道观、雨夜、窗外鬼影…… 救命!这不是一本言情小说吗?怎么变成《聊斋》现场版啦! “谁……谁在外面?!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柳月疏吓得声音都开始叉开了,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她走到桌边,手下意识摸向了桌上沉甸甸的烛台——这是她身边目前能找到的最趁手的武器。 窗外人影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微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幕传了进来:“月疏姐姐……是我……” 那声音湿漉漉的,仿佛浸透了雨水一般。 姐姐?这称呼让柳月疏一愣。 她穿书过来之后,宫里那些皇子皇女,要么叫她封号,要么叫她排行,似乎没人会直呼她为月疏姐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又传来:“清晏无处可去了,不知姐姐能否收留我几日?” 清晏……谢清晏?! 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逐渐在柳月疏的脑海中开始浮现…… 谢清晏,出身于晋国第一世家——谢家,整个人若只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精致如玉贵公子、俊秀翩翩少年郎。 但最让柳月疏印象深刻的并不是他的身份与长相,而是他的性格! 因为在原著里,谢清晏一开始是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著称的绿茶少年!但随着故事发展,却变成了女主身边最爱作、最难缠的男主! 但谢清晏为什么会叫她姐姐呢? 柳月疏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原著中谢清晏和自己这个六公主在年幼时,是有过一次交集的! 那时他流落在外,还没被谢家寻回。想要回京认亲却因为缺少户籍凭证,被当做流民拦在了城外。 但碰巧遇到随母妃一起回家省亲的六公主,六公主将他藏在马车里带进京城,帮他躲过了士兵的审查。 后来六公主府败落、原主身死的时候,谢清晏还因为往日的这一丝情分,帮她收殓了尸身。 可是深更半夜的,他不在谢家好好待着,怎么会在这里?还说自己无处可去? 在她分神之际,谢清晏已经来到了窗前。 柳月疏此时手里还举着烛台,烛火照亮了窗外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滴落在男子莹白精致的面庞上,在烛光映照下,像极了美妆博主精心设计的泪钻妆。 第12章 半夜求收留 “外面雨大,你先进来吧。” 柳月疏有些无奈地开了门,然后又递过去一张帕子:“擦一擦,别着凉了。” 谢清晏接过帕子后,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浑身上下湿得透透的,单薄的青竹色锦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略显清瘦却线条流畅的身形。 那张俊秀如画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 “你不是回谢家了吗?大半夜不在谢府好好待着,跑到我这做什么?” “姐姐有所不知,我虽然回到了谢家,但却被百般排挤……今日我随族中兄弟出游,被人捉弄扔在城外……走投无路时,想到姐姐奉旨在清虚观修行,这才冒雨寻来。” 他说得情真意切,但柳月疏是一个字都不信! 走投无路、无处可去!骗鬼呢! 她看过原著,自然知道谢清晏此人表面看似无害、实则心机深沉! 谢清晏先是借着人畜无害的外表,骗得女主柳芸汐的信任,然后转头就利用女主的善心去对付萧云珩。 这样一个满肚子心眼的绿茶出现在这里,绝对没安好心! 不行,不能把他留下! 她刚想下逐客令,就看到谢清晏微微仰着头,用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一眨不眨、目光中充满祈求……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看到他这无助的样子,柳月疏那该死的同情心和道德感又开始作祟了。 还以为当年他认亲成功以后,在谢家过得很好呢,没想到这么惨…… 说不定他本性是好的,就是因为在谢家一直遭到不公的待遇,好不容易遇到原主那样对他好的女子,又爱而不得,这才黑化的! 那既然他现在还没遇到女主,应该也还没黑化吧?况且现在天黑又暴雨,下山的路应该也很危险…… 柳月疏内心天人交战,激烈得堪比外面的电闪雷鸣。 最终,她看着冻得嘴唇发紫的谢清晏,还有他那轻轻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那点残存的圣母心还是占了上风。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指着外间的矮榻说:“那你今晚先住这里吧。” “谢姐姐收留!”谢清晏连忙道谢。 在昏暗光线下,原本还脆弱无助、泫然欲泣的少年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后的狡黠光芒。 他这次来清虚观,其实是奉命来确认清虚观内的玄机,以及六公主的命格是否真的如预言所说。 原本他还担心能不能成功留下。毕竟只是几年前的一面之缘,这个六公主说不定早就忘了。就算还记得,也可能会碍于他男子的身份,拒绝将他留在道观里。 但没想到计划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 他正准备上榻,柳月疏又翻出了一件宽大的灰色粗布道袍,扔给他:“先把湿衣服换了!万一冻死在我这儿算怎么回事!” 说完,便回到里间,吹灭了灯。 外间的矮榻上,谢清晏捧着那件道袍,有些发愣……这女子,似乎比他记忆中……还要善良。 而且这些年以来,除了她,似乎再也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了…… 窗外雨声不歇,屋内却因为多了一个人,反而变得静谧起来。 柳月疏听到外间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感觉心烦意乱。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刚走了一个萧云珩,又来了一个谢清晏! 而且,谢清晏也就比她小了一岁吧?为什么要一直叫她姐姐啊?这种陌生又暧昧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换衣服的动静停了,紧接着是少年清爽的声音:“姐姐,你睡了吗?” 听到谢清晏的声音,柳月疏神经一绷:“没睡。” 但没等谢清晏开口,她又补了一句:“要不……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毕竟一直叫姐姐真的很奇怪!她在心里想。 屏风那边静默片刻,少年试探着问了一声:“那……疏月?” 这样不是更暧昧了吗!柳月疏感觉太阳穴有点痛。 “算了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他们都说姐姐是为了那个预言才来这里的,是真的吗?” 听到这话,柳月疏顿住。难道谢清晏也是来试探她的? 可是他这样一个世家小公子,应该跟这天煞孤星的预言应该扯不着半毛钱关系吧…… 不管是不是试探,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 看她迟迟没有回话,谢清晏又开始解释:“清晏不是有意要提起姐姐的痛处,只是有些为姐姐打抱不平!” 柳月疏这才开口:“陛下和钦天监都说真的,那肯定是真的了!你就别琢磨了。” 谢清晏敏锐地感觉到,柳月疏似乎对聊这件事情有些抗拒。 看来这预言大概率是真的了,因为只有遭受这等无妄之灾的人,才会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讳莫如深。 他又换了个话题:“那……姐姐来了这么久,可曾感觉到这清虚观里有不寻常的地方?” 柳月疏一怔,本来大半夜风雨交加的就挺吓人,这谢清晏怎么还把话头往灵异方向引啊? 不行,要赶快结束这场对话。 于是她翻了个身,假装不小心睡着又被吵醒的样子,用迷迷糊糊的语气对外面说:“啊?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你说什么?” 看来是不想和他说话了,谢清晏眼角漫过一丝笑意,回道:“没事,姐姐快睡吧。” 对话停止后,屋里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窗外雨滴拍打、冷风呼啸的声音。 谢清晏静静地躺在矮榻上,摩挲着身上的粗布道袍。 这布料虽然粗粝,却意外的十分温暖。 - 第二天晨起,雨已经停了。 柳月疏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湿润木头气息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吹散了柳月疏的最后一点睡意。 她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峦被雨水洗得苍翠欲滴,云雾缭绕在山腰,如同仙境。 “姐姐,你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 她转过头,看见谢清晏站在不远处。 少年并没有换回晾干的锦衣,而是继续穿着柳月疏给他的那件粗布道袍,袖子挽起,露出白净的手腕。 头发用一根布带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张脸越发白皙俊秀,带着一种易碎的精致感。 在看到谢清晏之后,昨夜的记忆就像不受控制的弹幕,瞬间刷满了柳月疏的脑海: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美少年可怜兮兮地扒在窗外,说无处可去……这谁顶得住啊! 她当时脑子一热,圣母心泛滥,就把人放了进来。 现在想想……此人十分可疑! 第13章 绿茶的伪装 柳月疏原本以为自己看过一部分原著,识破他的伪装不在话下,可还是被他小奶狗一样的外表给迷惑了。 她又想起昨晚两人的对话。谢清晏最后问起清虚观是否有不寻常之处,她觉得这话题太诡异,有些害怕,所以早早装睡结束了对话。 但今天早上回过味儿来,总觉得谢清晏话中有话,似乎目的并不单纯。 她本以为谢清晏借宿一晚就会走人,没想到人家并不打算离开,反而还摆出了一副要继续常住的架势,不知道赖在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柳月疏本想将人赶走,但无奈谢清晏罗列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根本说不过这个小绿茶!到最后,柳月疏只得妥协。 虽然答应留下他,但柳月疏也留了一手,把他的住处安排得离自己远远的,省得他天天过来给自己灌迷魂汤。 毕竟他的绿茶功夫实在了得,太容易让人心软了! - 这两日,谢清晏在清虚观内四处打探,但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 他回到柳月疏给他安排的寮房,刚闭上门,一个扮作道士的男子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内,低声禀报:“阁主。” 谢清晏此时的眼神中,完全褪去了在外人面前伪装的友善与亲和,满是阴鸷和狠厉。 “说。”他一开口,语气像淬了冰一样。 “属下在山下路口,发现一队人马,约莫二十骑。看装束和佩刀,是裴琰的亲兵。” 谢清晏瞳孔微微一缩:“裴琰的人?你看清了?确定无疑?” “确定无疑……而且领头之人正是裴琰,旁边还有他的心腹陈锋。他们正朝着清虚观方向来。” “裴琰……”谢清晏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 若裴琰的目标也是清虚观,倒是可以利用一二……通过他来制造混乱,正好可以浑水摸鱼,方便探查清虚观的隐秘。 可裴琰不在洛城好好待着,跑到清虚观来做什么呢? “可知道他为何要来这里?” 那扮作道士的男子继续回答:“听说是来找人,找……一位女子。” 女子?这清虚观中,可只有一位女子……谢清晏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柳月疏那张绝美出尘的脸。 难道……是她? “这女子和他是什么关系?” “听说是裴将军的心上人……” 心上人……谢清晏冷笑!一个粗鄙的武夫,竟还妄想得到姐姐的垂怜! 他努力地想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但那股莫名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却依旧不知疲倦地往嗓子眼里、胸口里钻。 “呵……”谢清晏低低地笑了一声,重新扬起那副温顺无害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醋意。 “裴琰……来得正好。” - 没过多久,一阵整齐而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虚观内的宁静。 “吁——!”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喝令,二十余骑人马在道观山门前停下。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软甲,正是镇远将军裴琰。 去年的上元灯节,他回京述职,于暗巷中遇到北狄刺客的伏击。命悬一线之际,一名女子突然出现救了他。 他当时流血过多,恍惚看到救命恩人的容貌之后,就昏死过去了。 但就是那一眼,女子的花容月貌、以及如仙子一般脱俗的气质,便在深深烙印在裴琰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一年多来,他到处派人寻找,却始终寻不到女子的踪迹…… 前两日他经过这附近,正好看到对面山上,有一名女子正在给流民分发吃食。 不知为何,裴琰突然想起那日救他的女子,所以才远远地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发现这女子竟然与他记忆中的救命恩人,一模一样! 但他当时还要赶路,只能先派手下前来打探。 打探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女子竟是当朝六公主柳月疏!前段时间因为“天煞孤星”的不祥命格,被迫来此清修。 裴琰抬头,望着这座藏在山中的古朴道观,隐约中感觉到女子清丽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 去年初见,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没想到如今再见,已经成了不问凡尘之人……真是造化弄人。 但无论她的身份如何改变,他都会爱护她一生! “陈锋!”裴琰沉声道。 “末将在!” “去,通报观主。”裴琰的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浑厚,“就说镇远将军裴琰,奉调令前往北境换防,途经此地。 “因去岁遇袭,幸得云扶真人相助捡回一命,特来拜谢!” 奉调换防是正当理由,拜谢救命恩人更是合情合理。裴琰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很快,观中洛便有人出来相迎,将裴琰请入观内奉茶。 裴琰坐在前厅,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小道士的客套话,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不断扫向门外,期盼那道魂牵梦萦的白色身影下一刻就会出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柳月疏此刻并不在观内。 她刚才准备好请帖后,就带着玉露去了山下的孙员外家,为她的祈福法会预热。 以祈福法会的名义,将富户们召集到一起,鼓动他们捐钱捐粮,再用这些钱粮去救济流民……既不用搞得自己捉襟见肘,又能帮助那些穷苦人,简直完美! 虽然她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但若是那些富户不肯买账,那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她必须先想办法,抓住他们的弱点,让他们自己找上门来来献爱心! 富户们最想要的是什么?无外乎名声、利益、权力、安定、或者是来自皇权的认可。 这个孙员外家财颇丰但思想传统,不仅喜好面子、倾慕皇权,又与翠微山附近的富户来往密切,所以柳月疏才将他选做第一个动员对象。 裴琰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依旧没等来想见的人,已经有些焦躁。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素色道袍的年轻男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裴将军。”谢清晏声音清朗,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姐姐这会儿有事下山了,恐怕还要好些时辰才能回来……将军不如改日再来?” 第14章 镇远将军 “没事,”裴琰一口拒绝,“我就在这里等她。” 原本他还担心,公主让他等这么久,是不愿意见他。听谢清晏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是不在观中。 只是……其他道士都对公主的行程一无所知,这小子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还口口声声称呼公主为姐姐……他将目光落在谢清晏身上。 眼前的少年俊秀非凡,笑容真诚,让人很难生出厌恶之感。 虽然穿着道袍,但眉宇间丝毫没有修道之人的清雅之态,不像是道观里的人。 谢清晏就像没看到他上下打量的目光似的,继续微笑着奉上茶水:“既然将军不着急,那就再等上片刻,用些新沏的茶。” 他早就料到,裴琰千里迢迢找过来,必定不会轻易离去。刚才说那些话,只不过是想要引起他的猜忌,为后面的计划作铺垫。 裴琰虽然不懂谢清晏心里的弯弯绕绕,但武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看似诚挚清澈,深处却仿佛藏着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 最令裴琰在意的是,他似乎与公主关系匪浅,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 由于常年在军中,裴琰早已养成了直来直去的习惯。所以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向谢清晏发问。 “你不是这观中的道士吧?” “将军好眼力,的确不是。”谢清晏微微一笑,“在下谢清晏,是来陪月疏姐姐一同清修的。” 谢清晏笑容温顺,却不着痕迹地在话语中,杂糅了一种自然的亲昵。 此话一出,前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裴琰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未觉。 一股极其陌生且强烈的情绪猛地吞没了裴琰,他锐利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具压迫性,紧紧锁定眼前的男子。 原来公主在道观清修,并非孤身一人,还有这般俊秀的少年作陪? 他原本还担心,若清规戒律严苛,自己贸然接近会唐突了她。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看来清修只需内心虔诚,身体之欲还是不可免俗……不过这样,正合他意。 裴琰心底莫名一松,但随即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发现自己求而不得的珍宝,正在被别的男人所觊觎的不悦。 前厅内的两人,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依旧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早已波涛暗涌。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 一个如烈火灼灼,带着战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和毫不掩饰的敌意。一个如春水潺潺,温润表面下暗藏机锋,带着不动声色的挑衅。 就在这暗流涌动几乎要化为实质时,一道清凌凌的、带着些许疑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咦?有人来了?” 柳月疏刚刚成功动员了孙员外,哼着小曲回到观中,听说有人要见她,便顺道过来前厅这边看看。 她一进门,就看到裴琰和谢清晏一站一坐、谁也不说话的场景,气氛十分古怪。 闻声,屋内两人同时转头。 裴琰在看到柳月疏的瞬间,眼中所有凌厉顷刻间化为难以抑制的灼热! 真的是她!比记忆中更加夺目!更加惊艳! 这面孔清雅如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偏偏那双眸子又灵动鲜活,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别的贵女身上见过的生机。 裴琰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几步跨到柳月疏面前,因为激动气息都有些不稳:“你……你终于回来了!” 柳月疏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挺、气势逼人的男人:“你是?” 裴琰见她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心头一急:“你不认得了?你救过我!” 柳月疏一脸茫然,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五官立体、棱角分明,身形高大、壮硕挺拔,这要是放在古言小说里,妥妥硬汉型男主啊!可……原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而且!她什么时候救过这人啊!?这搭讪方式也太老土了吧! 裴琰看着她全然陌生的眼神,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找错人了? 不!不可能! 如果是还没见到柳月疏之前,他也许还会怀疑一下。但在见到柳月疏之后,他万分确定,面前之人就是救他的那位女子! 他急忙补充:“就是去年的上元灯节!那晚我被人刺杀,受了重伤,是你救了我!” 柳月疏只是看过原著,并没有原主的记忆,所以作者没写的这种细枝末节,她自然是不知道。 但经过裴琰这么一提醒,玉露倒是认出来了! 当时她们换了普通官家女子的装束,偷偷溜出宫去看灯,结果在暗巷中遇到了一个重伤的男子。 这会儿仔细瞧瞧,他们顺手救下的男子,不就是眼前之人吗! 公主肯定是贵人多忘事!玉露赶忙在她耳边,将那晚的情形又复述了一遍。 柳月疏听着听着,无奈叹气。这个原主虽然老被渣男骗,但心地是真的善良……帮了一个小绿茶就算了,又救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猛男…… “所以,”她眨眨眼,假装刚想起来的样子,“你就是那天我救下的那个……快死掉的男人?” “是!”见对面女子终于想起这段往事,裴琰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在下裴琰,前番回京述职,遭贼人伏击。若非公主出手相救,此刻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他又郑重抱拳,看向柳月疏,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听到这个名字,柳月疏的脑子嗡了一下:裴琰?!那不是大晋的镇远将军吗?! 那个战功赫赫、手握重兵,最后凭借超强战力、和一手出神入化的兵法,与智计无双的萧云珩斗了个你死我活的镇远将军,居然就这么被她随手救下来了?! 而且在原著里,裴琰似乎是唯一一个既有颜值、又有实力,但是却对女主没有任何特殊情愫的男人! 当时她看到这一部分的时候,还吐槽说裴琰面对美色不为所动,简直是个钢铁直男…… 裴琰见她沉默,以为自己刚才表述得不够清楚,于是语气更加急切起来。 “裴某不知该如何感谢公主的救命之恩!”因为紧张和激动,他小麦色的脸颊甚至开始微红,与那一身的威武气质形成一种强烈反差。 “若是拿些金银俗物,恐怕会玷污公主的道心。思来想去,裴某决定率亲兵在观外扎营,防止北狄细作或流寇骚扰,护卫公主左右!” 他习惯了军营的直来直往,心思不似文人那般弯弯绕绕,表达感谢的方式也直接得近乎莽撞。 “!!!” 柳月疏却是一下被惊住,这镇远将军的报恩方式也太硬核了吧! 带兵驻扎……这跟直接在道观门口立个【此处有重要人物,快来围观】的牌子有什么区别?她还想低调保命呢! 第15章 抱将军大腿 “裴将军的心意,贫道心领了!”她赶紧摆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又为难。 “但此举恐怕不妥!将军军务繁忙,不能为我一个人耽搁在这里!而且,若是让兵士驻扎在清虚观外,过于引人注目,反而……反而容易扰了观中清静,怕是不太方便……” 裴琰一听她拒绝,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他认定的事,向来没有回头的道理,尤其是报恩这等大事。 “您不必顾虑!边境换防之务,末将已安排妥当。公主乃皇家血脉,护卫公主亦是末将职责所在!无论公主是否答应,末将都绝不会离开!” 柳月疏看他那架势,仿佛如果自己再拒绝,他就能当场割肉还血、以死明志了。 看着他坚定的、甚至带着点执拗的眼神,柳月疏突然有些无奈。 没想到这位镇远将军竟然如此重情重义,甚至……有点一根筋…… 但转念一想,这可是送上门来的顶级保镖兼靠山啊!虽然方式粗暴了点,但诚意十足。 原著里人家好歹也是个正面角色,没有雷点。既然他非要报恩,自己若是强行拒绝,岂不是把大佬往外推? 柳月疏又回忆起原著里的情节——若是按照剧情发展,晋国后期会内忧外患、动荡不堪。所以到底能在清虚观苟多久,还真不好说。 既然待在清虚观并非长久之计,那从现在开始,她就必须要未雨绸缪了! 如果按照之前的剧情,后期这个裴琰既然能和萧云珩分庭抗礼,那说明他的实力不俗。 无论往后局势如何变化,若是能抱紧这样一位军事大佬的大腿,得到他的庇护,那生存几率绝对能大幅提升! 瞬息之间,柳月疏脑中已权衡利弊完毕,对待裴琰的态度也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将军如此深情厚谊,叫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将军坚持,那……便有劳将军了。只是务必约束好部下,莫要惊扰了附近百姓和观中的清修。” 裴琰见她终于答应,心头狂喜,露出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 他重重抱拳:“公主放心!” 而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被无视了半晌的谢清晏,挂着温顺笑容的俏脸已经开始微微抽动。 从刚才裴琰进门起,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男人对柳月疏的心思。 他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他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争风吃醋的!可心里却依旧如被毒蛇啃噬一般煎熬。 他原本是想出来搅局,假装与柳月疏关系亲昵,刺激一下这个不速之客。然后再利用他的莽撞来搅乱局面,方便暗中行事。 怎料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谢清晏看着裴琰那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的蠢样子,还有柳月疏莫名其妙转变的态度……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股阴郁的火气不受控制地往上窜。 凭什么裴琰就能如此直白、如此理所当然地靠近她?而自己却只能戴着这副令人恶心的假面,小心翼翼地试探……凭什么?!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像毒液一样腐蚀着他的血肉。 但他很快掐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暂且让那裴琰再得意片刻,任务要紧。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任何觊觎她的人,都该死…… - 因为裴琰的到来,清虚观内更是没办法维持往日的平静了。 柳月疏对裴琰这位军事大佬的维护可谓不遗余力: 一会儿特意嘱咐小厨房送去冰镇好的梅子汤,一会儿又让雨露对裴琰麾下兵士多多关照……在她看来,这些都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现在投入点关怀,不费吹灰之力。 等将来时局动荡的时候,这位手握重兵的镇远将军,说不定就是她在这乱世里最粗的金大腿! 裴琰哪里会想到柳月疏做这些,只是因为觉得他日后的身份十分重要,提前巴结一下。他在这些细碎的关怀中越陷越深,认定了柳月疏一定是对他有意思。 既然公主连那个弱不经风的谢清晏,都能留在身边侍奉。自己这般身强体壮,定然能比那厮更得公主的欢心! 柳月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裴琰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见异思迁的好色之徒。 因为现在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即将举办的祈福法会上。 她整日与玉露和了然一起,商讨流程,拟定邀请名单,忙得脚不沾地。 就在一切筹备得如火如荼时,柳月疏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我去!差点把最关键的一个人给忘了!” 洛无尘! 这位清虚观的掌教真人,才是这场法会的灵魂人物啊! 她自己虽然也被皇帝老爹封了个云扶真人的法号,听着挺唬人,但跟洛无尘这种真正德高望重、在信徒心中近乎活神仙的存在比起来,那就是个刚注册的小号! 若是没有他亲自出面主持,这场法会的权威性和灵验性起码得打个对折!那些富户乡绅还凭什么买账?凭什么掏钱掏粮? 想到这里,柳月疏立刻风风火火地冲向道观西侧,直奔洛无尘清修的禅院。 院门虚掩着,她敲了敲,没人应声。推门进去,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炉檀香静静燃着,青烟袅袅。 “人呢?”柳月疏嘀咕着,正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在看到院中景象的那一刻定住了。 禅院角落,一株老梅树下,洛无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还是一身素白道袍,和一头半束半散的银发。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像一尊历经千年风霜的玉像,遗世独立,悲悯空灵。 柳月疏看得有些愣神……这颜值,这气质,放现代妥妥的顶流古风男神啊! 再配上他这副仿佛随时要羽化登仙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 柳月疏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庄重些,这才迈步走进院子,轻声唤道:“洛掌教。” 闻声,洛无尘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她。平静无波,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细微的念头。 还没等柳月疏开口说明来意,他那清冽如泉的声音便先响起了:“听了然说,你要在观内办祈福法会,济助流民。” 第16章 龙气转移了? 柳月疏有些慌。 连一向不闻窗外事的洛无尘都惊动了,看来最近动静确实闹得有点大!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担心:洛无尘突然这么问,不会是要反对此事吧? 毕竟,在柳月疏看来,自己这段时间把原本清静的道观搞得跟个项目指挥部似的,乌烟瘴气。 以洛无尘这喜静的性子,说不定正憋着一肚子不满,没直接把她扫地出门就不错了。看来今日想要劝他来帮自己主持这法会,应该会有点难度! “正是。”她赶紧点头,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诚恳。 “现在秋冬将至,月疏见附近的流民食不果腹,心中有些不忍,所以才想在清虚观内举办法会,邀请周围的信众共襄义举。筹集一些钱粮,也好让那些苦命人熬过这段时日。”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洛无尘的脸色。 若是洛无尘反对举办法会,她就会搬出造福苍生、稳定民心之类的大道理来说服他。 再怎么说,洛无尘也是修道之人,若他心中还有几分大道苍生,应该都会给她些薄面的。 果然,洛无尘听完她的话,脸上并无半分愠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柳月疏见他没反对,就打算继续说服洛无尘,请他来帮忙主持法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洛无尘自己先提出来了! “此事甚好。法会当日,贫道会亲自主持。” “啊?”柳月疏彻底愣住了,准备好的说辞全卡在喉咙里。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您愿意出面主持?” “嗯。”洛无尘再次简洁地应了一声。 这就……答应了?这么爽快?她没开始表演呢!这大佬都不按套路出牌的吗…… 柳月疏拿到了满意的答案,正准备离开。 洛无尘却又忽然开口:“真人可知清虚观为何建在此处?” 柳月疏一愣:“不是因为这里风水好么?” “风水好只是表面上的说法。”洛无尘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山峦,“更确切地说,这里镇压着晋国龙脉。” 柳月疏心里咯噔一下:龙脉?这设定怎么越来越玄幻了? 更令柳月疏惊讶的,是他后面的话。 “据贫道近日所观察,发现真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运,与龙脉相连……所以也可以称为龙气。” 龙气?听到这两个字,柳月疏只觉得后背发凉…… 因为在原著中的确有一人身负龙气,但那人并不是她,而是女主! 晋国皇室中,每代只会有一人身上有龙气。 原著中的女主之所以各路大佬争相爱慕、各种强取豪夺,除了她的个人魅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身负龙气。 可现在,这龙气怎么会跑到她柳月疏的身上呢?她不是一个炮灰公主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书之后改变了剧情,也间接影响了原本的剧情走向? 她颤颤巍巍地问:“洛掌教,您不会是弄错了吧?” “不会错。”洛无尘淡淡道,“钦天监的预言虽不真切,但也在冥冥之中改变了真人的命格……这也是为何那些人会受到吸引,聚集于此。” 这下柳月疏彻底傻眼了。 原来真的是她自己作死,搞了个假预言,结果把这奇怪的命格给引到自己身上了! 而且听洛无尘的意思,这龙气似乎还有副作用!会吸引各种各样奇怪的男人…… 洛无尘眸光微沉:“龙脉关乎国运,自然会引来各方觊觎。真人如今就像黑夜中的明珠,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清虚观并非安全之地,真人需万分谨慎。尤其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院外方向,“那些接近真人的人。” 从洛无尘禅房出来,柳月疏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苟命,怎么就这么难! 回到院里,谢清晏正在等她。 见她神色恍惚,关切地问:“姐姐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柳月疏看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突然想起洛无尘的警告。 谢清晏这些天看似乖巧懂事,经常在道观里忙前忙后。但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探究的神色。 与别人搭话时所问的问题,仔细想来也不对劲……虽然看似随意,却总是围绕着道观的布局、人员往来、物资储备…… 甚至有时候,谢清晏还会留意她这边的动向,包括日常活动的区域,是否会去一些隐秘的地方,是否与观中哪些人接触频繁…… 总感觉这家伙……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而且他的一切试探,都包裹在关怀的外衣下,并不会表现出令人反感的探究欲。如同一场润物细无声的绵绵细雨,让人既不能阻止、又难以设防。 “没事。”柳月疏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就是有些累了。” 谢清晏看到她进屋之后,便收起了担忧神色,若有所思。 姐姐去找过洛无尘之后,回来成了这副样子,应该是谈了些了不得的事情呢……看来离他回去复命的时机不远了。 - 洛无尘那边搞定之后,柳月疏就开始忙祈福法会最后的准备工作了。 但最令她头疼的,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些富户的心理…… 柳月疏心烦地坐在院子里,单手支颐倚在石桌上。广袖滑落半截,露出凝脂似的小臂,腕间的沉香木珠手串随着动作轻晃。 谢清晏端着一盏刚沏好的云雾茶,瞧着院中倩影似乎有些困顿,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谢清晏猜测柳月疏之所以对裴琰变得友善,似乎是想要拉拢他。 虽然不确定这女子究竟在想什么,但究其原因,肯定是因为裴琰对她有什么用处。 看来想要接近她,也要展现出自己能为她所用的一面。 而现在,似乎是一个与她拉近距离的绝佳机会。 第17章 两人暗中较劲 柳月疏正对着拟定好的富户名单发愁……怎么才能确保这些大爷们来了法会之后,能心甘情愿地大出血呢…… 就在她愁眉不展时,一股清雅的茶香飘来,是谢清晏。 谢清晏将温热的茶盏轻轻放在她手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软和关切:“姐姐连日操劳,真是辛苦,先喝口茶歇歇吧。” 柳月疏正口干舌燥,也没多想。端起茶喝了一口,顿觉清香沁脾,烦躁稍减。 待她喝完,谢清晏这才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摊开的名单。 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姐姐是在为邀请参加法会之人的事情烦心?” 柳月疏叹了口气,像找到了树洞:“是啊!请帖送出去容易,可怎么能让他们来了之后,心甘情愿地掏钱呢?” 谢清晏闻言,微微一笑:“清晏不才,或许能帮姐姐参谋一二。” 柳月疏闻言沉思。这谢清晏毕竟是世家子弟,与那些乡绅富户接触得应该比较多,肯定比她更了解这些人的想法……说不定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于是她看向谢清晏:“那你倒是说说。” 谢清晏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向桌上的名单:“对于那些重声名的富户,可以投其所好,给他们立功德碑、或是将他们的善举上达天听……” “但对于那些更重实际利益的人,虚无的名头怕是打动不了他们。姐姐或可暗示,这不单单是一场法会,更是他们与……皇室宗亲”说到这里,他目光柔顺地看向柳月疏,“以及各方显要结交的良机。” 柳月疏眼睛一亮:“有道理啊!” 谢清晏的话术十分精妙,三言两语就将她的公主身份,包装成了代表皇室的社交资源。柳月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小绿茶可真是个潜在的市场营销天才! 此时,裴琰正好也来找柳月疏。 他迈进院子,恰好撞见眼前这一幕:柳月疏与谢清晏两人正头挨着头,低声细语地商讨,气氛似乎还颇为融洽? 裴琰只觉得那小白脸凑在公主身边的样子格外刺眼,尤其是那温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 若论起排兵布阵、冲锋陷阵,他裴琰自认不输任何人。但比起这种揣摩人心、舞文弄墨的心机,他确实不是这些京城世家子弟的对手。 他几步跨到近前,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公主在为何事烦忧?若有需要裴某出力的地方,但凭吩咐!” 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月疏,试图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柳月疏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是裴琰。 她现在需要人手,正好裴琰就来了,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嘛! 柳月疏立刻抬头,笑容灿烂:“裴将军来得正好!确实有件事想麻烦您!” 她将法会需要维持秩序、确保安全的事情说了,希望裴琰能派些人手在法会当日帮忙。 裴琰一听,立刻拍胸脯保证:“公主放心!此事包在裴某身上!” 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还是公主亲自开口相求,顿时心花怒放,得意地瞥了谢清晏一眼。 谢清晏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心底却暗暗嘲讽:裴琰这个莽夫,也就只配做些看家护院的粗活了。 在这种裴琰和谢清晏“暗中较劲”的微妙氛围中,法会筹备事宜持续推进。 谢清晏发挥他世家子弟的底蕴、和洞察人心的特长,针对邀请的对象不同,帮着柳月疏润色请帖措辞,心思细腻得令人叹服。 而裴琰这边则负责外勤事务。他麾下的精兵效率极高,不但将布置会场等安保工作弄得井井有条。还在短短几日内,就将请帖送达各家府邸,确保无人敢轻慢。 柳月疏完全没意识到,这两人并非为她的事业心所驱动,而是各自怀着别样的心思在表现自己。 她只是发觉,许多事情似乎莫名其妙的办得很顺利。 祈福法会上,柳月疏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又是吹嘘大义、又是画大饼利诱,募集到了许多财物与粮食。然后又以济贫的名义,将物资发放给流民。 流民们看着到手的粮食和衣物,都纷纷跪地,冲着她高喊“活菩萨”! 这件事被广而传之,甚至还惊动了京城里的人。 她那个皇帝老爹知道后,对她是赞赏不已。 柳月疏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做了点好事,竟然莫名其妙获得了皇帝的嘉奖、还为她在百姓的心中积攒起了声望。 祈福法会圆满结束,柳月疏决定要庆祝一下,于是她在自己院子里举办了一个庆功宴。 不出所料,洛无尘直接婉拒,最后只剩下裴琰和谢清晏陪她一起庆祝。 不过柳月疏完全不在意这些细节,面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吃饱喝足四个字。 今为了今日的庆功宴大家能够尽兴,玉露还特意准备了一些桃花酿。这桃花酿带着些清新的香甜,掩盖住了其中的酒味。 柳月疏还以为这只是带了些酒精的甜水,于是就放下了警惕,不停地与裴琰和谢清晏两人对饮。 桃花酿一杯又一杯下肚,柳月疏的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她完全没注意到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正赤裸裸地盯着她脸上、那令人遐思的绯红。 喝到尽兴处,柳月疏又朝着裴琰与谢清晏举杯:“多亏有裴将军出力、谢公子献策,法会才能举行得如此顺利!我敬你们!” 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间,酒精开始上头,柳月疏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回屋睡觉的念头开始在她脑中叫嚣。 “不、不行了…”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感觉天旋地转,“我先撤了……你们继续吧!” 柳月疏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姐姐是不是喝醉了?”谢清晏立即起身,伸手要去扶她。 但裴琰动作更快,一把将柳月疏揽进自己怀中:“公主小心!” 第18章 自荐枕席 猝不及防,柳月疏的脸颊撞进一个坚硬而温暖的胸膛。 不同于谢清晏身上那种清雅矜贵的熏香,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独属于沙场男子的、极具侵略性的炽热气息,霸道地充斥了她的鼻腔。 谢清晏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霾。 “裴将军,还是让我来照顾姐姐吧。”他不死心,试图从另一边接近。 裴琰却抱着怀里的人儿一个利落的侧身,用自己的宽肩厚背毫不客气地将谢清晏隔开。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纤瘦的少年彻底阻挡在外,独占的姿态显露无疑。 “不必劳烦谢公子。”裴琰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裴某自会照顾好公主。” 他的手臂环在柳月疏腰间,那力道箍得她有些疼,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柳月疏挣扎着想自己站好:“我、我没事……你们别争了……” 可她浑身软得厉害,这细微的挣扎非但没能脱身,反而像是在裴琰怀里不安分地蹭动,如弱柳一般的身躯不可避免地更紧密地贴向他。 裴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臂肌肉瞬间绷得更紧,将她纤细的腰肢锁在身前,声音沙哑了几分:“别乱动。” 谢清晏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换上担忧的表情:“姐姐看起来很不舒服,还是赶快送她回房休息吧。” 说着又要上前,裴琰却直接横跨一步,彻底挡住他的去路。 “谢公子,”裴琰声音冷了下来,“公主由裴某照顾即可,不劳费心。” 这时玉露端着新菜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这火药味十足的情形,顿时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玉露……”柳月疏像看到救星一样,虚弱地喊道,“快来扶我一下……” 玉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公主这是喝多了?奴婢扶您回房休息。” “公主站不稳,还是我来吧。”裴琰紧紧抱着怀中温热的身躯,不肯松手。 他看到谢清晏还在蠢蠢欲动,冲院外喊了一声:“陈锋!” 守在院外的陈锋应声而入。 “送谢公子回住处。”裴琰命令,特意“送”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陈锋会意,立即对谢清晏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公子,请。” 谢清晏脸色微变,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裴琰强硬的态度和陈锋不容拒绝的姿态,只得勉强笑笑:“那……姐姐好生休息,清晏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不情不愿地跟着陈锋走了。 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 柳月疏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揽在自己腰间的铁臂猛地一紧,下一刻,天旋地转,她整个人竟被裴琰打横抱了起来! “裴、裴将军!”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裴琰的脖子。 裴琰低头看她,目光深沉:“公主喝醉了,末将送您回房。”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酒香和男性特有的温热,一同拂过柳月疏滚烫的脸颊和敏感的耳廓。 柳月疏只觉得脸上更烫了,心跳也心跳骤然失序。 裴琰大步流星地走进柳月疏的卧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铺着素色锦褥的床榻上。 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与他平日粗犷的形象截然不同。 玉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这位裴将军行事也太过霸道强势了!可……看着这高大健硕的男人,抱着纤柔的公主,画面的冲击感也太强了!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公主可要喝水?”裴琰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身躯微微前倾,形成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柳月疏笼罩其中。 语气是关切的,但那目光却灼热得让她无处遁形。 困意袭来,柳月疏摇摇头:“我睡一会就好……将军也去休息吧……” 裴琰却纹丝不动,目光沉沉地锁着她:“末将在此守着您。” 柳月疏迷迷糊糊间也没多想,只觉得这哥们儿能处,有恩他是真报啊!就是有点太实诚了……连她喝醉了都不忘恪守护卫的职责。 一旁的玉露却急得不行!这裴将军的眼神火热得能烫伤人,公主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还是说……公主是故意的? 她鼓起勇气上前:“将军,公主由奴婢照顾就好,您连日辛劳……” “无妨。”裴琰直接打断她,目光甚至没有从柳月疏脸上移开半分,“我在此守着,麻烦玉露姑娘去准备些醒酒汤来。”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玉露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裴琰坚定的眼神,只得无奈退下。 玉露还想再劝,但对上裴琰那双坚定到偏执的眼睛,所有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她只得无奈地行了一礼,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变得胶稠而炽烈。烛火轻轻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暧昧不明。 裴琰伸出手,细致地替她掖好被角,指节粗粝的手指偶尔不经意地擦过她的下颌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柳月疏昏昏欲睡,含糊地嘟囔,“玉露,你摸……我的脸干嘛?” 裴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床上的女子。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微张的唇瓣上流连,眸色渐深。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声问道:“公主……可觉得热?” 柳月疏确实觉得热,她无意识地轻轻扭动了一下,扯了扯微敞的领口,露出一小段精致的锁骨:“嗯……有点……” 裴琰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呼吸明显加重了几分。 他倾身靠得更近,几乎将她困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带着一种危险的试探:“那……末将来帮公主宽衣?” 这话如同惊雷,瞬间劈散了柳月疏大半的醉意! 她猛地睁开眼,恰好撞入裴琰那双毫不掩饰、充满了渴望与占有欲的眼眸中。 第19章 以身相许 柳月疏反应过来:这眼神不对劲……完全不是看恩人该有的眼神!倒像是……像是饿极了的猛兽看到了觊觎已久的猎物!那里面浴火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想到这里,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惊慌失措地向后缩去,直到脊背抵上冰凉的床栏:“裴将军!您……您快回去休息吧!” 裴琰却不容她逃离,高大的身躯继续向前迫近。男人粗实的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彻底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 “公主是在赶我走?” 两人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男人呼出的炽热气息完全笼罩了她,带着浓烈的酒香和令人头晕目眩的诱惑。 柳月疏的心脏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裴将军……这样……这样不合适……” “有何不合适?”裴琰又逼近几分,灼热的唇几乎要擦过她的额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末将只是想……好好报答公主的救命之恩……”他的话语里充满了露骨的暗示,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钩子,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 柳月疏就算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 这位裴将军根本不是来报恩的,他是想来以身相许的!而且是立刻、马上的那种! “将、将军冷静!”她慌忙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抵住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试图推开一些距离,“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必如此……” 裴琰一把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熨帖着她的肌肤,几乎要将她融化。 “但末将只想用这种方式报答……”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惊惶的眼睛,头缓缓低下,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微微张开的唇瓣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玉露的声音:“公主,醒酒汤来了!” 裴琰动作一顿,没想到玉露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月疏则是如蒙大赦,趁机一把推开裴琰,冲门口大喊:“进来吧!” 玉露应声推门而入,看到房内情景,顿时愣在原地。 裴将军脸色阴沉地站在床边,眼神骇人。 而自家公主正满脸潮红、惊惶未退地缩在床角,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活像一只被猛兽惊吓过度的兔子。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入非非。 裴琰收起脸上的不悦,看来今天的时机不对,还是先行告退吧。 他一拱手:“还请玉露姑娘好好照顾公主,末将明日再来探望。”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看到男人离开之后,柳月疏这才松口气,重新躺了下来。 “公主,您没事吧?”玉露担忧地问。 她摆摆手,心有余悸:“刚才真是太险了!差点就被……”可一想到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就赶快住了嘴。 玉露眨巴着眼睛问:“差点就被怎么了?” “没……没什么。”柳月疏忽然想起什么,问玉露,“你刚才怎么回来得那么快?” 玉露粲然一笑:“是谢公子让奴婢早点回来的,他说公主这边需要照顾,让我不要离开太久。” 柳月疏一愣,谢清晏? 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嘱咐玉露。但不管怎样,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柳月疏又回想起裴琰出门的时候,依依不舍的样子,有些发愁。 本来大腿抱得好好的,没想到大佬竟然是另有所图,这下可难办了……而且今天晚上她那么强硬,裴琰会不会生气啊?柳月疏越想越担心。 她数了数自己穿书过来之后遇到的人,似乎也只有裴琰对她是完全真心实意的,若是因为今晚的事情得罪了他,那就不好了。 柳月疏想了想打定主意,还是要先稳住裴琰,与他维持一个良好的朋友关系…… 她搜索了一下回忆里的细节,裴琰似乎总是穿着一身看起来不怎么保暖的轻甲巡夜。 这山里夜凉,可别把大佬冻病了……看来是时候给大佬表达一下她的诚意了! - 清虚观外围,陈锋正带着人巡夜,就看到裴琰走了过来,面色阴沉。 “将军。”众人见了他纷纷行礼。 但裴琰根本没有理睬,找了个石阶坐下就开始生闷气。 他就想不明白了,凭什么谢清晏那个小白脸都能侍奉左右,他却入不了公主的眼! “裴将军。” 就在他还在气鼓鼓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女子的声音。 裴琰抬头一看,玉露不知何时也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条厚实的墨蓝色披风。 “这是我家公主送给您的,说山里夜凉,让您注意保暖。” 他接过披风,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在裴琰来看,女子赠送男子衣物,可是极其亲密的行为,几乎等同于表白心迹! 他道谢之后,立刻穿上了这件墨蓝色披风。 不知是不是错觉,裴琰总觉得这披风一上身,浑身就好像充满了力量,就连寒风都变成了春风! 陈锋马上察觉到了异样,自家将军刚才还萎靡不振,这会儿又精神抖擞起来,看来跟这披风脱不了干系……不对,应该是跟送这披风的人脱不了干系! “将军,公主送的?”陈锋凑过来,指了指她身上的墨蓝色披风。 裴琰先是用眼刀扫了一遍旁边想要偷听的士兵,等他们都老老实实走开之后才微一点头。 “嗯。” “依末将的经验来看,公主肯定是对将军您有意思啊!”陈锋像是听到了惊天大秘密,满脸兴奋,“公主应该是不好意思直说,所以送个礼物表达一下心意。” 裴琰这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公主是女子,与他又刚刚相识,碰到这种事情肯定会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是他太唐突了,还差点误解了公主的心意。 “不可胡说。”裴琰虽然心里已经乐不思蜀,但面上还是装作十分淡定,“你又没有妻室,能有什么经验……万一弄错了,岂不是毁了公主清誉。” 陈锋想了想,说:“要不将军再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将军也送一份回礼不就好了?” 第20章 定情信物 翌日,柳月疏刚醒,玉露就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走了进来。 “公主,裴将军派人送了这个来,说是谢您昨日赠披风的回礼。”玉露将锦盒放在案上,表情有些微妙。 柳月疏头也没抬,随口应道:“裴将军还挺客气。是什么?” “奴婢没看,来人只说是将军的心意。”玉露答道,小心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 柳月疏这才放下笔,打开锦盒。 锦盒里面衬着深色绒布,静静躺着一柄匕首。 匕首样式古朴,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唯有靠近刀柄处的鞘身上,刻着一个透着苍劲煞气的篆字——破。 “匕首?”她略感诧异。 拔刀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刃口锋利无比。 “送我匕首干嘛?”她嘀咕着,随即恍然大悟。 哦!懂了!肯定是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在少不了需要防身!这直男思维……不过还挺实用的! 远处,裴琰的视线盯着屋内动静。他目力极好,视线穿过院子与半开的窗户,一眼就看到柳月疏在把玩那柄匕首。 裴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接受了他的破军!她接受了他! 这柄匕首是父亲手为他打造的,他为它取名为破军,然后一直随身携带。之前他就决定,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就将此匕首送与她作定情信物。 裴琰小麦色的脸上透出红光,看着她的纤纤玉指在鞘身上摩挲,浮想联翩。 是夜,月朗星稀。 柳月疏睡得早,此刻正在做美梦,迷迷糊糊间,感觉床边似乎有人。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借着透过窗户的朦胧月光,她惊恐地看到床榻边赫然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 “谁?!”柳月疏吓得低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摸向枕边的匕首。 然后在心里暗骂:完了完了!裴琰刚送完防身的匕首,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吗! 那黑影闻声,似乎也僵了一下。 随即,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公主……是末将。”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裴琰? 柳月疏惊魂未定,又好气又好笑,压着声音道:“裴将军!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来做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裴琰站在月光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但能感觉到他似乎在斟酌词语,语气并不像平日里一样粗粝,十分温和,甚至温和得有点……笨拙。 “末将……睡不着。”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想起……白日公主收了我的破军……” “啊?”柳月疏一头雾水,然后才想起来裴琰说的应该是今日送她的匕首,“这匕首叫‘破军’啊……挺、挺锋利的,谢谢裴将军。” 柳月疏平淡的反应,让裴琰有些着急。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只是不知为何,他面上似乎带着一种……委屈和不解的神情。 “公主……”裴琰声音沙哑,十分困惑,“你既然收了破军,为何……还对末将如此疏离?” “疏离?”柳月疏更懵了。 裴琰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滚烫的气息:“破军乃末将贴身之物,更是……末将的心意。” 他似乎难以启齿,最终深吸一口气,“公主收了,便是……允了末将啊!” “允?允什么?”柳月疏彻底傻眼。 脑子里飞快回想白天收礼的场景——玉露送过来,说是披风的回礼,她觉得是防身用具就收下了……等等!贴身之物?心意? 一个极其荒谬、极其惊悚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我嘞个!!!难道在这个古代,男人送女人匕首,也……也是那种意思?!文化差异害死人啊!!! 她瞬间石化,看着月光下裴琰那双可怜又炽热的眼眸,整个人如遭雷击! 怪不得裴琰会露出刚才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原来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公主既然收了他的定情信物,为何还不让他亲近!? 裴琰见柳月疏目瞪口呆、仿佛被吓到的样子,心中一紧。以为还是自己太心急,吓到她了。 于是他连忙退后半步,语气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带上了点哄劝的意味:“公主莫怕……末将只是心中欢喜,想离公主近些。” “若公主不愿,末将……这就走……” 他嘴上说着走,脚下却像生了根,眼神黏在她身上。 那副样子,活像一只以为自己被主人接受了、却又被莫名推开、不知所措的大型忠犬! 柳月疏看着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此刻竟然在她床前露出这般笨拙又委屈的神情,一时间,惊吓、荒谬、哭笑不得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既不敢得罪裴琰、又没办法让他得偿所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劝走了这只忠犬。 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而那个被误认为定情信物的罪魁祸首——破军,此刻正躺在她的枕边。 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古代人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她绝望地抓过被子蒙住头,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看他刚才那眼神……分明是没死心啊…… - 昨夜经裴琰这么一闹,柳月疏一晚上都没睡好,今日起身后眼下都隐约有乌青之色。 但她却不能继续补觉,因为去主殿诵经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主殿后的暮雪斋,是一个被巧妙隔出的幽秘静室,也是柳月疏每日诵经的地方。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洛无尘才特意将她安排在此处。 暮雪斋内弥漫着一股沉静的檀香气味,这气味源自于屋子正中央那尊古朴厚重的九龙沉香鼎。 柳月疏盘膝在鼎前的蒲团上坐下,看着鼎身雕刻的九条龙纹在幽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在烟雾缭绕中缓缓游动,无声地吞吐着汇聚于此地的灵气。 正当她准备开始每日的诵经祈福时,房门突然轻响,被人从外推开。 柳月疏一回头,就看到男子高大的身影——又是裴琰! 他走了进来,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柳月疏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大哥?又来?!昨天晚上的乌龙还不够尴尬吗!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警惕,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莫挨老子”四个大字。 裴琰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脚步顿了顿,坚毅的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别扭。 “公主殿下。”裴琰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迟疑着开口。 他语气硬邦邦的,有点像在背军报:“末将……近日心绪焦躁,可能是……是昔日在战场上杀伐过重,戾气缠身所致。如今正好在清虚观,想与公主一同清修几日,宁神静心,望公主允准……” 第21章 一同清修 他说完,身侧的拳头已经悄悄捏紧,在心里暗骂陈锋:这家伙出的什么馊主意!还说什么投其所好……别扭死老子了! 见柳月沉默,又在心里暗道不好:公主怎么不说话了……这下该怎么办…… 其实柳月疏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不开屏?改修心了? 毕竟裴砚前两日还一心想要侍寝,今日却突然转性,要来与她一同清修、宁神静心,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悄悄打量起裴琰,只见他眉头微锁,神情确实不像作假。脸上难得的纠结与尴尬,还冲淡了几分他平日身为武将的压迫感。 柳月疏如释重负,且十分欣慰! 只要裴琰不继续像饿狼似的盯着她,别说是清修了!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裴将军能这般想,真是太好了!清修可是于身心大有裨益!”她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然后热情地指了指离她最远的一个蒲团:“您请自便,就当我不存在!” 于是,静谧的暮雪斋内,出现了一幅奇特的画面。 裴琰,一个浑身带着肃杀之气的镇远将军,此刻却正襟危坐在与他并不相称的蒲团之上。他坐姿挺拔如松,眉头却不自觉拧紧,显然宁神静心比打仗难多了…… 柳月疏假装闭目诵经,时不时还偷偷睁眼瞄他一下。 他这跟自个儿较劲的模样,怎么看起来像一只被迫打坐的大狗狗……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 想到这里,柳月疏差点笑出声。 但奇怪的是,有这么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在一旁,她最初的不自在反而慢慢消散了。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饿狼扑食,而是真的在努力清修,虽然效果存疑…… 斋内只有低低的诵经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一种莫名安稳的陪伴感悄然弥漫开来。 但就在他们刚刚进入状态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裴琰常年习武,耳力超群,一下就听出又是那个小白脸的声音! 谢清晏今日先是去了静心苑,打算以探讨经书为借口,与柳月疏拉近关系。然而到了静心苑,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问过了然,才知道公主此时正在暮雪斋。 “暮雪斋……”谢清晏默念这个名字。 这几日他一直在清虚观内打探,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观内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如此隐秘……谢清晏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暮雪斋恐怕不简单,或许与他探查观中秘密的任务有关。 谢清晏根据了然的指引,绕到主殿背后。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角落,看到了暮雪斋。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正准备上前——一道黑影如同铁板一般,悄无声息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是裴琰的心腹陈锋。 陈锋面黑如铁,声硬如石:“谢公子留步。” 谢清晏心中猛地一凛!陈锋为何守在门外?难道……裴琰在里面? 他维持着温雅的笑容:“在下有事要寻公主,烦请通传一声。” 铁队长寸步不让,眼神都没动一下:“公主正在里面与我家将军一同清修,无暇见客,公子请回。” 裴琰竟然真的在里面! 谢清晏心底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妒火一下就窜了起来……裴琰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粗鄙武夫,懂什么清修?定然是借口!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想对公主做什么?! 各种不堪的猜测涌入脑海,醋意翻江倒海般涌来,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裴琰来这几日,一直缠着姐姐。不仅如此,他的人还对静心苑严防死守!好几次他刚进院门,就被裴琰的亲兵请了出来。 如今,两人竟然连诵经祈福都寸步不离,如此亲密……他不由得将手中的纸页攥出了褶皱…… 谢清晏强压下怒火,不再理会陈锋。若不是因为害怕暴露身份,他一定要让这群莽夫好看! 他高声冲着屋内喊道:“公主殿下?清晏偶然得到一卷古籍,其中有些不解之处,特来请教殿下。” 说着就要绕过陈锋,往里走。 陈锋面无表情,横跨一步,再次精准地挡住他的去路。 谢清晏再绕。 陈锋再挡。 他就像提前预判了他的走位,总能第一时间堵住去路。几个回合下来,谢清晏累得够呛,差点维持不住温润的假面。 看来硬拼是不行了……他环顾左右,计上心头。 陈锋看着面前累得气喘吁吁,额角渗汗的谢清晏,不禁冷笑:就这样的弱鸡,还敢跟他们将军抢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骨头! 得意之际,只见谢清晏突然朝着远处的廊柱微微躬身,面上露出惊讶与恭敬:“洛掌教?” 陈锋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谢清晏抓住机会绕过陈锋,准备去敲门! 然而,就当他指节即将触到房门的一刹那,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裴琰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冷峻,眼神如刀,正好对上了刚刚偷袭成功的谢清晏。 气氛瞬间凝固。 谢清晏的动作僵在半路,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但迅速被他掩饰下去,重新挂上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裴琰的目光扫过谢清晏手中的经书,又落在他那故作镇定的脸上。 他冷哼一声:“为何在此喧哗?”语气中的不悦呼之欲出。 旁边的陈锋立刻躬身:“回将军,是谢公子执意要见公主。” “原来裴将军也在,真是巧了!”谢清晏不紧不慢地开口,笑容无懈可击,“将军为了能接近殿下,可真是煞费苦心。” “比起谢公子,还差得远!”裴琰冷哼一声,毫不客气:“这里可不是闲谈之所,若无要事,还请速速离去,勿扰公主清静。” 说着,他就要示意陈锋直接赶人。 “外面怎么了?这么吵?”就在这时,柳月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被门口的动静惊扰,也走了出来,看到门口这剑拔弩张的阵仗,愣了一下。 谢清晏立刻抓住机会,上前一步,语气带上了一丝委屈:“姐姐,清晏偶然得到一卷《南华经》,特意前来请教,不想竟然被裴将军拦在门外。” “是属下害怕影响公主清修,这才自作主张拦下的,不关将军的事情!”陈锋慌忙解释。 柳月疏没作声,她一看两人这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 谢清晏一副不让他进去他就不走的绿茶做派,裴琰那脸色又黑得跟锅底似的……若是继续在门口纠缠下去,她怕明天【两男子为六公主在清虚观大打出手】就会变成全京城的头条新闻! 第22章 劝架被误伤 裴琰见柳月疏没说话,以为她有些为难。 于是替她回绝:“公主正在……” 柳月疏发觉不对,赶紧打断裴琰的话,抢着开口:“没事没事!今日诵经已经结束了,你们先进来吧!” 她想着赶紧把人弄进来,关起门来说话总比在门口吵吵强。 只是她没注意到,裴琰的话被噎在半路之后,脸色更沉了。 谢清晏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甚至还在柳月疏看不到的角度、挑衅地瞥了裴琰一眼。 然后才对着柳月疏露出一个感激又温顺的笑容:“多谢姐姐。” 说完,像一只求偶成功的小孔雀一样,骄傲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一踏入暮雪斋,谢清晏光就飞快将周围环境扫了一遍。 陈设简单,似乎与普通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不知为何,总能在这看似平常的屋子内,感觉到一股沉静肃穆的气息。 思虑间,他的目光突然被正中央那尊造型古朴的九龙沉香鼎吸引住了! 其他人若是第一次看到九龙沉香鼎,也许只会觉得那鼎的样式不太寻常,并不会发现其他异样。但谢清晏却能感受到,那鼎身周围隐隐流动的、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 谢清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整个清虚观都寻不到一点端倪,原来藏在这里了!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心中满是任务目标近在咫尺的兴奋。 但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的契机…… 谢清晏的余光扫过地上的蒲团,方才裴琰与柳月疏在此独处的情形突然浮现在眼前。那股强烈的醋意再次翻涌上来,让他心绪剧烈起伏。 但他并不恼,反而是唇角暗暗勾起,因为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清晏翻开经书,朝着柳月疏走过去。 他温雅地笑着,身体却刻意贴近柳月疏:“此处的经文有些晦涩难懂,还望姐姐能够为清晏指点迷津。”声音柔和,指尖还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衣袖。 柳月疏感觉到了对方的靠近,但目光瞥见他诚恳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应该是会错意了。 于是她装作没发觉:“哦……好的。”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裴琰原本乖乖等候在一旁。 但当他突然注意到,谢清晏似乎正在借着请教的名义,刻意贴在柳月疏身边时,脸色骤然沉下来,积压的醋意和一股无名火也直冲头顶! 竟敢当着他的面,与公主亲昵暧昧!这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谢清晏!给我离公主远点!”一声厉喝,打破了房间内平静的假象。 话音未落,裴琰已经如黑豹一般冲了上来。 他大手一伸,攥住谢清晏在柳月疏袖边蠢蠢欲动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间令谢清晏吃痛地蹙起眉头,倒抽一口凉气。 然而谢清晏却并未表现出一丝畏惧,反而是抬起头,看向裴琰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计谋得逞般的、极其隐晦的冷笑。 其实这就是他刚才想到的计策……他要利用裴琰的醋意与不服输的傲气,让裴琰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与他起冲突。 这样,他就可以不着痕迹地被推倒在九龙沉香鼎旁边,在他们眼皮底下探查这个鼎的异样。 经过刚才这一连串的挑衅,裴琰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现在,只需要他再加一把火! 他刻意压低声音,在裴琰耳边悄声说:“裴将军这是何意?在下与姐姐探讨经文,也要经过你的允许?莫非……” 谢清晏拖长了语调,眼神扫过裴琰紧绷的下颌线,“……裴将军怕了?怕姐姐觉得我这善解人意的世家公子,比你这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更有趣?” “怕了!?”听到这猖狂到极致的挑衅,裴琰不禁冷笑。 这小子怕不是疯了!不但屡次触动他的逆鳞,还这样明目张胆地挑战他的底线! 若是不给这家伙点颜色瞧瞧,那他在战场上这些年算是白混了!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用力推向谢清晏的肩膀,想要将其从柳月疏身边强行扯开。同时还怒吼道:“我叫你滚开!听不懂吗?!” 这莫名其妙的混乱场面,让柳月疏一下子惊住! 虽然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这两个男人肌肉紧绷、剑拔弩张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动真格的了。 若是在这里动手,怕是不好跟洛掌教交代…… 柳月疏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站起身来,硬生生插到两人中间。 “别冲动!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她双手慌乱地分别推向他们的胸膛,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隔开这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但裴琰此刻正在气头上、全身肌肉都处于战斗状态。 混乱的推搡间,他并没有发觉这是柳月疏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挥臂格挡…… 男女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更何况裴砚还是能在万军之中一马当先的武将!可以说是男人中的男人! 所以他动作间不小心带上的一丝力道,对于柳月疏这具柔弱的身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柳月疏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袭来,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带得踉跄着向后猛退,重重撞上香案。 剧痛瞬间袭来,痛得她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彻底失去平衡。连带身后香案一起,向后轰然翻倒! 那尊沉重的九龙沉香鼎,也在剧烈的撞击中,倾覆倒地! 鼎内积存的香灰与未燃尽的香料泼洒出来,顿时烟尘弥漫,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静室…… 正在争执的两个男人没料到会发生这一幕,都瞬间呆滞。 “公主!”裴琰瞳孔骤缩,甩开谢清晏,一个箭步扑跪到柳月疏身边。 其实在看到柳月疏被推到的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怒火、醋意、不甘,都已经被惊慌和懊悔所取代了! 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将礼数、男女大防统统抛诸脑后,不由分说地撩开柳月疏的衣袖。动作强势,但指尖却带着小心翼翼。 “我不是故意的!撞到哪里了?让我看看!”声音因为后怕,还在止不住地发颤。 柳月疏呆坐在地上,被裴琰心疼又后悔的眼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自己也有点懵。 直到看见自己细嫩的手臂皮肤上,浮现出的刺眼青紫伤痕之后,痛感才后知后觉又涌了上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只是想劝个架!怎么就被殃及池鱼了! 谢清晏此时也悔恨交加,因为按照之前的计划,被推倒的人应该是他才对。都怪裴琰这莽夫,下手没轻没重!竟然将姐姐伤成这样! 但计划还没完成,还是要继续…… “姐姐没事吧!”谢清晏也扑上前来:“都怪清晏惹得将军误会,才让姐姐遭受这无妄之灾……” 他脸上满是焦急和愧疚。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迅速动作,隐蔽地蘸起了地上的香灰,然后悄然收入袖中,快速催动了用于感知能量的术法。 就在术法实施后的一刹那,他瞬间感知到一股古老、而又磅礴的气息——是龙脉之力! 谢清晏心中狂喜:果然!清虚观果然与龙脉有关! 而这尊九龙沉香鼎就是与龙脉有关的重要法器! 就当他正在因为任务完成而无比欣喜之际,那秘法的感知范围又在不经意间,扫过了近在咫尺的柳月疏。 下一秒,谢清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因为他骇然发现——柳月疏经脉中无意识流淌出的气息,竟与鼎中残留的龙脉之力同源同宗! 第23章 拼死相护 谢清晏心头巨震,若是让北狄那个疯子知晓此事,定会不择手段想要得到她! 但这秘密必然隐藏不了多久……届时,她恐怕就再也无法安然置身事外了…… 可当谢清晏想到这里时,心中却立刻警觉起来:明明任务已经完成了,自己为什么还如此担心她呢? 像他这样生活在阴谋诡计中、自私冷血的男人,对一个女人可以有玉望、可以不顾一切地去占有,但绝不能产生一丝丝的怜惜或是关心! 这种感情……很危险! 原本他只是为了潜入清虚观,才想到了这个多年前曾有过短暂交集的六公主 这几日,他也一直告诉自己,所谓的争风吃醋,也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的策略。可这半真半假间,天平却似乎早已倾斜…… 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呢?大概是雨夜那晚,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吧?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入戏太深…… 这种失控的不安感笼罩着谢清晏,他决定逃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整个暮雪斋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地面开裂,梁柱作响,瓦砾簌簌落下…… 柳月疏一怔:这不会是地震了吧?难道在这部小说里,她必须要死一死才行? 不能用爱情搞死她,就要用地震搞死她?无良作者…… 裴琰感受到异象来临时,柳月疏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这种无声的信任冲淡了他刚才的醋意与愧疚。 虽然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第一时间就将柳月疏严严实实护在身下。用后背和臂弯为她撑起一个安全的空间,却又克制着自己的动作,避免挤压到身下这娇小的女子。 柳月疏原本还十分慌乱,但突然被他这样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鼻尖还萦绕着他凛冽的气息,惊惧中又涌起一股安全感和莫名的心动。 地动的异象愈演愈烈,二人正上方,一根横梁在连续的震动下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断裂! 它裹挟着瓦砾和灰尘,如同一条挣脱束缚的黑色巨蟒,直直朝着裴琰的后背、以及被他护在胸前的柳月疏砸下来! 阴影迅速笼罩……但以裴琰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背后这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 而退至门口的谢清晏,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理智告诉他,现在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异象,是刚才他们动了沉香鼎,触发了某种禁制。目标已经达成,此地凶险,此时趁乱撤离才是最优的选择! 可脑海中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她会死的! 就算裴琰是铜墙铁壁,也护不住她周全……这样重的横梁砸下来,她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谢清晏的脚尖已经转向了门外。 但就在那横梁坠落的瞬间,他心中密密麻麻的算计、任务、理智……似乎都被某种更原始的情绪冲垮了。 “我真是疯了!”谢清晏咬着牙低吼。 下一刻,他身体已然做出反应。 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折返,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下坠的阴影飞扑过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预想中的剧痛和撞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锃——!”一声令人心悸的冷刃铮鸣声,骤然划破喧嚣! 护着柳月疏的裴琰,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怀中和四周。但那种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对危险的极致敏锐,让他很快捕捉到了上方的异样。 他揽着柳月疏的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反手探向腰后,腰间佩刀悍然出鞘!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确认。 刀光逆着那下坠的恐怖巨物,凌厉无比地劈斩而上! “轰!!!” 沉闷的巨响在屋中炸开!那带着万钧之力的粗重横梁,竟被硬生生劈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木块崩解成无数残片,混合着碎石瓦砾,如同爆炸般四溅飞射,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周围地面上,激起一片烟尘。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三人惊魂未定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卧……卧槽?!刚才发生了什么?刀劈横梁?! 这特么是碳基生物能有的操作?! 柳月疏大脑彻底宕机,呆滞地仰头看着裴琰近在咫尺、死死紧绷的下颌,心中只剩下对裴琰武力值的震撼、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裴琰持刀那条手臂上的肌肉还在贲张,保持着劈斩后的姿态,刀身森寒,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他先是极快地扫了一眼柳月疏,确认她没有受伤之后,才将目光定格在僵在几步之外、一脸惊愕未散的谢清晏身上。 虽然刚才又要护着公主,又要劈开横梁,但他的余光还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方才谢清晏都已经走到门口了,但在看到公主遇险的那一刻,却还是选择舍身扑回来。 他有些看不懂,明明可以安全离开,为何要回来送死?这不符合他对这个文弱的世家公子的判断。 从前还以为此人只知巧言令色,没想到他对公主的情义,已经到了能够舍生忘死的地步……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对手,才值得他正眼相待。 谢清晏此刻还维持着前扑的姿势,脸上平日常挂着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后怕。 他完全没料到裴琰的反应速度和武力竟已经恐怖到如此地步!更没料到他会救他! 四目相对,心思各异……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一口气,脚下地面又突然毫无预兆地一颤! 不是吧!又来?! 柳月疏手忙脚乱地离裴琰更近了一些,一句优美的中国话差点脱口而出。 震动越来越剧烈,就在一片混乱和尘埃弥漫之中,门口处,朦胧的烟雾似乎被一道光线涤荡开来。 柳月疏一看到那熟悉的素白道袍,就知道是洛无尘来了! 周遭到处都是摇撼的世界,碎裂的瓦砾,惊慌和不安……他却好像行走在另一个静谧的维度。 衣袂飘飘不染纤尘,仿佛山巅的千年未融的积雪。袖间飘来的冷香,像是积雪中开出的冰莲。 此刻,四周的混乱和毁灭如同他的背景板,更加极致地烘托出那份超凡脱俗的平静,恍若寒潭初雪破开了混沌。 虽然现在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但柳月疏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这场景、再加上这自带BGM的出场……真是该死的惊艳! 洛无尘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屋内狼狈的三人,目光淡漠如平静的水面,没有任何波动。 下一刻,他双手抬起,十指修长如玉,迅速翻飞,看起来似乎是在结印。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指尖划过空气后,仿佛引动了无形的气流,周遭躁动的异象和混乱的气息,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抚平。 柳月疏瞪大了眼睛,这……这不科学! 虽然在这个穿书的世界里,讲科学好像有点耍流氓…… 随着最后一个印诀落下,洛无尘指尖微不可查地向下一点,犹如按下了某个世界的静止键! 刚刚还疯狂颤动的地面,瞬间偃旗息鼓。 阳光重新透过尘埃,洒下斑驳的光柱,一切恢复了平静。 如果不是看到满地狼藉、和其余两人惊魂未定的表情,柳月疏都差点以为刚才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危机解除后,柳月疏与裴琰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洛无尘。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谢清晏眼神暗了暗,深深看了屋内一眼,然后像一抹幽魂似的,快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柳月疏与裴琰正准备上前道谢,一直面色平静的洛无尘却突然抬手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紧接着,一抹刺目的鲜红,毫无预兆地从他苍白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他素净的道袍前襟上,如雪中蔷薇一般晕开。 第24章 洛无尘吐血 “!”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吐血了?!柳月疏脑子嗡的一声,面上的欣喜骤然僵住。 她回想起影视剧里,经常有主角吐着吐着血,就突然挂掉了……于是更加恐慌! “洛掌教!”柳月疏惊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下意识冲上去扶住了他的手臂。 触手一片冰凉。 柳月疏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以及那微不可查的、试图抽离的力道。但随着身体的脱力,他很快还是败下阵来,只能任由柳月疏就这样扶着自己。 洛无尘知道,自己这是强行结印镇压异象,遭到了法力反噬。 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于是轻轻摆手,说道:“无妨。” “都吐血了还无妨!骗鬼呢!” 柳月疏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手上扶得更紧了些,生怕他下一秒就栽倒在地。 离得近了,柳月疏才发现他其实很高,她甚至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他的皮肤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此刻因为失血显得更加脆弱。但他周身那股子清冷禁欲、不容亵渎的气质,却丝毫没有因为这点脆弱而折损,反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让人心悸的反差。 柳月疏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关心,似乎成了某种打破平衡的缺口。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在她焦急的责备和毫不避讳的肢体接触下,洛无尘的身体已经开始愈发僵硬。 虽然洛无尘表面依旧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谪仙模样,但其下冰封般的皮囊之下,却躁动着外人难以察觉的慌乱和无措…… 就像一潭万年平静的寒水,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水面虽然极力维持着平静,但水下却已暗流涌动,方寸大乱。 他的目光落在柳月疏如柔夷一般的手上,眼神复杂。 沉默了几秒,等体力恢复了一些之后,才再次重复道:“并非大事,真人不必担忧。”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别动,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柳月疏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就想喊人。 “是啊,”裴琰此时也反应过来,在一旁附和,“洛掌教还是不要逞强!” “不必。”洛无尘的语气陡然加重了一丝,反手握住了柳月疏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比想象之中要大,像一道冰冷的镣铐,瞬间锁住了柳月疏的动作。 柳月疏彻底愣住,不解地看着他。 请大夫不是正常操作吗?他为什么这么抗拒?难道……他吐血的原因不能让人知道? 洛无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立刻松开了手,像是被柳月疏的手腕烫到了一样。 裴琰虽然离得远,但也将他这一串动作看得清楚。 他暗暗皱眉,心里却劝自己,像洛掌教这样不问俗事之人,此举应该只是无心……况且洛无尘刚救了他们,此刻计较这些,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洛无尘也不欲在此处多做纠缠,毕竟这里还有裴琰这个不了解内情的外人。 他偏过头,避开柳月疏探究的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旧疾而已,休息片刻即可,不必惊动旁人。” 然后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柳月疏看着他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冰冷而用力的触感。 心跳得厉害,一半是因为刚才的惊吓,另一半则是因为洛无尘这反常的反应。 - 柳月疏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能放任洛无尘就这么自行离去。 她立刻追到洛无尘的禅房,结果刚到门口,就碰了一鼻子灰。 不仅门没进去,连那门内传来的声音都冷得能掉冰碴子:“不敢劳烦真人,贫道自有弟子照料。” “洛掌教不用跟我客气。”柳月疏试图用热情融化这座大冰山,“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门开了一条缝,但并不是洛无尘,而是了然。 了然露出一张苦瓜脸:“师傅说……真的不必,您还是请回吧。” 说完,嗖地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此刻,洛无尘坐在屋内,心烦意乱,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这样疾言厉色。 他想要沉下心来静思,却仿佛看见自己那苦修多年、原本如琉璃宝珠般光洁坚硬的的道心,此刻竟布满了细碎的裂痕! 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正在从里面渗出……如春水般柔软,让人沉溺……又如同业火,烫得他神魂都在战栗。 但仔细想想,他讨厌的似乎并不是门外那幽幽的倩影,他真正讨厌的是那个动摇的自己! 而所有的冷漠疏离,都只是他最后能想到的、近乎绝望的自救…… 但柳月疏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显然不是! 自从她来到道观,洛无尘一直对她很好,这次又是为保护她才受伤的。所以即使洛无尘想要用生人勿近的态度来劝退她,她也应该坚持! 柳月疏在禅院外等了片刻,终于逮住了出来拿药的了然。 她先是用公主的身份假意威慑,又用一点零食进行贿赂……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总算套出了点话。 原来洛无尘是在镇压异象时,耗损了本源之力,这才吐血的!根本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什么旧疾! 得知真相的柳月疏愧疚感更甚,于是更加穷追不舍: 第一天,送药,被拒之门外。 第二天,送药,加一碟自己捣鼓的、差点炸了厨房的糕点,又被拒之门外。 第三天,她直接将每日诵经的地点,改到了洛无尘禅房门口!一大早就端着药碗,杵在门口开始念经……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洛无尘站在门内,琉璃色眼眸中依旧是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 但仔细一瞧,那冰层之下,似乎藏着点……无可奈何? 他看了一眼柳月疏手里那碗黑乎乎的药,又看了一眼她脸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门。 果然,对付高冷掌教,就得脸皮厚! 自从这次得到了洛无尘的默许之后,柳月疏再去送药就顺利多了。 - 裴琰之前本来想借着一同清修的理由,与柳月疏拉近关系,没曾想竟然被谢清晏搅了局! 这小子似乎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一连几日都没敢露头。 他让陈锋去他住的地方看了一眼,才知道是连夜卷铺盖跑路了! 跑了正好,没有这个小白脸捣乱,他想要跟公主培养感情的计划应该会进行得更顺利…… 想到这里,裴琰才发觉自己这几日似乎都没见到过柳月疏,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柳月疏在照顾洛无尘。 那日洛无尘握住柳月疏手腕的一幕,又浮现在他脑海中……裴琰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要多想。洛掌教那日帮了这么大的忙,照顾一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裴琰思索片刻……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他也应该去照顾一下! 第25章 锁骨下的金纹 他立刻让陈锋寻来了几盒名贵药材,就往洛无尘的禅房那边走。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柳月疏,步子都不由得变快了! 想什么来什么,裴琰一进院子就与柳月疏打了个照面。 柳月疏正端着托盘从屋内走出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空药碗。 “公主,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裴琰迅速将药材放下,伸手就来接柳月疏手里的托盘。 “不用不用!”柳月疏下意识往后一缩,正好避开裴琰伸过来的手,“我专门来表达感激的,当然要自己动手。” 二人说话间,了然也正好从屋内出来。 他笑盈盈地对裴琰说:“裴大人就别争了,我等已经劝过了……可云扶真人非说报恩自当亲力亲为!这两日连药都是真人亲手熬的呢!” 听到这话,裴琰的手僵在半空,指节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报恩自当亲力亲为这样的鬼话,其实只是柳月疏死缠烂打的过程中胡编乱造的,没想到却被了然这小家伙记住了,还当着裴琰的面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叫她怪不好意思的…… 柳月疏沉浸在尴尬中,完全没注意到裴琰的眼神,已经开始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亲手熬的药……还亲自端过来……难道她对每个男子都是这般好吗? 先是谢清晏那个小白脸,现在又来了一个冷冰冰的洛无尘……她那份温柔体贴原来并不是只给过他,而是……如此平均地分给每一个男人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口闷痛,一股郁气直冲头顶,几乎要脱口问出些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猛地刹住了。 裴琰将目光投在面前女子让人不忍苛责的面庞上……她可是公主啊!是那般美好、善良、不同于世间任何女子的存在! 而他不过一介粗鄙武夫,凭什么奢求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一人身上?能得她几分温和相待,已是侥幸,怎能再生出其他贪念? 裴琰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柳月疏并不晓得她在裴琰心中又多了一个中央空调的形象,还有些纳闷,为什么裴琰听完了然的话之后,露出如此奇怪的笑容。 她刚想开口,就见裴琰缓缓收回了那只悬空许久的手,低沉着声音开口:“……末将明白了。” 不是?他明白什么了?柳月疏一头雾水,就连神经大条的了然也发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可还没等他们继续追问,裴琰就已经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去。 柳月疏看着裴琰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乱。因为那总是挺得笔直、如松如岳的宽阔背影,此刻竟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与萧索…… 不知为何竟然让她联想到,被主人冷落的、心生委屈的……大狗狗? - 柳月疏并不是一个习惯内耗的人,虽然她对那天裴琰的反应感到奇怪,但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这日,她一如既往来送药。 了然不在,她走进屋内,看到洛无尘还在昏睡。水泻一般的银发散落在床榻间,像是闪着微光的丝绸。 吐血之后这几日,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大不如从前,时不时就会陷入沉睡。 柳月疏轻车熟路地端着药走到近前,将托盘放在床头的案几上之后,鬼使神差地趴在床头端详起这个熟睡的男人。 窗户半开着,初秋的暖阳透过窗纸投射在被褥上,也散落在他的脸上。 洛无尘脸色苍白得如同宣纸,但却泛着细腻的光泽。 可能是因为窗外的日光,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心微蹙,长睫轻颤,为他的睡颜平添了几分脆弱的易碎感…… 柳月疏微微撇嘴:长得是真好看,可惜性格太冻人! 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比他冷傲疏离的清醒状态,更容易让人亲近。 柳月疏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悄悄退出去,洛无尘却突然轻轻朝她这边侧了一下身。 她也在目光扫过一片雪白之后,顿住了脚步…… 洛无尘那原本一丝不苟系到下巴颏的素白道袍领口,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松散开来,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和其下……更多的肌肤。 洛无尘身上淡淡的雪松与檀木香气,似乎在视线接触到那令人脸红心跳的雪白的一刹那,被无线放大。 她仿佛都能感觉到那香气,正在穿破满屋弥漫的药香,丝丝缕缕钻入她的鼻腔。 柳月疏脸颊开始发烫,心跳也暮地漏了一拍。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之后,迅速扭开头,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是来报恩的不是来耍流氓的! 她虽然能控制住眼睛不去看,却控制不了她此刻亢奋异常的大脑。 虽然会有想入非非,但更多的还是担心: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洛无尘这么一个虚弱的病人,就这么敞着胸口,万一着凉了!岂不是伤上加伤? 最终,对病人的关怀还是占据了上风。 柳月疏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然后横下心重新转向洛无尘。 她屏住呼吸,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朝着床上那人微敞的领口探去—— 柳月疏原本只想快点把它拢好,但当指尖即将触及衣领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那片裸露的肌肤上:就在那锁骨下方,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竟然蜿蜒着一种奇异而繁复的金色纹路?! 柳月疏更凑近一些,发现那金色纹路并非涂抹上去的颜料,更像是从肌肤底下透出来的某种光泽。 它们连在一起构成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图案,隐隐流动着微弱的光芒,一路向下蔓延,隐入更深的衣襟之下…… 就在柳月疏盯着那金纹,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身下的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嘤咛。 她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正好撞进一双刚刚睁开的的眼眸里。 洛无尘醒了! 目光刚接触时,琉璃色的眸子还带着几分朦胧睡意,但在意识到了什么之后,迅速变得清明冰冷。 他先是看了看柳月疏那只正停在他衣领边、似乎有些意图不轨的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然后又看了看柳月疏越凑越近,几乎要埋在他胸膛上的脸,若有所思…… “!!!” 柳月疏像是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洛、洛掌教!你别误会!”她慌得舌头都开始打结,“我、我就是看你领口散了,想帮忙整理一下……真的!” 越说越慌,越描越黑……柳月疏觉得这次,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洛无尘沉默地看着她,琉璃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用手撑着坐起身来。 这个动作让他本就松散的衣襟更是滑落了几分,那片金色的纹路也因此暴露得更多,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愈发耀眼和……诡异。 柳月疏刚刚还在心里暗骂自己就不应该多事,就应该直接走掉……可当看到这幅情景之后,眼神却又不合时宜地飘了上去。 洛无尘也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衣襟拉拢,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不该露出的部分,包括锁骨下那神秘的金纹。 然后才抬眸向柳月疏,语气平静:“真人不必惊慌,亦不必解释。贫道相信您的为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冷冽,像山涧寒潭,瞬间浇灭了柳月疏心头的慌乱,却又……奇异地点燃了另一股更难以形容的情绪。 因为她回想起自己刚才那一瞥,看到的似乎……不仅仅是金纹,还有衣料遮掩下,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隐约勾勒出的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 想到这里,柳月疏的目光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在他重新变得一丝不苟的领口、和那张禁欲的脸上悄悄游走,脸颊温度再次飙升! 洛无尘竟然这么相信她?可是……她现在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自己了…… 第26章 藏娇纳贤的道观 禅房内的气氛尴尬又暧昧,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柳月疏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那些不该想的地方拉回来。 然后指着他的衣领,鼓起勇气直接问:“你身上那个……金色的,是什么?” 洛无尘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垂眸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 就在柳月疏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是印记。” “印记?” “嗯。”他抬起眼,“龙脉守护者的印记。” 柳月疏愣住,竟然也与龙脉有关? 他继续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贫道每次强行镇压龙脉的异动,都会遭到反噬,侵蚀寿元……这印记的范围也会扩大几分。” 反噬?侵蚀寿元?! 柳月疏听到这些话,如坠冰窟,之前那些旖旎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那天洛无尘吐血,根本不是简单的受伤……而是由于强行镇压因她而起的地动,遭到反噬……折损了寿命?!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月疏看着洛无尘失去血色的脸,看着他平静无波到好像早已接受命运的眼神,复杂的情绪在心底里疯狂翻涌。 混杂着愧疚、钦佩、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屋内正在说话的两人,此刻各怀心思。 根本没注意到有一个紫色身影,正远远站在院门口—— - 两日前,清虚观发生异象的消息传入相府,传入萧云珩的耳中。 原本,这京郊之地的些许异动,根本无需他这位当朝首辅亲自过问。但一整日,他坐在堆满奏章的桌案后,心头却总是莫名萦绕着难以言喻的焦躁。 笔尖数次停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明明一身秘密、却总是伪装得很好的狡黠身影…… 不过是个略有几分意思的棋子,去看看是否还能用,免得折损了,仅此而已……他如此对自己解释。 然后加快速度,连夜处理完堆积的政务,在天蒙蒙亮时,便命人套车出了城。 马车行驶在清晨寂静的官道上。 车内,萧云珩指节无意识地、一下下叩击着紫檀木茶台,发出沉闷的轻响。 窗外掠过的景色丝毫入不了他的眼,那股没来由的焦躁感,反而随着距离拉近而愈发清晰。 他甚至荒谬地设想了几种柳月疏受伤的狼狈场景,这让他一直以来的冷静从容,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缝。 女人可真是麻烦! 直至马车抵达后,看到清虚观似乎并没有受到异象的影响,一如既往的宁静平和,萧云珩那颗莫名悬起的心才稍稍落定。 这次并非奉旨前来,萧云珩不想惊动旁人,所以并未让人通传。 他示意车夫在外等候,自己信步而入。 但他走了许久,都并没有瞧见柳月疏的身影。不知不觉,已然行至洛无尘的禅院附近。 此处更为幽静,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萧云珩本欲转身离去,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屋内半开的窗扇。 就是这无意的一瞥,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倏然顿住了脚步—— 窗内,榻上躺着一名男子,是洛无尘。 而那个他找寻了一路的女人,此刻正微微倾身,将手探向榻上之人微敞的衣襟领口! 洛无尘面色泛白,似乎是在病中。但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却静静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柳月疏,眼神深邃而专注。 两人之间的距离凑得极近,姿态亲昵得让人觉得刺眼! 萧云珩周身蔓延起一股极具压迫感的冷意,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上次来清虚观,他便觉得洛无尘这个掌教真人对六公主的关注超乎寻常。如今看来,果真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什么方外之人,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徒! 正当他眸色晦暗,凝视着屋内这一幕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萧相!?” 萧云珩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漆黑瞳仁变得更加深沉难测,周身的冷意也变得更加骇人。 一个洛无尘还不够?这清虚观何时成了藏娇纳贤之所! 他缓缓转过身,当看清站在不远处、一身常服却难掩武将彪悍之气的男人时,萧云珩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沉色所取代。 镇远将军裴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云珩目光扫过裴琰,又扫过院外守着的陈锋和几名亲兵,心下顿时了然——准备如此周全,绝非临时起意,怕是已来了些时日了。 他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翻涌的不悦,语调平稳无波,却带着惯有的、居于上位的审视意味:“裴将军不在洛城整军备武,严防北狄窥伺,跑到这清虚观来做什么?” 裴琰被这先发制人的质问弄得一愣。 他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撞见萧云珩。这几日他心中积郁难消,虽心里因柳月疏对洛无尘的格外关切而酸涩,却还是忍不住想寻个由头再来见她一面,却不想先碰上了这尊大佛。 裴琰朗声回道:“末将来此,是为报答六公主日前救命之恩。”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却掩不住那点私心。 “报恩?”萧云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怕不是借报恩之名,懈怠职守吧?” “若是边关已固若金汤,无需将军坐镇……”他语速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我可以帮忙禀明陛下,恩赏将军卸甲归田!” 萧云珩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生气。 当他从裴琰简短的言语中,隐约拼凑出两人千丝万缕的牵扯之后……当他得知裴琰不远千里来到这清虚观,竟然是为了柳月疏之后……那股原本还隐隐压抑着的怒气,便如山火遇到狂风,瞬间蔓延,难以遏制。 他努力压制着胸中翻腾的火舌,还有那灼热之下的隐秘心事。 但熊熊烈火却还是不受控制般地化为利刃,脱口而出! 感受到萧云珩赤裸裸的敌意之后,裴琰面色一僵。 他打量了一下萧云珩这一身未来得及换下的官服、和明显不悦的脸色,瞬间明白这浓烈的敌意来自于何处。 虽然不清楚公主与萧云珩有何交集,但对付像他这样的对手,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萧相不必担心,正是因为有把握护得边关安稳,本将军才有功夫抽身前来探望故人。”裴琰面上笑容不减,眼中却浮起一丝狠厉,“倒是萧相……” 他话锋一转,“萧相位居首辅,政务繁重,竟然还有空来这方外之地,莫非朝中已经没有要事需要萧相亲自处理了?” 萧云珩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清虚观为皇家道观,前几日发生的地动异象,又关乎国运,本相必须要亲自来查探过方能安心。” “裴将军的能力,本相与陛下都是清楚的……”他眸光倏然锐利,如毒蛇般锁住裴琰,“但将军还是要小心行事,莫要担上玩忽职守之罪!” 他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届时,怕是不仅自身难保,还要连累……他人。” 萧云珩话中是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威胁,还将柳月疏也牵扯其中,直指裴琰最担心之处。 裴琰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他本来想反驳几句,说自己早已安排妥当,洛城稳如磐石,绝无疏漏! 但在萧云珩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所有辩解的话似乎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这些文臣最是难搞,总喜欢用笔杆搬弄是非。更何况是萧云珩这样执掌天下权柄的首辅,想要寻他一个边将的错处,简直易如反掌! 第27章 他是被提防的外人? 屋内,原本正因洛无尘的秘密,而心神剧震的柳月疏,被窗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惊得回过神来。 她抬眼朝着窗外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裴琰那高大健硕的身影。在他对面还站了一个人,一身紫袍、气度清贵…… 柳月疏心下愕然:是萧云珩?!他什么时候来的?! 而且听这口气,他是和裴琰杠上了? 她与洛无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 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倩影走出来。 萧云珩转头看过来,目光在接触到眼前之人以后,就在也移不开了。 在柳月疏迈出门的一瞬,日光如细纱般轻柔地垂落,仿佛是月华与朝露交融时凝成的幻影,将她清丽绝伦的轮廓勾勒得愈发缥缈。 她抬眸看向院中两人,眼波流转间带着未褪的水雾,如春池初涨、清澈见底,让人一望便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似乎是刚才被外面的争执所惊动,那双水眸又因一抹惊疑而泛起粼粼波光,更添了几分灵动与鲜活。 萧云珩从前也知道她是好看的,有着不同寻常的韵致……但直到今日,他才蓦然惊觉,柳月疏竟然这样美!美得令人心颤! 他向来不是个会被皮相轻易迷惑的人,平日里,见过太多姿容出众的女子,或娇艳如盛夏繁花,或温婉似秋夜明月……可他都只是淡然处之,未曾有过太多波澜。 然而今日,仿佛是突然被人拨动了心弦,天地之间只剩下令人心神迷乱的音调。 这音调如藤蔓一般,在他的心底悄然蔓延,缠绕着每一根神经,让人既慌乱,又沉醉…… 但这丝悸动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因为下一秒,他的视线就越过柳月疏的肩头,看到了禅房内那个面色苍白、却依旧难掩其清俊风姿的洛无尘。 再瞥一眼身旁这个明显也对柳月疏意图不轨的裴琰,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瞬间涌了上来。 这女人,倒是会招蜂引蝶! “这是怎么了?”柳月疏看着眼前这明显不对付的两人问道。 萧云珩敛起心神,正欲开口—— 裴琰却抢先一步跨上前,高大身躯极具存在感地一横,恰好隔在了萧云珩与柳月疏之间:“没事,末将只是与萧相闲聊几句。” 柳月疏只觉疲惫,裴琰这谎撒得也太没技术含量了!闲聊能聊出刚才那种要打起来的架势? 萧云珩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但还是强压下不悦,看向柳月疏:“本相今日前来,其实是有要事需要与殿下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想约她单独说话? 柳月疏看着萧云珩那双看似含笑、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警铃大作:不行不行,不能答应他!跟这只老狐狸单独待一块儿,估计被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婉拒道:“丞相有事不妨直说,此处并无外人。” 柳月疏自认为这话说的十分得体,然而,这句并无外人听在萧云珩听来,却显得无比刺耳! 并无外人? 所以,裴琰是不是外人、洛无尘也不是外人…… 唯独他萧云珩,是那个需要被提防的外人! 她对这两人如此信任亲近,可以当着他们的面分享秘密……而对他,却始终是这样一副避如蛇蝎的态度? 这种明晃晃的区别对待,就像一桶热油,浇在萧云珩心底那簇怒火之上,瞬间烧穿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萧云珩上前一步,无视了旁边虎视眈眈的裴琰,直接逼近柳月疏。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语气里带着冰冷的威胁:“公主莫非忘了钦天监之事……欺君罔上,其罪当诛。确定?要本相当着众人的面直说?” 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柳月疏脸色瞬间白了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虽然知道萧云珩只是在威胁她,不一定真的会说出来,但她赌不起……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一脸茫然的裴琰,又看了一眼禅房内正凝神望来的洛无尘…… 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败下阵来:“萧相既然有要事要说,便请移步吧。” 萧云珩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色、和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心底刚刚燃起的无名火莫名被抚平了些许,面上甚至浮起一丝满意的微笑。 果然,只有这样,她才会乖乖听话。 萧云珩微微颔首:“殿下,请。” 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平和,仿佛刚才威胁柳月疏的人不是他一样! 在裴琰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和洛无尘隐含担忧的注视下,柳月疏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跟萧云珩走出了院门。 - 僻静回廊下,花枝缠绕着廊柱,日光在花枝间隙投下斑驳的光影。此处人迹罕至,只有偶尔几声鸟鸣打破寂静。 萧云珩停下脚步,确保四周再无耳目之后,才转身面向柳月疏。 他身量很高,站在柳月疏面前,无形中带来一种压迫感。 “太后寿宴在即,按照陛下的意思,所有皇室子弟均需列席。” “届时,公主殿下也要一同赴宴。”他开门见山,语气公事公办。 柳月疏闻言一怔,太后寿宴? 这场寿宴……好像是很重要的剧情点?似乎……是萧云珩和原女主柳芸汐初次产生重要交集的地方! 萧云珩会对柳芸汐另眼相看,两人之间会萌生情愫,然后……好像是结盟?但具体是为了什么结盟?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她努力回想,记忆却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只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画面——该死!怎么关键细节都想不起来了!这破记性! 柳月疏惊悚地发现,自己对原著情节的记忆,正在加速消退! 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努力想要抓住脑海中那些飘散的碎片。然而这副模样落在萧云珩眼中,却完全变了味。 她这样子?是……不舍? 她是因为要离开清虚观,离开那两个男人,所以才露出这般不情愿的表情吗!萧云珩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想到柳月疏方才与洛无尘在禅房内的亲近,想到裴琰那毫不掩饰的暧昧姿态。 一个超然出尘,一个英武健壮……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两人的确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再想到柳月疏日后还要与这两人在这道观里朝夕相处,一股强烈的不悦与烦躁就如同毒藤一般,猛地缠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收拾一下,即刻随本相回宫。” 第28章 强行带走 柳月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硬语气惊醒,猛地回神。 即刻?随他回宫?开什么国际玩笑! 路上那么长时间,谁知道这老狐狸会不会又挖什么坑给她跳?还是跟玉露一起回去比较安全。 她想也不想,立刻摇头拒绝,语速都快了几分:“不劳丞相费心,寿宴之事我已知晓,届时自会与玉露一同回宫,绝不会误了时辰!” 这毫不犹豫、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撇清关系的拒绝,让萧云珩心底那股邪火愈燃愈烈。 她宁愿和那个侍女一起走,也不愿与他同乘?她就这般厌烦他!厌烦到连片刻的独处都不愿意? 萧云珩忽然上前一步,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垂眸盯着她,巨大的阴影兜头而下,让柳月疏感觉有些窒息。 萧云珩的声音低沉:“本相再说一次,立刻随我回宫。” 柳月疏被他眼中那几乎要噬人的暗芒吓得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廊柱。 强大的求生欲让她语气软了下来:“我……我还要回去收拾些随身物品,萧相公务繁忙,不必在此等候,先行回宫便是……” 这接连的拒绝,像是一记记耳光,将萧云珩那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的骄傲扇得粉碎。 挫败感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妒火,终于冲垮了萧云珩的理智。 “由不得你选。”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柳月疏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柳月疏彻底慌了,用力挣扎:“放开我!你这是干什么!” 然而她的挣扎在盛怒的男人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萧云珩眼底一片冰冷,不再给她任何挣扎或反驳的机会,手臂猛地用力,竟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啊——!”身体骤然腾空,柳月疏吓得失声惊叫,手脚胡乱地踢打,“萧云珩你疯了!你放开我!” 不知为何,听着柳月疏气急败坏地连名带姓喊他,萧云珩心底深处竟然掠过一丝极其隐秘而扭曲的快意。 终于不再是之前那种小心翼翼、虚与委蛇的敷衍了…… 仿佛只有这样极端的方式,才能打破这女人的层层伪装,让她真实地、鲜活地……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萧云珩!你混蛋!放我下来!”柳月疏几乎要哭出来,是气的,也是吓的。 沿途遇到的几名小道士看到这一幕,无不骇得脸色发白。他们纷纷低头避让,无一人敢上前阻拦这位权倾朝野的萧丞相。 萧云珩径直走到观外候着的华丽马车前。 车夫看到这情形,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慌忙放下脚凳。 萧云珩却看也没看,直接抱着还在挣扎的柳月疏,一脚踏上马车,俯身钻了进去。 “回京!”马车内传出萧云珩的声音,冷冽得让人脊背发寒。 “是!”车夫一个激灵,立刻挥动马鞭。 马车猛地一动,疾驰而去,扬起一片尘土。 颠簸的车厢内,柳月疏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刚才那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得太快,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感觉到马车正在飞速驶离清虚观,柳月疏的心,也随着马蹄声和车轮的滚动声,一点点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她手脚并用地挣扎,试图从萧云珩铁钳般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指甲甚至在他手背上划出了几道红痕。 “萧云珩!你这是绑架!是犯罪!要判刑的!”她气得开始口不择言。 萧云珩眉头紧锁,显然并没有完全理解她说的这一串词是什么意思。 但一直这样禁锢着她确实不是办法,一方面是她挣扎得太厉害,另一方面……两人之间的姿势也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萧云珩眸光一沉,忽然毫无预兆地将一只手向柳月疏的腰侧! “啊!你干什么!”柳月疏吓得尖叫。 只见萧云珩手指灵活地一勾一扯,轻易地便将柳月疏腰间束着的那条素色腰带抽了出来。 腰带一松,外袍顿时有些松散,柳月疏慌忙用手揪住衣襟,脸上又羞又怒:“你!你无耻!” 光天化日之下……在马车里……他要干嘛?!难道…… 一瞬间,无数可怕的念头掠过脑海,让她脸色煞白。 萧云珩对她的斥骂充耳不闻,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她的手腕并在一起,然后动作利落地用那根腰带快速绕了几圈,打了个结实却不会弄疼她的结。 接着,又如法炮制,将她的脚踝也轻轻缚住。 柳月疏拼命地扭动喊叫。但很快发现,在男子的绝对力量压制下,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 而且他那看似随意的捆绑,其实异常牢固,她根本挣脱不开! “叫得这般大声,”萧云珩做完这一切,才抬眸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与你这副柔弱的外表,倒是不太相符。” 柳月疏气得想咬人,但无奈手脚被缚、行动受限,根本靠近不了这个可恶的男人。 而在她继续挣扎的片刻,萧云珩已经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不再看她。 柳月疏发觉萧云珩好像也没想对她怎么样,只是绑着她不让动,应该只是为了防止她逃走。这才停下了无用的挣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悄悄瞄了一眼那边正襟危坐的男人,脸色依旧有些冷硬,抿着唇,看不出更多情绪。 她突然觉得萧云珩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敌意……可能真的只是来接她,但她不配合,这才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吧? 想明白之后,柳月疏高度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不再像一只炸毛的猫那样拼命反抗,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被绑住的手脚,一副认命了的委屈样子。 萧云珩注意到柳月疏终于主动消停下来,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也缓和了些许。 他其实也并不习惯自己方才那般失态的模样。 只是看着女人即使已经被缚住手脚,还在努力蠕动着往后缩,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的模样,萧云珩还是有些无语。 她就这么怕他?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之后,柳月疏就感觉到被绑着的手脚开始发麻,姿势也很不舒服。 她决定试探一下。 柳月疏抬起头,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男人,一改刚才张牙舞爪的作风,将声音放软了许多。 “萧相……这样绑着真的很不舒服,血液都不流通了……能不能帮我解开?我保证不跑,真的!”语气中还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调子。 萧云珩眼皮都没抬一下,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信。” 第29章 清理口脂 遭到男人直白的拒绝之后,柳月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脸上表情更加诚恳,甚至努力挤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哎呀,你看马车都跑这么远了,我就算跳下去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她顿了顿,声音更软糯了几分:“更何况……还有你亲自看着我,我哪能跑的过你嘛……帮我松开好不好?求求你啦……” 柳月疏说完,感觉自己都快被自己恶心到了! 不过她这矫揉造作的腔调,配合着那双因为刚才的挣扎而微微泛红、显得格外水润的眼睛,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萧云珩搭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睁开眼,对上她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喉结微微滚动。 他似乎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倾身过来,默不作声地帮她解开了手腕和脚踝上的束缚。 重获自由后,柳月疏立刻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在心里偷笑:看来撒娇这招对古代男人也管用,记下来记下来! 她本来还在思忖,要不要趁机逃走。 但只是瞄了一眼车外,然后便乖乖收回目光,识相地放弃了跳车的想法。 以马车这个速度,跳下去不死也要残!她只是想逃走,又不是想自杀!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最初的一点就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静谧。 柳月疏揉着手腕,视线无意识地飘向对面的萧云珩。 目光先是落在他那身贵气逼人的紫袍上,然后慢慢上移。然而在移到他脖颈处时,她猛地顿住了——因为在男人挺括的衣领边缘,竟然蹭上了一小片明显的、暧昧的嫣红色! 那是……她的口脂?! 卧槽!肯定是刚才挣扎的时候蹭上去的!完了完了,这看起来也太……引人遐想了! 她迅速从那片嫣红上移开视线,下意识地向上,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不得不承认,抛开他恶劣的性格和强势的手段不谈,萧云珩长得极为出色。 鼻梁挺直的线条,从眉心一路向下延伸,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狭长凤眸中,漆黑的瞳仁如同黑色的漩涡,仿佛一望进去便会被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为那冷傲的眼神增添了几分魅惑与不羁,仿佛是隐藏在清冷外表下的一丝野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令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人模狗样的……可惜长了颗黑心。 然而柳月疏并不知道,自从帮她解开束缚之后,虽然看起来,萧云珩是在目不斜视地望着窗外,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从衣领到脸颊…… 那目光看得他心底莫名地有些发躁,一种难以言喻的痒意从心底升起,让他坐立难安。 在柳月疏目光长时间的洗礼下,萧云珩终于按捺不住心底那阵莫名的躁动,他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 萧云珩忽然转回头,那双凤眸直直地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公主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的脸?” 柳月疏心头猛地一跳,脸颊瞬间有点发热……被抓现行了!好尴尬! 她慌忙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抬手想指,又觉得不礼貌,只好眼神飘忽地示意他的领口。 然后磕磕巴巴地说:“你的衣领上……蹭,蹭到了我的口脂……” 萧云珩闻言,微微一怔。 低头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抹刺目的红。 萧云珩眸光闪烁了一下,再抬头时,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更加深了一些。 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自己处理的打算,反而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月疏,语气带着一种慵懒的、近乎无赖的挑逗: “哦?既然是殿下弄脏的,那……便请殿下代为清理吧。” 啊?她来擦! 这……这合适吗? 柳月疏的脸颊不由自主开始微微发热。 但转念一想,罪魁祸首确实是她,人家好好一件衣服就这么被她弄脏了,要求清理一下好像……也说得过去?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秉持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良好品德,慢吞吞地挪到了萧云珩身侧的座位上。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方素净手帕,又从茶壶里倒出一点点清水沾湿帕角,然后低下头,凑近他的领口,开始认真地、小心翼翼地擦拭那抹嫣红。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她的动作而骤然拉近。 萧云珩垂眸,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上。 他看到她细腻白皙的肌肤,看到她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还有那纤长微颤的睫毛,脆弱又鲜活。 她的唇瓣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是本来的淡粉色,但因为之前涂抹过口脂,即便经过挣扎和擦拭,仍残留着一抹冷艳的红,如同皑皑白雪中绽放的红梅,清冷娇艳,又诱人采撷。 萧云珩心神微荡,一种莫名的冲动悄然滋生。 驱使着他想要靠近一些,再近一些……去分辨那抹冷艳之下的温度,去确认那清冷是否只是表象…… 然而就在此时,他脑中蓦地闪过方才在清虚观窗外所见——她也是这般伸手,欲为洛无尘整理散开的衣襟! 画面重叠……嫉妒似那九幽之下涌出的阴煞之气,带着彻骨的寒意汹涌扑来,将他心头那点刚刚萌芽的朦胧好感,瞬间碾作齑粉。 萧云珩的眸光骤然沉下来,方才那片刻的恍惚被迅速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愠怒。 恰在此时,窗外一阵凉风灌入车厢,拂动了女子额际几缕松散的发丝。 那发丝如同初绽的玉兰花蕊,随风轻轻浮动,悄然溢出一丝极淡的、清冽的冷香。 这玉兰冷香,像似有若无的雾气一样,在车厢内弥漫开来,萦绕在萧云珩鼻尖,搅得他心绪愈发紊乱。 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近在咫尺的唇上,喉结微动,几乎要遵循本能俯身吻下—— “好像擦不掉了……”柳月疏忽然抬起头,有些懊恼地蹙眉,“要不……回宫后我赔你一件新的吧?” 她眼眸清澈、毫无杂念,瞬间击散了方才暧昧迷离的氛围。 萧云珩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险些失控! 他立刻收敛所有情绪,重新端出一副疏离淡漠的姿态,偏过头冷声道:“不必。” 第30章 他要帮她画眉 柳月疏见他脸色又冷了下来,以为他嫌弃自己手笨,尴尬地准备退回对面座位。 却猝不及防地被男人隔着一层衣袖攥住了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柳月疏愕然抬头,撞入他深邃如潭的眼眸中,那里面藏着某种她看不懂的、复杂而压抑的情绪。 “殿下平日与男子相处时,一向是如此……毫不不避讳吗?” 柳月疏被他问得一愣,完全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要求她清理的吗?这男人怎么这么善变!男人心海底针啊…… 不等她反驳,萧云珩已自顾自说了下去:“殿下虽出家修行,然终究是皇室公主,代表天家颜面。” “若是与外男私交过密、举止亲昵,传扬出去恐怕会有损公主与皇室的清誉,也会辜负陛下让您在此清修的良苦用心。” 萧云珩这一字一句都冠冕堂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早就因为长时间的紧攥,而掌心汗湿。 柳月疏被萧云珩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说得哑口无言,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挑不出错处…… 她只得闷闷应道:“……萧相说的是,知道了。” 萧云珩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终才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 柳月疏刚准备坐回去,对面男子的声音又悠悠传来:“快到京城了,建议殿下最好还是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她不明所以,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 嗯……之前挣扎时,外袍的襟口确实被扯得有些松散,带子也歪了。但她可是刚刚经历过绑架的人!这种程度的衣衫不整不是很正常吗? 她心里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萧云珩有点小题大做。然后顺手拿起了一盏茶水,准备喝一口解解渴。 澄澈的茶汤微微晃动,勉强能映出一点模糊的影子。 她凑近了些,随意地往那水面一瞥,差点把杯子扔了! 我的妈!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 只见倒影里的人发髻松散,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微红的颊边,正瞪大了眼睛,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最灾难的是她的嘴唇,那原本涂得还算精致的口脂,已经花得不成样子,甚至有些还蹭到了嘴角一旁! 再加上衣衫不整、领口歪斜……这副模样要是下了马车,被人看见,指不定要编排出什么香艳离谱的故事来! 她随即反应过来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难道刚才自己就是一直顶着这幅尊容,偷窥萧云珩!? 柳月疏啊!柳月疏……你到底在拿你漂亮的脸做什么! 真是社死现场…… 柳月疏手忙脚乱,想要赶快整理一番,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因为她的梳子、胭脂水粉、备用衣物……所有能让她恢复人样的东西……全都还在!清!虚!观! 而她现在,正坐在一辆飞速前往皇宫的马车上,顶着一脸惨绝人寰的妆容和鸡窝头。身边只有一个看她极度不顺眼、随时可能给她使绊子的黑心权臣! 这下怎么办?总不能这副鬼样子进宫吧?! 不要啊!她的一世英名……虽然本来就没有!还有她的清白……这个好像真的快没了!!! 就在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咔哒。” 一声轻微的开锁响动传来。 柳月疏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萧云珩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在座位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轻轻一按。那块看起来浑然一体的木板竟然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 然后,他在柳月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那暗格里取出了一只紫檀木雕花妆奁,和一套藕荷色宫装衣裙。 萧云珩默不作声地将这两样东西,推到了她的面前。 柳月疏看着面前的妆奁和宫装,眼睛都瞪大了!马车里藏梳妆台和衣柜?这配置也太顶了吧! 但震惊过后,她又开始狐疑:不对!他一个大男人,马车里怎么会备着女子的衣裙和妆奁? 萧云珩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但并未与之对视,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解释道:“殿下虽然一直在清虚观为国祈福,但若是身着道袍入宫,终究是不太妥当,所以本相才提前备下这些东西。” 骗鬼呢!这么合身的宫装,还是她平时会穿的款式,这么齐全的胭脂水粉,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 连后续的形象管理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这老狐狸绝对是早就计划好了要绑她! 柳月疏虽然心里疯狂吐槽,但眼下也确实需要这些东西,只好讷讷地低声道了句“多谢萧相”。 她将那妆奁和衣服捞到了自己身边。打开妆奁后,发现里面竟然一应俱全:眉黛、口脂、胭脂、梳篦……甚至还有一小瓶头油和几只简单的珠花。 准备得还挺周全……不是说是禁欲权臣吗?怎么感觉像是个沾花惹草的老手呢…… 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她拿起眉黛,对着镜子,开始小心翼翼地描画眉形。 然而,古代的官道质量显然比不上现代的高速公路。就在她即将画好一条眉毛的时候,车轮猛地碾过一个大坑,车厢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啊呀!”柳月疏手一抖,那支细细的眉黛立刻在她眉尾处拉出一道又黑又长、直飞鬓角的诡异黑线! “咦——这破路!还让不让人好好化妆了!”她懊恼地抱怨一声,赶紧用帕子擦拭,看着镜子里更加狼狈的自己,气得想跺脚。 就在她准备再尝试一次的时候,一旁男人的大手忽然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取走了那支眉黛。 柳月疏一愣,不解地看向那边的男人。 只见萧云珩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正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他并未说话,只是拿着那支眉黛,然后……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身靠了过来。 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让她仰起脸正对着自己。 他这是!要帮她画眉! 第31章 他可不是君子 柳月疏哪敢让萧云珩这个腹黑权臣给自己画眉! 她连忙婉拒:“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萧云珩却置若罔闻:“马车颠簸,还是本相的手更稳一些。” 见她一点也不听话,甚至还想上来抢夺眉黛。萧云珩干脆举着那支眉黛向后一靠,倚在了车壁软垫上。 车身一晃,柳月疏整个人失去平衡,猝不及防地扑倒在他身前! 萧云珩顺势虚扶了她一下,低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殿下嘴上说着不要,动作倒是诚得很。” 柳月疏瞬间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坐直,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反将一军,故意板起脸问道:“萧相可知,画眉之趣乃是闺房之乐,唯有夫君才能为妻子描眉。您现在这般行径,究竟是何用意?” 萧云珩不是刚才还用礼法清誉来训诫她吗?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他如何应对。 萧云珩闻言眉梢微挑,语气变得缱绻而意味深长:“在下并无他意……倒是殿下,清修了这么久,为何还如此拘谨?”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泛红的脸上流转,“只是画个眉而已,殿下就想得那般深远,莫非要……哄着本相当你的夫君不成?” 柳月疏被他这番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说辞气得噎住,脸颊更红,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萧云珩见她语塞,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再多言。执起眉黛,指尖轻轻托稳她的下颌,开始为她描画眉形。 他的动作出乎意料的轻柔专注,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呼吸也近在咫尺。 在这极其短暂的瞬间,柳月疏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貌似萧云珩冰冷算计的外表之下,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但她立刻在心中狠狠摇头,努力将那一点不该有的悸动忽略掉。 她告诫自己,这绝对是错觉!这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这点温柔小意,不过是他戏弄自己的高明手段罢了! 一阵描画后,柳月疏对着镜子看了看,眉毛总算恢复了应有的形状,甚至比她自己画的还要精致几分。 她满意地合上妆奁,抱起那套藕荷色宫装,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车里还有一个男人,这让她怎么换衣服啊! 柳月疏瞥了一眼坐在对面、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的萧云珩,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我要换衣服了,萧相能否去车外稍候片刻?” 萧云珩闻言,语气平淡无波:“这是臣的马车,殿下此举不太合适吧?” “……” 柳月疏一怔,把车主本人赶下车好像确实不太好…… 似乎是欣赏够了她的窘态,萧云珩这才慢悠悠地闭上眼睛,说:“殿下放心更衣,臣已经将眼睛闭上了。” “那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偷看吗?”柳月疏一脸不信,狐疑地打量着他。 感觉到她的怀疑,萧云珩轻笑:“君子从不说谎。” 柳月疏看着那边紧闭双眼的男人,眼珠一转:萧云珩可是原女主柳芸汐的官配之一,应该不会对她感兴趣…… 虽然在这种孤男寡女的氛围下换衣服有些不妥,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总不能真把他踹下车吧? 算了!豁出去了! 她咬咬牙,抱着衣服蹭到车厢最里侧的角落,背对着萧云珩,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道袍的系带。一边解系带,一边将耳朵竖得老高,警惕着身后的动静。 她把道袍脱下来,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期间还忍不住回头瞥了好几次。 每一次萧云珩都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眼眸紧闭。 看见他如此信守承诺,柳月疏这才将悬起的心,稍稍放下。 只是当柳月疏又一次转回头去,开始跟那件繁琐的宫装较劲时,身后那双一直紧闭的凤眸,却悄无声息地掀开了一丝极细的缝隙。 这细微的动作,被浓密纤长的睫毛完美地掩住。 君子从不说谎,但他可不是君子! 透过缝隙,萧云珩能清晰地看到角落里的景象: 女子背对着他,中衣略显宽松,却勾勒出纤细柔美的背部线条、和不堪一握的腰肢。 她似乎有些着急,手忙脚乱地套着衣裙,动作间带着一种笨拙又可爱的急切,偶尔露出一小截莹润的皓腕。 萧云珩的目光幽深了几分,面上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终于,在看到柳月疏被繁复的丝绦弄得焦头烂额时,他再也忍不住低笑了一下。 虽然在他的极力克制下,这点气息几乎微不可闻,但柳月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背后之人极轻的笑。 她动作猛地一顿,警惕地再次回头:“你笑什么?” 萧云珩此时早已重新阖上眼,面色如常:“臣未曾笑过,殿下听错了吧。” 柳月疏狐疑地盯了他几秒,没看出破绽,只好半信半疑地转回去。 最后一步,需要用丝绦在背后交叉系出复杂的结。她反手摸索了半天,不是系歪了就是系松了,怎么也弄不好。 之前都是玉露服侍她更衣的,这会儿让她自己将这形制复杂的宫装穿好,可真是要命! “这破衣服!”柳月疏急得痛骂一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始终无法驯服背后那几条又长又滑的带子,只能绝望地看了一眼车厢里除她之外,剩下的唯一一个人。 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斗争,柳月疏终于转过身,喊了一声:“萧相……” 萧云珩闻声,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柳月疏指了指自己背后那团乱七八糟的丝绦,眼神飘忽,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能不能……帮我系一下?” 因为难以启齿,她的声音越发细若蚊蝇。 萧云珩的视线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和那令她束手无策的丝绦上停留了片刻,眸色似乎深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动作,只是那样看着她,看得柳月疏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果然,克己复礼的萧丞相,肯定是不会答应这种出格要求的! 就在柳月疏要放弃,准备继续跟那破带子死磕到底时,萧云珩却突然站起身,缓步走到了她的身后。 男人一贴近,柳月疏全身的神经就瞬间绷紧。 虽然并没有碰到她,但萧云珩的存在感却强大得无以复加。 那股独厚重的沉水香气,混合着一丝墨香,如同无形的网,瞬间将她笼罩其中。 他微微俯身,手指开始灵巧地整理那些纠缠的丝绦。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可以称得上优雅。 温热而平稳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柳月疏敏感的后颈和耳廓,带来一阵细微而令人心悸的战栗。 此刻,柳月疏全身僵得像块木头,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请这个男人帮忙系衣带,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决定! 第32章 裴琰截车 萧云珩站在她身后。 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她如玉的后颈正在渐渐染上漂亮的绯色,并逐渐向耳根蔓延。 她这手足无措、任人摆布的乖巧模样,与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张牙舞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萧云珩只觉有趣,手下系带的速度又刻意放慢了几分。 并且在丝绦即将系好的那一刻,悄悄向前倾身。 胸膛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背,下巴也近乎要抵到她的发顶。 发丝间那股玉兰冷香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加清晰。 清冽的、带着丝丝凉意,仿佛是从雪山之巅的清泉中流淌而出,又像是从幽深山谷的寒潭中升腾而起,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与男人身上浓郁沉稳的沉水香截然不同,极具穿透力,无孔不入地撩拨着他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萧云珩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目光落在女子微微泛着粉色的颈侧,在车厢内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那肌肤上仿佛蒙着一层柔光。 是她先邀请他的…… 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低下头,将唇贴上去…… 去感受那份脆弱下的温暖,去品尝那冷冽香气的源头,甚至……印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柳月疏似乎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呼吸陡然间变重,身侧的手臂也微微收紧,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萧云珩想要更进一步时。 马车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正从后方快速追来! 骤然逼近的马蹄声,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浇醒了马车内令人沉沦的暧昧。 柳月疏猛地发觉情况不对,立刻从萧云珩那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笼罩范围内挣脱出来。迅速退开,来到对侧的车窗边,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萧云珩怀中骤然一空,那缕让他心猿意马的冷冽香味瞬间远离,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勾人心魄的余韵,他心底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 柳月疏突然想起外面的马蹄声,下意识撩开车窗帘子的一角,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马车后方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正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地追赶而来!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一眼就认出了马背上那个伏低身躯、紧握缰绳的高大身影! 是裴琰! 柳月疏立刻欣喜若狂,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激动的笑容。 若说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后,有谁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那也只有裴琰了! 她兴奋地转回头,急切地对着对面那个脸色已然阴沉下来的男人喊道:“是裴将军!快停车!”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车厢外也传来了车夫紧张的询问:“相爷,后面那人追得很急,要不要停车?” 看来真的是裴琰那家伙,没想到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萧云珩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侧身,透过车窗缝隙,冷冷瞥了一眼后方那越来越近、满脸焦灼的裴琰。 再转回头,是柳月疏开心的笑脸。 那双清澈的美目中,此刻盛满了惊喜与期盼的光芒。只是如此耀眼的光,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出现而绽放…… 在柳月疏眼巴巴的注视下,萧云珩凤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他对车夫沉声道:“不必理会。” 柳月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萧云珩,仿佛听不懂他刚才在说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车后之人穷追不舍,车夫甚至还加快了速度,马车内也开始剧烈颠簸起来。 然而萧云珩只是皱眉静坐,不为所动。 柳月疏紧抓着车窗边缘,心脏随着车外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的马蹄声而狂跳。 那声音迅速迫近,甚至一度与马车并行! 她甚至能断断续续地听到骏马喷吐鼻息的嘶鸣,以及马背上男人那压抑着怒火、沉重的呼吸声。 柳月疏心中暗喜,看来马车终究还是跑不过裴琰久经沙场的战马! “停车!”裴琰一边策马,一边冲着车夫怒喝。 车夫得了萧云珩的授意,自然不敢停,反而是又扬了一下马鞭,企图甩掉这讨厌的男人。 “他不会主动停车的!”柳月疏暗暗着急,冲着外面的裴琰大声喊。 只听车窗外的男人猛地一夹马腹,那马蹄声就这样越过马车,向着前方而去! 柳月疏一愣:他为什么走了?这就不救了?! 下一秒—— “吁——!!!” 前方传来裴琰一声雷霆般的怒喝,以及车夫惊慌失措、猛拉缰绳的吆喝声! 拉车的马匹发出凄厉的长嘶。车厢猛地一顿,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响和巨大的惯性,骤然向前冲了一下,然后强行停下! “啊!” 柳月疏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惯性狠狠地向后抛去,眼看后脑就要撞上坚硬的车壁—— 一只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猛地拽了回来。 是萧云珩。 他的动作很快,扶稳柳月疏后便立刻收回了手。 脸色晦暗得可怕,目光如刀一般射向车帘方向。 车外传来车夫慌乱的声音:“相、相爷……裴将军他横马拦在路中央,咱们……咱们过不去了!” 柳月疏虽然还惊魂未定,但在听到车夫的话之后,立即面露喜色。 她站起身,想马上冲下车! 然而,她肩膀刚一动,一只大手就重重地按了下来,带着不容忤逆的威压,将她重新按回了座位上。 她惊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却发现萧云珩虽然动作间行云流水,但其实连看都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前方晃动的车帘,侧脸线条紧绷如冰雕。 柳月疏又急又怒,正想挣扎—— “唰——!” 一道寒光闪过!厚重的车帘就这么被人用刀尖挑开了! 阳光瞬间涌入有些昏暗的车厢,刺得柳月疏下意识眯了眯眼。 逆光下,她看到马车外,立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神骏异常。马鼻还喷吐着白色的热气,足见方才追赶的急切与激烈。 马背上,是身着暗色劲装的高大身影,腰背遒劲。即使只是静静地勒马拦在那里,也散发着一股沙场淬炼出的飒爽英姿、与凛然煞气。 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看起来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 让柳月疏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第33章 拿他的命来威胁她 车帘掀开,裴琰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盯在了柳月疏身上,确认她并无大碍后,裴琰心里浮起一丝庆幸。 但下一秒,那点庆幸就开始分崩离析! 因为他发现不知何时,柳月疏已褪去身上原本穿的道袍,换上了一身宫装。 刚才公主不是直接被萧云珩强行带走了吗?怎么换的衣服? 难道是……在萧云珩的马车里?! 无数暧昧不堪的画面瞬间冲进裴琰脑海里……难道萧云珩不仅强行掳人,还趁机行了龌龊之事! 想到这些,他额角的青筋便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双目瞬间赤红。 然后猛地探身,伸手就要去拉柳月疏出车厢。 柳月疏几乎是本能地就想把手递过去,但却被萧云珩直接挡开。 萧云珩盯着马车外的男人,冷笑道:“本相奉命迎公主回宫,参加太后寿宴,裴将军这是要违抗皇命吗?” 柳月疏心中一凛,萧云珩说话真是句句带坑!三言两语就给裴琰扣了一顶抗命的帽子。 她有些担心地看向裴琰。 裴琰自然也明白萧云珩的意图,但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的灼灼目光越过萧云珩,坚定地盯在柳月疏脸上:“我只问公主的意愿!公主若是不愿跟此人一起走,末将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带您离开!” 他坚信,比起那个冷血阴狠的男人,公主肯定会更愿意跟他走! 柳月疏闻言怔住,没想到裴琰为了带走她,竟会连抗命的罪名都无所畏惧! 她看着裴琰那炽热、坦诚、毫无保留的眼神,心头一热,鼻尖发酸。 就在她嘴唇微张,声音即将冲出口的刹那—— 身侧的萧云珩又突然倾身靠近! 他的唇轻轻贴在柳月疏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殿下若是还想守住预言真相,便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句话,如同毒蛇吐信般,听得人心头发寒。 想到天煞孤星的预言被戳穿后的可怕后果,柳月疏瞬间脸色惨白。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要像之前那样,本能地选择屈服。 但是…… 她猛地想起,今天这一切的源头!不就是因为萧云珩用这个似是而非的把柄,威胁她单独谈话,她才落入了他的陷阱,被他强行带离清虚观,才会陷入此刻这般被动的境地吗! 一次妥协,次次妥协……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现在的安稳的!她可不想一辈子被萧云珩用这个借口拿捏,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布!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柳月疏已经渐渐看清这里的规则。低头和隐忍并不能换来上位者的怜悯,只会让他们的得寸进尺,让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糕!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勇气,慢慢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窜起! 她想起自己刚穿来时,孤立无援,却敢孤注一掷,伪造预言,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那现在凭什么不能豁出去?再试着为自己争一回呢?! 想到这里,柳月疏不再胆怯,反而是猛地抬起头,看向萧云珩。 萧云珩看着脸色依旧还有些苍白的女人,预料中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些意外。 不仅如此,柳月疏那双面对他时,总是带着点狡黠或警惕的眼眸,此刻竟燃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光芒! “萧相,”柳月疏一字一顿地开口,气场竟然比他刚才胁迫她时还要强! “你不会以为,仅凭一个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能拿捏本宫一辈子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柳月疏冷静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屑的嘲讽?萧云珩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底的讶异化为带着玩味的探究。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哦?” “萧相口口声声说本宫欺君,”柳月疏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请问,证据呢?”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越发镇定:“天煞孤星的预言,可是钦天监监正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所言!若说有人欺君,那也是曹监正!” “而我——”她语气自嘲,但却又游刃有余,“只是一个被这预言选中,不得不远离皇宫、带发修行的倒霉公主罢了!” “萧相今日种种举动,莫非是想质疑陛下的决断!” 柳月疏一口气说完,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心跳如鼓。 她早该想到的,那日她给曹石阡的金子又没有写她的名字,萧云珩根本没有实证! 萧云珩只不过是借着她心虚,来拿捏她! 诡计多端的臭男人! 萧云珩静静地听着她这番掷地有声的反驳,眼中逐渐染上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赏之意。 原来这只看似只会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被逼到绝境时,还能露出如此锋利的爪牙。 有意思……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他面前,她还是嫩了点! 柳月疏此刻自觉信心满满,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萧云珩这下应该能放人了吧! 然而,萧云珩却只是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人无端感到寒意。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看向外面马背上的男人,语气慵懒:“殿下似乎很在意裴将军?” 柳月疏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萧云珩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裴将军此次来清虚观,想必……身边只带了寥寥亲兵吧?”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膝盖,像是在闲聊家常:“猛虎固然骁勇,可一旦离开了盘踞的山头,也就失去了爪牙的庇护。裴将军就算再厉害,在这危机四伏的京畿之地,也很容易遭遇意外,不是吗?” 柳月疏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他想对裴琰下手? 萧云珩竟然拿他的命来威胁她! “你不敢!”她强壮镇定,“裴琰是镇远将军!如今北狄虎视眈眈,朝廷可正值用人之际!你敢动他?!” “呵!”萧云珩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笑话。 “殿下,就算是再关键的棋子,若不听话,那对本相而言便是毫无用处……甚至……会变成需要提前清除的障碍。” 他将目光转回柳月疏脸上:“殿下若不信,不如……我们赌一把?就赌裴将军能否安然无恙地回到军营?” 第34章 伤心离去 柳月疏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她看着萧云珩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毫不怀疑这个男人真的做得出来! 若是剧情继续像原著一样发展,萧云珩日后定会夺权,在此之前,他一定会想办法清除异己! 现在裴琰孤身在此,远离部下,而萧云珩在京城的势力却根深蒂固,若真想下手……裴琰就算再勇猛,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裴琰这样护着她,她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事……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 刚刚鼓起的勇气,在更冷酷、更直接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萧云珩你这个混蛋!人渣!她在心里疯狂咒骂,却不得不屈服。 在裴琰殷切的目光中,柳月疏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破碎不堪的声音:“……多谢裴将军好意,本宫是自愿随萧相回宫的。” 当听到柳月疏的话的一瞬间,裴琰如遭雷击。 他眼中的期待退却,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颓然。 “公主莫不是被这小人威胁了!”他不相信柳月疏会心甘情愿和萧云珩一起走。 柳月疏心里像是有千斤巨石坠着,难受至极。却只能强迫自己抬起头,甚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裴将军不可无礼,萧相能够亲自来接,本宫……满心欢喜。” 话音落下,车厢内外,皆是一片死寂。 裴琰像是被彻底抽空了所有力气,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他看着车内的女子,想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被胁迫的痕迹,但却只看到了回避……让他这一路马不停蹄的追赶,像个残忍的笑话…… 裴琰不再看她,也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调转马头,狠狠一鞭抽下! 骏马吃痛嘶鸣,带着他冲向来时的路。他的背影充满了决绝与灰败,很快便消失在了尘土中。 车厢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柳月疏失魂落魄地瘫坐着,心里满是对裴琰的愧疚。 萧云珩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不知为何,虽然成功挫败了裴琰,留下了这女人,甚至逼得她露出锋利的爪牙却又不得不自己收回去…… 但,他心底却没有任何预想中的快意。 她刚才那番激烈的反抗是为了裴琰,此刻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为了裴琰! 萧云珩忽然觉得,强求来的顺从,索然无味。 “启程。” 柳月疏听到身旁的男人对着车外冷声吩咐,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接下来的路程,萧云珩一直闭目养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与之前判若两人。 车厢内安静得有些诡异,不过柳月疏并不在意,毕竟她也乐得清静。 马车就这么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 回到景华殿后,就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 头顶天色阴沉,在初秋的凉风中,密密的雨丝斜飞下来,敲打着回廊上的琉璃瓦。然后随着飞檐汇聚成珠串,落在廊下的水池中。 看着水池中的碧色泛起圈圈涟漪,柳月疏倚在廊下,心不在焉地向水中抛洒鱼食。 这阴郁的雨天,给她的心头也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她本以为靠着天煞孤星的预言,能够置身事外,在清虚观安稳度日。 可如今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皇宫这个鬼地方!就像是命运给她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她虽然没有像原著中那样,与李承瑞成婚,但还是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又因为去了清虚观,在藏书阁中提前遇到了渣男二号张知文。 不仅如此,她还意外地与萧云珩产生了交集……剧情似乎正在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逐渐扭曲、脱离掌控…… 连她都有点拿不准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了。 柳月疏看着水中摆尾祈食的锦鲤,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难道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难道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像原著中一样,与这些渣男缠斗周旋、最后沦为棋子的命运吗? 就像这些锦鲤,被框在这一方天地中,终归不得自由…… 但很快,她就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冷静了下来。 即使剧情再怎么改变,但剧情中的角色是不会变的! 虽然情节走向不一定会完全按照原来的方向中发展,但凭借她对角色的了解,在关键节点一定可以占尽先机! 更何况,剧情变化也不一定完全是往坏的方向发展。 就比如她去清虚观之后,不是还意外地抱上了裴琰这条粗壮的大腿吗!这些改变有可能都是转机! 不过,想到裴琰,柳月疏还有些心虚。 之前她没选择跟裴琰走,而是选择跟萧云珩回宫的时候,裴琰那受伤的眼神,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那家伙现在一定还在生她的气吧! 但没关系,柳月疏心想,以后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解释一下,他一定会理解的。 男人很好哄的,她已经发现了! 连萧云珩这么可怕的男人都顶不住她撒娇,更何况裴琰这种心思单纯的大狗狗呢! 说到萧云珩,柳月疏的心又沉了沉。 原著里面,太后寿宴可是萧云珩和原女主柳芸汐故事开始的关键节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萧云珩现在好像先盯上她了! 不不不!柳月疏用力地甩了甩头,一定是她想多了! 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怎么比得上真正拥有女主光环、完美无缺的柳芸汐呢? 等寿宴之上,萧云珩见到柳芸汐之后,自然就会被她吸引。到时候郎情妾意,这个腹黑男哪还有功夫注意她这个小角色…… 柳月疏收起最后一点心思,将手中鱼食尽数撒入水池中,然后转身离去。 身后的池水里,刚才那十几尾锦鲤,为争抢那一点点饵食一拥而上,翻滚腾跃,搅碎了这一池的倒影。 …… 不知过了多久,水波渐渐平息。鱼群四散下沉,迅速隐没于水中密密麻麻的荷叶茎秆之间,不见了踪影。 几串细小气泡咕嘟着从它们消失的地方冒起,最终在水面悄然破裂,不留痕迹。 细雨连丝,打在残荷之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沙沙声绵延开去,融入更远处的丝竹管弦与喧哗声中。 烟波浩渺的太液池上,宏伟的楼船破开雨雾显现出来,飞檐翘角,宛如浮于仙境。 楼船上,宫人们一片忙碌。 无数珍馐美馔、玉液琼浆被摆在桌案之上。 大太监徐广泽一边在人群中穿梭,一边叮嘱:“手上的活都精细着些!” “今日可是太后的千秋寿宴,若是出一丁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而另一边,柳月疏已经准备好了赴宴的行头。 雨露还在从清虚观回来的路上,她只能孤身前往位于太液池畔的楼船。 走到半截,却发现前面有一段没有遮挡的曲径。 这条曲径是景华殿到楼船的必经之路。但雨水已经将路面打得湿滑,她也没有带伞。 若是就这样通过,必定会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在曲径的入口处,有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在执伞等候。 柳月疏立刻将躲到一旁,然后在心里暗骂: 这个张知文,真是阴魂不散! 第35章 同伞避雨 柳月疏看到张知文一边撑伞,一边将目光频频投向她这边。显然是知道她会从这里经过,想要刻意来一场偶遇。 柳月疏都不敢想象,若是被这渣男缠上会有多窒息。 她四处环顾,不经意仰起头时,发现了不远处的那一抹紫色。 只见连廊上,萧云珩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不疾不徐地踏雨而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连廊尽头,他拾阶而下。平日里常穿的紫色官袍,如今在这氤氲的水汽中,如墨一般散开,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但那清贵绝伦的面容、还有那深若寒潭的凤眸,却在抬伞的一瞬间,锋芒毕现。 柳月疏一看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就立刻想起马车内男子逼近时,那令人心跳停滞的压迫感。 其实在刚才,位于高处的萧云珩,就看到了躲在暗处的那道窈窕身影。 她今日打扮得依旧素雅,独自立在廊下一角,像一只受到风雨摧折、无处躲避的蝶,因为这连绵烟雨而平添出几分易碎之感。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帘雨幕,遥遥相遇。 这一瞬间,微妙的氛围仿佛随着空气中的水汽,弥漫开来,连无形的雨丝似乎都开始骤然紧绷。 萧云珩脚步未停,心跳却慢了几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这条路,反正绝非刻意,更不是为了遇到这不听话的女人! 柳月疏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和他睥睨的目光,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靠近这个危险的男人。 不管怎么样,他们也算相识一场,打个招呼应该还是要的吧…… 于是她对着萧云珩,露出了一个诚意十足的微笑。 然而,萧云珩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面无表情地迅速转开。 柳月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几个意思?他们好歹也一起坐过马车,怎么萧云珩看到她这冷淡的样子,好像她是个陌生人一样! 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吗?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柳月疏想了想,觉得萧云珩之所以摆出这副冷脸,应该是还在生她的气。毕竟之前带她回宫时,她实在算不上配合。 她又瞄了一眼萧云珩手中的油纸伞,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细节: 原著里,正是因为在前往楼船的路上,柳芸汐突然跑到萧云珩伞下躲雨,两人才第一次产生了情愫。 虽然柳月疏并不想与萧云珩产生什么瓜葛,但眼下这情形,借用这段剧情,似乎是她摆脱张知文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了。 只要与这位腹黑丞相同行,她相信,张知文绝不敢再上前纠缠! 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强行压下。 就萧云珩刚才对她那视而不见的态度,自己若是不识趣地挤过去,会不会被他投入太液池中啊! 而且,同伞避雨……可是萧云珩与柳芸汐的专属剧情啊! 她这么一个炮灰,贸然闯进去,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刹那,张知文已经看到了她。 张知文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的神色,抬脚朝她快步走来。 柳月疏一看到他面上掩饰不住的热切,就头皮发麻。 眼看萧云珩那淡漠的紫色身影即将隐入雨幕,她再也顾不得这些有的没的,先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再说! 情急之下,柳月疏几乎是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冲出廊下,小跑几步钻入了萧云珩的伞下。 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萧云珩低头,看着女子衣袖上刚刚落下的雨珠,轻轻擦过他紫色的衣袍,洇湿出星星点点的水迹。 并不明显,就如同他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萧云珩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就像守护已久的领地突然被人闯入,还没等他亮出爪牙,就发现只是一只无辜的小兽。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柳月疏之前不是对他避之不及吗?这会儿怎么突然一反常态……贴上来了? 萧云珩心里生出一丝警惕,但身体的反应却比脑中的弯弯绕绕更快一步。 他稳稳地举着伞,并没有将她推开。 柳月疏悄悄仰头看了一下萧云珩的脸,幸好……面色如常,目前还没发现嫌恶的神色。 她原本还担心萧云珩这冷血无情的男人,会当众让她下不来台,没想到并没有! 她在心中暗暗赞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果然有首辅风范。 其实在刚才柳月疏主动靠近的那一刹那,萧云珩心里原本那股从马车上带下来的郁气,立刻就消失了大半。 她的温柔又不是只属于裴琰和洛无尘,现在他也有了…… 然而当他们行至曲径入口处,张知文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避开,反而是迎了上来。 他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容,对着二人恭敬行礼:“下官见过萧相,见过六公主殿下。” “二位这是要一同前往太后寿宴吗?”语气中带了些探询。 其实刚才柳月疏躲到萧云珩伞下的时候,张知文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所以才想来试探一下二人之间的关系。 看到张知文黏上来,柳月疏几乎是本能地往萧云珩身后缩了缩。 她这寻求庇护的细微动作,以及眼神中流露出的回避态度,一丝不落,全被萧云珩收入眼底。 萧云珩是何等敏锐,立刻便明白柳月疏刚才的行为,并不是因为想要主动靠近他,而是为了躲避眼前这个人。 看来莺莺燕燕比想象中还要多……一股隐晦的不悦再次掠过他的心头。 面对这种不知死活的挑衅者,最好的方式就是无视。 他连看都没看张知文一眼,一边撑伞,一边以巧妙的力度引着柳月疏越过这碍眼的男人,径直向前走去。 柳月疏感觉这大佬今日实在是太给面子了,于是赶忙紧紧跟着萧云珩,将一脸诧异的张知文留在原地。 曲径入口的台阶下,有一处低洼,积了浅浅一汪雨水。 柳月疏本想将步子迈得大一些,直接跨过去没想到身边男人却突然虚虚拦了她一下,然后极其自然地俯下身…… 正当她疑惑这男人又要干嘛时。 只见萧云珩一挽袖,伸手探向她的裙摆,动作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柳月疏眼睁睁地看着萧云珩那平日里执笔批阅奏章的优雅指节,帮她提起即将碰到污浊积水的裙摆,身体不自觉一僵。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克制有礼。 但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向来冷淡自持、不近女色的萧相,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其中暧昧的意味就变得无比耐人寻味。 第36章 故意做给张知文看 柳月疏脑子一懵,不知道这位大佬今天是唱的哪一出? 难道……他是故意做给张知文看? 但她立即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这可是萧云珩!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雨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一个小人物而折腰呢! 柳月疏紧紧跟着萧云珩往前走,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张知文变幻的脸色。 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她在心里感叹:完了完了,肯定是被误会了…… 此时此刻,立在一旁的张知文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心中巨震。 谁人不知,权倾朝野的萧相面对贵女们的追捧,一向冷淡置之。 而今日,他竟然会对一个不起眼的公主感兴趣! 他看向柳月疏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看来这位六公主,定然有不同寻常的魅力! 这浓厚的兴趣一旦升起,就再也难以压制下去…… 走出张知文的视线之后,萧云珩这才松开手,任由柳月疏的裙摆落下。 他摩挲了一下指腹,回味着裙摆溜走后留下的余韵,在心里思索,要不要帮她解决掉这个麻烦呢? 他侧眸看了一眼身边迈着小碎步、脊背挺得笔直的女人。 以她的性子,应该不会随便接受自己的好意吧…… 不知不觉间,两人行至一处偏僻的廊下。 雨点敲打在头顶上方的瓦片上,噼啪作响,衬得四周安静异常。 柳月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处幽静,似乎并不是通往楼船寿宴的路。 她警惕地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萧云珩将她带到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有什么话要说? 只见萧云珩从容收伞。 水滴沿着伞骨滑落,他的声音幽幽也传来:“殿下刚才贸然借伞,是在为那人的纠缠而烦恼吗?” 废话!不然我躲你伞下干嘛! 柳月疏心里吐槽,嘴上却只能干巴巴地回道:“是……倒是没错……不过萧相不必为我担忧。” “哦?”萧云珩看了她一眼,好像轻易就看透了她的伪装,“殿下不妨直说,或许本相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人不寒而栗。 解决!怎么解决?物理消灭吗? 柳月疏可太了解这些古代权谋文里的套路了,解决,通常就意味着让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以萧云珩的心狠手辣,肯定会直接杀掉张知文! 张知文的纠缠虽然让她感觉厌烦,但在她现代人的观念里,远远还没有到需要取他小命的地步。 萧看着她眼底的百转千回,心中了然。 看来这只爱呲牙的小猫咪,心地比他想象中更善良、柔软……但是心软在这个世道,可不算是个好品格。 他目光沉静地看向她,声音放缓:“现在是张知文,以后或许还有其他人。单凭殿下自己,周旋起来想必会有些费力。” “本相可以帮忙……”他的音调中,带着一种诱人堕落的磁性,“……挡掉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让殿下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道观,都能清净度日。” 不愧是萧云珩,说话直击痛点,这也是柳月疏心里的担忧。 李承瑞、张知文、还有……后面可能出现的赵明凯,每一个都让她头大。 若是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迟早要想办法彻底摆脱这些渣男,而通过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似乎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 但是——萧云珩为什么要帮她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肯定是又要挖坑给她跳! “条件呢?”她也不绕弯子。 见柳月疏这么上道,萧云珩十分欣慰。 “条件就是,与本相合作。” “在本相需要的时候,替本相做事。” 柳月疏立刻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果然,穿书套路深! 说得好听!什么合作?只不过是看她有些利用价值,所以想先哄住她,等事成之后再卸磨杀驴……不对,她才不是驴!应该叫鸟尽弓藏。 而且,谁知道他要让她去做什么事! 她可真是昏了头了,竟然会考虑这腹黑男的提议……萧云珩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 “多谢萧相美意。”柳月疏扯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假笑,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过这样的小事,我自己就能处理,不敢劳烦萧相大驾!” “既然如此,就当本相没有提过。” 提议被拒,萧云珩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眼底的戏谑反而更深了些。 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只是……刚才本相好歹也算为殿下解了围,殿下就不打算……表示一下?” 柳月疏:“???” 刚才不是还装的温柔体贴吗?怎么一转脸,就成了一副做出好大牺牲、讨要好处的嘴脸! 她打定主意要赖账,嘴上却假惺惺地说:“放心,本宫一向知恩图报,日后一定……” “日后是什么时候?本相可没什么耐心。”萧云珩打断她,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心虚的模样。 柳月疏咬紧了后槽牙……看来画大饼对这男人不管用啊…… 刚才谈合作没谈成,这会儿改成威胁了?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让他图谋的啊?这么抓着她不放…… 萧云珩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小人儿瞬间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面上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谁让她在他面前总是故作严肃。 这一紧张起来,看着还挺可爱。 “走吧。”挑逗完她之后,萧云珩的语气又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索要报答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嗯?”柳月疏却被这突然之间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 萧云珩撑开伞,示意她赶快进来:“太后寿宴快要开始了。” 柳月疏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是有正事呢! 她松了一口气,赶快钻入伞下,心里却越发忐忑。 因为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旁边这个男人了…… 两人重新步入细雨中,朝着楼船走去。 凉风下,并不算宽阔的伞面,无法将所有斜飞的雨丝阻挡在外面。 但柳月疏却突然发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雨丝似乎在逐渐减少。 她侧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萧云珩手中的油纸伞向她这边倾斜了过来。 第37章 处处都是破绽 再抬眼看身旁的男人,依旧目视前方,侧脸冷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觉。 只是他的右肩已经暴露在雨中,紫色官袍被雨丝悄然打湿,颜色变得深暗,紧紧贴在他挺拔的肩线之上。 而靠向她的那一侧,却被保护的严严实实。沉水香在水气中氤氲开,让人莫名感到心慌。 柳月疏的心跳又没出息地漏了一拍。 下意识挪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的侧脸,也不敢再看那倾斜的伞柄、和男人那被淋湿的肩头。 正当伞下氛围暧昧得可怕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年轻男子清亮嗓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姐姐,你回宫了!”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柳月疏就知道,是小绿茶来了…… 她停下脚步,循声回头。 只见身后,身形纤细的少年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他并未打伞,似乎是跑得太急,月白色衣袍被雨水沾湿了不少,看起来像一簇刚被急雨洗礼过的梨花。 面容精致得如同玉雕,乌黑的发丝和纤长的睫毛上,也都沾满了细密晶莹的水珠,看上去湿漉漉的,可怜极了。 萧云珩的脚步也被迫停下,看着面前不知又从哪冒出来的玉面小公子,握着伞柄的手暗暗收紧。 怎么刚弄走一个,又来一个! 柳月疏没去清虚观之前不是一直深居简出吗?怎么会和这么多男子有牵扯? 柳月疏察觉到萧云珩在微微皱眉,突然想起来这两人似乎还没见过面。 于是她连忙介绍:“萧相,这是谢家的小公子,谢清晏……这位是萧丞相。” 两人闻言,都只是微微颔首,谁也没说话。 谢清晏突然走近了几分,用他那双小鹿般清澈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柳月疏。 “清晏忘记带伞了,能不能与姐姐一起去楼船?” 他的眼尾微微下垂,泛着红,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可怜劲儿。 谢清晏方才撑伞路过这里,一眼就看到了柳月疏的身影。 按理说他现在没必要再和柳月疏打交道了,可不知为什么,看到为她撑伞的萧云珩之后,他就鬼使神差地将伞悄悄扔掉,凑了过来…… 柳月疏听到这突兀的请求,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 只见萧云珩看向谢清晏的目光深沉难辨,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三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变得冷凝。 柳月疏看着谢清晏这只落汤鸡,有些不忍。 但萧云珩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实在是太过明显!比秋雨还要冻人三分!让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助人为乐的念头。 她犹豫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 谢清晏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等她开口,就自作主张地挤了进来,硬是插在了他们两人中间。 “多谢姐姐!” 他挤进来之后,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脸,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萧云珩阴沉的脸色。 伞下的空间原本就不大,现在又突然多了一个人,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柳月疏被夹在两个高大的男子中间,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座冰山,又加上一杯绿茶……柳月疏被这混乱的场面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萧云珩瞥了谢清晏一眼,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这伞站不下第三个人。谢公子若只是为了避雨,本相可以叫个内侍来帮你撑伞。” “站得下!站得下!” 谢清晏像是完全没听出对方话中的敌意,反而还趁机往柳月疏那边又凑了凑,语气中带着祈求:“姐姐,就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柳月疏一脸懵,正在思考如何应对这匪夷所思的场面。 却见谢清晏已经反客为主,伸手就要去接萧云珩手中的伞。 “姐姐别离我这么远,会淋到的。”他语气亲昵,让萧云珩的眸色彻底冷了下去。 在谢清晏即将触碰到伞柄的前一瞬,萧云珩不动声色将手腕微移。 同时身体顺势向左前方迈了半步,调整了一下站位,将柳月疏与谢清晏两人隔开。 谢清晏就这么被他巧妙地挤到伞外。 他刚想发作,就听萧云珩幽幽开口:“谢公子既然想跟着,那就走在后面吧。” 说话间,雨势似乎更急了些。 被挤到后面的谢清晏,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 萧云珩不禁冷笑,这样拙劣的苦肉计还想骗过他?他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然而,身旁的柳月疏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柳月疏见他浑身湿透,嘴唇都有些发白,心下顿时一软:“谢公子,你没事吧?” 这种小伎俩也能被骗,真是没救了……萧云珩强行压下心里那股窜上来的火气,也回头看了一眼谢清晏装出的可怜样。 但很快,就有一些异样引起了萧云珩的注意。 他发现,谢清晏在假装咳嗽时,眼底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冷静的探究神色。 这种眼神,绝不会出现在像他这样的世家贵公子脸上! 萧云珩回想起刚才自己隔开他时,他下意识抵抗的方式和力道。 即使谢清晏已经在极力克制,他也能感觉到那动作之间,似乎残留着训练有素的痕迹……看来这谢小公子,非像看起来那样纤弱无力。 想到这里,萧云珩又不动声色地将他浑身打量了一遍。视线游移间,目光被他腰侧吸引。 在谢清晏湿透的衣衫下,隐约可见其腰侧悬挂着一个不起眼的配饰。 但真正引起萧云珩注意的,是这配饰上系带的系法! 这种系法带着难以察觉的异域风格,他之前在一本书上见到过类似的图片,这种风格似乎来自于……北狄! 谢清晏……大晋第一世家谢氏何时有这样一个人物?萧云珩在脑中快速搜索着关于他的信息。 是了,应该是前些年,谢家从外面寻回来的那个孩子。 那么,他流落在外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呢…… 在柳月疏惊讶的目光中,萧云珩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关心道:“谢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就连谢清晏,也被他这意料之外的举动,弄得有些迷茫。 谢清晏正要答话,却见萧云珩突然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拈起了藏在他外袍下的腰间配饰。 谢清晏吓得面色一白,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的气势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谢公子,”萧云珩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装得不错。” 他目光扫过那配饰,又回到谢清晏脸上,继续说道:“只可惜,演技、力气、还有这小玩意儿……处处都是破绽。” 然后目光一凛:“若是不想被戳破,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第38章 抢了原女主的机遇 谢清晏心中巨震! 萧云珩这是……发现什么了? 虽然不确定对方怀疑到了什么程度,但这句话绝对是意有所指的警告! 看来今日不宜再出现在萧云珩面前了…… 他迅速做出决断,当即退后一步,朝柳月疏勉强笑了笑:“清晏似乎感染了风寒,就不和姐姐一起走了,免得过了病气。” 柳月疏有些不明所以,担心地问:“可你不是没有伞吗?” “没事,”谢清晏面上尽是乖巧,“这里到楼船已经不远了,跑过去淋湿不了多少……清晏先走一步。” 说罢,他就迅速离开伞下,冒着雨快步往楼船的方向走去。 柳月疏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这时,萧云珩已经收回目光,甩了甩刚才碰过配饰的手指,仿佛到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冷冷开口,声音里是明显的嘲讽:“下次发善心前,可以先仔细分辨一下,而不是一听到人家咳嗽就上钩。” 柳月疏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恼火。 谢清晏不就是想蹭个伞嘛,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刻薄吗? 不过她一向是敢怒不敢言的选手,只能把所有吐槽都吞进肚子里。 柳月疏一边走,一边又偷偷瞄了眼身旁的萧云珩,只见他面色如常,手中的伞依旧很稳。 她撇撇嘴,嘲讽完还不是要继续乖乖帮她撑伞,嘴强王者! 片刻之后,楼船华丽雄伟的轮廓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柳月疏一抬眼,便看到一个身着绯红色宫装的女子,正站在楼船门口。 这美女有点眼熟啊,她眯起眼仔细瞅了瞅…… 身姿窈窕,仪态端庄。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隐约看见她鹅蛋脸上的肌肤,细腻如瓷,透出淡淡的光泽。 是柳芸汐!她怎么在这?还这副望眼欲穿的样子……等等! 这雨……这场景……还有身边这撑伞的男人…… 柳月疏心中猛地一咯噔。 刚才被这几个臭男人搅乱了思绪,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把原女主的经典剧情给截胡了?! 那边,柳芸汐等的心里已经有些焦灼。 她今日早早就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守在萧云珩来的路上。想要装作没带伞,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在等待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遇到萧云珩之后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如何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落落大方,还有她那柔美的容颜。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萧云珩的踪影…… 眼看寿宴开始的时辰就要到了,她只能赶快灰溜溜地跑到楼船门口。 没想到刚在门口站稳身形,那个心心念念的紫色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 柳芸汐刚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本想立刻迎上去,却看到萧云珩身边竟然有一位女子! 虽然伞下的女子微低着头,容颜也被伞沿遮住了大半,但那熟悉的素色长裙、还有纤细的身形……分明就是前些日子去清虚观修行的柳月疏! 怎么会是她!这个天煞孤星怎么会在这里?还和萧云珩走在一起! 柳芸汐那残存的理智正在慢慢被震惊吞噬。 尤其是当她看到萧云珩正在为柳月疏撑伞,而两人的衣袂正在行走间相互摩挲时,更是死死掐紧了手中的锦帕。 平日里,萧相不是对女子一向不热络吗?今日为何会允许柳月疏与他同伞,还如此亲密地并肩而来! 不对,萧相怎么可能会主动做这种事情……一定是这个狐狸精! 还以为她自请去道观清修,以后就没办法再作妖了,没想到清修只是个幌子。 她这段日子八成是借着修行的名头,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然后又使出下作的手段来勾引男人! 若是别人就算了,可偏偏是她未来的驸马,萧云珩! 一想到她计划好的伞下邂逅,被这个不速之客横插一脚,柳芸汐眼底的恨意几乎就要汹涌而出! 此刻,伞下的柳月疏早就注意到了那边女子的目光。 感受到对方目光中如同淬了毒一般的狠厉,柳月疏更是冷汗涔涔。 想到自己做的好事,她只能轻叹一口气。 人家配角嗑CP,她这个配角拆CP……这下好了,惹怒女主,以后凶多吉少咯! 她心虚地别开眼,乖巧地埋头走路。 直到看见近在咫尺的干燥地面,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楼船的檐下。 萧云珩还没来得及收伞,就见柳月疏一闪身从伞下钻了出来,迅速与他拉开一个泾渭分明的安全距离。 柳月疏咧嘴一笑:“多谢萧相借伞!此处已经淋不到雨了,再一起同行恐怕会有损萧相清誉,月疏先行一步!” 然后不等他说话,就一溜烟朝着内厅的方向逃窜而去。 身边骤然一空,只留下一小片湿冷的空气,以及一缕极清、极淡,仿佛玉兰揉碎之后散发出的冷香,令男人有些意犹未尽。 呵——有损清誉……刚才同伞时怎么不见她担心。 利用完就丢,倒是果断。 - 楼船静静伫立在太液池畔,连绵的秋雨,给它的朱檐碧瓦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纱。 原本阴暗的船舱内,此刻早已点起宫灯,暖意融融,与外间的湿冷截然属于两个世界。 皇室贵戚、朝廷重臣们大多已按照品级落座,互相之间低声寒暄,言笑晏晏。 珠环翠绕的女眷们此刻也开始陆续入席。 不多时,一位身着淡粉色绫罗长裙的少女,在侍女陪同下走了进来。 她梳着时下流行的飞仙髻,簪着赤金宝石步摇,耳坠珠玉,腕上套着翡翠镯,通身富贵逼人。 其他女眷一眼就认出,这正是贵妃的侄女、兵部尚书家的千金——苏梦。 她生得杏眼桃腮,容貌娇俏,进来后目光便似有若无地扫过席间,与坐在靠后位置的张知文对上了视线。 张知文见到苏梦在看着自己,唇角也扬起一抹温文尔雅的笑意。 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男子,苏梦心里像吃了蜜饯一样甜。 但现在人多口杂,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所以只是回了一个矜持的浅笑,这才走向自己的座位。 落座后,苏梦又回味了一下的暗送秋波。但想着想着,就微微蹙起了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张知文方才那一笑,虽然还是那么温柔,却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热切,多了些不易察觉的疏离…… 应该是她多心了吧……苏梦饮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暂时将疑虑压了下去。 第3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张知文看到苏梦已经入座,便转开了视线,重新盯向入口处,并未像以往那样一直流连。 虽然苏梦的家势显赫,但这些日子,他的心早就被那个女子勾走了…… 即使比起苏梦,他更痴迷于柳月疏,但苏梦这边也不能放弃,所以他才继续与苏梦虚与委蛇。 他可是新科状元,宰辅之才,以后未必不能坐到像萧相那么高的位置…… 一个娇蛮的帮他巩固权势,一个温雅的为他红袖添香,有何不可? 只是现在若是想两边兼得,还是有点困难。所以在这种公开场合,他必须要多加注意,不能与苏梦表现得过于亲密,以免将来落了话柄。 就在这时,宴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众人望去,只见是九公主柳芸汐。 她一身绯红色宫装,衬得肌肤莹白如玉,那明艳的裙摆如晚霞堆叠,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来。 柳芸汐缓步走入厅内,行走间佩环几乎不见晃动,丰润面颊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微笑。 在她走进来之后,席间立刻响起了无数赞叹: “九公主真不愧是贵女之中的典范,一举一动都仪态万方。” “是啊,不仅人长得好看,还温柔端庄、知书达理……” 柳芸汐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得体。 然而,正当她还沉浸在周围人的注视当中时,所有人的视线却不知为何倏地从她身上移开,齐刷刷地转向了入口处。 柳月疏进来后,先是掸了掸衣袖上的水珠,然后又在心里抱怨起这鬼天气。 一抬头,却发现席间的人都在看她! 她其实并没有特意打扮。 考虑到现在还在带发修行,她甚至只穿了一身雪缎云纹的素锦宫装。减去所有的繁复刺绣,只用玉带束腰,款式简约到极致。 但正是这样自在随性的设计,反而更显出她如柳枝一般纤细的腰肢,与挺拔修长的身形。 还有她那半挽的青丝,如墨色瀑布般垂在身后,只用一根通透的白玉簪松松固定,灵动而飘逸。 但最令人惊艳的,还是她的脸。 略施粉黛,肌肤就已经如初雪一般纯净无暇。再加上一路行来,染上几分嫣红,清冷之中又透出一种娇媚。 虽然柳月疏已经极力低调,但一出现,那通身的出尘神韵,以及那张未加修饰就已倾国倾城的脸,瞬间像一道清冽月光,驱散了厅内略显庸俗的脂粉气! 整个寿宴厅内有那么一刹那,彻底安静。 连柳芸汐那身精心打扮的绯红色,在这抹白色清辉之下,都瞬间显得有些刻意和俗套。 感觉到那些原本属于她的目光,现在正在炽热地投向那个她讨厌的女人……站在一旁的柳芸汐,再也维持不住脸上完美的笑容。 她的手指在袖中暗暗收紧,精心保养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而柳月疏却被这齐刷刷的注视搞得有点发毛。 社恐症犯了的她,现在只想赶快从众人的目光中逃走,找个位置坐下吃饭。 这段小插曲,很快便在悠扬的丝竹声中,被人抛之脑后。 柳月疏穿过那些明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刻意在角落里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反正自己也不是主角,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然度过这次寿宴。 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果盘,柳月疏口中津液横生。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就在她的银箸即将碰到那片诱人的蜜瓜时,青色官袍的下摆又翩然而至,好死不死地停在了她的食案前。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又来了! 柳月疏有些无奈地抬起眼,果然是张知文那张白净俊朗的脸。 男人脸上带着自认为风度翩翩的笑容,完全不知道柳月疏已经在心里将他鞭尸了千百回。 其实张知文自己也有点懵。 他原本计划得好好的,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他应该稳坐席间,与苏梦保持距离,同时远观六公主,维持一个清高才子的形象才对。 可一看到柳月疏独自坐在这边,一副动人模样,他的脚就像是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 这女人,似乎有种莫名的魔力,吸引着他飞蛾扑火。 不远处,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张知文的苏梦,看到这一幕,顿时气得脸都歪了。 怪不得!怪不得张知文近日对她冷淡敷衍了许多,原来是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六公主勾走了魂! 真是个狐媚子!都去道观清修了还不安分!还跑回来抢她喜欢的男人! 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一直暗中观察的柳芸汐眼中,她心里冷笑,面上却并不显露。 柳芸汐状似无意地感叹:“那边那位青色官袍的男子,是这次的新科状元张知文张大人吧?”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位贵女听见。 大家都将目光转向柳月疏所在的角落。 “连这样的博学之才,竟然也拜倒在了六姐姐的石榴裙下。”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轻轻叹息一声,“六姐姐可真是受欢迎呢。” 听到这话,周围与苏梦相熟的贵女,眼神立刻开始在柳月疏与苏梦身上来回游移。 毕竟京城贵女的圈子又不大,若是哪家小姐与哪位公子相熟,很快就会在周围人之间传开。 苏梦看见张知文对那贱人献殷勤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再听到这煽风点火的话,看到姐妹们异样的眼神,更是觉得面上无光。 她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虽说也是公主,但既无才学,又不通礼仪,只是有几分姿色而已,有什么好的。” 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柳芸汐:“不像殿下您,不仅深得陛下与太后的宠爱,背后还有崔氏一族的支持,可是我们所有贵女的典范呢!” 她这话既发泄了自己的不满,又顺便讨好了柳芸汐,让柳芸汐十分受用。 但柳芸汐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她眼波一转,瞥见入口处又进来一人。 那人身着湖蓝色圆领袍,腰间的八宝攒珠带晃得人眼花——正是威武侯世子李承瑞! 他一进来就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看到这情形,柳芸汐立刻计上心头。 她压低声线,附在苏梦耳边:“苏妹妹怕是有所不知吧?听说六姐姐之前属意李世子,若不是因为意外,两人现在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成亲了。” “什么?!”苏梦果然大吃一惊,眼睛都瞪大了,“原来他们两个之前还有一腿!这宫里的密辛可真不少!” 苏梦立刻觉得抓住了柳月疏更大的把柄,语气都开始变得鄙夷:“没想到六公主竟是如此水性杨花之人!都有了李世子,还来勾搭我的张……勾搭张公子!” “不行……不能让她如愿!” 她越想越气,眼看李承瑞越走越近,直接叫住了他:“李世子!你莫不是在寻六公主?” 第40章 你更喜欢谁? 李承瑞正在寻找自己的席位,顺便搜寻柳月疏的身影,突然被叫住,愣了一下,看向苏梦。 “喏,在那边呢。”苏梦朝着柳月疏和张知文的方向努了努嘴。 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不过……人家现在身边可有别人在,好像……不太需要你呢。” 李承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柳月疏。 而柳月疏面前站着的那个青衣男子,不就是那日在藏书阁与柳月疏一同探讨学问的张知文吗! 在清虚观纠缠不放就算了,竟然连太后寿宴上都穷追不舍!这小子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承瑞感觉一股邪火瞬间直冲头顶! “对了,”苏梦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故意添上一把柴,“之前李世子不是差点就成了六公主的驸马吗?怎的才这些时日,六公主就移情别恋了?” 这句话一出,李承瑞更是感觉好像被人被扇了几个耳光。 那穷书生有什么好的,竟然让柳月疏这么快就将她抛之脑后! 他得不到的女人,别人也别想轻易沾手! 李承瑞阴沉着脸,朝柳月疏和张知文的方向走了过去。 湖蓝色的衣袍因为动作太大而带起一阵风,肉眼可见的怒气冲冲。 那边,正绞尽脑汁想跟柳月疏搭话的张知文,突然感觉到身后逼近的压迫感,疑惑地转身过去。 在张知文转过去的空隙间,柳月疏也看到了冲过来的李承瑞。 她看着李承瑞那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又瞧了一眼旁边并不打算离开的张知文,就知道今天这饭是吃不安生了! 李承瑞过来的姿态十分高调,自然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周围人一看见这情形,也都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将目光转了过来,准备看一场好戏! 只见李承瑞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用肩膀撞开正要说话的张知文。 他强势地插到两人中间,对柳月疏说:“公主,寿宴上人这么多,你怎么能与这这穷书生如此亲近!若是让别人看见,会误会的!” 李承瑞的语气中尽是指责,还有一股自以为是的占有欲。 不知道的人听见这话,恐怕还以为他已经是柳月疏的驸马了呢! 张知文被李承瑞撞得一个趔趄,又听见对方张口闭口称他为穷书生,脸色瞬间铁青。他寒窗苦读多年,最恨旁人拿他的出身说事。 他当即就要反驳,但感受到周围投来的视线,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柳月疏,还是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 于是只能强压下怒火,冷冷地瞪了李承瑞一眼。 柳月疏原本还担心这两人会不会掐起来。 但转念一想,李承瑞这家伙来得正是时候啊!她正愁没借口打发走黏糊糊的张知文呢!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李承瑞,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流露出一种仿佛被张知文纠缠已久、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李承瑞立刻捕捉到了她细微的眼神。 这求助一般的眼神,瞬间点燃了他的表现欲。 “张知文!”李承瑞将张知文向后逼退一步,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没看到公主根本不想理你吗?识相的就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柳月疏抿了抿嘴,在心里默默给李承瑞点了个赞:对!就是这样!咬走他! 张知文被李承瑞这么一威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知道现在立刻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旁边有许多人看着,而且他也确实不想在柳月疏面前失态。 但他心里实在是不甘心! “李世子此言差矣。”张知文挺直了腰板,虽然气势稍弱,但文人那股倔劲上来了。 “我是来找公主探讨诗文的,公主都没发话,你有什么资格赶人!” 李承瑞嗤笑一声:“探讨诗文?就你写的那些矫揉造作的东西,也配在公主面前卖弄?公主喜欢的可不是你这种类型!” “你!”张知文气得脸都红了,“李世子怎能如此粗鄙!公主喜欢何种类型,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承瑞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柳月疏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公主你来说!你更喜欢谁?是我还是他这个书呆子?”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甚至一把抓过柳月疏的手腕,想让柳月疏也附和他。 柳月疏:“!!!” 盯着手腕上突然出现的大猪蹄子,柳月疏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没想到张知文会比想象中还要固执,更没想到自己会玩脱了! 不远处的苏梦与柳芸汐看到这场景,也是脸色一变。 尤其是看到张知文竟然为了柳月疏,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李承瑞争执,苏梦的一口银牙都在暗暗咬紧……这女人怕不是狐狸精转世?竟然能将张知文迷成那个样子! 柳月疏可不想跟这两人扯上一丁点关系,她赶忙甩开李承瑞的手:“李世子,请自重!” 连脸色都冷了下来。 看到她这反应,李承瑞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张知文也愣住了。 他们看着瞬间气场全开的柳月疏,一时忘了继续争吵。 “哟!这儿真热闹!” 正当这边气氛变得有些僵持的时候,一个轻佻欢快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他们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穿着鹅黄色团花锦衣、摇着描金折扇的公子哥正在欢快走来。 这男子面容俊朗,但是却带着几分稚气。 他笑嘻嘻地挤进来,露出的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十分活泼。 他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柳月疏,露出惊讶表:“哎呀,这不是月疏妹妹吗?好久不见,差点没认出来!” 柳月疏看着这张陌生的笑脸,有些茫然地皱起眉。 这是哪来的柠檬成精了?还摇扇子,装什么风流才子…… 李承瑞正恼火,见来人更烦:“赵明凯?你来凑什么热闹!” 赵明凯! 柳月疏脑子立刻响起警报! 这不是那个骗光原主嫁妆钱的青梅竹马!渣男三号吗! 她揉了揉眉心,看来今天不应该叫太后寿宴,应该叫渣男团建! 赵明凯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此处的紧张气氛。 他唰的一下合起了折扇,然后用扇子指了指脸色难看的李承瑞,还有神情不虞的张知文。 嬉皮笑脸地对柳月疏说:“月疏妹妹,他们俩这是给你献殷勤呢?哎呀,妹妹如今出息了,这么受欢迎!” 语气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第41章 生着气还要帮她解围 “……” 柳月疏看着赵明凯那憨憨的、似乎根本没搞清楚状况的模样,突然有点怀疑原著的剧情是不是出错了。 这看起来就是个被家里宠坏了、脑子不太灵光、并且又爱凑热闹的纨绔子弟……骗钱骗感情那种高段位操作,是他能玩得转的? 她有些纳闷儿,原主到底是怎么被这个逗比骗光嫁妆的? 李承瑞已经被赵明凯这话气炸了:“赵明凯!你胡说什么!” 就连一向注重仪态的张知文,也皱紧了眉头,因为他一向厌恶这种轻浮纨绔的做派。 这下好了,柳月疏从被两个男人围住,到被被三个男人围住。 一个怒气冲冲,一个阴沉着脸,一个嘻嘻哈哈……再加上四周好奇的目光,她感觉自己此刻像一只被围观的猴子。 就在她准备深吸一口气,把这仨货一起喷了再说的时候—— 一个浑厚的声音穿透喧闹,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 这声音有点耳熟?柳月疏和另外三人几乎是同时循声看过去。 只见裴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几步开外。 可能是因为今日要参加宫宴,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穿着便于行动的修身劲装,而是换上了深色的武将官袍。 袍服挺括,上面用金线绣着猛兽的纹样,衬得他身姿愈发高大魁梧,肩宽背阔。 头上的银冠也换成了更加正式的进贤冠,眉宇间少了几分粗犷野性,多了些冷硬威严,与平日那笨拙炽热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围了一圈的三个男人,那无形的威压,使得在场的三人都开始紧绷起来。 最后,他的视线在柳月疏清丽的脸上短暂地停了一瞬,便移开了,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不知为什么,与裴琰视线相接的时候,柳月疏感觉心里莫名一虚。 “太后与陛下已经行至楼船外,寿宴即将开始,诸位还要继续在此喧哗吗?” “要不要本将军禀明陛下,另外再设一席,供诸位畅谈?”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却好像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周围几人瞬间噤声。 李承瑞和赵明凯最先退却,他们一个是威武侯世子,一个是靖国公侄孙。 平日里胡闹些也就罢了,若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被镇远将军以喧哗失仪为由捅到御前,那丢的可不只是自己的脸,更是威武侯府和靖国公府的脸面! 两人顿时噤若寒蝉,快速离去。 张知文也是个识时务的,知道现在绝非继续攀谈的好时机。尽管心有不甘,他还是悻悻然退开一步,拱手告辞。 讨厌的家伙们散去,柳月疏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裴琰。 刚才的尴尬场面应该都被他看到了,还有之前在马车上的误会…… 他刚才帮自己解了围,应该没有真的生气吧? 柳月疏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跟他解释一下,至少道个谢。 可还没等她开口,裴琰就面无表情地抱拳告退。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武将那边的坐席走过去,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柳月疏默默合上已经张开的唇,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全都噎了回去。 她看着裴琰这一反常态、十分疏离的样子,就知道这次真的把大佬惹生气了。 不过……生着气还要帮她解围,还真是符合裴琰的作风…… 现在裴琰也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面前的果盘上……太好了!终于有时间吃刚才心心念念的蜜瓜了! 柳月疏夹起一块蜜瓜放入口中,轻轻咀嚼,清甜的汁水瞬间爆开,驱散了方才的烦躁和闷热。 她鼓着腮帮子,沉浸在甜蜜的享受里,却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在被一个微妙的视线注视着。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发现不远处,萧云珩不知何时已经坐下了。 男人姿态闲适,指腹正在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仿佛在欣赏上面的釉色。 但柳月疏非常确定!前一秒,他的目光绝对是落在自己这个方向的! 更让柳月疏心里发毛的是,当自己看到他时,他又能迅速将目光转向别处,头顶就像长了眼睛似的!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心大如她,很快就把这点小插曲抛到了脑后,继续埋头狂炫果盘。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广泽公公尖细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皇上驾到——!” 厅内瞬间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柳月疏也赶紧咽下最后一口瓜,跟着众人一起站起来。 她偷偷抬眼望去,在一片安静的肃穆中,太后与晋宣帝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缓入内。 太后今日穿着一身极为庄重的绛红色缂丝宫装,衣料上的凤凰纹样,在暖光下流转着耀目的光泽。 她面容保养得很好,满头银丝也梳得一丝不苟,通身的气度沉淀着岁月与权力赋予的从容与威仪。 两人在宫人的服侍下,于最高处的主位落座。 “恭迎太后娘娘,恭迎皇上——”殿内众人齐声行礼,声音整齐划一。 太后微笑着微微抬手,声音温和:“诸位不必多礼,都坐吧。” “谢太后、皇上!” 大家再次落座,丝竹声适时响起,宫人们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各席之间,开始布菜添酒,寿宴正式开始了。 寿宴热闹正酣,按照惯例,大家开始依次向太后敬献寿礼。 各种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层出不穷,引来赞叹声不断。 柳芸汐看准时机,起身出列,盈盈拜倒在太后与晋宣帝面前。 “芸汐恭祝皇祖母凤体安康,福寿绵长。特献上松鹤延年玉雕屏风一扇,聊表孝心!” 话音刚落,四名宫女就抬上来一件被明黄绸缎覆盖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宴厅中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这物件上。 随着明黄色绸缎落下,满场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这是一扇近一人高的紫檀木嵌玉屏风,屏风主体竟然是由一整块极为罕见的极品白玉雕琢而成!不仅玉质温润无瑕,雕工也是精湛绝伦,仙山呼之欲出,仙鹤栩栩如生。 就连作配的紫檀木框上,都镶嵌着珍珠、玛瑙、绿松石等宝石,还拼成了吉祥的纹样。 整座屏风在宫灯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太后看着这贵气逼人、又不失高雅意境的寿礼,露出欣慰的笑容。 连连点头称赞:“芸汐有心了,此物精妙绝伦,哀家甚是喜欢!” 柳芸汐这份重礼一拿出来,瞬间就将寿礼的档次提升到了一个难以超越的高度。 剩下还没献礼的人都开始犹豫起来,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的礼物,和这座华贵到极点的屏风一同出场。 但坐在角落柳月疏并没有考虑这些。 她只是看着这珠光宝气的屏风,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原书女主,出手就是不一样!这屏风……得多少钱啊…… 坐在不远处的苏梦,看着一直默默吃喝、毫无表示的柳月疏,心中尽是鄙夷。 看她这没出息的样子,想必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九公主的礼物刚刚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柳月疏若是在此刻拿出她那蹩脚的礼物,定然会贻笑大方! 这样有名无实的公主,也敢跟她苏梦抢男人。 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 第42章 狗血三角恋 想到这里,苏梦开始在席间调笑:“九公主的礼物这么好,那六公主的礼物想必也不会差!” “不知是何等稀世珍宝,殿下何不赶快拿出来,好让我们开开眼!”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自然也包括坐在角落的柳月疏。 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位贵女都将目光飘向了柳月疏。 而刚将一块杏仁酥送入口中的柳月疏,闻言也是动作一顿。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苏梦。 一身娇俏粉衣、容貌明艳……可这人是谁啊?突然cue她干嘛? 于是柳月疏哽着脖子将杏仁酥咽下,然后低声向旁边一位贵女打听:“说话的这位粉衣女子是谁啊?” 那贵女面上保持着恭谨的微笑,低声回道:“这是兵部尚书的千金,苏梦,也是苏贵妃的侄女。” 心里却难免掠过一丝轻视:连京中贵女都认不全,这位六公主平日应该没什么机会出来交际。看来真是如传闻中所说,是个不受宠的公主。 原来是苏贵妃的侄女,苏梦。 原著里,后来张知文不就是因为攀上了她,才给原主饮食里下毒的吗? 幸好现在她们还没有变成情敌……都是姐妹,还是友好一点比较好…… 柳月疏看了看门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帘,对苏梦说:“苏小姐别急,本宫的礼物还要再稍等片刻。” 真不是她故意要卖关子,的确是因为这礼物的呈现需要一些时机! 苏梦见她面对自己的调侃,依旧语气温软,就想起了宫中关于六公主怯懦无能的传闻。 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原来是个软柿子…… 苏梦唇角的嘲讽之意更浓了:“哦?还要等?莫非是礼物不够珍贵,见了九公主的屏风之后自惭形秽,所以故意拖着不敢拿出来了?” 说话间,她用手帕掩嘴轻笑。一股药香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扬起,往周围四散开来。 周围的贵女闻到后,小声问她:“这是什么味道?还挺特别的。” “这是香丸,有静气宁神之效。” “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是朋友送的。他特意调配,市面上买不到的……”苏梦一边解释,一边得意地看向柳月疏那边。 哼!张知文最关心的人只有她,对那柳月疏只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 柳月疏虽然离得远,但也闻到了那边传过来的药香。 这味道……有点熟悉啊?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循着香味来源看过去,最后落在了苏梦腰间悬挂的一个金丝镂空熏球上。 熏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里面丝丝缕缕的香气也更清晰地逸散出来。 柳月疏想起来了! 这不是前一段时间,在藏书阁里第一次见到张知文时,张知文想要献给她的安神香丸吗! 当时她没要,转头就挂到苏梦身上了?还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这下,柳月疏总算明白了,怪不得苏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时不时瞟她,现在又突然跳出来针对她……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这张知文应该是一边钓着苏梦,一边又不知抽什么风,跑来骚扰她,结果害她被苏梦当成了假想情敌! 淦!原来是狗血三角恋引发的狗血宫斗剧情! 看来今天是是躲不过了……硬着头皮上吧! 柳月疏脸上原本的温和与随意,瞬间消失殆尽。 “准备的礼物不够珍贵……见了九公主的玉屏风后自惭形秽,不敢拿出来了……苏小姐这话,倒是让本宫听不明白了。” 在苏梦得意的目光中,她慢慢重复了一遍苏梦的话。 音调平稳,却带着一种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冷意。 她微微侧过头去,目光看似不解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苏梦脸上:“皇祖母寿辰,我们这些晚辈献礼是为尽孝心,心意到了便是最好,何时竟需与人攀比珍宝价值了?” 然后语气一转,带上佯装出来的惊讶:“难道在苏小姐眼中,皇祖母是那等只重外物、不重心意的肤浅之人?” 苏梦哪敢接这话!在太后寿宴上说太后的不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这柳月疏看起来不露锋芒,没想到一张口就是颠倒黑白! 在周围人的注视下,苏梦面上立刻因为极度的羞怒,而涌上不正常的红晕。 她慌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不要曲解!” “本宫只是实话实说。”看她气急败坏,柳月疏反而更冷静起来。 “刚才苏小姐一直盯着本宫的礼物是否珍贵,价值几何……若不是在心里将礼物价值与孝心轻重画了等号,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苏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周围一片寂静。 那些原本等着看六公主笑话、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贵女们,此刻都收敛了脸上看戏的神情,暗暗交换着惊讶的眼神。 这位六公主……言辞好生犀利! 不仅能说会道,而且还句句在理,堵得苏梦哑口无言! 完全不像传闻中那般怯懦无脑! 一直在旁边静静观战的柳芸汐也微微蹙起了眉,看向柳月疏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警惕和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这个六姐姐,自从预言一事过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越发让她捉摸不透了…… 柳月疏并不打算与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于是也见好就收。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门外,见雨声似乎比刚才更密集了一些,语气淡然地对苏梦说:“快了……苏小姐若是对本宫的礼物实在好奇,不妨再静心等待片刻。” 柳月疏的气定神闲与苏梦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梦被她这故作轻松的样子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不甘地坐了回去。 周围人虽不再说话,但他们的好奇心也被彻底吊了起来。 不知六公主到底准备了一份什么样的寿礼,竟然还需要等? 楼船上,大多人都沉浸在一种微醺的欢快氛围中,而柳月疏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外面的连雨。 幸好没等多久,雨声就开始变大,落下的不再是细丝,而是变成了黄豆大小的密集雨点。 敲打在头顶的琉璃瓦上、登船的汉白玉阶上,声势渐起。 恰在此时,又一波献礼的高潮暂告段落,殿内出现了片刻的间隙。 柳月疏深吸一口气从容起身,走到中间福身浅拜:“皇祖母,月疏也有一份特别的寿礼想要献给您。” 第43章 献礼被骑脸输出 她的举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刚才她与苏梦的那场交锋,已让不少人对她改观,并且心生好奇。此刻见她主动献礼,原本一些正在低声谈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连坐在上首附近的萧云珩都微微挑眉,放下了酒盏,深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而武将席位那边的裴琰,心里虽然还没有完全消气,却还是不由地坐直了身体,悄悄盯着立在中间的倩影。 太后被哄得正高兴,见是她,笑着点头:“哦?月疏也有心意要献?快呈上来让哀家瞧瞧。” 柳月疏转向殿外,扬声道:“抬上来吧。” 几名内侍颤颤巍巍抬着一个被鲜艳红绸覆盖的物件,走了进来。 那物件似乎有些分量,形状也略显奇特,但却被红绸遮得严严实实,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红绸上,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大家都在猜测着这六公主究竟准备了什么。 柳芸汐看着那被红绸覆盖的物件,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苏梦更是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等着看笑话。 柳月疏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走上前,拉住红绸一角,微微用力—— 红绸滑落。 霎时间,一套造型古朴大气的琉璃编磬,呈现在众人眼前。 磬架由乌木制成,沉稳厚重。架上悬挂的磬片,并非常见的石制或玉制,而是以透明琉璃精心烧铸而成,色泽深沉,内里似乎有流云暗涌。 每一片磬片的边缘,还刻着细密的云纹与寿字纹,与今日寿宴的主题相呼应。 然而,与寻常编磬不同,这套琉璃编磬的上方,还多了个凹槽与许多滴漏。用了相同的琉璃材质,与磬身融为一体,显得既奇特又和谐。 殿内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是编磬啊……还是琉璃所制,倒是罕见,算得上一份厚礼。” “看着是挺雅致,可比起方才九公主的礼物……还是差了点意思……” 太后面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容,点了点头:“琉璃磬,哀家倒是头回见,月疏有心了。” 太后的语气中虽然带着嘉许,但比起刚才对玉屏风的惊艳,显然平淡了许多。 柳芸汐见状,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她柔声开口,声音温婉动听,却开始给柳月疏挖坑:“六姐姐这琉璃编磬很是特别,只是……似乎没见乐师?难不成,六姐姐要亲自为皇祖母演奏一曲?” 她这话一出,许多人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宫内的人都知道,六公主柳月疏于音律一道上……实在是平平无奇,甚至可说是一窍不通。 在这样隆重的宴席上亲自演奏,若是出了差错,那丢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脸面,而是将整个皇家的颜面都丢尽了! 柳芸汐知道柳月疏定然不敢亲自演奏,但她就是要明褒暗贬,要把柳月疏架在火上烤! “六公主这是露怯了吧?”苏梦见状也立刻抓住机会,开始添油加醋,“若是技艺不精,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事小,若是扰了太后娘娘的雅兴,那可就不好了!” 她这话可以说是极其刻薄无礼,太后听到后,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但太后认得苏梦是苏贵妃的侄女,从小娇惯任性,所以也不好过多苛责。 不过有一点她们说的没错,一般选择送乐器的人,都会奏上一曲,在众人面前展示它的音色。 柳月疏既然没有准备乐师,难道真的要亲自演奏不成? 太后的目光带上了些许疑虑,看向柳月疏。 看情况已经发展成这样,晋宣帝的目光也带着询问、落在了自己这个六女儿身上。 情况似乎变得有些尴尬,裴琰并不通音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而萧云珩的则是定定地看着柳月疏……若是这女人向他求助,哪怕是只有一个眼神……他也不是不能考虑帮她一下……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柳月疏,却并不以为然。 她知道柳芸汐与苏梦这是故意想要为难她。 但……她们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没有准备乐手,也不意味着她要亲自上去演奏! “我想九妹妹和苏小姐应该是误会了。”柳月疏不慌不忙地开口。 “此磬名为万寿磬,其妙处在于它的音律不是依靠乐师敲击,而是依靠……天赐。” 说最后两个字时,她稍稍加重了语气。 同时,抬头望向楼船外那哗哗作响的滂沱雨帘。 “天赐?” 这两个字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起大家的纷纷低声议论。 萧云珩看了一眼这琉璃编磬,又随着她的视线方向瞧了一眼外面,立刻心下了然。 鬼主意倒是挺多,知道若是从礼物的贵重方面入手,必然拼不过那些实力雄厚之人,所以选择剑走偏锋……还算有点脑子! 柳芸汐此刻也大概猜到了柳月疏的法子。 她在心里暗恨自己竟然这样后知后觉!被这诡计多端的女子拉出来遛了一圈,白白下了脸面! 裴琰则是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只要公主自己有办法,他就放心了。 只有苏梦压根没反应过来,反而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一般,继续抓紧机会嘲讽柳月疏: “天赐!六公主的意思是,要等老天爷来为你奏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柳月疏看着她那肆无忌惮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能理解苏梦对她有很大的敌意,毕竟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 但是!理解并不代表接受! 冤有头债有主,说到底,这完全是渣男张知文的问题,又不是她的!凭什么她来买单! 刚才忍了一次,是懒得计较。可现在,这蠢女人都骑脸输出了!要是再忍下去,她柳月疏以后还怎么混! “苏小姐!”柳月疏转过头去直视着苏梦,目光锐利,声音陡然提高。 众人的窃窃私语,都被她这突然的一声压了下去,大家的注意力也被再次拉回到她这边。 “刚才我还没有献礼之前,你就借关心寿礼的价值,暗中嘲讽皇祖母。” “现在更是当面贬低寿礼,对皇祖母不敬!言语间丝毫不顾皇家威严与皇室体面,该当何罪!” 第44章 引天雨为贺 苏梦一下子就被柳月疏这架势给镇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逞了一下口舌之快,怎么就上升到要被定罪的高度了! “你血口喷人!”苏梦慌忙辩解,“陛下明鉴!太后娘娘明鉴!臣女绝无此意!是六公主她污蔑臣女!” 她惊慌失措地看向主座之上的晋宣帝和太后,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此刻,晋宣帝的脸色也已经沉了下来。 他本就对苏梦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礼有些不悦,此刻听到柳月疏这番话,更是觉得刺耳。 “苏梦,”晋宣帝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在太后寿宴上喧哗失仪,这就是你兵部尚书府的教养吗!” 天子一怒,威压顿生。 苏梦吓得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浑身都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般。 苏梦的父亲——兵部尚书苏彦昂,一看情况不对,也立刻出来求情:“陛下息怒!小女心思单纯,绝无恶意。只是过于心直口快,冲撞了太后娘娘与六公主……都怪老臣疏于管教!” 苏彦昂一边说,一边看向坐在太后下首的苏贵妃。 苏贵妃明白自家哥哥的意思,是想让她帮着一起求情,但是她此刻脸色也不太好看。 刚才她就看出来苏梦想找柳月疏的麻烦,这才冷眼旁观。 没想到她这个侄女,竟然如此蠢笨!不仅被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耍得团团转,还把麻烦找到她这里来了! 但毕竟是自己人,又不能完全不管…… 于是苏贵妃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柔和的笑意,起身向皇帝和太后行礼。 “陛下息怒!太后娘娘息怒!梦儿年纪小,没有理解六公主寿礼中的巧思,这才口无遮拦,绝非是对太后不敬。臣妾代她向太后娘娘和六公主赔个不是。” 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将御前失仪的罪责大事化小。 太后瞥了贵妃一眼,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身处后宫多年,她自然看得出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今日是她的寿辰,她也不想太过追究,平添晦气。 晋宣帝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但他见太后并未说话,就知道太后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刚才苏贵妃也出来说情,他也不好太过拂了爱妃的面子。 晋宣帝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苏梦,思索片刻,沉声道:“罢了……就罚苏梦在府中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学学规矩!” 这惩罚已经算是很轻了。 苏梦听后如蒙大赦,赶紧跪下谢恩:“臣女谢陛下开恩!谢太后开恩!” 然后自觉丢脸,灰溜溜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不敢再去看柳月疏。 太后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丝毫不在意刚才的小插曲。 她将目光转回到那琉璃做的万寿磬上,笑着对柳月疏说: “六丫头,既然你说此万寿磬是依靠上天来演奏,那便让我们瞧瞧它的玄妙之处。” “是!” 柳月疏不再多言,直接指挥内侍们将万寿磬抬到大门口,轻轻放置在檐下。 然后唇角微扬:“请皇祖母与诸位一同静听——天赐的声音!” 话音刚落,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 雨水落在屋檐上汇集以后,注入到万寿磬上的琉璃凹槽中。凹槽中的雨水再通过设计好的滴漏,滴落在大小不一、厚度不同的磬片上…… “叮——” “咚——” …… 清脆、空灵、高低错落的磬音,竟然就这样被雨滴敲击了出来! 并且,雨水敲击出的,并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一曲节奏悦耳、寓意吉祥的古调——《天泽万寿曲》! 这磬音穿透雨幕,仿佛与雨声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空灵清澈,洗涤人心,听起来如同来自天外的神圣乐章!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天籁之音惊呆了! 柳月疏也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满意的微笑。 之前她在为送什么寿礼而苦思冥想的时候,发现天色不太对,知道秋季的连雨天要来了。 于是特意请教了乐师与巧匠,在编磬上方加上滴漏。用滴漏的位置与尺寸来控制音高,制作出这个独一无二的万寿磬。 并且提前进行精密的计算和调音,使得只要凹槽中汇集有足够的雨水,就能自发演奏出《天泽万寿曲》! 柳月疏在唯美祥和的雨磬声中,向太后深深一拜: “此乃天降甘霖,为您奏响的寿乐!孙女儿献上万寿磬,愿皇祖母的福寿如这甘霖一般,润泽万物、绵长无尽!” 众人先是听了这仙乐,又被柳月疏这番讨巧的说辞所打动,纷纷赞叹: “用雨水来演奏编磬,妙啊!” “怪不得六公主要等,原来是需待一个雨势渐起、雨滴渐密的时机……” “如此孝心!如此巧思!真是无人能及!” …… 而太后脸上最初的惊讶,此刻早已经化为了惊喜。 “哀家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乐音!没想到六丫头竟然能以如此奇巧的办法,引天雨为贺!” 她忍不住连连称赞:“这份寿礼,当真是今天的头一份!” 柳月疏的寿礼得到了太后的肯定和称赞之后,一时间,各种附和的赞叹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恭喜太后得此至宝!” “天佑我晋!此乃祥瑞之兆啊!” “六公主殿下真是蕙质兰心……” ……有发自内心的、也有带着羡慕与嫉妒的…… 而柳芸汐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夸赞,脸色苍白。 原本她以为自己耗费重金寻来的玉屏风,一定能夺得头筹,成为全场的焦点! 没想到,却莫名其妙的上演了一出天雨奏乐的奇景!抢了她的风头! 更让她生气的是,这份颇有巧思的寿礼,竟然是柳月疏想出来的! 又抢她的男人,又抢她的风头……这柳月疏处处与她作对,当真是讨厌至极! 苏梦更是彻底蔫了。 她缩在座位上,感觉自己刚才的每一句嘲讽,此刻都变成了一记记耳光,抽在她的脸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六公主和她那神奇的万寿磬。 无人注意到,席间有一个座位,已经空了许久—— 第45章 宫里有北狄的奸细 刚才寿宴开始前,李承瑞被裴琰赶回到座位后,只觉得颜面尽失去。 他心中满腔的愤懑难以纾解,只能借酒浇愁。 一连灌了好几杯酒下肚,酒劲上涌,弄得他头脑都有些发晕。 再加上此刻尿意也变得急促起来,李承瑞只好愤然离席,准备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他出了宴厅之后,一路踉跄着走向船尾…… 船尾这边偏僻安静、雨声淅沥,就连光线也比刚才昏暗许多,只有几盏防风灯在檐下摇曳。 他摸到一处堆放缆绳和杂物的阴影里,正准备小解,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姿态鬼祟! 那两人躲在暗处,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李承瑞醉眼朦胧,摇摇晃晃地扯了扯嘴角。 肯定又是哪个宫的宫女和侍卫,或者是哪个府的小姐和公子……借着寿宴的机会,溜到这里偷情。 他懂!他可太懂了! 毕竟他自己就常干这种事…… 为了给这对儿野鸳鸯留点空间,李承瑞决定再找个别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他转身,那边的声音就隐约传来。 似乎……是两个男人! 李承瑞的酒醒了一点。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悄悄挪近几步,借着杂物隐藏身形,往那边偷看。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其中一人穿着内侍的衣服,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而另一人,则完全被挡住了。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男子 他离得太远,又有雨声干扰,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李承瑞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似乎有“龙脉”,“北狄”这样的字眼…… 李承瑞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难道他们悄悄聚集在这里,是在密谋与北狄有关的事情?难道……宫里有北狄的奸细! 李承瑞越想越害怕,心脏开始狂跳。 他下意识后退,恐惧驱使着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但下一秒,一个更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 若他能抓住北狄奸细!可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啊! 不仅陛下会重重嘉赏,朝堂上也不会再有人敢小瞧他们威武侯府!说不定……月疏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对功名利禄和佳人的渴望,在酒精的助燃下,如同野草般疯狂燎原! 他决定再靠近一点,看清楚这两个人究竟是谁! 李承瑞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那两个人影上,完全没留意脚下。 刚迈出一步,脚尖就踢到了一个半埋在缆绳里的杂物。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船尾显得格外突兀! 交谈声戛然而止。 李承瑞原本就心虚,此刻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缩了回去,心脏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但他很快发现,那两人似乎并不打算过来查看一下。 于是他松了口气……风雨声这么大,可能对方压根儿就没有发现他…… 李承瑞还在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 而在船尾阴影处,那两道低语的身影,正看着他藏身的方向,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穿着内侍服饰的男人,眼神一厉。 压低的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我去处理掉!” “不可!”旁边的年轻男子立刻出声阻止。 他快速扫视了一眼周围昏暗的环境,语气异常冷静:“我们易了容,他根本没看清我们的脸。” “他是威武侯嫡子,身份非同一般。若是在这里突然暴毙,朝廷必然会严查,这样一来反而会打草惊蛇,破坏大局!” 那内侍似乎极为不甘,语气急促:“可是!他万一听到了什么……” “不必多说!”年轻男子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赶快回去,不要横生枝节。” 他说完,迅速转身离去,没有再给对方争辩的机会。 那内侍盯着年轻男子消失的方向,眼神中尽是阴鸷。 这些晋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在他看来,唯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杀心既起,便再无犹豫。 那内侍悄无声息地向着李承瑞藏身之处逼近,如同黑暗中潜行的毒蛇…… 杂物堆后,正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李承瑞,又伸出头来偷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两人已经离开。 他刚收回脑袋,就感觉到一股可怖的杀意从身后袭来! 李承瑞浑身汗毛瞬间竖起,他惊恐回头,看到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 “是你!” 李承瑞的惊呼尚未完全出口,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捂回了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他拼命挣扎,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是一个内侍该有的力气 李承瑞原本就喜欢沉溺酒色,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 此刻又饮了酒,身体更是绵软无力。 没过多久,他就像破布一样被拖到船边,然后被悄无声息地推入了湖水之中。 那内侍打扮的人做完这一切,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正朝这边走来。 他闪身躲在一旁,屏住呼吸,悄然观察。 当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柳月疏走在甲板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即使已经出了宴厅,她还是觉得那些人虚假的恭维话,好像还黏在耳朵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刚才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从众人或真或假的奉承中逃离出来,准备找裴琰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情。 可是视线在厅内扫了一圈,都没看到裴琰那显眼的高大身影。 应该是出去了吧? 柳月疏也没多想,离开了宴厅,往外面找去。 画舫很大,雕梁画栋,走廊迂回。 她沿着灯火通明的主廊走了一段,越走越安静,离后方的丝竹之声也越来越远,但还是没见到人。 不知不觉间,就拐到了相对僻静的船尾。 秋雨微凉,带着湖水的潮气扑面而来,打湿了栏杆和甲板。脚下的水迹还反射着檐下模糊的灯火,泛着湿漉漉的光。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湖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一下一下,带着令人舒缓的节奏。 柳月疏走到栏杆边,凭栏而立,深深吸了一口这清新的空气。 很好闻,带着沁人心脾的湿润,和一种……淡淡的、残荷枯萎后的清苦香气。 她原本想着欣赏一下这烟雨湖景,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但看着眼前被雨水模糊了轮廓的湖面,听着这过分清晰的雨声和水声,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却悄然爬上心头。 太静了…… 静得……让人心里隐隐有些发毛。 第46章 请陛下处死灾星 柳月疏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恐怖片片段忽略掉,决定不能再瞎逛了,还是要赶紧回到热闹的宴厅里去。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湖面—— 借着画舫上弥漫过来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到残破的荷叶东倒西歪地半掩在水面上。 而在那一片杂乱之间,似乎……漂着一团不规则的东西…… 颜色有点深,几乎与幽暗的湖水融为一体,但轮廓又不像寻常的水草。 那是什么? 柳月疏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努力想看清那团阴影。 雨丝模糊了视线,但那团东西却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轮廓越来越清晰……似乎……是衣料?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密集的残荷,也推着那团东西逐渐靠近船身。 她这才看清!是湖蓝色的锦缎! 而更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 随着衣料一起显露出来的,还有半张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是李承瑞!!! “啊——” 柳月疏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柳月疏的尖叫,引来了附近巡逻的侍卫。 侍卫们迅速赶到,只见本应该在寿宴上的六公主,此刻却跌坐在这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殿下!”侍卫首领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您怎么了?” 柳月疏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没想到视觉冲击力竟然这么强!比恐怖片还要吓人一百倍! 她颤抖着指向湖面:“那里……有、有死人!” “什么?!”侍卫首领脸色骤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但湖面荷叶残败,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前厅寿宴还没结束,这里却发生了人命,侍卫首领丝毫不敢怠慢。 他立刻命人打捞,同时还封锁了附近区域,派人在附近快速搜查。 然而搜寻过后,侍卫们发现这里除了柳月疏,并没有找到其他可疑人员。 当李承瑞湿淋淋的尸体,被抬到晋宣帝面前时,整个寿宴的喜庆气氛瞬间消失! “瑞儿!我的儿啊!!” 威武侯夫人在看清那具尸体面容的瞬间,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晕厥在地,引起一片女眷的惊呼。 威武侯李震虽然还在强自镇定,但脸色已然铁青得可怕。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儿子的尸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太后的寿宴,竟然见了血光!而且死的还是威武侯的世子!这简直骇人听闻! 谁也没心思喝酒谈笑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在晋宣帝、威武侯、以及那具可怕的尸体之间,偷偷游走。 在这沉重的氛围中,柳芸汐的目光在柳月疏脸上停留一瞬,然后迅速移开,眼底有了计较。 她这六姐姐刚才可是和尸体一同被带回来的,如此天赐良机,不借机发挥一下简直可惜了! 想到这里,柳芸汐也装作被惊吓到的样子,用绣着精致兰花的帕子轻轻掩住唇。 她刻意表演出慌乱的神色,看向周围的贵女:“太可怕了……这难道就是‘天煞孤星’的威力吗?” 那边原本被尸体吓到不行的苏梦,闻言一愣,下意识反问:“这是什么意思?” 而柳芸汐却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一般,立刻用帕子紧紧掩住口,眼神闪烁不定,含糊其辞:“没、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预言……” 可她越是这般急忙否认,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而且在座之人,谁不是消息灵通?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这天煞孤星的预言,正是与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柳月疏有关! 苏梦一看此事和柳月疏有关,为了挽回一些刚才丢失的颜面,更是不肯罢休了。 她连忙凑到柳芸汐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急切追问:“殿下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快和我们说说!” 柳芸汐原本就是想要引起苏梦的好奇,见对方已经上钩,于是便装作勉为其难地开口:“我……我也是乱猜的。” “李世子原本是六姐姐的准驸马之一,刚才与六姐姐有近距离接触,现在突然暴毙,六姐姐又正好在现场。” “莫非……是应了预言!” 她说一半藏一半,但言语间却暗示得足够清楚。 李承瑞是柳月疏的准驸马,刚才又与她接触过。结果刚接触完就突然暴毙,尸体还是柳月疏第一个发现……这不就是被柳月疏这个天煞孤星克死的吗! 但为了维持自己端庄善良、体贴姐妹的形象,柳芸汐说完又立刻假惺惺地找补:“都是我胡言乱语!苏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更不能随便对其他人讲!” 她声音带着刻意的懊悔,美眸中却闪过得逞的笑意。 苏梦怎么可能会不往心里去! 她就是要借苏梦的口,将这个说法传出去! 苏梦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惊天把柄,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她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柳月疏说:“李世子的死一定与六公主有关!六公主是天煞孤星!李世子定然是被她克死的!” 苏梦的话一出口,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许多原本就因太后寿宴见血,而迷信恐慌的贵妇和朝臣,闻言纷纷脸色大变,看向柳月疏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惧和排斥。 刚才的窃窃私语,此刻也变成了公开的质疑和声讨: “对啊!钦天监的预言!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李世子一直好端端的,只是在开宴前与六公主有过接触,这就出事了?难道是被煞气冲撞了?” “天煞孤星,婚嫁必动摇国本!原来在这里应验了!” “怪不得太后娘娘的寿宴见了血光!原来是有灾星在此!” …… 这恐慌的氛围就像能传染一样,开始在人群里散播,大家越说越玄乎。 慢慢的,有人开始说“此等不祥之人,留不得!” 还有些人,甚至将柳月疏的不祥命格,和大晋国运扯上了关系,要求晋宣帝一定要解决掉这个祸患! 就在这时—— “陛下!!!” 威武侯李震突然大喊一声,然后重重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悲怆欲绝:“老臣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都是因为这宫宴之上有一位不祥之人!老臣恳请陛下、太后娘娘为老臣做主!” 说着,猛地抬头看向柳月疏,目光如刀。 虽然威武侯并未指名道姓,但在场之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柳月疏这个天煞孤星! “灾星不仅克死我儿!还会影响大晋国运!” 李震再次叩首,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请陛下处死灾星!以安抚人心,防止灾星继续作乱!” 第47章 英雄们救美 “求陛下处死灾星!” 威武侯说完之后,立刻有一些与威武侯府交好、或是信奉天象之说的官员出列,跪地附和。 “求陛下处死灾星!” 更多人跟着跪了下去。 这声音汇聚成一片,带着冷漠的杀意,直指孤零零站在人群中间的柳月疏。 晋宣帝的脸色此刻已然难看至极。 他心里当然清楚,李承瑞的死跟他这六女儿一点关系没有,他这个女儿只不过是一个恰巧发现尸体的倒霉蛋。 但是…… 他看着跪在地上,悲愤欲绝的威武侯李震。 还有那下面黑压压跪倒一片,群情激愤的宗亲、朝臣和家眷。 再想到在太后的寿宴上,发生了如此血腥不吉之事。他身为一国之君,必须给宗室、给朝臣、给天下一个交代! 处死柳月疏……似乎成了平息众怒、稳定局势,最快最简单的方法…… 想到这里,晋宣帝眼中的那丝犹豫,很快被帝王冷酷的理智和权衡所取代。 他落在柳月疏身上的目光,也变得冷了下去……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柳芸汐其实有些意外。 她原本只是想坐实柳月疏的不祥命格,让她没机会再在自己面前招摇,也让萧云珩看清她灾星的本质,离她远一点。 没想到威武侯爱子心切,悲痛之下竟然如此激进,直接要求处死柳月疏! 而父皇……似乎也动摇了? 柳芸汐的心跳快了几分,有一丝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兴奋和解脱。 她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眼底冰冷的光。 希望六姐姐别怪她狠心!若是她真如表面上那样只做一个单纯善良的公主,又如何能在宫内立足呢? 毕竟她那卧病在床的母后,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聚焦在晋宣帝身上,等待着他最终的决断。 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而柳月疏则孤立无援地站在人群中央,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厌恶和杀意。 如果她心里有弹幕,那现在一定是哔声不断! 特么的!天煞孤星的预言是她编的!这群九漏鱼……这是什么大型封建迷信现场吗?人死了不去查案,在这跟她玩献祭流! 难道这就是她篡改剧情的报应吗……一种荒谬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看着晋宣帝微动的嘴唇,柳月疏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宣判并未到来。 反而是一道熟悉的浑厚男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 是裴琰!柳月疏猛地睁开眼。 只见裴琰不知何时已经去而复返,深色的武将官袍衬得他在人群中气场十足。 他大步走上前,挡在柳月疏身前,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隔绝掉了那些恶意的目光。 他抱拳看向晋宣帝:“陛下!末将认为,如此草率便将六公主定罪,实在不妥!” 晋宣帝眉头紧锁,显然是因为刚才突然被打断,有些不悦。 但面对手握重兵、前不久才挫败了北狄的裴琰,他也不得不压着火气:“有何不妥?” 裴琰看向晋宣帝:“六公主在清虚观修行期间,举办祈福法会,救济了无数流民,深受大家的爱戴。”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刚才附和威武侯的人,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如此心系百姓的人,又怎么会是动摇国本的灾星?” “若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将六公主处死,岂不是寒了那些百姓的心!” 裴琰一番话说下来,义正言辞,面不改色。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在听到大家要求处死柳月疏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慌。 虽然他心里还在生气,气柳月疏之前不肯跟他走,而是选择跟萧云珩回宫。 但当他看到柳月疏一个人站在这里,用这样瘦弱的身躯,独自一人面对这么多豺狼虎豹的时候。所有的不爽和醋意,都被更强烈的保护欲压了下去! 无论公主心里到底有多少男人,他裴琰!都要做最值得她依靠的那一个! 他认定的人、认定的事,就绝不会回头! 听了裴琰的话,周围有人开始点头,大家也逐渐想起柳月疏在清虚观救助灾民的事情。 毕竟,这件事当时京城内许多人都知道,还被传为了一件美谈。 虽然大家对于天煞孤星的恐惧依然在,但这切实发生过的善举同样具有说服力。 裴琰来得可以说是非常及时,成功帮柳月疏扳回一局! 正当许多人还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而变得摇摆不定的时候。另一个清越的声音,慢条斯理地插了进来。 “裴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谢清晏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 他先是对晋宣帝和太后行了一礼,然后目光转向满脸悲伤的威武侯:“威武侯痛失爱子,心情激愤,在下万分理解。” “只是……依在下看来,李世子之死,恐怕只是一场意外。” 谢清晏在威武侯恶狠狠的眼神中,看向躺在地上,已经凉透了的李承瑞。 “在下方才仔细观察发现,李世子指甲缝内颇为干净,并无抓挠木屑或其他东西的痕迹。说明李世子落水时,可能已经意识模糊,或者是毫无意识。” 众人也随着谢清晏的视线,看向李承瑞的双手。 是啊!若是落水时还清醒,必然会本能地挣扎,指甲里不可能如此干净。 “另外,”谢清晏继续说,“李世子桌案上的酒壶已经见底,他身上也有浓重的酒气,说明李世子在去船边之前,曾经大量饮酒……” 旁边有人恍然大悟:“如此看来,李世子应该是喝多之后,自己失足坠船了!” “你们胡说什么!”威武侯闻言,赤红着眼睛,死死瞪向谢清晏和刚才接话的人。 “瑞儿的酒量向来很好,就这么点酒怎么可能喝醉!分明就是她!就是这个灾星害了我儿子……” “侯爷!”裴琰厉声打断他,“真相究竟如何,需要仔细勘查后才能定论。还请威武侯不要随意攀咬!” 谢清晏看着想要继续死抓柳月疏不放的威武侯,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此事若是牵扯到别人身上,他绝不会多事,甚至可能乐于顺水推舟,看一场好戏。 但偏偏是柳月疏……这个世间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甚至会让他生出些别样心思的女人。 他可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这群蠢货用这么荒谬的理由弄死。 而刚才还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的柳月疏,此刻一头问号。她从来没想过,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还会发生自己身上!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英雄们救美…… 第48章 古代键盘侠 就在晋宣帝目光游移,权衡着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时。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萧云珩,几不可察地朝对面某处,递了一个极淡的眼神。 原本还在缩着脖子,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曹石阡,接收到信号之后,一个激灵。 在对面眼神的胁迫下,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颤巍巍地站出来,高声道: “陛、陛下!太后娘娘!微臣有话要说!” 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转过头去,才发现,这不是钦天监监正曹石阡吗? 大家一时来了兴趣,都想听一下这位曹监正会说些什么。毕竟之前六公主是天煞孤星的事情,就是他通过天象观测出来的。 柳月疏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家伙是来补刀的还是来救场的? 之前自己还用贪墨的事情胁迫过他,他不会落井下石吧…… 曹石阡压根没心情考虑柳月疏心里那点小九九。 他从萧云珩那边收回视线后,先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 “微臣斗胆,方才已经在暗中观察过李世子的遗容与周遭气息,并默默起了一卦……” 他顿了顿,成功吊起所有人的胃口后,才缓缓道:“然而并未发现任何邪祟作祟、或命格相冲的异象。” 厅内一片哗然,裴琰与谢清晏原本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些许。 柳月疏也松了口气,这曹石阡说话怎么大喘气!吓死她了! 曹石阡继续说道:“六公主这天煞孤星的命格,形成原因极其复杂,应验也绝不会如此简单直接,更不会立竿见影导致身边人死亡……” “若是以此为由处置公主,恐怕有违天道!” 曹石阡这番话,让原本一些因为迷信而恐慌的人,逐渐放下了心里的戒备。 主座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刚才李承瑞的尸体刚被抬上来的时候,她因为自己的寿宴被毁,而有些惊怒。 尤其是在听到众人的恐慌言论之后,确实对柳月疏生出了一丝迁怒。 但当听到柳月疏在清虚观救济流民的善举之后,她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人群中央的柳月疏身上…… 那孩子脸色苍白,纤细的身体站得笔直,明明遭受无妄之灾,却并无哭嚎乞怜之态。 整个人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韧性,似乎和她印象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完全不同。 太后又想起她刚才献上的那份妙趣横生的寿礼,心中不禁一动。 若是让这样一个孩子,因为一桩莫须有的罪名被牺牲掉……的确让人不忍。 “皇帝。” 太后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雍容的气度,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这位大晋最尊贵的女人。 “今日李世子的事,确实令人痛心。”她对众人说,“虽然预言的事情让大家心生惶恐,但刚才几位爱卿所言,也都在理。” 太后面色温和地看向柳月疏:“哀家看月疏这孩子,心思灵巧,心怀慈悲。怎么看,都不像那不祥之人。” 然后又转向威武侯,语气中虽有安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威武侯丧子之痛,哀家明白,但若是因此就断定是六公主命格所致,未免太过武断。” “皇帝必定会严查真相,给你一个交代,此事就此揭过吧。” 太后发话,一锤定音。 晋宣帝立刻顺台阶而下:“母后所言极是!” 他看向威武侯,郑重地说:“威武侯,你放心!朕即刻下旨,命大理寺侦查此案,必然会给你和李世子一个公道!但在真相大白之前——” 他声音陡然增大:“任何人不得再妄议天煞孤星之事,更不得迁怒六公主!” 太后的态度,加上晋宣帝的旨意,彻底为这场风波画上了句号。 威武侯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违逆晋宣帝和太后,只得咬牙谢恩。 只是看向柳月疏的眼神里,怨恨更加浓烈。 柳月疏知道自己应该是暂时安全了。但她却清晰地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恐惧、好奇、探究…… 经过今天的事情,她这天煞孤星的名头,非但没有被洗清,反而以一种更诡异的方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柳月疏有一种预感,以后再想像之前一样,当一个随心所欲苟着的小透明,可能有点难了…… - 李承瑞之死的真相还没有查明。 但六公主克死准驸马的流言,却如同滴入宣纸的墨点,在不知是谁的刻意推动下,迅速蔓延开来! 而且,流言不再局限于有关于柳月疏克夫的桃色惊悚绯闻,而是迅速升级迭代,变得更夸张、更具有煽动性: “听说了吗?六公主根本不是简单的克夫,她是灾星降世!走到哪儿,哪儿就倒霉!” “没错没错!太后娘娘的寿宴是何等喜庆!结果她一出现,立马就见了血光!” “我二舅姥爷的三侄子在京郊当差,说前些日子发生地动,就是因为她!” “这么说……边境最近不太平,北狄人老是挑衅,肯定也是这灾星闹的!” “此灾星不除,大晋国运危矣啊!” ……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们只要谈及此事,就会面露恐惧。 甚至有些极其愚昧的百姓,真的在家门口挂上了镜子、剪刀等辟邪之物,还朝着皇宫的方向! 受到流言影响的,不只有民间百姓,还有许多朝臣。 朝堂上,每日都有大量奏折,雪花一般涌向晋宣帝的御案。 里面的言辞是一封比一封激烈! 其中大部分是与威武侯李震交好的官员,开口闭口就是要处死柳月疏,以绝后患。 晋宣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连带着柳月疏在宫里的日子也越发难捱。 虽然没人再敢公然喊打喊杀,但宫人们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看扫把星的惊恐和嫌弃。 柳月疏只好将自己锁在景华殿内,只留雨露一个人伺候。 她这回算是体会到了,古代键盘侠的威力! 幸好在这谣言传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出现了另一件能够转移大家注意力的大事——万国来朝。 大晋许多年才会举办一次朝会。 朝会上,各国使团都会携带珍贵的贡品入京,朝拜晋宣帝。 而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朝会,北狄的摄政王姬玄翊会亲自前来! 第49章 可真是个妖孽 从北狄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有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正在缓慢行进。 队伍的中间,是一辆大到近乎夸张的六角形马车。这马车鲜明的异域风格,与沿路的晋国风貌格格不入。 车壁镶嵌着大片打磨光亮的黄金、与各色耀眼的宝石,极尽奢华,在秋日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从上方垂落的帷幕,是用昂贵的云霞色丝绸制成,四周还罩着数层泛着流光的轻纱。 轻纱随风轻扬,露出车内旖旎风光的一角—— 北狄摄政王姬玄翊,正慵懒地倚靠在堆叠的软枕之中。 他一身烈烈红衣,前襟开阔地直抵腹部,毫无保留地露出那充满力量的流畅线条。 男人的腰间、手腕……都戴着亮闪闪的金饰,但这些远远比不上他那满头耀眼的金发。 若离近些,还能看到他耳下挂着华丽的孔雀尾羽耳坠,在一头流泻的金发间若隐若现。 而他身边,是一位身着轻薄纱衣,身段火辣性感、容貌美艳绝伦的女子。 冥楼撩起纱衣裙摆,轻轻跪在一旁,看着这位她仰慕的王。 他淡金色的睫毛,衬得那双墨绿色的瞳仁,如沙漠中的绿洲一般幽深。 鼻尖的红痣,为这张美艳到近乎邪气的脸,更增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妖魅。 他整个人就像一团燃烧的、带着毒性的烈焰,散发着极度危险又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狷狂之气! 冥楼伸手轻捻起那只嵌满宝石的黄金酒杯,递到姬玄翊唇边。 姬玄翊双目半阖,就着她的手,啜饮了一口。 酒杯拿开的瞬间,一些琥珀色的酒液滴落在男人精致的锁骨上。 然后顺着凹陷处缓缓滑落,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他分明的腹肌上,汇聚成一个玉望的旋涡。 冥楼看着那酒液留下的湿漉漉的痕迹,眼神一暗。 这男人,可真是个妖孽! 她呼吸微促,眼中掠过一丝痴迷与渴望。然后自然地俯下身,红唇微启,温软的唇瓣近乎虔诚地贴近…… 就在这毫厘之间—— “啧。” 一声极轻、却冰冷得不带任何欲念的咂舌声,从姬玄翊的喉间溢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那只一直搭在膝上的手,突然抬起,捏住了冥楼的下颌,硬生生止住她所有向前的动作。 姬玄翊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那双墨绿色的眸子依旧半敛着,仿佛只是随手挡开了一只不懂分寸、贸然凑近的宠物。 冥楼浑身一僵。 下颌处的力道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一瞬间,她所有旖旎心思都烟消云散。 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她差点忘了,王上极度厌恶旁人触碰他的身体,尤其是女人! 姬玄翊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手臂随意一伸,从身旁堆积的软枕中,扯过一个蓬松雪白之物。 那是一张完美无瑕、价值连城的极品雪貂皮。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只是抓着那张雪貂皮,朝着自己腹肌上酒液滴落的地方,随意一揩,动作干脆利落。 柔软昂贵的皮毛瞬间吸收了酒液。 他看也不看那沾了酒液、变得深色的皮毛,仿佛那只是用过的抹布。 接着,随手就将整张名贵的雪貂皮扔到了冥楼怀里:“处理掉” 冥楼脸色煞白,慌忙接住那带着他体温和酒气的皮毛,声音微颤:“是。” 她迅速处理完这雪貂皮,然后垂首敛目,恭顺地跪坐回原位,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眼神或动作。 姬玄翊这才慵懒地掀起眼皮,墨绿色的瞳孔扫过静默在一旁、不敢抬头的冥楼。 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却还是带着无形的压力: “酒洒了,再倒。” 冥楼猛地一颤,慌忙低头应道:“是,王上。” 正当她小心翼翼,再次将酒杯斟满时。 “王上。”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马车内沉寂片刻,姬玄翊这才懒洋洋地开口:“进。” 车帘被掀开,国师那张总是隐藏在半张银色金属面具下的脸,露了出来。 面具后,那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对车内略显诡异的气氛视若无睹,目光直接落在了姬玄翊身上。 冥楼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他们北狄向来崇尚坦诚待人……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真不明白王上为何如此信任他。 但她很快收敛情绪,恭敬地退开些许。 “何事?” 姬玄翊语气依旧散漫,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兴趣,把玩着手中的金杯。 “刚收到来自玄影阁的密报,已经确定,晋国龙脉就藏在清虚观。” “很好,”姬玄翊看向他,“既然找到了龙脉,下一步呢?” “下一步,就是需要身负龙气之人,帮我们转移龙脉。” “身负龙气之人?”姬玄翊终于有了点兴趣,墨绿瞳孔转向国师,“是谁?” “此人与晋国国运紧密相连,”国师缓缓道,“通常,会出现在晋国皇室血脉之中。” 车内静了一瞬。 “哦?”姬玄翊脸上那抹不以为意淡去几分,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如此重要的信息,为何玄影阁那边却只字未提?” 国师面具后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老臣也觉得蹊跷。这龙气虽然隐秘,但以玄影阁阁主之能,不应该毫无察觉。除非……” “除非什么?”姬玄翊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 国师停顿片刻,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有意隐瞒。” “有意隐瞒?”姬玄翊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可怕,让一旁垂首的冥楼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他缓缓坐直,之前那副醉生梦死的模样瞬间消失,整个人身上透着一种猛兽苏醒般的压迫感。 “好,很好!真是条养不熟的狼崽子。” “那依国师所看,这龙气如今在谁身上?”姬玄翊继续追问。 国师看着他,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王上可曾听说过,大晋最近出了一位天煞孤星?” “略有耳闻。”姬玄翊挑眉,“只不过是一位无关紧要的公主,与这事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墨绿色的瞳孔骤然缩紧! “难道……”姬玄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奋。 国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老臣只是推测,但王上可以先从此人身上探查试试……” 听完他的话,姬玄翊眼中突然燃起浓烈的兴趣:“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晋国六公主,柳月疏。” “柳、月、疏。”姬玄翊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 舌尖滑动,仿佛在舔舐一颗裹着毒药的蜜糖,眼神中写满了势在必得。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 “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大晋的皇宫了!” 第50章 不必这么嚣张吧 京城皇宫,灯火通明的永昌殿内,歌舞升平、乐音袅袅。 今日是招待各国使臣的朝会宫宴,百官按品阶端坐,觥筹交错,看起来一片和谐。 萧云珩坐在文官之首,紫袍玉带,姿态清雅。 武将席上,一身武将官袍的裴琰,坐姿笔挺。他的眼神时不时扫过全场,带着沙场之人特有的警惕。 只不过在掠过柳月疏时,会微微停顿,带上些许柔和。 谢清晏坐在世家子弟之中,缥碧色长袍,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 他偶尔会与邻座的人低语,笑容谦和,但视线却总是若有若无地,与裴琰飘向同一个方向。 目光的尽头,是女眷席位中一个靠后的角落。 柳月疏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苟着,正在专心致志地吃玉露给她剥的葡萄。 今日是朝会,所以她穿的比平时隆重一些。 一袭水红色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头发被精心地梳成一个高髻,精致的妆容和点翠头面,意外地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娇美。 各国使臣团正按次序入殿献礼…… 来自西夜的使者带来了稀有的香料和精巧的琉璃摆件,南方岛国的使者献上了巨大的珍珠和珊瑚,还有绫罗绸缎、珍贵药材……令人眼花缭乱。 一时间,殿内热闹非凡。 然而,正当气氛愈加热烈之时,殿内却又骤然安静下来。 门口出现一人,如同一双无形的手,将刚才的喧嚣猝然掐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流淌的金色长发,使得整个殿内的灯火都变得黯然失色。红色的开襟礼服,看起来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烈火。 满身金饰与艳丽的孔雀羽毛,无论哪个单拎出来都显得有些庸俗,但放在他身上,反而如同烈焰边缘绽开的花火。 当殿内的灯光将那人的面容照亮之后,四周甚至暗暗响起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大家都不敢置信,这张混合了异域深邃与中原精致、华丽到近乎妖冶的脸,竟然是长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这就是北狄的那位摄政王?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俊美!”有人压低声音惊呼。 旁边有人提醒:“你可别被他的脸骗了!听说他刚上战场的时候,人还没有手里的弯刀高!却硬是凭着一股狠劲儿,收复边境所有的部落。” “何止!老北狄王病重后,他迅速清洗朝堂,铲除异己,短短三年就独揽大权……手段狠辣着呢!” …… 就连正在剥葡萄的玉露都看呆了,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声嘀咕:“这人长得好……妖媚!” 柳月疏压根都没听到玉露在说什么。 因为她此刻嘴里正含着半颗葡萄,看着那简直像是从二次元走出来的男人,在心里疯狂嘶哈! 金发碧眼,鼻尖红痣……这特么是什么顶级性感大魅魔啊! 但下一秒,她又猛地想起原著里关于这位建模怪的剧情—— 这位大佬从一出场,人设就十分稳定,只走纯种疯批的路线!无法无天,行事全凭喜好! 虽然原女主柳芸汐因为他北狄摄政王的身份,多次拒绝他,但他能死心吗?必然不能啊! 直接强取豪夺整上!甚至时不时还上演点墙纸play……柳芸汐可是没少被他折腾…… 柳月疏悄悄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温婉端方的柳芸汐,激动地恨不得立刻搓搓手。 这下有好戏看咯! 而大殿门口的姬玄翊,对投向他的各种目光,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 他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唇角始终勾着张扬的弧度。 身后还跟着一位美艳的侍女,和一位戴银色面具的男人。 再往后,是两个身高近两米、如同铁塔一般的巨人奴仆。那两个巨人奴合力抬着一个大箱子,看起来十分沉重,上面还盖着华贵的兽皮。 “陛下。”姬玄翊一开口,声音充满磁性。 “我北狄也有一物要献上,希望能为这次的朝会宫宴,增加几分野趣!” 说罢,他一挥手,巨人奴就将箱子抬了上来,靠近箱子的几人,已经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姬玄翊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走到箱前,一把揭了开上面盖着的兽皮。 众人这才看见,箱子里躺着一把巨大的弓! 巨弓通体呈现一种幽暗的乌金色,弓身似乎是由某种巨大猛禽的翼骨与黑色的木头共同制成,已经打磨光滑,却依旧带着原始的纹理。弓弦则是呈银白色,泛着冷冽的光泽。 弓的两端,还各自镶嵌着一颗新月形状苍狼獠牙,握把处则包裹着粗糙的鲨皮,便于抓握。 整张弓看起来霸道又狰狞,充满了一种野兽一般粗犷的美感。 就算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也仿佛下一秒就会自己发出嗜血的嘶鸣。 晋宣帝也第一次见这样巨大又奇怪的弓,心中惊疑,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这弓看着有些特别,叫什么名字?” 姬玄翊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朗声道:“此弓名为‘苍狼啸’!以北狄圣山上的百年玄木为躯,以巨型兀鹫的骨头为翼,以白狼王的筋腱为弦。” “这样的神兵利器,只有真正的英雄能配得上。” 他目光扫过晋宣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陛下不如试上一试,也让我等一睹真龙天子的绝世雄风!” 这话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这弓一看就非寻常人能够拉开,更何况是一直养尊处优的晋宣帝! 姬玄翊让晋宣帝当众试弓,若是成功了固然好,但若是失败了……那场面简直不敢想…… 一直缩在在角落吃瓜的柳月疏,在心里默默为姬玄翊抹了把冷汗。 知道他一向嚣张,但也不必这么嚣张吧!这好歹也是在大晋的地盘,不怕被暗杀吗! 晋宣帝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陷阱,面露难色。 答应吧,他估计连拿都拿不动这把巨弓……可不答应吧,又显得他怯懦,正好中了北狄的下怀……这根本就没得选…… 第51章 裴琰也学坏了 正当一些使臣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表情,准备看晋宣帝如何应对时,武将席中,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僵局: “此等小事,何须陛下亲自出手!” 只见裴琰大步出列,身姿挺拔如松,毫无惧色地看了一眼那巨弓:“微臣裴琰,愿替陛下试弓!” 看到裴琰,姬玄翊那双妖冶的眸子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闪过一丝厌烦。 又是这个裴琰! 战场上处处与他作对就算了,朝会上也要跳出来坏他的好事,真是难缠! 晋宣帝正愁如何下台,见裴琰主动请缨,立刻一展愁容!差点没忍住当场大喊爱卿救朕!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装出一副威严的表情,看向裴琰: “哈哈哈!裴爱卿来得正好,如此便请裴爱卿帮朕一试!” “是!” 裴琰从内侍手中接过襻膊,将官袍宽大的衣袖束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动作利落,自带一种行伍之人的沉稳。 他大步走到殿中央,看向箱子里的巨弓。 巨人奴看见这迎面走来的男人,粗壮的手臂不由得微微绷紧,带着些戒备。 他们有些不安地看向姬玄翊,却见姬玄翊朝他们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姬玄翊只觉得裴琰应该是害怕晋宣帝失了颜面,这才装模作样站出来。 普通人怎么可能拉开这张弓!毕竟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巨人奴,都要两人一同合作才能将此弓拉开。 说不定裴琰连拿都拿不起来!徒增笑柄! 然而下一刻,就见裴琰腰身微沉,右手探入箱中,一把将那沉重无比的巨弓从箱内拿了出来。 还没完。 裴琰又深吸一口气,左脚向前踏,右脚后撤,摆开一个标准的步射姿势。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他一只手稳稳握住弓身,另一只手搭上了那根银白色弓弦,然后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腰背与手臂上。 力量爆发的瞬间!那绷紧的肌肉,直接将玄色官袍撑出了坚实的轮廓! “嗡——!” 比人还高的巨弓,发出一声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嗡鸣,竟然被裴琰一点点拉开了!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巨弓弯曲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就连那银白的弓弦,都在满满的张力下紧绷欲裂! 满殿文武,包括那些原本存心看笑话的使臣,都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姬玄翊面上,也闪过一丝惊异。 裴琰将巨弓拉成满月的形状之后,才缓缓收力,整个过程,举重若轻。 待巨弓恢复原状后,他先是将弓放回箱子,然后才转身对晋宣帝抱拳: “回陛下,此弓力道尚可。根据微臣粗略估计,我大晋军中能拉开此弓的勇士,不下十人!” 原本大家都还沉浸在巨弓被拉开的震惊中,听到这话,更是一片哗然! “裴将军好厉害!”玉露眼睛瞪得溜圆,在旁边激动地扯柳月疏的袖子。 不过后面那句“和公主简直是绝配!”被她死死憋了回去,没敢说出来。 而看着一本正经说大话的裴琰,柳月疏不禁抿嘴偷笑。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坏的?竟然会凡尔赛了! “哈哈哈!好!好!好!”晋宣帝心中郁气一扫而空,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字,“裴爱卿真是朕的猛将!赏!重重有赏!” 他感觉自己的腰杆子从来没这么硬过。 “多谢陛下!”裴琰谢恩退下。 然而,就在晋国的群臣刚刚露出得意的神色时—— “哈哈!” 姬玄翊也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音不大,却让殿内原本逐渐热烈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 晋国这边的人都看向他,不知道这人还要搞什么幺蛾子。 “裴将军勇猛过人,不愧是大晋的栋梁,令人钦佩。”姬玄翊说着赞美的话,眼神却幽深如潭,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只是……” “如此锋利的刀,若使用的不当,不仅斩不了敌人,反而容易……伤及自身啊。” 姬玄翊这话可真是阴毒!句句都在暗示裴琰功高震主,可能会遭晋宣帝猜忌。 其中赤裸裸的离间之意,连柳月疏听了都倒吸一口冷气。 裴琰面色一沉,刚要反驳—— 一个清冷的声音就适时响起:“摄政王殿下,此言差矣。” 萧云珩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惯有的从容,接过了话头。 “陛下知人善任,麾下猛将如云,众臣都各安其位,何来伤及自身之说?” “就像此弓,虽然力道千钧,桀骜不驯。但当真正的雄主出现,也能收归己用!” “譬如今日,摄政王将此宝弓献于陛下,正是寓意——北狄的勇士,就如这宝弓一般,被陛下的仁德所折服,归心于我大晋王之下!” 这一番话听下来,柳月疏不禁咂舌。 怪不得萧云珩能坐上首辅的位置呢,几句话四两拨千斤,直接将姬玄翊的挑衅化解掉了! “萧爱卿所言极是!” 果然,这一连串的高强度马屁,听得晋宣帝心花怒放。刚才那点因为姬玄翊挑拨而产生的不快,也瞬间烟消云散。 他连忙叫人将巨弓抬下去,并请姬玄翊落座。 姬玄翊也不再多言,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姿态慵懒却带着猛兽般的压迫感。 他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般,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最终在柳月疏的方向若有似无地停顿了半秒,墨绿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等众人坐定,宫宴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 酒过三巡,殿内的气氛总算显得不那么紧绷,多了几分宴饮应有的松弛。 就在这时,殿中演奏的乐声却忽然一变。从之前的庄重宫调,转变为悠扬的霓裳羽衣曲。 随着乐声的转变,一位身着绚丽舞衣、面带轻纱的女子,踩着鼓点翩然步入永昌殿。 她身姿轻盈,裙裾飞扬,舞动间整个人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芙蓉花。 乐曲节奏加快后,女子踏着节拍,做了一连串回旋与跳跃的高难度动作,行云流水,舞姿曼妙。 她展现出的极高的舞蹈造诣,瞬间引得席间众人纷纷注目。不少年轻公子和使臣,都开始低声赞叹。 就连柳月疏也看得有点入神……这古典舞还是得古人跳才带劲! 一舞结束后,那舞姬先是面向御座盈盈一拜,然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缓缓摘下了一直覆面的轻纱。 面纱落下,露出一张娇俏明媚的脸庞——竟然是许久未出现在众人前的苏梦! 第52章 让她跳舞! 上次太后寿宴,苏梦因为当众失仪,被罚在家静思一个月,因此成了贵女圈里的笑谈。 为了挽回一些之前失去的颜面,闭门不出的这一个月里,她特意在家排了这出舞蹈,准备在朝会上一鸣惊人。 苏梦原本就擅长跳舞,在家的这段时间也铆足了劲加练,这才有了今日这一支让人眼前一亮的舞蹈。 她下场时,感受到周围羡慕或惊艳的目光,眼角眉梢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得意。 很快,苏梦便换回常服,来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坐在她身边的,正是柳芸汐。 柳芸汐看着苏梦下巴微扬,即使傲气十足,也还是要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样子,美眸间心思流转。 她突然亲热地拉住苏梦的手,吹捧起来:“苏妹妹这段舞真是精妙绝伦!我看这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跳得如你这般好的了!” “就连我们姐妹几个,都是望尘莫及呢!” 这话听着是夸奖,却像是个钩子。 很快,苏梦就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殿下过奖,臣女哪敢跟殿下这样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柳月疏的方向,顺着柳芸汐的话问道,“说到舞技,不知……六公主的舞技如何?” 这段时间她还派人打听过柳月疏的事情。传言说她性子怯懦,才艺平平,那想必对跳舞应该也是一窍不通! 柳芸汐自然听出了苏梦话中的比较之意,佯装出为难的样子,低声说:“六姐姐她性子静,怕是……不爱钻研此道。” 苏梦听她这样含糊其辞,心里更加认定柳月疏肯定不会跳舞! “苏梦。”就在这时,晋宣帝突然开口。 可能是因为刚才苏梦的舞蹈十分出彩,在各国使臣面前,为他们大晋露了个脸。晋宣帝的心情非常不错,面上都带着笑。 “你刚才的舞跳得甚好!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晋宣帝金口一开,苏梦顿时心花怒放。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于是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对晋宣帝说:“谢陛下夸赞!臣女不敢求什么赏赐,只是听说六公主舞技超群,心中仰慕已久……” “今日恰好是朝会宫宴,不知能否请六公主展示一番,也好让臣女等一睹天家风采!” 苏梦这话一出,大家立刻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柳月疏。 柳月疏原本正低着头,却突然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就是无数道视线像聚光灯一样打了过来。 这才不得不抬起头,迎上那些目光。 这一抬头,也让更多人看清了这个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女子。 水红色衣裙明明如此鲜亮,但穿在她的身上,却不像凡间的俗色,倒像是天边被朝霞染透的云絮。那一抹红,将她本就胜雪的肌肤,衬得愈发晶莹剔透。 简洁的高髻,如同清冷的雪山,而发间的点翠,犹如雪山之巅闪烁的寒星。 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抬眸间,似是在睥睨着周围的纷扰。如一朵遗世独立的清莲,美得不可方物…… 几位原本没太注意她的使臣和年轻官员,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艳。 姬玄翊也用余光瞧了一眼,绿眸中兴味更浓。 然而,柳月疏却并非如众人眼中看起来那样淡定,她现在心里慌极了! 什么?让她跳舞! 不是说好了古典舞古人跳吗?为什么要拉她这个现代人上去出洋相…… 她还在心里祈祷晋宣帝不要答应,但当看到她那便宜老爹期待的眼神时,心里仅存的那点侥幸直接碎成了渣。 “月疏,既然如此你也展示一下吧,正好让诸位使臣看看我大晋公主的风采!”晋宣帝抚掌笑道,语气轻松。 柳月疏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风采你个鬼啊!她在心里疯狂咆哮,脸上却还是要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微笑。 柳月疏此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皇帝爹,对原主这个女儿,恐怕是真没什么了解,连她压根不擅长跳舞都不知道!真是父爱如山……体滑坡! 苏梦见晋宣帝应允,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但面上却愈发恭敬。 “陛下,六公主身份尊贵,即使是献舞也需顾及庄重。”她思索片刻,体贴地说,“不如……请殿下舞一曲《云门》如何?” 她这话一出,不少晋国的宗室和老臣都微微颔首,觉得苏梦这次倒是懂事了不少。 《云门》是一支祭祀舞,动作基础,又寓意庄重。比起刚才苏梦那支炫技的霓裳羽衣舞,可以说这支舞选得十分稳妥。 苏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她也学聪明了。 就算再想为难柳月疏,也要顾及上位者的脸面,所以她才特意选了这支祭祀舞。 这支舞是所有皇室都会学的,就算柳月疏不怎么擅长跳舞,也能跳完,不至于失了晋国的脸面。 但能跳完,并不意味着能跳好! 这舞动作看似简单,实则对仪态、步伐、手势、甚至眼神的精准度要求都极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算是她,也很难跳出那股神圣庄重的韵味。 跳好了,是沟通天地的神女,而跳不好,就是僵硬的木偶,徒具其形…… 其他国家使臣可能看不出太多门道,只会觉得这舞不如刚才的热闹好看。 但在座的晋国王公贵族、尤其是那些看重礼法的老古板们,一眼就能看出好坏! 如果柳月疏连这种看似简单的祭祀舞,都跳得七零八落,那她在皇室中的地位和形象,肯定会一落千丈,还会受到众人的鄙夷。 苏梦一想到她出丑的样子,就觉得解气! 柳月疏一听是这支舞,心里先是咯噔一下,随即涌上一股更大的绝望! 完了完了!如果是那种高难度的舞蹈,她还能说自己没练过,顺势婉拒…… 可这祭祀舞是皇室必修课啊!再拒绝就有些不合适了…… 更要命的是! 她并没有原主的记忆! 这祭祀舞就算再简单,她也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可是当着百官与各国外臣的面,她又不能拂了她这皇帝老爹的脸面…… 柳月疏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第53章 神女降世 柳月疏强作镇定地离席,前往偏殿更换舞衣。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梦,看着她略显僵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端起酒杯,只等着看好戏。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 随着庄重、缓慢的乐声悠扬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缓缓打开的殿门。 殿内的融融暖光,与殿外的清浅夜色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 下一瞬,在薄雾氤氲的殿门处,一道身影如月色凝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光影交界之中。 是换上了玉色舞衣的柳月疏。 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流动的月华清辉,虽然看不清具体的衣饰,但却让人觉得素净圣洁,不染尘埃。 如同神女降世。 玉色的身影背对着殿中众人。随着音乐的第一个重拍落下,她轻柔地侧过半边脸颊,然后优雅转身,缓慢向殿内走来。 莲步轻移,轻纱翻飞,流萤般的光点也随之流动,像是把皎皎月色一同带入了殿中。 殿内暖光映出她精致如玉的脸庞,和那一抹仿佛看透人间悲欢却又超然世外的淡漠神情。 柳月疏的一举一动间,都散发着一种静谧而强大的气场,奇异般地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纯净之美。 随着她开始舞动,众人很快发现,她的许多动作与原本的祭祀舞并不相同。 比如在做展臂的动作时,她却突然将手中双袖,向两侧猛地抛洒而出,如同两道素色烟霞绽开。同时,借抛袖之力,完成一个轻盈的回旋。 衣袂飘飘间,恍若即将乘风飞去的仙子…… 其实这是柳月疏故意增加的水袖,既能遮挡她并不标准的动作,又能增加氛围感。 虽然某些动作的细节,与原本的祭祀舞不太一样,但却比原本的祭祀舞更具有观赏性! 裴琰坐在席间,看得眼睛发直。 他不懂什么舞蹈技巧,只觉得台上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谢清晏则是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看来姐姐身上还有很多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就连萧云珩手中的酒杯也顿了片刻。 而姬玄翊,几乎是在柳月疏抛出第一下水袖时,就垂眸低笑出声。 那些女子之间的小手段,他并不陌生。所以在苏梦开口时,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想要为难柳月疏的心思。 但真正让他觉得有趣的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遇到刁难后,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硬着头皮出丑,而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到了应对之策……真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而且……长得还很美! 此刻,台上的柳月疏其实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更准确地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她一边脚下踩着节奏,一边手上舞着袖子,还要边用余光观察台下人的反应。 刚才在偏殿,她趁着换衣服的空档,临时向舞姬学了这支舞的跳法,努力恶补了一下! 柳月疏在穿书之前,参加过舞蹈社团,是有一些底子的。学着学着,就反应过来苏梦选这支舞的险恶之处。 她虽然勉强记住了舞步,但根本没办法将这舞蹈跳得面面俱到! 若是真这样上场,就她这现学现卖的三脚猫功夫,定然会出丑! 于是柳月疏灵机一动,不仅加了个水袖,还加入了自己的一些巧思。将所有的动作都与舞袖联系起来,用袖子强大的表现力掩盖细节的不足。 动作不够,氛围来凑! 她原本还有些忐忑,自己这夹带私货的行为,会不会引起这些老古板的反感…… 但出乎意料,反响似乎还挺好的? 一舞终了,柳月疏以一个微微倾身、水袖覆地的姿势定格。 大殿内静了一瞬,随即掌声雷动! 柳月疏悬着的心刚要落回肚子里,就听威武侯李震猛地一拍案几,酒杯震得乱晃。 他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地指着柳月疏:“荒谬!祭祀舞庄严肃穆,怎么能随意改动!” 然后又看向御阶之上,正准备鼓掌的晋宣帝:“六公主擅自更改祭祀舞,加入这些不伦不类的动作,简直是大不敬!” 他儿子李承瑞死得不明不白,虽然没有确凿证据指向柳月疏,但李震始终觉得与这女子脱不开干系。 如今看见她非但没有受罚,反而还在这宫宴上大出风头,心头积压的怨愤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原本,满殿宾客都在为柳月疏的舞蹈惊叹,结果突然跳出一个咄咄逼人的威武侯,弄得大家不得不噤声。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萧云珩,却突然开口:“侯爷,此言差矣。” “宫宴上的舞蹈,悦目赏心即可。六公主方才的舞虽然稍作改动,但却改得飘逸出尘,与宫宴的氛围并无不合,反而可以称得上是锦上添花。” 他看向李震,目光幽深:“威武侯是否太过较真了?” 威武侯没想到萧云珩竟然会帮柳月疏说话,瞬间被他眼中的压迫感劝退,不敢再继续挑事。 而其他人一看,素来在这种场合惜字如金的萧相,竟然破天荒开口了! 便也纷纷调转口风: “萧相所言极是!舞蹈本就是给人看的,妙趣横生才好!” “是啊是啊,六公主匠心独具,改编得极好!” “侯爷,不必如此严肃嘛……” …… 柳芸汐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她本想看柳月疏出丑,惹萧云珩厌弃。没想到反而让萧云珩注意到了她,还破天荒地为她说话! 现在弄巧成拙,她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更加酸涩难受。 其实就连柳月疏自己都惊呆了!萧云珩不是一向不爱管这种闲事吗?今天这是转性了! 老狐狸,心里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而苏梦看着张知文那几乎黏在柳月疏身上、痴迷的眼神,再听到满堂对柳月疏的赞扬,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她再也按捺不住,带着酸意开口道:“萧相宽宏。但规矩就是规矩,岂能说改就改?” 刚刚缓和的气氛,因为苏梦这番话,又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把握不准风向的众人再次噤声,又开始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 “呵……” 一声低沉的轻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意味,从大殿的另一端传来。 “哈哈哈哈——”男人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带了些狂妄,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本王倒觉得,死板的规矩!就应该被打破!” 第54章 这女人本王看上了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那位自入席之后,就一直慵懒倚在靠背上、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北狄摄政王——姬玄翊,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柳月疏看着这一头金发、高鼻深目、美到近乎妖异的男人,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一半是因为他那过于突出的美貌,另一半则是源于对未知危险的直觉。 虽然不知道这个陌生的摄政王为什么会帮自己解围,但她还是淡淡一笑,点头向对方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谢意。 正好抓住这个机会,跟大家解释一下自己改编舞蹈的原因。 “多谢诸位谬赞。”柳月疏对着众人盈盈一拜,“月疏并非有意亵渎此舞,只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舞技一般,害怕展现不出《云门》的神韵,这才加入了自己的一些巧思。” “如果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她这话说得很讨巧。 之前将这支舞演绎得如此出彩,此刻再说自己舞技一般,在众人听来,简直就是谦虚得不能再谦虚了! 果然,立刻又引来一片赞誉:“六公主过谦了!” 晋宣帝见气氛也烘托到位了,顺势接过话头:“月疏有心了,舞得也好!赏!” “谢父皇。” 柳月疏谢恩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几乎已经被冷汗浸湿。 姬玄翊看着那抹玉色身影消失在门口,回想起她刚才身处风暴中心,那一脸淡漠的镇定神情。 尤其是在看向威武侯和苏梦时,眼底还飘过了一丝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一般的讽刺…… 这神情,可比她跳的舞有意思多了。 姬玄翊又想起她身上的那个预言,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墨绿色的眼眸中兴味盎然。 柳月疏换回那身繁复水红色的宫装,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感觉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一样累。 她嘬了口热茶,准备欣赏接下来的剧情。 毕竟一会儿可有一段原著中的名场面呢! 果然,席间一位使臣模样的人站了起来。 柳月疏抬眼望去,那人穿着颇具异域风情的华服,面料考究,绣着繁复的金线图案。 面容嘛,虽然比不上裴琰的俊朗、萧云珩的清贵,但也算得上端正,还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雍容气度。 只是这年纪……看着比她那个皇帝老爹小不了几岁,眼角的皱纹都能夹死蚊子了。 那人朝着晋宣帝躬身一礼,开始自报家门:“尊贵的大晋皇帝陛下,外臣是西夜国王的王叔,赫连勃。” 柳月疏一听这名号,瞬间坐直了,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 来了来了!这不是那个想老牛吃嫩草的藩王吗! 原著情节中,柳芸汐就是在这场朝会上,用高情商话术,巧妙拒绝了这位年迈藩王的求娶。 她的聪慧美名,也因为这件事而传遍各国,吸引了另外一位男主,姬玄翊的注意。 柳月疏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看好戏。 然而,那位西夜王叔赫连勃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晴天霹雳,把她劈得外焦里嫩!连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没拿稳! 只见赫连勃目光灼灼,竟然直直地看向了她这边,语气诚恳甚至带着几分热切: “今日六公主一舞惊人,令外臣倾心不已!外臣愿以西夜三座边境城池为聘,请陛下赐婚,从此以后与大晋永结秦晋之好!” 殿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哈? 柳月疏被这莫名其妙的情况弄得措手不及……不是应该求娶柳芸汐吗?这大叔怎么冲她来了! 难道篡改祭祀舞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吗…… 柳月疏急忙看向御座上的晋宣帝,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结果,她看见她那便宜皇帝老爹,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脸上竟然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死老头!还真考虑起来了! 也对,若是柳芸汐这样备受宠爱的公主,晋宣帝肯定是舍不得。 但像她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炮灰就不一定了! 柳月疏心凉了半截,看来是不能指望她这个便宜爹了。 她开始在脑海中搜索,原著中,柳芸汐到底是说了什么!让这藩王放弃求娶的…… 一旁的玉露看柳月疏还在沉思,心急如焚。 西夜国苦寒偏远,听说那边的人还保留着一些野蛮习俗。公主金枝玉叶,若是被送去和亲,这辈子可就毁了! 无奈之下,她将目光投向裴琰,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帮助公主的人。 裴琰自然也看到了玉露求助的目光,他心里也十分着急。 他甚至考虑过,抢在晋宣帝答应之前,说自己已经和柳月疏心意相通! 可是……他之前遇刺重伤被公主所救的事情,牵扯复杂,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公之于众…… 而另一边,还在慢条斯理剥葡萄的谢清晏根本不急。 和亲?正好。 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若是晋宣帝答应,他就在送亲的路上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劫走。 这样的话,从此姐姐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也省得在京城被这些苍蝇整日围着转。 这个念头,让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等会儿的赐婚。 萧云珩则是端着酒杯,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 柳月疏把她脑子里的内存翻来翻去,感觉CPU要烧了!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当时柳芸汐到底是怎么拒绝的! 看来女主的高光时刻,不是谁都能随便复刻的…… 一股绝望感悄然蔓延开来……现在好了,真要被抓去和亲给老藩王当小老婆了! “赫连勃。” 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拘的散漫,突然打破了死寂,也打断了柳月疏的悲惨脑补。 只见姬玄翊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金杯,那双妖异的墨绿色瞳孔扫过全场,最终定在柳月疏焦灼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 “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力气享用美色吗?”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弄,“不如让给本王……” 赫连勃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胡子都在抖:“摄、摄政王这是何意?” “还不明白吗?”姬玄翊缓缓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红衣金饰在灯火下璀璨夺目,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他一步步走向柳月疏的座位,微微俯身,墨绿色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的目光,一字一顿: “这女人,本王看上了!” 第55章 孤命硬,不怕克 !!! 北狄摄政王竟然也要求娶六公主? 全场哗然!比刚才赫连勃求婚时还要震惊数倍! 晋宣帝也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柳月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闭过气去。 真是邪了门了!一个老藩王还不够,又来个疯批摄政王?! 赫连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拳头捏得咯咯响,但最终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了下去。 毕竟他们西夜只是个小国,如何能与兵强马壮的北狄抗衡?这口气,他只能硬生生咽下。 就在所有人都被姬玄翊的强势求娶,震得有些发蒙时。 “诸、诸位稍等……”曹石阡又在萧云珩的眼神胁迫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感觉到一堆可怕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越发支支吾吾起来:“有一件事,诸位怕是不太清楚。六公主殿下她、她的命格……有点……有点……” 他“有点”了半天,在姬玄翊骤然扫过来的、冰冷如刀锋的目光和萧云珩无形的威压下,终于眼睛一闭,豁出去一般喊道: “六公主有点……克夫啊!还请大家三思!” 殿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姬玄翊。 克夫!这哪个男人不忌讳? 柳月疏先是一惊,没想到关键时刻,这曹石阡还挺讲义气! 她心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这该死的命格,这次能再救她一回! 然而,姬玄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骤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克夫?” 笑够之后,他才用那双勾魂摄魄的墨绿眼眸,盯着柳月疏的眼睛,语气中带着魅惑:“巧了!孤命硬,不怕克!” 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 柳月疏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这个离她仅一步之遥的顶级性感大魅魔。 他那惊人的美貌、霸道的话、还有扑面而来的侵略性眼神,震得她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但短暂的眩晕之后,更深层的恐惧涌了上来。 他可是柳芸汐官配,还是北狄的摄政王! 等后面北狄与大晋打仗,她这个敌国公主,岂不是第一个就要被拉出来祭旗! 这哪是求婚,分明是索命符! 一旁的玉露看到这情形,更是快要急哭了。 北狄与大晋现在是表面假装融洽,私下里势如水火。 公主嫁给他?那不是刚出火坑又入狼窝吗! 但晋宣帝可没想这么多,只是个不太亲近的女儿而已,他才不在意。只是涉及到两国邦交,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他原本还在犹豫,但当苏贵妃在他耳边耳语片刻后,眼睛忽的就亮了起来。 贵妃说的没错,这是个好机会啊! 既能靠和亲换来边境安宁,又可以顺势把这个灾星送走,一举两得! 正当他脸上露出意动神色,准备开口应允的时候。 萧云珩却突然开口:“陛下,联姻事关两国,恐怕需要从长计议。” 晋宣帝一向倚重萧云珩,见他开口,立刻按下即将出口的话,询问道:“萧爱卿有何见解?” 萧云珩的目光转向好整以暇的姬玄翊,语气平和却带着威压:“六公主命格特殊,就算摄政王不怕,可北狄的百姓呢?” 姬玄翊看着他,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似乎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萧云珩继续道:“钦天监曾说过,六公主的气运牵连甚广,若是贸然婚嫁,恐怕会有不祥。若是因为娶了一位命数未定的公主,导致北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殿下如何向北狄臣民交代?” 姬玄翊何等聪明,瞬间就明白了萧云珩的言外之意: 若是北狄将来有任何风吹草动,政敌都会以此为借口,借机生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萧云珩,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 萧云珩不再看姬玄翊,转而面向晋宣帝,用只有御座这边能听清的声音说:“陛下,北狄近年国力日盛,这个姬玄翊更是对大晋虎视眈眈。今日突然求娶公主,恐怕就是一个试探。” “若是轻易答应,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我大晋宗室女可随意求娶,助长他们的狼子野心。” 晋宣帝听完一惊! 是啊!姬玄翊是什么人!身边什么美女没有?怎么会突然对一个不起眼的公主这么感兴趣?这背后定然藏着更深的图谋! 要不是萧爱卿提前洞察,他差点就被姬玄翊这吊儿郎当的样子给蒙过去了…… 然而,萧云珩这番看似公正、实则处处维护的姿态,全部落在了姬玄翊眼中。 他心中了然。 没想到啊……萧云珩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竟然也会有为私情所困的一天?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这趟大晋,果然没白来。 他原本也没有打算真要在此刻强娶柳月疏,不过是一时兴起,顺势试探一下罢了。 如今既然已经试探出对方的虚实,甚至还抓住了萧云珩一个可能的软肋,也算目的达成。 “罢了罢了!” 在晋宣帝即将顺着萧云珩的话头,彻底回绝之前,姬玄翊就朗声一笑,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好像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求娶,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游戏。 “既然萧相与陛下都有顾虑,那此事就暂且作罢。” “孤,不急。”他语气轻松,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再次掠过柳月疏,最后定格在萧云珩脸上,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挑衅。 说完,便悠然地走回座位。 晋宣帝暗自松了口气,连忙顺势将话题引开,谈论起秋猎的事宜,大殿内的气氛这才重新活络起来。 只有柳月疏看着这瞬息万变的局面,一脸懵。 这帮人说话怎么跟打哑谜似的? 不过只要她不会再莫名其妙被嫁掉,就行了。 - 秋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洒在依山而建、气势恢宏的皇家行宫之上。 每年这个季节,晋宣帝都会举行秋猎。 今年的秋猎因各国使臣的到来而格外热闹,行宫前的车马也络绎不绝。 柳月疏的马车刚在行宫门口停稳,她正准备带着玉露下车,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不远处一辆极其扎眼的马车吸引了。 那马车是极其罕见的六角形,并且十分巨大。车壁上不仅镶嵌着大片黄金,还用各色宝石拼出了奇怪的图腾纹样。 就连从车顶檐角垂落下的丝绸与轻纱,都在彰显着马车主人的浮夸品味。 玉露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小声惊叹:“公主您看!那辆马车好气派啊!”语气里满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 柳月疏嘴角抽了抽。这么张扬的做派,她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座驾 她理了理衣袖,嘟囔了一句:“这么夸张,真是车随主人。” 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突兀地在她们主仆身后响起: “哦?公主似乎对本王的马车有独特的见解?” 第56章 吻手礼 !!! 柳月疏和玉露身体同时一僵,两人交换了一个被抓包的眼神。 但仅仅一瞬,柳月疏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 她现在好歹也是晋国公主,不能在姬玄翊面前露怯! 她优雅地转过身,就看见姬玄翊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今日换上了利落的骑射装。 虽然依旧是夺目的红色,但剪裁合体,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健硕身形,少了几分平日宽袍大袖的松垮慵懒,多了几分猎豹般的精悍与危险。 姬玄翊狭长的绿眸中,漾着玩味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像一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大猫。 “摄政王,好巧。”柳月疏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个犀利吐槽的人不是她一样。 姬玄翊唇角勾着笑,向前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某种异域香料、和男性气息的馥郁味道,隐隐传来。 “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本王是……” “我知道,”柳月疏打断他,不想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戏码,“北狄摄政王,姬玄翊。” 她这副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样子,反而让姬玄翊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这女人竟然不怕他,甚至……还有点嫌弃他? 有意思! 柳月疏不欲多纠缠,正准备带着玉露离开这是非之地,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攥住! 她一惊,下意识想抽回手,但那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挣脱。 只见姬玄翊俯下身,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高大身形投下的阴影,瞬间将柳月疏笼罩,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低垂着的金色羽睫,掩盖了眼眸中的神情,却遮不住唇角那抹越发明显的笑意。 明媚的阳光,恰好照在他耳畔一只孔雀尾羽耳坠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晃得柳月疏有些眼花。 在柳月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他已执起她的手,低头,将一个灼热的吻,印在了她微凉的手背上。 如冰火交融一般,清晰无比的触感! 姬玄翊抬起眼,绿眸中笑意流转:“公主不要惊慌,这只是北狄的吻手礼罢了。” 吻手礼?柳月疏怔住。 如果吻手礼在北狄是合理的礼节,她自然不介意。 但是—— 吻完了不放手这是什么意思! 柳月疏努力想抽出手,而那握住她手的力道却不容挣脱,还带着一种玩弄般的轻柔,让她心里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 她强压下怒意问:“摄政王不去准备秋猎的事情吗?” 谁知姬玄翊脸皮比她想象中还要厚。 不仅丝毫不慌,指尖还开始在她柔嫩的手背上流连:“那些俗物猎着有什么趣味?本王喜欢真正的猎物!” “比如……大晋尊贵的六公主。” 他微微俯身,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充满诱惑:“像一只羽翼未丰、却故作高傲的雪雀。” “让人忍不住想看看,若是当她被握在掌心,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是会流露出恐惧……还是,更迷人的东西?” 这话如此轻浮,其中的玩弄意味和露骨暗示,简直昭然若揭! 若是寻常贵女听到,怕是早已羞愤欲绝,或是吓得瑟瑟发抖。 但柳月疏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直直迎上了姬玄翊的目光。 因为她知道,面对这种变态,你越挣扎他就越兴奋! “本宫是堂堂晋国公主,摄政王却将我比作可随意狎玩的猎物?”她语气森然。 姬玄翊看着面前女人突然爆发出的气势,先是意外一怔,随即粲然一笑:“本王只是想要,征服公主的心。” 柳月疏也笑了,只不过笑容有些冷:“摄政王似乎对征服猎物,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但在晋国,即使是最普通的猎户,也懂得一个道理。” “只有自身不够强大的掠食者,才会需要通过反复挑衅他人,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站在柳月疏身后的玉露,吓得脸都白了。 公主居然将这个不可一世的北狄摄政王,比作低等猎户!不……准确的说,是连低等猎户都不如! 姬玄翊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冻结,墨绿的眼眸中闪过错愕。 她这是在讽刺他? 讽刺他宫宴上嚣张的行径,讽刺他今日的无礼。 他没想到,这只看起来如此柔弱的雪雀,不仅没被吓哭,反而敢用如此犀利的言辞来啄伤他! 而更让他内心撼动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被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戳中了痛处! 这个女人……竟然看穿了他隐藏在强势外表下的不安! 姬玄翊心中,那股被冒犯的暴怒、和被看穿的不适一起涌了上来…… 这女人之所以敢这样和自己说话,还不是因为这是在晋国。若是到了北狄呢……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一定将她要弄到手!他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为今日的猖狂付出代价! 柳月疏看着姬玄翊脸上变幻的神色,以为这番诛心的言论定能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她低估了一个疯批的脑回路。 姬玄翊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着暴戾的、近乎可怕的阴沉,就连周围的气压都开始骤降。 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还粗暴地将柳月疏拽进了自己怀里,似乎带着惩罚意味! “啊!” 柳月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向了男人坚实的胸膛。 更让她惊慌的是,就在刚才跌进去的一瞬间,她的脸颊似乎蹭到了男人微敞的领口下,一小片裸露的皮肤。 灼热的触感让她瞬间弹开,却又被男人铁钳般的手臂牢牢圈住。 “现在知道怕了?” 姬玄翊低头,看着怀中人瞬间绯红的脸,和惊慌失措的眼神,嘴角重新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 “比起方才那些冷冰冰的话,本王还是更喜欢公主此刻羞红的脸颊。” 说着,他甚至还恶劣地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刮过柳月疏粉扑扑的脸蛋。 “摄政王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只见裴琰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第57章 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裴琰像一道黑色旋风一样,从马背上跃下,几步就跨到柳月疏和姬玄翊面前。 目光先是狠狠剐过满脸笑意的姬玄翊,然后落在柳月疏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 “只是北狄的吻手礼而已。” 姬玄翊抢在裴琰发难前,懒洋洋地开口,语气轻佻,手也没有立刻松开。 他迎着裴琰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用拇指极其暧昧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才缓缓放开。 目光依旧像粘稠的蛛网,牢牢锁在柳月疏的身上。 这些细微的小动作,让柳月疏浑身一僵。 但为了不使事态继续恶化,她也只是在心里淬了一句:死变态! 然而裴琰却忍不了。 他的拳头瞬间攥紧,强压着拔刀的冲动,冷冷开口: “如果我没记错,在北狄,吻手礼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 柳月疏一听,猛地看向姬玄翊,那句“你小子竟然骗我!”差点脱口而出。 姬玄翊看着柳月疏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心里暗爽。 这才慢悠悠地将目光转向裴琰,脸上是被坏了好事的不悦,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一种嚣张的得意。 “哦!”姬玄翊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裴将军没记错,是本王记错了。” 那种无赖的样子,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憋了一肚子火气,却又无从发泄。 眼见裴琰在此,今日是无法再进一步逗弄他的小雪雀了,姬玄翊选择见好就收。 他将手优雅地放在胸前,俯身向柳月疏行了一礼:“亲爱的公主,再会。”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看来这次秋猎场上的猎物,一定会非常……有趣。” 说完,转身悠然离去。 直到那抹扎眼的红色消失在视野尽头,柳月疏一直强撑的镇定,才瞬间瓦解。 她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刚才被桎梏的右手。 手背上被那家伙吻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黏腻的灼烫……还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触感。 这男人……真是个疯子! 还没等她缓过神,手腕又突然一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 裴琰沉着脸,一言不发,几乎是拖着她,大步流星地朝着马场那边一块僻静无人的草地走去。 直至走到草地中央,他才猛地停下脚步。 裴琰转过身,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连日以来的担忧、刚才那一幕的冲击、以及之前马车事件没解开的疙瘩积压在一起,像火山一样在他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他盯着她,语气中带着质问:“你就任由他如此接近?你不知道躲开吗?” “怪我吗?他力气那么大,我怎么躲?” 柳月疏本来就受了惊吓,心里正憋屈,被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吼,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知轻重、喜欢和他那种疯子周旋的人吗?” “那之前马车的事情呢……”裴琰犹豫片刻才继续开口,“公主也是被胁迫的吗?” “还是说……”他脑中现在全是姬玄翊摩挲她手背的画面,于是脱口而出,“公主本就享受这种被众人追逐的感觉?喜欢看我、看萧云珩、看他……为你争风吃醋?” 这话如同一根冰锥,狠狠地刺进了柳月疏心里,也让她所有准备说的解释,都瞬间被冻在口中。 她没想到,裴琰竟然会说这种话! 难道她想来到这里当一个炮灰女配?难道她想在这些不由自主的漩涡里挣扎? 这些狗男人给自己加戏,为什么却要她来背锅? 柳月疏深吸一口气,眼神也从被曲解的委屈,变为了冷冰冰的失望。 “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说完,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看到柳月疏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背影,裴琰的火气瞬间降了下去。 “别走!” 他有点慌,几步冲上去,从背后拉住她的手臂。 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选他却不选我……” 柳月疏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这才明白,原来裴琰一直在等她的解释!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没那么生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 柳月疏看着这个小苦瓜,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其实我当时选择跟萧云珩走,是因为他拿你的安危来威胁我……” 裴琰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原来是这样!公主并没有抛弃他,而是为了保护他,不得已才顺从萧云珩! 连日来的阴霾、猜忌和愤怒瞬间烟消云散,心里甚至还生出了一些窃喜…… 原来公主如此担心他的安危,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如此重要! 裴琰一把将柳月疏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 柳月疏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脸上发烫。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脸,正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似乎还在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连带着声音都变得闷闷的。 她正尝试着,想要推开他。 裴琰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埋在她颈窝里的脑袋:“公主,末将教你骑马吧!”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柳月疏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裴琰为了照顾柳月疏这个初学者,特意牵来一匹温顺的马。 他教得极其耐心,从如何上马、握缰绳,到如何控制行走的节奏,语气是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轻柔。 当柳月疏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紧张得不行时,裴琰直接利落地翻身上马,从身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握住她抓着缰绳的手。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将她牢牢护在身前。 柳月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正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正当她有些出神的时候,裴琰突然低头凑近她耳边: “以后可不可以离那些男人远一点?” “还有……别再轻易丢下我。” 他的语气认真,还带着一丝不安的、近乎卑微的请求。 柳月疏心里微微一颤。 她也没料到,经过这次的争执,反而让她和这位大佬的关系比以前更亲密了。 柳月疏想了想,侧过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紧张和期待的俊脸说:“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要相信我。” “好!” 裴琰在柳月疏耳侧低语。 全然没注意到一位美艳女子,正扭动着腰肢,朝这边走来。 她一身暗红色贴身劲装,身姿摇摆间,像一朵淬了毒的花。 肩臂和腰腹处巧妙地露出健康的蜜色肌肤,肌肉线条流畅又充满力量,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那充满异域风情的艳丽脸庞上,扬起的眼角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直勾勾地盯在共乘一骑的裴琰和柳月疏身上,丰润的唇瓣噙着张扬的笑意。 第58章 调虎离山之计 冥楼对自己的外貌极有信心,本以为自己只要走过来,就能轻易吸引裴琰的注意。 但出乎她的意料,裴琰的目光始终都胶着在怀中那个纤弱的晋国公主身上。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 冥楼双手扶到腰间,抽出背后两把带着棱刺的弯刀。刀身闪烁着寒光,上面蜿蜒着诡异的红色纹路,如同流淌的鲜血。 她手腕一抖,舞了个凌厉的刀花。 红色纹路在阳光下划出妖异的弧线,带着破空之声! 裴琰耳廓微动,侧目看向手挽双刀的冥楼。 “久闻镇远将军大名!今日特来请教!”冥楼扬声大喝一声。 还没等话音落下,就直接挥刀攻来,直取裴琰面门! 这哪里是请教,分明是逼战! 裴琰脸色一沉,一勒缰绳,避过冥楼的进攻。 他怕伤到怀中的柳月疏,立刻将马匹安置在安全距离之外的一棵大树下。 然后翻身下马,抽刀迎战—— 顿时,草地上兵刃交击,劲风四起! 裴琰的路数大开大合,都是沉稳刚猛的战场杀招,极其追求效率,力求一击制敌。 冥楼的双刀则十分灵巧,步法刁钻,身形鬼魅,专攻要害。 然而,在裴琰绝对力量的压制下,冥楼的进攻逐渐变得吃力起来。 每一次交手,她都感觉虎口被震得发麻,不得不步步后退,以卸去那狂暴的力道。 交战间隙,裴琰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树下的柳月疏,确认她的安全。 这短暂的分神,立刻被冥楼敏锐捕捉到。 处于下风的冥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决定改变策略! 当裴琰再次一刀劈来时,她没有硬接,反而凭借自己极佳的柔韧性,如水蛇般侧身避开。 并且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用手指轻轻拂过裴琰持刀的手臂。 同时,在转身时,故意用长发扫过裴琰的脸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暧昧低语: “裴将军的肌肉,好结实啊……” 裴琰第一次碰到如此越界的冒犯!他原本的不耐烦,也瞬间变为被羞辱的愤怒! 裴琰的攻势变得更加迅猛。 终于,在如雨的攻击下,他抓住了冥楼的破绽,刀背猛地拍在冥楼的手腕上!将她手中的弯刀打飞! 他本以为冥楼会就此认输。 没想到对方只是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然后冲到旁边的武器架,随手抽出一根长鞭继续对战! 虽然冥楼固执地不服输,但还是在裴琰手下节节败退。 在凌厉的攻势下,一个躲闪不及,下意识使出了常用的身法。 当看到面前女子身法时,裴琰瞳孔骤然一缩! 这身法他太熟悉了!上元灯节刺杀他的刺客首领,用的就是这个身法! 他立刻质问出声:“是你!” 然而在他愣神的空档,冥楼却抓住机会,用长鞭缠住了裴琰的刀身! 她借力一拉,瞬间拉近两人距离。 然后仰起艳丽的脸庞,对裴琰露出一个挑衅又妖娆的笑容:“怎么?裴将军想起我了?看来我们还真有缘份呢。” 她舔了舔红唇,语气充满诱惑:“正好……我就喜欢像将军这样,喜欢比我强的男人!” 裴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脸道:“那你死心吧,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 “是那个六公主吗?” 冥楼嗤笑一声,目光故意转向柳月疏所在的方向:“但她身边似乎有别人了!” 裴琰心中猛地一紧,慌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然而树下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柳月疏的身影?! 远处,一匹骏马正载着两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行宫后方茂密的森林。 马上那抹刺眼的红衣,正是姬玄翊! 裴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 柳月疏的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前一秒还在裴琰怀里学骑马,下一秒就突然杀出一个性感大美妞。 这美女不光人火辣,脾气也是相当火辣! 二话不说,抄起两把弯刀就冲着裴琰砍! 让她都有点怀疑,难道是裴琰在哪惹下的风流债找上门了? 不等这边的混乱理清,更离谱的事情就发生了!这姬玄翊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人更是连句开场白都没有,二话不说就上了她的马,带着她就是一路狂奔! 整得柳月疏直犯嘀咕:这北狄的人,都是这么人狠话不多吗…… 风在耳边呼啸,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剧烈的颠簸让她胃里翻江倒海……等她好不容易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人已经深入密林。 四周光线变得幽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只剩下马蹄声和衣料的摩挲声在林中回响。 她被姬玄翊圈在怀里,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要干什么。她试图挣扎,但姬玄翊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不行,不能就这样逆来顺受! 柳月疏看准了姬玄翊环在她身前的那条结实的小臂,犹豫一下,然后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陷进紧实的皮肉,隔着衣料,她能感觉到牙齿下的手臂在猛地紧绷。 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姬玄翊吃痛,勒紧了缰绳,疾驰的马速终于稍缓下来。 但出乎柳月疏意料的是,他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低下头,贴近她的耳侧。 灼热的气息纷拥而至,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和戏谑:“可以再用力点。” “本王很想看看,你这张小嘴,除了咬人……还会什么别的本事?” 柳月疏松口,扭头就骂:“别的本事没有,专治你这种不知死活的登徒子!再不松手,下一口咬到你皮开肉绽!” 见姬玄翊根本没有反应,她还准备再咬第二口。 却听到头顶“吁——”的一声,姬玄翊勒停了马。 柳月疏一愣,下意识住了嘴。 她看着这如原始森林一样的地方,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只见周围到处都是盘根错节的古木和茂密的灌木,光线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安静得有些诡异。 “到了。”姬玄翊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到……到哪里了?” 柳月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微颤,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姬玄翊低笑一声:“一个……好玩的地方。” 他说完,还没等柳月疏反应,就突然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臂。 柳月疏只觉得腰间一松,就看见姬玄翊一蹬马镫,身形利落地跃起,然后稳稳落在了旁边一棵巨大古树横伸出的粗壮树枝上。 他随意地坐下,一条长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自然垂下,姿态悠闲。 绿色眸子看着马背上惊慌失措的柳月疏,觉得甚是好玩。 “姬玄翊!你搞什么鬼?!”柳月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姬玄翊没有回答。 只是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将手指抵在唇边,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 哨音在林间回荡,传入丛林深处。 第59章 穿书体验卡到期 起初,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柳月疏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环顾四周,似乎……没什么动静? 但她身下的骏马却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喷着响鼻,不安地打转。 这种动物对危险的本能,让柳月疏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扫视着周围幽暗的灌木丛和树影,突然浑身一僵! 因为她在树影后面,发现了幽绿的光点! 一双,两双……如同鬼火般,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亮起。紧接着,一道道灰色的嗜血身影,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 是狼! 而且有十几匹之多! 它们体型比柳月疏在动物园里见过的狼要大得多,肌肉贲张,龇着森白的獠牙,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 这些狼围成一个半圆形,缓缓包围了她和她身下躁动不安的马,喉咙里还在发出威胁的低吼。 遇到这情形,马哪里还能顾得上坐在它背上的柳月疏。 它再也抑制不住源自本能的恐惧,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扬起前蹄,直立而起! “啊——!” 柳月疏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抓住缰绳才没被甩下去。 她抬头,惊恐地望向树上一脸看好戏的姬玄翊,声音都变了调:“姬玄翊!快想办法啊!” 姬玄翊却只是慵懒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慢悠悠地说:“别怕,它们看起来很喜欢你呢。” 喜欢她?喜欢吃她还差不多!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两头公狼就已经如同两道灰色的闪电,猛地从狼群中蹿出! 它们眼中凶光毕露,直扑柳月疏身下那匹因为恐惧而不断打着响鼻、蹄子乱刨的骏马! 马儿发出哀鸣,扬起前蹄试图抵抗。 但狼的攻击太快了!直接狠狠咬向它的脖颈,另一头则开始撕扯它的前腿! 剧痛让马彻底失控,开始猛烈地甩动身体、跳跃腾挪。 然而,狼还没甩掉,本就摇摇欲坠的柳月疏却先被甩飞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扔出去的沙包,重重摔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在地上蜷缩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柳月疏不知道狼为什么还没攻击她,她开始在心里侥幸:马那么多肉,这些狼吃完马……应该就吃不下她了吧…… 但当她抬起头,看清眼前的恐怖景象时,那点可怜的侥幸瞬间消失: 只见刚才还神骏非凡的马,此刻已经在一群狼的围攻下,变得支离破碎。 鲜血从它被撕裂的伤口处汩汩涌出,浸透了身下的泥土。 狼群正享受着这场盛宴,发出兴奋的呜咽和撕扯皮肉的声音。而马儿的挣扎却越来越微弱,最终轰然倒地,只剩下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随着狼群的撕扯,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飞溅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柳月疏的脸上和衣裙上。 那黏腻、腥臊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柳月疏不受控制地往后缩,直到脊背抵上粗糙的树干,退无可退。 她绝望地看向头顶的男人。 但姬玄翊只是静静俯视着她,甚至对着她惊骇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更加妖冶的笑容。 仿佛下方不是在进行血腥的屠杀,而是一场有趣的表演。 这个疯子! 柳月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指望这个男人出手相救是不可能了!毕竟就是他带她到这里的,还把她扔在狼群中…… 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必须逃! 趁着狼群还在专注地享用大餐,血腥味暂时掩盖了她的气息…… 她用手撑着地面,试图悄悄挪动身体,离开这里。 极度的恐惧让她的动作变得异常笨拙,就在她努力屏息后缩的时候,手肘却不小心压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这细微动静,在兴奋进食的狼群耳中,本来应该微不可闻。但不幸的是,外围还有几头没抢到位置的狼。 它们抬起头,用幽绿的眼睛锁定了试图逃离的柳月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柳月疏看着那对她呲牙的饿狼,不禁苦笑:狼兄,不是说好,吃完马就不吃我了吗? 她千算万算,没想到好不容易躲开了和渣男成婚,最后却跑到这里给狼兄改善伙食…… 这结局,可真是比原著还潦草! 而此刻,罪魁祸首姬玄翊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上面,欣赏着她的狼狈模样。 只是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已经开始微微扣紧。 还没到最后一刻…… 这些狼原本还在试探着匍匐靠近,当发现面前的柳月疏根本没什么攻击力之后。其中一头狼终于失去耐心,扑了上来。 柳月疏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猛地闭上眼,下意识将两只手挡在面前。 但紧闭双眼的她并不知道,就在恶狼即将靠近的一瞬间,她掌心中突然泛起了金色光晕! 就在柳月疏掌心泛起金光的瞬间,周围的狼开始夹紧尾巴,畏惧地后退。 树上的姬玄翊也立刻坐直了身体。 果然……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龙气竟然真的在这女人身上! 他耗费心思布这个局,就是要用绝境,逼出她使用力量! 这点龙气虽然还很微弱,但只要确定是在她身上就足够了! 看来穿书体验卡要到期了……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柳月疏心里反而变得平静起来,连带着周围似乎都开始变得静谧…… 在这让人放空一切的静之中,她隐约听到了一阵遥远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似乎有些急促,就像那日在萧云珩的马车里听到的那样。 应该是死前的幻觉吧…… 柳月疏内心苦笑,真是疯了,临死前最想见到的居然是这家伙…… 然而下一刻,是更加真切的骏马长鸣! 柳月疏不敢置信地睁开眼! 只见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从疾驰的马背上飞身扑下。手中长刀一挥,以千钧之力将刀背狠狠砸在狼的腰腹最柔软处! 然后才回眸看向她,眼眸亮的就像穿透了重重迷雾的耀眼星辰。 “裴琰……” 她盯着那令人心安的目光,心头一涩,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第60章 我的命是公主的 柳月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裴琰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回答:“刚才听到口哨声。” 口哨?柳月疏一愣。 是了,姬玄翊的口哨虽然引来了狼群,但也意外帮裴琰定位了他们的方向。 但他们此刻并没有太多时间聊天,因为危机还没有解除。 虽然刚才被击中的那头狼,滚倒在地后,瞬间失去了战斗力,但其他狼却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 它们似乎被同伴的哀嚎声刺激到了,变得更加焦躁和凶残,将裴琰与柳月疏围在中间。 裴琰一直挥刀震慑,但群狼根本不肯离去。因为它们知道,被围起来的这两人是耗不过它们的! 只要裴琰敢主动对任意一头狼出击,其他狼就会一拥而上,将他身后的柳月疏撕成碎片。 僵持中,柳月疏感觉到包围圈在越变越小。 她看着裴琰因为戒备而略显紧绷的背影,看着他手臂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新鲜血痕,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疯狂地涌上心头—— 她不能拖累他……要死,死一个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那空气中的血腥味,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裴琰,你先走!” 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口吻。 裴琰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她一眼,然后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我不走!”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但裴琰不为所动。 这男人的固执真是让人头疼…… 柳月疏心一横,抢过了他手中的佩刀! 她将冰凉的刀锋贴上自己的脖颈,手臂瞬间被刺骨的寒意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她看向裴琰的眼神,却十分决绝:“你不走,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裴琰的刀沉的要死,柳月疏刚把它架在脖子上,手就已经开始发抖。 裴琰看着她这明明满脸恐惧,还在假装镇定的样子,平静开口:“如果公主是想以自刎的方式逼我离开,休想!” “从公主救我那刻起,我裴琰的命就是公主的!今天要么一起杀出去,要么一起死在这儿!” “要我丢下你,除非我死!” 他的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疯狂与执拗。 柳月疏简直要崩溃了,裴琰这家伙是个憨憨吗! “喂——” 正当他们还在胶着的时候,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的树上传来。 姬玄翊看见他们两个腻腻歪歪的样子,只觉得无比碍眼,也失去了继续观看的耐心。 他懒洋洋地将手指凑到唇边,短促而尖锐的口哨声传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方才还凶相毕露、步步紧逼的狼群,在听到这声口哨之后,瞬间停止了低吼,默默退去。 柳月疏这才明白,原来她一直搞错了一件事! 并不是姬玄翊引来了狼群,而是……这群狼原本就是听命于姬玄翊的! 那种被戏弄、被当成猎物取乐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她之前的所有恐惧和慌乱,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她抬起头,充满恨意的目光死死盯在姬玄翊身上。 而姬玄翊在对上她这目光之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柔弱女子的眼神,竟然让他心里隐隐有些发憷! 此刻危机解除,裴琰这才注意到柳月疏脸上和衣裙上的血迹。 他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瞬间紧绷:“伤到哪里了吗?” 柳月疏摇摇头:“我没事,这些是马的血。” 裴琰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倒在地上不堪入目的骏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别怕,脏了,擦掉就好。” 裴琰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口擦拭着柳月疏脸颊上已经半干的血污。动作笨拙又小心,与他刚才杀伐果断的形象判若两人。 然而这这温柔举动,又不小心戳中了树上那位看客。 姬玄翊嗤笑一声,语气里的酸意和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裴将军还真是穷追不舍。” 裴琰并未回应他的挑衅,而是强忍着怒火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姬玄翊撩动了一下他的耳坠,满脸不以为意:“本王就是和公主开个玩笑而已。” 他这戏谑的态度,让裴琰额角瞬间青筋暴起。 但当余光瞥见柳月疏还有些苍白的脸之后,还是硬生生将想要冲上去将对方剁成肉泥的冲动压了下去。 裴琰默默将柳月疏扶上了他的战马,却在她刚刚在马鞍上坐稳的下一秒,迅速从马上的背篓里取出弓箭。 转身、搭弓、射箭,动作快如闪电,毫无预兆! 箭矢离弦,直取树上那个红色的身影! 姬玄翊感觉到那箭簇带起的一阵凌厉劲风,像刀片一样擦过他的耳畔,随即,右边耳垂下的重量骤然减轻。 他心惊回头。 只见刚才那支力道惊人的羽箭,此刻正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而箭头上,赫然挂着一只孔雀尾羽的耳饰! 树下,裴琰依旧保持着射击后的姿态,眼神中浓烈的杀意毫不掩饰。 就连声音,都带着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戾气:“记住这一箭!” “若再有下次,射穿的就是你的喉咙!” 林中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姬玄翊抬手,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耳垂,脸上玩世不恭的假笑渐渐收敛,转而浮上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好!很好!” 他语气森然,从树上一跃而下,伴着一声清脆鸣响,背后的弯刀已然出鞘。 “只可惜!”姬玄翊眼神一凛,“你等不到下次了!” 感觉到强烈的杀意开始在两人之间流转,柳月疏不禁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气氛极其胶着之际,远处却突然响起了大队人马的声音。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队身穿软甲的禁军正在靠近。 萧云珩冷静的音调从人群中传来:“摄政王殿下,裴将军!” 禁军在他们面前站定,分成两列,其间走出了匹一白色骏马。 萧云珩端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剑拔弩张的两人,神情平淡: “陛下听闻有猛兽惊扰,特派我等前来护卫!请二位即刻停手!” 柳月疏隔着两个男人杀气腾腾的背影,看向那白马之上的男子。 他在马上的姿态十分从容,紫袍的长袖自然垂落于两侧,清贵又带着压迫感。 然而,裴琰与姬玄翊却并不理会萧云珩刚才的话。 他们依旧死死盯着对方,如同两只争夺领地的雄兽,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第61章 惩罚的吻 萧云珩并不意外,继续开口:“两位今日若是在此动手,无论胜负,对于大晋和北狄都是双输的局面。还请……三思。” 听到这话,裴琰握刀的手才松了一松。 他虽然看萧云珩不爽,但不得不承认这次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如果在此杀了姬玄翊,北狄必定大举复仇。若因为这件事,使边境再起烽烟,不仅愧对那些随他戍边的手下兄弟,也会让公主成为众矢之……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他还是退后了一步,守回柳月疏身边。 但姬玄翊显然没这么容易被说服。 他的弯刀依旧稳稳指着裴琰:“可本王今日,就是想要与裴将军切磋一下!” 萧云珩神色未变,冷冷看着姬玄翊:“若殿下执意要与裴将军在此切磋……那您暗中调往边境的那三支骑兵,恐怕就等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姬玄翊脸上的狂傲瞬间凝固,他调动骑兵的行动极为隐秘,萧云珩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萧云珩的话,也让他恢复了几分理智。 此刻撕破脸,他不仅占不到便宜,很可能连原本的计划都功亏一篑。 “萧相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得让人害怕。”弯刀利落回鞘,姬玄翊面上的凶狠瞬间消失,又换上那轻松的笑意。 “罢了,今日,我给萧相这个面子。”他看向裴琰,“我们的账,战场上算。” 说罢,扬长离去。 虽然危机解除,但柳月疏却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安全而感到轻松,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无力感。 裴琰虽然是真的想要守她,但有时过于冲动容易被利用。萧云珩虽然时不时会帮她解围,但每一步都含着算计。至于姬玄翊……更是纯粹的疯子…… 前路,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迷茫…… 姬玄翊离开后,柳月疏和裴琰也随着大队人马离开这里,回到了行宫。 柳月疏想到今天这离谱的遭遇,打算回去泡个热水澡,压压惊。 然而,走在前面的萧云珩却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身看向她,语气淡然无波:“公主,陛下有事召见,请随我来。” 柳月疏一愣。 晋宣帝找她?难道是因为刚才林子里的动静? 她心里嘀咕,但还是乖乖跟他走了。 她跟着萧云珩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到一处僻静的宫苑拐角,眼看再往前就是通往主殿的大道了。 柳月疏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嘴:“萧相,不知父皇召见我所为何事……” 话还没说完,就见前面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拽进了旁边虚掩的门内! “砰!”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被用力关上,并传来清晰的落锁声。 柳月疏被屋内激起的扬尘呛得轻咳两声,她观察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这似乎是一间储物室。 屋内被无数置物架分割成狭小的空间,堆满了蒙尘的杂物和陈旧的家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唯一的光源,是从高处一扇小窗缝隙里透进来的。在微弱的光线里,有无数尘糜在飞舞。 而萧云珩,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用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困在了他与身后的木架之间。 不仅如此,他还将双臂撑在柳月疏身体两侧的架子上,形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囚笼。 那从窗缝透入的光线,使得萧云珩的脸半明半暗。平日里清贵优雅的面容,此刻竟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阴郁和压迫感。 储物室内狭小的空间,似乎放大了他的存在感,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萧云珩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带着一种克制不住的紊乱,喷在柳月疏的脸颊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吗?” 我敲!什么情况?柳月疏心脏狂跳。 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偏过头不去看对面人的表情:“为什么?” 萧云珩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自嘲的冷笑:“因为我一直在栖月台上……” “从那个位置,整个猎场,尽收眼底。” 他刻意停顿,目光像钩子一样,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栖月台?那里好像是整个行宫最高的地方。 “你去那里做什么?”柳月疏声音有些发紧,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下意识想推开萧云珩,双手抵上他坚实的胸膛,却发现自己根本撼动不了这男人分毫。 萧云珩看着她想要将自己推开的手,又猛地凑近过来。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眼中是翻涌的暗潮,说出的话更是让柳月疏心惊: “为了能远远地……看到你。” 柳月疏感觉到一阵寒意:“所以……你一直在看着我?” “对!”这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今日就是这样一直看着你,看着姬玄翊吻你的手,看着裴琰将唇贴在你的耳侧,看着你被姬玄翊带进密林……”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轻颤。 柳月疏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怎么也想不到,萧云珩,这个她印象中算无遗策、冷静自持的萧丞相,此刻竟然会与她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袒露心迹。 他那矜贵的紫袍沾染了灰尘,眼底那些让人读不懂的情绪,也愈发骇人…… 萧云珩看着面前人不解的眼神,看着她眼神里的惊惧,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汹涌的波动,猛地俯身吻下来。 柳月疏被压在架子上,被迫接受这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吻。 呼吸被夺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侵袭。 不是温柔的交融,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带着惩罚意味的掠夺。 唇上传来了碾压般的力道,反复的、近乎粗暴的磨吮,仿佛要借此抹去什么痕迹。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刻意硌过,带着点狠意。 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毫无预兆地在紧密交缠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在这个吻里,他所有的算计、布局、克制都开始土崩瓦解。 他仿佛要通过这个方式,抹去其他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确认自己的存在。 这是一种失控的宣泄、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 唇上的痛感,终于让柳月疏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开始拼命挣扎,捶打他的胸膛和后背。但力量的悬殊,让她的一切反抗都像是困兽之斗。 不知过了多久,萧云珩才结束了这个粗暴的吻。 他微微喘息,但身体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将她禁锢在这方寸之地,然后静静地看着她红肿的唇瓣。 沉水香与墨香混合的气息,残留在她的身上,昭示着刚才发生过的一切。 而刚刚得到喘息机会的柳月疏,却偏过头去,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火辣辣地疼,忍不住胸口剧烈起伏。 “为什么不说话?”他问。 柳月疏心绪翻腾。 说什么?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吗?反正他们这些人也不会顾及她的感受。 她想到裴琰之前的误会,想到姬玄翊差点弄死她,想到谢清晏、张知文的纠缠……就连李承瑞喝醉淹死了都特么要算在她头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62章 离你们越远越好 柳月疏无声的抗拒,还有那种置身事外的冷漠,更是彻底激起了萧云珩心中的怒火。 凭什么!凭什么他已经快要疯了,但这女人却看起来却毫不在意! 他用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柳月疏,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看着我们一个个为你失控。” “现在如你所愿了……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装给谁看?” 萧云珩语气中充满自嘲。 但柳月疏却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 原来她的挣扎和恐惧,在萧云珩眼中都变成了刻意的的算计和引诱!这些男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自以为是! “萧云珩。”她缓缓开口,“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心里装满了阴谋算计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像猎物一样争来抢去,还要被你这般折辱!” 屈辱和愤怒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唯一想要的!就是离你们这些疯子远一点!越远越好!”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让萧云珩恢复了一些理智,眼中戾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慌乱。掐着柳月疏下颌的手,力道也不自觉地变松。 直到看到柳月疏的眼泪,萧云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疯狂的举动,与姬玄翊那渣滓有什么区别! 他松开了钳制她的手,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为她让出了一点空间。 储物室内,只剩下低低的抽泣声,和他沉重的呼吸。 柳月疏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泪,然后用力将他推开。 这一次,萧云珩没有再阻拦。 当她走到门口时。 “柳月疏。”萧云珩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怎么了,萧相还要再教训我一次吗?”她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 萧云珩一时语塞,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对不起”,终究没有说出口。 “……陛下在凌烟阁等你。” “知道了。” 柳月疏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一路上,她一直魂不守舍。 刚才在储物室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惹得她心烦意乱。 她刚踏入凌烟阁,就看到晋宣帝那有些复杂的眼神。 柳月疏瞅了瞅自己沾满脏污和血迹的衣裙……确实有些狼狈…… 晋宣帝想起刚才萧云珩对他说的话,于是开口问道:“朕听说了你被带到林中的事情……姬玄翊那边都处理好了吧?” 听到晋宣帝提及刚才林中之事,柳月疏心里猛地一紧。 但还没弄清他叫自己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能先垂着头,诺诺应答:“基本……处理好了。” 然而,预想中的严厉质询并未到来。 晋宣帝话锋一转,竟说让她在秋猎结束后,直接返回清虚观! 主要原因,是他认为现在这个情况,若是柳月疏继续留在宫中,参加接下来的朝会活动,恐怕会生出更多是非。 柳月疏简直如蒙大赦! 她早就想走了,他们父女俩真是难得这么同频! - 暮色四合,柳月疏带着这个好消息,兴高采烈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瑶华殿。 更让她开心的是,瑶华殿里还有一个室内浴池,里面的水都是从天然温泉里引过来的。 她已经被今天的事情弄得身心俱疲,必须泡个温泉好好解解乏! 柳月疏一推开寝殿后方的雕花木门,温热湿润的水汽立刻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汉白玉砌成的浴池,池水清澈,泛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氤氲的热气如同薄纱般在水面缭绕升腾,将她的身形笼在朦胧里。 柳月疏迫不及待地褪下了身上的衣服。 衣料坠地轻响,惊得池边莲花灯上的烛焰,微微一颤。 她抬手将垂在胸前的长发拢至肩后,露出雪白纤薄的背,用足尖轻点了一下水面,然后才踏入池中。 汉白玉的凉与温泉的暖在肌肤上交织,水面慢慢没过脚踝、小腿、腰际……涟漪荡开,搅碎了池中倒映的暖光。 一旁的玉露拾起地上的衣物,但当她看到上面的暗红色痕迹之后,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公主,这、这衣裙上怎么有血?” 刚放松下来的柳月疏叹了口气,简略地讲了一遍白天的事情。 包括如何被姬玄翊设计,如何遭遇狼群,如何命悬一线……只不过省略了储物室里的那一段。 玉露听得脸色煞白:“天啊!奴婢还以为您只是去跟裴将军学骑马了!没想到竟然如此惊险!” 当她听到关键时刻,裴琰如神兵天降,救了柳月疏一命时,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笑着说: “奴婢就知道,有裴将军在,公主肯定会没事的!” 玉露收好衣服,开始为她梳理长发。 梳着梳着,又小声问道:“公主,您觉得裴将军怎么样?他对您,可真是好得没话说呢。” 柳月疏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轻轻开口:“他很好……忠诚,勇敢,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 “但是玉露,我们女人活在这世上,不能永远指望别人。毕竟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还是要自己立得住才行。”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清醒。 玉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何公主有裴将军这样可靠的依靠,却还说出这样的话,但她能感觉到公主话里的认真。 可是想要自己立得住,实在是太难了……柳月疏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让温热的水流没过头顶。 她微微睁开眼,看着那扭曲的光线和上升的气泡。 仿佛白日里所有的恐惧、屈辱、愤怒和无奈……都随着这池水,被慢慢稀释、沉淀…… - 夜色渐深,行宫各处都点起了灯。 瑶华殿相对僻静,只偶尔有一两个内侍路过。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往这边靠近。 谢清晏自从听闻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之后,心里的焦躁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虽然知道柳月疏没什么事,但还是忍不住想来亲眼确认一下她的安危。 然而,就在他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后,却被倚在阴影里的人挡住了去路。 那熟悉的火焰色身影慵懒而危险,藏在隐秘处,就如同暗夜中蛰伏的猎豹。 第63章 温泉勾魂 “谢阁主!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 姬玄翊抱着双臂,看着这只偷偷摸来,想要偷腥的野猫。 看到面前之人,谢清晏心里警铃大作,但面上那人畜无害的表情佁然不动。 “摄政王殿下?”他微微一笑,开始装傻,“我就是晚膳后有些积食,随意走走,消消食。” “随意走走?”姬玄翊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从阴影中踱步而出,“我看谢阁主可一点都不随意,目标明确得很。” 谢清晏眼神中满是茫然:“殿下这是何意?” “别装了。”姬玄翊忽地低笑一声,“你在清虚观潜伏这么久,难道只瞧见了些皮毛?” “还是有了更有趣的发现,但你舍不得上报!” 谢清晏心里猛地一沉,看来姬玄翊怀疑他接近柳月疏的原因了。 虽然不知道姬玄翊具体掌握了多少信息,但若是此刻继续去瑶华殿,不仅会暴露他对柳月疏的私心,还会坐实他隐瞒龙气的事情。 现在时机未到,还是要将这不臣之心隐藏好…… 电光石火间,谢清晏已经权衡利弊。 他迅速敛去所有情绪,躬身请罪:“情报若是有遗漏,属下这就派人继续去查!还请殿下息怒!” 姬玄翊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最终冷哼一声:“记住你的身份……我既然能助你建立玄影阁,想要毁了它也易如反掌。” 谢清晏将头埋得更低:“殿下放心,玄影阁绝无二心!” “行了,走吧。” 谢清晏掩去眼底冷意,躬身行礼,然后转身没入夜色。 姬玄翊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这才从腰间短刀的刀柄上放了下来。 - 温泉池中,柳月疏已经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她打定主意,等秋猎一结束就立刻打包回清虚观!这鬼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公主,”玉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澡豆用完了,奴婢去库房领一些新的来。” “嗯,去吧。” 柳月疏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 温热的浴池里一片静谧,雾气爬上她的肩头,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落。 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间传来了脚步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以为是玉露,并没有在意。 没有回应,只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地继续靠近…… 柳月疏心中一紧,猛地睁开眼! 浴池对面,赫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姬玄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此刻正隔着雾气朦胧的水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啊!” 柳月疏惊得低呼一声,整个人缩进水里,只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姬玄翊!你有病啊!”一想到白天的事情,她的语气就不由自主恶劣起来。 姬玄翊像是被她骂爽了,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缓缓沿着池边朝她走来。 “今日在林中吓到了公主,本王心中很是不安。”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的意味,“所以特来赔罪。” 说话间,他已走到离她极近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美丽的脸庞。 柳月疏吓得往后猛缩:“你滚开!我不需要你赔罪!你出去!” 姬玄翊轻笑:“公主真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吗?不如……我来教教你……” 男人俯下身,单手撑在池边,另一只手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衣袍的领口。 但他并没有看衣领,而是就这样盯着柳月疏,眼神中充满了魅惑,不曾离开片刻。 柳月疏呼吸一窒,脑中开始不不受控制地产生黄色废料……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这人松个领口都这么色气!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并告诉自己要冷静! 这男人从刚见面开始,就时不时占她便宜,现在又大半夜跑来她寝殿,偷看她洗澡,简直就是个色中饿鬼!不能被他蛊惑! 然而,还没等她压制下心魔,就听一阵清晰的水声响起。 “哗啦——” 姬玄翊竟然……下水了! 他并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倚在不远处的池边。 沁了水的金发湿漉漉的,像熔化的阳光一样垂落肩头,溅起的水珠顺着发丝滑入领口。 刚才被他弄得半遮半掩的衣襟,此刻因为浸水而紧贴肌肤,隐约透出腰腹紧实的线条。 “过来。”他向柳月疏伸出手,嗓音低哑。 腕上金饰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叮当轻响,仿佛在诱人触碰…… 见柳月疏迟迟没有动作,姬玄翊才缓缓起身,主动靠近过来。 他不动还不要紧,一动,柳月疏反而又后退半步。 但没有用,直接被姬玄翊伸出的手臂拦了回来。 “怕什么?”他低头,湿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今天不是咬得很凶么?” 柳月疏耳尖发烫,想起白天在马背上,情急之下咬他手臂的那一口。 但此刻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总让人感觉有些歧义呢? 她刚要开口反驳,抬头便撞进男人浸着水雾的墨绿瞳仁里。 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简直冲击力十足! 眼尾微挑的弧度似笑非笑,金色睫毛上沾着细小水珠,还有鼻尖那颗红痣……被热气蒸得愈发鲜艳。 柳月疏的注意力被紧紧攥住,全然没注意到外间的动静。 刚刚取完澡豆回来的玉露,隔着纱帘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都快飞了,慌忙跑了出去。 姬玄翊耳廓微动,眼神扫过玉露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你看,你的侍女都如此识趣,为我们腾出地方。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她的美意。” 即使面前春色如此迷人,可柳月疏一想起白天在林中的事情,恐惧就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她无视这挑逗,偏头躲开男人的视线。 但转头时,发丝却不经意扫过了姬玄翊的颈侧。 姬玄翊心里浮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顺势含住了她的耳垂。金发垂落在她肩头,与她的青丝纠缠成一片。 池水因两人的动作泛起波澜,红衣下摆漂浮在水面,金饰的璀璨与水光交织。 “别……” 感觉到耳垂传来的热意,柳月疏挣扎着去推他的胸膛,动作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第64章 带刺的花儿 就在浴室里的气氛开始逐渐跑偏时,外间又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是玉露! 而且她竟然还找来了裴琰! 玉露一进来就开始大喊:“公主别怕!我带救兵来了!” 紧接着就是裴琰怒不可遏的声音:“姬玄翊!你这无耻之徒!还不快滚出来!” “裴琰,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姬玄翊听到这讨厌的声音,眸色一沉。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柳月疏已经抓住机会,挣扎着爬出了浴池。 而她的好队友玉露,则眼疾手快地掏出一件大氅,立刻将她裹了个严实。 裴琰见柳月疏已经没事了,于是拨开隔在浴室与外间之间的纱帘,直接一拳冲向姬玄翊面门。 不过姬玄翊早有防备,灵巧地侧身躲开。 这两人本来就还在因为白天的事情生气,这下更加无所顾忌了,直接在浴室里交起手来! 这小小的浴室哪里经得起两个大男人的折腾,瞬间一片狼藉。灯架、屏风都被打翻在地,就连原本平静的池水,都被他们搅得一团乱。 而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柳月疏,只能站在旁边一脸惊愕…… 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在她的浴室里打起来! 原本只是想好好泡个温泉,现在倒好,都被这两个臭男人给搅和了。 “够了!!!” 柳月疏大喊一声,压过了两人打斗的动静。 “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现在!立刻!马上!”她的胸口还在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公主……” 裴琰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了,有些委屈地看向她。 “求你们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声音里带着疲惫,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出去也别打了。我不想让人看到北狄的摄政王和镇远将军在瑶华殿外大打出手……” 毕竟……她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 看到她这一反常态的颓然,姬玄翊非常识相,没有多做纠缠。 “明天狩猎场上见吧!裴将军!”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袍,率先离去。 裴琰狠狠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柳月疏。 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错,只好留下一句:“公主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然后也无奈地退了出去。 - 姬玄翊刚回到住处,就见屋内亮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被烛火拉长,投在窗纸上。 守在门口的冥楼见他回来,连忙上前行礼:“王上,国师在里面等您。” “嗯。” 他微一点头,然后抬脚踏入门内。 “王上,情况如何?”国师看他脸色不是很好,连忙追问。 银色面具上反射的烛火,遮住了他眼中的期待光芒。 姬玄翊径直走向桌边坐下,先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然后才缓缓开口:“龙气应该是在她身上没错了。” “我本来想再进一步,探查她身体的情况……却被一只疯狗打断了。” 说到这里,他脑海里便浮现出裴琰那张讨厌的脸! 不过这样的小麻烦还不值得让他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拿到晋国的龙脉! 北狄的龙脉已经枯竭太久了,他们那边贫瘠的土地,再也经不起下一个荒年了。 若是能重新得到龙脉,拥有丰沛的水源与草场,别说是周围那些小国,就连拿下晋国都不在话下! 他转头问国师:“既然现在龙脉和龙气的线索都已经知道了,那要怎么转移龙脉?” 国师沙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转移龙脉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要从长计议,王上不要心急。” 姬玄翊语气中透着些不耐烦:“那我还要做什么?” “王上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这女子!” 听了这话,姬玄翊倚在椅背上勾起唇角,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国师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就算不是为了带走晋国的龙脉,他也会想办法将这女人弄到手! - 第二日天蒙蒙亮,行宫后面的猎场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在视野开阔的草场上,搭建起了临时的观景台,四周旌旗招展。 有晋国臣子和各国使臣开始陆续到场。 柳月疏到得不算早,还刻意选了一身低调的装扮。银白色的流云纹襦裙,外罩天水碧软烟罗大袖衫。 这淡雅的颜色,简洁的样式,衬得她愈发清丽绝俗。在一众姹紫嫣红、环佩叮当的贵女中,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她特意避开人群聚集的中心区域,沿着边缘入场,想尽量降低存在感。 然而,由于气质过于出众,一出现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自然也包括早就蓄势待发的姬玄翊。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红色骑射装,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腾,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近妖。 柳月疏瞥见那抹妖冶的红色身影正向自己走来,立刻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脚下方向一变,打算径直从他侧前方绕过去。 姬玄翊是何等眼尖,他不仅将柳月疏刻意无视的态度尽收眼底,还精准捕捉到了她转身时悄悄翻起的白眼。 奇怪的是,柳月疏明明对他如此厌弃,但他心头却没有一丝气恼,反而像是被羽毛搔过一般,有一种隐隐的痒意。 这朵带刺的花儿,真是越发有趣了…… “六公主。” 姬玄翊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了柳月疏面前。 他的嗓音原本就充满磁性,此刻又添了一股暧昧的黏着感:“怎么见了本王就走?莫非是还在为昨夜的误会生气?” 说话间,目光还像狩猎者一般,牢牢锁在柳月疏身上。 柳月疏虽然没看他,却也能感觉到男人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转。那暧昧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襦裙在被层层剥去,仿佛像昨晚在浴池里一样不着寸履。 被拦住去路的柳月疏不得不停下,抬眼冷冷看他。但她唇线紧抿,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见她冷着脸不理不睬,姬玄翊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还是说,公主被本王的那几只宠物吓到了?”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些:“不如……等会儿本王叫它们来给公主赔罪?” 这语调,这用词,真是怎么听怎么让人火大! 赔罪?叫它们过来加餐还差不多!柳月疏一想起昨天在林子里差点把她吃掉的那群恶狼,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最让人生气的,还是面前这个狗男人! 姬玄翊见她腮帮子似乎微微鼓了一下,似乎是在极力隐忍心里的怒气,觉得面前女子越发生动可爱。 “公主怎么一言不发?”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柳月疏清冷的侧脸:“难道是怕与本王多说几句,又会像昨夜一样……心神不宁、方寸大乱?” 第65章 他是故意的 原本柳月疏还能勉强保持平静,一听到这话,面上立刻不争气地浮起了一丝绯红。 虽然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大脑,但昨夜浴池里的景象还是不受控制冒了出来,如同心魔一般,挥之不去。 不自觉地,连耳根都开始微微发热…… 就在柳月疏气血上涌,怒气与心魔疯狂打架的时候,一道高大身影带着风横插进来,结结实实地将她与姬玄翊隔开了。 是裴琰。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轻甲,更显肩宽腰窄,气势迫人。 然而,那英气十足的脸此刻却黑得像锅底一样,眉头也拧成了疙瘩。 裴琰看向姬玄翊,语气硬邦邦的:“堂堂北狄摄政王,言行轻浮、死缠烂打!与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 姬玄翊只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本王只是在对公主表达倾慕之情,何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裴琰和柳月疏之间扫了个来回:“倒是裴将军你,到底是以何种身份在此质问本王?” 裴琰被问得一噎,小麦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是啊,他是以什么身份呢? 虽然他也爱慕公主,但他绝不能像姬玄翊这般肆无忌惮,置公主的清誉于不顾。 裴琰梗着脖子回道:“末将身为臣子,对公主有护卫之责!有人对公主无礼,末将自然要过问一番!” “呵——”姬玄翊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裴将军自己信吗?你此刻急吼吼地挡在这里,还不就是想让公主也多看你一眼?少自欺欺人了。” “你!” 裴琰被戳中心事,顿时恼羞成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恐怕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而柳月疏被夹在他们中间,淡漠的神色中,已经开始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两个人能不能消停一天?夹心饼干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今日秋猎尚未开始,此处倒是先热闹起来了。” 就在这时,萧云珩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 他今日依旧是紫袍加身,玉冠束发,翩翩然清贵模样。 两人见到他缓缓走来,神色各异。 裴琰虽然稍稍收敛了怒容,但依旧绷着脸一言不发。毕竟经过马车事件之后,他就打心眼里觉得萧云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姬玄翊眼中则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简单应付了一句:“萧相也来了。” 其实他们都没发现,在见到萧云珩的那一刻,三人之中最慌张的是柳月疏! 这男人怕不是影帝吧?昨天那样……今天就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这就是权臣的自我修养吗? 柳月疏悄悄看了一眼他那从容冷淡的模样,还有他看到自己时,那视若无睹的疏离眼神。都开始怀疑昨日在储物室内的强吻和失控,是自己的错觉了! 在萧云珩目光投来的刹那,柳月疏的指尖可能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同样客气疏离地唤了一声:“萧相。” 萧云珩仿佛没有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异样,只是微微颔首。 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姬玄翊和裴琰,唇角带着得体的浅笑:“摄政王与裴将军皆是当世难得的骁勇之辈,听闻二位都擅长骑射。今日秋猎正是好时机,二位何不借此机会切磋一番?” 他轻描淡写,就将二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化解开来。 并把他们针对柳月疏的纠缠,巧妙地转移到了男人之间的较量上。 然而,在他说话间,柳月疏总觉得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似乎恰好扫过她的身上某处,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如果她没感觉错,那目光的落点似乎是……她的嘴唇。 这一瞬间,昨日在那狭小空间里,唇瓣相贴的温热触感,被强势撬开齿关的窒息感,以及他身上危险的沉水香气息……不受控制地再次席卷而来。 记忆被强行唤起,周围的空气好像都随之变得稀薄、暧昧起来。 他绝对是故意的!这混蛋! 裴琰根本没注意到这两人之间转瞬即逝的眼神交汇,他一听萧云珩的提议,觉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比一场,杀杀姬玄翊的威风。 所以一口应下:“好!末将正想领教一下摄政王的厉害!” 而姬玄翊何等精明,自然知道萧云珩别有用意,想将他从柳月疏身边支开。 但他看了看一脸冷若冰霜的柳月疏,又看了看跃跃欲试的裴琰,忽然也觉得,换个方式玩玩似乎也不错。 于是唇角一勾,欣然答应:“既然是萧相提议,本王自当奉陪。” 不远处,刚刚精心打扮、步入猎场的柳芸汐,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尤其是当她看到萧云珩又去帮柳月疏解围时,嫉火瞬间燃起。 瞥了一眼旁边的姬玄翊,一个突兀的念头很快钻入她的脑海: 若是能促成柳月疏和那个北狄摄政王的婚事,让她远嫁北狄,离开晋国,离开萧云珩的视线……那该有多好…… 日头渐高,猎场上人员基本到齐。 姬玄翊与裴琰之间的比试作为助兴节目,自然是第一个进行。 第一场比较简单,比的是静止射靶。 百步之外,悬起三个核桃大小的金铃。 姬玄翊率先出场,他挽弓搭箭,姿态优雅。 嗖、嗖、嗖—— 三箭快如闪电,都精准命中金铃,带起一阵清脆急促的叮当声。 “好!” “摄政王好箭法!” …… 场边响起一片喝彩。 姬玄翊收弓,目光却始终若有似无地锁在观礼席上的柳月疏身上,唇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但柳月疏只是垂眸品茶,全当没看见这骚包的孔雀。 紧接着便轮到了裴琰。 他大步走到场中,玄色轻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裴琰先是深深看了柳月疏一眼,见柳月疏没看这边,这才略带失望地开始挽弓。 他将全身的力气贯满双臂,开弓如满月,三箭射出……只见百步之外的金铃竟然被直接射穿了! 满场更是响起一片惊呼: “裴将军神力!” “这一局还是裴将军更胜一筹啊!” 见此情形姬玄翊面色微沉,但很快恢复从容。 他笑着打趣:“裴将军好力气。”但语气中却听不出喜怒。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被射穿的金铃上,没注意到射出这三箭的裴琰连结果都没来得及看,就立刻转头望向了坐在观礼席上的柳月疏。 威名赫赫的镇远将军,此刻耳廓微红,竟像个急于得到夸奖的少年。 众人这才发现端倪,也纷纷顺着裴琰的目光看向柳月疏。 柳月疏在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之后,只能茶一杯接着一杯…… 果然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装作很忙…… 第66章 给马加点料 姬玄翊自然也看到了这情景,心里这才感觉平衡了一些。 看来六公主不是不想看他,只是不爱看射箭而已。既然如此,下一场他定要将她的目光吸引过来! 裴琰见柳月疏神色平淡,不禁有些失落,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继续与姬玄翊比试的心情。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家伙! 第二场比的是移动靶,比刚才的难度又要难上一些。 内侍会在远处同时放飞十只系彩绸的驯鸽,谁射的数量最多多,谁便是胜者。 裴琰率先挽弓。 他屏息凝神,目光锐利。随着鸽子飞向空中的瞬间,他的箭便已离弦!几乎是眨眼间,系着彩绸的鸽子便应声坠落。 箭无虚发! 喝彩声再次响起,裴琰昂起头,略带得意地瞥向姬玄翊。 而姬玄翊却是不慌不忙,甚至还慢悠悠地调整了一下扳指。 只见他一次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箭,同时搭上弓弦,看着四散乱飞的鸽群,手指一松——三箭齐发!呈一个扇形激射而出! 噗!噗!噗! 三只飞鸽几乎在同一瞬间被射落,彩绸在空中飘散,画面炫目至极! 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一弓三矢,且同时命中高速飞行的三只飞鸽,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众人都被姬玄翊这一手操作给镇住了,就连柳月疏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看来这妖孽不光脸好看,手上也有些真本事啊! 她这一闪而过的惊讶,恰好被姬玄翊捕捉到。 姬玄翊心中得意万分,朝柳月疏那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看到姬玄翊那莫名其妙的眼神,柳月疏立刻垂下了眼睫,继续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但心里已经暗骂了自己几百遍,怎么能这么经不住诱惑! 这细微的变化,被不远处静静观战的萧云珩看在眼里,他垂眸,眼底的晦涩阴暗变得更加深沉。 同样注意到柳月疏这一瞬间的反应的,还有安静坐在角落的谢清晏。 他漂亮的眸子眯了眯,看着姬玄翊那副孔雀开屏的样子,又看看故作淡定的柳月疏,嘴角勾起带着冷意的弧度。 第三场比的是马术。 场地中央会立起一杆帅旗,并在沿途设置障碍,谁先骑马突破障碍拿到帅旗,谁就获胜。 因为场地还需要时间布置,所以比试只能先暂停。趁着这段中场休息的时间,众人也纷纷稍作休整。 刚才柳月疏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一杯接一杯地喝茶,此刻小肚已经涨得溜圆。 她趁着众人交谈走动,悄悄离席,朝着不远处的净房方向走去。 她刚一离开,谢清晏也跟着悄然起身。 谢清晏本想跟上去寻柳月疏说几句话,却眼尖地瞥见一个鹅黄色身影。 这不是靖国公侄孙赵明凯吗? 只是……他为什么鬼鬼祟祟往马槽的方向去了? 谢清晏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随即转换方向,悄悄跟上了赵明凯…… 柳月疏解决完个人问题,浑身轻松地往回走。 当她经过一处相对僻静的帐幕后方时,却突然听到刻意压低声音、但依旧难掩兴奋的吆喝声。 “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 “看是咱们裴将军神武,还是北狄摄政王更胜一筹!机会难得,速来速来!” 柳月疏循声望去,只见赵明凯那家伙正挤眉弄眼地招呼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弟。他的面前还摆着个简易的木盘,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裴琰和姬玄翊的名字,名字下面堆着些银锭和银票。 好家伙,竟然敢在皇家猎场开赌盘?这赵明凯真是胆大包天! 这下柳月疏总算相信他会做出,为了还赌债而骗光原主嫁妆的事情了! 真是个大赌鬼! “月疏妹妹!” 此时,赵明凯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柳月疏,他热情地招呼柳月疏过来,想要拉她也玩上一局。 还没等柳月疏拒绝,就听赵明凯在她耳边悄悄提醒:“听哥哥的,一定要押裴琰赢!稳赚不赔!” 柳月疏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 裴琰虽然勇猛,但姬玄翊的手段也层出不穷,所以第三场的胜负还很难预料。 赵明凯先是得意地左右看看,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些做了坏事的兴奋:“我给姬玄翊的马加了点料!” “?”柳月疏还是有些不解。 他又继续解释:“为了确保裴将军稳赢,哥哥我偷偷给姬玄翊那匹宝马喂了点儿巴豆!嘿嘿……” 柳月疏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赵明凯。这下她真的服了,他是怎么想到这么损的招数的? 虽然赵明凯这家伙的手段十分低级,但应该会将姬玄翊打个措手不及…… 一想到姬玄翊待会儿出丑的模样,柳月疏心底竟生出一丝隐秘的快意。 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第三场比试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场地中央的障碍赛道已布置妥当。 一面醒目的红色帅旗被插在终点的高台上,沿途设置了拒马、矮墙、沟壑等障碍。 这场比试,考验的是骑行的速度与技巧,以及与马匹的配合程度。晋宣帝一声令下,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 姬玄翊与裴琰几乎同时翻身上马。 姬玄翊的坐骑通体雪白,神气活现,而裴琰的战马漆黑如墨,壮硕沉稳。两匹马,一白一黑,对立而峙,身上的气质如同它们的主人一般,形成鲜明对比。 鼓声擂响!两骑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刚刚出发,两人旗鼓相当,都在灵活地操控自己的马匹越过一个个障碍,精湛的马术引得场边惊呼连连。 柳月疏已经快要憋不住脸上的坏笑了,她时时刻刻都在期待那些巴豆什么时候起效。 萧云珩静坐席间,面色平静无波,只有偶尔端起茶杯时,会用眼角余光观察不远处的银白色倩影。 而谢清晏则是隐藏在众人之中,不动声色地瞧着在场众人的一举一动。 场内战况十分胶着。 就在姬玄翊策马跃过一道矮墙,即将进入弯道,试图抢占内道的优势时,意外发生了! 他身下的那匹白马速度骤减,马腹传来一阵明显的咕噜声,紧接着马蹄一软,竟毫无征兆地向前跪栽下去! 姬玄翊反应极快,在马匹失蹄的瞬间就借力腾空,一个轻巧翻身落在地上。 虽然他的姿态依旧潇洒,但脸色已然十分难看。 第67章 再次求娶 他回头看了一眼狼狈的姬玄翊,先是一愣,随即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不屑地嘲讽道: “你自己驭术不精,还装模作样赖到本将军头上!怎么?是不是输不起!” “你!!!” 姬玄翊咬牙切齿,但有没有证据,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裴琰得意洋洋,觉得这是夺旗的天赐良机,于是不再理会姬玄翊。 他一夹马腹,黑马再次窜出,直扑帅旗! 然而,就在裴琰准备全力冲刺时,黑色战马上的马镫皮带却突然断裂!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好在他在空中竭力调整,落地时虽然没有太难看,但模样也相当狼狈。 “姬玄翊你个无耻之徒!竟敢暗算老子!” 裴琰稳住身形,立刻怒火中烧地朝后骂道。 刚缓过一口气的姬玄翊见到这情景,先是一怔,随即开怀大笑。 他笑完,才冷冷地嘲讽道:“没想到吧!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两人在场中互相怒视,都认定是对方下了黑手,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而在一边观战的谢清晏,却悄悄冷笑。 刚才中场休息期间,他尾随赵明凯到马槽,正好看到赵明凯在给姬玄翊的马加料。他也决定给这场比赛加点戏码,于是就用刀在裴琰马镫的皮带上做了些手脚。 这皮带上的切口巧妙,正常时看不出来的,但在剧烈运动,尤其是需要马镫承重发力时,便有断裂的风险。 裴琰一向力大,只要他上马,这风险就必然会发生! 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谁也别想独占风头,尤其是在姐姐面前…… 在看到裴琰落马的瞬间,柳月疏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前倾了一下,但碍于周围人太多,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快恢复了平静。 但这一闪而过的关切,却没有逃过某些人的眼睛。 萧云珩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下,面色微微一沉,眼中的不悦几乎要溢出来。 而谢清晏脸上的冷笑也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微不可察的阴霾。 此刻,场上形势变得滑稽而又紧张。 姬玄翊与裴琰都失去了坐骑,站在赛道上大眼瞪小眼。 “哼!没了马,本王照样赢你!”姬玄翊冷哼一声,不再废话,施展轻功,率先向帅旗冲去。 “怕你不成!”裴琰也是怒吼一声,迈开大步,紧追不舍。 这场比试,就这么从骑术的较量变成了轻功与体力的比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比赛结果瞬间充满悬念。 周围观战的人全都不自觉屏住呼吸,用目光追随着那两道迅速移动的身影。 就连柳月疏也看得有些入神。 最终,在经历了诸多意外之后,裴琰与姬玄翊几乎同时触及帅旗!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还是端坐在主位上的晋宣帝率先鼓掌,大声喝彩:“好!此番比试虽然打成平手,但真是精彩至极!” 晋宣帝发了话,众人立刻跟着鼓掌喝彩,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这个平手,既展现了晋国将领的勇武,也没有让北狄摄政王丢尽颜面,确实是最好的结果。晋宣帝对此非常满意。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赵明凯看到这平手的结局时,立刻捶胸顿足! 因为刚才那一盘,他全压的裴琰……这下好了!不仅没赚到,还赔了个精光! 比试结束后,姬玄翊与裴琰上前向晋宣帝行礼。 晋宣帝心情颇佳,正准备要赏赐二人,姬玄翊却突然上前一步。 “金银珠玉,北狄不缺。”他并未看晋宣帝准备的奇珍异宝,而是直直望向席间的柳月疏,“本王只有一个心愿,还望陛下成全——” 柳月疏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这小子憋着坏呢。 然而还没等她悄摸跑路,就被姬玄翊的话又摁回了座位上。 只听姬玄翊朗声说道:“本王想以万两黄金为聘,求娶贵国六公主柳月疏为王妃!” 此话一出,满场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万两黄金!这手笔可真阔绰! 而且姬玄翊说的是想要娶柳月疏为王妃!这次的求娶可比上次在宫宴上正式了许多! 一旁的裴琰听到这话瞬间攥紧了拳头,脸色黑如锅底,瞪着姬玄翊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萧云珩,眼中的寒意也有些难以压制。 然而最无语的还是柳月疏,她没想到自己的态度都这么冷淡了,姬玄翊竟然还想要当众逼宫! 众目睽睽之下,柳月疏知道自己这次不能再继续沉默了。 但为了两国邦交,也不能说的太过分,只能婉拒。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向晋宣帝和姬玄翊分别行礼,语气清冷而坚定:“父皇,能得摄政王殿下抬爱,儿臣十分荣幸。” 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姬玄翊势在必得的视线:“只是,月疏有一问,想先请教殿下。” 姬玄翊挑眉:“公主请问。” “摄政王殿下,请问您今日求娶的,究竟是柳月疏这个人,还是‘晋国六公主’这个身份?” 姬玄翊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随口问:“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柳月疏语气平稳,却莫名带着一股力量,“若殿下求的是柳月疏这个人,那请问殿下可知我喜欢什么饮食?欣赏哪些诗文?又对将来有什么期盼?” “若殿下求的只是‘晋国六公主’这个身份,那殿下在意的,不过是征服一国公主带来的快感,与月疏本人并没有干系。” 她顿了顿,看着姬玄翊渐渐敛去笑意的脸,继续道:“情爱之事要讲一个两心相悦,殿下连我是怎样的人都未曾了解,也从未问过我的意愿,便以重金相聘……” “这样的倾慕,恕月疏无法接受。”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说得姬玄翊哑口无言。 他确实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 他想要她,起初是因为她的特别和她身上的龙气,后来是因为她的抗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而她这个人本身?他确实不了解,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萧云珩与谢清晏闻言,心中一动。 两心相悦、相互了解……这是在暗示他们什么吗? 裴琰压根没想这么多,他现在满心欢喜。公主肯定是因为他才拒绝姬玄翊的,一定是的! 眼看姬玄翊的求娶又要不了了之,柳芸汐有些坐不住了。 她必须要添把火,将此事落实,将柳月疏快点送走! 第68章 商量聘礼 众人还在思索之时,就听席间另一边,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 “六姐姐,你昨日不是还与摄政王殿下一同去了后山林中吗?妹妹还以为你们早就心意相通了……” 大家循声看去,才发现说话的是九公主柳芸汐。 她见众人望向她,又装出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躲闪模样。 柳月疏眉头一皱,柳芸汐这话,看似无心,实则心机深沉。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一定会觉得她在和姬玄翊私相授受。 果不其然,人群中瞬间响起窃窃私语: “在林中单独相处?这于礼不合吧?” “拒绝的义正言辞,没想到私下里却是这样……” “身为一国公主,竟然如此不知检点!” …… 柳芸汐听着周围的议论,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只要坐实柳月疏与姬玄翊之间的关系,柳月疏这次就算不想嫁也得嫁了! 柳月疏被这女人气得七窍生烟!服了……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可还没等她出言反驳,裴琰就已经站了出来。 “公主清誉不容玷污!还请九公主注意言辞!”他豁然上前一步,怒视柳芸汐。 柳芸汐一向被捧惯了,何曾被人当众如此直白地指责,顿时涨红了脸。 她委屈又气愤,却还是嘴硬道:“我只是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而已!裴将军何必如此激动!” 姬玄翊虽然知道柳芸汐说这话,必定是不怀好意,但心里却暗喜这女人帮了自己一把。 他顺势接话,脸上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本王昨日的确与六公主相约林中散步,赏景谈心,没想到竟然被公主看到了!真是令人羞愧。” 这话一出,在场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更兴奋了!摄政王本人都承认了,这事儿还能有跑? “我……!” 柳月疏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散个鬼的步,明明是拿她去喂狼! 姬玄翊这厮面皮这么好看,没想到竟然比城墙拐角还厚!说谎都不打草稿! 她用眼刀恶狠狠地剜了姬玄翊一眼,然后火速澄清:“九妹妹看错了,没有相约散步!也并非单独相处!” “我与摄政王只是恰好同行了一段路而已,昨日裴将军与萧相也在附近勘查秋猎场地,可以作证!” 说完,她朝着众人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裴琰立刻大声附和:“没错!本将军可以作证!” 萧云珩一想到昨天的事情,心里就十分不爽。但他并不想见柳月疏的名节因此受损,于是也淡然开口: “昨日我的确也在。九公主想必是离得远,没有看清全景。” 柳芸汐愣住了,看着接连站出来作证的两个男人,又惊又疑。 昨天侍女明明说,看见姬玄翊单独骑马带着柳月疏进了树林……这些男人是瞎了吗? 他们难道不怀疑柳月疏和姬玄翊独处可能发生什么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维护她?柳月疏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见他们口径一致,姬玄翊彻底没了耐心。 既然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了! 他脸色一沉,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目光扫过晋宣帝和群臣: “本王此番诚心求娶,晋国却如此不留情面,难道要北狄铁骑来替本王下聘吗!” 他这话中的威胁之意,赤裸裸地摊在台面上!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晋宣帝脸色难看至极,群臣噤若寒蝉。 就连在场的各国使臣也皆是一惊,姬玄翊这是将婚事作为两国关系的砝码,来威胁晋国啊! 裴琰气血上涌,刚要上前硬顶回去,却被柳月疏用眼神飞快制止。 柳月疏看得明白,姬玄翊此时是言语威胁,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若是裴琰这镇远将军真的和他硬碰硬,那事态可就升级了!所以绝不能让他出面! 她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裴琰虽然满腔怒火,又有些不解,但对柳月疏的信任让他硬生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只瞪着一双虎目,怒视姬玄翊。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萧云珩却突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死寂:“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喊打喊杀大动干戈。” 姬玄翊也顺势收敛了一些外放的杀气,扯了扯嘴角:“开个玩笑罢了……不过本王求娶六公主的决心可是真的!” “哦?”萧云珩从容接话,“摄政王身份尊贵,陛下虽然舐犊情深,有些话却不好开口。” “既然摄政王如此有诚意,不如就由本相代为出面,帮陛下和公主,试一试摄政王的真心如何?” 姬玄翊眯起眼:“好啊,萧相想怎么试?”他也想知道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裴琰警惕地看向萧云珩,不知道这家伙又在卖什么关子。 一时间,柳月疏也有些忐忑。 在大家的目光下,萧云珩不紧不慢地开口:“听闻在东北方,北狄与晋国接壤的那片地区,是一片水草丰茂之地……” 他略去了具体地名,但在场之人都明白她指的是北狄重要的耕地,兴源。 姬玄翊脸色微变。 萧云珩继续道:“摄政王若真有心,不如就将此地作为求娶六公主的聘礼如何?” “想必陛下与公主,也会被殿下这份超越万金的心意所打动。” 此话一出,满场再次寂静,许多人都开始倒抽冷气! 这哪里是试真心,这是要掏北狄的命根子! 柳月疏一头雾水,她并不了解两国的地势,所以已经开始怀疑,萧云珩不会真的要把她送去和亲吧?都开始商量聘礼了? 但裴琰听完却是放下心来: 萧云珩不愧老谋深算,提出的条件直击要害。 北狄不缺钱财,缺的是耕地和粮食……兴源是北狄的重要耕地,姬玄翊是不会舍得割肉的。 姬玄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怎么可能用关系北狄命脉的粮仓去换一个女人?即便他再想要柳月疏,这也是不能退让的底线! 他死死盯着萧云珩那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睛,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柳月疏,最终看向高坐上方满脸期待的晋宣帝。 姬玄翊的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萧相真是好算计!本王今日算是领教了!” 他对着晋宣帝草草行了一礼:“陛下,本王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然后一拂袖,转身离去。 那万两黄金的聘礼和求娶之事,也没了下文。 没了姬玄翊在这里搅和,接下来的秋猎进行得顺利许多。 然而所有的平静只持续到晚上,因为在晚宴即将结束的时候,萧云珩派人悄悄给她传话。 约她晚宴结束后,前往栖月台一见。 第69章 原来只是利用 在接到萧云珩邀约的那一刻,理智就已经开始在柳月疏脑子里拉响警报。 这老狐狸单独约她,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万分纠结,但又莫名想去赴约……去听听他要说什么吧,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到最后,还是好奇战胜了理智…… 柳月疏借着月色,独自一人朝栖月台走去。 明明灭灭的宫灯中,栖月台如一位沉默的女子,静静立于行宫之巅。层层叠叠的阶梯上,还有夜风拂过,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 柳月疏一步步踏上台阶,脚下是行宫朦胧的灯火,身后是沉入夜色的密林。 随着越走越高,视野逐渐开阔。 一抬头,就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被簇拥在一片浩瀚银河之中。星光璀璨,从墨蓝色的天幕倾泻而下,将整个高台笼罩在一片梦幻之中。 而萧云珩,就负手立于这片星辉的中心。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影,清贵的面容在夜色下更显俊美无俦,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疏离感,恍如谪仙临世。 柳月疏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她稳住心神,慢慢走近,将手扶在栏杆上,借力稳住有些纷乱的心绪。 然后仰头望着璀璨夜空,轻声感叹:“这满天星河真好看。” 古代的星空,没有光污染,纯净震撼得让人想哭。 身边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群星再美,又怎敢与明月争辉。” 等等……这话什么意思? 柳月疏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却蓦地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之中。 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天边那轮皎月上,而是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 柳月疏一怔,心头猛地一跳。 他这是……在说情话吗? 这个念头刚起,萧云珩却已经移开了目光。 他重新望向远处沉浮的宫灯,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仿佛刚才那句近乎旖旎的话,只是柳月疏熬夜产生的幻觉。 “六公主觉得,眼前这片平静的夜景之下,暗藏着多少漩涡?”他淡淡问。 柳月疏瞬间清醒,心底那点莫名的悸动被压下。 她也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微沉:“摄政王有话不妨直说。” 萧云珩侧首看向她:“公主是聪明人。近日天煞孤星的流言愈演愈烈,必然是有心之人想借这个机会对公主不利。除此之外……” 他顿了顿,接着说:“姬玄翊看似狂放不羁,实则目的明确,他若铁了心要求娶,即便别人有意回护,结局恐怕也不容乐观。” 当然,他没说出来那个“别人”里,也包括他…… “所以在流言和邦交压力的双重作用下,公主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柳月疏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所以呢?” “所以,你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盟友,一个能帮你压下流言、化解危机的人。”萧云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本相可以帮你。” “如何帮?”柳月疏追问。 “流言方面,钦天监曹石阡是我的人,你不必担心。至于姬玄翊……” 萧云珩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本相自有办法让他知难而退,或者,让陛下认为将你嫁往北戎,弊远大于利。” 柳月疏心中一惊,原来如此,原来曹石阡是他的人!怪不得他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预言造假的事情…… 看来自己之前在他面前玩心眼,还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萧云珩的条件的确足够诱人,直指她目前最大的困境。但既然是盟友,就要互惠互利,萧云珩这样的老狐狸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的。 柳月疏沉默片刻,抬眸直视他:“代价是什么?” “合作。”萧云珩吐出两个字,目光深沉,“在必要的时候,站在本相这一边。” 他没有明说具体要做的事情,但读过原著的柳月疏心知肚明,这男人要颠覆晋国! 她并不在乎这个与她没什么关系的国家,她只是担心,若自己被卷入这场斗争之中,不知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在心中飞速权衡:萧云珩的提议确实能解她燃眉之急,但他的野心和危险程度,她同样清楚,所以这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更让她担心的是,萧云珩为什么会找她合作呢? 她这么一个没啥实权、还顶着晦气名头的公主,有什么值得萧云珩这个权倾朝野的首辅亲自来邀约合作的? 难道是…… 昨日在储物室那荒唐的一吻,又不合时宜地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见她眼神闪烁、沉吟不语,萧云珩自然猜到她又在想什么。 他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公主不必多想,本相只是权衡之后才选择与你合作,没有别的意思。” 他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与其让公主被流言压垮、被远嫁和亲,导致朝局产生不利的变动,不如将变数掌控在自己能看到的范围内。” “你安然无恙,对本相而言,利大于弊。” 他这番话,说得冰冷而理智,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漠然,彻底将刚才的暧昧氛围打碎。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换,原来所有看似暧昧的举动,都不过是笼络、利用的手段。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也是,像萧云珩这样的人,怎会有真情呢?他心里装的,大概只有权力棋局吧…… 柳月疏暗自哂笑,自己刚才那一瞬的失神,真是多余。 不过,萧云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撇得这么清,柳月疏心里反而踏实了一些。 至少明确了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总比掺杂着不明不白的情愫要好应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确认了这一点后,她心底竟然掠过了一丝失落。真是见鬼了! “萧相果然深谋远虑。”柳月疏的语气也冷淡下来,“只是本宫还需要时间考虑,没办法马上给你答复。” 萧云珩闻言,并未显露任何不满或急切,只是淡淡颔首,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不急,本相静候佳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流言如野火,易放难收。北狄那边,姬玄翊恐怕也不会给殿下太多喘息的时间……还望殿下早作决断。” 说完,便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无垠的夜空。 柳月疏:“……” 呵呵,说是不急,这不还是在催她早点做决断吗?狗男人!还真是冷漠绝情! 柳月疏看着他那清冷孤绝的侧影,恍惚间,甚至觉得刚才的一切交锋、试探、拉扯,都从未发生过。 “既然没别的事,本宫先走了。”柳月疏收起心中纷杂的思绪,语气平静地说道。 萧云珩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柳月疏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时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栖月台。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尽头,萧云珩才缓缓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 他看着那已经空空如也的台阶,仿佛还能看到柳月疏那出尘的白色身影,指节无意识地在栏杆上轻叩了一下。 而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第70章 你们一起送 柳月疏心事重重地回到瑶华殿。 她屏退宫人,独自坐在窗边。殿内虽然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她心里的阴霾。 萧云珩的话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他就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将她的困境剖析得淋漓尽致,提出的条件也确实诱人。 与萧云珩合作,似乎是眼下破局最理智的选择…… 可让柳月疏十分不爽的是!他的情绪怎么能这么稳定呢!!! 明明是他先来招惹她,是他强行将她带回宫里,是他强吻她……可这家伙每次达到目的之后,却总能装得像没事儿人一样!独留她一个人左思右想!着实可恨! 正当她心烦意乱之际,窗户轻轻地响动了一下。 柳月疏瞬间警觉,低喝:“谁?” “姐姐,是我!” 声音还没落下,就见谢清晏如夜蝶一般轻盈地翻过窗户,落入屋内,俊秀的小脸上依旧带着乖巧无辜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怎么不从正门进来?” 柳月疏无奈挑眉,这家伙到底是在哪养成的习惯?怎么在哪都走窗户?在清虚观就是,现在来了行宫还是这样。 “晚上大摇大摆进瑶华殿,让别人看到有损姐姐清誉。”谢清晏一脸体贴。 其实他只是为了躲过姬玄翊的眼线,才不得已又选择翻窗。 但柳月疏对他这番说辞很是受用,终于来一个不那么让人操心的了! 小绿茶虽然总是茶香四溢,但在细节上可比那几个家伙好多了! “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清晏也没机会和姐姐说上几句话,心里实在是担心的不行,就过来看看。”谢清晏声音软糯,语气中全是让人招架不住的关切。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衣架上的毯子,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柳月疏身边。 “行宫背靠山林夜里凉,姐姐还是披上点,小心寒气。” 柳月疏看着他那小鹿一样闪着波光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没有接毯子,而是开始审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一个被她忽略掉的细节突然闪过脑海——从她穿书至今,谢清晏似乎从没有像原著描述的那样,与原女主柳芸汐有过任何亲近的举动,一次都没有! 她迅速在记忆中翻找原著里的情节…… 原著里,谢清晏是在柳芸汐逐渐获得萧云珩的青睐和支持后,才偶然出现。 然后谢清晏便凭借自身优势,以一种柔弱无助的姿态贴近柳芸汐,成为柳芸汐忠实的追随者之一…… 一个荒谬却合理的念头骤然炸开! 或许谢清晏最初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柳芸汐本人! 他靠近柳芸汐,是因为那时的柳芸汐,是距离萧云珩最近、最有可能被萧云珩选中扶持的皇室女!而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萧云珩! 接近柳芸汐,只是他监视、甚至意图渗透萧云珩势力的跳板! 想通这一点,柳月疏只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原来这个面上纯良无害的少年,心机竟深沉至此! 想到这里,她不禁怀疑,难道谢清晏今天晚上来找她,也是因为自己刚刚去栖月台和萧云珩见过面? “姐姐怎么了?”谢清晏见柳月疏眼神变幻,久久不语,小声问道。 “啊?”柳月疏这才反应过来,“没,没事……”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怀疑他吧…… 对于她这细微的反常,谢清晏没有过多在意,因为他今天来也是有其他目的的。 “姐姐,现在宫里流言蜚语太多,北狄那位又纠缠不休,要不……我提前送姐姐回清虚观吧?那里清净些,能暂时避一避风头。” 他贴心地跟柳月疏提议。 柳月疏也思索起来,原本她就打算在秋猎结束之后回清虚观,现在只不过提前了几天而已。 尤其是在这两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若是能借此避开眼下的风口浪尖,也不失为一个好对策…… 就在这时,玉露通传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打断了柳月疏的思绪。 “公主,裴将军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柳月疏一听到裴琰的名字,突然莫名紧张起来,有一种半夜私会情郎,被正主捉奸的感觉! 若是让他们碰面,这两人岂不是又要掐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柳月疏立刻拉起谢清晏的胳膊,思索将他先安置在哪里比较合适。 谢清晏一看见抓在他手臂上的纤纤玉指,就知道柳月疏心虚了。 他迅速收起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委屈道:“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清晏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是这样!你不懂!”柳月疏拉着他胳膊急头白脸一顿寻觅。 可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地方,裴琰那高大的身影已经带着一阵风闯了进来。 “公主。”裴琰坚毅的脸上,笑容灿烂。 可当他看到贴在柳月疏身边的谢清晏时,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火药味瞬间炸开! “谢清晏!你怎么在这里?!” 谢清晏仿佛被他的大嗓门吓到了一般,又向柳月疏这边靠近半步,委屈巴巴地说:“我只是担心姐姐,过来看看……” 说话间,裴琰注意到了柳月疏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用得着你担心?!”裴琰大步上前,一把拉开谢清晏,“离公主远点!” 夹在中间的柳月疏,先是看了看面前风风火火的裴琰,又瞥了一眼旁边茶里茶气的谢清晏,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现在她是发现了,萧云珩和姬玄翊固然危险,但眼前这两个……似乎也没让她省心到哪里去。 在柳月疏的调停下,两人才暂时压下了火气,一起坐下心平气和地说话。 当柳月疏提到谢清晏刚才说的,关于提前回清虚观的提议时,裴琰浓眉一拧,出乎意料地没有立刻反对。 毕竟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今日在猎场上,姬玄翊咄咄逼人的情形,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若是让公主继续留在这里,免不了又会被那家伙纠缠!还是回清虚观比较稳妥。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回去也好,但我有个条件。” 柳月疏与谢清晏一同看向他,满脸疑惑。 然后就听裴琰说:“我要亲自护送公主回去!” 他这话一出,柳月疏还没反应,旁边的谢清晏脸色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裴琰这横插一杠子,简直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还是我来送姐姐吧!”他微微蹙眉,看向柳月疏。 然后又转向裴琰,言语中尽是为他考虑:“秋猎还没结束,裴将军就这么走了,剩下的安防工作怎么办?” 裴琰早就看透他这些小伎俩,说这么多还不是想找机会和公主独处?绝对不能让他如意! 他大臂一挥,说道:“谢公子不必担心!我的心腹陈锋会代替我留下来,有什么意外他完全可以应对。”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柳月疏立刻出声打断: “好了,都别争了。” 两人瞬间安静下来,看向她。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裴琰和谢清晏:“我决定了,你们一起送!” 看着这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柳月疏的唇角悄悄勾起。 她简直太聪明了!这样一来,谁都别想和她独处! 第71章 只属于他一人 第二天,拜别了晋宣帝之后。 柳月疏就带上裴琰、谢清晏和玉露,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朝着清虚观出发了。 一路上,风景倒是秀美,但车厢里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裴琰骑着他的黑色大马,护在马车旁,用锐利的眼神不停扫视四周。 时不时还凑到车窗边,没话找话: “公主渴不渴?水囊里是刚打的清泉!” “公主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 每当这时,坐在马车里的谢清晏就会轻轻咳一声,然后贴心地替柳月疏回答:“裴将军,姐姐正在休息,你这嗓门还是小点比较好。” 或是递上一颗蜜饯,挡住递来的水囊:“姐姐,泉水太凉了,还是吃颗果子润润喉吧。” 裴琰每次都被谢清晏这软刀子一样的作派噎得够呛,偏偏又不好在柳月疏面前发作,只能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又继续乖乖在马车外护卫。 柳月疏夹在中间,看着一个硬汉吃瘪,一个绿茶飙戏,有种自己在带幼儿园大班孩子秋游的感觉! 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行程过半,马车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间小路。 谢清晏突然提议:“不如我们在此处歇息片刻,生火热点干粮汤水,一直吃冷食姐姐会吃不消的。” 裴琰本想继续赶路,但一转眼,看到肚子叽里咕噜的柳月疏和玉露,还是转变了主意。 风餐露宿对于他这样的糙汉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公主身娇体弱,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苦。 于是他们便停车,在此处支起了煮东西的炉子。 但他们又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柴火,需要有人去林子里捡一些干柴。 玉露自告奋勇:“我去吧。” 裴琰一看玉露要去,就急了。之前哪一次公主遇到事情,不是玉露来给他通风报信的?这样的得力助手他可能不能怠慢! 于是他连忙说:“我来!玉露姑娘还是留下来照顾公主比较好。” 玉露见裴琰如此坚持,也不再谦让。 裴琰对他们叮嘱道:“我很快回来,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说完大步流星走向树林里。 裴琰离开后,玉露提上水囊到不远处的小溪边打水,车夫则是留在原地检查马匹。 柳月疏坐了一路的车,早已腰背发酸,于是从马车上下来一边散步一边活动筋骨。 完全没注意到,正不远处看着她的谢清晏,那反常的阴暗目光。 这两天,谢清晏思索过,姬玄翊之所以这样强硬求娶,肯定不止是看中了她的美色。他几乎可以肯定,姬玄翊定然是察觉到了柳月疏身上的龙气,这才如此急不可耐! 不能再等了!再这样下去,姐姐迟早会被更多人盯上! 而且……他快要装不下去了……每天看着萧云珩那故作高冷却又暗中纠缠的嘴脸,还有那个像个愣头青一样围着姐姐转的裴琰,他就如抓心挠肝一样难受! 他必须尽快带她走,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谢清晏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向林中使了个眼色。 几个黑衣人从林中显现出来,悄然靠近。 正在做伸展运动的柳月疏,什么都还没发觉,就觉得一股刺鼻的气味冲入她的口鼻!随即眼前一黑! 就在柳月疏被用沾了迷药的手帕迷晕后,谢清晏立刻上前一步,接住了她软软倒下的身体。 玉露和车夫这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黑衣人! 他们刚想开口惊呼,就被以同样的方式一套带走…… 谢清晏看着怀中香软的身躯,忍不住轻抚了一下她让人日思夜想的脸庞。 终于! 姐姐终于只属于他一人了! 他要把姐姐藏到一个只有他能找到的地方,离那些讨厌的家伙越远越好……一想到从此以后就可以独占柳月疏,谢清晏心中就忍不住雀跃起来。 可正当他准备带柳月疏与手下离开时,却突然瞥见树林边缘,一个玄色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狂奔而来。 是裴琰! 之前,裴琰刚走出一段距离,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猛然想起上次被姬玄翊和冥楼用调虎离山计摆了一道的事,心里瞬间警惕起来。 于是也顾不上捡柴,直接赶了回来。 谢清晏在看到他身影的刹那,心中大惊!裴琰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而且还这么着急?! 他在心中快速思索: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若此时与裴琰正面冲突,即便自己这边人多,但以裴琰那不要命的打法,必然是一场恶战。 更重要的是,双方一旦缠斗起来,他带着昏迷的柳月疏根本不可能脱身!裴琰绝对会像疯狗一样穷追不舍,到时候只会彻底败露计划,前功尽弃! 不行!绝不能硬碰硬! 谢清晏当机立断,对着旁边的黑衣人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那几个黑衣人见状,迅速遁入山林,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撤退的很快,裴琰一回来,只看到晕倒在谢清晏怀里的柳月疏,和躺在一边的玉露,而谢清晏则是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满脸焦急。 “公主!” 裴琰一个箭步冲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谢清晏,将柳月疏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在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之后,狂跳的心才稍微落回一点。 他抬头死死盯住谢清晏,大声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公主突然晕倒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清晏立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裴琰看着他那一脸无辜又委屈的表情,满腹狐疑。 公主晕倒就算了,怎么连玉露和车夫也一起晕倒了?肯定有猫腻! 虽然他可以肯定这事跟谢清晏脱不了干系,但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比起追查原委,此刻最重要的是公主的安危。 裴琰强压下立刻将谢清晏揍一顿的冲动,仔细将柳月疏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她只是昏迷,没有大碍之后,这才稍微放心。 “最好与你无关!”裴琰狠狠瞪了谢清晏一眼。 随即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将柳月疏抱上马车,让她躺好。 谢清晏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裴琰这猖狂的模样,袖中的手攥得青筋暴起。 但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只能先按捺下来,与裴琰一起将姐姐送到清虚观,后面再做打算。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阴鸷和不甘,也跟着上了马车。 第72章 手串呢? 一直到马车在清虚观的大门前停稳,柳月疏才睁开眼睛。 她感觉脑袋像是被灌了铅,沉甸甸地发懵。同样沉重的,还有车厢里那不对劲的气氛: 裴琰像一尊煞神似的坐在对面,嘴唇抿成一条线,眼中正毫不掩饰地朝谢清晏喷射怒火。 而谢清晏呢,则是低眉顺眼,双手乖巧地放在膝上,与裴琰的凶恶形成对比。 柳月疏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脑补了八百场宫斗大戏。 她扶着额角,蹙起眉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两人听到她沙哑的声音,这才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姐姐刚才突然晕倒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谢清晏率先开口。 “晕倒?”她狐疑,“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应该是是山林间路途颠簸,又不小心吸入了些不干净的瘴气,这才被迷晕的……不过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谢清晏继续解释。 她隐约觉得自己的晕倒有些不对劲,但是看了看一脸乖巧的谢清晏、和一脸认真的裴琰,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柳月疏一掀车帘,这才发现外面是清虚观。她也没继续纠结这件事,直接下了车。 傍晚的夕阳,给观内高低错落的楼阁,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清虚观内依旧清幽,古木参天,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和风过竹林的沙沙声。 而柳月疏站在一堵围墙之外,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第一次来这里时,她刚刚摆脱和渣男成婚的命运,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现在呢?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裴琰和谢清晏,叹了口气。 不仅哪个都没甩掉,还带了两个回来…… 柳月疏看着紧闭的木门,还有那空空如也的青石阶,突然又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在门口掌灯迎接的那道素白身影。 在她离开这里回宫之前,洛无尘还因为压制地动的异象,而卧病在床。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好了没? 柳月疏心里涌上一丝内疚。 她打算先去看望一下洛无尘,于是吩咐玉露回静心苑收拾东西,不用管她。 其实她去看望洛无尘,也不只是为了确认他的伤势。 她想要找洛无尘再多了解一些关于龙脉和龙气的事情。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柳月疏清楚地意识到,想要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躲在清虚观逃避一切,根本是痴人说梦。 既然龙气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那她就永远无法置身事外。 被动挨打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既然无法摆脱这种奇怪的宿命,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掌握更多信息!这样才能够在以后遇到其他意外时,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而洛无尘作为龙脉守护者,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知道内情、并且愿意给她透露些许信息的人。 清虚观西侧,洛无尘的禅院依旧是那样静谧,只有檀香暗暗飘出。 柳月疏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去,就看到角落里那株老梅树舒展着枝干,为秋日的清冷添上几分孤峭。 屋内,洛无尘正坐在案前,刚拿起素色茶壶,准备给自己斟上一杯清茶。 就听到了然在门口兴奋地大喊:“师父!云扶真人回来了!” 洛无尘听到这个名字,正在斟茶的手轻轻一颤,茶水微漾。 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自那日她被萧云珩带走以后,这偌大的清虚观便显得愈发空寂。 他回想起在他得知柳月疏离开的那刻,指间念珠应声而断的景象,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仿佛随之而断的,还有他的道心…… 就在了然声音落下的片刻之后,柳月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禅房门口。 她重新换上了素色道袍,脸上带着些许舟车劳顿的疲惫,但眼睛依旧清亮:“洛掌教,没打扰你休息吧?” 洛无尘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似乎想如往常一般平淡回应,但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在她眉眼间多停留了片刻,才微微垂眸回道:“没有,请进。” 柳月疏走进来,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的气色比离开前好了一些,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暖光,勾勒出男人侧脸清逸的线条,只是眉宇间不知为何凝着一丝沉郁。 幸好他们之前的关系一直是淡如白水,此刻即使相对无言,也不觉得尴尬。 “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柳月疏语气关切。 作为引起那场祸事的源头,柳月疏总觉得自己应该为洛无尘那无辜受累的身体负一些责任。 “已无大碍。”洛无尘语气平淡,将方才斟好的那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他强迫自己盯着那杯茶,刚才飘忽不定的目光让他感觉头疼。 “那就好。”柳月疏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感觉到洛无尘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不过她并没有多想,而是直奔主题。 “洛掌教,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关于龙脉和我身上龙气的事情。” 听到她问龙脉与龙气,洛无尘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其实龙脉并非实体,而是镇压在玄清观下的一种无形的能量场,与国运息息相关。晋国之所以能一直风调雨顺,就是依靠龙脉的力量。” “真人身上的龙气,与龙脉息息相关。但至于具体会有什么作用,贫道也不得而知……” 柳月疏一愣,脱口而出:“掌教你不是龙脉的守护者吗?为什么会不知道?” 也不能怪她疑惑,毕竟这就像是管仓库的不知道仓库钥匙是干嘛用的一样,实在是离谱! “因为……”洛无尘沉默下来。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六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以及师父在那场大火中骤然离世时,未能阖上的双眼。 那段记忆一直如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底最深处。 洛无尘缓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因为上任掌教,也就是贫道的师尊,当年突发意外骤然仙去……许多事,还未来得及告知于我。” 他声音更低了几分,还带着令人揪心的苦涩。 柳月疏看到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那哀寂的神色,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到了别人的伤心事。 尤其是看着洛无尘轻装镇定的样子,那种加剧的歉疚感,真是半夜想起来,都会坐起来给自己两个大比斗的程度……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洛掌教,我不是有意提起……” “无妨。”洛无尘轻轻摇头,掩去眼底情绪。 柳月疏赶紧换了个问题:“那……龙脉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她心里有些忐忑,这样的事情要是被心思不纯的人知道,不晓得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想想就头皮发麻! 洛无尘回道:“贫道一直在清虚观,对外面的情况并不清楚。但这件事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柳月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随即,她又想起刚才自己晕倒的事情。既然洛无尘一直待在山中的清虚观,想必对山上的事情会更了解一些。 于是她好奇追问:“洛掌教,你可曾听说过林间瘴气将人迷晕的事情?” “从未听说过。”洛无尘闻言,立刻否认。 又像是意识到什么,紧张地问:“你被迷晕了?” “没!没有……”柳月疏连忙摆手。 然后伸手拿起洛无尘刚才斟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掩饰住脸上的尴尬。 既然没发生什么意外,那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洛无尘知道比较好,免得他担心…… 不过柳月疏心里倒是暗暗敲起警钟,看来自己的处境可能有点危险,而且还是那种藏在暗处的危险…… 在她举着茶杯思索间,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手串呢!?” 洛无尘看到她手腕上空空如也,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第73章 饭菜里有东西! “啊?”柳月疏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这才反应过来,洛无尘说的是之前送她的沉香木手串。 之前在萧云珩马车上换装的时候,她觉得那朴素的手串和华丽的宫装不太搭,就暂时取下来放在一旁。结果被萧云珩和裴琰分散了注意力,离开时完全忘了这茬! 这手串毕竟是洛无尘送的,弄丢了不太好,改天必须找萧云珩要回来。 可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直接说是忘在萧云珩那儿了吧?那她就算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想了半天,她只好支支吾吾地撒谎:“啊……那个,大概是收拾行李时匆忙,忘在宫里了。下次回去我就找来戴上!” 洛无尘闻言,脸色微变,突然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微凉,力道却不小,拽得柳月疏手中的茶水都撒出去一半。 他将手指搭在她腕间,眉头一皱。 果然,这段时间没有手串的压制,龙气更盛了! 柳月疏看他脸色严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还以为他在因为自己把他送的东西随便乱丢而生气,正准备解释两句缓和一下气氛—— “公主!”“姐姐!”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从禅房门口炸响! 只见裴琰和谢清晏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显然是等得不耐烦找了过来。 裴琰一眼就看到洛无尘紧紧抓着柳月疏的手腕,立刻冲进来,语气又冲又怒:“洛掌教这是做什么?” “内个……”柳月疏大脑飞速运转,临时编了一个说辞,“洛掌教在帮我把脉!” 裴琰剑眉一拧:“我竟不知洛掌教还会医术呢?” 面对来人的质问,洛无尘不置一词。 他在裴琰将信将疑的目光中,松开了柳月疏的手腕,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毫不关心。 只有柳月疏在尴尬假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是吧……没事儿没事儿,这诳语她来打,她来…… 谢清晏眼神在几人身上流转过后,并没有像裴琰那样直接质问,而是顺势牵起了柳月疏的手,满脸关心: “怎么把起脉了?姐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绿茶行径,给弄得措手不及。 其中最着急的还是柳月疏! 她趁着裴琰还没跳脚之前,赶快把手抽了回来,立刻转移话题:“没事儿!我就是饿了!” “眼看也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不如我们赶快去斋堂用膳!” 柳月疏揉着肚子,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想要赶快终止这即将燃起的硝烟。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屋里的三个男人竟然真的一起跟出来了! 不是……洛无尘不是一向喜欢清净吗?今天怎么也一起来凑热闹? 柳月疏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三个男人一台戏,这顿饭,恐怕是没那么容易吃安生了…… - 清虚观的斋堂宽敞简朴,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桌上也已经准备好精致的素斋,清炒时蔬、香菇笋片、豆腐羹、还有白米饭。 一切都很温馨,除了柳月疏、洛无尘、裴琰、谢清晏四人围坐在方桌旁,那微妙得让人脚趾抠地的气氛…… “哈哈哈!这斋饭真香啊!大家都饿了吧?快动筷吧……”柳月疏努力活跃氛围,如果再这么尴尬下去,她会消化不良的。 她话音刚落,三双筷子几乎同时伸出。 裴琰目标明确,动作迅猛! 一筷子夹起盘中最大、品相最好的一块香菇,毫不犹豫地放进柳月疏碗里:“公主!你太瘦了,多吃点!” 谢清晏眼看抢不过裴琰这莽夫,于是立刻调转方向。 他将面前的汤碗往柳月疏手边挪近了一点,声音又轻又软:“姐姐,先喝口汤暖暖胃吧。” 然后瞥了一眼柳月疏碗里那块又大又突兀的香菇:“一路劳顿,空腹吃菜怕是会不舒服。” 洛无尘自然不屑于参与这种肤浅的竞争,他只是默不作声将柳月疏多看了两眼的清炒豆苗,轻轻推到了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然后继续目不斜视地看向自己面前的斋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柳月疏看着碗里裴琰夹的菜,手边谢清晏挪近的汤,还有洛无尘推过来的豆苗,感觉这顿饭吃得心力交瘁……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裴琰放下了碗筷。 柳月疏还以为他生气了,却见他只是眉头紧锁,用力晃了晃脑袋:“奇怪……头怎么有点晕?” 几乎是同时,谢清晏也扶住了额头:“我也使不上力气……” 柳月疏心里咯噔一下,随之便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疲软感,手脚开始不听使唤。 她看向唯一没有说话的洛无尘,只见洛无尘虽然还在端坐着,但执筷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显然也在强撑。 饭菜里有东西! 而且他们所有人都中招了! “是软筋散!”裴琰瞳孔骤缩。 他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却感觉双腿发软,差点栽倒。 就在这时,斋堂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随着冷风一同进来的,是那个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人——姬玄翊。 姬玄翊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向屋内走来,依旧穿着那身华丽妖冶的红衣,如同从暗夜中现身的嗜血精怪。 他身后跟着两人。 一人身着异域纱衣,身材火辣、媚眼如丝,正是冥楼。 而另一人,则全身笼罩在黑袍中,脸上戴着半张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 今日他们发现柳月疏消失之后,就一路暗中追了过来。 姬玄翊扫过桌上东倒西歪的几人,最后落在强自镇定的柳月疏脸上,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来本王来得正是时候?” 裴琰挣扎着想挡在柳月疏身前,却因药力踉跄了一下。 他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姬玄翊:“姬玄翊!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用使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姬玄翊却仿佛没听到他的怒骂,只是对冥楼使了个眼色。 冥楼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直扑裴琰! 若是平时,裴琰自然毫不畏惧,但此刻他身中软筋散,一身武功去了七八成,如何是冥楼的对手? 不过几招,便被冥楼一拳重重击在胸口! 第74章 洛无尘的师兄 裴琰身体重重向后摔去,撞翻了桌椅。 他死死咬着牙,看了一眼柳月疏,眼中满是决绝和不甘。他必须走!这会儿留下来谁也保护不了,只有死路一条!他必须要先离开这里,才能集结手下杀回来。 于是他趁着冥楼追击的间隙,用尽最后力气撞破窗户,跌入外面的夜色中。 刚才裴琰重伤,柳月疏心里一下就揪紧了,一方面是因为担心他,另一方面是察觉到他们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 她原本还担心裴琰会不会以死相搏,毕竟这家伙平时莽得让人头疼。但幸好他今日没那么固执,还知道回去搬救兵…… 姬玄翊并不在意裴琰的逃走,他的目标本就不是他。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柳月疏,并没有注意到洛无尘的神情。 从三人进来之后,洛无尘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姬玄翊身后,那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色男人。 在看到那男人的第一眼,洛无尘的身体就不由地僵在了原地。 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尤其是那双从面具孔洞后露出的眼睛……尽管冰冷、陌生,却隐隐勾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那双眼睛,是幼时牵着他的小手,给予他关心和温暖的……师兄的眼睛。 他以为师兄早已葬身于火海之中,没想到他还活着!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洛无尘望向那戴面具的黑衣男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连声音都开始颤抖:“师兄……是你吗?” 这一声“师兄”,如同平地惊雷,让斋堂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北狄国师竟然是洛无尘的师兄! 只有姬玄翊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对此毫不意外。 那黑衣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在众人注视下,取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被严重烧伤的脸。皮肤凹凸不平,像是一座座扭曲的山丘,粗糙且布满褶皱。 但他脸上残存的轮廓,还有那双眼睛,让洛无尘更加确认——这就是他!那个他以为早已在六年前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的师兄,乌穆! 乌穆开口,声音嘶哑:“别来无恙啊……无尘!” 但语气里却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化不开的冰冷和怨恨。 看到他这幅样子,还有那沙哑的声音,洛无尘如遭雷击。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不住地摇头。 柳月疏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在她印象中,洛无尘一直如云端上的谪仙一般,好似对世间万物都抱有一种超然的淡漠。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 然而此刻,他的脸色却苍白如纸,琉璃色双眸中写满了震惊与悲痛。 虽然柳月疏不知道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故事,但她知道,洛无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必然是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师兄……真的是你!”洛无尘看着乌穆,声音开始哽咽,“为什么……”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还活着,却不回来找你?”乌穆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嘶哑的嗓音衬托下显得格外刺耳。 “回来干什么?” 他这一问,将洛无尘剩下的话堵在口中。 “回到这个早已没落、被人遗忘的地方吗?”乌穆的眼中带着讥讽,“师弟,你还是这么……天真。” “师兄!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洛无尘无法理解,清虚观是他们的师门,是他们一起长大和清修的地方,承载着他们无数的回忆! 他急切地追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他……” 洛无尘终于问出了横亘在他心头多年的那个问题,那个时时刻刻困扰着他的心魔。 然而在提到师父时,还是忍不住哽咽。 “那场火……烧毁了很多东西。”乌穆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也烧醒了我。” 洛无尘更加不解:“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为什么……会成了北狄的国师?” “为什么?”玄湛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嘶哑的笑声在空旷的斋堂回荡,“因为晋国不配!!!” “晋宣帝昏庸无能,轻信萧云珩那些弄权之辈,重用招摇撞骗的钦天监!却将清虚观当成可有可无的摆设!” 他的情绪开始激动,似乎是积压多年的怨愤终于得以宣泄:“香火凋零,传承式微,师父却只会让我们忍耐!只知道在这里苦苦守着龙脉能有什么前途?!” “师弟……”他看向洛无尘,“晋国气数已尽了!” 柳月疏被乌穆这番话惊到,原来萧云珩这么早就将钦天监安插在自己的棋盘之上了! 看来他这场棋局,比想象中铺的还要大! 洛无尘僵在原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兄心里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竟然毫无察觉! 他震惊地看着乌穆脸上的野心与愤恨,如此扭曲可怖,与记忆中温和的师兄简直判若两人。 他琉璃色的瞳仁闪着微光:“师兄!你怎能这么想?守护龙脉是我们的责任啊……” “责任?” 乌穆逼近一步,眼中燃着偏执的火焰:“龙脉是力量!是能改天换地的力量!与其让它随着腐朽的晋国一起沉沦,不如用它来换取更好的未来!” 他看向姬玄翊:“摄政王殿下雄才大略,知人善任,只有他!才能让龙脉的力量真正发挥作用!” 洛无尘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乌穆的意图:“你想借助龙脉投靠北狄?师父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他的确不同意,但没关系……”乌穆冷笑,“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挡我了。” “难道……”洛无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难道那场火!是你?!” 他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 既然洛无尘已经猜到,乌穆也不打算再继续隐瞒。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可怖:“没错,是我。” 乌穆仿佛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眼神变得空洞而痛苦:“我求师父,求他传我掌控龙脉的秘术……可他一点也不理解我!”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拔高,带着癫狂的恨意:“他骂我鬼迷心窍!说我的想法太危险!然后……我们争执起来,我失手打翻了烛台……哈哈哈哈……” 洛无尘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言不发,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火!好大的火!师父他倒在地上……”乌穆的眼神变得混乱而残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冲天火光。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瞬间的慌乱,但迅速被狠厉取代:“我看着他一动不动……我本来可以拉他出来的!但是……但是我停住了……” 他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洛无尘绝望的眼睛,喃喃道:“我看着他躺在那里!我甚至……希望他就这么……哈哈哈哈哈……” 他疯狂地笑了起来,一直笑到眼角闪出点点晶莹。 “不……不可能……”洛无尘开始颤抖,整个人如风中孤叶一般摇摇欲坠。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个他无比依赖和敬重的师兄,竟然会对师父见死不救! 不……应该说是痛下杀手! 第75章 同归于尽 乌穆在脸上抹了一把,又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快意:“你知道吗?那老东西他居然没死透!”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我……那种眼神!他是在可怜我!他说是他没教好我……是他错了!他居然想拉着我一起死!和我同归于尽!” 乌穆指着自己烧伤的脸,状若疯魔:“这就是他给我的!还有我的嗓子……这就是我活下来的代价!” “他宁愿拉着我一起死!也不愿意把力量给我!” 真相如同残酷的利刃,将洛无尘心中最后一点关于过去的温暖记忆彻底绞碎。 他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师兄,悲痛、愤怒、失望……种种情绪交织,几乎将他淹没。 斋堂内陷入良久的沉默,直到洛无尘再次开口: “谁说没人能阻挡你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其中的冷意却让人脊背发寒。 “师兄是不是忘了?”洛无尘在乌穆惊愕的眼神中缓缓抬起头,“我也是师父的传人!”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震身躯! “嗤啦——!” 素白道袍竟被他一股无形的气劲震得四分五裂,破碎纷飞!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而在他锁骨下方、胸膛正中的位置,竟突然显现出无数金色的纹路。这些纹路像活过来了一样,爆发出耀眼夺目的金红色光芒! 这次的金光不像柳月疏之前见到的那样内敛流转,而是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皮肤下剧烈奔涌,散发出灼人的热量! 这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以洛无尘为中心,疯狂扩散开来!甚至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扭曲! “你这是……想引爆龙脉?!”乌穆瞳孔骤缩,惊呼道,“你疯了!这样整个清虚观都会毁掉的,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 洛无尘露出决绝的笑:“既然这地方没什么好留恋的……那就一起毁灭吧!” 姬玄翊此刻也明白了洛无尘的意图——他是要以自身为引,引爆龙脉,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 他瞬间变了脸色,没想到洛无尘看起来一副淡漠模样,性格却如此刚烈! “阻止他!”姬玄翊厉声喝道。 冥楼身影如猎豹一般冲出,直奔洛无尘! 乌穆也同时出手,他驱动阴寒内力,将手爪伸向洛无尘胸前那团金光! 必须在能量彻底爆发之前打断他!要不然整个清虚观都会化为一片废墟! 刚刚遇到这一系列混乱的情形,柳月疏大脑直接宕机。 不过即使她再迟钝,现在也已经意识到,洛无尘应该是伤心绝望之下,要拉着他们一起去死了! 可她还不想死啊啊啊!!! 她好不容易才从原著那个惨死的炮灰命运里挣扎出来,还没享受几天平静的日子,可不想在这里和他们被一起炸成烟花啊! “洛掌教,你冷静一点!”柳月疏试图劝洛无尘回心转意,“应该还有其他解决办法,想想你那些弟子,别冲动啊!” 洛无尘毫无反应。 “等裴琰带人回来,让他帮你报仇好不好?”柳月疏开始口不择言,“我做主,一定让这坏蛋血债血偿!” 回应她的,是洛无尘身上越来越炽盛的光芒。 这下柳月疏是真的慌了! 她声音里都开始带上了哭腔:“大佬!求求你了放我一马吧!” 然而,洛无尘仿佛已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胸前的光芒也亮到了极致,使得冥楼和乌穆都无法再靠近。 毁灭的气息在整个斋堂内弥漫,连姬玄翊都有些慌神,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柳月疏欲哭无泪,没想到看起来最克制的洛无尘,疯起来这么可怕!这回真要交代在这了…… 在意识到所有哀求都无效的刹那,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反而压过了柳月疏心里的恐惧。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本能,将她所有的意志、所有求生的渴望,都汇聚起来……变成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冲破了她身体里的阻碍! 就在洛无尘的身体,即将被那狂暴能量彻底吞噬的瞬间—— 柳月疏感觉心脏猛地一缩,随即一股奇异的暖流,以前所未有的力度从她胸腔中炸开! 仿佛某种沉睡的力量,被骤然唤醒! 柳月疏看到有一股金光从她体内溢出,这金光与洛无尘身上的极为相似,但却更精纯。 金光形成一道屏障,把即将自爆的洛无尘包裹在了其中! 而更诡异的是!洛无尘身上那原本如同脱缰野马一般、能够撕裂一切的能量,在接触到柳月疏身上的金光时,那狂暴的势头竟然被硬生生遏制!并逐渐缓和…… 就像暴躁的孩子遇到了温和的母亲,瞬间受到抚慰。 “呃——!” 洛无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自爆进程被强行中断带来的巨大反噬,让他鲜血狂喷。 他胸前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跪倒,然后整个人陷入昏迷。 原来这就是龙气吗? 柳月疏不可思议地看着这金光回到自己体内。 但她还没来得及为成功阻止洛无尘自爆而高兴,就发觉自己的两条手臂,被人从后面制住了。 姬玄翊缓缓走上前,盯着冥楼手里一直挣扎的柳月疏,墨绿色眸子中闪烁着兴奋和贪婪的光芒。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他低语着,蹲下身,几乎是着迷地看着柳月疏,“看来你比本王想象的,还要有价值得多!” …… 不知过了多久,柳月疏才悠悠转醒,后颈传来一阵钝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倒的,似乎是因为挣扎得太卖力,被冥楼打晕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双手已经被缚在身后,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 而不远处的洛无尘,被随意地丢在角落,依旧昏迷不醒。他脸色惨白,气息微弱,显然伤得很重。 柳月疏悄悄环顾四周……九龙沉香鼎、还有那熟悉的檀香味……他们在暮雪斋! 她飞快瞥了一眼窗外,是冥楼和那两个巨人奴的影子。 果然!清虚观已经被姬玄翊控制了! 第76章 龙脉的容器 “醒了?” 见她探头探脑,姬玄翊那低沉又磁性十足的声音响起。 柳月疏抬起头来,才看见坐在对面的姬玄翊。 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耳下的孔雀尾羽耳饰,那居高临下的眼神,让他的烈烈红衣充满了压迫感。 而洛无尘的师兄,也就是那位北狄国师,此刻已经重新戴好面具,精神似乎也恢复了正常,静静站在姬玄翊的身侧。 “谢清晏呢?”柳月疏发现昨晚在场的人当中,唯有谢清晏不知所踪。 她有些担心小绿茶会不会是被姬玄翊干掉了。 “那个狡猾的小子?”姬玄翊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最先问的是这个,“早就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柳月疏稍稍松了口气,跑掉也好,至少那小绿茶没被牵连。 她又恶狠狠地瞪向姬玄翊:“摄政王不辞辛苦地追过来,又使出下毒这样的手段,到底有什么企图?” “总不能还是为了强扭我这个不甜的瓜吧?”她冷笑道。 姬玄翊看着她那故作凶狠、但又十分可爱的样子,低低地笑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柳月疏面前,然后俯身,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那双幽幽的墨绿色眸子中,外泄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欣赏。 “柳月疏,你很聪明,比本王想象的还要聪明。” “一开始,本王之所以求娶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游戏。”他话音微顿,眸光转深。 “但现在,本王改主意了!我要将你带回北狄,折断你的爪子,拔掉你的利齿,然后……用金链将你锁在身旁,只供本王一人赏玩。” 这露骨而变态的发言,让柳月疏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可还没等她将这恐惧消化掉,姬玄翊话锋又陡然一转,语气中的暖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野心: “不过,本王亲自追到这深山道观,倒也不全是为了你。” “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柳月疏胸口起伏,那个让她害怕的答案已经要呼之欲出。 姬玄翊一字一顿: “晋国的龙脉!” “而你身上,”姬玄翊的指腹滑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爱,“有本王需要的龙气。” 一直沉默立在旁边的乌穆上前一步,声音沙哑:“王上,有古籍记载,身负龙气者可以成为龙脉的容器。” “若是想要将晋国龙脉带走,就先要施展秘法,将龙脉之力转移至公主的体内。” 姬玄翊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乌穆:“会伤害到她吗?”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也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开始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于是用冰冷的语气掩饰道:“本王可不想得到一具无用的躯壳。” 乌穆面具后的眼中闪过诡异的神色,然后垂首答道:“王上放心,公主身上的龙气与龙脉之力同源,不会伤及根本。” 柳月疏只觉大事不妙,什么叫不会伤及根本?半死不活也是活着呗!变成植物人也算生命体征平稳呗! 她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个国师一定是在说谎! 姬玄翊听了乌穆的话之后,沉吟片刻,目光重新落在柳月疏惊疑不定的脸上。 虽然他没开口,但柳月疏知道,姬玄翊这是默许了。 柳月疏惊恐地看向两人,声音发颤:“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姬玄翊直起身,负手而立,恢复了睥睨的神态:“不必惊慌,本王需要你帮一个小小的忙。” “只要你愿意帮本王把龙脉带回北狄……届时,你便是北狄最大的功臣,也是本王最珍爱的王妃!” 柳月疏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她死死盯着姬玄翊,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别自欺欺人了,什么珍爱的王妃?你不如直接说要把我变成供你随意摆弄的提线木偶,我还敬你有几分坦诚!” 她啐了一口:“你这疯子!”语气里满是破罐子破摔的尖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姬玄翊微微一怔,随即眸色更深。 他不怒反笑:“那又怎样?反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姬玄翊不再和她争论,而是将目光转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洛无尘:“留这家伙有什么用?” 乌穆面具下的声音毫无波澜:“王上,秘法施展时,需要他们两个同时在场。” 姬玄翊面露疑惑:“为什么?” “王上请看这里。”乌穆指向地面。 此刻暮雪斋内,地上的蒲团早已被清空,只留下那尊九龙沉香鼎孤零零立在房间中央。 顺着乌穆所指的方向,姬玄翊这才注意到,鼎周围的地面上,隐约浮现出一圈圈暗红色的繁复符文,若不仔细看,几乎与深色地面融为一体。 “这鼎是镇压龙脉的阵眼。”乌穆解释道。 “而此人,”他目光扫向洛无尘,“是这一代的龙脉守护者,体内有守护者独有的印记。我们需要他的协助,将禁制打开。” “禁制打开后,龙脉之力才能被引导出来,灌注进容器之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月疏一眼。 “懂了,他是开锁的钥匙是吧?”姬玄翊言简意赅。 “正是。”乌穆点头。 姬玄翊朝桌面抬了抬下巴示意。 乌穆走到桌边,拿起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泼向洛无尘的脸。 洛无尘被冷水骤然一激,长睫颤动,咳出几口带着血丝的冷水,这才艰难地睁开眼。 乌穆蹲下身,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师弟,我们可能需要你帮一个小忙。” 洛无尘的眼神在经历过短暂的迷茫后,迅速恢复了清明。 他警惕地看向眼前的乌穆和姬玄翊:“你们要做什么?” “请师弟出手,帮我们打开这龙脉的禁制。” 洛无尘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斩钉截铁:“打开龙脉禁制,后果不堪设想,贫道……宁死不为。” 乌穆似乎早有所料,低声哑笑:“我知道师弟的性格一向固执,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突然掠至柳月疏身旁,用如枯枝一样的手指,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但不知,你是否忍心,让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给你陪葬?” 第77章 转移失败 “唔!” 柳月疏只觉得脖颈处猛地一紧,呼吸瞬间被被锁在喉中,因为喘不上气,脸颊迅速涨红。 要死了要死了!她已经开始眼冒金星…… 姬玄翊负在身后的手暗暗攥紧。 他自然知道乌穆只是在威胁洛无尘,但当他看到柳月疏那张好看的脸,此刻却因为窒息而痛苦扭曲,一股无名的焦躁便涌上心头。 但为了北狄大业,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默许。 他将腰间镶嵌着宝石的华丽短刀解下,抛给了乌穆。然后别开视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用这个……” 乌穆接过短刀,先是一愣。 随即松开抓住柳月疏脖颈的那只手,抽出短刀,将刀刃重新抵在她的颈侧。 冰凉的触感,比刚才的手指更让人胆寒。 乌穆这一招先礼后兵,打得洛无尘措手不及。 守护龙脉是他的使命,可柳月疏的性命呢…… 就在他犹豫之时,乌穆的手腕又稍稍用力。 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柳月疏感觉到黏腻的血珠顺着脖颈滑下,吓得她闭紧了眼。 “别!”洛无尘脱口而出。 他闭上眼,声音颓然:“我答应你们!” 直到这一刻,洛无尘才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对眼前这女子的执念,已经如此之深! 洛无尘按照乌穆的意思,开始催动阵法。 随着地面上的符文亮起,整个暮雪斋,甚至整个清虚观的地下,都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仿佛有一条巨龙正在从地底苏醒。 禁制,解开了—— 乌穆迅速将虚弱的洛无尘重新捆好,扔回角落,以防止一会儿他发现真相之后捣乱。 紧接着,乌穆将惊魂未定的柳月疏拉过来,拖到符文中央,举起那把短刀,就要朝着她的手腕划去! “这是干什么?”姬玄翊出言阻拦。 乌穆动作一顿,耐着性子解释:“转移龙脉乃逆天之举,自然是需要特殊的仪式。” “仪式?” “没错。仪式中,需要以身负龙气之人的血为媒介,行血祭之礼,方可引导龙气易主。” “血祭?”姬玄翊盯着那短刀,眉头紧锁,“你之前可没说需要见血!” 乌穆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王上可不能因一时心软,而功亏一篑啊!” 姬玄翊看着眼中含泪的柳月疏,有些犹豫。 此时,角落里的洛无尘也彻底明白了乌穆的意图。 怪不得师兄刚才只是请他帮忙打开龙脉禁制,却对其他事情只字不提! 因为师兄知道,只要他坦白敢转移龙脉的目的,自己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洛无尘愤怒地冲他们大喊:“不行!这是禁术!” 他挣扎着想冲过来,却被绳索束缚。又被乌穆随手一推,倒在地上,再次呕出一口鲜血。 柳月疏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和吐血倒地的洛无尘,又急又怕,开始慌张挣扎。 而乌穆生怕姬玄翊反悔,再也顾不得许多。 手起刀落,在柳月疏白皙的手腕上飞快一划! “啊!” 柳月疏痛呼一声,手腕处的鲜血顿时涌出。 乌穆松开手,任凭她跌坐在九龙沉香鼎前的空地上。 就在鲜血滴入符文的那一刻,地面上瞬间红光大盛! 那股庞大到如洪流一般的龙脉之力,顺着符文聚集,然后开始疯狂涌向柳月疏的身体! “啊——!” 柳月疏开始发出痛苦的哀嚎……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被强行充气的气球,每一寸经脉、每一根骨头都在被那股蛮横的力量撕扯、撑裂!!! “她会死的!”洛无尘目眦欲裂,嘶声喊道,“她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引导和控制龙气,根本承受不了龙脉之力入体的冲击!” “他说的是真的吗?”姬玄翊猛地转向乌穆,眼中燃起怒火,“你不是说不会伤害到她吗?” 乌穆面具后的声音带着冷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目光扫过还在聒噪的洛无尘,眼中杀机一闪。 “让师兄来帮你了结你的痛苦吧!”乌穆拿着短刀一步步向洛无尘走去。 反正他这师弟也已经没用了,不如早些除去,省得他再多嘴。 柳月疏虽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是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乌穆正在持刀走向奄奄一息的洛无尘…… 她想到洛无尘刚才为了救自己而妥协,想到他一次次或明或暗的回护……一股强烈的不甘突然从心底迸发出来! 不行!不能让他死! 这些混蛋!一个要拿她当容器,一个要杀她的朋友!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命运要任由这些人来摆布?! 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她不要这样死!也不要看着别人为她而死! 她!不!同!意! 这股强烈到极致的抗拒,与她体内躁动不安的龙气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它们一同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阻碍,将汹涌而入的龙脉之力死死挡在外面! 原本有序汇入她身体的能量,在这道阻碍之下瞬间失控,如同炸药一般被点燃!强大的冲击以柳月疏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开! 柳月疏首当其冲,整个人像破败的娃娃一样被抛飞出去,然后重重落地,口中喷出鲜血。 这场景让在场的三人都惊呆了。 姬玄翊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揪住乌穆的衣领,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暴怒:“这是怎么回事?!” 乌穆被拎起来,艰难喘息:“是公主抗拒龙脉入体的意志太强烈了!所以……所以才导致转移失败……” 看着柳月疏萎靡不振,气若游丝的模样,姬玄翊心头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失态地对着乌穆大声咆哮:“她若是有什么事,本王要你一起陪葬!” 就在这时,角落里重伤濒死的洛无尘,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扑到了柳月疏身边。 他双手快速结印,体内的力量开始疯狂燃烧,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将柳月疏笼罩在内。 “我定会!护你周全!” 他低声呢喃,然后将在柳月疏周围肆虐的龙脉之力,引向自己的体内! 随着汇入的能量越来越多,洛无尘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皮肤寸寸开裂,无数金光从裂缝中溢出! 慢慢的……他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一般,迅速熄灭……最终身体一软,倒在柳月疏身旁,生机全无。 第78章 软禁静心苑 在狂暴游走的龙脉之力平息之后,姬玄翊立刻冲上去察看柳月疏的状态。 在感受到她鼻尖微弱的呼吸后,才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难看至极。 他将轻得如同羽毛一般的柳月疏打横抱起,大步走出暮雪斋,声音冰冷:“找最好的大夫来!她若是死了,你知道后果。” “是。” 乌穆站在一旁,面具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次不仅计划失败,还损兵折将。但今日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意外,转移龙脉的事情也只能先暂且作罢。 他走到门边,对守在外面的两个巨人奴低声吩咐:“把里面那具尸体处理掉。” 巨人奴沉默地走进来,抬起洛无尘,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清虚观后山,两个巨人奴将洛无尘的尸体随意丢弃后,便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远,确定了四周再无动静之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才从夜色掩映的树丛后钻了出来。 正是之前悄悄躲起来的了然。 当看到洛无尘那伤得不成样子的身体时,了然眼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但他生怕这动静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摸出一颗药丸,塞入洛无尘的口中,然后驼起他沉重的身躯,费力地往后山林中挪去…… - 柳月疏醒来时,听到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那顺着门缝钻进来的潮湿气味,还有桌上香炉散发出的熏香,都被屋内浓浓的药味盖得严严实实。 她看了看周围这熟悉的摆设,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静心苑自己的小床上。 原来昨天晚上是在做梦啊! 柳月疏松了口气。 可她刚准备起身,就发现有一股奇怪的虚弱感充斥着四肢百骸。更糟的是,浑身的经脉深处,还有一种像是被撕裂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钝痛。 这种身体上的异样,又唤醒了她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恐惧。 她记得姬玄翊和那个杀千刀的国师,好像要用她的身体当做容器,转移龙脉! 记忆开始闪回:摇曳的烛火、黑衣男子吟诵的诡异咒语、姬玄翊当时那复杂的眼神、还有洛无尘撕心裂肺的喊声…… ……再然后,她就被一股剧烈的冲击炸了出去,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洛无尘怎么样了?柳月疏模模糊糊记得,那个国师好像要杀他…… 就在她还在担心的时候,外间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难道是玉露? 一定是的!除了玉露,应该没人会在这会儿进她的房间! 柳月疏心里一阵激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兴奋坐起身来。 “外面怎么样了?洛无尘他……” 看到来人,柳月疏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 “你醒了。” 一身红衣的姬玄翊走到床边。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男人脸上,此刻却好像洋溢着欣喜。 柳月疏心瞬间沉了下去,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怎么是你?” 她的声音干涩,还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不然你以为是谁?”姬玄翊看见她这鹌鹑一样缩头缩脑的样子,不禁笑道,“现在除了我,你谁也见不到!” 柳月疏忍不住皱眉:“你这是要软禁我?” “不,”姬玄翊否认得很快,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温和,“我是在保护你。” 他说着,微微俯身,似乎想再靠近一些。 保护?这算是哪门子的保护?柳月疏心里冷笑。 但现在不是激怒这疯子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问道:“洛掌教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姬玄翊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去,脸上的温和也消失殆尽。 柳月疏一醒来,就问他关于别的男人的事情,这让他刚刚因为这女人苏醒而产生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你是说那个银发的男人吗?”姬玄翊径直坐在床边,耸了耸肩,“他死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怎么可能?”柳月疏感觉有些荒谬,“你在骗我对不对?” 姬玄翊向来喜欢用这种恶劣的玩笑戏弄她,说不定这次也是…… 柳月疏紧紧盯着姬玄翊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但心里仅存的侥幸,在看到姬玄翊无动于衷的表情后,最终还是转为了恐慌。 柳月疏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声音都开始发抖:“你带我去找他,我要亲眼看看他现在是生是死!” 姬玄翊轻而易举就将虚弱的她拦回了床上。 “晚了。”他声音中带着残忍的恶意,“他的尸体应该已经被后山的野兽分食干净了,你这会儿去估计什么都看不到了!” “……”柳月疏跌坐回床上,“他真的?死了……” “我骗你做什么?”姬玄翊语气有些不耐烦。 柳月疏不再说话,死死咬住下唇,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口中已经开始尝到血腥味,她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又回想起第一次在清虚观见到洛无尘的样子,素白道袍,银发如泻,圣洁得像是不属于这污浊的人世一般。 而这样一个宛如谪仙的人就这么没了……还是因为她…… 姬玄翊此刻坐在床边,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的无名火越烧越旺,逐渐失去了耐心。 “现在有我在这里陪你,你还有心情想别的男人?” 他伸手,想要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声音还刻意放得低沉而充满诱惑。 但柳月疏却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昨晚,他默许乌穆伤害她时,是那样冷血……而且这男人不仅对她冷血,还害死了无辜的洛无尘。 想到这里,柳月疏心里就满是厌恶和冰冷的恨意。 柳月疏这对洛无尘和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姬玄翊。但看在柳月疏身体还没好全的份上,姬玄翊还是忍下怒火。 他拿出十足的耐心,继续逗弄这只高冷的小雪雀: “怎么,还在生昨天的气?” “乌穆那个蠢货,我已经处罚过了。” “现在……让我们好好说话吧……” 姬玄翊假装没看到柳月疏眼中的恨意,越贴越近,竟然像是要强吻下来。 柳月疏嗅到他身上的散发出的异域熏香,越来越近,心脏也开始狂跳。 就在姬玄翊即将贴上来的那一刻—— 她猛然后退,从枕头下抽出裴琰送她的破军! 直指姬玄翊的咽喉! 第79章 对你太纵容了 “别碰我!” 柳月疏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变得十分紧绷。 姬玄翊靠近的动作顿住,目光从柳月疏决绝的脸上,移到她手中那把指向他的匕首上。 在看到刀柄的那一刻,姬玄翊墨绿色的瞳孔骤然缩紧。 这匕首别人也许认不出,但他绝不会认错!毕竟裴琰可是他在战场上的老对手了! 裴琰不是一直将这东西随身携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 “破军……”姬玄翊缓缓念出匕首的名字,再抬眼时,绿眸中显现出骇人的暗涌,“他竟然连这个都给了你,看来你们之间关系匪浅啊。” “我们公主殿下可真绝情,竟然拿着旧情人的东西对着我。” 他冷笑,语气危险至极:“你真以为,这东西能伤到我?” 柳月疏死死抓着匕首,强装镇定:“你可以试试!” 姬玄翊像是要验证什么,竟然不顾她的威胁,继续靠近。 柳月疏心中一凛,手腕下意识地一划! 姬玄翊的脖颈侧面立刻出现一道细小的血口,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嘶——” 他吸了口气。 “你真的忍心对我下手!?” 柳月疏握紧匕首的手心里全是汗:“昨天你们又不是没伤到我!这么小的口子算是便宜你了!” “看来是我对你太纵容了!” 姬玄翊眸色一沉,刚才的戏谑神情消失不见。 “哐当”一声,匕首被打飞出去,落在床榻角落。 不等柳月疏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她压向身后的锦被。姬玄翊整个人笼罩下来,强大的压迫感让柳月疏几乎窒息。 不是吧?他不会要来真的吧!!! 柳月疏开始徒劳地挣扎,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男人的动作突然一滞—— 柳月疏感觉到,他钳制自己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 机会来了! 柳月疏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刚才还难以撼动的姬玄翊,竟被她推得重心不稳,直接仰面倒在了床榻上。 姬玄翊试图撑起身,手臂却有些绵软。他飞快扫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桌上静静燃烧的香炉上。 柳月疏虽然也知道有古怪,但眼下逃命要紧!她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余光却瞥见了刚才被姬玄翊打飞到床角的匕首。 她顾不得多想,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起了床角的匕首。 柳月疏看着手中寒光毕现的匕首,又看了一眼匕首后面,仰面躺在床上的姬玄翊,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男人害死了洛无尘!现在还想欺辱她! 他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也许是个报仇的好机会! 柳月疏跪在床上,举着裴破军,挪动膝盖一点点向床上那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男人靠近。 姬玄翊此刻也看到了手持利刃逼近的柳月疏。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凄绝而充满自嘲。 他就那样看着她,不躲不闪,仿佛在说:你动手啊。 柳月疏看到他那奇怪的笑容,心里突然一抽。这家伙这是什么表情?好像在看一个欺骗他感情的渣女一样! 不知为何,柳月疏握着匕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但随即,她又想起姬玄翊将她丢在狼群中的情形……这男人生性凉薄,之前就为所欲为,现在又害死洛无尘……不行,绝不能心软! 她心一横,朝着姬玄翊心口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但匕首尖刚刚没入皮肤,就止住了—— 是姬玄翊! 他的手死死握住匕首!鲜红的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破军。 姬玄翊那双总是盛满骄傲和野心的墨绿色眼睛里,此刻竟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看起来无比悲伤。 “柳月疏,”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在你心里,对我……难道真的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过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别自作多情了!”柳月疏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来的,“一点点都没有!” 话音未落,她就继续将匕首往姬玄翊的胸膛里推进。 姬玄翊看着她,手上阻拦的力道却在减弱。 他眼中的悲伤消失殆尽,最后沉淀为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就在匕首即将没入胸膛的刹那,一个身影如鬼魅一般飞快闪入屋内! “姐姐!不可!” 来的人是之前消失的谢清晏,不过他这回没有再继续翻窗了,而是走的正门。 谢清晏一把抓住柳月疏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语气急切:“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他的手下很快就会发现异常,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刚才谢清晏进来之后,房门洞开,冷风猛地灌入,冲淡了屋内那股若有若无的异样香气。 原本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的姬玄翊,此刻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谢清晏。 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是你……!” 只是柳月疏与谢清晏这会儿都陷在紧张的情绪中,没有人听到这两个细小的音节。 就在她准备随谢清晏离开时,却发现有些走不动。 柳月疏回头一看,原来是姬玄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她用力扯回衣角,毫不犹豫地跟着谢清晏冲向门外。 就在她踏出房门的瞬间,隐约听到身后屋内传来破碎的低吼:“柳月疏……你……休想逃……”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柳月疏打了个寒颤。 她不敢再停留,随着谢清晏一路往清虚观外跑去…… 马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前行,车厢里只有车轮辘辘和雨打篷布的声音。 柳月疏抱着双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一半是冷,一半是后怕。 她看向对面安静坐着的谢清晏,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姬玄翊刚才怎么会突然那样?是你做的?” 这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除了突然出现的谢清晏,她想不到别人。 “嗯。”谢清晏轻轻应了一声。 “我趁他们不备,把静心苑屋里点的熏香,换成了特制的迷香。” “迷香?”柳月疏一愣,“那我怎么没事?” 谢清晏笑了笑:“这迷香对身体越强壮、武功越高强的人,起效越快!反之,对身子骨弱些的效果就慢,甚至会没什么明显的感觉。” 柳月疏:“……” 感情是她这破身体太弱了,连迷药都无法选中…… “可是……”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姬玄翊和他手下都这么厉害,你是怎么偷偷溜进来换掉熏香的?” 虽然谢清晏擅长翻窗,但他毕竟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在姬玄翊他们眼皮子底下换掉熏香,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 谢清晏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含糊道:“这个嘛……秘密。总之,姐姐安全出来就好。” 他总不能告诉姐姐,其实他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吧? 第80章 刚出火坑又入牢笼 柳月疏掀开马车窗帘,却发现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 京城与清虚观之间的路,她也已经走了许多遍了,这好像不像是回京城的路。 “我们……不是回京城吗?” 她按捺住不安,转头问坐在对面的谢清晏。 谢清晏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所以早就想好了说辞。 “姐姐别急,裴将军带兵在安全的地方接应我们。我们先去找他汇合,要不然等姬玄翊的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他眼睛一弯,清澈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破绽。 柳月疏看着他那人畜无害的微笑,渐渐放下警惕。 这小绿茶和裴琰不是一直见面就掐吗?他们俩什么时候握手言和了? 真是难得啊!柳月疏感到很欣慰。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也已经放晴。 “到了。” 谢清晏率先跳下车,笑容灿烂地朝她伸出手。 柳月疏搭着他的手,兴高采烈地下了马车。然而下车之后别说裴琰了,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只有一处坐落于山坳中的雅致宅院。 那宅院白墙黛瓦,清幽寂静,周围山峦叠翠,风景如画,只是不知为何……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冷清。 她这才发觉不对,看向身边的谢清晏,试探着问:“我们不是要去找裴琰吗?” 谢清晏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裴将军就在里面。” 不对!一万个不对劲!柳月疏此刻再看着谢清晏这无懈可击的微笑,只觉毛骨悚然! 骗鬼呢!?打死她,她也不相信裴琰会在这里面! 柳月疏慢慢向后退,想要逃走,却被谢清晏一把拦住。 见她识破,谢清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语气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这里方圆十里内都没人,姐姐还是别想着自己走了,不安全。” “你骗我!”柳月疏有些愤怒。 谢清晏嘴角还噙着笑,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若是不用这招,姐姐会乖乖跟清晏来吗?” 那肯定是不会啊!柳月疏在心里呐喊!但看着谢清晏笑里藏刀的样子,她很没出息地怂了。 “会!怎么不会呢?”她强行挤出一个干笑。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稳住他,再想办法逃走! “呃……既然你都准备好了,那就先进去休息一下吧,我确实有点累了。” 她在谢清晏那笑里藏刀的眼神注视下,乖乖地走进了这座宅院。 谢清晏非常细心,早就给她安排好了房间,还让下人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和干净衣物。 宅院里除了他们,还有两个负责照顾起居的侍女,只是……都不会说话。 虽然谢清晏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柳月疏还是想早点逃走。 毕竟谁也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刚出火坑,又入牢笼的生活…… 她一边假意应付谢清晏,一边暗中寻找机会。 晚饭后,柳月疏就借口要去茅房,悄悄摸到后门。 门果然锁着!但她早有准备! 柳月疏从头上拔下一根细簪,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开始插进锁孔里捣鼓。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在那捅咕了半天,门锁纹丝不动,倒是给她急出了一头汗。 就在她聚精会神跟锁孔较劲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贴着她耳后响起: “姐姐,需要帮忙吗?” “啊!!!” 柳月疏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簪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回头一看,只见谢清晏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来抓包的,反倒像真的在关心她是不是需要帮忙。 那精致的眉眼看起来单纯又无辜,却让她看得心底发毛。 “我、我看这锁挺别致的,研究研究……”柳月疏心脏狂跳,故作镇定地解释。 闻言,谢清晏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轻松打开了门锁,然后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戏谑: “姐姐若是真想出去散心,清晏陪你。只是天色暗了,走不了太远。” “不用了……”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尴尬地扭头回去了。 第一次失败后,柳月疏有点不甘心,决定再试一次。 入夜后,她透过窗缝,看到谢清晏正在院子和那两个哑女侍女低声嘱咐什么。 于是又趁此机会,悄悄遛出房间。 她绕着围墙边缘走了一小段,终于在一个墙角处,发现了一棵树! 而且那树还挺高大,有许多粗壮的枝干伸到了围墙外面。 只要爬上这棵树,就能翻过围墙出去。出去以后再找个地方躲起来,黑灯瞎火的谢清晏肯定找不到她。 说干就干! 她将袖口挽好,裙摆打结,然后就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一边爬还一边在心里狂喜,没想到逃出这里这么容易! 眼看就要爬到墙头,柳月疏却突然感觉到脚下的树枝晃了一晃。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 这一看,差点给她吓得屁滚尿流! 谢清晏不知何时也上了树,就坐在她下方另一根枝干上,姿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悠闲。 他仰头看着她,笑容纯净无害:“姐姐若是想看高处的风景,我可以带你去那边的阁楼,视野更好。” …… 就这么折腾了两次,柳月疏不仅逃跑未果,还成功把自己关进阁楼里去了。 阁楼内虽然布置得同样舒适,但窗户却都用结实的细木栅栏给封住了,应该就是为了防止她又整出跳窗之类的幺蛾子。 谢清晏也太瞧得起她了,她又不是他! 得~现在升级成豪华单间牢房了……柳月疏郁闷的坐在床上。 她就想不明白了,谢清晏不是个爱装无辜拌可怜的单纯绿茶弟弟吗?按理说应该比那些臭男人好应付啊? 可怎么一到她要逃跑的时候,这家伙就神出鬼没的!就像在她身上安了监控一样! “咔哒”一声轻响,门外落了锁。 紧接着,是谢清晏温柔的声音:“要用的东西阁楼里都有,姐姐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知道了!!!” 柳月疏气呼呼地冲着门口咆哮了一声,然后一头栽进柔软床榻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第81章 游戏结束了 接连逃跑失败后,谢清晏将她看得很紧。柳月疏知道想要硬闯出去是不太可能了,必须要智取。 阁楼视野很好,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的情况。她开始趁谢清晏不在的时候,在阁楼上仔细观察院子里的动态。 很快她便注意到,每隔一两日,就会有一名侍女挎着篮子从侧门出去,大约一个时辰后又会带着新鲜食材回来。 而这个负责采买的侍女,身形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是这座宅子与外界唯一的连接点……柳月疏开始在心中酝酿一个大胆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柳月疏彻底改变了策略。 她不再流露出任何焦躁或试图逃跑的迹象,反而对谢清晏表现出一种日渐依赖的假象。 谢清晏对此十分受用,虽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但确实不像最开始那般寸步不离。 终于有一天,在两人正用午膳时,院外突然闪过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先是轻叩饭厅的窗户,然后便迅速往书房的方向而去,似乎是找谢清晏有事。 柳月疏心中一动!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宅院里,见到除了他们和侍女之外的其他人。那人突然找到这里,必定是有极其重要且紧急的事情! 她知道机会来了! “是不是有急事?”柳月疏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你先去吧,我自己吃就行。” 谢清晏有些犹豫地看向她,又看了看书房方向,叮嘱道:“那你那乖乖吃饭,不要乱跑。” “放心吧。” 柳月疏嘴上这么说,却在心里补了一句:放心吧,这次一定会跑掉的! 谢清晏似乎被她这乖巧的语气取悦了,终于点点头,起身快步朝书房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柳月疏立刻放下筷子,悄悄观察了一下门外。 过了片刻,她才走出饭厅,轻声将那经常出去采买的侍女唤了过来。 “我的衣裙被弄脏了,可以陪我去换一下吗?” 侍女先是看了看她裙子上沾染的饭渍,又看了看她和善的微笑,然后使劲点点头,着柳月疏往更换衣物的房间走。 一进房间,柳月疏就反手轻轻掩上门。 她趁那侍女正帮她找衣物、毫无防备之时,迅速解下腰带,从后面套住了侍女的双臂。 侍女十分惊愕,却发不出声音。 见她还想挣扎,柳月疏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勒,同时用膝盖顶住她的后腰,将人制住! 那侍女拼命扭过头来,慌张地看着她。柳月疏这才注意到她那张开的嘴里空空荡荡的,没有舌头! 柳月疏心里猛地一抽! 怪不得不会说话!原来是谢清晏他……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别动,我不伤你!”柳月疏低声安抚她,然后快速用腰带的另一端将她的双脚也捆住。 她丝毫不敢耽搁,快速脱下侍女的外衣换上,又对着镜子,挽了个与侍女类似的发髻。 最后,才深吸一口气,收起从侍女腰间摸出的钥匙,挎上竹篮,压低脑袋,模仿着她平日低头走路的姿态,快步走向侧门。 钥匙插入锁孔,她屏住呼吸,轻轻一拧—— “咔哒” 门开了! 柳月疏看着外面通往自由的山道,强压住心中的狂喜。 然而,就在她一只脚刚踏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又传来那个让她头皮发麻的熟悉声音:“等一下!” 柳月疏浑身一僵,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难道被发现了?! 她停住脚步,不敢回头,拼命维持着镇定,在心里疯狂祈祷谢清晏没发现端倪! 谢清晏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靠近,最后停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语气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温柔:“忘了跟你说,若是看到集市上有杏仁酥,带一份回来,她近来喜欢这个。” 原、原来只是叮嘱这个……柳月疏提到嗓子眼的心,像坐过山车一样猛地落回一半。 “嗯。” 她慌忙点了点头。 柳月疏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往回走了。 她悄悄用余光一瞥,身后果然空了,应该是已经回书房了…… 柳月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敢再犹豫,立刻闪身出门,然后轻轻将门掩上。 她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宅院。 宅院在身后逐渐变小,柳月疏靠在车厢壁上,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成功了?就这么成功了!? 当马车行驶了一小段距离,拐过一个弯,完全看不见宅院大门时,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可就在这时,马车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惯性让她差点栽倒。 紧接着,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唰地一下掀开!谢清晏那张带着冰冷笑意的脸,就这样又出现在她眼前。 光线从他身后照入,清晰地映出柳月疏脸上那惊恐的表情。 “姐姐,”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意,“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哪里?” 柳月疏大脑一片空白,他是怎么发现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刚才被她忽略掉的细节突然窜进脑海——刚才在侧门,谢清晏叫住她时,她因为太过紧张,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而采买的侍女……是个哑女! 她犯了一个低级、却致命的错误!!! 谢清晏看着她脸上血色尽褪、恍然大悟又绝望的神情,嘴角的冷笑加深,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看来,姐姐是真的很想离开我。” 谢清晏慢条斯理地钻进车厢,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可惜,”他凑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激怒后的残忍温柔,“游戏结束了。” 马车又回到了那座雅致的牢笼。 这一次,柳月疏直接被谢清晏半抱半拽地拉回了阁楼,他的动作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柳月疏意识到,自己这一次不仅逃走无果,还彻底惹怒了谢清晏! 阁楼的门被重重关上,那“砰”的一声惊得柳月疏心脏狂跳。 她刚刚压下混乱的心绪,又在对上谢清晏视线的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窟。 此时,谢清晏脸上那惯有的微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怒意。仿佛暴风雨前夕的低压、让人几乎可以预见到即将到来的疯狂。 第82章 撕下伪装 “跑?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谢清晏一步步逼近,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又冷又硬。 他开始低吼,每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回到裴琰身边?还是让萧云珩来救你?又或者……你觉得落在姬玄翊手里,会比在我这里更好?!” “柳月疏!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出来!为什么你的眼睛里从来就看不到我?!为什么你身边永远有那么多男人?!” 他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情绪彻底失控。 那双总是漾着水光、显得无辜又易碎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疯狂和绝望的偏执。 “我不管!”他猛地将她拉近,两人几乎鼻尖相碰,他滚烫的呼吸拂在柳月疏脸上,“既然你来了,就别想再走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只有你和我!再也没有别人能把你抢走!” 看着他近乎疯狂的眼神,柳月疏第一次觉得,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谢清晏。 她之前只觉得谢清晏是个喜欢耍些小心机深、爱装可怜的小绿茶。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那层漂亮的糖衣下面包裹着的是什么……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 彻底撕下伪装,露出了内里偏执疯狂的本质。 或许是柳月疏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刺激了他,谢清晏的疯狂稍微收敛,却转化成一种令人更毛骨悚然的温柔。 他将一只手轻轻抚上柳月疏的脸颊,声音诡异地柔和下来,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憧憬: “姐姐,我原本是想等……等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就娶你……” 他眼中闪过虚幻的光:“清晏要给你一个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但这抹虚幻的柔光只存在了一瞬。 他的手指收紧,大掌扣住柳月疏的后颈与脸颊,似乎要掐进她的皮肉,却还保留着一丝克制没有弄疼她。 他的语气委屈又狠厉:“可是你一直在逼我!一点点时间都不给我!只想要离开我……” 在他的钳制下,柳月疏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就这么与谢清晏对视着。 她看着此刻的谢清晏,只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受伤的困兽,又像索命的修罗…… 而对面的谢清晏,似乎是被她那楚楚可怜的盈盈水眸刺激到了。 柳月疏眼睁睁看着男人清润的面颊贴了上来,在她脸上轻轻蹭着。 那么温柔,带着痴迷与依恋。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既然如此,那些虚礼都不要了!我们现在就在一起!” “就在这里!你永远都是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诱惑,另一只手却开始不容抗拒地探向她的衣带。 柳月疏浑身僵硬,一种混杂着无措与恐惧的复杂心情,如空气一般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她刚想做些什么,就察觉到小腹一阵熟悉的的坠痛袭来,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感觉倏然涌出。 谢清晏显然也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他贴着柳月疏脸颊的动作顿住,微微退开一丝距离,低头看向她裙衫的下方。 那里,正缓缓氤氲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谢清晏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眼中的迷离迅速褪去,只剩下茫然无措。 阁楼里死一般的寂静。 谢清晏用手指轻轻蹭了一下那抹湿痕,指尖沾染上一点暗红,脸上表情错愕:“我……把你弄伤了吗?” “不是……” 柳月疏脸瞬间羞红,连忙否认:“是……是癸水……” 听到这两个字,谢清晏也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表情还有些复杂。 他先是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极力在平复翻涌的情绪。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指尖那抹刺眼的红,眼神暗了暗。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出了阁楼。 片刻后,他重新回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刚才被柳月疏绑在房间里的侍女。 那侍女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臂弯里搭着干净的布巾,只是眼神闪躲,不敢看坐在床上的柳月疏。 “清理一下。”谢清晏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要不然会不舒服。” 说完,他再次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那名侍女。 柳月疏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的侍女,又看了一眼她手里那盆冒着热气的水,感觉有些颓然…… - 现在已经进入深秋,午后阳光褪去了夏日的毒辣,变得温吞起来。 暖洋洋的日光透过泛黄染红的枫叶间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柳月疏被谢清晏领到院子里时,突然注意到,院子里的景色其实很好看。 黄灿灿红澄澄的枫叶,还有假山流水,叶片打着旋飘落在水面上。 只是之前她一直没心情欣赏。 “姐姐,这边。” 谢清晏引着柳月疏走到一处假山旁。 那里背风,阳光却正好,早已安置好了一张铺着厚厚毛毯的躺椅,旁边还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摆着茶壶杯盏。 “这是做什么?”柳月疏有点疑惑,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招数。 “晒太阳。”谢清晏笑眯眯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姐姐不是说过吗?暖和一点肚子会没那么疼。” 这么细心?柳月疏有些意外地看了谢清晏一眼。 他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锦袍,乌发用玉簪简单束起,少了些平日里的刻意卖乖,多了几分清雅书卷气,看起来倒是更顺眼了。 柳月疏也没客气,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躺下来。 毛毯的触感极其柔软,阳光照在身上,暖意渐渐驱散了腹部的寒凉。 她舒服地轻叹一声,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些许。 她刚调整好躺下的姿势,就有一阵秋风吹过,卷着一片枫叶,直直地朝她的脸飞了过来。 柳月疏下意识闭上眼,但预想中的轻触却没来,只听到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 她疑惑地睁开眼,就见谢清晏不知何时已经侧身挡在了她面前,左手停在半空。 食指和中指之间,稳稳地夹着那片红艳艳的枫叶。 在柳月疏没看到的瞬间,谢清晏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姿态却依旧优雅。 第83章 玄影阁阁主 柳月疏晃了晃神,脱口而出:“你动作好快……” 谢清晏垂眸看着指尖的落叶,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大概是小时候被野狗追惯了,若是不快点,估计姐姐现在都见不到我了。” 柳月疏想象着一个半大孩子被恶犬追逐的画面,心里咯噔一下。 是了,谢清晏自己流落在外多年,估计吃了不少苦。 “都过去了。”她干巴巴安慰了一句,虽然这句话有点苍白无力。 谢清晏似乎并不在意。 他转身从矮几上拿起早已备好的手炉,递到她手里:“抱着这个,会更暖和些。” 手炉传来的热度恰到好处,柳月疏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她看着谢清晏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那点警惕又淡了几分。 或许他本质并不坏,只是缺乏安全感,所以才显得有些偏执…… “其实……”谢清晏在她旁边坐下,目光落在潺潺的流水上,“我一直很想谢谢姐姐。” “谢我什么?” 柳月疏捧着暖烘烘的手炉,有点莫名其妙。 “若不是姐姐当年心善,在城门口帮我。”谢清晏转过头,眼神清澈地望着她,“我可能连京城都进不去,更别提回到谢家认亲了。” 呃……柳月疏这才想起来,又是原主做的好人好事! 那时候谢清晏回京认亲,却因为弄丢了户籍凭证而被拦在城外。若不是碰到随母妃一起回家省亲的原主,恐怕还真的进不了京城。 “哦,你说那件事啊……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 她赶紧转移话题,一方面是心虚,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有点好奇:“你那时候流落在外,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都去了哪些地方?” 谢清晏的眼神隐隐闪烁了一下。 脑海中瞬间掠过无数阴暗的画面:北狄苦寒之地的残酷训练,同伴之间的相互倾轧,手上沾染的鲜血与污秽…… 但如今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另一条路了,那这些都是需要彻底掩埋的过去,所以……没必要让姐姐知道。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再抬起时,眼中只剩下怅然:“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到处流浪……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他说得云淡风轻,柳月疏却自动脑补出了一部古代版《雾都孤儿》。 想想自己穿来以后,虽然总是碰上糟心事,但至少没饿过肚子,这么一比,谢清晏简直是小可怜本怜了。 谢清晏平时总是油嘴滑舌,柳月疏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坦诚的样子。 听着他在这里对自己剖白心意,柳月疏残存的圣母心又冒了出来,下意识地替他理了一下微皱的袖口。 然后轻声问道:“那时候,一定很冷很饿吧?” 这简单的触碰,让谢清晏微微一僵。因为长期的训练,让他对突如其来的接触极为警惕,身体本能进入了防御状态。 当他看到是柳月疏的手时,又瞬间放松下来。 他感受着这落在身上的、暖洋洋的日光,低声说:“嗯。不过现在……很暖和。” 谢清晏端起一直温着的红糖姜茶,用瓷勺轻轻搅动,然后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递到柳月疏唇边。 “姐姐,趁热喝点,驱寒。” 柳月疏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有点犹豫。 虽然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的她,并不排斥亲密举动,但面对心思九曲十八弯的谢清晏,她还是有点怵。 柳月疏看着他那殷切又纯粹的眼神,再想想他刚才的悲惨身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默默张开嘴。 随着瓷勺边缘触碰到她的唇边,一股温热的、辛辣又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暖意一直蔓延到胃里。 她忍不住咂了咂嘴。 “有点辣吧?” 谢清晏像是早就料到,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圆滚滚、色泽焦黄的栗子糖。 “尝尝这个,甜的。” 柳月疏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浓郁的栗子香甜果然冲淡了姜的辛辣。 谢清晏看着她吃下栗子糖后,眨了眨眼,然后带着点调皮的笑意凑近过来,小声央求: “姐姐能不能也喂我一颗?” 谢清晏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只渴望抚摸的小狗,看得柳月疏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她鬼使神差地捏起一颗栗子糖,递到了谢清晏嘴边。 谢清晏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张嘴含住了糖,舌尖装作不经意一般,轻轻擦过她的指尖。 柳月疏迅速缩回手,耳根有点发热。 谢清晏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心满意足地嚼着糖,然后顺势将头轻轻靠在了柳月疏的腿上。 柳月疏正准备把他推开。 “别动,姐姐。”谢清晏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轻轻扇动的小扇子,声音也糯叽叽的:“第一次觉得,原来萧瑟的秋天,也可以这么美好。” 说着,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栗子糖一样,甜甜的。” 柳月疏僵着身体,感受着腿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心跳有点紊乱。 阳光,落叶,流水,还有腿上的少年……这一切似乎过于宁静美好,反而让她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柳月疏还沉浸在这份平静之中,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突兀地从院门方向传来。 谢清晏忽然睁开眼。 柳月疏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紧绷。 侍女正准备上前去开门。 然而,还没等她伸出手—— “轰隆!” 一声巨响,那两扇结实的木门,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整个砸得粉碎!木屑纷飞,烟尘弥漫! 烟尘缓缓落下,一道鲜红的身影,慵懒地斜倚在破碎的门框边。 是姬玄翊! 柳月疏被惊得坐起身子,这家伙怎么找来的?!真是阴魂不散! 而谢清晏的反应更快,几乎是在门被砸开的一瞬间,就从柳月疏腿上弹了起来,挡在了柳月疏身前。 “啪,啪,啪。” 姬玄翊鼓掌轻笑,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与生俱来的侵略性,弥漫开来。 他缓缓放下手,姿态慵懒地迈步走进院子,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目光先是扫过如临大敌的谢清晏,然后,如同锁定猎物般,牢牢钉在了一脸惊疑不定的柳月疏身上。 “好一幅秋日温情的画面。”姬玄翊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嘲讽,“若非亲眼所见,本王还真想不到玄影阁阁主,竟也有如此含情脉脉的一面。” 第84章 北狄养的狗 玄影阁阁主? 柳月疏脑子空白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她对这个组织有些印象,似乎是个情报组织,但具体的她也想不起来了……谢清晏不是备受冷眼的世家小公子吗?怎么会是这个情报组织的头头!? 这信息量有点大,她需要缓一缓…… 怪不得!她之前就觉得,谢清晏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要不然就凭他一个在谢家不受宠的小公子,哪有能力置办这么隐蔽又舒适的宅院? “所以你真的是玄影阁的阁主?”柳月疏的声音里有一丝被隐瞒的不快。 “此事复杂,以后再跟姐姐解释。”谢清晏皱紧眉头,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掉这些麻烦。 他带柳月疏走的时候很谨慎,不仅消除痕迹,隐匿行踪,还准备了多辆马车用来混淆视线。 谢清晏原本非常自信,觉得有了这些准备,足以摆脱追踪,可没想到姬玄翊竟然还能找到他们! 姬玄翊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的? 除非……除非他动用了埋在晋国境内的所有暗桩,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为了柳月疏,他竟如此大动干戈!? 谢清晏不再多言,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霎时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宅院外的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现身。 这些正是玄影阁的精锐,影卫。 而与此同时,姬玄翊身后的冥楼,和两个异常高大、面目狰狞的巨人奴,也摆出战斗姿态,对上了这些影卫。 没有任何废话,双方人马立刻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杀气四溢。 玄影阁的人身手矫捷,擅长合击与暗杀。而冥楼剑法诡谲,那两个巨人奴更是力大无穷,拳风刚猛,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姬玄翊的目标则十分明确。 他趁着谢清晏的手下被冥楼和巨人奴缠住的间隙,如红色闪电一般,直扑谢清晏身后的柳月疏! 谢清晏一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继续隐藏武功。 他身形一动,迎上去将姬玄翊拦下。 两人瞬间交上手!打斗间,谢清晏凌厉狠辣,招式精妙,内力更是强悍! 柳月疏被另一名侍女护着退到角落,看着场中与姬玄翊打得有来有回的谢清晏,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味瓶。 好家伙,原来平时表现出的柔弱也是假的! 谢清晏这演技放现代,拿个奥斯卡影帝不成问题…… 激烈打斗的间隙,姬玄翊格开谢清晏一记狠辣的掌风,竟然勾唇一笑。 他的笑容华丽至极,却也危险得像盛开的罂粟花:“谢阁主,你莫不是在这温柔乡里待久了,连自己的身份和任务都忘了?” “这是什么意思?”柳月疏越来越听不懂了。 “怎么?我们可爱的公主殿下难道还被蒙在鼓里?看来谢阁主瞒得很好……” 姬玄翊似乎对她脸上的困惑很满意,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恶意的引导。 “那不如由本王来告诉你……你面前这位玄影阁阁主,他可是北狄的人!” 他欣赏着柳月疏骤然睁大的双眼,又补充道:“哦不……准确的说,是北狄养的一条狗。” “只是现在,他似乎要为了你,背叛北狄,背叛他的主人了!”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北狄奸细?! 柳月疏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凉了下去! 怪不得!怪不得在原著里,谢清晏会想方设法接近柳芸汐,进而靠近萧云珩!因为他原本就是北狄派来的奸细!!! 那他接近自己呢?他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应该也是有目的的吧! 从那个雨夜开始,那些可怜的身世,那些坦诚的剖白,那些依赖的举动……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演技? 刚才的阳光、温情……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泡影。 柳月疏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因为那片刻温暖而动摇的念头,此刻显得无比可笑和愚蠢! 柳月疏眼神中的变化全都落在谢清晏眼中,他心中大急,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与姬玄翊对战中的动作,也出现紊乱。 姬玄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谢清晏发觉形势有些不利,于是他退回柳月疏身边,想要继续带柳月疏逃走。 但姬玄翊却丝毫不担心。 他面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谢阁主怎么这么自以为是,你怎么不问问她,看她还愿意和你这个骗子走吗?” 姬玄翊的话音刚落,就见柳月疏已经默默拉开了与谢清晏之间的的距离。 她现在谁也不想相信……这个世界,充满了算计和谎言! “你闭嘴!” 谢清晏因为姬玄翊的话,还有柳月疏眼中的疏离,而方寸大乱! 他试图再次靠近柳月疏:“姐姐,你听我解释……” 就在他心神激荡,注意力完全被柳月疏吸引的刹那,姬玄翊眼中寒光一闪,将内力凝聚到掌中,狠狠拍向谢清晏的胸口! 谢清晏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噗——” 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着向后倒退数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阁主!”玄影阁的手下见状惊呼,想要来帮忙,却被冥楼和巨人奴死死缠住。 谢清晏捂住剧痛的胸口,抬头看向柳月疏。 她站在那里,脸色同样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虽然她眼中浮上了一些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但更多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怀疑。 谢清晏判断了一下眼下的情况,他身受重伤,手下被牵制,而柳月疏……此刻也绝不会再跟他离开。 再纠缠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不甘心,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撤!”谢清晏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同时朝着姬玄翊扔出了几枚暗器。 影卫们听到命令后,也毫不犹疑地朝冥楼等人丢出暗器,迅速撤退。 姬玄翊并未下令追击,他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要考虑的是后面如何安排。 返回清虚观肯定是不行了,因为裴琰已经带着部下回到了清虚观,如果现在回去,又会正面对上裴琰和他那些难缠的部下。 思索之后,姬玄翊决定先将柳月疏带回北狄。 第85章 金蝉脱壳 “去北狄?不可能!我死也不会去!” 柳月疏一听姬玄翊对手下的吩咐,头皮都炸了。 姬玄翊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他懒得废话,直接将柳月疏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强行塞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然后让冥楼集结手下人马,开始往北狄的方向出发…… 与此同时,裴琰正亲自带着精锐,追寻柳月疏的下落。 姬玄翊留下的线索总是断断续续,每次裴琰快找到地方,姬玄翊就迅速转移,叫裴琰摸不清具体路线追错方向。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锋硬着头皮劝道,“那姬玄翊神出鬼没,我们不能总是像无头苍蝇一样,被他遛来遛去!” “那你说怎么办!”裴琰十分恼火。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现在只要一想到公主在那家伙手上,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烤。 “继续找!就算是把大晋翻过来,也要找到公主!” 就在陈锋还要继续开口的时候,突然有人通报:“将军!外面有一个自称是谢清晏的男子,说要见您!” 裴琰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姬玄翊这疯子怎么没把他干掉? 裴琰一想起这个小白脸就糟心,大手一挥:“不见。” 外面的士兵有些犹豫:“可……可那人说他知道公主的下落。” 裴琰一听,立刻与陈锋对视一眼:“让他进来!” 谢清晏被陈锋带进裴琰的主帐中。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脸色苍白,似乎受了伤,平日里身上那点世家公子的矜贵之气荡然无存。 “裴将军,我长话短说。姬玄翊抓走了姐姐,要带她回北狄。”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说点别的!”裴琰一脸阴沉地看着谢清晏,“你不是说你知道公主的下落吗?她现在在哪儿?” “我虽然不清楚具体位置,但知道姬玄翊这两日就要通过晋国与北狄的边境。”谢清晏一脸认真,“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的必经之路设卡!” 他可没有乱说,以他对姬玄翊的了解,姬玄翊之前之所以迟迟没有离开晋国,就是因为还在寻找柳月疏。 现在人找到了,他们必然会马不停蹄回到北狄,算算日子,就是这两天过境了。 裴琰死死盯着他:“我凭什么信你?” 这小子对公主的心思他一直清楚,怎么会好心跑来帮自己? 谢清晏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因为眼下,裴将军是唯一能让姐姐安心的人……而且你负责边境巡防,是最适合做此事的人。” 他知道姐姐肯定还在误会自己,所以即使他去救人,姐姐也不会跟他走,所以只能先便宜裴琰这小子了…… 当务之急,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姬玄翊把姐姐带回北狄! 裴琰被谢清晏那一句“唯一能让姐姐安心的人”,说得神清气爽,这小白脸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虽然他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谢清晏的分析确实有理,边境设卡似乎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他立刻下令,调动边境守军,严密封锁各个关口,并对几条适合隐藏行踪的小路加强了巡逻。 只过了大半天,就有探子飞马来报:有一队形迹可疑的人马,避开了主要官道,正试图悄悄从一条隐蔽小路前往北狄! 裴琰精神大振!果然,只要增强边境巡防,姬玄翊就会迫于压力,选择更隐蔽的路线。 他立刻清点人马,准备亲自带队,趁姬玄翊还没有出境之前,将他们包抄。 谢清晏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也还是选择跟上去看看究竟。 他们一路策马狂奔,终于在那条荒僻的小路上,截住了一行约几十人的队伍。 那些人一看就训练有素,警惕地拱卫着中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裴琰长刀一指,冲着马车内大喊:“姬玄翊!给老子滚出来!” 但对方显然没打算束手就擒,纷纷亮出武器,双方立刻厮杀起来…… 一片混乱中,裴琰心急如焚地跳上马车。 他掀开车帘,然而车内并没有姬玄翊的踪影,只有一个女子缩在车厢角落。似乎是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公主!” 裴琰心中一喜,就要伸手去拉她,却见那女子猛然抬头,露出一张美艳的脸! 同时,数道淬毒的暗器从她的袖中激射而出! 裴琰一个旋身,蹿出马车,这才堪堪避开。 “裴将军,别来无恙啊!”冥楼扭动着腰肢踏出来,笑道,“奴家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裴琰狠狠盯着马车上那性感的女子,胸膛剧烈起伏,中计了! 谢清晏此刻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刚才会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这么一大队人马、又堂而皇之地走了小路、还如此轻易被探子发现……这一切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们就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如此轻易中计! 而此刻,在不远处的洛城关口,姬玄翊正带着柳月疏,试图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蒙混过关。 - 大晋与北狄交界的洛城,集市上人来人往。 路上的面孔各色各样,一半是大晋人,一半是包括北狄在内的外邦人。 柳月疏与姬玄翊就藏在他们之中,不过现在估计没人能认出他们两个。 姬玄翊不知从哪弄来两套打着补丁、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粗布衣服,给他和柳月疏换上。 他还给柳月疏脸上、手上都抹了灰黄的泥粉,让她看起来蜡黄病态。自己则贴了两撇滑稽的鼠须,弯腰驼背,活脱脱一个常年劳作的穷苦汉子模样。 柳月疏看着姬玄翊这副尊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会儿怎么有种和姬玄翊一起做糗事的感觉呢? 柳月疏一边憋笑,一边低声吐槽:“摄政王殿下为了带我回北狄,还真是拼了!” “你那些部下若是看到你这幅样子,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姬玄翊斜睨她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爱妃若再笑,为夫不介意当众表演一些香艳画面。” 说着,还用手在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柳月疏顿时僵住,脸上腾起紧张的红晕,好在被黄黄的泥粉盖住。 她丝毫不怀疑姬玄翊的行动力,毕竟这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姬玄翊在心里盘算着,他之前让大部队走隐蔽路线,应该能拖延裴琰一时半刻,所以要抓紧时间赶快离开。 柳月疏虽然被姬玄翊牢牢制住,但还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姬玄翊这招也太冒险了! 眼看着离守卫越来越近,她好奇地问:“你就不怕过境的时候,我大喊大叫?让他们把你抓起来” 姬玄翊唇角一勾:“不怕?” “为什么……”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觉得颈后一闷,整个人软了下去。 姬玄翊看着被他打晕在怀里的女人,挑了挑眉:“哼~你说呢?” 第86章 赫连王子 姬玄翊半抱着彻底失去意识的柳月疏,将她大部分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而柳月疏的脑袋则无力地垂在他的肩头,蜡黄的脸上双目紧闭,看上去确实像个病入膏肓的人。 姬玄翊就这么扶着柳月疏走到守卫面前。 “站住!”守卫拦住他们,锐利的目光扫过昏迷的柳月疏,“她怎么回事?” 姬玄翊立刻弯下腰,脸上堆起卑微的笑容:“这是我婆娘,病倒了,所以要赶快回去瞧病。” 守卫皱着眉,拿起画像粗略比对。 画中女子清丽脱俗,男子俊美逼人。再看眼前这两个,一个面如死灰、昏迷不醒,一个弯腰驼背、满脸谄媚…… 这么丑!肯定不是将军要找的人! 守卫嫌弃地挥挥手:“快走快走,别死在这儿晦气!” “哎!谢谢军爷!谢谢军爷!”姬玄翊连声道谢,搀着柳月疏继续往前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通过关卡的那一刻,有人突然在后面大喊: “前面那两个!站住!” 姬玄翊立刻听出,这是裴琰的声音! 该死!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姬玄翊已经将手悄悄放在了身后的刀柄上…… 冥楼他们都不在,他一个人对上这么多人,恐怕会有些棘手。 姬玄翊听着马蹄声在他们身后停住,预想的攻击并没有到来。看来裴琰只是有些怀疑,并没有发现他们的伪装。 裴琰与谢清晏刚才远远一看,觉得这两人的背影很像柳月疏和姬玄翊,这才叫住他们问话。 “转过来,抬头!”裴琰命令道。 “啊?是在叫我们吗?”姬玄翊依言慢慢抬起头,但垂下眼睫遮住了自己的绿眸。 幸好他提前用药水将头发与睫毛涂成了棕色,要不然此刻恐怕已经暴露。 “两、两位军爷……还有什么吩咐?”他刻意控制身体,装作害怕发抖的样子。 裴琰与谢清晏看了看他那张灰黄的脸,还有脸上那两撇滑稽的鼠须,顿时大失所望。 尤其是在看到他一副唯唯诺诺、快要哭出来的窝囊样,更是烦得不行。 姬玄翊成日里傲娇得像个花孔雀一样,面前之人与他相比,简直天差地别!不知刚才怎么会产生有点像的错觉…… “看来是认错了。”谢清晏无奈摇头。 裴琰不耐地冲两人摆手:“滚吧!别碍眼!” 姬玄翊装作如蒙大赦的样子,千恩万谢,赶紧抱着昏迷的柳月疏出了关卡。 刚出去,他就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柳月疏带走了!两个蠢货! 没过多久,谢清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裴琰的手臂:“耳洞!” 姬玄翊常年佩戴耳饰,耳洞明显! 只是刚才距离稍远,那男人又一脸脏污,他竟然没有立刻察觉! 裴琰也反应过来,但此时再看关卡之外,荒野茫茫…… 姬玄翊早就已经带着柳月疏消失无踪了…… - 姬玄翊并没有直接带柳月疏返回北狄王庭,而是与提前在此接应的大队人马汇合。 他带领自己的人,选择了一处背靠山崖、易守难攻的谷地扎营,整个营地戒备森严。 可还没等他们安顿好,营地外就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衣着华丽、神态傲慢的年轻贵族,带着大队满载酒肉的车马,声称奉北狄王之命前来犒劳摄政王辛苦远归。 但姬玄翊的手下都清楚,与其说是来犒劳,倒不如说是来探查情况。 柳月疏刚到此处,想观察一下周边环境,于是便趁着侍女们不注意,悄悄溜出了自己的帐篷。 只是还没走多远,就撞见了这位正带着随从、大摇大摆走向王帐的贵族男子。 那贵族男子一眼就看到了柳月疏。 尽管她穿着普通,未施粉黛,但那清丽脱俗的气质和与北狄女子迥然不同的纤细身姿,在人群中依然显眼。 晋国人?应该是姬玄翊从晋国顺手掳来的战利品吧? 贵族男子眼中瞬间闪过惊艳和贪婪的光芒。 他打量了一下柳月疏那不起眼的衣裙,又看他身边也没有跟着像样的侍女,于是心中的猜想便更加确定几分,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 他几步上前,拦住柳月疏的去路,目光黏腻地在她身上打转:“这位美人儿有些面生,是从晋国来的?” 柳月一看面前这男子,典型的北狄人长相,褐色卷发、五官深邃。 虽然身上的张扬气质与姬玄翊如出一辙,但总是透露出一股颓靡的气息,与那个性感大魅魔简直是云泥之别。 柳月疏不想理会这油腻的男人,于是侧身避开。 谁知那男人见她躲避,反而更来了兴致。 他又逼近一步,笑嘻嘻地问:“美人这是要着急去哪?陪本王子说说话如何?” 这都什么烂俗剧情!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这种自以为是的油腻男都一样讨厌! “请自重。”柳月疏冷下脸,怒斥道。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赫连王子好兴致。” 柳月疏抬头,看到姬玄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眼神阴鸷。 他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将柳月疏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隔开了赫连王子那令人不适的视线。 姬玄翊目光锐利地盯着赫连王子,但语气还非常克制:“不过本王的客人,不劳王子费心。” 那位赫连王子仗着自己父亲是金旌亲王,见姬玄翊似乎有所顾忌,反而更加放肆。 “摄政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他哈哈笑道,“你从前征战回来,送父王与本王子的美人可不少,怎么如今对这个晋国女子这般舍不得?” 柳月疏站在姬玄翊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心里暗忖:看来姬玄翊在自己地盘上,也不能完全为所欲为的…… 而姬玄翊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很快控制住情绪。 他不能让赫连察觉到柳月疏的特殊性,那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也会打乱自己的计划。 于是他扯了扯嘴角,岔开话题:“美人的事稍后再论。赫连王子今日过来不是奉了王命吗?还是先进帐内,商议正事要紧。”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给身后的冥楼使了个眼色。 冥楼会意,立刻上前对柳月疏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公主请随我来。” 柳月疏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立刻跟着冥楼走了。 而赫连王子看着柳月疏离开的背影,心痒难耐,但也不好立刻发作。 他眼珠一转,也对着自己的侍从巴莱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打听柳月疏的来历。 之后,两人各怀心思,一同步入王帐。 第87章 一言不合就动手 交谈结束后,两人从王帐中走出。 姬玄翊正盘算着再送两个貌美的舞姬给赫连,好让他尽快将柳月疏的事情忘掉。 赫连的侍从巴莱却在此时突然上前,凑到赫连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赫连听了巴莱的话,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惊讶,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笑着对姬玄翊说:“殿下,原本我今日就该返回王庭复命的……可今日天色已晚,不知能否在你营中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姬玄翊虽然不明白赫连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清楚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赫连王子这是什么话,本王乐意之至。”姬玄翊眼神微冷,但面上不显。 他转头吩咐冥楼:“安排好营帐,今晚务必要让赫连王子玩得尽兴!” 冥楼躬身:“是。” …… 夜幕降临,赫连的营帐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几名衣着暴露、身姿曼妙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不时上前为他斟酒,软语温存。 帐内到处弥漫着酒肉香气,和暧昧的气息。 赫连左拥右抱,看似沉醉在温柔乡里,但眼神深处却保持着一丝清明。 他知道,姬玄翊派这些舞姬,表面上是来服侍他的,实际是为了监视他的动向。 还以为给他安排其他的女子,就能将此事糊弄过去,实在是太天真了! 酒过三巡,赫连装作醉意醺醺的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喝……喝多了,本王子……要去方便一下……” 舞姬们都要去扶他,他却不动声色地推开。 然后笑眯眯地打着酒嗝:“美人儿们别急,等、等我回来和你们继续玩!” 说完,他拎起一个酒壶,醉眼惺忪、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喧闹的大帐。 然而,刚离开帐门,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他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 他对着黑暗处打了个手势,一直等在暗处的巴莱立刻出现。 在巴莱的引领下,他朝着营地的另一边走去…… - 另一边,柳月疏坐在自己的帐子内,正琢磨着回晋国的方法,帐帘就被掀开了。 冥楼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套北狄风格的衣裙。 “换上。”冥楼言简意赅,把衣服往她面前一放。 柳月疏瞥了一眼那套以红、蓝为主色、坠着繁复装饰的衣裙,露出一脸苦笑:“不用不用,我现在这身挺好的!” 冥楼看了看她那身乞丐见了都嫌寒碜的行头,皱眉道:“你这样怎么侍奉王上?” 柳月疏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那她更不能换了!!! 柳月疏连忙后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可冥楼显然不吃这套。 她对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女比了个手势,那两个侍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柳月疏,强行帮她把衣服换好了。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这身剪裁合体、色彩浓烈的衣裙一上身,顿时将她纤细的腰肢和不盈一握的身段勾勒出来。 原本略显苍白的小脸在红色映衬下,也多了几分娇艳,与她平日清冷的气质融合,竟然生出一种动人心魄的奇异美感。 冥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难得地点了点头:“很好,等会儿王上就来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准备?准备什么!柳月疏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审核不让描述的情节。 她吓得一把拉住冥楼的衣角:“漂亮姐姐你听我说,我和你们摄政王不是那种关系!” 冥楼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柳月疏小声嘀咕:“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冥楼脚步一顿,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若是她她自然愿意,只可惜……王上从不让别的女子近身。 在看到柳月疏八卦的表情之后,冥楼收起脸上失落的表情:“话真多!真不知王上看上你什么,娇娇弱弱,还啰嗦得很!”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动静。冥楼面色一凝,迅速撩开帐帘查看。 原来是那个令人厌烦的赫连王子。 他正带着几个侍从,试图靠近帐篷,结果被门口的被守卫拦下。 “赫连王子这是做什么?”冥楼质问道。 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情绪,才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气一些。 赫连本想偷摸来柳月疏的帐子看看情况,一见冥楼也在,眼睛更亮了。 他贪婪的目光在冥楼身上扫过,舔了一下嘴唇:“冥楼姑娘也在?看来本王子今晚是要彻夜难眠了!” 他原本也觊觎美艳的冥楼的美色,只是忌惮姬玄翊,不敢妄动。 正好今日两个美人都在,可以一起享用! 赫连正想着,突然透过掀开的帐帘,窥见里面刚刚换好衣裙、明艳得不可方物的柳月疏。 他被那惊鸿一瞥的美貌震撼住,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赫连一边看向帐内,一边搓了搓手:“本王子特地来拜访晋国的六公主殿下,不知能否进去坐坐?” 冥楼美眸一凛,赫连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柳月疏的真实身份!这可不是件好事! 她立刻放下门帘,阻挡住赫连的视线。 警告道:“这是我们王上的人,劝赫连王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若是本王子非要进去呢?”赫连也有些不悦。 “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冥楼声音冰冷。 赫连被冥楼一再顶撞,恼羞成怒,竟然打算直接硬闯! 而冥楼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击。 两人就这么在帐外动起手来,拳风脚影,打得不可开交! 柳月疏在帐内听得心惊肉跳,有些无语,这北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彪悍……一言不合就动手! “都给本王住手!” 一声呵斥中止了帐外的混乱。 姬玄翊一步步走来,强大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 赫连一见姬玄翊来了,知道今日硬抢是行不通了。 于是眼珠一转,换上一副义正辞严的嘴脸,指着帐篷高声质问:“姬玄翊!你竟敢私藏晋国公主!还是那个传闻中的天煞孤星!” “你把她带到北狄,是想给我北狄带来灭顶之灾吗?” 在姬玄翊那凌厉的目光下,赫连又装模作样地挺了挺胸膛: “只要你愿意将这女子交给我,带往神殿净化,此事便可一笔勾销……” “但你若还是执意袒护此女,就是与整个王庭为敌!”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龌龊心思。 面对赫连的挑衅,姬玄翊先是暗暗冷笑。 然后眼中杀机毕露:“只要你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了?” 第88章 就地斩杀 姬玄翊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赫连王子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捂着喷涌鲜血的脖颈,轰然倒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姬玄翊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他! 全场死寂!只有风吹过营地的呼啸声。 姬玄翊缓缓收刀入鞘,靴底踩在温热的鲜血上,朝着帐内走去。 他一把将躲在帐内偷看的柳月疏拉出来,然后旁若无人地揽在怀中,对所有人宣布:“她是本王的人!谁再敢非议,这就是下场!” 然后用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无人敢与他对视。 这时,一名手下快步上前禀报:“王上,赫连带来的人已就地斩杀。” “只是……搜查后发现,他的心腹巴莱不见了,恐怕是趁乱逃走了。” 姬玄翊墨绿色的眼睛一眯:“肯定是逃回王庭报信去了。” 他踢了一脚地上一动不动的赫连:“将这些家伙的尸体扔得远一些,伪装成被盗匪灭口的样子。” “另外立刻派人截杀巴莱,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到王庭!” 柳月疏被姬玄翊紧紧揽着,脑中飞速运转:既然姬玄翊还心存忌惮,看来北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她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看着赫连王子死不瞑目的尸体,被士兵像垃圾一样拖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再任由自己的命运掌控在这个疯子手里! 必须逃走!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外界取得联系。 姬玄翊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扎营,也许就是因为此地隐蔽,她必须想办法把消息递出去,让裴琰知道她在这里。 - 翌日,营地里突然热闹起来。 姬玄翊手下所有将领都赶了过来,在今日齐齐汇集于此,除此之外,还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胡商队伍带着货物前来交易补给。 当晚,姬玄翊就下令举行了欢迎酒宴。 酒宴设在一个巨大的帐篷内,笙歌鼎沸、觥筹交错。 众人原本都在畅饮谈笑,可当柳月疏出现的时候,原本喧闹的气氛却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她依旧穿着那身显眼的北狄衣裙,红蓝相间的色彩衬得她肌肤胜雪,黑发如瀑。 与周围热情奔放、肤色健康的北狄女子不同,她身上那种混合着清冷与娇弱的气质,显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那种一碰即碎的冷艳,如同塞外初春的冰凌花,瞬间抓住了在场几乎所有男性的目光,好奇的、欣赏的、乃至贪婪的…… 而这一切,都被高坐于主位之上的姬玄翊尽收眼底。 他唇角一勾,朝柳月疏伸出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过来,坐这里。” 看着姬玄翊那幼稚的圈地行为、还有急不可耐想要炫耀的样子,柳月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本来她是不喜欢来这种场合掺和的,可姬玄翊非要让冥楼把她“请”过来。 柳月疏硬着头皮,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主位,然后迫于姬玄翊的淫威,在他身侧那个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姬玄翊看着她那眼神闪躲,但又不得不顺从自己的样子,觉得甚是有趣。 于是又旁若无人地揽了一下她的腰,让她坐得更近些,那骨子里的强势都快要溢出来了。 宴会继续,烤羊的香气弥漫,马奶酒在碗中荡漾。 柳月疏的口水也开始在嘴里荡漾。 姬玄翊一看她盯着那盘烤羊肉,不停吞咽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馋了。 于是他在柳月疏惊讶的目光中拿出匕首,亲自割下最嫩的羊肉,放到柳月疏面前的盘子里,又为她斟满一杯酒。 这周到的服侍,令周围下属都纷纷投来窥探的目光。 大哥,戏过了啊!柳月疏如坐针毡,在心里疯狂吐槽。 但为了顾全姬玄翊的颜面,她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低声道:“我自己来就行……” 三巡酒过,宾主尽欢,酒宴也渐入佳境。 一个喝得满面红光的将领,大概是酒精上了头,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是姬玄翊手下的副将,图索将军。 他先是向姬玄翊敬酒,拍了几句马屁,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柳月疏。 图索嘿嘿笑着,语气轻佻:“原来王上好这口!这晋国女子果然水灵,跟我们北狄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他拍拍胸脯:“王上放心,末将日后定会多多留意,给您多寻摸几个这样的绝色来!” 图索的目光在柳月疏身上毫不掩饰地流连,因为在北狄这边,部落首领不要的美妾,经常会犒劳下属。 一想到这里,图索就开始迫不及待了! 周围还有许多喝多了的将领,听到了图索的话,还跟着一起起哄,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知道,他们王上一向对男女之事兴趣索然,即使现在因为新鲜感对这美妾宠爱有加,但恐怕也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而坐在不远处的胡商史达禄,却在默默喝酒的同时,眨巴着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将在场情形瞧得真真切切。 他一眼就看出,摄政王对这女子可不一般!这群莽撞汉子……今日怕是要惹事咯! 柳月疏这时也终于明白,他们为何会如此兴奋,原来他们是将自己比作了姬玄翊一时兴起的玩物! 柳月疏心里有些犯恶心,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然而还没等她发作,就感到身旁的气压骤然降低。 姬玄翊并没有看图索,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切肉,还将切好的肉放到柳月疏盘里。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周围人也开始发觉不对,纷纷噤声。 端着酒碗的图索酒意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呆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姬玄翊终于切完了肉,这才抬眼冷冷看向面前的图索。 满脸通红的图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姬玄翊一言不发,但刚刚切肉的匕首,却悍然朝图索的方向飞出! 图索看到迎面而来的冷刃,酒意清醒! “啪——” 他手中的酒碗应声而碎。 图索先是在原地呆滞了片刻,然后慌张从碎片中拾起那镶满宝石的匕首,跪在姬玄翊面前,冷汗直冒。 在场之人此时谁也不敢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连累到自己。 第89章 胡商的妾室 “哈哈哈……”刚才还在默默喝酒的史达禄突然出声,“图索将军今日喝的也太多了!竟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知道图索是姬玄翊手下大将,姬玄翊是不会杀他的,只是想给他点教训,这才顺势出来解围。 图索此时也反应过来,将匕首举过头顶,连连告罪:“是末将醉酒失态!请王上饶命!” 史达禄笑眯眯地看向姬玄翊:“将军平日里辛苦,今天高兴这才多喝了几碗,可不要扰了王上的雅兴。” 姬玄翊沉默片刻,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滚。” 图索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不敢往这边再看一眼。 柳月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虽然姬玄翊这占有欲过于旺盛,但还是有点用的,至少有时候能帮她挡掉不少麻烦。 不过,她很快又警醒起来。 她可不能就这么安分地当他笼中的金丝雀,必须赶快想办法把笼子的钥匙拿到手! 宴会喧嚣,酒气熏人,各种混杂的目光也让她感觉有些不适。 柳月疏趁其他人给姬玄翊敬酒的空档,找个借口溜了出来,出来透透气。 她刚走到一堆货物箱笼后面,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和猥琐的调笑声。 “小美人,别怕嘛……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柳月疏皱眉,悄悄探头看去,只见几个北狄士兵正在将一个女子逼到角落。 那女子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后退,不小心绊倒在地上,手臂在粗糙的木箱上擦出一道血痕。 她仔细瞧了瞧那女子身上的服饰,不正是刚才坐在那名胡商身边的妾室吗? 柳月疏一看到她绝望的眼神,瞬间就想到自己也和她一样,是被强行掳来、无力反抗,一股同病相怜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 不远处,那些士兵看见那女子摔倒的无助模样,愈发得意,淫笑着就要扑上去。 可还没等他们触碰到女子的衣角,一个纤瘦的身影突然窜了出来。 是怒气上头的柳月疏! 在五大三粗的北狄汉子面前,她像小斗鸡一样冲上来,手里还举着发簪,朝着那士兵伸向女子的咸猪手狠狠刺了下去! “啊!” 那个被刺中的士兵惨叫一声,吃痛缩回手,手臂上已然见血。 他勃然大怒,回头就想骂人:“哪个不长眼的……!” 可当他看清柳月疏身后站着的是谁之后,所有咒骂都卡在了喉咙里。 柳月疏并不知道姬玄翊刚才见她离席之后,也跟了上来。 还有些纳闷那人为什么被自己弄了个血口子,却还是忍住没发作?难道连普通士兵都已经知晓她的赫赫威名了? 思索间,那几个士兵都脸色刷白,跪地行礼:“参见王上!” 柳月疏这才回头,看到身后负手而立、眼神冰冷的姬玄翊。 姬玄翊淡淡开口:“本王麾下的军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散漫了?” 那些士兵磕头如捣蒜:“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姬玄翊抬了抬眼皮:“拖下去,杖责三十。” 他话音刚落,就有亲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士兵拖走了。 处理完这几个士兵,姬玄翊这才走到柳月疏面前。 他瞥了一眼柳月疏手中还沾着点点血迹的发簪,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惊魂未定的胡商妾室:“你倒是爱多管闲事。”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似乎并没有动怒。 柳月疏心跳如鼓,刚才是一时冲动,现在才有点后怕。 她强作镇定,把发簪在裙子上擦了擦,重新插回头上,嘴硬道:“路见不平罢了。难道摄政王觉得,眼睁睁看着弱女子被欺负是对的?” 说完,她还悄悄观察了一下姬玄翊的表情。 毕竟自己这两天前前后后给姬玄翊惹了不少麻烦,她有些担心这男人会不会又突然发疯。 见姬玄翊并没有接话,柳月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先是对姬玄翊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到那个吓坏了的胡商妾室身边。 “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柳月疏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 那妾室虽然惊惧未消,但在看到柳月疏时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微光,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柳月疏看向一直默立在一旁的姬玄翊:“她受伤了,我带她回帐里处理一下伤口。” 姬玄翊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柳月疏也没在意,她扶起那惊魂未定的妾室,慢慢往自己帐篷的方向走。 柳月疏离开后,冥楼寻了过来。 她低声禀报:“王上,截杀巴莱的人刚刚传回消息。” “那家伙极其狡诈,利用地形熟悉,虽然我们的人重创了他,但还是……被他逃走了。” 姬玄翊眼神一沉。 巴莱逃脱,意味着赫连王子的死讯和他私藏晋国公主的消息,很可能会提前泄露到王庭。 他冷笑一声:“哼,如泥鳅一样狡猾的东西。” “加派人手,密切关注王庭周围所有入口。通知我们在王庭内的人,一旦发现巴莱踪迹,就地斩杀!” 他略一沉吟,果断下令:“此地不宜久留。等这支胡商队伍交易完毕离开,我们即刻启程,返回沙陀林。” 冥楼心领神会,沙陀林是姬玄翊的王城,也是他势力最集中的核心区域。 王上这是要提前回去坐镇,应对可能出现的风波。 “是!”她立刻领命而去。 - 回到帐篷后,柳月疏从交谈中了解到了这妾室的身份。 这名妾室名叫米尔娜,原本是某个小部落的女子。部落战败后,她就像货物一样被胜利者掠夺,然后辗转被卖给了胡商史达禄,成为他众多妾室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柳月疏拿出药瓶给她上药,看着她包扎伤口时下意识瑟缩的样子,心里有点堵得难受。 因为这不仅是米尔娜的遭遇,更是这个时代无数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女子的缩影。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俘虏?只是关押她的笼子更华丽些罢了…… 一股强烈的共鸣和冲动涌上心头。 柳月疏拉住米尔娜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表情认真:“米尔娜,女人不该这样活着。” 她将这冰冷的大帐环视一圈,露出愁苦神色:“我和你的处境是一样的,我也不想被关在这里。” “史达禄是胡商,他会带着你穿梭于晋国与北狄之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送信给一个人?” 第90章 辗转返回的信 柳月疏见米尔娜有些犹豫,知道她可能是担心送信的难度会很大。 连忙解释:“那人是我的朋友,裴琰将军,只要你能找到边境的任意一个士兵,就能找到他!” 柳月疏开始给米尔娜画大饼:“他若能来救我出去……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帮你,给你自由,让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生活,再也不用被人欺负!” “自由……”米尔娜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对她而言奢侈又陌生的词语。 她看着柳月疏,看着这个身份尊贵却同样身陷囹圄的女子,看着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突然又想起柳月疏刚才为了救她,挺身而出的样子。 米尔娜用力地点了点头:“放心吧,送这封信对我来说并不难。” 柳月疏喜出望外! 她迅速写好了一封简短的信,然后将信小心藏在米尔娜贴身的衣物夹层里,并叮嘱她,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 米尔娜紧紧捂住藏信的位置,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使命感。 第二天清晨,米尔娜就随着史达禄的队伍离开了。 柳月疏望着远去的商队,在心中默念:希望裴琰快点收到消息! - 姬玄翊的营地距离晋国边境并不远,史达禄的商队晚上就已经进入了洛城。 他找了个舒适的客栈,打算让连日奔波的人马先休整一晚,明日再考虑生意的事情。 米尔娜焦急地看着窗外。 夜色渐深,看来今晚史达禄是不会来她这里了。 她趁着众人都已休息,摸黑离开了客栈,捧着那封迷信,忐忑地朝着关卡的方向走去。 路上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米尔娜一直遛着墙根走,生怕会被人发现。 七拐八拐,她才在前方看到了一点光亮,那是负责夜晚巡防的晋国士兵点的灯。 因为兴奋,米尔娜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起来,脚步也开始加快。 希望和自由就在眼前! 只要她将这封信交给他们,不仅自己能逃脱这个牢笼,还能解救她的恩人! 米尔娜的脚步越来越快,她开始跑起来—— 然而,就在距离那抹光亮不远的地方,她突然眼前一黑,重重撞上了从角落里闪身出现的两个男人。 由于跑得太快,米尔娜在撞上眼前之人后,直接被弹了出去。 就在她还因为剧烈撞击而头晕眼花的时候,就已经被两个男人架了起来。 一个带着浓重胡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散心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米尔娜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脊背。 史达禄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身材矮小,穿着华丽的锦袍,那双小眼睛在夜色里闪着洞悉一切的光。 “主……主人……”米尔娜声音发颤。 史达禄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当看到米尔娜手中的密信时,眼睛眯成了两条缝:“手里这是什么?难道是哪个相好的送你的?” “不是的!” 米尔娜慌忙摇头,但密信已经被史达禄抽走。 史达禄一看信中内容,眼神立刻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这蠢女人,竟然歪打正着给了他一个向摄政王表忠心的机会。 不过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将信重新封好,这才递给旁边的手下:“立刻快马加鞭,将这东西送到摄政王手里。” “是。”手下收起迷信,然后又问,“那这女人呢……” 史达禄盯着面如死灰的米尔娜,小眼睛里没有丝毫怜悯:“你们知道该怎么处理。” - 史达禄一行人离开后,柳月疏原本打算返回帐内等消息,却突然被姬玄翊塞上了马车。 看着周围到处都在收拾行装与辎重的士兵,她这才意识到,姬玄翊要拔营了! 六角马车在戈壁中行进了许久,才终于到达他们此行的终点——王城,沙陀林。 刚到城下,映入眼帘的便是高逾三丈的城门,上面镌刻着狰狞的狼图腾,历经风沙显得有些沧桑。 车轮碾过干燥的地面,缓缓驶入城内。 甬道两侧,有许多北狄百姓,穿着色彩斑斓的绸衣,夹道欢迎。 他们捧着陶罐,里面盛着的葡萄酒或是蔬果,还有些人挥舞着彩旗,在看到姬玄翊车架的那一刻起,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是王回来了!” “快看王马车上那个姑娘!” “她真美!眼睛像月牙泉一样亮!” …… 柳月疏此刻正靠在车内的软垫上,目光透过悬挂的薄纱与帷幔,望向外面那模糊而喧嚣的景象。 她怎么也想不到,姬玄翊这种疯子,竟然会如此受北狄百姓的爱戴! 但她此刻更担心的是,米尔娜到底把信送到了没有?裴琰那家伙会去救她吗? 可就算他去了也没用了……柳月疏的视线悄悄瞟向对面闭目养神的男人。 裴琰肯定想不到,姬玄翊这狡猾的家伙,早就带着她转移阵地了…… 不过,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 裴琰若是能找到他们之前驻扎的地方,一定能顺藤摸瓜,找过来的吧?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了敲马车车壁。 “王上。”冥楼的声音响起。 姬玄翊缓缓睁开眼:“何事?” “史达禄说,这是她的妾室不小心从营地带出来的物品,特此归还。” 史达禄的妾室?柳月疏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不会是米尔娜出事了吧? 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冥楼的手就伸进了马车。 在看到她递进来的信件的那一刹那,柳月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信没送出去! 不仅没送出去,还落回了姬玄翊手里! 那米尔娜呢?她怎么样了……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柳月疏已经能够预想到,若是姬玄翊看到了信里的内容,一定没她好果子吃! 柳月疏扫了一眼刚刚落到姬玄翊手中的信,信还没拆开!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微微向姬玄翊那边倾斜,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学着其他人那样称呼姬玄翊:“王上……”连声音都放软了几分。 姬玄翊显然注意到了她这突兀的亲近,眉梢微挑,玩味地看向她。 第91章 黄金鸟笼 柳月疏其实是想假意亲近姬玄翊,分散他的注意力,再借机将信拿走。 但实际操作起来,才发现当狐媚子也是需要天赋的。 不过姬玄翊似乎对她这拙劣的演技很是受用,手臂一伸,直接将她搂在怀里。 “还没到呢,就着急了?” 男人低沉带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语调慵懒而暧昧,带着明显的调戏。 柳月疏被他搂得喘不过气,男人身体的温热透过衣料传来,让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给个杆子就顺杆爬!臭流氓! 她心里大骂,脸上却不敢表露,只是慌乱地试图挣脱一点距离:“其实也没那么急……” “那可不行,”姬玄翊低笑,手臂收得更紧,“你难得主动投怀送抱,本王若是不好好满足一下,岂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柳月疏见他要动真格的,顿时方寸大乱:“这还在马车上,不太好吧!” 姬玄翊唇边笑意更深:“你们晋人总是如此拘谨,就是要在马车上,才别有一番情趣。” 完了,玩脱了!柳月疏被他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而一旁的姬玄翊,看着她这一副手足无措、随时准备要跳车逃生的模样,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既然你这么害怕本王看这封信……那本王可要好好瞧瞧,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他的手蓦地松开,柳月疏失去支撑,踉跄一下跌坐回软垫上。 而姬玄翊已经利落撕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笺。 他迅速扫过信纸,脸色越来越阴沉,车厢内的空气也仿佛瞬间凝固。 尤其是当他看到裴琰的名字时,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柳月疏有些瑟瑟发抖…… 漫长的沉默过后,姬玄翊将信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 下一秒,他就狠狠捏住了柳月疏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对上他翻涌着骇人怒火的眸子: “裴、琰……你就这么喜欢他?嗯?到了本王的地盘还不忘偷偷写信给他?” 下巴上传来的剧痛让柳月疏倒吸一口冷气:“我只是想让他来救我!想要离开这里!” 姬玄翊冷笑:“本王对你不够好吗?晋国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回的?” “反正我就是要回去!”柳月疏挣扎中,突然想起米尔娜,“还有……米尔娜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姬玄翊眼神冰冷:“你是说那个帮你送信的女人?死了。” 听到这无情的宣判,柳月疏如遭雷击:“你们杀了她?” “不,”姬玄翊松开她的下巴,语气残忍,“是你害死了她。从你怂恿她替你传递消息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料到她的下场。” “背弃主人的狗,在北狄,只有死路一条。” “你胡说!”柳月疏激动得浑身发抖,“凭什么说是我害了她?!明明是你们!是你们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 “而且她不是狗!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姬玄翊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崩溃的模样。 “只是送一封信而已……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为什么这么残忍……” 柳月疏还在不停呜咽:“我们只是想自由地活着……有尊严地活着,不再被你们当成物品一样抢来夺去,不再任人摆布……” 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样子,姬玄翊心头的暴怒奇异地被一种烦躁取代。 他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对抗。 姬玄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竟缓和下来,带着罕见的耐心:“留在本王身边不好吗?” “晋宣帝昏庸无能,晋国人也只当你是避之不及的灾星,有谁真正在乎过你的死活?” “而你深信不疑的裴琰,”他语气中浮上讥讽,“他现在又在何处?他连找到你的能力都没有!如何护你周全?” “只有本王是真心爱护你,只有本王,能给你一切,能让你站在权力之巅,再无人敢欺你!” “北狄,才是你命中注定的归宿!” 但他的温言软语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柳月疏觉得十分可笑。 柳月疏抬起泪眼:“姬玄翊,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有的只是令人作呕的占有欲。” “你把我抢来,和你从战场上抢来一件漂亮的战利品没有任何区别!” “一时觉得有趣,所以就想抢来把玩,满足你的新鲜感,我对你来说像物件一样!” 姬玄翊听得一阵心梗,立刻反驳:“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柳月疏厉声打断他,情绪激动,“那你把我困在这里算什么?” “用强硬的手段剥夺我的自由,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这算是爱吗?这根本就是自私的囚禁!”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半点爱我,就应该尊重我的意愿,给我选择的自由!” 姬玄翊原本那无奈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说这么多,绕来绕去,还不是想要离开? 自己看得这么紧,她都能找到机会把信送出去,若是给了她想要的自由,那岂不是下一刻就要飞回别的男人身边? 于是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自由?想都别想!” 马车此时已经驶离人群,穿过一道由十二根石柱支撑的拱门,缓缓停下。 柳月疏被姬玄翊半强制地带下马车,她一抬头,才发现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灰白色宫殿。 宫殿由巨大的石块垒砌而成,伫立在北狄的冷风中,显得沉默而压抑。 门前等候的侍从们一见到两人,纷纷行礼。 而姬玄翊却一言不发,攥着柳月疏的手腕,径直将她带入宫殿深处。 穿过几条幽暗的回廊,姬玄翊终于在一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前停下脚步。 在他推开门的瞬间,柳月疏被里面的景象晃了一下。 这是一个巨大而华丽的房间,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阴影里。 里面满是高低错落的精美烛台,上面密密麻麻地点满了蜡烛。跳跃的烛光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却也在灰白的墙面上投下无数晃动、扭曲的影子。 房间中央,有一个被红色丝绸覆盖的巨大物体,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什么?”柳月疏心里发毛,这诡异的氛围让她极度不安。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姬玄翊松开了她的手,走到那红色丝绸前,随手一扯—— 丝绸落下,露出来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黄金鸟笼! 第92章 利用他的关心 整个鸟笼是用无数条粗实的黄金打造的,上面还做了复杂造型,镶嵌红色宝石。里面铺着丝绸软垫,软垫上盖着动物雪白的皮毛。 笼子上垂下层层轻纱,轻纱上坠着密密的水晶,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姬玄翊张开手臂,脸上洋溢着狂热的笑容:“这是本王为你特制的,喜欢吗?” 柳月疏看着这个极尽奢华、却冰冷无比的囚笼。 先是震惊在原地,随即感觉荒谬,最后所有情绪都化为彻底的绝望。 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姬玄翊:“姬玄翊,你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疯子!” 姬玄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神情变得诡异起来:“你不是说本王不懂什么是爱,只有令人作呕的占有欲吗?” “那就如你所愿!!!” 柳月疏发觉不对,刚想退出房间,却被姬玄翊一把拉过来,扔进了这座黄金鸟笼。 她的身体就这样陷落于柔软的丝绸和皮毛中,轻纱微微晃动,上面的水晶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慌的碰撞声。 姬玄翊屏退左右,独自走近鸟笼。 烛光映照下,他那高大的身影如巨狮一般,将柳月疏完全笼罩。 他隔着金色栏杆,凝视着里面瑟瑟发抖、却又倔强瞪着他的女人,突然开口: “只要你说爱我,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让你出去。” 柳月疏别开脸,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这种无声的抗拒深深刺痛了姬玄翊。 他不再说话,开始动手解自己身上那件红色的长袍。华丽的衣袍层层叠落,堆在他的脚边…… 然后,他弯腰,跨进了这个为柳月疏打造的黄金鸟笼。 原本宽敞的笼子因为他的进入,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姬玄翊身上那股异域熏香的味道,带着侵略性扑面而来,柳月疏惊恐地向后缩去,背脊抵住了冰冷的栏杆。 姬玄翊握住她纤细的脚踝,轻轻一拉,就将她重新扯回了自己面前。 然后慢慢地,用手指勾开了她衣裙的系带…… 微凉的指尖划过柳月疏颈侧的皮肤,引得她一阵战栗。 “别碰我!” 柳月疏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伸手想要推开逐渐靠近的胸膛。 姬玄翊轻易地攥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他的力道大得不容挣脱,却又巧妙地控制着,防止弄疼她。 姬玄翊将她的双臂缓缓举过头顶,用一只手固定住,这个姿势让柳月疏彻底暴露在他眼前,脆弱而无助。 男人的目光如同实质,掠过她泛红的脸,紧抿的唇线,剧烈起伏的胸口……寸寸下移。 “为什么呢……”姬玄翊呢喃,眼神中带着困惑,“在北狄,爱慕本王的女子成千上万……可为什么?我却得不到你的心?” 他用指腹,轻柔地描摹她的眉骨、鼻梁,再到紧绷的唇瓣,仿佛在触摸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这小心翼翼的触碰,比直接的暴力,更让柳月疏心慌意乱。 她感到一种屈辱的恐惧,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种极致的矛盾所吸引的战栗…… 指尖游走。 姬玄翊能感受到细腻肌肤在微颤……或许柳月疏说得对,他想靠近,却不知道如何正确拥抱,想拥有却只懂得禁锢。 他不知道应该拿她怎么办? 他现在只想抹去她眼中所有不属于他的情绪,哪怕是用伤害的方式。 姬玄翊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一个笨拙的小丑…… 黑影栖近,所有挣扎都如此徒劳。 轻纱摇曳,水晶相击…… 柳月疏心中,那些积聚的恐惧、愤怒、屈辱以及那丝不该有的动摇,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她朝着姬玄翊肩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姬玄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动作骤然停顿。 然后抬起头,看向自己肩头那血淋淋的伤口。 “你就这么恨我?”姬玄翊盯着柳月疏那倔强的眼神。 柳月疏胸口起伏,唇边还有一抹鲜红:“恨之入骨!” 姬玄翊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垂下头,自嘲般地低低轻笑了几声。 从这个角度,柳月疏能看到他翕动的鼻翼,和因为隐忍情绪而颤动金色的睫毛。 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缓缓退开身体。 “好,”姬玄翊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疲惫,“给你时间再好好想想,你知道怎么让本王消气。” 说完便不再看她,起身出了鸟笼。 有侍女无声地上前,将笼门锁死。 柳月疏透过金色的栏杆,看着男人走出房间,背影在晃动的烛光中,透出几分说不出的颓然和狼狈。 沉重的房门合拢。 姬玄翊吩咐门口的侍女:“在她回心转意之前,不许给她任何吃食。” 但刚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可以给她一些水。” “是。”侍女低头恭敬应道。 - 深夜,万籁俱寂。 巨大的黄金鸟笼孤立在房间中央,透过高窗洒落的月光,为它镀上了一层凄清的光泽。 北狄的夜晚,寒意简直能渗入骨髓。 柳月疏蜷缩在厚厚的雪白皮毛里,把自己裹得像只蚕蛹。饶是如此,牙齿还是止不住地打颤。 但身体的冰冷,远远不及心中的绝望。 难道真要像只宠物一样,一直被关在这笼子里吗?这个念头让她通体生寒。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柳月疏开始回想这两日姬玄翊的表现:姬玄翊虽然总是阴晴不定,但似乎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在吃穿用度上也毫不吝啬,全部都是最顶级的…… 柳月疏猜想,这男人对自己应该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笼内那个镶满宝石的精致水罐上。 或许,这点微乎其微的关心,就是她目前唯一能利用的突破口了! 柳月疏将身上厚重的皮毛放到一边,端起水罐,有些犹豫。 在古代,尤其是这种医疗条件坑爹的偏远地区,或许一场重感冒引发的肺炎,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但比起毫无尊严地被囚禁至死,不如赌一把! 她心一横,将水罐举过头顶——冰冷的清水从头顶缓缓浇下! 冷水顺着发丝、脸颊、脖颈流淌,冻得她浑身一颤。 好冷!真的太冷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尖叫出声! 湿冷很快包裹全身,将柳月疏冻得瑟瑟发抖,但她还是强忍着,任由那湿冷将体温一点点带走…… 第93章 你不准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姬玄翊就过来了。 他这一夜辗转难眠,脑海中总是时不时闪过柳月疏那倔强又屈辱的眼神。 他迫不及待地想来确认一下,经过一夜的惩罚,这头小兽是不是已经服软了? 守在房间外的侍女无声行礼,姬玄翊看也没看,径直迈入屋内。 他撩开笼罩在鸟笼外的层层薄纱,发现柳月疏依旧蜷缩着,背对着笼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厚厚的白色皮毛盖在她身上,只露出一点点墨色的发顶。 是还没睡醒吗?还是依然在赌气? 姬玄翊心中掠过一丝不悦。他以为经过这一夜,柳月疏至少该有些反应,就算不会哭泣,也应该在他过来的时候露出哀求的眼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 “还没想明白吗?”他冲着笼内大声问,声音中隐隐升起期待。 但笼内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姬玄翊皱了皱眉,心里的不悦逐渐转变为疑惑。 这不像她……就算是赌气,也不该如此了无生机……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扳柳月疏的肩膀。 但指尖触及到的,并不是预想中温软的身体,而是异乎寻常的高热!!! 他急切地将柳月疏的身子扳过来,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姬玄翊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 柳月疏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与原本苍白的脸色形成诡异对比。平日里娇嫩的嘴唇,此刻也开始干裂起皮。呼吸急促又微弱,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姬玄翊下意识地用手背贴住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里猛地一沉! “柳月疏?!”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惊慌。 没有回应,只有灼热而混乱的呼吸喷在他的手背上。 姬玄翊立刻俯身,想将她抱起来,但在手指触碰到柳月疏那还有些潮湿的头发时,理智才慢慢回笼。 他墨绿色的眸子往周围一扫,瞥见旁边那空空如也的水罐,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姬玄翊什么时候被人如此算计过?还是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柳月疏!你够狠!”姬玄翊额角青筋跳动,一拳砸在身旁的黄金栏杆上。 “哐当!”一声巨响。 整个华丽的鸟笼都为之震颤,发出嗡鸣。 吓得旁边的侍女扑通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柳月疏似乎也被这动静惊扰到了。 她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想要回应却说不出话,到最后只发出几声细弱得如同幼猫呻吟一般的声音。 听着怀中人痛苦的声音,姬玄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瞬间又软了下来。 他将浑身滚烫、意识模糊的柳月疏,从鸟笼中抱出来。 感受着臂膀间那个像羽毛一样,又轻又脆弱的身体,他仿佛怕失去什么一般,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 姬玄翊的寝殿里,柳月疏正躺在他的大床上。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岩浆和冰川之间来回颠簸,上一秒还热得恨不得扒掉一层皮,下一秒又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脑袋沉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流,喉咙干得发疼…… 姬玄翊站在榻边,看着巫医为柳月疏诊断。 而那老巫医一直眉头紧锁,用袖子擦去额上渗出的细汗之后,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王上,这姑娘的身体孱弱,热症又来势汹汹……怕是……” “怕是什么?”姬玄翊声音冰凉,看得老巫医冷汗直冒。 他惊恐跪地:“怕是难逃此劫了……” 姬玄翊的目光落在柳月疏脸上。 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此刻却烧得通红,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女人,竟敢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反抗他! 姬玄翊胸中满是愤怒。他气她的不惜命,气她的算计,更气自己此刻不受控制的担忧。 “用最好的药!”姬玄翊语气不容置疑,“本王要她活!” 巫医连声应着,退下去斟酌药方。 寝殿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柳月疏急促的呼吸声。 姬玄翊在床前来回踱了几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的脸颊。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滚烫肌肤的前一刻顿住,然后紧握成拳,收了回来。 他不该心软!这女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姬玄翊颓然地坐在床边,低声开口:“柳月疏,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王妥协吗?” “绝不可能……”他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旁边静立的侍女面面相觑,她们原本是来照顾柳月疏的,但看着姬玄翊的样子,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姬玄翊却直接拿过侍女手里的帕子,让她们都出去,打算亲自照顾柳月疏。 他从未照顾过人,用冰毛巾敷额头的动作都笨拙。 他想给柳月疏喂水,却总是洒在枕边,只能每次骂骂咧咧之后,再重新尝试…… 但直到姬玄翊都开始熟能生巧了,柳月疏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姬玄翊摸着柳月疏依旧滚烫的额头,把脸埋在她颈边。 此时若是有人走进寝殿,就能够看到他那患得患失的狼狈模样。 他的声音沙哑,甚至带着一丝哽咽:“你不准死……听见没有!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比起命令,听起来更像是乞求。 - 此刻,京城内也乱作一团。 短短数日,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案件,在朝中激起巨浪。 吏部左侍郎、户部主事、甚至包括兵部尚书苏彦昂在内等一众官员,相继被弹劾。 罪名涉及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以权谋私等……情节之恶劣,影响之广泛,令人咋舌。 而这些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官员,大部分都与萧云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其中几人,更是他耗费多年心血,才安插进关键位置的棋子。 一时间,朝堂震动,流言四起。 原本因柳月疏失踪而心急如焚的萧云珩,猝不及防地被自家后院的大火给牢牢拖住。 他也不得不放弃对柳月疏的全力寻找,转而去给这些手下擦屁股。 突然冒出这么多案子,晋宣帝也非常头疼。 为了将萧云珩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他只得下令让萧云珩亲自处理这些案子,以撇清他与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在处理这些案子的过程中,萧云珩发现,提交所有证据的人,是他之前从未注意过的一位御史,汤君正。 而且据汤君正所说,他手中的证据,都是别人以各种匿名方式提供到他这里的。 虽然来源不明,但证据链十分清晰! 萧云珩知道,这种大规模针对他的事件绝非偶然。 这些证据来得太巧了,也搜集得十分完美。很多细节甚至连他本人都不甚清楚,对方却了如指掌,这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到……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个可能的对手,又逐一排除。他们的手段,似乎达不到如此老辣和隐蔽。 既然找不到其他线索,那就只能从这位汤御史身上下手了。 第94章 姬玄翊的另一面 汤君正出身贫寒,自从入朝以来一直默默无闻,所以才没有引起萧云珩的注意。 但他突然有如此大的动作,少不了背后有人操控。 姬玄翊顺着汤君正这条线查下去,顺藤摸瓜,发现果然有人在背后做局。 这人在很早之前就计划着一切,不仅在官场中埋下自己的暗线,甚至还策反了一些他的手下。 他很想知道这位在庙堂之外,操纵全局的幕后之人是谁? 而且这人蛰伏这么久,却为何选择在此刻突然动手? 他不断派身边暗卫去排查,最后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奇怪的组织——玄影阁。 - 柳月疏感觉自己好像在无尽的迷雾里跋涉了很久。 有时候,她能感觉到有人用帕子帮她擦拭脸颊和脖颈,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很仔细。 有时候,又能感觉到有人试图撬开她的嘴,灌进苦苦的药汁。 她想哭,药好苦,能不能打个点滴啊亲…… 不知又过了多久,反复的高烧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陷入了一种更深度的昏沉,连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都少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要交代在这里了,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冒了出来。 不行!都穿书了,怎么能混得这么惨? 她不甘心!她也想像爽文女主那样活着! 这股意念支撑着她,缓缓睁开眼……头顶是陌生的帷幔,身下是柔软得过分的床铺。 柳月疏扫了一眼周围装饰繁复的寝殿,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成功离开那个破鸟笼了…… 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床沿边,趴着一个人。 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锦缎床褥上,侧脸对着她,呼吸均匀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是姬玄翊。 柳月疏看了看他那毫无防备的睡颜。他的睫毛像某种鸟类的金色羽毛,很长,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轻颤动。 此刻的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暴戾,安静得像个无害的俊美青年。 就在这时,像是感应到她的注视,姬玄翊倏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 那双墨绿色眸子里,先是有些刚醒时的迷蒙,在看清面前的柳月疏之后,立刻亮了起来! “你醒了?!”姬玄翊猛地直起身,“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五天五夜!” 五天五夜?柳月疏眨了眨眼,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 还活着,看来是靠着她那强大的免疫力自愈了…… 姬玄翊兴奋地召来巫医,在确认柳月疏彻底脱离危险后,他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了下来。 看着面前无比虚弱、却又一脸无辜的柳月疏,他突然又想起这女人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竟然用冷水让自己受寒,以此来威胁他! 姬玄翊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不知为何,每当面对这女人,却总是忍不住想翻旧账。 不过现在她身体刚好,还是不要提这些了。 姬玄翊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微弱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让他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他明明想跟柳月疏说些别的,但语气却不自觉地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既然死不了,就好好躺着。” 说完,他不再看她,大步朝寝殿外走去。 只是在踏出殿门之后,又对候在外面的侍女冷冷吩咐:“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着凉了。” “是。”侍女们悄悄对视一眼,慌忙应下。 她们有些不明白,王上明明很关心这个姑娘,可现在人好不容易醒了,为什么又开始冷着一张脸…… 柳月疏躺在柔软得几乎要将人陷进去的大床上,望着头顶华丽的帷幔,还有些回不过神。 昏沉中那些破碎、模糊的记忆片段,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这些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她始终无法相信,姬玄翊竟然还有这样小心翼翼的一面…… - 在床上养了几日,柳月疏感觉流失的力气,终于又一点点回到了身体里。 姬玄翊也再次出现,还带来了一套北狄贵女的华服。 柳月疏一看到姬玄翊,就想到之前黄金鸟笼的事情,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正常了许多。 柳月疏眼睛一转,大女人能屈能伸!于是乖巧换上了他准备好的衣服。 窄袖收腰的红色上衣,绣着繁复的北狄图案,下身是同色系的及地长裙,坠着一些金色配饰。外罩一件轻软的皮毛坎肩,既华丽又保暖。 这一身穿在柳月疏身上,衬得她明丽又飒爽。 姬玄翊看着她,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柳月疏好奇,姬玄翊竟然要带她出门? 姬玄翊却没回答,只是一味地拉着她向外走,就这么一路走出了这座灰白色宫殿。 来到沙陀林这么久,这是柳月疏第一次离开宫殿,接触外面的世界。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混杂着尘土、香料、烤肉的焦香和各种陌生的气味,不再只是宫殿里那沉闷的熏香。 这让她感觉有些新奇! 宽阔的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土坯房屋,还有各种商铺小摊。到处都是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以及骆驼清脆的驼铃声…… 集市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男人们大多穿着皮袄,身材高大,面容粗犷。女人们则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裙,戴着琳琅的金属饰品。 “这就是沙陀林啊……”柳月疏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里跟晋国京城那种古典的城市风格完全不同。她感觉自己像走进了某个西域风情的影视城,成为了里面的一个NPC,只不过这体验也太真实了! 姬玄翊自然地握紧了她的手腕,不知道是为了保护她不受到人群的冲撞,还是为了防止她逃走。 他们所到之处,人们都会自发地让开道路,躬身行礼。 走着走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钻进了柳月疏的鼻子。 她扭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卖奶糕的小摊。各色的奶糕堆成小山,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是奶糕!她最爱拿这个当零食了! 不过穿到这边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了,没想到沙陀林竟然有卖的! 想到这里,柳月疏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在那奶糕上多停留了几秒。 姬玄翊察觉到之后,拉着她直接走到了摊子前。 那摊贩是个中年汉子,抬头看到姬玄翊,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惶恐而又激动的神色。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就要跪下行礼:“王上!” 姬玄翊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免礼。” 他目光扫过那些奶糕:“各种口味都来一块。” “不用那么多!我吃不了,浪费!”柳月疏赶紧阻拦。 还在心里吐槽:这姬玄翊真是身居高位习惯了,完全不知民间疾苦,买东西一买就买这么多! 姬玄翊不以为然:“我只是想让你都尝尝,看喜欢哪种。” 听他这么说,柳月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奶糕很快用油纸包好,递了过来。 姬玄翊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然后很自然地准备让身后的人付钱——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们今天出来根本没带随从。 而他平时出门,也不需要自己带钱。 柳月疏此时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她看着姬玄翊那一脸窘迫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叫你装霸总,这下好了吧!没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