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凰重生,她让万国来朝》 第1章 两个新娘 “见惯了将军身披战袍的模样,原来穿红妆更加动人。” 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时,穆寻有些恍惚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铜镜里的新娘明艳生辉。 这是年轻时的她。 是一张盛满阳光的脸。 笑起来时两个酒窝深陷,明亮鲜活。 她多久没见到过这样的自己了? “将军,该戴头冠了。” 梳妆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眼前熟悉的一切让她难掩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这是重生了? 重生到了五年前! 她为心上人苦守边塞,终于打了胜仗回来的那天? 就是这天,她刚回到宫里,便被引去沐浴更衣。 脱下沉重的铠甲,穿上了鲜红婚服。 玉腰带上的金铃清脆悦耳。 她沉浸在元康给自己承诺的惊喜与期待中,心底不时浮起当初他同自己说的话。 “寻儿,待你凯旋之日,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她原以为,他的惊喜,便是让她做这北靖的皇后。 可直到她被送上远嫁的马车,新帝元康才出现。 却是要送她去燕朔和亲。 元康笑道。 “寻儿以后就是燕朔王后了,朕特意封了你为柔淑公主,你可喜欢?” 柔淑公主? 嫁给燕朔王? 就是那个刚封的燕朔王钦文泰? 听闻他已经有了一个相守十多年的王后! “寻儿,能不能为我再牺牲一次?我需要你帮我稳住燕朔。” 他痛哭流涕,诉说自己的不易。 信誓旦旦承诺待她从燕朔归来,天下大定,必定迎她为后。 心思单纯的她心软了,答应去燕朔和亲。 途中出了错,她被夜阑王容骞掳走…… 元康怒而联合燕朔发兵灭了夜阑。 那时,她以为终于可以回北靖。 却没想到一年又一年,一个接一个的谎言。 元康用穆家来威胁她,让她继续在燕朔当探子。 若不能一统北方诸国,她便不能归家。 她走投无路,只得在燕朔忍辱负重多年。 无意中得知,穆家因为勾结敌国被满门抄斩。 她匆匆赶回北靖,不料途中坠崖身亡…… 想到这里,穆寻的眼泪滴落到华美繁重的金花冠上。 她抬手抚过冠后的红纱帛带,飘逸如焰。 镜中的少女依旧在笑,眼底的寒意却让人脊背发凉。 “元康在哪?” 穆寻声音发冷。 “将军怎可直呼陛下名讳。” 梳妆嬷嬷惶恐。 穆寻不语,起身离去。 她如一团火焰走在宫里。 一路引来宫人们频频侧目。 远远便听到了封后典礼的奏乐。 是乾阳殿。 她一路闯进来,无人敢拦。 只因手上拿着元康赠她的尚方宝剑。 终于见到元康了。 还有,在他的身后,申静筠。 穆寻笑了。 原来申静筠也穿着婚服。 暗红衣身,金线绣日月星辰,庄重华贵。 头戴金色凤冠,缀满翡翠珊瑚。 这才是北靖皇后的金冠! 穆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婚服,鲜艳夺目。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元康的声音。 “寻儿,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婚服,你喜欢吗?” 原来,他竟在这一日,封别人为后。 还瞒着她,将她送去和亲! 真是歹毒! 元康满脸慌张。 “寻儿?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穆寻闭上眼,酝酿出一个怨妇的情绪。 “元康,你竟如此待我?这些年的感情,竟是假的?” 元康被抓了现行,无从狡辩。 “寻儿,你误会了,朕念你在边塞苦寒,那是如亲人般的关爱。” 亲人? 误会? 是谁一封接着一封的密信,柔情蜜意。 哄着她,替他守着北疆。 替他打下一场又一场的胜仗。 为他养了这四十万兵? “你不喜欢我,大可直接说,我从未强迫你。是你自己对我表达情意,如今又说我自作多情?” 元康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忍住了。 低声拉过她。 “寻儿,能不能体谅一下朕?你不是说为了朕什么都愿意么?” “为了你?这些年我为了你付出那么多,可我得到了什么? ” “寻儿,朕知道你辛苦了。朕会补偿你的。” 上一世便是这样哄她去和亲的吧? 穆寻上前一把扯下申静筠头上的金凤冠。 申静筠的盘发被扯散,疼得眼泪流了出来,狼狈不堪。 刚想发作,看到一旁的元康,她马上又装成一副柔弱的样子。 “陛下,您看她这样欺辱臣妾……” 穆寻把玩着凤冠,笑道。 “好啊!你想补偿我对吧?那你现在便册封我为皇后。” 元康一下变了脸。 “寻儿,休要胡闹!她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妹。” 表妹? 穆寻记得清楚,她这个表妹,可是亲手将穆家送上绝路的幕后主使! 今天干不掉狗皇帝,先干了这个皇后再说! “朕也想留你在身边,可朕更需要你去燕朔!” 他一脸深情地看着她。 “寻儿,这天底下的人,你最懂朕……” 他继续编故事。 穆寻闭着眼听,和当年一般,几乎一次不差。 说到动情处,他抓着穆寻的双臂。 “朕想一统天下!你说过,要助朕达成心愿!你都忘了吗?” 穆寻阴阳怪气地笑着。 “所以你只能靠女人啊?那你这皇帝给我当算了。” 啪的一声,穆寻的脸上多了一道血印子。 元康恼羞成怒,也不装了。 “穆寻,你别不识好歹!朕如今是北靖的皇帝,念在当年的情分不与你计较,但以后君是君,臣是臣。” 这么快就翻脸了? 当初那个跪着求她的人到哪里去了? 穆寻舔了一下嘴角的血。 “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回……” 回穆家! 回北疆! 她是穆家嫡女,是将门虎女! 她也是北疆四十万大军的首领! 可她忽然想起来,在回来之前她已经卸任北疆的职务。 她再也不是镇北将军。 因为元康说,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她。 身为军中之人,自当奉诏行事。 而且,她信任他。 所以她将虎符交给了申俊谦,也就是申静筠的弟弟。 是她糊涂! 曾以为的情根深种,没想到是个苦果。 如今成了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 她手上已无胜算! 穆家落难后才知道,申俊谦背叛了她。 她亲自带大的弟弟,曾经不起眼的毛头小子。 抢了她的战功,夺了她的将位。 她千难万苦跑到北疆向他求救。 申俊谦趾高气昂让她离开。 “申俊谦,你当年不过是个小喽啰,连杆枪都举不起来!若不是我,你能当上将军? ” “可现在当将军的人是我!表姐,你就安心回去当燕朔王后吧,也算为北靖做贡献了。女子本弱,该嫁人生子。” “女子本弱,你打得过我吗?” 第2章 和亲 申俊谦冷笑一声。 “可兵权已经在我手中了。你忘了当初是怎么训诫士兵的?” 是了,她就是这么教训士兵的。 为了让元康的政权稳固,她时时刻刻提醒他们。 亲口宣布,以后再无穆家军。 北靖的将士,要效忠北靖,效忠元康。 “当然,我相信还是有很多兵愿意跟你,但你真的忍心让他们万劫不复吗?” 穆寻犹豫了。 这些将士跟着她出生入死,很多都是她半路捡回来的。 从顽皮孩童训成保家卫国的战士。 她知道和皇帝作对的下场。 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们送死? 所以今日的她,一样不忍心! …… 元康见她发呆,知道她踌躇不定。 又哄了起来。 “寻儿,只要拿下燕朔,你就是北靖最大的功臣!” 他凑过来,低声说。 “我实在有苦衷,如今我需要申家的支持,所以不得不封她为后。我知道,你最识大体,待你从燕朔归来,我一定封你为后!” 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穆寻当然不信。 她盘算着,怎么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 上一世,元康说,他给穆庆在外地找了个医术高明的神医看腿。 待他痊愈之时,便让他去燕朔接她回家。 没想到,未见一眼就阴阳相隔。 所以这时候,父亲穆庆应该已经被他软禁。 无论如何,今日她必须见到穆庆! “要我去燕朔也行,但必须要让我父亲给我送嫁。” 穆寻说完,直接坐了下来。 “反正我也不急。” 申静筠看她嚣张的样子,想发怒却又佯装若无其事。 面容变得更加扭曲。 元康却不动声色。 他年纪轻轻能在诸皇子中搏杀出一条血路。 铲除东宫,当上天子。 绝非等闲之辈。 他了解穆寻。 虽然心地善良,耳根子软。 但性格刚烈,脾气倔强。 若不顺着她,确实什么事都能豁出去。 他现在,还舍不得弃了这颗棋子。 依她一回又何妨。 “好,朕就陪你去将军府上走一趟,送你出嫁。” 皇帝亲自送她出嫁? 这是要亲自盯着她,怕她刷什么花招? 元康果然一直在防着穆家。 “陛下!” 申静筠急了。 在后面娇弱呼喊,饱含委屈。 穆寻看了她一眼,指着她。 “让她也来送送本将军出嫁。” “什么?” 申静筠的脸涨得通红,这等屈辱,绝不可能! 元康却淡淡道。 “皇后也跟去。寻儿是朕的皇妹,你为皇嫂,理应送行。” “陛下!” 申静筠一跺脚,想推脱。 “去!” 元康语气笃定,脸色沉了下来。 申静筠马上噤声。 穆寻鼻子哼了一声。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皇后! 一行人来到将军府。 穆寻看着走在前面的元康,有些恍惚。 他说过,哪怕是他当了帝王。 也会来将军府迎亲。 他走在前面,就像现在这样。 这是她梦了多少次的场景。 元康忽然回头,是一张冷冰冰的帝王脸。 穆寻瞬间清醒了。 她暗暗发誓,绝不会让穆家被满门抄斩! 绝不重蹈覆辙! 穆庆果然被软禁在府里。 什么送到外地求医,全是屁话! 若是她还有用武之地,穆庆就是制衡她的软肋。 若是她沦为了弃子,穆庆就直接被斩首。 穆庆躺在床上,两鬓斑白。 “父亲!父亲!” 穆寻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当年太子起兵谋反,元康救驾。 穆庆护着他浴血奋战,被砍断了腿。 曾经驰骋沙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如今却只能躺在这病床上苟延残喘。 穆庆是北靖最勇猛的军队穆家军的统领。 他伤残后,穆家军群龙无主,谁都不服,只认穆家人。 元康刚被立太子,根基未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他跪着求穆寻帮他。 作为武将世家的独女。 十四岁的她拿起了缨枪,替父率领穆家军上阵杀敌。 在北疆苦守三年。 京城贵女都在闺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唯有她,放下荣华富贵,只为了助心上人夺取江山。 元康获得了穆家的支持,顺利登基。 “穆家谋逆,诛杀全族。” 卸磨杀驴,穆家最终悲惨收场。 穆寻忍着眼泪,轻轻推了推父亲。 “寻儿?寻儿!你回来了!” 穆庆一脸激动。 穆寻扶着他坐了起来。 他看到她穿了一身婚服。 “寻儿,你……” “父亲,皇上已经封我为公主,去燕朔和亲。” “什么?荒唐!” 穆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元康,他竟如此狠毒?! 女儿已经为他牺牲大好年华,如今竟然还要把她当成棋子送出去。 他刚想破口大骂。 穆寻按住他欲掀被而起的手臂。 她低声唤:“父亲。” 眸子定定地看着老将军。 老将军张了张嘴,眼中浮起红意。 穆寻俯身凑近,贴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老将军喉头微动,没有应声,只是那握拳的手缓缓松开。 他让侍从拿来嫁妆,被穆寻阻止。 “父亲不必费心,陛下……” 她看了一眼元康。 元康心领神会,立刻上前。 “老将军不必挂怀,朕已经命人备足了嫁妆。” “为父也没有什么给你……” 将军握紧了拳头。 穆寻用手按住父亲的手。 父亲静静看她片刻,最终只轻轻点头,几不可察。 “父亲,等我回来。” 穆寻告别穆庆。 元康陪着穆寻走到前厅。 “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我答应你,一定治好穆将军的腿。” 穆寻看着正焦灼万分的申静筠,满脸笑容。 “要我去和亲也可以,我还有一个条件,申静筠不得为后。” 申静筠不敢置信,她竟敢口出狂言。 “穆寻,你在说什么疯话?陛下,您看她……” 元康也有些惊讶,叹了口气。 “寻儿,别闹了,我刚立她为后。” “元康,方才是谁说让我回来当皇后的?” 元康瞟了一眼申静筠,皱着眉头。 “朕可以封你为右皇后。你听话!” “我不听,你必须马上废后。” 申静筠不敢怼元康。 她只恨穆寻。 从小到大都要骑在她头上。 明明都要去和亲了,还要坏她的婚事。 她刚到手的后位,岂能容她染指半分? 她冲过来,想挠穆寻的脸。 可她哪里是穆寻的对手。 只是轻轻一甩,她便撞到了柱子上,眼冒金星。 穆寻嫌弃地甩了甩手。 “我去燕朔,做你的内应。不仅是燕朔,北方各国我都可以替你拿下。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事。” 申静筠在地上哀嚎。 穆寻看都没看她一眼,昂着头对元康说。 “下旨吧,废了她,我马上出发。” 第3章 废后 元康眼神露出几分惊讶,事情的走向出乎他的意料。 “废一个皇后,就能得到一颗有用的棋子,一统北方。你会选吧?” 元康被她说得心跳停了一拍。 “一个当上大将军的儿子,一个当上皇后的女儿,陛下真的能控制得住?” 穆寻凑近元康的耳朵悄声说道。 这的确戳中了元康的心事。 他本为了安抚申家才封的皇后。 他从前依靠穆家,可当穆寻兵权在握,他又忌惮穆家。 因此开始扶持申家。 可穆寻说得没错。 申家已经有一个将军了,再有一个皇后…… 一旦申家成了气候,必然又是一个隐患。 穆寻的话,也正是他的疑虑。 “只要你给我留着后位,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元康恍然大悟。 这一步棋差点走错! 穆家满门忠良,穆寻对他一往情深。 穆家壮大不是好事,可申家也不是吃素的! 如今都能逼着他封后了。 申静筠若是诞下皇子,那便是太子人选。 自己养大的狼崽子,将来必成祸患。 他不该将穆家赶尽杀绝,他要留着穆家。 不仅可以牵制穆寻,还可以制衡申家! 穆寻倒是给他留了一条后路。 他为何不顺势而为? 短短一瞬,他做出了决定。 元康换上一张苦脸,将地上的申静筠扶起。 “筠儿,为了北靖,只能委屈你了。” 申静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 “传旨,皇后申氏,体弱多疾,屡请逊位。朕念其诚,勉从所请,特降为贵妃。” “陛下?陛下!我身体很好啊!” 申静筠凄声哭嚎。 她才当了一天的皇后!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穆寻马上投入元康的怀里。 “陛下,等我回来,做你的皇后。” 元康抚着她的头发,将从宫里带出来的金花冠戴到她的头上。 “放心吧寻儿,我一定把皇后之位为你留着。” 穆寻把下巴搁在元康的肩膀上,冲申静筠绽出笑脸。 申静筠牙都快咬碎了。 送走穆寻之后,元康又安慰起申静筠。 “委屈你了筠儿,你知道的,朕很无奈。若不是这样,她就不肯去和亲……” “陛下,别说了,我都懂的。” 她很快认清现实,知道她现在闹的话只会更糟。 要闹也是让申家去闹。 她永远都是那个善解人意的筠儿。 她依偎在元康怀里。 “臣妾明白陛下的不易,只要能陪在您的身边,做不做皇后都没关系。” “你放心,朕方才只是要稳着她。待她助朕统一天下,朕就恢复你的皇后之位!” “都听陛下的。” 申静筠温柔的笑容里闪过一丝阴冷。 穆寻! 你别得意! 今晚你就要下地狱! 和亲车队行出北靖。 一顶金丝花冠从穆寻乘坐的马车车窗扔了出来。 果然,马车停了下来。 门帘掀开,一张脸露了出来。 是她的陪嫁侍女琴雅。 穆寻半躺在软垫上,招招手,让她过来。 “公主,您这金花冠怎么掉到外面去了?” “刚才有些头晕,想伸头出去吹吹风,不小心掉到了窗外。” “那应该是嬷嬷没有戴稳。奴婢帮您戴上。” 琴雅小心翼翼靠过来,手里拿着金花冠。 “我不想戴,太重了,你放着吧。” 琴雅一脸为难。 “公主,这是礼仪,必须要戴上。” “可我戴着难受。反正也没人看见,到了再戴不就行了?” “忍一忍就好了。很快就到了。” “忍一忍?本将军不喜欢忍。” 穆寻斜眼看着她。 琴雅还是凑了上来。 “公主,这是国礼,不能任性。” 说罢,就要将金花冠往她头上架。 穆寻头一偏,用手掐着她的脖子。 “公主,您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害我?” “冤枉……” 穆寻将琴雅摔到地上,站起身来,用脚踩着她的头。 然后翻开金丝花冠的内侧。 用力掀开那层薄纱,露出密密麻麻数十个极细的玉管。 那玉管精雕细琢,寻常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玉管底端用薄薄的一层蜂蜡密封。 此刻蜡已融化,无色浆液正缓缓下淌。 她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味钻入鼻腔,顿时太阳穴突突跳痛起来。 是青丝蚀。 “这是什么?” “奴婢不知……” 不知? 穆寻一边笑着,一边将浆液滴入她的嘴里。 “求求您,不要……” “为什么不要?有毒?” “没有……不是……奴婢不知……” “谁让你这么干的?” 琴雅迟疑了一下。 穆寻将整个玉管塞到她嘴里。 她干呕了起来。 “是陛下……” 穆寻想起了上一世。 这冠里的毒液就这样一路渗入到她的头发丝,浸入她的头皮,让她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衣衫不整…… 后来听说,那男人被北靖和燕朔一同出兵灭了。 属实悲惨。 陛下? 穆寻一直在怀疑是不是元康动的手。 可刚才已经与他说好了联手。 他理应叫停下药。 “说清楚,是不是陛下亲自跟你说的?” “奴婢不敢欺瞒,是皇后娘娘命奴婢做的,她说这是陛下的旨意。” “什么时候?” “在,在您回宫前。” 看来元康并不知这一部分? 他一开始只是想送她去燕朔和亲。 下毒的是申静筠? 待她的计谋得逞之后,她才献计借口出兵燕朔? 申静筠恨她入骨,怕她真的帮元康灭了燕朔。 成了大功臣之后再回来抢夺她的位置。 随后断了她的后盾,设局灭了穆家满门。 元康助纣为虐,将她吸干血之后弃如敝履。 好啊,帝后同心,天生一对!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穆寻掀开窗帘,看着前前后后的送嫁队伍。 “这些人,全部都是送我去燕朔的?” “是……” 那就麻烦了。 如果现在杀了他们,就没人把我送到夜阑王的床上了。 那申静筠的计划怎么进行下去呢? 穆寻仍然掐着琴雅的脖子,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没有了……” 她搜遍琴雅全身,搜出一包药粉。 闻了一下,还是青丝蚀。 “这又是什么?” 琴雅面如死灰。 “奴婢不知……” “还不老实……唉。” 穆寻叹了口气,用手捂住琴雅的嘴。 然后抽出短刀,用力插入她的腹部。 鲜血顿时涌出来。 第4章 下药 琴雅一声闷叫,哀哀求情。 “我说,我说,这也是皇后娘娘给的。她说若是您在路上没有被迷晕,让我把这药下到您的茶水里。” “那你也真的听话呀?” “公主我错了,我真的没办法,如果我不照做,皇后娘娘就要杀了我,我也不想害您的。” 穆寻冷哼一声。 看来真的不能做好人。 琴雅从小在将军府长大,好衣好食供着。 别人还以为她是将军府的二小姐。 没想到她恩将仇报,包藏祸心。 待穆寻受辱回到燕朔之后,琴雅还假惺惺地埋伏在她身边伺候。 如今细细想来,原来那些年的一举一动。 都被她如实汇报给了那对恶毒的帝后。 直至刚才,自己还不愿意相信是她所为。 穆寻啊穆寻,长点脑子吧。 “还有没有什么事隐瞒我?” “真的没有了……公主,求求……” 穆寻又朝她的腿上扎了两刀,她也只是哀哀求饶。 看来真的没说谎。 穆寻摇摇头,将她从后车门扔了下去。 一声惨叫之后,被后方疾行的马车碾死。 车队停了下来。 外面一阵骚动。 一个送嫁侍卫闯了进来。 “公主,您……为何杀了她?” 穆寻用婚服的下摆擦着刀上的血。 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心情不好,想杀个人解解闷。” “你!” 侍卫正想上前,被领头的拦下了。 对他悄声低语。 “别惹事,将她送到那边,有的是她受。” 声音虽小,穆寻是习武之人,听得真切。 看来,这侍卫都被申家收买了。 元康竟浑然不觉? 还以为他有多聪明呢。 看来,申家羽翼渐丰了。 穆寻冷笑一声。 接下来,要装晕了。 她将花冠里的玉管全部拔掉,悉数扔了出去,再将花冠重新戴上。 然后闭目养神。 晚上是一场大战,应该好好休息。 过了许久,她感觉到有人掀开车帘。 试探她的鼻息。 “已经晕过去了。” “抬走。” 穆寻闭着眼睛,任人摆布。 一阵喧闹之后,回归安静。 她半睁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榻上。 屋内飘着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气。 就在此时,殿外响起脚步声。 她连忙闭上眼睛。 “大王醉了,我送他进去安置。” 一个粗壮的声音伴着沉沉的脚步声。 门重重关上。 穆寻感到自己身边的被褥陷了下去。 一阵冰冷清冽的味道传来,混杂着淡淡的酒气。 然后一双手在解她的腰带。 穆寻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的虬须汉。 见她醒了,他脸上猥琐的笑容马上凝住。 上一世,就是此人安排她和夜阑王的好戏吧? 再转脸,身边还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男人。 想必这就是夜阑王容骞了? “你……” 未等那虬须汉开口,穆寻跃起抓住他的头发,快速截断他的喉部经脉。 “额……” 他喉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她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咔嚓一声,骨头碎了。 再将他的手腕也扭了两下,手脱臼了。 最后轻轻一甩,虬须汉直接砸到地上。 穆寻蹲下,用刀抵着他的喉咙。 另一只手拿出一枚中指长的钢针,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许叫喊,否则我马上戳瞎你眼睛,懂了吗?” 虬须汉捣蒜似地点头。 “谁派你来的?” “大王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穆寻叹了口气,耐性全无。 “还不老实,” 她抽出怀中匕首割下他的一只手掌,鲜血直流。 虬须汉痛得大声惨叫。 外面却没有动静。 想必他已经遣散了门口的侍卫。 穆寻对着他的要害又是一脚。 “再不说实话,我让你当太监。” 虬须汉惨叫一声,连连求饶。 “我说,我说。是燕朔王命我将大王灌醉,再送回房。” “还有呢?” “他说,北靖皇帝会让人把新王后送过来,我只需让你们……” 穆寻眼角泛红。 申静筠可真毒啊! 她瞥了一眼床上睡得香甜的容骞,脸色微醺。 所以,夜阑王也是冤大头。 “你喂他吃了什么药?” “是……迷情药……” “燕朔王何时派人来?” “他们已经在城外等候,就等我的消息。” “哦,那就让他们慢慢等。” 她随手撕下一块布塞到虬须汉的嘴里。 然后坐到床边,仔细端详容骞。 他仍未醒,眉间带着醉意,眼睫微动。 俊朗的面容被酒色染上红晕。 整个人如被炽火灼烧,气息急促,嘴唇微张,添了几分颓败之美。 穆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眸中只有冷意。 “醒醒!” 她低声骂了一句,一巴掌抽了过去。 容骞被打懵了,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他的脑中轰然炸裂。 穆寻扯住他衣襟,将这个高大的男人硬生生拖离床榻。 朝屋角那口浴桶拖去。 然后毫不犹豫将他的头死死按进寒冷刺骨的水中,水花四溅。 他挣扎了一瞬,本能要反抗。 可脖颈却被她狠狠压着,动弹不得。 数息之后,她猛地将他拽起。 容骞剧烈地咳出几口水,湿发凌乱垂下。 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但迷乱的红意终于退散,眼神渐渐聚焦。 她持续用力扇着他的耳光。 容骞梦见有个女子不停打他脸。 他终于受不了,狂喊道。 “别打了,别打了!” 睁开眼,竟真的有个女子在扇他耳光。 他坐在地上喘息,冷水顺着下颌滴落。 当他终于看清,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身穿红色婚服,五官明艳,脸上却布满杀气。 此女正垂眸看着他,唇角讥笑。 “夜阑王,酒醒了吗?” 容骞舔了舔唇角,声音沙哑。 “……你是……” “穆寻,北靖镇北将军。” “北靖的将军?为何出现在此地?” “来燕朔和亲,顺便救你全家!” 她缓缓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救我?” 容骞缓过劲来,发现自己浑身不对劲。 “你的好部下给你喂药……” 穆寻向地上那人怒了努嘴。 “你自己问他。” 容骞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人。 那人已经浑身颤抖,身下一大摊血。 容骞明白了七八分。 目光微凝,嘴角却浮起一抹笑。 “……你还手下留情了?” 穆寻扬了扬下巴。 “你的人,当然要把命留给你,我只是先帮你卸了他的手脚筋。” “身手倒是不错,就是性子暴烈了些。” 第5章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容骞的鼻子里充满血腥。 他揉了揉被扇得辣疼的脸。 抬眼盯着眼前的人。 “你对我,下手怎么也这么狠。”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慵懒。 穆寻一脸漠然, “谁让你睡得这么死。” 话语带着点嘲讽之意。 “若不是我,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他盯着她的脸,竟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撑起半个身子。 “若不是你,我们俩,早就云雨情深了……” “啪!” 容骞猝不及防,脸上又结实地挨了一巴掌。 他用舌头抵了抵发麻的嘴角,拇指擦拭嘴角的血,笑得混不吝。 “脾气挺大啊,得罪人不少吧?难怪他们要算计你,想来我是被你连累的。” 他忽然跃起,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捞到床上。 穆寻反应不及,被按在他胸膛下,怒从心起:“你找死。” 下一瞬,她膝盖猛地一顶,狠狠撞向他腹部。 他闷哼一声,还没缓过劲,就被她扣住手腕反手一推,重重跌进床榻。 她单膝压住他胸口,居高临下,冷睨着他。 “还嘴贱吗?” 他仰躺着,疼得“嘶”了一声,却仍扯着嘴角笑,眼神灼灼地盯着她。 “打是亲骂是爱,你这么热情,我……” 穆寻抽出匕首,直逼他咽喉。 容骞侧头躲过,反手一压想制住她。 却没料到她一记肘击撞在他下颌,打得他眼冒金星。 “啧,你还舍得真打?” 他竟还喘息着笑,声音透着兴奋。 穆寻听着他轻佻的话更加厌烦,下力更猛。 刀尖逼近,他蓄力翻身躲避,被她一脚踢下床。 他的腰背狠狠撞上桌角,桌上的酒壶茶杯被扫落,哐啷滚了一地。 她仍不放过,右手握刃直取他脖颈。 两人贴身缠斗,刀光剑影。 几招过后,容骞再次被钳制,寒刃抵在喉侧。 他喘息着抬起头,眉梢扬起一抹赏识。 “你真要杀我?” “我特制的匕首,见血封喉,你要不试试?” 她面无表情。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笑。 “停战!我降了。” 穆寻注视他半刻,才缓缓收回匕首。 容骞坐起身,凝视她良久。 “穆寻……北靖第一铁血战将,一枪曾挡百万师,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那个穆寻?” 穆寻哼了一声,随手捡起地上的衣袍擦拭刀刃。 “北靖皇帝怎么想的,居然舍得把你送来和亲?” 穆寻手微抖了一下,被他看在眼里。 容骞忽地收起笑容,将地上奄奄一息的虬须汉提溜起来。 “今晚你可灌了我不少酒啊,” 那人已经无法起身,只得连连哀求。 “大王饶命……” 容骞问清来龙去脉,一刀结果了他,干脆利落。 穆寻眼尾轻扬,斜瞥过去,眼底藏着审视。 容骞漫不经心地回望,眸中噙着玩味。 两人之间隔着一室浮动的光影,谁都没先移开视线。 外面传来窸窣声,容骞的贴身侍卫时骁终于赶来。 “主君!属下来迟。” 那一屋子的人都被虬须汉下药迷晕了。 看来,此人已经在此潜伏多时了。 “夜阑王,你的地盘松散得像漏风的筛子。” 穆寻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容骞的眸子闪过狠厉。 窗外脚步声起起落落,有人来报。 “发现两队人马埋伏在城道口。” 穆寻冷笑,“捉奸的还在等消息呢。” 容骞扬手,“全部活捉。” 穆寻拍拍身上的尘土,将散乱的头发扎成马尾。 “杀了吧,留着没有什么用。” “没用?” 穆寻歪头看着他。 “难道你想带着这些人去质问燕朔?还是北靖?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 “你意思是,让我忍了?” 穆寻挑了挑眉, “你不忍,还能如何?你打得过吗?” 容骞不服。 夜阑国位于苍山北麓的苍云野,地处北靖与燕朔之间的战略要冲。 尽管兵力只有两万,但夜阑王容骞是个狠角色。 他为人狡猾,从不硬碰硬。 夜阑军是轻骑兵,跑得快、精于骑射。 而且他们熟悉地形,总能占据险要山地。 大军进剿,他们就躲进深山。 军队一撤,他们又冒出来搞破坏。 夜阑军常常联合其他部落一起侵扰劫掠边境,使得两国都不得安宁。 北靖若独自出兵,要耗费大量兵力,这样一来南方防线空虚,又会遭受别国侵袭。 燕朔更是不敢单挑夜阑,容易久攻不下,反被北靖坐收渔利。 两国谁先动手谁吃亏,单独对战不仅灭不掉夜阑,还会白白损耗自身实力。 这点,容骞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也很骄傲。 穆寻三言两语便把他怼了回去。 “夜阑虽有悍勇骑兵,但区区万余人马难敌两国合围。燕朔冲锋,北靖压阵,粮草补给充足。十万大军轮番上阵,夜阑勇士纵有以一当十之勇,却终究敌不过源源不断的敌军与日渐耗尽的箭囊。” 夜阑这个小破国,对两国确实是个巨大的威胁。 若臣服北靖,就会威胁燕朔的后方。 若依附燕朔,则成为游牧骑兵侵犯北靖的跳板。 不灭之,谁都别想安稳。 唯有联手夹击,才能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所以北靖与燕朔和亲,就是想达成联盟,趁机一举歼灭夜阑。 容骞生性嚣张,但对着穆寻,好像怎么都使不出力来。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容骞轻哼一声, “那又如何?你已不是北靖将军,他让你来送死。你还为那狗皇帝说话?” “不劳您费心。” “别啊。” 容骞捡起地上的酒壶,抬手倒了两杯酒。 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举杯碰了一下。 “北靖和燕朔这样害你,你还能去哪里?你一定不甘成为他们的工具,如今我可是你唯一的依仗了。” “还敢喝呢?” 穆寻将酒泼到地上。 “你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穆寻语气冷冽: “本来今晚是你们的亡国之夜,想必燕朔大军已经严阵以待。” 容骞仔细思忖她的话,然后挑眉: “燕朔?你只说燕朔大军,并没有提到北靖?所以你的意思是,北靖并未出兵?” 穆寻勾了勾唇: “我说了,不劳您费心。” 容骞有些急了。 “你有什么办法,说说呗。” 穆寻抱臂而立,神色倨傲。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第6章 燕朔 容骞眉梢一动,假装咳嗽一声缓解尴尬。 穆寻威名远扬,又和那两国都成了死敌。 对他来说,与她联手,是最好的选择。 “好了,我承认,我想和你联盟。” 穆寻蔑笑一声, “不是联盟,你弄清楚,是你求我帮你。” “行,随你怎么说。你帮我,那你想要什么?” 穆寻的笑意慢慢收起。 “我要你助我夺下燕朔。” “然后呢?” “我要一统北方,再取元康项上人头!” 容骞眉目染上肃杀。 她竟然野心如此之大? 这个女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杀了北靖皇帝?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了他? 这趟浑水,他蹚定了。 “好!我一定助你!” 按穆寻的要求,容骞命人杀光了候着的和亲队伍和迎亲队伍。 穆寻看着那十几车嫁妆,对容骞昂了昂头。 “这些赏你了。” 容骞也不推辞,“那可谢谢穆将军了。” 他牵出一匹马,通体如墨,四蹄雪白,肌肉在油亮的皮毛下微微起伏。 “这是我最近寻得的好马,裂风,跑起来的时候,箭都追不上。” 他把缰绳交到穆寻手上。 “送你了,好好待它。” 穆寻翻身上马,指尖轻拉缰绳,烈风的前蹄已轻抬半寸,蓄势待发。 容骞扬手拦着马头, “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一人即可” 穆寻居高临下看着他, “做好你该做的事。” 说完她她猛一扯缰,“驾!” 烈风嘶鸣而起,箭一般射了出去。 铁蹄踏碎尘土,墨色鬃毛在风中飞扬。 转瞬化作天边一道疾驰的残影。 燕朔边境。 晨光初透,薄雾未散。 一团火红疾驰而来。 烈风果然马如其名,疾如流星,奔袭百里,呼吸竟丝毫不乱。 远处可见燕朔军队整装待发。 他们准备去 “营救”被侮辱的燕朔新王后。 本以为等待的是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受尽侮辱的凄惨女子。 然后以此为借口,踏平夜阑国。 为首之人白马银鞍,正是燕朔小世子,钦文杰。 他率先一步勒马停在她面前。 钦文杰生得俊朗,唇边天生带三分笑意,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的模样,如春天曦阳般的少年。 穆寻眼底倏地泛起一层水光,又迅速压下去。 果然还是他! 不过,来得有些早了吧? 钦文杰见她独自一人前往,衣衫整齐,意气风发。 眼神冷静得近乎淡漠。 他心中又惊又喜, 难道…… “公主!” 他满腔激动, “你没事……” 她冷笑。 “我没事,你很失望?” 钦文杰听得眉心一蹙,可惊喜超越了她的嘲讽。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 “公主……” “手……怎么受伤了?” 穆寻这才看到自己的手在流血。 想必是夜里打斗时不小心擦伤。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观察入微,真令人感动。 “先回宫吧。” 天光彻底大亮,旷野上草浪翻涌。 穆寻迎着晨曦眯起眼。 “这么多人,都是来迎接我的?” 原地待命的燕朔军面面相觑。 他们接到的命令可不是这样的。 为首的将领阴阳怪气, “残枝败柳!” 穆寻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是燕朔王钦文泰的亲信之一,燕朔将军,尹震。 上一世就是他带着人去灭了夜阑,杀了容骞。 然后把她像犯人一样放到板车上拉了回来。 一路上她衣不蔽体,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若不是钦文杰拦着,恐怕她还会遭他毒手。 而在燕朔的这许多年,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觊觎和侵犯。 “你说什么?” 穆寻语气冰冷,眸子悄悄染红。 “我说,你去了一遭夜阑,还有脸回来?” “夜阑?谁说我去了夜阑?” 尹震还是油腔滑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夜阑王的苟且之事……” 尹震开了头,那些将士的眼神如便黏了上来。 浑浊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侵蚀,每一寸都不放过。 “瞧瞧,这不是被夜阑人糟蹋过的破鞋吗?怎么还有脸回来?” “哟,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夜阑人玩高兴了吧?” “让爷们儿再调教调教……” 穆寻闭上眼睛。 记忆如潮水涌来。 上一世,就是这些嘴脸,这些污言秽语,将她钉在不洁的耻辱柱上,任万人唾骂。 他们甚至动手撕碎她的衣衫,触摸她的皮肤,笑声刺耳。 那时她蜷缩在板车上,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自己。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 他们故意让她受尽折辱,践踏她的尊严,摧毁她的傲骨,直到她濒临崩溃。 然后,钦文杰从天而降。 他脱下自己的斗篷,小心翼翼裹住她。 如天神般救她于水火。 成了当时落魄的她,唯一的光。 他们要的,就是她的感激涕零,要她从此死心塌地,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棋子。 她为这点温暖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燕朔的每一天,都噩梦缠身。 “尹震,你闭嘴!这是北靖公主,燕朔王后,岂能容你污言秽语?” 钦文杰气得脸都涨红了。 “小世子,你还小,不懂这些!” 多么纯真的少年。 如今再看,不过是个拙劣的戏码。 那副模样,越看越觉得惺惺作态! 穆寻的胃里翻涌起滔天的恶心。 明明被他们陷害,明明是受害者,却好像犯了滔天大罪。 世人总喜欢用贞洁二字铸成牌坊,将女子钉在道德的刑架上。 既然如此,她便要亲手打碎这牌坊。 她不打算讲道理,她擅长的,是“打到服”。 她双腿夹了一下马肚,烈风长啸一声朝尹震走去。 穆寻微笑着,骑到了他身边。 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怎么?想与本将军亲近些?” 尹震一脸疑惑看着她。 穆寻的左手顺着他的臂甲缓缓上移,停在肩胛处。 动作暧昧大胆,后面的将士们引脖围观。 尹震也愣了一下,旋即淫笑起来。 “小娘子~嘿嘿嘿原来你这么主动~你若是听话,本将军倒是可以考虑……啊!啊!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第7章 卸了一条胳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鲜血飞溅,穆寻策马退开,将手中一物扔到了地上。 “是胳膊!啊!” 人群中一阵骚乱。 原来穆寻竟将尹震的整条臂膀硬生生扯断! 鲜血喷溅,筋络撕裂,断裂的骨茬还卡在铠甲的残鳞里。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刚才不过是在丈量下手发力的位置。 “你个毒妇,你竟然敢……敢暗算本将军!” 尹震痛到快晕厥,他根本没想到她如此大胆。 更没想到她力道如此之强! 虽然听说穆寻在北靖赫赫有名,可今日一见,不过是个瘦削娘子。 尹震高大魁梧,身形几乎是她的两倍。 她竟然有如此大的臂力,徒手掰了他的胳膊! 穆寻嫌弃地看着沾满鲜血的手,皱着眉头,只能又往婚服的衣襟上擦了擦。 她忽然笑了出声,对自己的力道很满意。 在北靖当将领时,军中有个大力士总是挑衅她。 她当时确实力不如人。 于是每日早起两个时辰苦练臂力。 终于打败了大力士,成为北靖第一神力。 也就是正是这般狠厉果决,才能让将士对她俯首听命。 将士们看到刚才自己口中侮辱的弱女子,胆敢公然挑衅,竟还笑得出来? 当然义愤填膺,个个要冲上来杀人。 穆寻心中正有恶气想出,双眼通红。 她从背后拔出一把临走前从容骞那里顺的朔月刀。 “本将军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手痒得很,你们是想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如此嚣张! 燕朔军将她团团围住,像一群被激怒的狼,随时准备扑杀而上。 剑拔弩张之间,钦文杰策马挡在她的前面,亮出了燕朔王的令牌。 “全部给我住手!我奉旨接北靖公主入宫,你们想抗旨不成!” 将士们怒视着穆寻,手中武器并未放下。 “全部给我让开!” 钦文杰大声怒喝。 人人都知道,他是燕朔王最信任的人。 众人退出一条道。 钦文杰拉起穆寻的手,将她带出重围。 “北靖公主驾到,恭迎回宫!” 穆寻看了他一眼,抑制住内心的厌恶,甩开他的手。 兀自策马朝皇宫方向奔去。 “大王在天渊殿……” 钦文杰在一旁轻声细语提醒。 穆寻全程沉默。 此时,燕朔王钦文泰正在焦急地等待。 显然还没有人来通知他,迎亲路上发生了何事。 穆寻直接冲入殿内,把他吓了一大跳。 穆寻抬眼冷冷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这……怎,怎么回事?” 钦文杰连忙解释, “这是北靖公主,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她独自归来。” 穆寻偏着头,一脸漫不经心。 “昨夜和亲队伍遭刺杀,除了本宫,无人幸存。” 燕朔王吓得面如土色。 “竟然有这种事?谁下的手?” 穆寻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大王也不关心下,本宫是否安然无恙?” 燕朔王有些尴尬。 穆寻从袖中扔下一支箭, “北靖制式长箭,毒镖带有赤金云纹。除了北靖皇帝,谁还有这么大手笔?” 燕朔王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北靖皇帝要杀你?” “大王这还看不明白吗?” 穆寻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北靖名为和亲,半路将和亲公主暗杀,嫁祸给燕朔,借故出兵。” 燕朔王额上已冒出汗。 “出兵?出兵燕朔?” “不然呢?大王以为北靖还能打哪里?” 他心里疑惑。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北靖不是派了秘使来报,以和亲之名,送公主送去夜阑,构陷容骞,然后再以此为借口一起出兵灭了夜阑吗? 怎么变成灭燕朔了? “北靖……不是要与燕朔和亲吗?为何要反悔?” “有没有可能,北靖的目标一直都是燕朔呢?要不,您自己去问问北靖皇帝?” 钦文泰实在疑惑,继续追问。 “那公主……又是怎么逃脱的?” 穆寻举起滴血的朔月刀,笑眯眯看着他。 “本宫把他们全都杀了!” 燕朔王再次震惊。 都杀了?一个人?? 那他派出夜阑的细作,还有那队捉奸的人马…… 他仔细观察穆寻的脸色,看不出蛛丝马迹。 照她的说法,应该没有碰上那些人。 罢了,稍后再派点暗探去夜阑探听下消息。 反正也未成事,大不了抵死不认。 夜阑王也不敢贸然来犯。 这时,燕朔将士抬着哀嚎不止的尹震冲进来。 “大王,大王,~” 钦文泰看着尹震抱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瞠目结舌。 “又发生何事了?将军为何少了一条胳膊?” 穆寻有些累了,找了一圈,没发现别的椅子,索性直接坐到案几上。 尹震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比划也说不清楚。 穆寻在后面笑出了声,主动招了。 “他的胳膊,是本宫卸的。” “什么?” 钦文泰转头过来,看到她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他出言不逊,惹本宫不高兴了。” 穆寻不以为然, “他对本宫不敬,就是对大王不敬,本宫替大王教训他呢。” “你凭什么教训我,你这个毒妇!” 尹震躺着怒吼。 此事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屈辱。 若他在战场上,杀敌受伤,是种荣光。 可现在,他在那么多将士面前轻易地败在了一个娘们手里,颜面尽失! 在燕朔,向来都是以战力说话。 他以后怎么服众! 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到有些将士窃窃私语,说他技不如人。 他感到自己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 今天必须要向燕朔王讨个说法,诛杀此毒妇! 钦文泰猜不出此女的想法。 但感觉她很不好惹。 刚见面,都数不清她杀了多少人。 还有,这接下来的局面,他也搞不清楚了。 北靖到底想如何? 怎么忽然就出尔反尔了? 他原就觉得把公主半途送去夜阑是个馊主意,万一不成事,还招惹了夜阑。 虽然夜阑是个小国,可那夜阑王是个无赖,真打起来一年半载都不得消停。 难道这和亲从头到尾就是个局? 可这和亲公主也没死成,那北靖如今到底还出不出兵了? 穆寻冷笑。 “刺杀未成,待命的北靖军已撤。” 钦文泰眉心一动 “大王还不明白?只要我这个和亲公主安然无恙当了燕朔王后,北靖便暂时没有理由出兵。” 穆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 燕朔王钦文泰是出了名的昏庸无能,不然怎么会愿意臣服北靖? 她耐心地跟他分析局势,让他明白,现在他唯一的出路便是与她联盟。 第8章 圣狼之礼 燕朔王思考半晌,虽然有些地方想不明白,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毕竟他也不敢去质问北靖皇帝,更不敢贸然出兵。 和亲公主入了燕朔,若达成联盟,双方也不好那么快撕破脸。 以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他打定主意,上下打量穆寻。 “孤以前便听说北靖将军穆寻,杀伐果断,铁血冷心。” 他低声笑了笑, “今日一见,原来公主如此美貌。” 穆寻并未抬眼。 “燕朔王这是……动心了?” “孤一直想娶个像你这样的女人,英姿飒爽。” 上一世,穆寻与容骞因药乱性,成了不洁之人。 回到燕朔后,钦文泰看都没看她一眼。 如今说这番话,实在可笑。 “今日之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钦文泰厉声叮嘱下人。 尹震躺在地上,暴怒如雷,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哀嚎声。 钦文泰瞥了他一眼,嫌弃至极。 一个将军,没了一条胳膊,肯定上不了战场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挥挥手,让人把他抬下去医治。 随后,钦文泰又吩咐内侍。 “北靖公主顺利到达燕朔,明日举行封后大礼!” 他要快点落实北靖和燕朔的结盟,断了北靖出兵的念头。 钦文杰一直在旁侧默默看着穆寻。 眼神还带着小心翼翼。 欲言又止。 翌日。 燕朔皇宫张灯结彩,红毡铺地,百官列队以待。 新王后驾到。 穆寻仍未换下那袭从北靖穿来的婚服。 头上没有戴凤冠,缎黑长发高束成马尾。 婚服上的血迹已经变得黑红。 走过之处,一阵血腥气,令百官心头俱震。 她高昂着头,那是一张让人屏息的脸。 杏眼清亮,本该是娇俏的长相,偏生眉如利剑,平添三分英气。 燕朔王坐在主位上喝酒。 他本听说这和亲公主乃风吹日晒的边塞将军,身材粗壮相貌丑陋。 原来竟是美娇娘! 心里激动不已。 昨日之事似乎已经被他抛诸脑后。 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他嗜酒如命。 还未行礼,已经喝到脸部微微发胀,眼下乌青。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浓妆艳抹、身姿婀娜的女子。 正是燕朔王的弟媳,燕朔王妃,宝霞。 近年打理后宫诸事,地位尊崇。 也是燕朔后宫权势最大的女人。 后宫佳丽三千,可掌管这后宫的不是前王后,而是她。 个中缘由,耐人寻味。 穆寻朝她扫了一眼。 上一世,这个刁妇处处为难她,手段阴毒,让她受尽折辱,活得生不如死。 宝霞一身珠光宝气,金丝绣凤的绛红长裙曳地,发间金步摇晃得刺眼,翡翠镯子叮当作响。 不知道的以为新王后是她! 她斜眼瞥着穆寻,娇声开口。 “按燕朔礼制,入宫为后,需行圣狼之礼。” 圣狼之礼? 上一世也未曾听过。 几个宫人抬入一个巨大的铁笼,打开笼门,走出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 脖颈上系着金链,碧绿的眸子泛着幽光。 它的体型比寻常狼大上一倍,肌肉虬结,爪如弯钩。 "这便是燕朔的圣狼?" 穆寻微微眯眼。 "公主可要当心。" 宝霞站在一旁,唇角含笑, "圣狼通灵,若它不喜,可是会……" 她话未说完,圣狼突然低吼一声,獠牙微露。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位北靖公主如何狼狈收场。 穆寻目光落在狼上,面不改色。 宝霞露出邪笑,大声喊道。 "请新王后行礼,圣狼若肯吃下你献的肉,便算礼成!" 宫女呈上一块生肉,鲜血淋漓,腥气扑鼻。 穆寻心知这肯定是宝霞的诡计。 徒手喂肉,估计手都没了。 “公主,怎么不动呢?这可是封后礼制。” 穆寻缓步走向圣狼。 圣狼的鼻翼翕动,突然焦躁地刨了刨地面。 穆寻在它面前站定。 它猛地抬头,碧绿的眸子骤然充血,獠牙毕露,一口咬向穆寻的手腕! 殿内一片惊呼! 穆寻迅速后退,圣狼却已扑至她身前,利爪直袭她的衣襟! 她眼神一冷,侧身避过狼爪,反手一记肘击,重重砸在狼的侧颈! “公主不可!” 宝霞惊呼道。 “那可是圣狼!若是伤了它……” 穆寻冷笑,别说伤了它,宰了它都行。 圣狼吃痛,低吼着后退两步,却又立刻弓身蓄力,再次扑来! 一口咬下了她的半边衣裳。 满堂宾客开始暗笑。 穆寻忽觉,这狼似乎是冲着她的衣服来的。 穆寻在狼爪再次触及衣襟的刹那,猛地扣住它的前肢,借力一翻,直接骑上狼背! "好!" 殿内不知是谁下意识喝彩,又立刻噤声。 圣狼暴怒,疯狂甩动身躯,试图将她甩下。 穆寻却死死攥住它颈部的皮毛,双腿钳住它的躯体,任由它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宝霞的脸色变了。 此狼真是无用……明明该直接撕烂她的衣服才对! 圣狼的喘息越来越重,嘴角溢出白沫,眼神却依旧凶狠。 穆寻忽然察觉不对。 此狼喘息急促,不似寻常野兽的暴怒,倒像是……被药物所控! 圣狼越发暴躁,不断扭动身躯。 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真要下死手了。 她正暗暗蓄力,拔高拳头,对准狼的脑袋准备奋力一击。 脑海中猛地浮起一句话。 “狼是这世界上最忠诚的动物。” 忠诚? 是啊,坏的是人,狼又何辜? 她思忖片刻,忽然凑到圣狼耳边,低声念了几句。 "……" 圣狼的攻势骤然一顿! 它的鼻翼翕动,眼中的血色竟一点点褪去。 圣狼的耳朵抖了抖,突然低头,整个卧到地上。 穆寻翻身下来,蹲到它面前,继续念着咒语。 并且试探着用手抚过圣狼的头顶。 圣狼伸头嗅了嗅她的手,用嘴巴往她的衣袖里拱。 寻到她手上戴的乌金手环,竟如小儿般用头反复蹭摩。 穆寻惊讶地看着手环。 此时圣狼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如小狗般温顺地伏在她跟前。 穆寻拿过鲜肉喂它,它温顺地衔过,生怕弄伤了她。 吃完肉之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殿内死寂。 宝霞的脸色瞬间惨白! 殿内哗然! 就在此时,钦文杰匆匆赶到。 看到穆寻正喂食一头白狼。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他眼眶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穆寻看到了他,面色苍白,眼底浮着一层破碎的湿意。 这又演上了? 又来在“关键时刻”英雄救美了? 又恰好迟来一步? 没想到重活一世,还是这个路子。 第9章 立威 狼也喂了。 礼也毕了。 穆寻缓缓走到高阶之上,连正眼都懒得给,只斜瞥一眼宝霞。 宝霞身姿娇小,被她的气场震慑得退了几步。 "好一个燕朔!" 她冷笑一声, "本宫奉北靖皇帝圣旨和亲,代表的是北靖的威严。这就是燕朔的礼数?" 这个圣狼之礼,是宝霞连夜谋划的妙计。 钦文泰也并未反对。 刚好借着宝霞的计谋再探探这位北靖公主。 若是她态度强硬,大可将此事归咎于后宫争斗。 反正与他无关。 “燕朔是怎么约束后宫的?一个王妃竟在这里指手画脚?” 穆寻举起一枚刻有“北靖”字样的金牌,朗声道: “我乃北靖公主,奉北靖皇帝之旨,理顺六宫。” "从今日起," 她提高声调, "这后宫,行北靖的规矩。" 钦文杰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她,眼底翻涌着惊讶。 宝霞脸上笑意凝固。 穆寻回头看了一眼钦文泰。 “大王,本宫定会替您好好管教后宫。” 钦文泰盯着那金牌,想起昨日那番谈话。 他后背已渗出冷汗。 看来这和亲一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的话,也只能信三成。 说不准,北靖皇帝根本没有派人刺杀她。 不然她怎么还有御赐金牌? 为保自己的地位,这尊神仙,他还是先好好供着。 日后再让潜在北靖的暗探查清真相。 幸好今日之事可以甩锅到宝霞头上。 穆寻看起来并没有要责怪他,给了台阶自然要下。 "公主既已成为我燕朔王后,这后宫诸事......自然该由王后定夺。" "本宫乃北靖公主。" 她下巴微抬,神色倨傲。 "虽为王后,但以后还是称我公主更为妥帖。" 殿内老臣慌忙进言: "公主既已和亲。就该改称王后了..." "和亲是为两国邦交," 她冷眼扫过, "不可抹去本宫身份。记住,本宫在此,代表的是北靖。" 钦文泰想快点平息此事。 "公主...喜欢便好,就按公主的意思,以后便称公主。" "什么?大王,您未免也太纵容她了!" 宝霞猛地站起身,刚想发作。 "王妃妹妹。" 忽然一声轻唤。 循声望去,是云夫人。 她盈盈一笑。 "公主如今是燕朔王后,是这后宫之主,咱们后宫妃嫔自然要听从她。" 她话说得温婉,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诮。 宝霞被“后宫之主”气得一张娇艳的脸涨得通红。 云夫人又打圆场,对穆寻说道。 "公主别见怪,王妃妹妹性子急了些.....” 说罢,她好言劝说,终于将宝霞劝住。 闹剧总算落下帷幕。 钦文泰刚想喘一口气,穆寻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大王,我住哪里?” 钦文泰看了一眼宝霞, “王妃已经安排好了。” 宝霞冷冷甩出一句。 “霜锦宫。” 霜锦宫,是燕朔王宫内最北侧的偏殿。 穆寻记得,上一世回来之后,就住在这个偏殿。 陈旧破败,山石嶙峋,说是冷宫也不为过。 当时的穆寻因认为自己做出那等丑事,再无颜面对人。 想到住在那偏远之地也好,不必与人来往…… 这一世,可不能住那么晦气的地方了。 “大王,我要住揽月宫。” 她很清楚,揽月宫是宝霞住的地方。 宝霞大惊失色,没想到她敢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钦文泰有些为难, “若是公主不喜欢霜锦宫,孤特地给你安排……栖鸾宫,可好?” 栖鸾宫是前王后兰贞的寝宫,如今她已经迁出。 "不好!“ 穆寻马上回绝。 她竟然如此不顾燕朔王的颜面? 众人面面相觑。 连燕朔王都愣了愣。 “燕朔的王后,于情于理,都该住最好的宫殿。” 穆寻扫视一圈, “揽月宫,现在谁住那里?” 云夫人连忙回道。 “公主,是王妃妹妹住那里呢。” “王妃?” 穆寻一脸怀疑看着宝霞。 “你又不是后宫妃嫔。你自己没家吗?为什么住那里?” 宝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 “我平日要帮大王协理六宫事务,就长住宫里。” “是这样啊……那真是辛苦你了呢。” 宝霞听到这话,以为她明白了,又趾高气昂起来。 “可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歇着了。” “什么?” 还没来得及反驳,穆寻手一挥。 “给你半日时间,把揽月宫腾出来,本宫今晚就要住进去。” 殿内一片骚动。 这北靖公主还真是厉害。 她想必还不知道,宝霞在这里的地位。 竟然跟她抢宫殿? 宝霞一脸委屈地看向钦文泰。 “大王……” 钦文泰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便好言劝说。 “公主啊,王妃一直住在揽月宫,你这……忽然让她搬走,不太好吧?” 穆寻两手一摊,甚是不解。 “哪里不好了?本宫来了,她乐得清闲。” 她勾了下嘴角。 “大王怎能让王妃妹妹这么劳累呢,应该多体谅一下她,让她回去好好照料王爷才是呢。” 说到王爷,钦文泰有些不自在了。 他仔细观察了穆寻的脸。 "大王这般推三阻四......" 穆寻已经不耐烦了, “是不把北靖放在眼里吗?” 钦文泰听到北靖二字,心又开始抖起来。 不管后面如何,起码现下他还要仰仗着穆寻帮他稳住局面。 先把和北靖的联盟给坐实了再说。 若是得罪了这位姑奶奶,这日子也没法过。 他不像他的祖上善战、好战。 他只想过点安稳日子。 在这后宫,抱着香软美人,饮酒作乐。 “大王,她太放肆了,不把您放在眼里!应当重罚!” 宝霞在一旁火上浇油。 燕朔王不想再惹事,难得对她严厉起来。 “她是王后,当然是六宫之主,以后你就听她的吧。就这样,不许多言。” 宝霞虽然不服气,可看燕朔王的态度,也不敢再啰嗦。 这婚礼总算是结束了。 宝霞也在穆寻的督促下,骂骂咧咧仓促搬离。 待一切收拾妥当,穆寻入住揽月宫,已是更深夜重。 穆寻刚要沐浴安寝,钦文泰摇摇晃晃进来了。 “你来做什么?” 他一脸错愕。 “这……不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借着酒意,一把攥住穆寻的手腕,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 "放手。" 穆寻陡然甩开他。 "大王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不过是场交易。" 钦文泰醉眼朦胧,还要再凑近,却见寒光一闪。 "再往前半步," 穆寻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上的匕首。 "我的匕首可不长眼。" 钦文泰吓得酒醒了大半。 "你......你竟敢在宫里带刀?" 穆寻脸色阴沉。 "这是本宫的玩具,好了,本宫要安寝了,你走吧。” 钦文泰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只得悻悻离去。 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 新王后竟然在新婚夜把燕朔王赶走? 真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这北靖公主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更令人胆寒的是,她徒手撕了尹震将军一条手臂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这位手段狠辣的北靖公主,短短两日便让整个燕朔为之战栗。 第10章 上门讨打 揽月宫。 穆寻睡了一个好觉。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却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了。 宝霞素日里何等威风,昨日却颜面尽失。 穆寻那番操作,让她气了一夜未眠。 本以为她如那些北靖贵女般柔弱可欺,没想到竟然如此骄横狠辣。 若不能趁早扳倒她,日后恐无立足之地。 宝霞心知不能坐以待毙,带了一帮人趾高气扬地来到揽月宫。 今日必定要为昨夜的屈辱讨回公道。 宝霞看着紧闭的宫门,红唇勾起一抹冷笑: "去,把门砸开。" "砰!" 殿门被蛮力推开,宝霞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穆寻又躺了半刻,这才懒懒地出来会面。 "哟,公主倒是贪睡。" 宝霞声音刻意扬高, "这都日上三竿了,还赖着不起?昨夜,也不需要你伺候大王呀?" 她故意咬重最后几个字,身后的宫婢们掩唇低笑。 燕朔王没有留宿揽月宫,肯定是她惹怒君王。 她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看来北靖公主不懂规矩,不知道各位妹妹今早要来拜见吗?” “规矩?” 穆寻头也不抬。 “说到规矩,我是王后,你见到我了不下跪不行礼,是谁不懂规矩呢?” “你!” 宝霞气得指着她骂,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穆寻认真点点头。 “知道啊,你是王妃,是燕朔王的弟媳~~”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 “说起来你也是我的晚辈,所以从哪方面来说,你都要向我行礼。” 宝霞破口大骂。 “你什么东西!就一个和亲公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就是个臭当兵的,在男人堆里混了好几年,谁知道干过什么腌臜事,被塞过来和亲才赐了个公主的虚名……” 话音未落,她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 穆寻特地运了气,加了力度。 打得宝霞晕头转向,金星直冒,半晌才反应过来。 “穆寻,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从来没有人敢打过我!” 穆寻笑道。 “现在不就有了?” “你这个疯婆子!来人啊!给我打!” 宝霞跟别的妃嫔不一样,她的侍从不仅有宫女太监,还有一些从禁军里挑选的侍卫。 这是燕朔王给她的特权。 她打听到穆寻有些功夫在身上,所以今日特地带了一队侍卫过来。 打算用武力把她制服。 一声令下,侍卫们都冲上来。 什么主子就有什么狗。 这些侍卫竟然直接伸手探向她的胸和腰,想扯开她的衣裳。 穆寻伸腿就将冲在前面的侍卫踹到了角落里。 然后双手如铁钳般扣住另外两名侍卫的手腕,骤然发力一拧。 "咔嚓!" 骨裂的声音清脆骇人。 两侍卫瞬间惨叫着跪倒在地,手臂软绵绵地垂落。 剩下的侍卫们被震慑到了,脚步有些迟疑。 穆寻只要动了手就会上头。 她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勾勾手指头。 “过来啊。” 侍卫们竟往后退。 宝霞气得大喊,“都给我上!” 穆寻扫了几眼剩下的侍卫。 为首的,正是当年那个时常欺辱她的人。 她一个箭步往前,一个过肩摔将那人狠狠掼在地上。 青石地砖瞬间龟裂,又几声咔嚓脆响伴着凄厉哀嚎。 那侍卫瘫软在地,铠甲缝隙间汩汩漫出鲜血。 穆寻手上沾了血,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扔到侍卫身上。 剩下的侍卫见到此情此景,脱门而逃。 穆寻指着瑟瑟发抖的宫人, “你们,帮我打扫好再走。” 宝霞吓得面色如土,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 如今没了护卫,嚣张气焰全部消散无踪。 “你…… 你竟然敢在宫里如此放肆!” 她仪态尽失,但已然明白,穆寻不好惹。 可眼下那么多嫔妃下人看着,她下不来台。 只能苍白无力地小声咒骂。 “王后娘娘,误会,都是误会一场,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心上呢。” 穆寻淡淡抬眸,原来又是云夫人。 她可不是什么好鸟。 云夫人是燕朔王最宠爱的妃嫔。 素来以温和善良待人。 上一世,穆寻也曾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娇娇弱弱一朵小白花,结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美人花。 穆寻摇摇头,这还不如宝霞呢。 宝霞起码明刀明枪。 云夫人这样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咬你一口。 “王妃妹妹,你看,这,可别误了时辰呢。” 云夫人眼波流转, "王妃妹妹,你瞧我这记性!方才大王宫里来人传话,说新贡的茶到了,特意嘱咐要妹妹去尝尝呢。" 她边说边亲热地挽住宝霞的手臂,指尖却暗中发力,不容拒绝地将人往殿外带。 "别耽搁了,大王等着你呢......" 宝霞得了台阶,气冲冲走了。 穆寻听得出来她的用意。 无非是想让她得知大王对这个弟媳的宠爱,令她心生妒意。 她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云夫人眸光微闪,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招呼一众妃嫔给穆寻行礼。 穆寻也不推辞,端坐上位,受了她们的礼。 容贵人,万昭仪, 珍嫔…… 穆寻一个个对号入座,没有一个好人。 行完礼之后,妃嫔们正欲起身。 “谁让你们起来了?” 穆寻眉毛一挑。 妃嫔们心里一惊,又跪了下去。 云夫人陪着笑, “王后,您看,这礼也行完了。” “云夫人,” 穆寻声音洪亮,吓得她抖了一下。 “我昨日不是说过了吗?叫我公主。” “是,妾失言了。” 云夫人恭顺得令她生了一股无名火。 “本宫尚未开口,你就替本宫做主了??” “妾不敢,只是见姐妹们跪得辛苦。” “就行个礼,就辛苦了?看来这燕朔后宫,确实没什么规矩。” 规矩,规矩,天天把规矩挂在嘴边。 这么喜欢规矩。 那就好好给你们立个规矩。 “公主殿下,您误会了……” 云夫人仍不消停。 “殿下,您别生王妃的气了,她也是因为心疼兰贞姐姐,才对您出言不逊。” “哦。” 穆寻一句“哦”,将云夫人小心斟酌话语逼得哽在喉中。 第11章 兰贞中毒 兰贞夫人,是燕朔前王后,也是前玄安国公主。 上一世,穆寻来了之后,兰贞被迫迁往最西边的蘅芜苑。 穆寻从未见过她,只听说此人从前就郁郁寡欢。 后来竟然得了癔症,整日疯疯癫癫不谙人事。 再后来,好像是因为一桩什么事被赐死了。 反正是个悲剧人物。 但她没有害过穆寻。 “瞧我这死嘴,尽会说错话。” 云夫人故作说漏了嘴,用帕子捂住嘴。 穆寻仍然没搭理她。 云夫人没法从她脸上瞧出一丝情绪。 “公主,您放心,她住在蘅芜苑,一定不会来打扰您的。” 穆寻淡淡道。 “她住哪里,跟我有何关系?” 云夫人连忙解释。 “公主大度,是妾小心眼了。” 穆寻懒得理她,自顾自饮起茶来。 云夫人转而轻声叹息,仿佛无意地说道。 “大王不忍她受苦,命人每日送去暖炉香汤,也算旧情未忘……” 她说着看了穆寻一眼,压低声音。 “公主殿下如今位居主宫,前王后旧宠未尽,妾担忧…” 这话不咸不淡,但满是挑拨之意。 云夫人想借刀杀人的心都溢了出来。 明明自己恨兰贞恨得紧。 偏偏要在她面前扮好人。 穆寻眼底泛起冷意,起身走至她面前,高声问: “云夫人,是希望我去收拾那个旧人?” 云夫人面色一变,立即躬身。 “妾不敢,只是担忧……” 穆寻盯着她,淡淡道: “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云夫人,你的主意别打到我头上。” 云夫人眼底的算计还未来得及收起。 脸顿时僵住,嘴唇张了张,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眼尾微微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哽咽道。 "公主这话......可真是冤枉妾了......"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穆寻不想听她再废话,直接下逐客令。 云夫人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只得悻悻离去。 妃嫔们哪里受过这种苦,跪得太久了,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被宫人们扶着站起来,膝盖都要跪碎了。 被扶起时双腿打颤,几乎站立不住, 最后都顾不得体面,狼狈不堪连滚带爬逃走了。 自从那日闹腾之后,倒是消停了好几日。 再也没人来闹事。 "公主,戌时了。" 揽月宫的宫女菡儿捧着暖炉进来。 “你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菡儿有些迟疑。 “没听到吗?我让你下去。” 菡儿应声退下。 偌大的内殿只剩下她一人。 夜色如水。 一道修长的黑影无声无息地闪入房中,落地无声。 凛冽的寒意骤然侵染室内。 穆寻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还没有合眼。 男子刚要往她脸上凑,被她反手摔到了床上。 她一只脚押着他的腿,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 他倒也不反抗,双手做投降状陷入了柔软的被褥里。 嬉皮笑脸,却还不忘压低声音, “你的床还挺软的。” 借着窗外的青色月光,近距离看他。 五官俊朗,目若星辰,微扬的唇角带着狡黠的笑。 “容骞??” 穆寻稍一愣神,被他的手用力一拥,跌入他的怀里。 两人相距不过方寸。 “你的手,放哪里呢?” 容骞笑嘻嘻地问。 穆寻才发现自己一只手攀在他坚如岩石的胸腹。 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坐起来整理被弄乱的衣服。 “你来做什么?” 容骞并未起身,在床上躺得甚是舒服。 “我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不劳你挂心。” “是嘛,我看你好像杀得挺过瘾的。不过嘛,你虽然挺能打的 ……”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 “对付后宫那些妇人,你还差了点火候,” 穆寻拿起瓶子, “这是何物?” 穆寻打开瓶子,倒出几粒猩红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她眸光一凝,取出枕下银针轻轻刮下些许粉末。 针尖立刻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 赤髓丹。" 她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这是……北靖的毒药?" 她将药丸碾碎在掌心, "这才消停几日,这些人又要动手了。" 容骞立马坐了起来。 "原来你知道啊,怎么样,要不要我去..." "不必。只需等她们自己送上门。" 穆寻将药瓶塞回给他。 “你走吧。” 容骞可不高兴了,“用完就扔啊!” 穆寻将他踹下床,准备休息。 忽然想到了什么,把他叫住。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穆寻嫌弃地用手抵住他凑上来的嘴。 “你去帮我办件事。” 次日清晨。 穆寻正在用早膳,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菡儿慌张跑来:"公主,兰贞夫人昨日夜里突发急症,太医都赶去了!" 兰贞迁往蘅芜苑之后,就深居简出。 可昨夜,她忽然发狂似地浑身痉挛,嘴唇发黑,双目翻白。 天亮后,流言便传遍皇宫。 “兰贞夫人昨夜毒发,生死未卜。” “太医验过了,说是中了毒。” “前几日揽月宫那位听说了前王后还没被废,当时就变了脸。” “她已经不是王后了,为何还对她下毒?” “是了是了,那个北靖来的罗刹甚是可怕,尹震将军都被她砍了手脚。” 穆寻听着菡儿的禀报,面无表情。 说话间,内侍来传旨,燕朔王请穆寻去蘅芜苑。 穆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来了。" 当穆寻来到蘅芜苑时,殿内已跪满了太医。 向来清冷肃静的蘅芜苑,今日却挤得水泄不通,人声杂沓。 后宫妃嫔一应俱全,都等着看好戏。 连前玄安国的几位宗亲也来了。 远远就听到宝霞的声音。 “大王,此事一定要严查!燕朔何曾出过下毒这么可怕的事?” 穆寻走进内殿,抬眼扫了一圈。 钦文泰脸色阴沉坐在主位。 云夫人面容温和坐在一旁,手中团扇轻摇。 兰贞无力地倚靠在床榻上。 眼神游离,像是还未完全清醒。 宝霞见到穆寻进来,马上向兰贞使了个眼色。 可兰贞还处于离魂状态,一动不动。 宝霞只得率先发难。 她站起来指着穆寻骂道。 “你还有脸来?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第12章 本宫又不会治病,找太医啊! 穆寻抱着双臂,眉梢微挑,如同看傻子一般。 “那我走?” “你别走!你这个歹毒妇人,害了人还想走!” 宝霞急了,冲过来拉着她。 穆寻侧身一让,她收势不及,竟被自己的裙摆绊住。 "啊!" 宝霞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满头珠钗掉了一地。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宝霞瘫在地上哀嚎。 “还不快扶王妃起来!” 钦文泰满脸心疼。 “你这个毒妇,竟然推我。” 宫女把她搀扶起来,她一把甩开。 云夫人假惺惺地上前搀扶:"妹妹消消气..." 宝霞哭得梨花带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下毒了。 一时间,屋内乱作一团。 穆寻耐性全无,冷言道。 “有什么事快说。” 云夫人叹了口气,走过来用扇子挡住嘴,低声道。 “太医验过,兰贞夫人她……中了北靖的赤髓毒。” 穆寻眉毛一挑, “中毒了让太医治啊,本宫又不会治病。” “是你!是你下的毒!” 宝霞指着她大喊道。 “我?我怎么不知道?” 穆寻一脸疑惑。 “你是北靖来的,不是你还有谁?” “北靖那么多毒药,谁中毒了都算我的头上?” 宝霞看着一声不吭的兰贞,气得抓着她摇了好几下。 “你可快说话呀!是谁害的你!” 兰贞终于清醒过来,看了几眼穆寻,又看了一眼宝霞。 “是公主……昨日给我送来梅花糕……” “然后呢?” 宝霞逼问, “你别怕,照直说,大王会替你做主!” 兰贞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 “然后,然后她逼我吃下去,我不吃,她就打我……” “好一个毒妇!竟敢如此对待燕朔妃嫔!” 宝霞朝着众人为兰贞伸冤。 “大家都听到了,看到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毒死她!” “梅花糕?我?” 穆寻看向身边的菡儿, “我梦游了?我什么时候送过梅花糕?有这个我还不留给自己吃?” 宝霞又去逼问兰贞, “你说,是不是这个北靖人给你送的毒糕点?” 兰贞怯怯地看了一眼宝霞,低声道。 “是……是公主送来的……” 宝霞又跑过来,指着穆寻厉声道: “兰贞已经指认你了!就是你!是你害的她!证据确凿还想抵赖!” “你说是我赐的糕点。可我何时来过?” 穆寻缓步走近床榻。 “兰贞夫人是吧?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见你,你见过我吗?” 兰贞浑身一颤,不敢看她。 “那你说说我见你的时候是何打扮?说了什么话?还赏了什么其他东西?” 兰贞低着头,眼神闪躲,咬唇不语。 宝霞冷笑一声。 “你还想抵赖?你的宫女已经把你供出来了。” 穆寻偏着头, “宫女?谁?” 这时,一旁的菡儿颤声道: “是,是奴婢随公主把糕点送到蘅芜苑的……” 殿内哗然。 “哈哈哈哈……” 穆寻大笑起来,笑得菡儿不寒而栗。 “你别忘了,本宫可是空手来的。你从哪拿的糕点?” 涵儿一口咬定就是从揽月宫的嫁妆里拿的。 “公主所带嫁妆的确不多,可的的确确带了梅花糕。” 穆寻转眸看向钦文泰。 “本宫那十几车嫁妆去哪里了,大王不知道吗?” 钦文泰脸色铁青,一时语塞。 他可不想被人知道那晚的事。 他忘了叮嘱后宫妃嫔,千万不要招惹这尊大佛。 如今不小心被宝霞拉过来,走也走不掉。 看着几个女人针锋相对,他的头被吵得嗡嗡响。 “先让太医好好治疗兰贞,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正想遁走,被宝霞一把拉住。 “大王,这事您可不能纵容她啊!” “奴婢也亲眼所见!” 蘅芜苑中的宫女全部扑通跪下。 “公主带了菡儿进来,让兰贞夫人吃她带来的糕点。夫人不想吃便婉拒了。公主怒骂,逼着她吃……” 云夫人也轻叹一声,摇头劝道, “大王念昔日之情,允前王后暂居蘅芜苑,她也安分守己。却不想竟遭此横祸……唉……大家都是姐妹,何苦要为难她呢。” 这话提醒了宝霞,她瞪着穆寻。 “兰贞都被逼走了,你还容不下她?非要把她逼死吗?” “本宫为何要害一个无权无宠的旧人?” 穆寻并未理会宝霞,只盯着兰贞。 “兰贞夫人,您到底为何要诬陷本宫?” 兰贞眼神微颤,不敢作答。。 宝霞见她并不申辩,凑到她耳朵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兰贞忽然跟疯了一样,弓着身连连磕头。 “求公主放过我吧,我不会跟你争宠的,我已经不是王后了,您就是这宫里唯一的王后,求求您……” 宝霞这下闹得更欢了,先是指着穆寻怒骂,而后又跑去拽着钦文杰让他主持公道。 云夫人则拿着帕子伤心啜泣。 穆寻很想问问她,到底在哭什么? “够了。” 一道声音打断这团乱麻。 众人齐齐回头,见钦文杰疾步走入,神情冷峻。 他拱手行礼, “启禀大王,我刚查过禁军各处和蘅芜苑的记录,公主从未来过蘅芜苑,倒是她宫里的菡儿,昨日确实来过此处。” 他目光犀利地看向那跪着的菡儿, “你是受何人指使?为何栽赃陷害公主 ?” 菡儿吓得没了魂。 没人说过会查宫门记录。 她只能死咬着不承认。 “奴婢冤枉……奴婢确实是和公主一起来的,也许是守卫看错了……” 钦文杰哼了一声, “你在质疑禁军吗?” 菡儿不知如何回答,悄悄看向宝霞。 宝霞脸色铁青。 按照以前的做法,根本就不会有人追究。 穆寻初来乍到,无依无靠,还得罪了将军,谁会帮她? 钦文杰为何偏帮外人? 穆寻眼底并无半分波澜。 “此宫女陷害主子,按律当斩。” 菡儿吓得瘫到地上,连忙抱着穆寻的腿, “公主,救救我,我是帮您做事呀。” 穆寻一脚把她踹开。 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眼神锐利。 "本宫若真要下毒,岂会蠢到让自己的宫女去送药?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毒是本宫下的?" 她对钦文泰挑了挑眉, “大王应该很清楚,本宫向来敢作敢当,若是本宫做的,断不会否认,比如,废了尹将军一条胳膊,本宫就没否认。” 她指着地上的菡儿, “但本宫从未指使过菡儿去送什么糕点给兰贞!” 钦文泰点头如捣蒜, “公主说的有道理,都是这个刁奴作怪,拉出去,杖毙。” 他只想让这场闹剧快些过去。 菡儿吓得大喊大叫起来,她转向云夫人, “夫人救救我。” 穆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云夫人面色微变,连扇了菡儿几巴掌, “刁奴,竟敢谋害主子,来人,快将她拖下去。” 她身边的两个嬷嬷连忙将她拖走。 宝霞却不依不饶。 “大王,既然那宫女是公主的人,怎么会跟她没关系?肯定是她指使的!” 第13章 莫非,你俩是同谋? 云夫人走向兰贞, “夫人,既然公主未曾进入过您的寝宫,您为何要诬陷她?” 兰贞闻言,瘦削的肩膀猛地瑟缩了一下。 "我...我没有..."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眼神飘忽不定。 突然,她的目光扫过宝霞。 宝霞见状,眼中寒光一闪,悄悄摸了摸脖子。 兰贞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我...我记不清了..." 兰贞突然崩溃般伏床痛哭, "求求你们...别问了...是...是我记错了,我没见过公主..." 众人窃窃私语。 云夫人立刻揪住不放。 “兰贞夫人方才所言前后矛盾,分明是诬陷公主!此事绝不能就此作罢!” 宝霞嗤笑一声:“哟,云夫人,你忽然替她说话,莫非,你俩是同谋?" 云夫人额角渗出细汗,声音陡然拔高, "王妃妹妹休要胡说,此事与我毫无干系,我只是觉得公主冤枉……" “好了好了。” 钦文泰烦躁挥手,语气有些不耐烦: “既然是宫女作怪,处死她便是了,此事就此算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宝霞一脸不满, “大王,怎么能算了呢!她明明……” 钦文泰再也忍不住了, “你消停点吧,给我回宫去。” 这场闹剧,暂且落幕。 从蘅芜苑出来之后,穆寻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知道,此事还未了结。 “公主殿下。” 她侧头,钦文杰侯在路边,正冲着她笑。 那张脸不染纤尘,唇色温润,目光干净透明 “你要做什么?”她语气不善。 钦文杰走近,抬眸看她。 “我来帮你。” 又想诱我上钩?她心里冷笑。 我可不上当了。 “我不需要。” 钦文杰眼中泛起点笑意。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穆寻懒得理他,转身离去。 他笑着拉住她的手。 “你就跟我走一趟嘛,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他笑起来时,眼睛亮晶晶,像和煦的春日。 穆寻竟有些气恼,他又在蛊惑她? 他上一世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俘虏了她的心! 她心中冷哼,收回手。 “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 钦文杰带她躲开人群,走到一处废弃的宫殿。 这里宫墙斑驳,院中杂草蔓生。 殿中黑暗昏沉。 钦文杰点起了灯。 穆寻隐约看到,一口大铁笼立在石台上。 笼中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凑近一看,约莫十来岁的女童。 女童察觉声响,惊恐地缩进角落。 钦文杰轻声道:“别怕,是我。” 他把锁砸开,轻轻将女童放出来。 女童看到他,嚎啕大哭起来。 “小叔叔……” “你是……”穆寻眉头猛然皱起。 这女童,有些面熟。 “是兰贞夫人的女儿,小郡主桂月。” 钦文杰低声说, “是王妃把她关在这里。” 穆寻心头一震。 她终于明白,兰贞为何会诬陷她。 原来孩子在别人手上? 钦文杰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包软糕,递给桂月。 桂月迟疑着没敢动手,看了看钦文杰,又看了看穆寻。 “吃吧,没事的。” 钦文杰摸了摸桂月的头。 桂月终于放下心,狼吞虎咽起来。 “这下你都明白了吧?” 钦文杰回望她,眸光清澈。 “放心吧,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穆寻眯着眼睛,摇摇头。 “不,我要自己动手。” 钦文杰歪着头,思考半刻。 “也行,你想怎么做?” 她侧首望向他:“把兰贞带来,悄悄的。” 钦文杰点头:“我来安排。” 半个时辰之后,兰贞披着斗篷来了。 她看到坐在铁笼边上的桂月,还有冷脸的穆寻。 整个人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下,向穆寻重重叩首。 “公主殿下,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穆寻皱着眉头。 “你怎么还在瞎说八道?你先起来,详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兰贞无力地半伏在地上,声泪俱下。 “那日,你宫里的菡儿过来给我送上梅花糕,我吃了半块便中毒了。” 兰贞摸着桂月的头,心有余悸, “幸亏那会桂月在午睡,还没来得及吃……” “然后呢?” 兰贞中毒之后,宫里嬷嬷便去叫太医。 宝霞得知消息,就赶来了解情况。 听说兰贞吃了菡儿送来的梅花糕中毒,她兴奋不已。 她吩咐兰贞,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穆寻亲自逼她吃的。 可兰贞并未见过穆寻,她不想撒谎,也不想闹大,只希望息事宁人。 宝霞哪里肯答应,逼了她许久,最终把桂月抓走。 威胁兰贞,若不照她说的做,就…… “妾对不住公主殿下,可妾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为了保住桂月,只能撒谎……” 兰贞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公主殿下,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会跟您争宠的,求您放桂月一条生路,我这条贱命您随意处置。” 穆寻看到她这样很是心烦,直接把她拽起来。 “贱命?废人?我最讨厌这种话。” 她将兰贞扶到墙边坐下, “你听好了,我从未在意过什么王后,什么恩宠,我也不在意什么前王后,什么王妃,” 她掏出帕子,小心拭擦着兰贞额头上的血迹。 “我从未给你下过毒,菡儿的事情,我也是那日才知道。你明白吗?” 兰贞一脸震惊。 “这么说,是王妃……?” 穆寻未置可否。 说话间,她瞥到桂月眼神迷离,下意识伸手,发现这娃浑身发烫。 “快,带她回宫,传太医。许是在这寒宫里冻着了。” 穆寻抱起她准备往外走。 兰贞却拦着她, “她……不能回蘅芜苑……” “什么?” 兰贞跪到地上,泣不成声。 “王妃诬陷您不成,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发现桂月又回去了,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说的什么话……” 穆寻刚想骂人,仔细一想,也不是没道理。 穆寻很清楚,兰贞为什么不去告发宝霞。 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没人会相信。 在这宫里,白的会说成黑的。 只要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 自己应该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人。 她叹了口气,对钦文杰说。 “你带她回你宫里暂避一下。” 钦文杰点点头。 兰贞又想跪下感激,被她又一次拽起。 “你呀你,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穆寻从废宫出来,心绪不宁,独自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着。 以前她深居宫中,对周围都不太熟悉。 行至一处湖畔,觉得眼前景致似曾相识。 忽然,看到一个宫女蹲在地上小声啜泣。 穆寻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那宫女竟然纵身跳入湖中。 未及细想马上脱下斗篷,扎进冰冷湖水中。 她咬紧牙关,在水下摸索。 终于在昏暗水波中抓住那宫女的衣襟,用力一扯。 终于将那宫女拉出水面,拖到岸边。 湖水顺着她们的发丝与裙角淌了一地。 天气严寒,穆寻的衣衫全被浸湿,冷得发抖。 那宫女趴在岸边剧烈咳嗽,发髻散乱,狼狈至极。 穆寻气得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多少人想活着都没办法,你好端端的竟然寻死!” 那宫女怔怔地看着她,喉间滚动几下,终于哽咽出声。 “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第14章 你以为她会放过你? “你是谁,为何寻死?” “我是芮彤,是云夫人宫里的人……” 芮彤? 穆寻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确实来过这个地方。 也曾远远望见此人。 只是那时她心灰意冷,步履匆匆,并未在意。 没过几日便听闻,云夫人宫中有个叫芮彤的宫女投湖自尽。 原来上一世,两人擦肩而过…… 穆寻想到这里, 心头蓦地一软。 “你为何想不开?” “奴婢……是因为,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了。” 她撩开贴在身上的袖子,手臂上都是新旧的疤痕,触目惊心。 “云夫人,她还……剥掉奴婢的衣服……让奴婢就这样在雪地里跪着……” 云夫人? 知道她不是什么好鸟,不知道这么坏啊? “她要把奴婢赐给内侍……我……我也不活了……” 穆寻听得直皱眉头, “那也不要寻死啊,” “可奴婢除了死,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就不会告发她吗?” “告发?谁会在意呢,奴婢的命贱如泥。而且,谁也不会相信我的话,她可是贤名在外的云夫人……” 穆寻脑子里浮现出云夫人那个装腔作势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 “跟我走。” 芮彤眼圈一红, “这位贵人,求求您不要送我回云夫人那里好吗?我回去比死还惨。” “不会送你回去的。你放心。” 芮彤虽然不认识她,但觉得穆寻很可靠。 便乖乖地跟着她走。 穆寻凭着记忆,来到了钦文杰的泽苑。 这是燕朔王赐给他的一处独苑,静雅幽深。 泽苑西南角有一道月洞门,门扇斑驳,周围杂草蔓生。 钦文杰说过,只有她知道这道门。 她抬手轻轻一推,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门开了。 她有点惊讶。 潮湿的藤蔓爬满墙根。 她踏入那道幽深小径时,心绪莫名地沉了一下。 听闻西南角的动静,钦文杰快步走了出来。 一眼便看到穆寻一身狼狈,怀中还搀着个同样湿透的女子,惊愕不已。 “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我,是她。” 穆寻指了指身边的人,声音淡然。 钦文杰低头看了眼那宫女。 狼狈不堪,双目失神,显然是刚从鬼门关里捞回来的人。 “这不是云夫人宫里的芮彤吗?” “暂时让她住你这里吧,她被逼上绝路了。” 钦文杰垂眸一笑,并未拒绝。 穆寻换完衣服,发现钦文杰放置了几个炭盆,房里暖呼呼的。 芮彤也换了衣服,怯怯地立在一边,哆嗦着不敢动。 钦文杰端过一碗姜汤给穆寻。 “公主,喝个姜汤,小心风寒。” “您是公主? ” 芮彤睁大眼睛,惊讶不已。 “不知贵人竟是公主,方才……” 穆寻将她拉到火堆旁,把姜汤塞到她手里,“喝。” 她看了看穆寻,又看了看钦文杰。 穆寻只得又按着她喝了姜汤。 一碗姜汤喝得芮彤如梗在刺。 自打她记事以来,从未有人这般真心待她。 “你刚才跟我说,云夫人经常打骂你?” 芮彤点点头。 “打骂已经是最轻的……上回一个宫女沏的茶稍凉了些,被罚跪了一夜,冻死在廊下……” “公主殿下。” 她像是下了决心,哗地一声扑倒在她膝前。 “云夫人……是她陷害您的,那个梅花糕是她让菡儿送去的……” “也是她让人去告诉王妃,兰贞夫人中毒了。她还命人四处放话,说您痛恨兰贞夫人,扬言要杀了她……” 那宝霞为什么又掺和到这里面来了? 难道两人合谋? 芮彤摇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我听着,王妃应该不晓得是云夫人指使菡儿下毒。” 穆寻唇角微抿,又将来龙去脉细细想了一遍。 云夫人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是她让菡儿以穆寻的名义给兰贞送有毒的梅花糕,在兰贞中毒后通知宝霞。 宝霞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便去找兰贞,企图坐实穆寻下毒的罪名。 兰贞虽然不确定是不是穆寻指使菡儿,可她也不愿撒谎。 宝霞便抓了桂月,威胁兰贞构陷穆寻。 云夫人认为,穆寻被诬陷,肯定会对宝霞和兰贞不满。以她的性子,必定会杀了她俩。 若是燕朔王非要保住宝霞,那么至少也能除掉一个兰贞夫人。 此后,宝霞和穆寻的结怨就更深了,迟早有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反正无论如何,云夫人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穆寻冷哼一声, “云夫人真是好计谋!” “公主,奴婢愿指证云夫人!” 芮彤咬了咬唇,低声道。 穆寻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你不怕她?” 芮彤跪下,重重叩首。 “奴婢怕,可公主救了奴婢的命,奴婢愿意以命报答公主。” 穆寻看了一眼钦文杰, “看来,还要再见一见兰贞。” 穆寻将云夫人的谋算和盘托出,兰贞惊出一身冷汗。 “云夫人?竟然是她?她竟……连我也……” “你以为她会放过你?” 穆寻语气冷了几分, “可我对她没有威胁……” “虽然你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可顺手的事,何乐不为?还有,你女儿也不能幸免。” 兰贞瞪大眼, “桂月,不是被王妃抓走的吗?” “可若是王妃和你东窗事发。你以为,桂月还能活吗?” 兰贞看着心里一阵后怕。 她已经不争不抢,装疯卖傻躲到这蘅芜苑里,为何不能给她们一条活路? 泪眼朦胧间,忽然看到趴在窗口的桂月。 “你怎么在这?快回房去。” 穆寻倒是没有避讳,过去将桂月带了进来。 “兰贞,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女儿。” 兰贞叹着气。 “我实在不愿将她拉到这后宫之争,只想她平平安安过此一生。” “你以为,你不争就没事了?” 穆寻冷笑道。 “宝霞不会就此罢休。此刻,她恐怕已在密谋,如何利用你挑起事端,置我于死地。” 她摸着桂月的头发。 “你猜,是她先下手,还是云夫人先下手呢?” 兰贞垂眸沉默良久。 再抬头时,眼神变得清明坚定。 第15章 渔翁未得利 云岫宫。 云夫人丝帕绕指,笑靥如花。 “没想到这个宝霞,竟然这么狠心,把孩子关在那种地方。” 报信之人问:“夫人打算怎么做?” “那当然要把所有人都引过去,大王,所有妃嫔,还有,把兰贞那废物也叫过去吧,虽然她成不了什么事。” “是。” “等等。” 她想了想, “把北靖人也叫上,我要看她和宝霞争个你死我活。” 她的贴身宫女附和着笑, “夫人思虑周全。” 云夫人走到镜前,挑了一支金光璀璨的发簪。 “那个莽妇,武功不错,可惜没脑子。待会再稍一挑拨激怒她,让她杀了宝霞,我可就永无后患了。” 一想到今天可以解决三个心头大患,她心情出奇地好。 又往头上插了两支珠钗,左看右看,满意极了。 午后,人群一窝蜂涌向偏僻的废宫。 “大王!就在这里!” 云夫人好不容易才劝了钦文泰过来。 兰贞也接到消息,跌跌撞撞跑过来,着急大喊。 “我的孩子啊!” 门打开那刻,宫内潮湿的霉气飘了出来。 众人点着火把进去。 很快就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铁笼里的桂月。 满身是伤,衣服上血迹斑斑。 她惊恐地望着闯入的众人。 众人皆震惊。 这时候,宝霞也赶到了。 她想来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谁干的?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混乱中,穆寻微微偏头,与钦文杰对上视线。 他就站在人群里,静静看她。 那一眼仿佛穿越两世浮尘。 她忽然想起前世的雪夜。 她满身鲜血,站在宫阙断瓦之中,也是这样看着他。 他却无动于衷,那一刻,她恨他入骨。 这一世,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兰贞疯了似地拍着笼子。 侍卫一刀劈开了笼子的锁。 兰贞将伤痕累累的桂月扶出来,母女俩抱头痛哭。 云夫人蹲下来,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抚。 “桂月啊,是谁把你关到这里面来的?” 少女的声音清晰响亮。 “是王妃娘娘将我关在此处,她逼我母亲诬陷公主下毒……若不照做,便要杀了我……” 这句话一出,全场死寂。 宝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跳起来颤声喊道。 “胡说!她胡说!你们别被这贱坯子骗了!” 穆寻静静看着,一言未发,眼底却闪过一丝讶然。 云夫人已经得到消息,宝霞抓了桂月来威胁兰贞。 所以她到处搜寻桂月的下落。 穆寻便与兰贞、钦文杰商量,将孩子暂时放回废宫笼里。 再放出风声给云夫人。 云夫人自然会揪住宝霞不放。 穆寻觉得奇怪,宝霞只是把桂月关押至此,并未打骂她。 桂月身上的伤…… 宝霞死死盯着兰贞,脸色煞白, “她是我亲自安排人照看的,根本没碰过她,怎会受此凌虐?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话音刚落,她顿觉不对。 “我是说……我没有……” 云夫人就等着她露馅,哪里肯放过。 “王妃妹妹,原来真的是你囚禁了小郡主!你为了陷害公主,竟然残忍至此!” 宝霞咬牙切齿:“你血口喷人!我只是把她关起来,我根本没打过她……” 桂月挣扎着起来,指着她说。 “是你!就是你!把我关到这里,还对我用刑,逼我母亲屈服!” 桂月翻开衣袖,白皙的手臂皮开肉绽,伤口边缘还沾着砂砾,血肉模糊。 宝霞再也忍不住,怒喝。 “够了!你这个小贱坯子胡言乱语,我根本没碰过你!你娘儿俩都是贱坯子!就想害我是不是?!” 云夫人忽然收起笑容。 “大王,今日之事证据确凿,宝霞囚禁虐打小郡主,毒害兰贞夫人,构陷公主,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燕朔王脸色微变,眸中浮现一丝愠意。 云夫人来之前,也通知了玄安的几位宗亲。 虽然他们一直在燕朔小心行事,可见到小郡主遭此非人凌虐,顿觉欺人太甚,愤概不已。 “小郡主实在可怜,请大王彻查此案!给小郡主一个公道!” 钦文泰虽然不疼爱桂月,可那些伤口实在是触目惊心。 众目睽睽,没法搪塞过去。 他心里暗暗怪责宝霞做事不留余地,将他架起来烤,让他如何是好! 宝霞脸色煞白,极力否认。 蜷在角落的兰贞也开口了。 “是王妃!是她让我诬陷公主,不然就杀死桂月。我实在没办法了……对不起,公主……” 宝霞气得一把揪住兰贞的头发。 “你、你这贱人!你竟敢诬陷我?!” 兰贞惨叫一声。 宝霞失控地抬手就要抽她巴掌。 “够了。” 穆寻把将宝霞的手腕钳住。 然后将颤抖的兰贞拉到自己身后。 宝霞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盯着穆寻。 “哦?我知道了,原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设局陷害我,你早有预谋!” “我预谋?” 穆寻目光凛冽,逼得宝霞下意识后退一步。 云夫人优雅地站出来主持公道。 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王妃妹妹,我就要说句公道话了,公主初来乍到,怕是连蘅芜苑都不知道怎么去、连兰贞夫人、桂月都认不得,又怎能做得那么滴水不漏,还把小郡主绑到这废宫?你莫要诬陷她了,还是趁早向大王认错吧。” 穆寻心里冷笑,坏人都别人做了,她来当这个绝世大好人了。 钦文泰知道宝霞脾性,八成是她做的,可这次真的过分了。 若是平日,他随便找个借口就给掩盖了。 尤其是兰贞这种逆来顺受的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今日被那么多人撞个正着。 也不知道哪个好事的把她宗亲都喊来了,这下有些难办。 还有平日温顺的云夫人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这么不依不饶。 对了,还有穆寻这个毒罗刹更不好对付。 说来说去都怪宝霞,惹谁不好,偏偏惹她。 这下怎么收场? “宝霞,你可知错?” 可宝霞哪里肯屈服,毒又不是她下的,孩子也不是她打的。 她不过把这孩子关了几天,多大个事? 燕朔王竟然还不帮她,她更委屈了。 “我没错,都是她们诬陷我!大王,您可要帮妾查清真相啊!” 钦文泰拼命给她使眼色,奈何她根本领悟不了,继续吵吵嚷嚷要公道。 他不想得罪宗亲,更不敢得罪穆寻。 这宝霞,确实骄纵了些,让她吃点小苦头,以后也不会老是跟他耍小性子。 他只想快点平息此事。 如今之计,只能先让宝霞回家避避风头 。 “住嘴!” 钦文泰厉声呵斥了她。 宝霞吓了一跳。 “你先回宫里闭门思过,没有孤的允许,不许出门。” 云夫人没能除掉宝霞,心有不甘,可又不敢反驳。 她看向穆寻,期待着她会提出异议。 可穆寻一脸漠然,无动于衷。 第16章 别想让我当你的棋子 宝霞并没有受到惩罚,只是被勒令禁足。 每日在宫里骂人。 骂完穆寻恶毒,又骂兰贞蠢笨。 穆寻来到她宫里的时候,便听得里面霹雳吧啦脆响。 "啪!" 穆寻身形一闪,伸手接住一个飞来的杯盏。 “王妃,火气这么大呢?” 宝霞看到她,举着一只白玉碟的双手在空中突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你?你竟然来敢来?你来做什么?” 她勃然大怒。 “来人!都死了吗!贱人都进来了,竟然没人通传!” 穆寻翩然坐到椅子上, “王妃,消消气啊,我可是来帮你的。” 宝霞想了半天,将手中的碟子砸到了地上。 冲过来指着她, “你个毒妇,在这装什么好人?” 穆寻漫不经心地笑着, “王妃啊王妃,你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呢。” 宝霞一脸疑惑, “算计?谁算计我?” 她有点心虚,毕竟她绑了桂月。 “现在宫里没有其他人,我问你一句,是不是你给兰贞下毒?” 宝霞怒骂。 “你还好意思问我,明明是你下的毒。” “我说过了,我没下毒。我要是想除掉兰贞,我会直接上手,不需要这么麻烦。” 宝霞细细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何况现在只剩下她们二人,也没必要演戏。 “那到底是谁?” “你觉得呢?你和我,如今都因为此事不清不楚,谁最高兴呢?” 宝霞思索半天,恍然大悟。 “难道是兰贞那个贱坯子?自己给自己下毒,然后?” 穆寻用手扶着额头。 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上一世宝霞似乎还没那么蠢? “是云夫人。” “这、这不可能!” 宝霞根本不信。 云夫人一向胆子小,对她一直恭恭敬敬。 怎么有这个胆子害她? “你想想,你是怎么知道兰贞中毒的?” “又是谁发现了桂月?还有,为什么不马上把她救出来,而是叫了大王去?” 宝霞越想越不对劲,脑中电光火石。 “云夫人,这个贱人。竟然如此算计我……”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猎人,而是猎物。 菡儿,竟是云夫人的人? 宝霞正准备去牢里提取菡儿,被穆寻拦住。 “你觉得,云夫人还会让她活着吗?” 宝霞想起那日云夫人的举动,根本不让菡儿把话讲完。 此刻,恐怕菡儿已经遭遇不测。 她咬牙切齿:“这个云夫人!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穆寻绽出个甜煞人的笑。 “我这不是来帮你了么?” 云岫宫。 云夫人心情正好,正对镜梳妆打扮。 “大王驾到!王妃驾到!” 宝霞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燕朔王紧随其后。 云夫人感到来者不善。 她讪讪笑道, “王妃妹妹不是在禁足么?怎的今日有空过来。” 宝霞冷笑。 “我来揭穿你的真面目!” 云夫人皱眉,眼圈立红。 “大王,妾不知王妃妹妹所言何意。” “你不知?” 宝霞咬牙切齿。 “好一招借刀杀人,你给公主下毒,又让桂月那个小贱人污蔑我!我可冤啊!” 云夫人倏然白了脸,嘴唇颤了颤。 “王妃妹妹,慎言,我怎敢给公主下毒?还有小郡主,明明指认的是你囚禁她啊!而且你自己还承认了,跟妾有什么关系呢?” 云夫人说着说着哭了起来,颤声看向钦文泰。 “大王,妾要被冤死了!” 宝霞见状也立刻转身跪下,泣不成声。 “请大王为妾做主!” “妾向来安分守己,从未逾越。可云夫人却因一己妒念,差点毒死兰贞,还唆摆小郡主污蔑妾,还意图挑拨妾与公主的关系!” 钦文泰面色阴沉,转头看向云夫人。 “你还有何话说?” 云夫人猛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衣摆: “大王!妾冤枉,妾怎会做这种事!是王妃她,她忌妒妾身得宠,想借机除掉妾!” 她泪如雨下,又有几分楚楚可怜。 钦文泰面色微动,似在犹豫。 穆寻强压心里的厌恶,只冷眼看着他们。 宝霞步步紧逼,一声冷喝。 “芮彤呢?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芮彤走向上前来。 宝霞狠狠盯着她。 “你自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芮彤颤声开口。 “我偷听到,云夫人吩咐菡儿将有毒的梅花糕送去给兰贞夫人……” 云夫人气得破口大骂。 “你胡说!你这个贱人,分明是前两日我罚了你,你怀恨在心!” “我没有胡说!” 芮彤大喊。 “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还让菡儿告诉大家,是公主和她一同去的蘅芜苑!可公主明明不知情!世子已经查明,公主并未到过蘅芜苑!” 云夫人打了芮彤两巴掌。 “胡言乱语,都是污蔑……” “你敢不敢 让我搜宫?” 宝霞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搜宫?你敢!” 云夫人当然不依,找钦文泰告状, “大王,她一个王妃,凭什么来搜我宫?” 钦文泰拍拍她的手, “爱妃,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忍耐一下,孤让内侍来搜,你放心,定不会冤枉你。” 云夫人哪里肯依。 宝霞在一旁冷笑。 “怕是心里有鬼吧?” 钦文泰也不多说。 扬了扬手。 内侍们在宫内翻箱倒柜。 云夫人气得脸都歪了,她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大王!找到了!” 不多时,内侍禀报。 钦文泰等人迈进寝殿。 内侍从雕花木架的暗格中发现了一个鎏金食盒。 打开一看,是一盒甜香扑鼻的梅花糕。 而一旁还有一个小瓷瓶。 宝霞拿起药瓶闻了一下, “呀,这个莫不是毒药吧?” 云夫人瞳孔骤缩。 那梅花糕和毒药明明已经丢了,怎么会在此处? 宝霞来的时候已经叫上太医。 太医验过,“正是兰贞夫人中的赤髓毒。” 宝霞像个斗胜的公鸡,一脸得意。 “云夫人,你这里怎么会有北靖的糕点,还有毒药?你好大的胆子敢诬陷公主!” 云夫人倏地扑倒在地,抱住钦文泰的腿,哭得梨花带雨。 “大王明察……妾冤枉!妾自入宫便谨言慎行,从未越礼半分,这是栽赃……” 她边哭边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声线绵软,语气哀婉。 钦文泰向来喜她柔顺,看她这幅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大王!” 宝霞看着架势不对,这还了得! 今天必须要将她拉下马! 她也不甘示弱,将云夫人推开,伏在钦文泰怀中,哭得气喘吁吁: “大 ~王~妾差点被冤死了的~都是她害的!她居心叵测,闹得后宫不得安宁,您不处置她,怎么跟公主交代?” 她伏得极低,几乎将脸埋进他胸口。 边说边哭,梨花带雨。 钦文泰见她哭得厉害,抬手轻拍她背脊,低声安慰。 穆寻抱着双臂在看戏。 左右拥抱,左右摇摆。 伯娣之名,情人之实。 她嘴角一勾,宝霞这会聪明了,还利用上她了。 钦文泰叹了口气。 “云夫人犯下大错,即日起降为昭仪,禁足半年。” 云夫人浑身一震,还想求情:“大王!妾冤枉……” 宝霞没给她机会,拉着钦文泰拂袖而去。 云夫人含恨看着穆寻, “你竟然这样放过她了?我这是在帮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明明是她抓的小郡主,为什么算到我的头上?” “我可没害你。” 穆寻耸了耸肩,捏着她的下巴。 “别想让我当你的棋子。” 第17章 整顿刁奴 兰贞夫人中毒一事草草落幕,风波却未平息。 宝霞因燕朔王袒护,安然无恙。 但云夫人就没那么好运,失了恩宠,幽禁深宫之中。 “兰贞那边怎么样了?” 芮彤摇摇头。 “兰贞夫人中毒未解。” 云夫人失势之后,穆寻直接调了芮彤来她宫里当差。 “没人照顾?太医不去看吗?” “……” 见她欲言又止,穆寻有点不耐烦了。 “芮彤,你知道我的脾气,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隐瞒。” 芮彤虽然年纪小,但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 对宫里的事情倒是知道得不少。 兰贞本是玄安国的公主。 玄安被燕朔灭国之后,她被钦文泰看中,成了燕朔王后。 兰贞生性纯良,不喜争斗。 没有背景,王后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尤其在穆寻成为新王后之后,她这个前王后就更加没有地位。 虽然只是降为夫人,可跟被废无异。 迁居蘅芜苑之后,就已经无人问津。 加上中毒风波,母女俩的处境更惨。 人人避而远之,生怕被沾上晦气。。 “走,我们去看看。” 蘅芜苑残垣断壁,一片萧肃。 穆寻踏进正殿前的门槛,顿住了。 里面一片嘈杂,辱骂打砸声不绝于耳。 “倒是命大,三天没吃东西了还吊着一口气。” “大王说了不会管她们的,打死也没事!” 穆寻眉头一凛,疾步走入,芮彤赶紧跟上。 一股腐旧的霉味混着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 兰贞躺在破旧的榻上。 她原本那张端丽的面容,此刻枯瘦憔悴。 一个粗使宫人一脚踢向地上的桂月。 她一边躲一边哀求。 “咳咳……不要打我……咳……” “闭嘴!” 那人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桂月小小的身子撞上墙角,发出咚的一声。 兰贞的陪嫁谷嬷嬷扑上来护住她,眼圈赤红,怒声喝道。 “住手!” 兰贞猛地挣扎着要爬起,却滚落下床,气急攻心,咳出一口血来。 血里带着黑色,毒素已入骨。 宫人一脚将谷嬷嬷踢倒。 “死老婆子,还想护着她?你们这对母女能活到今天,已经是王恩浩荡了!” “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宫人蓦地转头,对上一双泛着寒芒的眼。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穆寻已走上前,一掌扇翻带头那人,干净利落。 “你是谁,多管闲……” 砰的一声,说话的人已经被穆寻踹飞。 她眼底杀意翻涌。 “谁给你们胆子欺辱兰贞夫人和小郡主?” 几个下人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地,瑟瑟发抖。 “是……是大王……这对母女害得王妃落了罪,闹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大王说这对母女不配再留在宫里……” 有个年纪大的宫女在婚礼上见过她,此刻认出来了,面色大变,连连跪下叩头。 “王、王后娘娘,不,公主殿下恕罪,奴婢该死、奴婢不识贵人……” 穆寻蹲下身,将兰贞从地上扶起。 她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浑身湿透。 她努力用手扯着衣裳,盖着裸露的皮肤,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不必说,是这些人的杰作。 穆寻脱下自己斗篷,包裹住兰贞冰凉的身子。 芮彤已经手脚麻利简单收拾好床铺,将兰贞扶回床上躺下。 谷嬷嬷抱起桂月连滚带爬躲到穆寻身后。 地上跪着的人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你们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以为本宫死了?” 穆寻掸了掸衣摆,语气平静但透着威严。 宫女们惶恐地连连叩首。 为首的嬷嬷还在谄媚地讨好穆寻。 “公主饶命……奴婢也是见这个贱人诬陷公主下毒,冒犯了公主,这才来教训她……” 穆寻目光微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么说,你是在替本宫做主了?” 嬷嬷发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求饶。 “奴婢不敢!公主饶命!” 穆寻勾唇一笑。 “知道错了就好。” 那嬷嬷见气氛缓和,向那几个人使了眼色,正想逃跑。 啪啦一声,穆寻踢飞了一块木板,正中她的膝盖。 她又跪到了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你们真是太没规矩了,本宫还没开口,谁允许你们走了?” 穆寻回头看了一眼桂月,把她拉到前面。 “这里面的人,有没有谁,没骂过你、没打过你的?” 桂月怯生生地扫了几眼,抬头小声说,“没有。” “都打过你?很好。” 穆寻伸出手指清点人数, “一,二,三,……刚好十人。你们听着,全部给我到外面去,两个人一组,面对面站好。” 一个嬷嬷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哭着想上前求情。 “再多一句废话,本宫就杀了你。” 嬷嬷马上噤声。 大家都领教过她的厉害,不敢再多言,马上走出去齐刷刷站好。 穆寻面无表情,负着手走到外面开始训话。 “现在,互相扇对方巴掌,一边扇,一边往死里骂。骂得不狠、打得不重,那只有本宫亲自动手了。” 穆寻掰了一下手指,指节咔咔作响。 众人顿时惊恐得瑟瑟发抖。 穆寻厉声喝道。 “还不动,是想被打吗?” 啪! 一个宫女打了对面的宫女。 “你这贱蹄子,嘴臭心烂,不配做人!” 被打的不甘示弱,立刻反击。 啪! “你拜高踩低!不得好死!” 大家纷纷开始互打互骂。 啪! “你狗仗人势,奴才嘴脸,不如粪坑的蛆!” 啪! “你下贱到骨子里,还敢污蔑主子,天打雷劈也不冤!” 啪! “你蠢得像头驴!” 啪!啪!啪! 穆寻看得开心,轻笑出声。 “怎么?都没吃饭吗?刚才你们可不是这么骂夫人的?是不是想本宫亲自动手呢?” 众人打得更狠了,嘴上骂得越来越难听。 彼此脸上已经红肿淤青,惨不忍睹。 穆寻叮嘱芮彤在外面盯着。 “若是我在里面听不到你们的声音,等下出来,本宫亲自动手。” “啪!啪!” 耳光声脆响,对骂声响彻云霄。 那几个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宫人,此刻一个个满脸通红,嘴角流血。 边哭边打边骂,却不敢停一分。 第18章 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穆寻走回内殿,坐到兰贞床边。 拽起她那只苍白的手腕探脉。 毒素已深,若再耽搁,恐命不久矣。 “这么多天,都没有太医来看过你?” 兰贞无力地摇摇头。 燕朔王回去之后,宝霞娇滴滴哭诉自己委屈,他又恼怒起来。 他将气撒在母女俩头上,跑过来狠狠训了她们一顿。 他认为兰贞教女无方,桂月受人唆摆诬陷王妃,害王妃受辱。 燕朔王这个举动更是将兰贞母女推入绝境。 没有人敢给她们送吃食。 也没有太医敢来治病。 兰贞的同乡,来自玄安的太医想来送点药,也被告发,如今还在受罚。 “若不是公主您及时赶到,我们母女俩恐怕今日就要命丧黄泉了。” 穆寻皱着眉头问道。 “你刚才说的太医唤什么名字?” “连敬。” 穆寻摘下自己的牌子递给谷嬷嬷。 “你去一趟太医院,把他给我叫来。” 谷嬷嬷接过一看,竟然是王后的令牌。 她手都抖了,不知所措。 “公主……这……” “快去,谁敢阻拦,让他来见本宫。” 谷嬷嬷得令,连连道谢,飞奔出门。 有了王后的令牌,果然无人敢拦。 穆寻的威名已经传遍燕朔前朝后宫。 人人都知,这北靖来的公主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连燕朔王都不敢在她面前说个不字。 谁也不敢招惹这位鬼见愁。 太医院自然不敢阻拦。 连敬很快赶到,给兰贞把脉施针,服了清毒药。 兰贞当即吐了几摊黑血,但心肺已经舒畅不少。 “下官只能替她暂时减缓痛处,要想清除体内毒素,还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那便好好调理。” 连敬面露难色, “可这调理的药,十分复杂,有些还是名贵药材,恐怕……” “有人会为难你?” 连敬默默点头。 “这样,我待会去找大王,让他封你为本宫的专属太医,以后你就以本宫之名开药。这下不会有人为难你。” 连敬怔住。 “怎么?你不愿意?还是你害怕了?” 她目光凌厉,语气森冷。 连敬双手作揖行礼: “下官求之不得,只是……” 他看了一眼兰贞。 兰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公主的恩情,妾铭记在心,只是妾实在无以为报。” 穆寻淡淡一笑。 “你可以的。” “什么?” 兰贞愣了一下。 “我说,你不是要报答我吗?” “是,公主需要妾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夺权。” 话音刚落,殿内的几个人都吓得魂不附体。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了去,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 桂月却出奇地沉着。 她走过去将门关上。 兰贞嘴唇都在抖, “公主殿下,可不敢乱说呀……” 穆寻站得累了,拉过一张残破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可没乱说。” 连敬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 穆寻虽然没见过他,但是听过他的名字。 他玄安国最有名的太医,随着兰贞一起来的燕朔。 她偶然听到下人议论,连敬和兰贞曾是青梅竹马…… 后来这点被宝霞发现,当成把柄诬陷兰贞。 可连敬被打到残废都不愿意承认和兰贞有私情。 刚才进屋的一瞬间,连敬的眼神和动作,被穆寻尽收眼底。 她断定,此人是可信之人。 所以这一屋子的人,都将成为她复仇大军中的人马。 “公主所谋划之事,我能理解,可我……能力有限,实在无法帮公主达成。” 兰贞叹了口气, “您看我,已是将死之人。” “你这便是侮辱连太医的医术了。” 穆寻看着连敬,“你说呢?” 连敬话不多,“若得公主相助,我必定能治好夫人。” 穆寻勾了勾嘴唇,这才是她需要的人。 “可我, 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好,害她受这多年苦。王妃,云夫人,都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兰贞痛哭流涕, “我惹不起,我只能躲,躲得远远地,” “你躲得还不够远吗?” 穆寻讥讽道, “人家还不是踩上门了,现在才刚刚开始。你别忘了,宝霞如今还在禁足,你就被她派人搅到天翻地覆了,若是她被放出来之后……” 兰贞不寒而栗。 穆寻拉过桂月,拉开她的袖子,一道道疤痕触目惊心。 “我知道宝霞没有打你,你为何自残?” 桂月怒极,终是吼了出来。 “我怕我没受伤,父王就不会惩罚王妃!” 穆寻嗤笑一声。 “所以你就自己割伤自己?你现在看到了,她有何损伤?” 桂月怔住,眼眶猛地一热。 “起码她被惩罚了。” 穆寻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狂飙。 “你这个孩子实在天真。不过是禁足几天而已,此刻她应该在宫里喝酒作乐,过了不多久就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你该如何是好?” “你这样不顾后果,伤了自己,也动不了她分毫。” 桂月愣住了。 因为兰贞不受宠爱,也因为自己是个女儿身。 哪怕贵为郡主,桂月自小也遭受冷眼。 那年冬天兰贞咳得喘不过气来,宝霞拦着不让太医诊治,故意将连敬外派军营。 兰贞整整躺了七天,烧得浑身发烫。 桂月偷偷翻出去想去找药,结果被宝霞的人抓住了。 被她罚跪,差点冻死在雪地里。 穆寻看向呆若木鸡的兰贞, “你以为不争不抢就行了?你以为你死了就没事了?你若死了,桂月就要被送去给宝霞当女儿。” 兰贞终于崩溃般抱住桂月。 “对不起……对不起阿月,母亲没用,母亲保护不了你……” 母女俩抱头痛哭。 穆寻深深吐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以你现在的境地,哪怕你活着,你也护不了她。” 她站起身来,两指按揉眉心。 “桂月作为郡主,这一生的命运已经定好了:过三两年就要去和亲。若是走运,还可以送去北靖,做那位皇帝的第一百零八个妃子;不走运的,就被扔给哪个部落、牙都掉光的老族长做个小妾。” 她探头看着母女俩。 “这样的命运,你要吗?” 桂月收起眼泪,挣脱兰贞的怀抱。 她跪下朝穆寻重重一拜。 抬起头,双眼通红。 我不想死! 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 我不想去和亲,我不想任人摆布! 我想主宰自己的命运! 请公主帮我! 我愿助公主成就大业! “桂月!你……” 兰贞惊讶万分。 自己温顺乖巧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穆寻伸手扶她起来,眼中多了钦赏和怜惜。 “好。你既有这份心志,我会成全你。” “你若真想不再受制于人,就要夺权!” 她顿了顿, “你想有尊严,就得有权!” 穆寻看向兰贞。 “你若再继续忍下去,继续当缩头乌龟,便是送你的女儿去死!小小孩子都这么勇敢,你还不如她!” 兰贞看着桂月,想到穆寻那番话,思考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我愿意,公主,我愿意助您夺权,只要桂月可以获得自由。” 穆寻伸手拉住兰贞冰凉的手。 “还有你,你也一样,你也可以为自己挣一份光明的未来。” 第19章 按郡主的意思办 穆寻美美睡了两日,全身筋骨仿佛重塑。 芮彤听得动静连忙起身, “公主醒了,公主睡得安好。” 穆寻睁着惺忪的双眼,看到芮彤眼下两片乌青。 “辛苦你了,一直守着我。” 芮彤摇摇头, “不辛苦,应该的,我怕她们贼心不死半夜来袭。” 穆寻笑了下,整个揽月宫,确实只有她能信得过。 这么下去可要把小丫头累坏了。 既然这宫里的人都不顶用,那就换一批新的。 “兰贞那边如何了?” 那日过后,穆寻整顿蘅芜苑,让宫女们互扇至脸肿溃烂一事传遍了皇宫。 各司局通传消息,即刻给蘅芜苑送去膏汤药膳,炭火暖炉,锦被厚衣…… 谁都知道,那对母女如今有了靠山。 再也没有人敢怠慢她们。 “那些宫女呢?她怎么处置?” 芮彤摇摇头,“我去了一趟,她都没有训斥,只是让宫女继续干活。” 穆寻空这两日,就是想观察下她的举动。 果真如她所料,兰贞太心软。 与这样的人结盟,只会拖累自己。 穆寻做的事情十分凶险,若不能改变兰贞,她将成为自己夺权路上的绊脚石。 她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去看看。” 蘅芜苑的院中虽然已稍作整理,却掩不住凋敝之意。 穆寻一进门,原本正在院中懒散坐着的几个宫女顿时脸色惨白,纷纷扑通跪下。 她们脸上的伤痕仍未散去,可方才的眼神中分明带有几分怨愤。 穆寻知道,这些人不会真心悔过。 只要稍稍有一个机会,就会落井下石。 “公主来了!不知公主忽然驾到,有失远迎。” 谷嬷嬷迎了出来,笑意盈盈,语气也比以往多了些底气, “夫人身子好些了,在里面歇着呢。” 说话间,桂月扶着兰贞夫人走了出来。 她面色果然好了许多,肤色透出血色。 头发梳得整齐,虽然衣衫简单,却掩不住贵气天成。 见到穆寻,她温柔一笑。 “这几日陆陆续续有宫人送饭送物过来,说是掌事嬷嬷安排的。” 她顿了顿,感激道。 “其实就是看在公主的面上才厚待我们。” 穆寻淡淡一笑,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宫女。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兰贞略微迟疑了一下, 低声道。 “她们这几日勤快干活……已经吓破胆了,公主就饶了她们吧……” “我饶了她们?” 穆寻打断她,笑意森然。 “若不是我那日闯宫,你们母女俩早被这些人凌虐致死。谁会可怜你们?” 兰贞咬着唇,低下头不语。 “是……可如今云夫人被贬,王妃禁足,她们也没了依仗……这几天也老实了,求了不少次饶命。” 穆寻的笑意稍敛,眸光寒如霜雪。 “你觉得,她们为什么这么老实?是怕你吗?” 兰贞摇摇头, “是因为公主,她们才不敢欺负我们。” 穆寻脸色严肃,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怎么办?” 兰贞急得瞪大眼睛, “公主您为什么不在?您要去哪里?” “我不能护你们一辈子,所以,你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你的决定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指着那群宫女, “现在,你还想放过她们吗?” 兰贞迟疑了。 穆寻顿了顿, “你太心善,一直想息事宁人,可谁又会放过你呢?之前吃的亏还不够多?我之前都白说了?” 桂月一直站在一旁看着。 这些人平日里怎么对她的,她一点都没忘。 那日穆寻教训她们,她觉得很痛快。 可兰贞这两日一直害怕,会不会惩罚过头了。 那些宫女进去求饶两句,她便心软。 玄安覆灭,在这里已经低人一头。 即使作为小郡主,也经常遭人冷眼。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走到穆寻身边,抬头看着她。 “公主,这些人以下犯上,应拖去杖责二十,贬入辛园,永不许调回宫内伺候。” 一语落地,众人骇然。 宫女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口出狂言。 有两个年长的嬷嬷咬着牙,朝向兰贞磕头求饶。 宫女们也跟着哭起来,悲悲戚戚,好不可怜。 兰贞哪里禁得住这种攻势,刚欲开口阻止,穆寻却抬手让她噤声。 桂月的身姿还在微微发抖。 脸涨得通红。 她看了一眼穆寻,担心她会不会责怪。 穆寻眼里浮起一丝欣赏。 “说得很好。就按郡主的意思办。” 桂月得到了肯定,这才有了底气。 命令是下了,可没有人执行。 别说是蘅芜苑了,就算是揽月宫,也没有可用的人。 穆寻叹了口气,走到门外,拦住一队巡逻的禁军。 命他们找人行刑。 宫女们挨了一顿打之后被拖走了。 听着宫女们的惨叫,兰贞捂住自己的心脏,生怕跳了出来。 桂月却面不改色,只觉得很解气。 穆寻摸了一下她的骨骼, “底子不错,愿不愿意跟本宫习武?” 她眼前一亮,“习武?我可以吗?” 她早有耳闻,这位北靖公主曾是北靖最威猛的少年将军。 穆寻微微一笑, “当然,如果你想学,本宫收你为徒。” “我想!我很想学!我想像公主一样强大!我一定会好好学!” 桂月神情坚定。 兰贞张了张嘴,眼神略过一丝担忧。 穆寻看出她的心事。 这么多年的压迫,足以改变一个人的脾性。 自己若不是重活一回,恐怕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在燕朔这些年,不也是过得憋憋屈屈,窝窝囊囊。 慢慢来吧。 “兰贞,你放心,本宫自会安排妥帖,不会叫你为难。” 兰贞向她跪下, “我愿做公主的奴仆,只求公主护着我家小女,保她一世平安。” “你又来了,以后再跪,我就要骂人了。” 穆寻一只手捞起她。 “你若愿意,以后你和桂月住到我宫里。” 兰贞不敢相信,欣喜若狂, “真的吗……” 但是又觉得不妥,怕穆寻觉得她有非分之想。 “还是不妥,我在这里很好,公主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桂月却毫不客气,现在她已经把穆寻当成她的神,当成她的亲人。 既然穆寻开了口,她必须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谢谢公主收留,我一定好好听公主的话!” 穆寻笑了, “兰贞啊兰贞,你还不如一个十岁小儿。” 兰贞还是担忧,“大王会答应吗?” 穆寻冷笑,“他敢不答应?” 第20章 公主果然仁厚 天渊殿。 钦文泰在殿中饮酒作乐,听闻穆寻来了,连忙坐起身来。 “公主怎么今日得空来了?” 跳舞的舞姬们吓得停在原地瑟瑟发抖。 穆寻威名在外。 如今谁不知道这北靖公主心狠手辣? 前两日才让宫女们互扇耳光扇了几个时辰,已经传遍后宫。 每个人都很怕得罪这位姑奶奶。 “接着跳啊,怎么不跳了?” 穆寻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 笑眯眯地一挥手。 舞姬们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又甩起了袖子。 穆寻走向钦文泰。 “我是来问问大王,宝霞害我未遂一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钦文泰脸色微变,旋即轻笑掩饰。 “宝霞?那不都清楚了么?是误会,都是云夫人的阴谋。” “是吗?” 穆寻挑眉,缓步逼近, “小郡主被她囚禁虐打,明令指证是她,大王还要护着吗?” 钦文泰一噎, “桂月年纪小,胡说八道,许是她看错了,或是那些下人乱说的。王妃不会做这种事。” 穆寻冷冷一笑, “大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你我心知肚明。” 钦文泰愣了一下,继续推脱。 “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你都处置云夫人了,还要怎么样呢?” “云夫人受罚是因为她犯错,跟宝霞无关。宝霞犯了错,为什么不罚呢?这样对云夫人也不公平吧?” 穆寻紧追不放,眼神压得他无法闪躲。 钦文泰咬牙:“你为何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大王,你是不是忘了,本宫是北靖公主?刚来几天就屡遭你们陷害。” “过几日,北靖就会传信询问我在燕朔的近况,你说,我要不要如实告知呢?” 穆寻拿出北靖令牌在手里把玩。 “或许,我回复北靖皇帝,告诉他本宫随时可能被燕朔害死。燕朔这般作为,便是对北靖的挑衅,你猜,北靖会不会借此出兵呢?” 钦文泰心里一惊, “你到底想如何啊?” 穆寻语气冷硬。 “本宫很公平,就是要个说法。” 钦文泰心里有火,但也不愿得罪她,低声下气起来。 “公主,看在孤的面子上,放过她,行吗?” “大王,你为何宁愿得罪本宫,都要保住宝霞?是不是你看上她了,想给她撑腰?” 钦文泰大惊,脸色倏变: “你胡说什么!” 虽然他和宝霞的关系人尽皆知,可从未有人敢挑破。 她说这种话,想置他于何地? “我胡说?” 穆寻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王妃,竟然能统领后宫,她凭什么?若不是你对她青睐有加,她敢这样?” 钦文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硬生生按下怒火。 “她是我弟媳,她的夫君也是我弟弟,征战沙场时受了伤,成了残疾。我为了抚慰他,便让王妃在宫里当差,就算是补偿他。我自然要待她好一些。你别多想。” 他心虚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其实嘛,你跟她怎么样,本宫不在意,” 穆寻眼神逼人, “只要她乖乖的,不惹我,我也不会动她。” 钦文泰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急忙点头: “她不敢了,她不敢了,我回头就训她。” “本宫就卖大王一个人情,此事不再追究。” 钦文泰闭了闭眼,此事终于过去了。 穆寻坐到了他身旁,给自己倒了杯酒,跟他碰了一下杯子。 “大王,和本宫喝一杯吧。” 钦文泰也不明所以,也跟着喝了一口。 穆寻不经意开口。 “还有一件事,我要接兰贞夫人与小郡主到我宫里来住。” 钦文泰怔住:“为何?” “因为我要人知道,” 穆寻淡声道, “我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我愿意善待旧人。” 钦文泰心里嘀咕,你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尹震恐怕第一个不同意。 现在想收买人心了? 难怪这两日天天去蘅芜苑闹事。 也罢,兰贞那对母女看着就心烦。 他丝毫不在意,母女俩落到穆寻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反倒觉得,把她们扔到揽月宫让穆寻出出气,也好少来找茬。 如果能平息她的怒气,那最好了。 他马上回道: “公主果然仁厚,就依你吧。” 穆寻一笑,“那就谢谢大王了。” 她又继续喝酒。 钦文泰看她并未打算离去,硬着头皮问, “公主……还有事?” 穆寻不紧不慢,举着酒杯。 “怎么?大王很不想看到本宫?本宫就是想和大王增进一下感情。” 钦文泰打了个哆嗦, “公主说笑了,孤不是怕你在忙嘛。” 穆寻随手拿起案上的羊腿,大口嚼了起来。 “本宫确实太忙了,凡事亲力亲为。” 钦文泰不知她何意。 “公主是觉得,伺候的人太少?” 她似随意开口道: “大王,这些嬷嬷是不是故意的?送来的都是什么人?本宫都不喜欢。” “岂有此理!” 钦文泰一听这事,顿时放松下来。 “孤就去斥责她们,让她们送一些好的让公主挑。” “恐怕不够呢。兰贞夫人和小郡主都要来我宫里了。” 穆寻不经意地笑着。 “大王也听说了吧,兰贞夫人宫里那些人不懂事,我去调教了下。” 钦文泰那日就听宝霞告过状了。 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以下犯上,也该被惩罚。 “所以那些人都要不得了,我得重新物色。” 钦文泰点头, “公主说的是。” “我听说云夫人宫里的人是极好的,都是她亲自调教过的。” 钦文泰一愣,原来她想抢人。 “云夫人……” “云夫人调教的人,听话懂规矩,我特别喜欢。” “可是,到底是云夫人用惯了……” 穆寻仍然笑着, “怎么,大王舍不得吗?” 钦文泰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你看中谁,尽管要了去。” “云夫人,不,现在是云昭仪了,她犯了错,也降了位份,不该有那么多人伺候了吧?刚好调过来给我用,你说呢?” 钦文泰连连点头: “公主想得真周到,都依你都依你。” 穆寻满意地走了。 身后钦文泰望着她的背影,暗暗抹了把额头冷汗,心里忍不住咬牙:这个女人,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第21章 你这么美,愿意来我宫里吗? 后宫内务司的掌事于嬷嬷来的时候,正值午后。 她伺候过三代王后,手底下掌着宫人的调配权。 于嬷嬷面上恭敬,眼角眉梢却藏着不加掩饰的打量和冷淡。 她进来前,刚从宝霞那里领了话。 “她不是想要人吗?那就好好给她选一些。” 于嬷嬷心里明镜似的,虽听说新王后脾气不小,但王妃是燕朔王最宠爱的人,怎会真被一个外来和亲的压过了去? 量她也嚣张不了几日。 所以于嬷嬷沉得住气,没有上赶着去讨好。 表面上客客气气地,谁也挑不出错处。 加上王妃已经特别嘱咐了,自己当然明白要站在谁那边。 穆寻看着于嬷嬷带来的宫女,一水儿的花样年华,面相周正。 她当然认得。 上一世她被下毒之后,换过一批宫女,就是这些人。 一个个看起来乖巧,表面恭敬。 实际上什么活都不干,还处处挖坑,偷药换汤,趁夜放火。 当时她也跟兰贞一样,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次又一次宽容她们。 于嬷嬷笑着道: “公主诸事繁杂,大王怕您累着,特意叫奴婢挑了些人来贴身伺候。” 穆寻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抿茶。 “不知公主可还满意?这都是奴婢精心挑选的。” 穆寻挥了挥手, “不满意,让她们走。” 一个也不要? 于嬷嬷的笑凝住了,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她面色微变,但仍强撑着笑: “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精挑细选手脚勤快,您到底哪里不满意……” 话未说完,就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闪得她晕头转向,差点没站稳。 她恼羞成怒,冲着穆寻大喊, “你竟敢打我!连大王都敬我三分,我伺候过三代王后……” “所以呢?你伺候过主子,现在就想来当我的主子吗?” 穆寻厉声道。 于嬷嬷一口气没下去,气得直喘。 虽然是个奴婢,可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连燕朔王对她说话都颇为客气。 今天非要教训这个贱坯子不可。 她挽起袖子,准备掰扯宫里的规矩。 穆寻看穿她的心事,可今天她有些累,实在不想动手了。 “于嬷嬷,你可想清楚了,本宫来到燕朔之后都干了些什么,你忘了吗?” 一句话当头棒喝,于嬷嬷的气焰消了一半。 她嚣张惯了,一时没刹住脚。 眼前这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 看来传言不虚,她果真谁的面子都不给。 再仔细想想,连云夫人和王妃都吃瘪了,何况她这个老奴? 燕朔王更不会救她。 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有她落难的时候,到时候再落井下石便是。 暂且忍下。 “那奴婢再选一批送过来。” 穆寻展开笑容, “这才对嘛,于嬷嬷,有话好好说嘛。” 嬷嬷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赔了一个笑脸,正要领着宫女离开。 “等等,” 穆寻指着最后排的一个宫女道: “这个,转过来我看一眼。” “谁?” 穆寻走过来,指着一个身形粗壮、膀阔腰圆的宫女。 “这个,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连忙跪下。 “抬起头来。” 穆寻看清她的长相。 她肤色黝黑,左脸还有一道小疤。 这张脸,穆寻很熟悉。 上一世她卧病数日,宫中避她如瘟疫,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唯有这脸上带疤的宫女,悄悄给她送药喂水。 后来被发现了,宝霞让人将她当场打死。 “她呀,叫阿丑,也真的丑,出身低贱,我都想把她赶出宫,” 于嬷嬷精心挑了眼线,再随便塞几个粗使丫头过来凑数,自己也没仔细看。 以为她长得太丑冲撞了穆寻,吓得呵斥那宫女。 “贱人,污糟了公主的眼睛,还不快滚。” “就是她了。” 穆寻笑着道。 众人大惊失色。 阿丑也不敢相信,只低着头伏在地上。 于嬷嬷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 阿丑? 她什么意思? 于嬷嬷实在搞不清这位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公主,阿丑怎么上得了台面,您怎么就选了她?” “有什么问题?不是你精挑细选的吗?” “是……是……,她力气倒是大,只是其他的奴婢也都是极好的,您这里人手不够,怎么只选了阿丑这么个……” “本宫想选谁就选谁,再说了,谁说我只要一个了?” “诶?” 于嬷嬷更迷惑了。 穆寻够了勾唇, “云岫宫里的人我瞧着不错,我打算去挑一些。” 于嬷嬷脸色骤变, “公主,这样怕是不妥,云夫人到底是……” “云夫人?于嬷嬷是忘了吗?那是云昭仪。” 穆寻一抬手,手中杯子落地,瓷声脆响。 “一个昭仪,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吗?” 于嬷嬷吞了吞口水,虽然云夫人已经失势,可她家族显赫,大王也宠爱。 降位份,禁足,这都是暂时的事。 可保不准那日又复宠了。 于嬷嬷是个人精,当然不会去得罪她。 穆寻站起身,神色冷然, “嬷嬷,你是明白人,我为什么要云昭仪的人,还要我明说吗?” 嬷嬷是何等人精,马上领悟到这公主想要痛打落水狗。 既然这样,她也不阻拦了。 反正不关她的事。 等下赶紧把消息传递给王妃,也算是大功一件。 反正得罪人的事情落不到自己头上。 让她们打个你死我活就挺不错。 桂月一直站在一旁看着。 穆寻忽然转头唤她: “你是郡主,咱们揽月宫挑人,你也跟着去吧。” 云岫宫最近很安静。 自从主子出了事,大家都老老实实不敢作妖。 公主驾到,人人战战兢兢。 云昭仪干脆装病,称自己卧床不起,不能见客。 穆寻冷笑一声,转头问于嬷嬷, “一个昭仪,这么大的架子?以下犯上该怎么罚?” 于嬷嬷心领神会,连忙差身边宫女去请。 云岫宫的宫人都站在院子里。 “全部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穆寻负着手绕着她们转圈。 绮罗,和贵妃身形相似,换衣服时被骂故意勾人,打到双腿肿如萝卜。 白芷,伺候洗脸水凉了些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三夜,膝盖冻坏,至今跪不稳。 “端茶失手被削发” “容貌出众被毁容” “说错一句话被打断手” …… 她凭着记忆,将这宫里被云昭仪虐过的宫女,列了名单。 让芮彤看过,确认了,都是些老实巴交的苦命丫头。 她慢悠悠地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被选中的宫女们惴惴不安,对她们来说,像是从一个火坑进入到一个新的火坑。 没什么高不高兴,都是命运罢了。 云昭仪这才姗姗而来,神情勉强带笑。 “公主喜欢谁,便带走罢。” 她虽痛恨穆寻,但这个时候更不想得罪她。 穆寻看了看她身旁的贴身宫女瑶音。 瑶音不过十四岁,面若桃花,肌肤如雪,虽低眉顺眼,却自有一股难掩的清丽。 穆寻意味深长地挑起她的下巴, “你长这么美,愿意来我宫里吗?” 第22章 以后你们就是本宫的人了 瑶音可是云昭仪身边的亲信。 也不知帮她干了多少坏事。 在宫里也算是有点声望的掌事宫女了。 可这句话是大忌。 云昭仪最忌惮美人。 瑶音是她的陪嫁,对她忠心耿耿,这才得以在她身边伺候多年。 她吓得慌张地看了一眼云昭仪。 这话仿佛在云昭仪心里插了一刀。 她瞪着瑶音:你若敢走,我打断你的腿! 瑶音吓得当场一震,跪下磕头: “公主恕罪,奴婢伺候惯了昭仪娘娘,怕别人伺候得不周到,请公主……” 云昭仪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这个贱坯子,害她这么惨,居然还敢来抢她的人! “公主,妾已经知错了,日日在宫里反省,公主不会连妾身边的丫头都要抢吧?” 穆寻一副被误解的委屈样,按住云昭仪的肩膀。 “云昭~~仪~~,你误会本宫啦,本宫也就是看着这个小丫头长得水灵,做宫女有些浪费了。” 云昭仪听得她故意强调她的位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虽然被降,可宫里也没人敢这么叫她。 谁不还是尊称她一声夫人? 穆寻到底要做什么? 特意来羞辱她? 她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怒火,表面依然恭顺。 “瑶音是妾的陪嫁丫头,和妾感情颇深,妾自然不会亏待她。” “是嘛!我就说云昭仪这个人,最为宽仁。” 穆寻又走到瑶音面前,弯下腰左看右看,赞叹不已。 “我说大王怎么那么喜欢来云昭仪的宫里呢,原来连丫头都这么出色,真可惜了,你又舍不得割爱。” 她这番话,让云昭仪重新审视了瑶音。 这丫头在自己身边惯了,倒是没留意她样貌如此出色。 关键是,她正年轻! 而自己已经年月渐长。 穆寻反而提醒了她! 瑶音见到主子的眼神里已经不一样,心里发怵。 穆寻看到云昭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她噗嗤一笑, “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抢你这么贴心的人呢。” 她手一扬,于嬷嬷心领神会,招呼那帮刚才选好的宫女跟着离开。 穆寻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瑶音,撂下一句。 “这丫头,真是越看越好看。” 她故意看了云昭仪一眼,语气懒散: “不仔细看,还分不出谁是昭仪,谁是宫女呢。” 云昭仪的脸已经阴沉得要滴水。 桂月看了一场大戏,更觉得穆寻厉害。 “阿月,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后宫。” 穆寻边走边说, “记住,后宫从来不是讲仁义的地方。不想被欺负,就得手里有权。” 经过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桂月心里有了很大的变化。 揽月宫终于热闹起来。 之前的宫女已经全部被赶走。 “谷嬷嬷,以后你就是揽月宫的主事嬷嬷,总管揽月宫所有事务,你可愿意?” 穆寻知道内务司的嬷嬷都是老油条,老滑头。 她才不想招惹。 谷嬷嬷是兰贞的陪嫁,忠心耿耿。 她处事稳妥,随机应变,这么多年都对兰贞母女不离不弃。 穆寻知道,她是个堪大用的。 对她来说,这才是自己人。 谷嬷嬷没想到穆寻会对自己委此重任。 她很清楚,这位大魔王才是真正对兰贞母女好的。 是她们唯一的靠山。 所以她也不推辞。 “奴婢愿意,奴婢必定不负公主所托。” 穆寻满意地点点头。 从云岫宫里带回的宫女一字排开。 神色怯怯、手足无措。 无人知接下来是福是祸。 穆寻笑着拍拍桂月的手: “你自己选,喜欢哪个,就让她以后跟着你。” 桂月望着眼前的宫女,终于指向一个脸上脏兮兮的敦实丫头,小声说:“她……” 那丫头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看到郡主点名,马上跪下叩谢。 “奴婢阿若,定会尽心竭力伺候郡主。” 穆寻挑眉, “这丫头倒是机灵,过来吧,以后就跟着郡主了。” 阿若欢天喜地走到桂月身后。 穆寻又对谷嬷嬷道, “这些丫头就交由你来分配了。待会精心挑选两个心细胆大的去伺候兰贞夫人。” 谷嬷嬷领命。 穆寻目光扫过一众宫女: “以后你们就是本宫的人了,在这里当差,要守这里的规矩。” 宫女们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要你们做好自己的本分,本宫不会轻易责罚。但若是谁在这里搬弄是非,别怪本宫不客气。” 宫女们纷纷跪倒:“奴婢明白!” 她挥手:“让太医进来。” 连敬带着他的徒弟抬着药箱进来。 “给她们诊治疗伤,不许敷衍。” 原本不敢吭声的宫女们,一个个怔住,几乎不敢相信。 她们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每日都忍着巨痛干活。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太医给医治。 连痛都不敢喊。 更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生病,怕被云昭仪觉得晦气,又被打骂。 宫女们瑟缩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寻让谷嬷嬷关了宫门。 “你们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要照拂你们。本宫知道,你们以前受了很多苦,方才也说了,如果安守本分,便不会轻易受罚。” 她指着连敬, “这位连太医会给你们好好治疗,你们觉得哪里不舒服,尽管告诉他。你们也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外人知道。” 连敬在一旁低声附和, “公主请放心,我的小徒弟也是信得过之人,保证不会外传。” 穆寻朝谷嬷嬷昂了昂头,她便安排宫女们去内殿看诊治疗。 剩下之前从于嬷嬷手里留下的那个宫女阿丑。 她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声不吭。 “你过来。” 穆寻唤她,她迟疑一番,缓缓走到她面前。 阿丑是最下等的贱奴,因样貌丑陋、又天生臂粗腰壮,常被罚做最累的活儿。 她不知穆寻为何要留她下来。 “阿丑这名字太难听了,我给你另外起一个可好?” “公主唤奴婢什么,奴婢就是什么。” “就叫阿新可好?新的开始。” “谢公主赐名,阿新很喜欢这个新名字。”她重重叩首。 穆寻伸手将她扶起,仔细端详她脸上的疤。 转身唤出连敬, “这道疤可还能治?” 连敬上前检查,低声答道。 “回公主,以药养之,一年内可消。” “那便给她悉心治疗。” 连敬点点头,立马进殿开药。 阿新浑身一震,张着嘴半天没发出声。 这位公主,竟然要给她治疤? 穆寻捏了捏她的骨骼, “不错,好身骨。是根好苗子。” 穆寻满意地点点头。 阿新更疑惑了。 穆寻本就比寻常女子高,可这阿新竟然还比她高半个头。 若是从小开始习武,定要比男子都要威武几分。 “本宫要教你习武,以后,你便是我的贴身护卫。” 阿新不敢相信,她这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贱奴,还能贴身伺候公主? “还是,你怕吃苦?” 穆寻笑着问。 阿新哽声道:“奴婢不怕吃苦!奴婢一定好好练,奴婢可以的!” 第23章 狼护卫常胜 安顿好新人,折腾了一天,揽月宫恢复了平静。 穆寻正准备安寝,忽听窗棂轻响。 她眉头一挑,吩咐芮彤不必伺候。 “出来吧。” 半刻后,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闪进,身上带着一股山野凉气。 “你又来做什么。”穆寻冷冷道。 “想你了。” 容骞径自坐上她的榻边,一手撑着床榻。 “滚。” 穆寻伸手想拉他。 容骞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一拉,整个人欺身而上。 穆寻早有防备,两人在榻上又是翻滚缠斗一番。 “你疯了?!非要在这里打?” 穆寻低声怒道,却被他反扣住手腕压在床角。 容骞喘着气看她,额发微湿,唇角挑着: “是你先动手的嘛。” “……” 她沉默一息,然后抬膝就是一击。 容骞闷哼,却笑得更甚: “下手还是这么狠。” “你到底有什么事?” 容骞勾了勾嘴角,“带你去个地方。” 穆寻压下怒火,随着他穿过后宫僻路,来到废宫。 院墙裂了半边,石兽残缺,草木丛生。 穆寻眯眼:“这不就是此前关押桂月的地方……” “是。” “你带我来作甚?” 穆寻警觉地躲到墙边。 容骞笑着拉过她, “之前闹这么大阵仗,近期不会有人再来的。” 穆寻甩开手。 容骞对着里面喊了几句,一道白影倏然跃起,瞬间扑至门前。 却在看到容骞的那刻,低低咆哮后止步。 白狼通体雪白,脖颈上带着项圈。 穆寻看着眼熟,这不就是婚礼那日在殿上的圣狼? 那日场面混乱,只记得它好像被人拖走了。 “它怎么在这?” “那帮人把它打个半死扔到野外,我又把它捡回来了。” 容骞走上前,摸了摸白狼头, “狼是好狼,只是……被人利用了。” “你又如何得知?” 穆寻盯着他, “你一直在宫里?” 他骄傲地点头。 “你这个夜阑王,为何天天潜在别人宫里?” 看来这个燕朔皇宫,不,整个燕朔,漏风得像个筛子。 燕朔王被人入侵至此都浑然不觉。 “那日跟踪他们,捡到它的时候,它身上还残留有药味。” 容骞转头看她, “那种药,可以让它根据人的气味撕碎衣物。” 穆寻才想起那日,此狼只盯着她来攻击。 当时就觉得不对,果真被人下了药。 穆寻神情顿时一沉:“是宝霞干的吧?” 容骞眼神一冷, “燕朔前些日子找了夜阑人买狼,我猜他们必定想利用狼来图谋些什么,便让人给了他们。” 他顿了顿, “没想到他们又去鬼市买了迷魂药,我便猜到他们会对你下手。” 穆寻忽地想起什么,身子僵了僵。 刚到燕朔那晚,菡儿给她的伤口换过药,那布条上占了她的血和气息。 想必是她拿了布条给宝霞。 这个丫头,吃几家饭啊? 就这么恨她? 难怪那日圣狼一直要撕咬她的衣服…… 原来他们早就谋划好了。 也许上一世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夜阑之行得手了,不需要婚礼,也不必给她下马威了。 自然就不需要狼上场了。 “那这个手环……” 穆寻摸着手上戴的乌金手环。 在离开夜阑之前,容骞硬给她戴上。 说是送她的新婚礼物。 还给她传授几句驯狼咒语,叮嘱她务必记住。 当时不明所以,原来他的目的在此。 容骞抓住她的手, “此手环是我的家传物。戴上后狼会认主。怎么样,我这个盟友够诚意吧?” 那一刻,她心头忽然有些情绪翻涌。 原来那日,她并非孤身一人。 风过残宫,杂草簌簌。 白狼匍匐在他们身旁,安静地伏着。 穆寻忽觉不对。 “他们不是把它扔了吗?你为何把它捡回来? 还放宫里,这不是狼入虎口?” “我把它送你,以后它机会你的狼护卫。” “狼护卫?” 容骞点点头, “既然他们说,这是圣狼,那就以后便是圣狼的主人。” “可它也不会听我的话把?” 容骞嘴角一裂,从掩埋的残垣里 拿出一件红色喜服,散发一阵腥味。 “那不是,我那件喜服吗?” 穆寻眯起眼,声音发凉, “怎么会在你手里?你竟然偷我衣服?” 容骞神情淡定,抬手把那件衣服在指间抖了抖,一本正经道。 “我喜欢穿。” “……你说什么?你穿?你穿得上吗?”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 虽然穆寻并不娇小,可容骞的身材十分魁梧,他怎么穿她的衣服? 他偏头瞥她一眼,脸不红气不喘, “这件喜服,红得合我心意。披着也好。” 穆寻脸都皱了,眼角直跳,几乎想拔剑。 简直是个疯子! 容骞见逗得她发怒,越发开心。 “哈哈哈哈哈~~骗你的,我是在帮你。” 说罢,他朝白狼指了指。 “我救它时,它伤得不轻,我就是批着这件喜服给它上药,身上有了你的血气,现在它已经记得这股气味。” 容骞握住她的手,放到狼的鼻前。 狼鼻轻轻一嗅,微微皱鼻,然后往她掌心轻轻顶了一下。 穆寻心里一动。 她垂下眼眸,举起左臂,用匕首在自己手心上划了一道。 血一瞬滴下。 白狼的鼻子瞬间翕动,眼里猛然浮现凶光,但下一刻,又迅速压低身体,整条狼伏了下去,喉间发出臣服的低鸣。 容骞怔了怔,没想到她如此果断。 她走过去,弯腰把血擦在白狼额头。 白狼昂首,贴着她掌心舔了一口血。 容骞眼底多了一分欣赏: “不错嘛,这么上道。” 他掏出一块用 油纸包了几层的鲜肉,血丝未干。 “来吧,吃了这块肉,它就认你了。” 穆寻将肉递到它面前。 白狼竖起耳朵,目光紧紧盯着她。 狼鼻子动了动,叼住了肉。 低低的咀嚼声响起。 穆寻手悬在半空,没有缩回,半晌后,白狼舔了舔嘴角,竟轻轻地将脑袋探了过来,蹭了一下她的手背。 “狼是很忠诚的动物,一旦它认了主,若察觉你有危险,会第一时间攻击敌人。” 穆寻抬手抚上那毛发,毛发粗硬而温暖。 “这么好的狼,你舍得给我了?” “我的命都是你的。” 容骞声音低哑。 她轻咳一声,转开眼不再理他。 白狼忽地往她脚边趴下,脑袋贴着地面,极为顺从。 “它叫什么名字?” 容骞想了想,道:“你给它起个名吧。” 穆寻想了想:“那就来一个吉祥一点的名字,叫“常胜”。” “常胜将军?跟了公主果然身份不同,当上将军 了。” 穆寻忽然抬起头,“你以后能不能别偷我衣裳了?” 第24章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天色将亮,穆寻带着常胜折返。 忽然看到一人站在墙下,月色清冷,照亮他的容颜。 是钦文杰。 “世子半夜不睡,不会在这里等我吧?” 钦文杰轻笑一声, “我只是夜巡,不想遇见公主半夜散步。” 穆寻语气冷冽: “哦?那世子看到我了,还不快回去禀报大王?” 钦文杰眼底微闪:“我不会告诉大王。” “不会?” 穆寻悄悄拿出匕首。 “还有你不会做的事情?你不是最喜欢告密吗?” 她话还未说完,常胜已经“嗷”地一声低吼,毛发炸起! 如箭离弦! “嗷嗷嗷!!!” 钦文杰瞳孔一缩,还没反应过来,一团白影猛地扑了过去。 “等等!” 穆寻惊呼,也冲出去拽住它的脖颈,常胜被拖得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却仍旧龇牙咧嘴,死死盯着钦文杰,低吼声不止。 钦文杰有些惊讶。 “这是……那日婚礼上的圣狼?!” 常胜依旧咆哮着,似乎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我让你停下!” 穆寻高声训斥。 常胜这才收起尾巴,傲然地趴在她脚边,还不忘用眼角瞪了钦文杰一眼。 钦文杰松了口气。 “公主,喜欢养狼?” “这是本宫的护卫,叫常胜。” 她向前一步,钦文杰站定不退。 “你跟踪我?你都看到什么了?” 钦文杰微微一笑, “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喜欢撒谎。” 穆寻眼中寒意愈浓, “死人才不会说话。” 话音未落,她已拔出袖中匕首,银光一闪,冷意逼人。 钦文杰却不逃,反而定定看着她,眼神温柔。 穆寻盯着他眼睛,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脑海中回荡的,是前世那个夜晚。 她收到了密信,穆家满门被抄,父亲被打入牢狱。 她惊怒交加,打算回北靖,哪怕千山万水,也要救回父亲。 她安排好了路线,收拾了干粮马匹。 打算趁着夜色离开。 她亲口告诉了钦文杰,因为她信他。 他说:“走东门,我已遣散禁军,没人会查。我会替你掩护。” 可她刚踏出东门不远,就听见了蹄声震地。 几百骑军马从黑夜中扑来,要将她就地诛杀。 她疯了一样地反抗,以一敌百,杀出重围,杀得筋疲力尽,浑身是血。 出宫门前回头,远远望见高台上站着的少年。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她像猎物一样奔逃的身影。 那一瞬,她才看透,钦文杰就是钦文泰派来的骗子。 她咬紧牙关杀出皇城,走到山路时已身负重伤,眼前模糊得连天都看不清。 而后面的千军万马已经追来。 她坠崖前的最后一眼,看见他奔向她的方向。 她恨极了。 她唯一信任的人,最后却亲手把她送进死局。 原来这么多年,在她身边的人,竟然只想利用她。 可明白得太晚了。 这一世,她不会再信他半分。 穆寻骤然一挥手,刀锋斜劈。 空气一瞬凝结。 钦文杰被逼退数步,背脊抵在廊柱上。 “你别再用那副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我这样我就不杀你了?” 她冷笑,一击直刺,钦文杰侧身躲开,却始终不还手。 “你倒是还手啊!” 她愈发恼怒,接连出手,一记重肘击在他肩头,钦文杰闷哼一声,却仍未招架。 眼看她又要下一击,钦文杰忽然双臂垂下,闭上了眼。 “你要杀,就杀吧。” 刀刃最终停在他颈侧一寸之处。 她喘着气,盯着他许久,忽然低低笑出声。 “你为什么不躲?” 穆寻挥舞着匕首。 “你是不是疯了?还手啊!” 穆寻手腕一滞。 匕首停在他咽喉一寸之处,稍一用力,便能封喉致命。 可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你到底……为什么?” 钦文杰慢慢睁开眼,欲言又止。 她狠狠一咬牙,将匕首收回。 钦文杰松了口气。 “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信与不信,我从未想过伤你。” 穆寻冷笑,抬起手中匕首,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 她细细端详着他的脸。 他似乎有些不同了。 但不管如何,他是燕朔人,也是钦文泰的眼线。 这点是不会变的。 钦文杰苦笑,只是看着她。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穆寻眼神一顿,原来要这样蛊惑她。 “说得轻巧。我要的,你给得起吗?” 钦文杰答得毫不迟疑:“只要你想要。” 穆寻像听了一场笑话。 “你口气还真大。我想要燕朔,我要当燕朔的王。你还会帮我?” “我会。”他毫不犹豫。 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罢了,反正和燕朔王、北靖皇帝都是真真假假。 何况是这个不重要的小世子。 “你拿什么给我?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是个没实权的小世子,你就是骗骗我罢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 钦文杰轻声道。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穆寻依旧冷笑。 “你为什么要帮我?” 钦文杰笑了,“你觉得呢?” 那双眼睛清澈如泉水,仿佛能看透她的心事。 穆寻稍一愣神,似是要跌入他营造的漩涡。 身后的常胜不耐烦了,走上前来用嘴巴拱了拱她的腿。 穆寻大梦初醒。 好险,差点又着了他的道。 她收起匕首。 “今日的事,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不在意。” 说罢,她带着常胜疾步离去。 她实在弄不清楚,这个钦文杰的意图。 这一世,他又会如何蛊惑她? 这个人太危险了。 不行,还是要小心为上。 不过嘛,他既然说会帮她。 那便是要给她尝点甜头,获取她的信任。 倒也可以利用他…… 穆寻左思右想,有些烦躁。 走着走着便走回了揽月宫。 阿新已经在院里练功。 看到穆寻从外面回来,一脸惊诧。 “公主……您这是……” 看到她身后的常胜,更是吓了一跳。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护卫,常胜。” 阿新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 常胜朝她低吼了 一声,又乖乖躲到穆寻身后。 穆寻看着透亮的天空,来这里有一些时日了,也该办正事了。 第25章 讨要兵权 北靖又连续传传了数封密信给穆寻。 但是她一直都没回复。 这日又传了一封。 “朕耐心已尽。若再无进展,兵临城下。” 元康下了最后通牒。 穆寻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她知道,元康这个人生性多疑。 和亲当日,她的一番说辞深深打动了他。 获取钦文泰的信任、拿到兵权,为北靖开路。 这个提议甚是诱人,让元康停下了对穆寻举起的刀。 但经不住他日思夜想,又会生出许多疑虑。 也经不住那只当了一日皇后的申静筠吹枕头风。 加上穆寻来了燕朔之后毫无动静。 更让元康的怀疑如野草疯长。 而在燕朔,她说的是另一套。 钦文泰从来不信元康,他本就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对他来说,联盟随时可破。 哪里有利益,他就往哪里钻。 这两个男人,都想利用她,然后随时把她一脚踢开。 可她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她既不是北靖的傀儡,也不是燕朔的刀。 她是她自己,谁也别想主宰她。 她知道光靠空口说白话,骗不了太久。 必须拿出点东西来。 现在,是时候去问钦文泰要了。 天渊殿,钦文泰正召见钦文杰。 殿外护卫大喊, “公主,您不能进去。” “她怎么,又来了?刚消停几日?也不知又想要什么?准没好事!” 钦文泰听到她的名字就头疼。 “我先回避一下。” 钦文杰快速隐进了殿后帷幕。 “北靖来信了。” 她将那封密信往桌上一放,淡声道。 “他们坐不住了。” 钦文泰捻起信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难看。 “他这是威胁你?” “不,是威胁燕朔。”穆寻轻笑。 “我们不是已经和他达成联盟了吗?怎么又开始闹腾了?” 钦文泰一脸怀疑看着她。 “大王在北靖的密探有消息了么?查到什么了?” 密探?她怎么知道的? 钦文泰一时语塞。 穆寻很清楚,燕朔的密探八成已经被元康策反。 不过传递的消息对她没有影响。 因为密探的任务是打探消息,钦文泰也不会对他们说出全部真相。 哪怕元康再严刑逼供,也牵涉不到她。 怎么说,她已经在燕朔当上了王后。 与她当时和元康的承诺没有出入。 看钦文泰不做声,穆寻又继续发问。 “若是北靖真的出兵,大王打算怎么应对?” 双方也不是没打过。 就是打得两败俱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不清楚对方真正的实力。 毕竟元康能抓住燕朔的暗探,钦文泰也能。 两国相距较远,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拿到的消息是最准确的。 “这些年,北靖休养生息,兵力相较以前增强不少。大王觉得自己可还有胜算?” 此话加重了钦文泰的担忧。 他可不想打仗,打仗劳民伤财,燕朔永无宁日。 他盯着穆寻, “既然如此,你有何计策?” 穆寻笑道, “本宫到了燕朔之后给他传过信,告诉他,我在和亲路上遇到刺杀,幸好被你的迎亲护卫救下。和亲联盟已达成,本宫会按计划获取你的信任,为他后面攻占燕朔做准备。可来了那么久还没有动静,怎能让他不心生疑虑?” 钦文泰细细咀嚼她的话语,又觉不对。 “那你为何迟迟不回复他?” 穆寻反问, “大王怕是忘了,本宫哪里有空闲? 今日斗圣狼,明日防陷害,再过几日,是不是又要给我下毒了?本宫现在第一要事,是保命吧?” 钦文泰:“……” “本宫实在不知,要怎么回复?” 穆寻提醒他。 “大王觉得,若我告诉北靖皇帝,你的那些妃嫔对本宫做过的事情,北靖会不会认为是一个出兵的好借口?” “你敢?!不怕我杀了你?” 钦文泰脸色阴沉。 “大王是糊涂了?和亲路上本宫为何被刺杀?北靖需要一个借口。穆寻这个人微不足道,可北靖和亲公主的身份很重要,你杀了和亲公主,到时候是赔地呢,还是送钱呢?” 钦文泰盯着她,冷声问:“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要想稳住北靖,就要让他认为本宫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穆寻仍挂着笑意。 “我需要掌权,我需要手上有兵,才能让北靖皇帝相信,我已经获取了你的信任。” “荒谬!” 钦文泰马上喊道。 “一个妇道人家,怎敢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不掌权,怎么能体现大王对我的宠爱?怎么证明我有用?” 穆寻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若是我这步棋走不通,就说明我这颗棋子无用,北靖就会走最差的一步,硬攻。” 钦文泰沉默了。 穆寻凑近他,低声道。 “大王别忘了,本宫以前是北靖最得势的将军,北靖的意图,没有人比本宫更清楚。他一定会吃下燕朔这块肥肉。你若不想兵刃相见,就好好地配合本宫。” 钦文泰握拳沉思许久,还是不同意。 “燕朔从无妇人掌兵权的先例。” “怎么没有!” 穆寻摇摇头, “大王可太偏心了,王妃怎么就可以有自己的护卫队?本宫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那是……那是……孤赐给亲王的。他以前也是……” 穆寻马上打断他。 “本宫不管你赐给谁,反正本宫把话撂下了,若大王有诚意,便考虑刚才的话。否则,本宫也不介意鱼死网破。反正只要拿下了燕朔,我也算是对北靖立了功。棋子若是有用,便不会被弃。” “你,你还信北靖皇帝?” 钦文泰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她懒懒地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大王,比起北靖皇帝,我更信你。” 钦文泰哼了一声。 穆寻缓缓将信叠好收起, “我已获取燕朔王的信任,他已下令赐我兵权。” 她又想了想, “请陛下切勿轻举妄动,我会继续攻略燕朔王,获取更多兵权。” 钦文泰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大王觉得,我这样回复可得体?” “你,你这是威胁孤?” “大王严重了,本宫在想办法帮大王稳住北靖呢。” 穆寻笑着将密信推到他面前。 第26章 玄安军 钦文杰躲在后面,听着穆寻一番话语,明白了她的意图。 上一世的回忆在他脑海翻涌。 那时他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年。 钦文泰给他派了任务。 “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向她伸出手,蛊惑她、哄她,骗取北靖的情报。” 一开始,他为了燕朔,照做了。 他用温柔与关怀一步步赢得了她的信任。 可当她得知父亲在北靖被囚,她忽然下定决心要回国。 他慌了,他知道若她跑了,下场是什么。 他去求钦文泰放过她。 可钦文泰早就知道了她的打算。 “此女已无利用价值,杀了她。” 钦文杰劝不住,只能悄悄助她逃走。 岂料他已经被多方盯上,云夫人、宝霞…… 所以这个消息很快人尽皆知。 穆寻成了瓮中之鳖。 他匆匆赶来看到她孤军奋战,回眸时眼神冷如冰霜。 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 她坠下山崖之后,他追悔莫及。 再次睁眼,却回到了她初入燕朔之日。 他知道,老天让他重新来一次,便是让他弥补自己的错。 他知道穆寻想要什么。 这次他一定会护着她。 “出来吧。” 钦文泰冷哼一声。 “你都听到了?这个女人狼子野心,怎能让她掌了兵权?” 钦文杰缓缓走出,眸中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她以为凭几句威胁,就能让孤交出虎符?” 钦文杰淡淡道:“大王,她说得不无道理,北靖那边若真起疑,必定会强攻。倒不如试试她的提议,先给北靖一点甜头。” “你也信她?” 钦文泰一甩袖,步下台阶, “你莫不是被她迷了心窍?” 钦文杰微微一笑,未答反问: “她说北靖来信要她进展,这是真的。我已经查证过,北靖传来不止一封信。若她无法交差,北靖自然不会再信她。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大王何必舍弃这么好的一颗棋子?” 钦文泰冷哼:“可她是北靖人,若掌握兵权,起了反心怎么办?” “她不会的。” 钦文杰摇摇头, “她方才是虚张声势。她很清楚,她在北靖已无退路。如今也只是权宜之计。燕朔才是她的靠山。” “说下去。” “给她一点兵权又如何?我能看住她。” “你?”钦文泰皱眉。 “我在获取她的信任。”钦文杰微垂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苦涩, “您命我接近她,不就是这个目的?” 钦文泰盯着他半晌。 “你真的能制得住她?” “如今还未能全信,” 钦文杰笑道。 “可若是大王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便告诉她,是我帮她向大王讨来了兵权,便会一步步拉近她的信任。” “倒也难为你了。好,你要这机会,孤就给你。你想调哪里的兵给她?” 钦文杰唇角微勾, “大王可还记得玄安国那三千战俘?” “玄安?” 钦文泰想起来了。 当时灭了玄安国之后,招安了余下的三千战俘。 把他们扔到禁军里充充数。 玄安国战力不强,所以这些兵也不起眼。 “你想把这三千玄安军给她?” “正是,” “哈哈哈哈!” 钦文泰大笑起来。 “你这孩子,想法还挺多的。孤方才怎么没想到呢!好,就把这三千残兵败将给她,这样她和北靖那边都不能说什么。孤可是给足了面子。” 他越想越开心,一下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那群废物也没什么用,就让她玩去吧。” 钦文杰陪着笑,心中大石稍微放下。 三千人?够她在宫中站稳脚跟。 “我帮你要到兵了。” 钦文杰来到揽月宫传旨。 穆寻拿起他递过的虎符。 “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穆寻随着他来到玄安军的营地。 营帐东倒西歪,破败不堪。 兵士们或蹲或坐,衣衫不整地聚在一起,大声说笑,斗牌取乐,掰手腕,吆喝打闹声比街市还热闹。 边上躺了一群人,衣衫褴褛,晒着太阳睡觉。 穆寻站在门口,看着那片像烂泥一样的军队,沉默了整整十息。 三千人,歪七竖八,连站都站不直。 破营、歪旗、断弓…… 她眼尾微垂,扫过一名正在磨刀的士兵,有气无力。 再往前走两步,旁边堆着几副锈掉的盔甲。 穆寻嗤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给我的兵?” 钦文杰负手而立:“如你所愿,他们都是你的人了。” 他拍拍手,命人宣布了圣旨。 玄安军散漫集合,跪了一地。 眼里除了畏惧,还有茫然。 他们也不抗争。 对他们来说,谁来都一样,都摆脱不了他们当牛做马的命运。 背负着战俘的名字,在哪里都抬不起头。 更何况,他们的公主,兰贞夫人在这后宫里也任人欺凌。 又怎么能为他们出头? 穆寻沉默地绕着主道走了一圈,兵士们低头缩肩,战战兢兢。 她曾经带的穆家军,是北靖最威猛的将士。 看到这些如烂泥一般的兵,她怒火中烧。 “这都是什么废物?你就给我这些玩意?” 钦文杰嘴角仍带着笑,耐心解释。 “这些人原是玄安国的兵,灭国之后投了燕朔。大王怕他们造反,收编禁军。” “看这架势,他们在燕朔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穆寻眼神透出一丝动容,很快压制下去。 “小世子送的大礼,我收下了。” 钦文杰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穆寻抓起一个小兵,问:“你上次训练是什么时候?” 小兵摇头:“两年……没有练过了……” “你们营里主将是谁?” “没有将军……” 钦文杰在后面补充道。 “他们属禁军,可从今日起,他们都归工作管。” “禁军,那不就是你管的?你就管成这样?” 钦文杰两手一摊, “我管不了那么多,都是下面的人操办。” 穆寻等了他一眼,刚想开口。 忽然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穆寻皱着眉头,“谁在外面?” 一个小兵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好了,是尹震将军带人来了……打伤了我们的人,把人扔在门口!” 尹震? 这么巧? 穆寻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第27章 玄安军是本宫的人 营地门口,一名浑身是血的少年跪在地上,手臂垂着似被折断。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回营路上遇到尹震,对他言语羞辱。 他不过是争辩两句,便遭了一顿毒打,打完之后还被拖回营地。 尹震一条胳膊空荡荡,手里拿着鞭子,眼神阴森。 他在家养伤养了许久,在军中已经威信大减,如今性情更是暴烈。 遇到玄安小兵,刚好出出气。 因为他很清楚,玄安军群龙无首,打了也不敢还手,刚好用他们来立立自己的威风。 玄安军见状,果然谁都不敢出声。 穆寻拨开人群,将少年扶起:“谁动的他?”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贱人!” 尹震看到了她,眼神瞬间变得通红。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后宫待着,在这里做什么?” 钦文杰走过来,扬声笑道。 “尹将军还不知道吧,公主现在是玄安军的主帅。” “玄安军?主帅?陛下怎么想的?” 尹震眼珠子转了一下,咧嘴笑了。 “不过玄安军是一群废物,下贱之兵配个下贱女人,甚是匹配。” 一席话说得玄安军都攥紧了拳头,但是敢怒不敢言。 穆寻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 “尹将军,你出言不逊,是不是嫌自己胳膊太多了?” 尹震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眼中涌起阴戾。她居然还敢提这事! “你这个贱人,本将军刚好要找你报仇,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话音未落,他扬鞭一挥,身后十余亲兵如狼似虎冲了上来,直扑穆寻而来。 钦文杰立马上前拔剑指着那些人,“谁敢动?” 后面的玄安军眼见着尹震竟让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终究是看不下去,纷纷挡在穆寻前面。 尹震讥讽道, “你们这些废物还敢拦着?知道得罪本将军的后果吗 ?” 穆寻不紧不慢走到众人前面,拿过将钦文杰手里的剑。 “你知道我喜欢自己动手。” 她松了一下筋骨,拿着剑玄安军说。 “好好看看本宫怎么教训他们。” 她往前踏出一步。 锵! 一腿横扫,快若奔雷,最前一人猝不及防,被她踢得凌空飞出三丈,落地时口鼻皆血。 “她疯了!杀了她!给我杀!我重重有赏!”尹震怒吼。 亲兵们一拥而上,刀光晃动。 穆寻身法灵动,脚下步伐不乱,反手劈下,剑背狠狠击打在一人膝弯,骨折声脆响,惨叫刺耳。 她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力道又重,短短片刻,十余人被打得东倒西歪。 折臂断腿,满脸是血,连站都站不起来。 玄安军第一次见这一幕,嘴巴张得老大,一时间竟忘了害怕。 “还要打吗?” 穆寻眼神凌厉地盯着尹震。 尹震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废物,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穆寻勾唇一笑:“尹将军不也是本宫的手下败将吗?敢不敢单挑,我不用武器。” 她主动扔剑,赤手空拳地站在中央。 尹震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怒气冲冲提着长鞭就抽过去。 他善骑射而非肉搏,臂力又失了一边,如今断手未愈,身法迟钝,被穆寻轻易避开数招。 穆寻踢翻他一只膝盖,逼他跪地,随即一掌挥出,正中他拿鞭的手臂。 咔嚓一声响,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 尹震惨叫着滚倒在地,脸色煞白。 穆寻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还要再比一次吗?” “找死!”尹震怒吼一声,用尽力气横扫长鞭,直接朝穆寻劈头盖脸砸来。 她竟徒手抓住了那长鞭!带刺的长鞭在她掌心滑过,一阵巨痛,手心划过一道血痕。 钦文杰心头一震,攥紧拳头,刚想上前帮忙。 穆寻打得上头,马上喝止他,“别动,让我自己来。” 尹震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刚要发力,只觉一股巨力传来。 穆寻一脚踹中他另一只膝盖,动作凌厉。 “砰!”尹震跪倒在地,手中长鞭也被穆寻夺走。 “你这条长鞭,打了不少人吧?”穆寻俯视着他。 尹震气血翻涌,竟吐出一口血来。 穆寻蹲下身,将方才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少年扶起。 “你叫什么名字?” “石……石头。” “能起来吗?” “能。”石头牙齿都在发颤,但还是挺直了背。 穆寻将长鞭递给他,“来,刚才他怎么打你的,你现在还回来。” 石头有些犹豫,穆寻冷笑,“怎么?怂成这样?我都送到你嘴边了,还不敢动手?” 穆寻扫视一眼玄安军。 “你们就这么怂?一个孩子被打成这样都不敢吭声,你们的血性呢?” “我敢。” 石头大吼一声,刻在心头的屈辱又翻了出来。 尹震骂他是玄安来的野种,是天生的奴隶,不配活着。 所以他才忍不住反驳。 他心里头的恨在这一刻爆发。 石头接过穆寻手里的长鞭,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 尹震怒目而视,“你个小野种,你碰一下爷试试看!” 石头使劲抽了一鞭,尹震疼得嗷嗷叫。 “你们都死了吗?让这个小废物来打爷!” 跟着尹震来的亲信被打得满地找牙,哪里还敢动。 石头像是疯了一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着尹震,打得他皮开肉绽。 穆寻看得很是满意。 尹震几乎要昏过去,咬着牙恨道:“我要告诉大王……” 穆寻却只是冷笑:“打不过还嘴硬。” “你倒是去说啊。我等着。” 她回头看向瘫在地上的士兵, “今日谁打了石头,给他道歉。” 几个士兵吓得脸色发白,跪下认错,把领头的指了出来。 穆寻提起他一耳光甩过去。 啪! “再有下次,我打断你腿。” 石头在一旁看呆了,眼神全是对穆寻的崇拜。 穆寻再歪头看了一眼尹震,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两个膝盖骨应该都碎了。 他的亲兵们都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那么倒霉惹到了阎王爷。 穆寻指着他们, “告诉所有人,玄安军是本宫的人,以后谁来招惹他们,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亲信们跪地求饶,连连叩头。 “还不快带着他滚!” 她厉喝一声,那些人拖着尹震连滚带爬走了。 第28章 士气大涨 尹震一行人走后,玄安军都被镇住了。 他们看着一向嚣张跋扈的尹震被穆寻揍得满地找牙,满脸是血地被人抬了下去。 对穆寻的更加崇拜。 自从来到燕朔,第一次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为他们撑腰。 “原来她这么能打!” “你们看见没,她刚才出拳那招,简直跟飞鹰扑兔似的!” “她抬腿那一脚,把人连人带刀踹出去三丈远,我敢说整个燕朔军营都没几个能打得过她。” “听说她以前是北靖最威猛的将军,要不然怎么说,拳脚这么厉害?” “她真的是我们的头吗?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有好日子过了?” “好生厉害,不知道会不会教我们?” 穆寻听得他们小声议论。 她笑了一声,目光从他们一张张兴奋的脸上扫过。 “你们有什么话就大点声说,直接说,别藏着掖着。” 她声音洪亮,一双明目如寒星。 “今日之事你们都看见了。” 她顿了一下, “不想挨打就要反抗!” 人群静默一刻 “怎么了?是不是不敢?真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吗?” 大家都低着头,不知如何回应。 这时候,一个身材特别魁梧的男子走了出来,抱拳道。 “回禀公主,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我们玄安军总是低人一等,他们说我们是战俘,不配活着,我们一直抬不起头。” 穆寻盯着他,“你叫什么?” “回禀公主,属下叫阿麦。” “你还敢说几句真话。” 钦文杰在一旁提醒,“他是以前玄安军的一个小副将,有点胆识。” 穆寻的眼神转到那些衣衫破旧、士气低落的士兵身上。 “你们记着,想要别人看得起,自己先得强大!” 她往前一步,眼神灼灼地看向他们。 “你看看你们,站没站姿,有气无力,都没吃饭吗?有个战士的样子吗?!你们就是这样上战场的!?” 阿麦嗫嗫地说, “我们是真的吃不饱……分粮时我们排在最后,好粮都给了燕朔军,我们连渣子都抢不到。” 穆寻沉吟半刻,扬起下巴。 “告诉我,你们还有什么难处?” 大伙纷纷开始诉苦。 “……吃不饱,真的吃不饱,做梦都想吃个饱饭。” “衣服也破得没法穿了,实在是冷,也没被子,晚上都不敢睡,怕被冻死。” “没有武器,都是去战场上捡的断弓残箭,战马更不必说……连病马都没有。” “最怕就是受伤,连药都不肯给,说熬一熬就好了。” 一句句,像潮水般涌来。 穆寻脸色越来越冷,她眯起眼睛,转头看向一旁的钦文杰。 “小世子,你是禁军统领,你就是这样对待下属的?” 钦文杰被她盯着,神色一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我……我一般只管阅兵和调令,后勤那摊子是 军需处管的。我、我还真不大清楚。” 穆寻冷笑一声:“那刚才他们说的,你听清楚了?那你管不管?” 钦文杰一愣,笑着说:“公主开口了,那必须要……管。” “那就把军需司的管事给我叫来。” 不多时,那军需司的人战战兢兢地被带到玄安营。 “为何克扣玄安军的军粮?” 军需处管事脸色发白, “没有的事,都是正常发的……” 阿麦壮着胆子走出来, “你骗人,我们每次去领粮,你都说分完了,我们要去求御厨施舍一点剩饭馊饭才能熬下去……” 穆寻眯起眼瞪着管事,“他说的可是真的?那些粮都被你私吞了?” 管事扑通跪下, “公主饶命!属下不是私吞,都是……都是上头指的,我们不过照章办事……” “上头是谁?” 那人一口气哽在喉头,只是磕头。 “很好。” 穆寻弯下腰,提着他的衣领,将那人提了起来。 “你是个办事的,我便不为难你了。” 她放开衣领,那人摔到地上。 “今日之后,你要是再敢克扣一石军粮,我就当场剁了你。” 那人看了一眼钦文杰。 钦文杰面无表情,“看我作甚,公主跟你说话,没听到吗?” 那人赶紧磕头如捣蒜。 “不敢了不敢了!属下这就回去整顿库房,三日内调齐军服!伤兵缺药也立即补齐!” 穆寻冷笑:“记住你说的话。若被我发现,他们的待遇和其他禁军再有差别,你知道什么后果。” “是!是!是!” 众将士屏息看着这一切。 她转身看向他们,再次扬声道: “从今日起,你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若是再有短缺,你们就来找我。” 她顿了顿, “可若是你们再以此为借口,军机散漫,休怪我不客气。” “是!!!” 穆寻表情严肃, “别急,你们别急着喊口号。跟着我,会受苦受累,你们怕不怕?” “不怕!” 将士们眼里燃起久违的光,那是久困泥潭中,第一次看见希望的光。 这一刻,他们眼中再无昔日的麻木与疲惫,只剩热血翻涌。 “愿听公主号令!!” “阿麦!” 阿麦出列, “明日起,你领头,给我列队、整编。我要亲自训练你们。” “是!” 阿麦神色一喜,大声应下。 “今天,你们先去军需司领军备,吃饱饭,好好休息,” 才半日光景,玄安营焕然一新,士气大涨。 钦文杰,拍了拍掌,笑道。 “精彩!真是精彩。不过,你别忘了,尹震此刻应该去找大王告状了。” 穆寻冷笑。 “告状?燕朔王怕是要感谢我。这个缺了一只手的将军还有何用?留着无用,弃之也可惜,只缺一个由头。如今他已经站不起来,又怎能当燕朔大将军?” 钦文杰提醒她, “尹震,还是有些势力的,他可能会自己退位,提他儿子上位。” 儿子? 穆寻想起来了,尹震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尹隆。 “虽然那儿子不成器,可还能当他的傀儡,占个位,统领燕朔军,让尹氏一脉继续强大。” 燕朔军许多将领都是尹家人,所以他才会那么嚣张。 败家子?那最好不过了。 不急,让他先自掘坟墓。 第29章 公主亲自教射箭 “你可别小看尹家。” 钦文杰仍有些担忧,他顿了顿,决定告诉她。 “你今日算是彻底废了尹震,也彻底得罪了尹家。尹震不足为惧,尹隆也不足为惧。真要说军中谁掌权,是他背后的那位老将军尹丰。” 穆寻没说话,眼中却透出微微冷意。 她听过尹丰的名字,尹震跟他父亲比,天差地别。 燕朔可以说是尹丰打下来的江山,老燕朔王对他都十分敬重。 虽然一代不如一代,但燕朔的主要兵力还紧紧掌握在尹家手中。 “尹丰从不把希望只放在一个人身上。他早就将尹震的儿子送到前营去做亲兵。明里是磨练,实则是立威。若是尹震被弃,尹隆就是下一任将军。” 穆寻目光落在远方的营地灯火上。 “既然尹丰这么厉害,我砍他儿子一条胳膊,怎么没来为难我?” 钦文杰轻吐一口气。 “怎么没有?他事后马上去探了大王的口气,发现大王并不打算惩罚你,他便不敢动。他是个聪明人,尹震对他来说也只是傀儡而已。他在意的,是尹家的荣耀。” 穆寻沉默半晌,眼里只有利益的人,往往很难对付。 “难道燕朔军中,都唯他马首是瞻?就没有与尹家不合的人?” “你是想?” “你就告诉我,有没有?” 穆寻没直接回答。 “极少,无人敢得罪尹家。” 钦文杰先是摇头,忽然眼前一亮。 “我想到了,还真有一人。” “副将索涛,寒门出身,原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猛人,也是为燕朔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可惜出身低,性子倔,被尹家压着出不了头。” 穆寻眼神动了动:“他如今在哪?” “他驻扎在西南角,平日里就巡下边境,是个闲差。” 索涛?好像没有印象。 不过既然对尹家不满,那对她来说便是可用之人。 哪怕拉不拢,也可以利用一番。 钦文杰见她不做声,忽然凑近,嘴角勾着一丝笑意。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相信我了吗?” 穆寻鼻子哼了一下,扔不说话。 信你? 我岂不是白活一回了? 这个男人的把戏她最清楚不过,说的话假中掺着一点真。 怎么可能信? 她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翌日晨光微熹,玄安军的营地起了新的变化。 玄安军穿上了新发的军服,整体看起来精神不少。 昨日经穆寻整顿后,他们终于领到了足量军粮,一人一碗新鲜浓郁的肉羹,两块厚厚的饼子,虽不奢侈,却让这些兵卒吃得热泪盈眶。 新领到的毛毡毯暖烘烘,让他们睡了一个好觉。 一大清早,他们在阿麦的带领下开始操练。 穆寻也起了个大早。 今日的她换了一身黑衣劲装,束起高马尾。 晨曦照得她的眸子明亮如琥珀,眉如利剑斜飞入鬓,英姿飒爽。 穆寻站到台阶上,目光犀利看着整装待发的队伍。 身后跟着桂月和阿若,也和穆寻一样的打扮。 看到穆寻,士兵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眼中流露出敬畏。 她缓步走在队列之间,扫视一圈,表情严肃。 走到第三排时突然停住脚步。 她面前是个瘦高的年轻士兵,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 "你,出列。" 年轻士兵浑身一颤,差点把弓掉在地上。 “叫什么名字?” “满……满浩……” "满浩,试射两箭给我看。" "遵、遵命..." 满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射箭区,背影僵硬得像块木板。 箭靶在八十步开外,他颤抖着搭上第一支箭,拉弓时手臂明显不稳。 "嗖!" 第一箭歪歪斜斜地飞出去,连靶子边都没蹭到,直接扎进了后面的土墙。 队伍中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 满浩的脸红得像要滴血,第二箭拉得更急了,结果弓弦擦过手指,箭矢软绵绵地掉在脚前不远处。 领头的阿麦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公主,要不要换个人..." 穆寻抬手制止, 大步走到箭靶旁,拔下那两支箭。 厉声质问, “战场上,能换人吗?你以为这是在玩投壶吗?” 全场肃静。 她大步走到满浩身,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握着弓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穆寻拿过他手里的弓箭,拉开弓对准满浩,他吓得马上跪下。 “若是上战场,你刚才已经死了。” 穆寻低头呵斥一声,“胆子这么小,像什么话?!给我起来。” 满浩又怯怯地站起来。 穆寻脸上两道英气的剑眉越压越低,在眉心刻出一道痕。 她的眼睛闪烁着寒光。 “你们也别笑他,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也就这点实力,难怪一直被人压着。” 这句话像一记鞭子抽在士兵们心上,不少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弓箭是燕朔最基本、又最有效的攻击武器,连射个箭都不行,怎么打仗?" 她大步走向射箭区,站定身形,左脚微微前踏,右手从箭壶中抽出两支箭,一支搭在弦上,另一支轻巧地夹在指间。 深吸一口气,眯起一只眼,嘴角抿起。 "嗖!" 第一支箭离弦而出,破空声尖锐如鹰唳。 箭矢如闪电般划过,正中靶子的红心,箭尾的白羽因剧烈震动而嗡嗡作响。 未等士兵们喝彩,穆寻已闪电般搭上第二支箭。 这次她没有拉满,弓弦刚满便松手。 第二支箭追着第一支的轨迹飞去,"嚓"的一声竟将前一支箭从尾部劈开,稳稳钉在同一个位置。 士兵们看呆了,不由自主地喝起彩来。 满浩看穆寻的眼神充满崇拜。 穆寻站在他身后半步,右手稳稳托住少年发抖的手肘,左手覆在他紧绷的指节上。 两人身影在朝阳里重叠成一道修长的剪影。 "手要稳。" 她声音贴着少年耳畔响起。 "看靶,不要看箭。" 穆寻忽然偏头,下颌几乎抵上少年单薄的肩膀,带着他的手向后一拉,"放。" 弓弦震颤的余韵里,一支箭破空而去。 满浩的箭第一次深深扎进靶心。 校场上三千将士的呼吸声骤然停滞。 满浩呆立在原地,弓弦还在他指尖微微震颤。 方才穆寻覆在他手背上的温度尚未散去。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这才发现是泪水涌了上来。 整个校场开始涌动某种压抑的躁动。 公主竟然亲自手把手教小兵射箭。 “阿麦。” 穆寻沉声喊道。 阿麦马上飞到她身边。 “你马上安排,百人一队,选拔出箭术最好的精锐。” 阿麦立即领命, 穆寻叫住他,又补充了一句, “明日之内要给我名单,这支精锐将由本宫亲自训练,练成后成为玄安军的箭术教习,你可明白?" 阿麦瞳孔剧震,抱拳的手微微发颤:"属下明白!属下定会完成任务!" 桂月等人一直在旁观练。 “公主,我可以跟着学么?” 桂月看着箭术精湛的穆寻,羡慕不已。 穆寻转头,唇角带笑:“当然,本宫会亲自教你。” 她压低声音, “以后你每日都要来陪同练兵,玄安军是你立足燕朔的后盾,本宫会将他们训好送给你。” 桂月愕然一怔,忽而才明白穆寻的深意。 “公主……” “你若是明白我的苦心,便给我争气点。” “我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桂月看着眼前汗水挥洒的玄安军,眼神坚定。 第30章 北靖来人了 “北靖持节使韩启,参见大王。” 韩启身着黑色长袍、外披白狐披风,面带恭谨笑意。 钦文泰微微点头。 “持节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韩启献上十箱贡赐。 “北靖与燕朔交好多年,边境安宁。如今既已与燕朔联姻,希望两国交好,永睦不战。” 钦文泰笑呵呵收下,一番寒暄。 韩启缓缓移开目光,落在穆寻身上。 穆寻神情冷淡,连眼神都未抬一下,只是手中执着一杯清茶。 繁琐礼节过后,众人各自散去。 韩启悄悄随穆寻回到揽月宫。 钦文泰表面装作无事,私底下却派了钦文杰前去暗中窥探。 钦文杰也不含糊,也大摇大摆进了揽月宫。 “要不要一起进来聊一下?” 穆寻将他拦在门口。 钦文杰一脸无辜, “公主,您不让我进来,我很难交差呢?” “芮彤,给世子上一壶茶。” 她指着院落里的石桌, “世子就坐这里喝茶吧。” 钦文杰欣然点头,微笑看着她。 “谨遵公主吩咐。” 穆寻叮嘱阿若,“看紧了,别让他靠近。” 韩启将一切看到眼底,却不动声色。 进入内殿,穆寻随意坐到了椅子上, “有什么话便说吧。” 韩启朝她行礼:“奉陛下之命,前来问询公主近来在燕朔之进展。” 穆寻垂眼,语气冷淡:“本宫不是已经传了密信回去么?陛下不信?还特地派你来问?” 韩启见她言语中带刺,只道:“陛下只是关心公主安危。” 穆寻不语。 韩启眼神一凝,沉默半晌,又道:“公主,可有难处?” “韩启,你对陛下可真是忠心耿耿。” 韩启身子一僵。 “公司何出此言?身为北靖人,自当效忠陛下。” 穆寻唇角一抿,上下打量他。 韩启,吏部尚书韩申嫡长子。 韩氏是北靖的门阀世家,代代执掌朝堂,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权倾朝野。 上一世新帝登基之后,暗下杀手,借“出使燕朔”之名,将韩启调离朝堂。 后来,御史台罗织罪名,韩启“勾结燕朔”、韩申“专权乱政”,全族流放。 百年高门,终成史书上一声叹息。 显然,此时的韩氏还春风得意,浑然不觉危险的来临。 韩启刚从原来散骑侍郎升为散骑常侍,特任燕朔持节使。 想必元康给他们灌了迷魂药。 将本来稳稳上升的韩家嫡子派往异国当质子。 看韩启这幅模样,八成信足了元康,觉得自己可以助他拿下燕朔,成为大功臣,为韩家的荣耀再添一笔。 可他不知,燕朔成与败,他都是死路一条。 “你不会觉得,陛下让你来燕朔,是对你委以重任吧?” 韩启眉心一紧。 “你父亲韩申,吏部尚书,你们韩家家世显赫。你是他最得宠的嫡子,本该留在京中任要职,如今却被派来我燕朔。为何?” 韩启笑了笑:“公主对臣的家事竟然如此上心?” “我不和你兜圈子了,” 穆寻声音淡漠, “你来了燕朔,便回不去了。” 韩启面色微变。 “公主慎言。” “你认为,你与我有何区别?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是个质子吧?” 韩启不信。 他怎么会是质子,他可是来办大事的。 “你们父子如今各处一地,若你在燕朔有任何不轨,他便直接拿你父亲及族人开刀。” 韩启瞳孔微缩,心里有些动摇。 “不可能……你休要挑拨离间。” 穆寻冷笑: “韩氏一脉根深蒂固,是北靖最大的门阀势力之一,新帝怎会不忌惮。若不是让你们父子分离,彼此掣肘,又怎好下手?” 她顿了顿,半眯着眼, “我穆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我父亲助他登基,如今却被架空,软禁在家,我堂堂镇北将军交了虎符,来燕朔当和亲质子。” 韩启怔怔不语。 “你心里在想,你们韩家与我穆家怎能相提并论对吧?我告诉你,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皇帝的棋子罢了。” 韩启细思极恐,脚步踉跄,额头细汗浮起。 穆寻逼近一步,质问他, “棋子又何苦为难棋子呢?” “我知道你要探听什么,无非是看看我对北靖是否还忠心,我这颗棋子是否还有用。” 韩启闭目,脸色灰沉。 若真如她所说,那么韩家…… 韩启久久未语,神色如山雨欲来。 “公主今日与我深谈,告诉我这些话,总不会是因为好心吧?” 穆寻毫不遮掩。 “我当然有目的,我要与你联盟,共谋出路。” 韩启又愣了, “联盟?你想怎么做?” 穆寻冷然一笑:“皇帝对我仍有疑心,但若是你告诉他,我已获取燕朔王信任,他才会真正相信……” 可她看到韩启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想必刚才接收了这些消息,难以置信。 开始怀疑元康,又不能完全相信穆寻,更加担心家中父老。 一时半会也很难拉拢他。 也罢,给他些时日好好想想。 如今也算是将他稳住了。 穆寻思考半刻,笑着说, “韩大人刚到燕朔,不必着急,明日我带你到处转转,你也好了解这边的情况,好好回复陛下在这里的所见所闻。” 这下韩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拱手一礼。 “我明白了。公主所言,我回去定当仔细考虑。” 说完,忧心忡忡走了。 穆寻走入卧房,容骞正稳稳地躺在她的床上。 而她的狼护卫常胜,也乖乖地伏在床边。 穆寻对他已经无可奈何。 她不明白此人为何总是能自由出入燕朔皇宫。 穆寻踢了他一脚。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躺在我床上被人看到了,我要被拖去沉塘!” “你回来了?”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微笑着看着她。 “怕什么?有常胜在,它会盯梢的。” 常胜起身舔了舔她的手心。 穆寻指着常胜,“以后你再让此人进来,我就宰了你。” 常胜委屈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容骞,不知所措。 “好了,干嘛欺负人家。” 容骞伸手拉她,被她一把甩开。 “你来做什么,说!” 他懒懒地又躺了下去, “听说北靖来人了,我怕你有事嘛。” “本宫能有何事?” 容骞认真起来,“你还真打算拉拢那个呆子啊?” 第31章 陪他下棋 穆寻挑眉看他, “呆是呆了点,但是他有用。” “哪里有用?”容骞眯了眯眼。 “这你就别管了,” 穆寻唇角微微一勾, “北魏那边带了不少密探过来,你盯一盯。” 容骞望着她。 “我可以帮你盯着……但我能得到什么?” 穆寻语气悠然,“好处……我会给你的,不过时机还未到,你再等等。” 容骞挑眉:“哦?那我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 她唇角微挑,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容骞笑了一声: “好的公主殿下,那我就期待一下。” 韩启回到专门接待信使的燕馆。 副使已经等候半天。 “这般晚才回来,看来与公主相谈甚欢?” 副使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公主这边进展如何?” 韩启犹豫片刻才答道。 “她说……暂时没有进展。” 副使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却也没立刻追问,只笑了笑。 “我方才出去打探到,那位公主如今在燕朔权势极重,深得燕朔王宠爱。她可有对你说,掌握了什么消息?” 韩启脸色微沉,没接话。 副使笑容未变。 “既如此,韩大人早些歇息吧。” 韩启心事重重,辗转难眠。 反复咀嚼穆寻的话,越发觉得不对。 天刚擦亮,他便悄悄去了揽月宫。 穆寻已经醒着,更像是一夜未眠。 她淡定地喝着茶,似乎已经预感到韩启会来。 “韩大人,起得这么早?” 韩启一脸惊慌,低声道。 “他们可能已经怀疑我了,昨夜副使已隐有试探之意,但后来也没有追问,我怕……” “你猜得没错,”穆寻笑道, “你随我来。” 穆寻带他来到揽月宫后院,看见一名五花大绑的黑衣男子,身中两箭,嘴角带血。 “这……这不是我们使团的人么?怎会在此?” 韩启更加慌乱。 穆寻摇摇头,真是世家养出来的贵公子。 没受过苦,也未曾经过风浪。 她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他。 “你自己看看吧。” 韩启打开信一看,吓得瘫倒在地。 他指着黑衣男子,“你……你为何要说我与公主勾结?我根本没有!” 黑衣人啐了一口,“你还狡辩?你们都抓了我了,就别装了。” 韩启更慌张了,他什么都没做,他们怎么就认定他叛了? 穆寻蹲下来,笑道。 “说说吧,你们那皇帝,有什么谋划?是不是想来杀了我?” 黑衣人瞪着她,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果然叛变了北靖。” “果然?所以皇上已经断定我叛变了是吗??” “阿若,动手。”她转头吩咐, “不用留情。” 阿若不言,端了一盆炭火进来,把铁钳放入火中炙烤。 很快,空气中传来焦灼的铁味。 “记得给他塞块布,不然会吵到别人睡觉。” 穆寻提醒了一下。 阿若应声,立即堵住黑衣人的嘴。 韩启吞了吞口水,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穆寻嘴角一勾,“你最好闭上眼睛,我怕吓死你。” 火钳接触皮肤的那一刻,黑衣人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叫。 韩启吓得手足无措。 穆寻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挣扎:“说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黑衣人咬着牙,仍然不说。 阿若的手没有停下,继续发力。 黑衣人被烫得浑身被汗水浸透,他剧烈喘息了片刻,终于晕了过去。 “泼醒他。” 一盆冷水下去,黑衣人又醒了。 “还不说?” 穆寻点点头, “我倒是有些欣赏你了。阿若,下一轮开始吧。” 阿若举起火钳,黑衣人虚弱地求饶。 “等等,我说,我说……” 穆寻微笑着挥手,阿若放下火钳。 “是副使让我送信回北靖,就如信里所说,韩大人与公主勾结,叛了北靖。” 韩启脸色苍白,指着黑衣人, “血口喷人!我何时勾结公主了?!” “你们来这里还有什么任务?”穆寻逼问。 “送韩大人来燕朔当质子。” 黑衣人喘息道, “然后……利用此行,将北靖密探安插到燕朔。” 穆寻:“韩大人,此事你也知情吧?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失败了,会是什么下场?” 韩启沉默了。 这确实是他的任务之一。 可皇上答应过他,若是失败,会带兵来救他。 穆寻看透他心里的想法, “若你失败了,北靖只会说你狼子野心,擅自安插密探想挑拨两国关系,会让燕朔王处死你,说不定,还会借此株连九族,灭了韩家。” 韩启闻言,已经陷入恐慌。 穆寻用手掐着黑衣人的脖子, “还有什么,说!” 黑衣人喘了口气,继续道。 “皇上让……让我们来看看,公主能不能拿下燕朔。若是不成,便杀了,然后嫁祸给韩大人……” “什么!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韩启完全不敢置信,皇帝居然会如此设计他。 “我知道的都说了,饶我一命吧公主,我也只是按照皇上的命令行事。” 黑衣人苦苦哀求。 穆寻点点头。“放了你可以,你把北靖密探的名单给我一份。” 黑衣人哭丧着脸,“名单在副使手上,我没见过那些人。” “人藏在哪里?” “藏在贡赐的箱子里一起进的燕朔。他们只听副使的。” 穆寻对阿若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惊魂未定的韩启离开了后院。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黑衣人?” “杀了。” “杀了?”韩启回头看了一眼,“你不是答应他会放过他吗?” “放过他?那谁又会放过我呢?” 穆寻瞥了他一眼,“他跑了,你我就是死路一条。韩大人,你还要感谢我救了你一命。” 韩启颓然坐到椅子上,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我与你都是元康派来燕朔的质子,也是棋子。” 韩启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他不会轻易杀你,因为要留你一命,等你父亲被架空后再动你。” 她顿了顿,语气冰冷: “元康下得一手好棋,无论走哪一步,他都不亏。” 韩启紧紧握拳,额上冷汗直冒。 “那现在该怎么办?” “他不是喜欢下棋吗?那我们就陪他下。” 第32章 北靖密探,有我一个就够了 韩启决定与穆寻联手。 “公主……要我如何配合?” “是时候,让那位陛下了解一下本宫在燕朔的丰功伟绩了。” 穆寻让韩启起身走到案前。 “我念,你写 。” 【公主已得燕朔王信任,获燕朔兵力三千。 北靖密探已顺利安插燕朔。 燕朔水草丰茂,土地肥沃,生活富庶。燕朔王表面臣服,实则暗养重兵。推测其藏兵不下十万,有叛北靖之意。】 韩启写完,眉头大皱, “你这究竟有几句真话?” “几乎都是真话。“穆寻笑道。 “别的我不清楚,可这燕朔果真水草丰茂?” 韩启还未来得及游览燕朔,可在此前出使过北靖的官员,回去都称这里土地贫瘠,地处险要。 “就算是真的,你更不应该说了,否则陛下不是想更快灭了燕朔?” 穆寻哼笑一声,她就是这个目的。 她太了解元康,雄心勃勃,本来就对燕朔虎视眈眈。 这个消息,对他无疑是个很大的鼓励。 他更有理由和反对他伐燕的大臣们对抗。 若真的证实了穆寻所言,燕朔果真富庶,那么此前撒谎之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和那人有仇?” 穆寻未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你……你这还没回北靖,就开始布局了?” 韩启越发觉得此女不是等闲之辈,动动手指就能把人算计了。 “这些我且不说,那密探 一事你又怎么说?你方才不是还想找出名单么?难道你不是想铲除他们?” “我当然想铲除他们。可不能让陛下知道嘛。” 她将信交予韩启, “你将此密信送回北靖即可。” “可副使那边怎么办?还有那些密探也没抓到。” “这个你不必管了,你只需要安静看戏就是。” 穆寻看着韩启仍有些惊慌,她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韩大人,以后你便是本宫的盟友,你若诚心助我,我能保你和你全家安然无恙。” 韩启郑重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心里稍稍安定。 “臣……誓死追随公主,只要公主能保住我韩氏一脉。” 天色已经大亮,穆寻整理了一下衣服。 “那么,韩大人请先回吧,本宫要干正事了。” 穆寻梳妆完毕,直接去了天渊殿。 “北靖皇帝这次派人出使燕朔,实则想安插密探。” 钦文泰被她从被窝拉出来,刚想发火。 听到这句话,忽然清醒了。 “密探?在哪?” 穆寻挥手,两名侍卫拖来已经咽气的黑衣人。 “韩大人乃本宫心腹,昨夜抓了一个意图报信的密探 ,截获密信,意图诬陷本宫勾结燕朔,对北靖图谋不轨。” 钦文泰看了密信,又仔细看了印章,确定是北靖的密信。 他慌得走过来看了一眼黑衣人, “死了?” “死了,本宫严刑拷打,下手太重,他没抗住。” “死得好!死有余辜!” 钦文泰踢了他两脚。 “此事还没完,请陛下彻查此案,肃清余孽。” “你意思是?” “北靖皇帝打算安插密探进燕朔内廷,不出意外,现在已经安插到监军、军坊、行粮各处。日常月久,恐怕整个燕朔都成了北靖的耳目。韩大人告知,密探名单就在副使身上。” 北靖派密探一事已不新鲜,多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 此前已经清除多次,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动作如此之快,令人咂舌。 钦文泰拍案而起:“来人,搜!” 韩启俩开揽月宫后,又在外面兜了几个圈才若无其事地回到燕馆。 副使已经知道他离开了大半夜,正想敲打他。 可这时候,禁军闯了进来,将他和使团的人全部抓走。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竟然敢抓北靖使团,知道什么后果吗?” 为首的人根本没搭理他,将他们五花大绑。 然后将每个房间都翻了个遍,连同他们的随身行囊都搜走。 “你们,你们怎可如此?” 副使傻眼了,燕朔对北靖一直都恭恭敬敬。 没想到燕朔王居然这么大胆。 副使大脑一片空白,竟然想不出对策。 他忽然发现禁军并没有碰韩启,疑惑地问道。 “那他怎么无事?他也是北靖使团的,他还是领头的,” 禁军头子根本没搭理他,一声令下, “全部带走。” “不是,官爷,到底发生何事了?” 韩启也没想到穆寻动作那么快,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捅到燕朔王那边去了。 不过再怎么说,自己也没有受牵连。 既然她让他等着看戏,他就乖乖听吧。 韩启哈欠连连,回房睡觉去了。 不多时,副使和使团的人全部被拖进大殿,披发垂首,狼狈不堪。 “燕朔王,你到底要做什么!” 副使嘶声大喊, “你居然敢抓北靖使团的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钦文泰眯着眼,左瞧右瞧。 穆寻在一旁低声道, “看吧,大王,你看他们多嚣张。一个小小副使都敢对你这么大呼小叫。” 钦文泰一听,面子上哪里过得去。 他勃然大怒,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对着孤大吼大叫?来人,打!” 禁军拿着大棍上前就是哐哐打,几个回合下来,副使已经奄奄一息。 “名单交出来,可免一死。” 副使也是个文官,哪里经得住这番折腾,把密探名单吐得干干净净。 穆寻收起名单,满意地递给钦文泰。 副使看着穆寻,知道是她在使坏。 他运了几口气,大声喊道。 “我不过奉命行事,可她才是主谋!” 他抬手指向穆寻,咬牙切齿地道。 “她才是北靖皇帝最大的密探,大王若是宠信她,便是养虎为患呐!” 穆寻摇摇头,此人难不成还想立功? 看来元康选的人,都不怎么样嘛,不是呆就是傻。 钦文泰沉默不语。 穆寻神色未改,慢条斯理地笑道。 “你说得没错,本宫就是来燕朔做内应的。” 副使正欲再言,却听她下一句,让他心胆俱寒。 “可那是从前。” 穆寻目光一转,直直望向燕朔王, “可如今,我已是燕朔王后,是大王的亲信。” 她顿了顿,嘴角微勾: “本宫来燕朔的第一日,就已经将北靖皇帝的计划全盘告诉大王了。” “什么?……” 副使大惊,抬头看着燕朔王,见他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不是,公主,臣方才失言了,臣只是为了保命才乱说……” “大王,此人死到临头还想挑拨咱俩的关系,你说可不可恨?” 钦文泰扬扬手, “叫世子过来,让他去处理。” 接下来的三日三夜,整个燕朔血雨腥风。 一个接一个的北靖密探被揪出来,悄悄处死。 穆寻看着手里誊抄的名单,面无表情。 韩启心有余悸, “你把他们都杀了,可为何要告诉陛下,密探安然无恙?” “那当然是让他放心了。” 穆寻举起名单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燃烧殆尽。 “北靖密探,有我一个就够了。” 第33章 我要兵器! 一封密信自燕朔送至北靖。 “陛下,燕朔来信。” 北靖皇帝元康正处理政务,闻言停了笔,目光扫过信中内容。 原本平静的面容阴沉起来,眼神晦暗不明。 信中提到燕朔竟悄悄壮大实力,已经兵强马壮。 一直以来,燕朔都是北靖的心头大患。 历代君王都对此头痛不已,软弱无能的燕朔王钦文泰继位后关系稍微缓和。 没想到他竟然扮猪吃虎,悄悄养了十万大兵,或许更多? 这样一来北靖攻打燕朔就更困难了。 但信中也提到,穆寻站稳了脚跟,还掌控了三千兵力。 他当初把她送去燕朔,本只是权宜之计,一来假意安抚燕朔王,二来借刀杀人。 幸好和亲当日当机立断,改变策略,没有把她当一个普通的棋子。 否则真是错失一名对付燕朔的良将。 “这个穆寻……倒也有些手段。” 看来要好好安抚她,也顺便敲打一下,让她好好替北靖效力。 “传令下去,公主和亲以来,边关安宁,两国交好,此皆公主贤德之功,按宗室公主礼制,赐金银首饰、锦缎裘服,另赏西域珍宝两箱。另,穆将军教女有方,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元康略顿,又添一句:“先发密信告诉穆寻,朕会好好对待穆老将军,让她安心。” 不多时,贵妃申静筠已经接到了皇上嘉奖穆寻的消息。 “你说什么?” 她抬头看着报信宫女。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今日得了燕朔来信,说是那位……那位穆氏在燕朔立了大功,得了燕朔王的宠幸,还拿了兵权。” 她眼中一片寒意:“凭什么!那个贱人凭什么到了燕朔还占着陛下的宠爱!就拿了几个破兵,有什么好赏赐的?” “哗啦!” 案上青瓷茶具尽数扫落,碎瓷满地。 殿内宫人吓得齐刷刷跪倒。 申静筠越想越气。 这个贱人害她只做了一天的皇后。 原想着让她在燕朔身败名裂,受尽唾弃。 也不知那些和亲队伍怎么回事,下毒不成还被她杀光了。 她的人赶到的时候,只剩一把灰烬。 她还为此惴惴不安数日。 后来也没见皇帝发难,这才放下心来。 总之有任何事,她抵死不认便是。 反正她已经被夺了后位,皇帝也不能再把她怎么样。 可没想穆寻竟如此顺利当上了燕朔王后。 燕朔那些个蠢妇是吃素的吗?连个和亲的丫头都拿捏不住! 她走到妆台,又将一应螺钿匣子扫落在地,珠玉四散。 “废物!全是废物!那些燕朔妃嫔都是木头雕的不成?由得她在燕朔后宫作威作福?” 穆寻的存在就像一根尖刺,扎在她的心头,拔不掉也压不住。 “她怎么就不死呢?” “娘娘莫气坏了身子。” 贴身宫女小心地劝着。 申静筠知道元康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哪怕再宠爱,也绝不会全信。 可若穆寻真能助他拿下燕朔立下大功,那就不好说了。 “那贱人一定是想回来抢皇后的位置。” 申静筠眼神狠毒,转身吩咐: “你去安排一下,告诉燕朔的耳目,要盯紧穆寻的动向。” 宫女低声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申静筠独自在房,心思翻涌。 穆寻,你逃过一次、两次,总有你松懈的时候。 你越是得势,死得越快。 “我一定要让你死在燕朔,永远回不来。 燕朔。 钦文泰清缴了一批北靖密探,心情大好。 穆寻看准时机,向钦文泰讨要赏赐来了。 “公主确实立了大功。”钦文泰语气轻松, “你想要什么,说吧。” 穆寻毫不客气, “我想要替玄安军要点兵器。” 钦文泰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她会要点金银珠宝,或者要些后宫特权。 她竟然要兵器? “公主为何独独要兵器?” “玄安军不成器,本宫想教教他们射箭。” 她顿了顿,接着说。 “大王知道的,本宫以前是打仗的,许久没碰这些了,手痒。” 钦文泰盯了她半晌,忽然绽开一个笑容。 “既然公主喜欢,孤便遂你心愿。” 他把目光转向身边的钦文杰, “世子,你亲自去办。” 当天下午,钦文杰带穆寻去了燕朔军器司。 军器司位于燕朔东部一个隐蔽之处,是燕朔禁地之一。 厚重的玄铁大门两侧立着披甲执刀的侍卫。 踏入内庭,灼热铁腥扑面而来, 数十座冶铁炉吞吐火焰,匠人挥汗锤锻,声如闷雷。 兵器架上整齐排列着狼首弯刀、羽箭和战弓。 墙角堆放着步兵用的大戟和重弩,地上散落着几副玄铁鳞甲。 火把映照下,每一件兵器透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穆寻的手指拂过每一样兵器,心中的澎湃难以平息。 曾经,武器司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 细细检阅、擦拭每一样武器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她挑出一张暗绿色的战弓。 弓身略显纤长,弯曲如月,嵌有金属筋骨。 “公主好眼力,这是燕朔最新打造的新型战弓。” 钦文杰语气带有赞赏之意。 “此弓穿透力强,就是有些重……” 穆寻五指扣住弓弦猛地一拉,弓弦发出细微震颤。 弓臂在她手中弯成满月。 钦文杰瞳孔微缩,这把需要三石之力才能拉开的战功,在她手中竟如这般驯服。 她眯起眼, “想不到燕朔也有这样的好弓。我就要这个,给玄安军配上。” 钦文杰微微一笑。 “公主放心,十日内必定配齐送到。” 穆寻放下弓,又巡视起来。 她走到一柄放在兵架上的长戟,通体乌金打底,戟刃像半轮月,锋芒毕露。 穆寻单手握住戟柄,用力一提。 比想象的要重一些。 手腕一抖,戟刃应声划出一道冷风。 她试着横戟、挑戟、翻身劈斩,每一下都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戟影如雨,落地之处土石飞溅,竟震得满屋的铁器轻晃。 钦文杰在一旁看得出神,穆寻发梢沾了汗黏在颈侧,随着大戟的舞动,整个人都闪着细碎的光点。 穆寻收势,长戟一甩,稳稳立在地上。 她抬眼看向钦文杰,眉眼间透着欢喜。 “这个,我拿走了。” 钦文杰斜倚在兵器架旁,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第34章 这就是你说的好处? 穆寻开心地扛着大戟回到揽月宫,像打了胜仗。 常胜见她回来,高兴地围着她打转。 她站在灯下悉心翻看大戟,掌心抚着戟柄上的纹路,越看越喜欢。 忽然,她察觉到背后一丝异动。 “你又来做什么?” 她没有回头,声音却透着一分不耐。 “我来了老半天了,你在外面玩得开心,把我忘了。” 容骞从暗处现身,长身玉立地站在门边,身上带着一股清冷之气。 穆寻挑眉,转过身,将戟一横, “不是说过别随便进我寝宫?” 她瞪了一眼常胜, “这狼到底是你养的还是我养的?你是不是给他下药了?” 常胜知道主人不悦,找个角落躲了起来。 容骞凑近她,嗅了嗅她的衣服 “身上怎么有野男人的味道?” 穆寻眯起眼,猛地抬手,大戟沉沉地劈下,直逼他肩头。 容骞险险躲开,风从他耳边擦过,带起他发丝一阵翻飞。 他笑容不改,脚下却不再拖沓,利落地后退几步。 “来真的?” 穆寻握紧戟柄,脚下一转,像一阵风似地冲过去,动作迅疾,招招试探却又锋芒毕露。 容骞叹一口气,卷袖应战。 穆寻明显手下留情,精巧避过殿中摆设,桌椅、茶具、花瓶,全都完好无损,只有空气被戟风划得呼呼作响。 “公主?” 外头传来芮彤的声音,“公主可有吩咐?” 穆寻目光一动,大戟一扫,将容骞逼退几步。 她眼都不眨一下,镇定自若地对着外面说道。 “无事,我在练戟。” 脚步声渐远,容骞伸手拨开架在自己面前的大戟,笑意从唇角慢慢浮起。 “我就说嘛,你是舍不得真伤我。” “要不要再试试?” “我的公主殿下,停战吧求您了。” 穆寻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转身,收起大戟。 容骞拍拍胸口感叹。 “我来这里是幽会的,不是来挨打的。公主能不能下手轻一点?” 穆寻抬起头看他一眼, “再乱说话,我就拿你试试这大戟够不够锋利。” 容骞摆摆手, “早知道一个破大戟你就这么宝贝,我就给你多拿些厉害的武器来。” 他说着,往她的床上一躺。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何必稀罕他们燕朔人的破烂玩意?” 穆寻挑眉,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都能给?” “嗯。”他盯着她,眼神认真。 她一字一顿,“那我要三千战马。” 容骞一愣:“你要那么多战马做什么?不会给那群残兵吧?” 穆寻点头。 “你给他们战马有何用?” “我要将他们打造成燕朔最强悍的骑射队。” 容骞一下坐了起来。 “你这是帮钦文泰那个老狗练兵?你不会爱上他了吧?还是钦文杰?” 穆寻瞪了他一眼,扔了个飞镖过去,被他稳稳接住。 “怎么,舍不得了?方才还信誓旦旦。看来,你就只会说。” 容骞又躺下。 “你开口,我就给。为了你,我掏空家底都给你凑三千战马。” 穆寻嘲讽道。 “三千战马也要凑,夜阑王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容骞脸色微红,十分不服气。 “休要小看本王,区区三千战马算什么。” 穆寻笑着走到床前, “不过我倒也不是要你白干,之前不是说给你好处吗?” 容骞眸光动了动:“哦?还真有好处?” 穆寻嘴角勾起一弯弧度,“北靖密探一事,你办得不错。” 容骞又骄傲起来。 “那可不,要不是本王帮你截了密探的信,你如今能这么嚣张?” “所以说,要给你点好处。” “你详细说说。” “我要你带兵来侵扰燕朔边境。” 容骞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我……来打燕朔?” “怎么,不敢了?” “不是不敢。” 他咧嘴一笑, “这就是你说的好处?” “好处不需要我说了吧夜阑王,您可是出了名的东抢西掠,” “你想让我打燕朔,然后你带兵反击,立下大功? ” 容骞眯起眼, “公主有些不厚道嘛,这不是牺牲我的人来成全你?” “我又没让你跟燕朔打。” 她放下大戟,倒了杯茶。 “我只是让你来抢东西,我刚才说了,给你好处。” 容骞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算盘打得响,这就是你给我的好处?还得我自己抢?” 穆寻笑着点了点头。 “公主就是公主,让人办事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在下佩服。” 穆寻喝了口茶,正色道。 “说正经的,尹震已经被我废了,如今燕朔军群龙无首军纪散漫,战马军粮这些军备都在北部,这些你应该比我熟悉。你带兵去侵扰北部,可以轻易得手。” 容骞也正襟危坐起来, “可夜阑已经很久不与燕朔开战了,我还未做好准备,万一燕朔反击,我没有胜算。” “夜阑人不是出了名的狡猾吗?” 穆寻笑道, “打不过就跑,你向来不是如此吗?” 容骞耸耸肩。 “莫非你忘了那一夜?本就是燕朔王挑衅在先。” “当然没忘。” 容骞恍然大悟:“所以我是复仇来了?” “是。”穆寻语气一顿, “你心中有怨气,筹谋多日,抢点马和粮出出气。动静越大越好,但别恋战,抢完就走。” 她想起那一夜,仍然恨得咬牙切齿。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报那一夜之仇。 “那虬须汉的尸首还在吗?” 容骞哼了一声,“人头被我挂在山上,现在应该只剩骨头了。” 穆寻冷笑,“记得把他带过来,送给钦文泰,看看他究竟还认不认得自己派出去的奸细。” “这主意好!” 容骞越发喜欢穆寻,够疯!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坏笑道。 “你这么做,为了什么?” “你猜?” 容骞心里有疑虑,若是她故意设下埋伏让他踩,抓了他献给钦文泰,也是大功一件。 但是她如今羽翼未丰,这么做不是明智之举。 况且,若是要擒他,她随时可以下手。 “放心吧,你与我无仇,我不会害你。” 穆寻仿佛看透他的心。 “我还要靠你站稳脚跟,怎么能让你死。” 第35章 寿宴之夜 “七日后,是燕朔王的寿辰。” 她缓缓开口, “钦文泰刚肃清了北靖密探,正是得意的时候,此次寿宴定会比往常热闹。我看了名单,燕朔所有军中大将、副将乃至功臣都会赴宴。” 她顿了顿, “如此,城外驻兵群龙无首,又正值赐酒嘉赏,大营必然松懈。” 容骞挑眉,眼底闪起光来。 “那岂不是偷袭的好时机?” “我知道你在燕朔有人。” 穆寻似是不经意提到。 “你只需派人灌醉哨兵,营内将士酒醉酣睡,你的人便如入无人之境。” 容骞有些讶异,近日诸事繁多,她竟还能见缝插针安排此事。 穆寻将桌上的一张小图推到他面前,是燕朔北部的防卫图。 “见好就收。” 她目光犀利, “别伤百姓,燕朔的军营很肥,够你抢的。” 容骞眉毛扬了扬, “公主这个好处,我收了。不过嘛,我们公主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善良? 穆寻眉心微皱,很快又恢复原状。 七日后,燕朔王寿宴。 天渊殿灯火通明,前殿悬挂着大红绸缎与虎纹金幡,鼓乐喧天。 寿宴刚刚开始,皇族世家子弟、朝廷重臣、军中将领齐聚一堂,场面极盛。 燕朔王钦文泰春风得意,笑容满面。 穆寻坐在他身旁一席,着素白云纹缎袍,神情清冷。 王妃宝霞依旧一身红袍,发间插满金珠凤钗,华贵艳丽。 今日她不能像往常一般坐到钦文泰身边,却与他隔空对望,媚眼流转,红唇含笑。 穆寻的视线落在宝霞旁边的男人身上,他脸容俊朗,神情冷淡。 那是王妃的丈夫,钦文泰的胞弟南亲王,钦文永。 钦文永年少时战功赫赫,却在一次征战中腿部重伤,落下残疾,需人搀扶行走,如今已不太问政事,赋闲在府。 他身后坐着一名侍女,乖巧可爱,寸步不离。 穆寻眯了眯眼。 她知道,宝霞这些日子低调行事,不敢留宿宫中。 只能白日里借着公事才偶尔进宫。 但今夜酒席之后,她恐怕按捺不住了。 穆寻一直盯着南亲王夫妇那桌,这两人看起来貌不合神也离…… 这时,又有不长眼的来凑热闹。 一个年轻少将端着酒碗向燕朔王敬完酒后,又朝着她敬酒,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 “王后娘娘。” 他皮笑肉不笑地叫了一声,将酒碗递到她面前。 “请饮下这碗酒,我代我父亲敬您。” 穆寻瞥他一眼:“你是谁?” 钦文泰在一旁提了一句,“这位便是尹震将军的儿子,尹隆。” 眼前的少将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胖得看不见眼,走路都有困难,不知以后怎么领兵打仗? 穆寻拿起自己的酒杯举起来喝了一口,算是回礼。 “王后娘娘这么不给面子?我敬的是这碗酒。” 尹隆将酒碗摔到她面前,酒撒了一桌。 穆寻闻到酒里的药味,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愚蠢,总之就是想来找茬。 钦文泰在一旁喝酒,假装看不到。 宝霞也在下面帮腔, “王后娘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我们的将军敬酒是要喝干净的,不然就是不敬……” 话未说完,酒碗已经飞到了她面前,稳稳当当,碗没碎,但酒恰好泼湿了她半张脸,她尖叫起来。 “穆寻,你个贱人做什么?” 说完才觉自己失态,讪讪地妆模作样擦起脸来。 然后又拿出帕子哭哭啼啼,诉说自己的委屈。 歌舞未停,席间的人都暗暗看热闹。 尹隆哪里受过这样的耻辱,他上前指着穆寻, “你什么意思?” 穆寻捏着他的手指用力一翻,手指头咔嚓一声,似是已断。 他嗷嗷大叫起来。 穆寻站起身来。 “本宫说过,在这里,不要称本宫王后,要叫公主。” 她走下台阶,扫视一圈, “第二,将士敬酒我可以喝,但本宫向来只敬有功之士。” 她看着尹隆, “你来说说,你立过什么功?可以让本宫喝你敬的酒?” 尹隆一时语塞,他咬咬牙:“我父亲立下大功,你却将他伤害至此,你又当如何?” “哦,”穆寻好像才想起来此人。 “尹震将军啊?他以下犯上,还随意欺凌士兵,本宫只是对他略施惩戒,是他技不如人,怎的还怪起本宫来了?” 尹隆不服气,“我父亲战功赫赫……” “战功赫赫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穆寻眯眼一笑: “军营里讲的是拳头,你爹连本宫都打不过,怎么服众,又如何应敌?” “你别仗着自己是女的,我不让你你就真以为……” “让?”穆寻掰了掰指节, “本宫从来不需要人让,你要不服,本宫可以和你打,让你三招如何?” 她这话一出,满殿一静。 尹隆涨红了脸,让三招,这不是侮辱人吗? 他撸起袖子刚想比试。 “尹隆,不得无礼。”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语气温和却带压迫感。 是尹家那位老将军尹丰,他走上前,冲穆寻拱了拱手,嘴角含笑: “尹家小子年少鲁莽,冲撞了公主。我回去定会严加管教。” 穆寻看他,笑了笑: “这位定是尹老将军了,听闻老将军当年单枪匹马破敌阵,威震边关,穆寻佩服!” 两人相视片刻,虽表面和谐平静,暗地里却隐隐飘起火药味。 “老夫不敢当,今夜是大王寿宴,我们还是……喝酒吧。” 尹丰拍拍孙子的肩,将他拉走。 穆寻也重新落座。 她知道,这个尹丰是个老狐狸,很难对付。 既然他也没来为尹震讨个公道,那便先不与那胖小子计较。 大殿内的歌舞一直未停歇,穆寻方才与尹隆争执之时抽空看了一眼主位。 宝霞趁乱去给钦文泰敬酒,两人笑意盈盈,仿佛天地间只有两人。 那笑容,说不出的暧昧。 穆寻再看一眼南亲王,他似乎全程都与世无争,只是一个人默默喝酒。 身边的侍女细心照料,给他添酒夹菜。 穆寻心神一动,她侧身问芮彤,“南亲王身边的丫头是谁?” 芮彤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是南亲王的贴身侍女思羽,性子很是乖巧,不爱说话。” 穆寻若有所思,又瞥到已快速回到座位的宝霞已经喝到脸上泛起红晕,分外妩媚,眼睛一直盯着钦文泰。 她转头看了一眼钦文泰,他也对着宝霞举了举酒杯。 这二人,倒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酒过多巡,觥筹交错,尤其是久未沾酒的军中将士们一个个都喝得满面酡红,勾肩搭背高声笑闹,醉眼迷离东倒西歪,厅内一片醺然酣畅。 穆寻微笑着又喝了一杯,今晚真是热闹极了。 想必遥远的北部会更加热闹。 第36章 洗劫一空 燕朔北部。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掩,整个燕朔北部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今夜大将们都不在,兵营却也喜气洋洋。 燕朔王下令可畅饮一日。 北靖密探已被肃清的消息早就传遍燕朔,振奋人心。 更不必说近半年并无外地来犯,大家都以为边境安稳、再无后患,连值夜兵都换上了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 兵士们一个个大口喝酒吃肉,比过年还热闹。 容骞早就派了人冒充燕朔军,抱着酒坛子和值夜的新兵把酒言欢。 月到半空之时,整个军营一片酒香,鼾声此起彼伏。 两万夜阑军在傍晚时分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林间。 山谷间的风呼啸而过,掩盖了马蹄轻踏枯枝的声音。 领头的正是夜阑王容骞,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事先派去探军情的先锋队全部回归,时机刚刚好。 容骞低声吐出一句:“动手。” 几队轻骑分头出发,干脆利落砍断木栅,手起刀落将几个值守醉兵打晕拖入草丛,再飞快架起倒木障,挡住外逃路线。 紧接着渗入营帐区,将传令营、号角营的士兵五花大绑,防止他们中途醒来报信。 只用了一个时辰,燕朔北部三处牧场与几处辎重营地的防守已经全线崩溃。 容骞带人直冲军粮营,里面一片凌乱,粮车排列整齐,兵士却醉倒在柴堆上,有人还抱着酒坛昏睡。 “全部搬走。” 容骞一声令下,后方运粮队如蚁涌入,扛的扛,搬的搬,很快粮仓已被掏空。 容骞转身走向马厩。 通体雪白的战马、黑鬃烈风、赤蹄千里驹,还有上千匹体格健壮的战马。 容骞面露喜色,这下穆寻的战马有着落了。 “这里的马,全部带走。” 待粮车和马全部清完,他一声令下,夜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燕朔边境的村寨冲去。 村寨里的哨兵早就被容骞的人灌醉,睡得跟死猪一般。 容骞率先挥刀斩断门环,战士们手持弯刀,冲入屋舍,村民们惊恐逃窜,但根本来不及反抗。 “抢牛!抢马!抢人!但不能伤人!谁敢伤人,本王决不轻饶!” 容骞一边下令,一边骑着马,四处扫荡。 穆寻叮嘱过他,没有燕朔军的护卫,百姓根本不会反抗,将他们掳走即可。 兵士们闯入屋舍,一间间扫荡,抓壯丁、拿壮牛、牵羊驼、抢皮毛,连地下藏着的腌肉坛也翻了个遍。 牛群被赶出栏,马匹系绳成排,羊圈被砸开,满坡飞窜。 一名兵士拉着一个姑娘刚想扯开她的衣裳,姑娘颤着声喊:“求求你别……。” 兵士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身后一鞭抽倒。 “听不懂将令?” 容骞冷着脸跳下马来,盯住那人:“本王说过什么?” 士兵吓得跪到在地连连磕头。 他的将领赶紧过来踹了几脚那士兵。 然后将那姑娘一把扶起,塞进村民的队伍里:“跟上队。” “赶紧滚。” 容骞怒目而视,将领连连道谢,一边骂着士兵,一边沿路交代其余士兵谨记军令。 容骞对贴身护卫时骁道, “你去多找几个人盯着,别让他们伤了百姓,不许伤人,别给本王再惹事端。” 时骁领命,带着一队人马四处巡逻监督。 这场掠夺如同一场狂风暴雨,村寨人家被洗劫一空,哭声喊声此起彼伏,牛哞马嘶声响彻夜空。 天色将亮,夜阑军全部回归。 “把抢到的人、牛马、粮草、兵械全带走,一个时辰后撤。” 容骞走入燕朔军的主营帐内,将一个化成白骨的人头端端正正放到了正中的桌上,押着一封用红信封装的信,上面写着“夜阑贺寿礼”。 做完这一切,他满意地离开。 容骞策马走在回程的路上,身后是一车车战利品。 他眯起眼望向远方,心里那股久违的兴奋还没褪下。 “她送的这份大礼,确实挺大的。”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夜阑王的贺寿礼,直接把燕朔边防打了个措手不及。 直到拂晓,燕朔大营才有一名清醒的营卒晃晃悠悠地发现马厩空了、粮仓空了,惊恐地大喊出声: “……敌袭!敌袭!来人啊!” 守城的将领醒来之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着急忙慌清点兵将,竟然没有太多损伤。 可到附近的村子一看,竟然成了个空村,一片狼藉! 有的将领害怕担责,竟直接逃走。 剩下的将士们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去追回损失财物,又不知对方还有没有埋伏,怕死伤更重,不敢轻举妄动。 思来想起,已经到了晌午。 这才推了两个人出来,快马跑去中部进宫禀报。 报信的两名将领来到宫里已经是第二日。 他俩都是尹家的人,直接就去了将军府。 尹丰得知之后勃然大怒,狠狠将他们训斥一番。 他看着他们抱来的人头和信,心里有了主意。 到了傍晚时分,钦文泰才接到消息。 一脸惊恐的将领扑通跪下,声音发颤。 “大王,出事了!北部昨夜被袭,牛羊被劫、马场被烧,村子都没了……” 钦文泰脸色唰地一白。 “什么?谁这么大胆子?谁干的?是谁?” “是,是夜阑王。” 那将军将一封信高高举起,“这是他留下的信。” “容骞!” 他咬牙,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这个人,钦文泰心里一震,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与北靖皇帝合谋陷害他一事失败之后,他一直惴惴不安。 那派去的人却一直没有音讯。 后来的探子也没探到什么动静。 原以为此事已了,毕竟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想到他竟然…… 他怒火中烧,正准备看信。 “大王!夜阑王……他还送了东西来。” “什么东西?” 一名士兵颤巍巍地端着一个木匣。 “打开它!”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颗只剩白骨的头颅。 钦文泰捂起鼻子, “这是何物?他留个白骨给孤是什么意思?” 第37章 打仗不如和谈 钦文泰手颤着手展开那封信。 里面只有一行字。 “大王馈赠,聊表回礼。” 钦文泰额头上浮起了细密的冷汗。 馈赠? 他看着眼前的白骨人头,心里有一丝不好的猜想。 殿内一众文臣武将、谋士军师低眉垂首,不敢吭声。 钦文泰在殿中来回踱步,脑中乱成一锅粥。 他当然清楚容骞的能耐,这次袭击来的又快又狠,是他一贯的作风。 “查清楚了吗?到底丢了多少?”他咬牙问。 将领低声禀报:“回禀大王,此次共失马四千七百余匹,军粮五万余石,牛羊合计四千余头,掠走村民三千五百余人……” 什么?他可算把北部都掏空了。 将领嗫嗫道,“北部远一些的村庄倒是平安无事。另外,我们的将士也没什么伤亡……” “混账!你还很骄傲是吧?要不是他不想恋战,你们还有命?!” 钦文泰攥紧拳,脸色阴沉, “他这是威胁!他能如此轻易就击溃燕朔的边疆。” 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请大王速速出兵!不将此贼碎尸万段,何以平国耻!” 说话的是尹丰,他已经沉默半日。 燕朔已经许久没有战争,他本还想去哪边挑起一些争端,好让他的乖孙露露风头,挣点功名。 “区区夜阑小国,也敢踩到燕朔头上来!” 众人连忙附和。 “打?拿什么打?” 穆寻大步踏入殿内,眉眼肃冷,带着一股迫人的威严。 “打仗应该乘胜追击,那晚被袭之后马上反攻也许还能挽回几成,现在才想起来会不会太晚了?” 尹丰一脸轻蔑:“大王,这国事何时轮到后宫妇人来置喙了?” 穆寻不急不躁,“后宫妇人又如何?向来能者居上。本宫刚助大王清缴了北靖密探,老将军又立了什么功,在这里叫嚣呢?” “你!” 尹丰听到一个“老”字,一股气噎着上不来,头晃了一下。 穆寻见状,嗤笑一声,“老将军站都站不稳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其余大臣见状,也纷纷指责穆寻跋扈。 穆寻直接无视,她走上前,直视钦文泰, “此次边防被破,是因为北部驻军松懈,醉酒纵兵,疏于戒备。尹老将军,您觉得该不该罚?” 北部驻军的主帅是尹家人,那夜在宫中宴饮醉了两日,现在还不太清醒。 尹丰狠狠剜了他一眼。 殿中一片哗然。 钦文泰面色铁青,却没立刻反驳,显然认同这番说法。 穆寻继续道:“北部如今粮仓空了,战马没了,怎么打?若是从其余各地抽兵,一旦北靖趁虚而入,燕朔可能抵挡?别忘了,北靖的密探刚被肃清,随时可能来袭。” 尹丰冷笑,“你意思是燕朔要忍下这口气?” “我在分析军情,不是聊儿女情长。” 穆寻笑道, “让我来猜猜尹老将军为何急着出兵?哦,想让你家那胖墩孙子出战?挣点功名让大王给他封个将军?可我怕他有去无回,说不定还连累燕朔全军覆没。” 尹丰面红耳赤,“你!你信口雌黄!” 穆寻直接怼了回去:“或者老将军想自己上阵?不知您还动得了刀吗?” 尹丰气得面红耳赤,眼看着钦文泰也没有帮他的意思。 “我不管了!大王,您非要听信妇人之言,臣无话可说!” 说完怒气冲冲要走,心里却打着如意算盘。 他料定穆寻翻不出什么花样,只是过过嘴瘾,钦文泰走投无路,肯定会向他低头。 大臣们见尹丰走了,心里慌张。 武将们更是见不得尹丰受气,又开始指责穆寻。 穆寻根本没搭理他们,反正他们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 穆寻直接对钦文泰道。 “大王,这颗人头,是有什么隐情吗?” 钦文泰脸色难看,却没有吭声。 此事他不想再发散了,若是被穆寻知道了真相,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穆寻嘴角勾了勾, “大王不想说也没事,夜阑王只抢东西不杀人,说明他并不想结怨,只是泄愤。” 钦文泰心里一动,没有反驳,显然心里也认同这一点。 “我方才说了,如今你若发兵,就等于和夜阑彻底结怨。北靖一直虎视眈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两国夹击,燕朔恐怕真要元气大伤。” 那些原本要开口谏言的老臣,也闭了嘴。 穆寻说的话不无道理,谁都不敢断言此战能赢,尤其是在见识了容骞那场精准打劫之后。 “你有什么看法?”钦文泰语气低沉。 她抬眸盯着钦文泰, “不如试着谈一谈。” 钦文泰眯起眼看她,“谈?你让孤去求他?” “不,本宫去谈。”她一字一顿。 众人一片哗然。 钦文泰眯起眼看她, “你去谈?你如何谈?” 穆寻挑眉:“北靖强大,众所周知。燕朔如此低声下气也讨不到好处,那为什么不与夜阑联手?” 钦文泰心头一震。 “夜阑处于北靖与燕朔之间,若是能联手,在地势上便更有优势,起码北靖会更加忌惮。” 穆寻语气越发沉稳, “夜阑军虽然只有区区两万,但战术奇特,总能避开边军防线,精准夺取物资,撤退有序。若真的与之合作,攻打北靖也有胜算。” 钦文泰沉默良久,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 “此次被他掠走的财物,就当是联手的见面礼了,大王意下如何?” 钦文泰瞳孔微微一缩。 “你要带多少人?” “我就只带一千玄安军,”穆寻淡淡答道, “并且我是去谈和,并不是要去打仗。” 听到玄安军,钦文泰倒是松了口气。 反正那群废物也没什么用,全死了也没事,就让她去试试也无妨。 正好可以缓一缓形势,内部再整顿整顿军队。 钦文泰欣然点头。 “既然公主主动去和谈……是想要什么?” 穆寻也不客气, “若此事本宫谈成了,燕朔与夜阑结盟,从此互不侵扰,那本宫就要将军之位。” “什么?将军?”钦文泰有些惊讶。 大臣们也开始质疑。 穆寻轻轻一笑, “大王若是有更好的法子,本宫也不多事。可若是本宫办成了,是不是要比这帮酒囊饭袋要强?当个将军不过分吧?” 一番话惹得大臣们气愤不已,可又无法反驳,毕竟谁都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过想想夜阑王也不是善茬,估计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且等她大败归来再羞辱她不迟。 一时间也没人反驳。 钦文泰下旨,命穆寻代表燕朔去与夜阑和谈。 第38章 公主的牧场 穆寻挑选了一千精壮玄安军,连夜策马赶到夜阑边境。 她对着眼前一片辽阔的土地朗声道。 “容骞,滚出来受死!” 声音穿过山谷,引来无数鸟雀惊飞。 守卫的小兵连忙奔袭通知容骞, “大王,燕朔来人了,出言不逊……” 容骞早知道她要来,直接驻扎到边境等她。 他闻言,挑了挑眉,掀开帘帐走出帐外,站在高台之上遥望。 一眼便看见了那身紫衣高马尾的女将,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终于来了。” 容骞慢悠悠走到她面前, “这么着急来见我,莫不是想我了?” 穆寻冷笑:“抢得开心吗?” 容骞探头看着她身后的人马, “就带这么点人?也不怕我把你扣下?” 穆寻哼了一声。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我肯定是没有的。” 容骞挑眉,对时骁扬了扬手, “先带公主殿下的人马去歇歇。” “不必,先看看战马。” “公主真是……爱马如命。” 容骞笑意更深,转头朝时骁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数名驯马师赶着三千黑骊马奔袭而来。 鬃毛漆黑如漆,高大健硕,鬃尾翻飞,骄傲地仰着头。 “公主殿下,这是我为您匹精挑细选的三千黑骊马,血统干净,战力非凡。” 穆寻看到这群马,一时间怔住了,心中那团火被悄然点燃。 她曾多少次梦回自己带领千军万马,穿风裂雪、冲锋陷阵。 走进那片马群中,觉得以前的穆寻又回来了。 她转身看着随她过来的玄安军,他们都翘首以盼。 此番出行,宫里临时拨了一批马给他们。 可都是一些老马残马,走几步就气喘吁吁。 玄安军被招安到燕朔之后,就没有摸过马。 看到这些漂亮的黑骊马比,恨不得骑着跑几圈。 穆寻大声对他们喊道, “这三千战马,以后就属于玄安军!” 玄安军愣住了,不敢相信,互相询问。 “我没听错吧?这马是给我们的?” “不可能吧?我们还能骑这么好的马?” “我听到了,公主说就是给咱们的!” 见他们迟迟不动,穆寻又喊了一声, “都愣着做什么?喜欢哪一匹自己来挑啊!” 玄安军顿时爆出一片轰然欢呼。 穆寻吩咐玄安军主帅阿麦:“你带着大家,一人挑一匹!” 阿麦抑制住心里的激动,跪下行了个大礼,然后挥了挥手。 “弟兄们,跟我来,咱们挑马去!” 士兵们瞬间沸腾,冲上去对马匹又摸又抱,爱不释手。 有的老兵还激动地抱着马大哭起来。 “你对他们倒是上心。” 容骞撇了撇嘴。 穆寻牵过一匹黑骊马, “据我所知,燕朔北部并没有那么多黑骊马,成色也没有那么好,这……不是燕朔那些吧?” “好眼力,什么都瞒不过你。” 容骞笑得酣畅。 原来他得知穆寻想要战马之后,马上跑去北部一个部落马场抢了一批黑骊马。 穆寻听得皱眉,此人果真是出了名的爱抢。 “我还以为你用燕朔的来充数。” “燕朔那些马不行,配不上你,这可是我为你精挑细选的。” “是精挑细抢吧?” 昔日的穆寻是要风得风的北靖将军,哪里看得上这种偷鸡摸狗的做派。 可如今虎落平阳,顾不得那么多尊严和道义。 她只能厚着脸皮接受。 “夜阑王如此用心,本宫倒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穆寻挑了挑眉。 “公主想谢我,倒是很容易,以身相许如何?” 容骞笑嘻嘻道。 “容骞,你这个人,怎么没个正形?” 穆寻翻了个白眼, “我就是和你客套一下,那夜你从燕朔可抢了不少好东西吧?我给你的好处还不错吧?” 容骞仍然嬉皮笑脸, “许久不抢燕朔,这北部倒是养得很肥,够我吃到明年夏天了。不过我很好奇,这三千匹马,你能带回去吗?” 穆寻摇摇头,“带不回去。” “那?你不会还是想让我帮你养着吧?” 容骞似乎有些高兴,这样穆寻又欠了他人情。 穆寻狡黠一笑, “方才在来路上,我看到有块荒地,似乎是无主之地。我想圈个牧场,养马屯兵,避开燕朔耳目,你意下如何?” 容骞想了想,大概知道她说的什么地方。 “那块地嘛,我本来想圈的,我不是掳了五千匹燕朔马还无处安放么,这样好了,你也放到那边,我一起养。” 穆寻歪着头,摇摇头:“这下我是真的要谢你了。” 容骞拉着她,“走吧,现在就带你去看。” 玄安军也骑着马,浩浩荡荡跟着出发。 冬日的天光在山峦间氤氲不散,薄雪在林梢与石隙之间堆起细碎银白。 众人翻过三道山脊,沿着一条藏在林中的小径缓缓前行。 前路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道隐秘的山坳,四面环山,却不显逼仄。 虽是隆冬,山中的风并不凛冽。 中央一条弯曲的小溪依旧未冻,水声潺潺。 穆寻翻身下马,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山雪的清冷。 她捧了一捧溪水,入口冰凉甘冽。 “这地方,水源充足,养马最合适。” 容骞笑道, “等到春夏,这里的水草会更加肥美。” 他顿了顿, “可以在此扎营,先安顿马匹。冬季的马料充足,足以养活这些马,等到夏日更不必说,必定兵强马壮。” 穆寻走向西边坡地,草色浅黄,露出一层湿润松软的泥土。 坡顶是一道天然的平地,足够数十人列队站立,向下则是一条开阔的地带,灌木稀疏,视野一望无际。 穆寻纵身一跃,翻身上马,抽出背后的短弓,搭箭,起弦,射中对面山上的滚石,碎石飞溅,一气呵成。 “这地方不错,可以练骑射。” 玄安军也按捺不住,纷纷试着策马下冲。 整个坡地响起马蹄与欢呼声,震动天地。 “怎么样,公主可满意?” 容骞走到穆寻身旁,笑吟吟看着她。 “很满意。” “我一定好好打理公主的牧场,保证草美马肥,公主请放心。” 穆寻嘴角勾起,“本宫不会让你白干。” 第39章 这块地,归你了 天色将沉,淡淡的晚霞给这片土地染上了一层赤光。 穆寻站起来,顺着西坡缓步而下。 再往西北方向十余里,是一片地势低陷的丘地。 此丘地名唤九隘丘,原属燕朔边郡辖地,早年燕朔曾派人驻守。 因地势险峻难守,经常被北靖和夜阑游骑暗中偷袭。 九隘丘和燕朔隔着山脉,草色发灰,土中多石,并不适合居住。 没有村落没有百姓,自然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燕朔军的首领们推来推去,都不愿驻守此地。 但在穆寻眼中,九隘丘远离燕朔腹地、靠近北靖来路,可作为缓冲前锋之地。 她之所以要圈的那个牧场,是因为是块无主荒地。 此地狭小又靠近夜阑,燕朔不会干涉。 可九隘丘毕竟还是属于燕朔的地盘,夜阑就这么占了去,燕朔不想管也得管了。 她也知道,九隘丘对夜阑来说,也算鸡肋。 夜阑军擅长游击战,九隘丘最多只能算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打完就跑。 侵占此地用处不大,又要让燕朔大动干戈,实在没有必要。 可若是燕朔双手奉上,这便不同了。 穆寻嘴角一勾。 “你帮了本宫,本宫自然会回馈你。” 容骞挑眉望着她。 “嗯?公主又要给我什么好处了?” “九隘丘这块地,归你了。” 容骞眸色微变,似笑非笑:“你倒是大方得很,可你说的算吗?燕朔王知道了吗?” 穆寻目光冷冽, “九隘丘本就是燕朔军自己都嫌弃的地方,根本就是一块无关紧要的荒地。若归了你,也是为燕朔设一道缓冲。北靖来袭,燕朔便得喘息之机。” 容骞看着她眼里的狡黠,低笑一声: “你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北靖本就懒得招惹我,我何必自找麻烦。” “你忘了吗?”她淡淡反问, “北靖早就想联合燕朔灭了你,要不是本宫,夜阑早就没了。” 容骞目光微动, “北靖那狗贼,本王不会让他们再得逞。” 穆寻冷笑道: “我并非只是借个幌子来寻你,我是真的认为,燕朔和夜阑联手,才能对抗北靖。” 容骞眯起眼睛盯着她看, “我知道你终有一日会回到北靖,到那个时候,你又会不会反过来对付我?” “不会。” 穆寻断然回道。 “若你与我联手,我绝不背信弃义。我穆家军永不打夜阑军。” 容骞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好,你救我一命,我信你。” 穆寻眼神清明, “如此,燕朔与夜阑结下盟约,互不侵扰。若是北靖来犯,当一同对抗。” “我答应你。但……只是你。” “好好管理本宫的牧场。” 穆寻转身上马, “我已经跟燕朔王说过,你抢走的那些东西,就当是燕朔与你结盟的诚意。” 容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低笑了一声, “越来越有趣了。” 回到燕朔,穆寻立刻入殿复命。 大殿之上,燕朔王端坐高座,下面站着文臣武将,尹家来了数位将军。 连王妃宝霞都来了,一脸观戏的表情。 穆寻扫了一眼宝霞,又讥讽道, “我都忘了,上次大王寿宴,王妃就被放出来了。” 宝霞也不搭理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穆寻又看了一眼尹丰,戏谑道, “怎么王妃也了,尹老将军倒也不说话了?您不是最反对后宫干政吗?也不管管?” 尹丰瞪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钦文泰有些不耐烦, “公主,你此行去夜阑,有何收获?” 穆寻微笑道:“大王,夜阑王愿与燕朔结成联盟,此后互不相犯,此前恩怨一笔勾销。” 众臣闻言一阵低语。 钦文泰面露喜色,刚想发话。 尹丰却先声夺人。 “那抢掠的百姓和马匹,如何交代?” 穆寻答得利落:“那自然是作为结盟的诚意,送给夜阑王了。” “什么?就送给他了?那你这个和谈有什么可谈的。” 尹丰哼了一声,左右煽动武将们的情绪。 “夜阑王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此次已经手下留情了,大王,您说呢?” 钦文泰当然清楚,他立马点头。 “如此说来,他是不再追究此前的事情?” 穆寻点头:“千真万确。” “但他也不是毫无条件。” 她顿了顿, “他希望,夜阑眼前那块地,九隘丘归他所有。” 尹丰立刻拒绝。 “那地乃我燕朔边陲,是最重要的战争要塞。岂容他族盘踞?公主,你这是和谈吗?你这是割地!” 穆寻抬脚在殿中踱步, “九隘丘,地势复杂,你们自己都懒得派军驻守,现在怎么就变成要塞了?” 尹丰语塞,但是还大声嚷嚷。 “然此地正处燕朔与北靖交界之地。怎能让给夜阑?” “真是因为此地与北靖交界,让夜阑介入才好,” 穆寻朗声道, “此地远离燕朔主城,地贫人稀,防守确实浪费兵力。若北靖来犯,先撞上的,便是夜阑。” 她扫了一眼众人, “夜阑若能挡住最好,若挡不住,燕朔也可得以缓冲。” 此时,之前反对的声浪小了些,都在思索她所讲的话。 穆寻继续道。 “待他日燕朔强大,大可收回九隘丘。” 可尹丰根本不辨是非,只想找到她的错处。 “说来说去,你都是帮着夜阑。你到底是何居心?” 宝霞忽然冷笑一声, “尹将军,您这就不明白了吧,听说,公主与那夜阑王有旧情。所以呀,她想把燕朔都送给她的情郎呢!” 穆寻心里猛然一震。 宝霞今日一来,她就知道肯定会有什么事。 可她言之凿凿,难道被她发现容骞夜访揽月宫了? 尹丰顺着她的话头,假装震惊。 “王妃所言,老臣倒是未曾听闻,但,您可有证据?” 宝霞站起来,胸有成足。 “她每晚都在宫内私会男人,此事有她宫里的奴婢为证。” 奴婢? 穆寻心里闪过一堆人的脸。 难道是从云夫人招来的那些丫鬟出了问题? 被宝霞收买了? 难道她看走眼了? 把她们救于水火之中,还是会背叛她? 宝霞见状,更加得意。 “穆寻,你还不快承认!” 第40章 王妃又作妖 穆寻倒是好奇了,她也想看看到底是谁背叛她! “你莫非还要狡辩?” 见她不说话,宝霞更加笃定, “难怪你自告奋勇要去夜阑和谈,明明是想去和夜阑王私会!” 尹丰也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竟不知公主和夜阑王有此渊源,那公主此举不过是借和议之名,赠情郎之地!” 众目睽睽下,穆寻终于开口。 “王妃说,夜阑王每夜入我房中,可有人证?” “自然有。” 宝霞唇角扬起胜券在握的笑意,抬手一挥, “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穆寻抱着双臂,她倒要看看,这个她宫里的奴婢到底是谁! 殿外缓缓走入一人,竟然是芮彤! 穆寻一怔,眸光微动。 宝霞走过去拉着芮彤, “大家都认得吧,这是公主的贴身宫女,芮彤。所以她对公主的一言一行自然了如指掌。” 王妃兴奋地拍拍芮彤的肩膀, “芮彤,你大胆说。是不是有人夜访公主寝殿?” 穆寻不语,只缓缓转头看向芮彤,眸光深处浮出寒意。 穆寻忽然想起,那夜容骞来的时候,动静太大,芮彤还问了。 难道她就是那时发现的? 她竟然?被收买了? 投奔了宝霞? 她不相信! 芮彤低垂着头,眼神畏缩,嗫嚅道。 “是……” 满堂一片哗然。 “说清楚点,什么人?是不是男人?” 宝霞一脸得意。 “唔……是男人打扮。” 宝霞不甚满意,“什么男人打扮,你就说,是不是夜阑王?” 穆寻盯着芮彤,看看她倒是怎么个说法。 芮彤歪着头想了想, “奴婢不认识夜阑王。” 宝霞也不管了,指着穆寻道, “你还有什么可说?奸情败露,还不从实招来!” 钦文杰在一旁沉默许久,终于开腔。 “王妃,她似乎没有说是夜阑王,您又是怎么认为是夜阑王?他虽名声不好,可毕竟是一国之君,夜夜来到燕朔与王后相会,似乎不太合常理。” “这有什么!男人和女人私会,那不是很平常吗?” 宝霞大声反驳。 说完之后,顿觉不对。 堂下的人已经在捂嘴偷笑。 钦文泰脸上有点挂不住,训斥道。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本来聊着国事,怎的聊起琐事来了?” “这怎么能是琐事呢?” 宝霞还想添油加醋。 钦文杰上前行了个礼, “大王,不如由臣来审,如何?” 钦文泰挥挥手, “你快些查明真相,正事要紧。王妃快回吧。” 宝霞悻悻落座。 钦文杰走向芮彤, “你方才所说的,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芮彤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是王妃逼奴婢说的,奴婢也不认识夜阑王,那黑衣人也不是夜阑王啊。” 宝霞一颤, “你血口喷人!你个死丫头居然攀咬我?!” 她觉得不对头,便又喊道。 “我还有人证,有人明明看到有黑衣人半夜进了揽月宫!来人,给我带进来!” 说话间,侍卫又带入一个宫女。 穆寻一看,面生,不认识。 那宫女进殿就跪倒。 “你说,是不是有黑衣人进了揽月宫?” 宫女连连磕头,“奴婢不敢隐瞒,确实撞见了。” 钦文杰继续问道, “黑衣人长什么样?” 宫女摇摇头,“看不清,只知道很高大魁梧。” 宝霞喊道,“蠢货,那是夜阑王!” 穆寻冷笑道,“王妃这话说得奇怪,一个小宫女又如何知道谁是夜阑王,夜阑王又长什么样?” 钦文杰道,“所以现在你们两个人都肯定,的确有黑衣人进了揽月宫,对吧?” 他转向芮彤, “你来说?” 芮彤点点头, “其实,她们说的黑衣人,” 她看了一眼穆寻,仿佛下定了决心, “那是……阿新。” 众人一愣。 王妃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钦文杰问,“阿新是谁?” 芮彤迟疑了一下, “阿新是揽月宫的宫女。” “既是宫女,有何不能说。但,她与黑衣人又有什么关系?” 芮彤磕了个头,“事到如今,我也不敢隐瞒了,世子可否将阿新唤来?” 阿新很快就被带到。 她穿了一身黑色侍卫服,身材魁梧,脸上戴着黑色面纱。 “这……是男是女?” 阿新缓缓取下面纱,露出一张骇人的脸,那密密麻麻都是红疹。 “这便是,与公主私会的黑衣人?” 芮彤点点头。 “她是内务司送来的粗使宫女阿新,因脸上有道疤,找了太医给她医治,但是治疗过程会使脸部溃烂,因此公主吩咐阿新只呆在内殿,不要出来。” 她又指着阿新身上的黑衣道, “公主认为阿新骨骼健壮,适合练武,便亲自教授她武功。” 尹丰哼了一声, “巧言令色,教武功就教武功,何必偷偷摸摸半夜打扮成这幅模样?” 芮彤朝尹丰行了一个礼, “将军有所不知,公主每日都要去训练玄安军,只有晚上才有空,因此晚上时不时与阿新一起练武。至于偷偷摸摸,公主让阿新练习轻功,怕半夜惊动夜巡军,所以便穿了黑色夜行服而已。” 她看了一眼宝霞, “可不知被什么有心之人发现了……” 宝霞一听,这个死丫头,明明是她答应诬陷穆寻的,这么快就变卦了? 竟然还敢栽赃到她头上! “你信口雌黄!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叫个丫鬟进屋练功?” 穆寻已经听明白了,她挑了挑眉,想看看这两个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芮彤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 “王妃趁着公主外出,要设局害她,逼着奴婢诬陷公主,非要说公主夜夜与夜阑王私会。” “你血口喷人!” 宝霞气急败坏,指着芮彤怒道, “分明是你说她与夜阑王有奸情!如今竟然倒打一耙?” 芮彤直直看着她,冷笑。 “我从未说过!是您拿着大刀架在我脖子上,若我不听,便要杀我灭口。我为了保命只能先答应,可我是绝不会诬陷公主的!” 满堂寂静,众人看向宝霞,反正这是她一贯作风,也不意外。 宝霞坐不住了,尖声叫道, “好啊,穆寻,原来你和这些贱奴合起伙一起骗我!” 第41章 封镇北将军 “来人!将她拿下!” “慢着!” 穆寻终于开腔。 “王妃这么心急吗?诬陷了本宫,还想杀人灭口?” 宝霞还想狡辩, 穆寻瞥了一眼钦文泰, “大王,本宫辛辛苦苦出使燕朔和谈,结果若是不满意你直说,何必让王妃搞这种小动作呢?” 她将从夜阑带回的盟约书扔到他面前, “你自己派人去和夜阑王谈吧。不过本宫提醒你,夜阑王原本可是打算要抢遍燕朔各个要塞的。若是不联盟,大王可有准备好应战?” 钦文泰脸色一惊,显然慌了。 堂下众官也有些紧张。 尹丰不屑地反驳,“区区夜阑,还怕了他不成,燕朔能直接把他灭了。” “看来尹老将军很有信心嘛,那您怎么不亲自带兵攻打夜阑呢?这样夜阑王就可以直接投了北靖。” “什么北靖?” 钦文泰更慌了。 “尹老将军方才也说,夜阑是个小国,若是被逼急了,他情愿向北靖称臣。可燕朔呢?大王,若您也想当北靖的臣子,早点告诉本宫,本宫好另寻出路。” “不不,公主应当最明白孤的意思!” 钦文泰急了,竟直接走下来,将穆寻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别听他们胡说,孤派你出去,就是信你。你做得很好。” 他面色沉沉望向宝霞,已无半分温情:“王妃,你可还有何话说?” 宝霞还想狡辩。 穆寻又开口,“大王,王妃诬陷本宫,你打算怎么惩罚?” 钦文泰讪讪道,“她也是听信谗言,都怪那个宫女胡言乱语!来人,” 他恶狠狠地指着那个宫女, “拖下去,凌迟处死!” “不要~~” 宫女闻言,吓到瘫倒在地, “王妃,救救我~~” 宝霞不敢置信,看向钦文泰。 他这么处置,不就是打她的脸吗?事情还没查清楚,就下定论了。 她正想起身阻止,钦文泰手一挥,对侍卫道。 “王妃累了,带她下去休息。” 不容分说,将她拉走。 “大王,您可要查清楚,妾说的都是事实,她真的和夜阑王私通……” 喊声在大殿回荡。 穆寻没想到回来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看来自己还是太仁慈了。 那个宫女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也许是恰好路过真的看见了容骞,告诉宝霞。 宝霞便以此大做文章。 她没有深究此事,只是觉得宝霞不除,总是个祸害。 虽然她手段并不高明,但总是时不时下绊子,也让人恼火。 可没那么多精力跟她周旋。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寒芒,看来要想办法彻底收拾她。 尹丰见宝霞败走,心中愈加不满:“大王,就凭她宫里这两个丫头胡言乱语就能断定 她没有私通吗?” 穆寻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尹丰身边,眼神凌厉。 “尹将军,您真是老了,一个将军应该用实力说话,你竟然只能在这宫里嚼舌根搬弄是非了?本宫真该替你感到羞耻。” 尹震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穆寻不想跟他啰嗦下去,她直接对着钦文泰朗声道。 “大王,我出发前说过,我必定会完成和谈。如今我谈也谈好了,盟书也拿到了。这个结果您若是认,就请信守诺言,封我为将军。” 殿上再次沉默。 没人敢招惹她,毕竟她谁都敢骂,一言不合就挑战。 她连尹震都能撕碎,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钦文泰目光掠过众臣,落在穆寻脸上,缓缓开口: “孤同意联盟条件,九隘丘的确鸡肋,便放给夜阑。” 他转向内侍, “传令下去,燕朔与夜阑达成盟约,从此互不侵犯,九隘丘以后是夜阑的地盘,谁都不要去惹事。” 他再看向穆寻, “公主立了大功,特封为安远将军。” 安远将军?打发叫花子呢。 “大王,本宫解决了夜阑一事,难道不是大功一件吗?安远将军不合适吧?” 尹丰本就不服,听到这话就更不爽了。 “要我说,安远将军都高了,一个妇道人家封什么将军?” 穆寻冷笑, “尹将军也太不懂规矩了,本宫是公主,是王后,你是臣,本宫在跟大王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你你你,” 尹丰平日里的沉着和睿智都被她气走了,他跑到钦文泰面前哭诉。 “大王啊,老臣只是心系燕朔的江山,” 穆寻也不客气了,反正横竖他都要针对她,那就直接撕破脸算了。 “尹将军,你到底哪里不满?这点功绩若是你的好孙儿占了,你不得求个护国大将军啊?” 尹丰哼了一声, “那怎会一样?我孙儿尹隆是尹家之后,尹家从祖上开始战功赫赫……” “若不是尹家,都没有燕朔对吧?” 穆寻打断他的话,瞥了一眼钦文泰。 他显然对这句话不满意。 尹家的确仗着把握重兵,让他一直心生忌惮。 “可那都是历史了,如今立功的是本宫,” 穆寻挑衅地绕着大殿走了一圈, “本宫认为,此次立功值得一个镇北将军。若有不服,随时欢迎来 挑战本宫。” 钦文泰终于开口。 “不必多言了,公主说的在理,就封镇北将军吧,以后便负责与夜阑联盟一事。” 众人知道穆寻势不可挡,也不再自讨没趣。 “大王,本宫还有一事。” 钦文泰皱了皱眉头,眼神有些不悦,示意她不要太过分。 穆寻勾了下嘴角, “本宫只是出去三两日,揽月宫就被踏平了。本宫要求以后要有自己的侍卫。” “什么?成何体统?” 尹丰又叫了起来。 已经封了将军,手上还有一些残兵败将。 再让她把侍卫带到宫里,那这皇宫岂不是她说了算? 穆寻并不搭理他,直接盯着钦文泰,眼神告诉他,并不是在商量,而是命令。 “大王,本宫很早以前就提过,王妃都能有自己的侍卫,本宫为何不可?” 她上前一步, “若是大王不答应,以后凡是来揽月宫闹事的人,本宫可不会像今日般留情面了?” 钦文泰对穆寻的感情很复杂。 有时候她确实能解决问题,但是又总是给他提出一些难题。 这后宫里安排侍卫确实不像话,得尺进寸。 可自己开了宝霞的先例,她总是抓着这个不放。 再说了,宝霞又惹了她,幸好把她先赶走了,不然还不知道穆寻要怎么对付她。 这宝霞嘛,爱搬弄是非,但是每次都被穆寻反杀。 以后还是叮嘱她收敛,不能再招惹这尊大佛了。 罢了罢了,后面还要利用她对付北靖。 暂且让她嚣张一段时日吧。 “公主说得在理,就依你了。世子。” 他看向钦文杰, “你去帮公主打点一下,务必好好办。” 第42章 思羽 回到揽月宫,穆寻才问。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芮彤跪到地上, “奴婢有罪,请公主责罚。” 穆寻眸光一凛,“故意的?” 芮彤咬了咬唇,目光闪着一抹狠劲。 “公主走后,王妃就闯进来,把我们都打了一顿,然后逼着奴婢承认公主与人私通。奴婢知道王妃一直想算计您,想着不然将计就计,让她自掘坟墓。” 穆寻哼了一声,看向阿新。 “你也知情?” 阿新点头:“是。奴婢身形高壮,穿上黑衣与男人相差无几,想着不管王妃怎么诬陷,只要奴婢说自己就是那个黑衣人,她便无计可施。” 穆寻冷笑。 “所以你们都知道本宫房里有男人?你为何不说实话?” 两人不敢回话。 良久,芮彤才小声道, “奴婢只知道要保护公主,其余的,奴婢不该管。” “起来再说。” 穆寻抬了抬手, “你看,你算计到王妃了吗?” 芮彤垂下头:“是奴婢蠢,但奴婢不后悔……” 穆寻重重呼了口气。 “你没错。若是我有本事,你们怎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她抬起阿新的脸, “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阿新憋了一股气。 从前她是被人当猪当狗的贱奴,原想着这一生就这样埋着头度过。 没想到还能留在穆寻身边,给她医治,让她习武。 还怕她满脸红疹出去被人笑话,白日里便让她待在殿里。 今日她只恨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公主。 “奴出身卑贱,死过一遭,早就不怕了。是主子不嫌弃,肯留奴在身边。奴以后定会更加勤学苦练,一定会护好揽月宫。” 穆寻看着她俩,觉得这冷漠的世上,也有了一点温情。 她不再是孤立无援,心里多了一分慰藉。 但是她要更强大,保护这些真心待她的人。 “你们且放心,以后揽月宫不会再有人敢来犯了。” 穆寻沉声道。 但是这个宝霞,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挑衅。 本来不想那么快收拾她,但是她实在太碍事。 看来,不动手不行了。 这女子,仗着燕朔王的宠爱,在燕朔可以横着走。 不管闯了多大的祸,燕朔王都替她挡着。 此前囚禁郡主一事都能不了了之,更不必说今日这种“小事”,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只要钦文泰一日在位,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穆寻躺到了榻上,苦思冥想,到底从哪里入手才能把此人彻底铲除? 王妃? 亲王? 穆寻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宴席上见到的南亲王。 南亲王钦文永,幼时便显骁勇,少年便领兵出征,屡战屡胜。 他性格温厚,待人有礼,原本燕朔上下皆言,未来燕朔王非他莫属。 但数年前在一战中受重创,虽活命归来,却自此落下残疾,行走不便,半身微废,失去了继承大统的机会。 最终,原本名声寂寂的钦文泰一跃而上成了燕朔王。 意志消沉至此?可以忍受自己的哥哥和妻子苟且? 虽然从未有人敢说过一句,但此事人人皆知。 既然钦文泰那么喜欢宝霞,为何不直接纳入后宫? 哪怕当不了王后,当个贵妃总可以吧? “芮彤,本宫让你去查的那个思羽,查到什么了?” 芮彤点点头。 思羽是南亲王的贴身侍女。可她原非内务司机选的人,而是王妃亲自挑入宫中的。 她十三岁便被送去亲王府,后来就贴身伺候南亲王了。 “这个思羽是关键。” 穆寻目光微转,虽然那日在宴席上只见了一面,但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宝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连自己的丈夫身边也安了棋子?看来还是低估她了。 来,要会会这个思羽了 。 穆寻唇角微勾:“南亲王什么时候入宫?” 芮彤想了一下,“过两日便是宫中祀典之礼,南亲王每次都会来的。” 两日后,南亲王进了宫,果然也带着思羽。 南亲王要在殿堂诵经一日。 芮彤打听到,思羽被宝霞召走了。 穆寻吩咐她去蹲守,待思羽出来之后,便把她带到揽月宫。 芮彤带了几个人,中午时分便把人请来了。 思羽显然被吓到了,不知怎么得罪了公主,战战兢兢跪着不敢说话。 “起来吧。” 她仍旧一动不动。 “你从王妃宫中出来?她给你交代了什么事?” 思羽低头行礼, “王妃只是训诫奴婢,让奴婢好好伺候亲王。” “哼。”穆寻笑了一声, “是不是问你,亲王最近有什么 动静?有没有僭越之心?” 思羽抿了抿唇,不敢回话。 “怎么不说话?说中你了?” 思羽嗫嗫道。 “奴婢不明白公主说什么 。” 穆寻冷笑:“你倒是仗着亲王撑腰,说话有底气得很。我只是好奇,亲王可知道,你是王妃安插在他身边的耳目吗?” 思羽闻言,脸色惨白。 殿外忽然一声通传:“南亲王殿下驾到。” 众人一惊。 南亲王竟然亲自来了。 他坐在特制的檀木轮椅上,一名老内侍推着他进来。 他背脊稍弯,披着一件素灰色的袍子,腿上覆着厚毡。 面容极瘦,眉骨高峻,眼窝略深,只显冷肃。 他的眼神扫过殿中每个人,落在跪地的思羽身上时,瞳孔微微收紧了一瞬。 思羽抬起头看他,脸色苍白,眼神透出惊恐。 钦文永那一瞬的情绪并未藏好。 “公主为何为难我府中人?”他的嗓音有些虚弱。 穆寻歪着头,笑了:“亲王真是言重了,本宫只是和这位侍女叙叙话,何来为难呢?” 亲王目光一沉:“既然公主无事,我便带她走了。” 穆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亲王对一位下人都如此上心,本宫钦佩!” 钦文永沉默了。 穆寻俯身,凑近他压低了声音。 “亲王可知我在哪里遇到思羽的?” 钦文永冷冷看她一眼,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波动。 “我不知,也不想知。” 穆寻屈身便捉住了思羽的手腕。 思羽猝不及防,身子一抖,本能要缩,可穆寻力道极沉,一把便将她的衣袖往上撩开。 一截小臂显露在众人眼前,上面旧伤未褪,新痕又深。 青紫交错,几处甚至还泛着红,触目惊心。 第43章 夜访南亲王府 “怎么伤的?”穆寻语调平缓,却带着压迫感。 思羽神色慌张,低垂着头,一个字都不答。 钦文永的脸色在看到思羽手腕那一刻蓦地骤变,眼底掠过一丝痛惜。 穆寻捕捉到了那一瞬的情绪波动。 可他还是很快压下了眼底的异样。 “不劳公主费心了,我的人,自会看顾。” 思羽偷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泛着潮意。 穆寻没有阻拦,只淡声道:“南亲王都这么说了,本宫自然不会干涉。” 两人走后,穆寻缓缓收回目光,唇角轻轻一弯。 她更加确定,这两人之间的情感,绝不只是主仆那么简单。 夜深人静,月隐在重云之后,星光黯淡。 穆寻身着夜行衣,悄然踏入南亲王府。 她绕过两道游廊,在偏殿窗前驻足,窗纸微薄,烛光影绰。 她伏低身子,从窗棂的一角窥进去。 屋内,钦文永斜靠在软榻边,手执药膏,正小心地替思羽敷伤。 他动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碰疼她。 思羽低着头,眉头轻皱,肩膀有些僵硬。 钦文永轻声问:“王妃,经常打你?” 思羽一怔,随后摇头,低声道:“不是的,奴婢真的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茶盏惹得王妃不高兴,她才动手的。” 钦文永没有追问,只是盯着她。 思羽被盯得心虚,低着头想抽回手。 可钦文永一直抓着不放。 “别动,还没好。” “奴婢可以自己来的……”思羽嗫嗫道。 钦文永不语,只是细心帮她涂抹。 屋中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穆寻转身,悄悄退回一侧,绕过小径,悄然潜入思羽歇息的偏屋。 屋中点着一盏残灯。 穆寻换了根蜡烛,屋里慢慢亮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思羽返回屋里。 看到穆寻躺在床上,顿时吓得脸白如纸,扑通一声跪下:“公主……您怎么在此……” 穆寻打了个小盹,睁开眼,“把门关上。” 思羽起身关门,贴着门不敢动。 “过来。” 穆寻向她招手。 思羽走到床前跪下,不知所措。 穆寻把她拉起来,拽她坐到床上,拉开她的袖子,已经细细包了几层纱布。 “南亲王对你,可真是细心啊。” 思羽听了之后魂不附体,低着头,眼泪直往下掉。 穆寻扫过她的脸, “你这么怕,是怕我揭穿你,让钦文永知道你在害他?” “不是的!”她猛地抬头, “奴婢、奴婢没有害亲王!” 不动声色地扫过她。 “所以你承认了,你是宝霞的人?” 思羽倏地面色惨白,几乎要哭出声来。 “求您……别告诉他。” 穆寻笑了,半倚在床头, “你到底打算怎么害他?” 思羽浑身一抖。 “奴婢……奴婢的确是王妃指派的耳目,进钦王府,是为了监督亲王……但奴婢从未害过他……” 穆寻声音清冷,不带感情。 “从未做过?”穆寻捏着她的下巴, “钦文永腿伤至今未愈,可有你的功劳?” 思羽眼圈通红,闭嘴不言。 穆寻笑了, “我猜,钦文永应该还没睡,不然,我去找他谈谈?” “不要!求公主不要!” “为什么不要?” 思羽颤声:“他要是知道……他一定会厌恶我……” 穆寻冷声道,“说。” 思羽知道瞒不过,她泪眼模糊地仰起头,终于说出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 原来她本是王妃安插在亲王府的人。 最初只是监着他每日的言行,再细细回报。 可后来,宝霞命她每日将药汤倒入钦文永的茶中,说是对旧伤有益。 起初她也疑惑,为什么要瞒着钦文永,宝霞称怕钦文永讳疾忌医,不好好配合。 思羽也信了,后来才觉出不对,因为钦文永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严重了。 “我看着亲王越来越虚弱,我很害怕,但是我也不能跟他说。” 穆寻继续问道:“你怕的是什么?怕事情败露?还是怕他知道你是什么人?” 思羽咬唇,颤声道。 “我都怕。可是我最怕的是,若是亲王知道了,他去找王妃对质……” 穆寻审视她半晌 :“思羽,本宫和宝霞是死对头,所以不会害南亲王,你明白了吗?” 思羽咬着唇,再次跪下, “公主,求求您救救亲王,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穆寻听完,终于解除了多日萦绕心头的困惑。 宝霞并不想让钦文永死,相反,她还很怕钦文永死了。 但是又不能让他好好活着,要让他半死不活。 只因她与燕朔王私通多年,但燕朔祖上有训,不可纳兄弟妻室,这是皇家的体面,也是大忌。 纵使燕朔王再放浪不羁,也不敢违背这个规定。 所以钦文泰以钦文永残疾不便参政的由头,将他的权力转移给宝霞,让她管理后宫,美其名曰对弟弟的关照,实际上让宝霞有理由长居宫中,方便两人私通。 只要他们一天没有摆上台面,就没人敢说什么。 “所以钦文永就是他们的遮羞布。” 思羽啜泣着点头。 “我知道亲王受了很多委屈,可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和他们撕破脸,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他。” “所以你就配合他们下毒害他?” 思羽摇头,哑声道。 “我瞒着王妃,已经没有加药了。只是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 穆寻叹了口气,这丫头,实在太单纯了,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这样,被王妃或者亲王发现了,都只有死路一条,值得吗?” 思羽伏地而泣。 穆寻沉默良久,只问:“你喜欢他。” 思羽拼命摇头。 “我不敢!我也不配,我出身低贱,又是王妃的人……亲王要是知道了,会厌弃我一辈子。我从来不敢奢望什么,只求能在亲王身边伺候就心满意足了。” 穆寻直接躺到了床上。 没想到思羽这丫头,用情还挺深,不知道钦文永是怎么想的呢? 对于这件事,他又知道多少呢? 还有,当年那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看他那态度,好像已经心如止水,远离纷争。 看来要想想别的办法。 第44章 暴打送粮兵 穆寻从亲王府出来时,已经三更,月光满地。 她披着斗篷,行过静夜长街,思绪未平。 转角处,有个人靠墙而立,仿佛等候已久。 月光落在他脸上,仿佛铺了一层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是钦文杰。 穆寻脚步略顿,“你跟踪我?” 钦文杰轻笑,“公主忘了,我管禁军,夜巡是我的职责。” “你夜巡巡到南亲王府来了?” 他只是笑, “你且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出来了。” 穆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找南亲王,要做什么?” 她只是疾步前行,并未搭理。 钦文杰亦步亦趋。“你想知道什么,也许我能帮你呢?” 穆寻忽然停下。 “南亲王从无败绩,为何当年那一战输得这么惨?还身负重伤?” 钦文杰微一皱眉,眼神一黯。 “那时我还小,当年那一战……有些忌讳,宫里都不让提起。” “不说算了。” 穆寻转身就走。 “等等,你就不能有点耐心?” 钦文杰在后面追着。 “当年随他出战的有位小兵还活着,也许他知道。” 穆寻略一顿。“谁?” 钦文杰:“你可还记得我此前对你说过的那人,索涛?” 穆寻想起来了,他提过,那个为人正直,一直被尹家排挤的索涛? 那日似是不经意,原来有这个渊源。 她盯着钦文杰,他仍是一副春日和熙的笑容。 他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 钦文杰仍是笑, “他应该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笑道,“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燕朔西南部偏僻荒凉,营地扎在一个山谷深处,山风凌厉,尘沙扑面。 比起那些富庶之地,这里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穆寻披着狐裘斗篷,跟着钦文杰往前走。 此地常年无人探访,高位者更不会踏足。 兵士们认得钦文杰,看到他与衣饰华贵的穆寻入营,吓得慌了神。 “世子……世子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前方一阵嘈杂。 钦文杰随手拉了一个士兵问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也不敢多说,只说送粮的来了。 营地入口十几匹骡马停在道中,粮车堆着破麻袋,一股霉味混着军营里日久未清的秽气扑面而来。 钦文杰正想上前,被穆寻拉住,示意他先观望。 “还挑?你们这帮人,能吃上东西就谢祖宗吧!” 送粮兵头子叉着腰,脚踹着堆粮袋子,语气轻蔑, “这一路山风雪滑,爷们差点死在半道,你们倒还有脸挑三拣四?” 兵士们怒火难忍,有人已经扯住了送粮兵的衣襟。 “已经半年了没发粮了,如今送这种粮过来,全都发霉了,这算人吃的东西?” 送粮兵头子怒了,叉着腰骂。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爷叫嚣?” 兵士们怒声而起,就要围上前去。 混乱中,一道沉稳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都让开。” 一名大将大步走来,神情冷峻,眼底压着忍耐,走到中间,伸手挡住了自家兵士, “退后。” 送粮兵头子眼见来人,仍是鼻孔朝天。 “你来了正好,也不知道你怎么教的,这些兵这么不懂规矩。有本事,你去上头问去。别冲着我撒火。” 那人看了一眼地上腐粮,压制住心里的怒火, “这位大人,兄弟们也不挑,有个饼吃就行。只是,这样坏得发臭的,吃下去要死人的啊。” “你们早该死了!” 送粮兵头子横眉冷眼, “想吃吃,不吃滚。你们这些人活着也是无用的。” 此话一出,将士们气得发抖,纷纷要上前揍他。 大将垂着眼,像是没有听见对方的侮辱,只微微侧身,向自己的兵士一一点头,示意他们不要动。 “那大将模样的,是索涛?” 穆寻悄声问钦文杰。 他点了点头,低声回道,“那送粮兵头子,是尹家一个分支的子孙,叫尹辉,军中人人忌惮。” 穆寻扫了他一眼,“尹家人可谓是作恶多端啊,你们钦文家都不管管?” 钦文杰笑了笑,“公主可以替我们管管。” 穆寻忽然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她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算计到她头上来了,等下回去再收拾他。 也不知道尹家人是不是跟她有世仇,今日又要有人折她手里了。 她和钦文杰对视一眼,他微笑着给她开路。 尹辉还在口出狂言,并且还推了索涛一把。 索涛也没有还手,他知道,若是事情闹大了,只会是他们吃亏。 尹辉更加嚣张了,还想继续发威。 啪! 腾空来了一鞭子。 尹辉觉得背后一阵刺痛,骂骂咧咧回头。 穆寻眉眼含霜,缓步从人群中走出。 尹辉没见过她,张口就骂,“你是谁,是你打的我?” “是。” 尹辉愣了一下,竟然这么直白? 他反应过来,跳起来想打她,被一旁的索涛拦住。 “大人,莫要为难女子吧。” “有你什么事?” 尹辉反手就是一拳,打在索涛身上纹丝不动。 穆寻目光闪过一丝欣赏,她回头看钦文杰,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径直走到腐粮堆前,抬脚踢开袋口。 干粮硬如石块,指甲粗看便有霉点,一股霉腐混着腥膻味扑鼻而来。 她俯身捡起一块干粮,对送粮兵道。 “你来吃一口给我看。” 尹辉嗤笑一声,“爷才不吃这玩意。” “你不吃,让他们吃?” 穆寻一脚踹到他膝盖上,一手捏着尹辉的嘴,一手把那块干粮塞到他嘴里。 他被堵得喘不过气,想吐出来,可嘴巴被穆寻紧紧捏着动弹不得。 “吞下去。” 穆寻沉声道。 尹辉一脸痛苦,双手拼命拍打穆寻。 这个举动吓得在场的士兵们不知如何是好。 索涛也被她惊到了,不知她什么来头。 她身后站着世子,想来是宫里的贵人,可为何从未见过她? 宫里似乎也没有这个年纪的郡主? 尹辉终于把干粮吞了下去,一阵作呕。 穆寻弯着腰问他,“好吃吗?” 尹辉缓过气来,破口大骂。 “你个臭娘们到底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燕朔谁人不知我尹家,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啪啪啪。 穆寻又连扇了他几个耳光。 没等他反应过来,穆寻右手如铁钳般扣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尹辉猪般嚎叫起来。 他脸色煞白,却仍不服软:"你、你知道我舅爷爷是谁吗?他是~啊!" 话未说完,穆寻一脚踩在尹辉背上,将他整个人压进土里, "我管你爷爷是谁。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尹辉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踩得动弹不得。 他涨红了脸,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上啊!" 几个送粮兵面面相觑,终于有几人抽出腰间短刀扑了上来。 穆寻冷笑一声,她左臂一挡,刀飞了出去,右手瞬间扣住那人咽喉,士兵两眼霎时翻白。 她抬起右腿横扫一气,将另外几人踢飞出三丈远。 "还有谁?"她环视四周,送粮兵纷纷跪地求饶。 尹辉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颤抖着声音问:"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姑奶奶!” 第45章 往事如烟 尹辉哭丧着脸, “我要回去告诉尹老将军!我要告到大王面前!你这个刁妇……” “哦?” 穆寻又蹲下,用刀挑起他的下巴, “嘴还是这么硬。” 她眼神一凛,抬手一挥。 “来人,把他拖下去,绑营前木桩上跪三日再说。” 尹辉急了,两眼一瞪, “我看你们谁敢?” 穆寻看了一眼索涛,见他面色为难。 “本宫替你出头,你连绑个人都不敢?” 所有人看向穆寻的眼神已变。惊诧中带有隐隐的崇拜和敬畏。 大家被欺压已久,刚才那通暴打,仿佛将心头的委屈都泄了出去。 索涛何曾不想,可若是逞一时之快,以后怎么办? 这时,钦文杰从后面走出来。 索涛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慌张行礼, “世子……” 钦文杰笑道, “你面前这位是燕朔王后,北靖和亲公主,还有新上任的镇北将军。” 穆寻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刚才不来帮忙,报名号倒是很积极。 索涛一听,更加震惊,他张了张嘴,连忙跪下:“原来是公主殿下,刚才多有冒犯,请公主恕罪。” “起来吧!跪久了还跪得那么顺滑。” 穆寻冷声道。 “本宫刚才的话没听清吗?” 她淡淡开口,目光径直掠过众人, “尹辉运送毒粮,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本宫要惩戒他,你们都聋了吗?” 这下轮到尹辉害怕了,穆寻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大魔王怎么会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自己怎么那么倒霉撞到她枪口上! 他连连磕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公主恕罪!” 钦文杰收起笑容,厉声道, “都没听到吗?公主下令,还不快动手!” 刚才被压住的几名士兵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冲上前,将尹辉反绑,拖了出去,顺便还揍了几拳。 其余的送粮兵还在哀求,下一刻就被一脚踢翻在雪地里,声音顿时闷了下去。 “这几个怎么办?” 钦文杰问道。 “绑了,找个地方关起来,好好看着。”穆寻漫不经心道。 “是!”士兵们高高兴兴地将人拖走。 穆寻转身望向索涛,他的眼中还是震惊。 他未想过有人,会为他们这群人出头,更未想到,这人竟身份如此尊贵。 穆寻并未答话,走到主营门口,挥手让他过来。 “我有事找你。” 索涛目光复杂,半晌才默默跟了上去。 闹了大半日,天色已沉。 篝火噼啪作响,四周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穆寻目光沉定地看着索涛。 “你还记得,当年南亲王领兵最后一战吗?” 索涛眼睫一颤。 燕朔与北靖? 这么多年了,这件事已经恍如隔世,可又是压在他心头上的大石,从未挪开。 “公主为何旧事重提?” 穆寻看了一下残破的营帐,又看了一眼钦文杰,心里更加明白。 “你们都是当年那一战活下来的人,对吧?” 索涛点了点头,但是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追查此事。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实在不想再提了。” “不想再提什么?不想被人说,你们是叛将?” “我们不是叛将!” 索涛吼道,发现自己的失态,连连道歉。 他真是僭越了,怎么能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权贵说话。 穆寻见他支支吾吾,便开门见山。 “我是为南亲王而来。” 索涛猛地抬头, “南亲王怎么了?” 穆寻嗤笑一声,“没怎么,跟你们一样窝囊,妻子与人私通不敢作声,被人下毒也不敢揭破,窝在府里当个废人罢了。” “什么?!” 索涛一拳砸在地上, “南亲王昔日是何威武,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沉默良久的钦文杰终于开口, “他这样是为了谁?你应该清楚。” 索涛脸色骤变,低下了头。 穆寻用棍子拨弄篝火,升腾起一堆火星子。 “人啊,如果活得憋屈,就没必要活着了。” 她看向索涛,“你说呢?” 索涛才微微抬头,目光落在篝火上,唇角绷紧。 “我也不想活成这样……可又能如何呢?” 穆寻紧盯着他, “告诉我真相,我可以帮你们。” 索涛迟疑地看着她,“您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也没有什么……” “没有利用价值对吗?” 穆寻笑道, “有没有价值,本宫说了算。” 她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 “你放心,本宫不是北靖密探,也不是燕朔王的人,而且,还是尹家的死对头。而且,我是站在南亲王这边的。” 索涛愣住了,他看着钦文杰。 穆寻看出了他的心思,向钦文杰昂了昂头,“你走远点吧,燕朔王的狗腿子。” 钦文杰笑道,“今日殴打送粮兵之事,恐怕也要算我头上了,怎么说,也要让我听一听吧?” 见穆寻脸色不佳,他举起双手。 “好好好,我走,我走。” 见他走远,索涛垂下了头。 “那一战……北靖派了十万大军,南亲王亲自领兵迎战。” 穆寻听过父亲穆庆提起过这一战,只说北靖军大获全胜,具体怎么打的,他也不清楚。 “当年,北靖军连下数城,直逼燕朔。那时……人人都以为守不住了。” 火光映在索涛的脸上,映出一片暗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年的南亲王虽然年纪轻轻,可已经身经百战。 他知道不能硬碰硬,就反手设了一局。 他以燕朔为饵,留下最弱的一支队伍,残兵老将,让北靖将领以为燕朔气数已尽,引他们进城。 实则早已调精兵绕至侧翼,三面包围。 北靖军深入燕朔腹地,被围困数日,弹尽粮绝。 不知怎的偷偷派了一个小兵出去通知北靖。 可南亲王的精兵强悍无比,在外死死守着,他们也攻不进来。 被围困的北靖军已经陷入绝望。 燕朔眼看着就要胜了。 穆寻眸色微动,看来这里面大有隐情。 在一个暴雨之夜,围困北靖军的那扇门,被人打开了。 索涛说到这里,满脸涨红,青筋毕露。 “是有人,收了北靖送来的金银珠玉,放走了北靖军。” 第46章 谁是叛贼 穆寻从未听说过此事。 “你是说,燕朔出现了叛贼?到底是谁?” 索涛眼神里满是滞涩和不甘,还有愤怒。 “我说了,您会信吗?” 他愤愤不平, “人人都说是南亲王干的,可实际上,就南亲王妃!” 宝霞?是她?她怎么牵扯进来了? 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个本事干涉朝政了? 看到穆寻一脸不可置信,索涛冷笑道, “王妃,就是一个蛇蝎妇人。” 宝霞不但心黑,还贪财。 北靖早就查清了她的性格,派人送了十几箱宝物给她,她便当了叛贼。 那夜,北靖被困的军队,安然离开。 “不可能啊,一个闺阁女子,就算要叛,也办不到吧。” 索涛恨恨地锤着地。 “她一个人当然不能!可她攀上了尹丰!是尹丰出手,派兵杀了守城门的精兵,后来又将此事推到南亲王身上,说是他的亲信私放敌军……” 他顿了顿, “北靖军里应外合,南亲王浴血奋战还是败了,也残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燕朔人只知道南亲王打了败仗,导致这么多年来燕朔一直被北靖压着,所以南亲王就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而各种细节,却无人细究。 索涛的眼中已有湿意。 “我当年只是一个小兵,是南亲王交出兵权,极力保全我们,把我们打散分配到各个地方。我豁出命去立功,想有朝一日再翻出这事。但南亲王勒令我不得再提此事,只求保着弟兄们的命罢了。” 穆寻终于明白,为何南亲王这般隐忍。 宁愿自己委屈,都要保全这些人。 “可惜,尹丰还是不放过我们,将我们这帮人一个个找出来,赶来了这里,生怕我们有出头之日。” 穆寻闭了闭眼,企图理清这一切。 若是当年没有这件事,宝霞是可以当上王后的,没想到因为一时的贪心,害得自己丈夫丢了王位。 她不但将自己闯的祸推到自己丈夫身上。 还立马找了新的靠山,钦文泰。 南亲王啊南亲王,你真是天下第一冤种。 这辈子可曾为自己活过一回? 不远处的钦文杰也听到了这一切。 与他隐隐约约猜到的真相没有太大出入。 他悔恨于上一世自己走错的路,助纣为虐,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这一世,他,不一样了。 穆寻拿起一根枯枝,撩动了火堆。 火光明灭之间,照得她的双眸亮如星辰。 “若是有机会,你愿意为了南亲王拼一拼吗?” 索涛怔住,不明所以。 穆寻勾了勾嘴角,“燕朔,要变天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包金锭丢给索涛。 “先给弟兄们买点吃的,填饱肚子。” 索涛打开一看,金灿灿一片。他张大嘴巴,“这……这个使不得!” “我若是你就收下了,都逼上绝路了,还在这推脱。” 穆寻挑了挑眉, “怎么,怕是个陷阱?不敢拿?” 她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土, “聪明的人,哪怕是个陷阱,也先得先活下来再说。” 索涛手里拿着金锭,有些不知所措地,也跟着站起来。 穆寻看着他,想到了千里之外的穆家军,也是这般忠诚,淳朴。 也不知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罢了,一时间也难以获取他们的信任。 现在最要紧的,是拉拢南亲王。 “本宫只能先接济你们一下,待事成之后,才能光明正大给你们拨粮。” 她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叮嘱, “找一个地势险峻的地方,把这些发霉的粮丢下山崖,把骡子和车都卖了,” 她想了想, “尹辉嘛,绑个三天,就把他和那几个送粮兵一起扔到山下,是死是活,就看命了。” 钦文杰走过来,“不赶尽杀绝?” 穆寻勾了勾嘴唇,他们若是还敢回去,敬他们是条汉子。 “再让本宫见到他们,那最好了,本宫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 回程的路上,山风呼啸,借着一丝微弱的月光策马疾驰。 钦文杰笑着抱怨。 “就在军营里待到天亮再走不行么?” 穆寻没搭话,只顾着赶路。 钦文杰又道,“你信我吗?” “不信。”斩钉截铁。 “那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那我就亲手杀了你。” 钦文杰看着她的背影,挂起一丝苦笑。 回到宫里,穆寻顾不上休息,趁着夜色又潜入了南亲王府。 她踏进钦文永的寝殿时,殿中静得出奇。 屋里有淡淡的草药熏香味,混着一丝焚香,烛光黯淡。 钦文永躺在榻上,像一尊石像。 寒意袭来,他抬起眼皮,看到穆寻站在他面前。 “南亲王,别来无恙?” “公主大驾光临,为何不走正门?” “正门我能进来?” 穆寻也不客气,往他身旁的椅子上一座,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喝起来。 “南亲王府的茶,有些涩,明天本宫让人送些北靖的好茶过来。” “心领了。” 钦文永面无表情,“太细的茶,喝不惯。” “您可知,我从何处来?”穆寻轻轻拨弄茶盏。 南亲王不语。 “我从西南边来。” 南亲王神色稍微一滞,但仍没有说话。 穆寻一拍桌子,“这尹家真是不像话,横行霸道,您看看,这粮,是给人吃的吗?” 她打开一个小布包,将里面一块干粮扔到了桌面上。 钦文永瞥了一眼,那干粮已经霉成黑色,发出一股臭味。 穆寻嫌弃地用茶水洗手, “那边的士兵们,真是太苦了,几个月没粮了,竟然只能吃这种粮。” 她凑近钦文永,“您说,他们是不是太可怜了?” 钦文永垂下眼帘,盘着手里的一串佛珠。 “公主是不是问错人了?应该去问大王吧。” 穆寻撇了撇嘴, “你知道他们怎么做吗?他们呀,将这些发霉的粮洗了洗,又煮给小兵们喝。” 她掩嘴偷笑。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吃这个,就得饿死。大冬天的,连只老鼠都打不到,因为呀,粮仓是空的,老鼠都不愿意来!” 钦文永依旧没说话,可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南亲王,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惨么?” 钦文永的喉结微微一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是,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们。” 第47章 拉拢 “然后呢?就这样了?这就是你委曲求全得来的结果吗?”穆寻反问 钦文永依旧没有抬头,如梗在刺,良久终于开口。 “至少……他们还活着。” “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穆寻冷笑道, “他们吃不饱,不能上战场打仗,日复一日地熬着,你以为他们真的想这样活着?” 钦文永听得微微一颤,攥紧了手里的佛珠。 “不然又能如何呢?我自身难保,是我对不起他们,可我实在无能为力。” 她俯身靠近他,语气仍旧冷静:“他们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钦文永咬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崩塌。 “……那死了也好。” 他低下头,“不像我,连想死,我……想死,也不能死。” 穆寻心头骤然一沉。 “不要说这种晦气话,我知道你忍气吞声,是为了他们。”穆寻盯着他,“你想保全他们,你怕尹丰不肯放过他们。”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他们想要的吗?" “那我还能如何?我已经是个废人了!”钦文永用力地锤着自己的双腿。 钦文永长相板正,能看出来当年是个意气风发的武将,如今像是被岁月风刀削去了棱角,只剩下一层疲惫的皮骨。 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再记得他当年的样子。 “我早就想死了,他们不让我死,他们要挟我,如果我死了,这些人都要给我陪葬。” “他们?也包括思羽吗?” 钦文永猛地抖了一下,“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她是无辜的。” “无辜吗?”穆寻笑了,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难道你知道,她是宝霞的人?” 钦文永没说话。 “你知道了,还要维护她?”穆寻轻轻一笑,声音低冷, “你真的很爱她?” 钦文永矢口否认。 “你不要胡乱攀扯别人,她只是个侍女,跟这一切没有关系。” 穆寻算是看明白了,今天她必须要帮他们捅破这层纸了。 “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嘴可真严,她为了你甘愿冒着风险也要违抗宝霞,你为了她苟且偷生,你们啊,要不要坐下来谈一谈?” 钦文永一震,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愕然。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是她愿意为了你去死。她手上的伤你也看到了?可你又为她做了什么呢?窝窝囊囊地为她擦药?可下次呢?又挨打,又继续擦药?” 钦文永的眼神游移,痛苦在撕扯着他。 “你想守护的人,一个个都活成什么样了?你坐在这里,整天觉得自己很委屈,想死不敢死,想活也活得不明不白。” 钦文永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无力地躺在榻上,任由眼泪顺着鬓发流淌。 穆寻语气渐冷,终是一记钉子敲进他的心头。 “可你知不知道,你是他们的期盼,如果你能振作起来,他们不需要活得这么憋屈。“ 钦文永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想让这些情绪都吞下去,可是自己的意识却不听使唤。 穆寻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衣襟,猛地一拽,将他拉近。 “我能还你清白,你愿不愿意,重新振作?” 那一瞬,钦文永震惊地望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良久,他说了一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不会帮着你害燕朔。” 穆寻也不遮掩,开门见山:“我要燕朔支持我。” 钦文永微微挑眉,眼神带着戒备。 “你想掌控燕朔,要我帮你?别做梦了。” “你以为我要一辈子留在燕朔?”她目光冷沉, “你想多了,我恨不得现在马上离开,只是我还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不要燕朔?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 穆寻凝望他,“北靖才是我的家,我要燕朔支持我回北靖夺权。我要你帮我。我答应你,若我掌控北靖,我不会对燕朔开战。” 钦文永咬了咬牙,神色挣扎,嘴唇颤动。 “你找错人了,我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一个叛贼,不被万人唾弃已是万幸。” “我说过,我会帮你洗脱罪名。” 她眼神一动,冷笑, “条件是你要帮我。” 他望她,眼中满是茫然。 “我要扶持小郡主成为新的燕朔王,你可愿意帮我。” 穆寻挑了挑眉。 钦文永瞳孔一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郡主?桂月?为何是她?” 她点头,没有多言。 钦文永沉默了。 她似乎在异想天开,那母女俩向来被钦文泰厌弃,小命都保不住,何谈掌权? 何况还是个女娃,燕朔从未有过女君王。 这个想法简直天方夜谭! “如何?你可愿意?桂月是你的亲侄女,你们都流着钦文家的血,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钦文永似乎有些动容。 穆寻继续道。 “你若愿意,她此后便有了靠山,你是太傅,是丞相。是她前进的方向,你们一起统治和护卫燕朔。” 这是钦文永从未想过的选择。 “为何是她?” “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后宫妃嫔哪个不是心怀鬼胎?她们生的孩子,哪个是堪大任的?难道你愿意另一个钦文泰继续掌控燕朔?“ 钦文永犹豫了。 “你说得轻松。”他低语。 “桂月继承大统,比让我站起来还难。” “要不试试,看本宫有没有这个本事,”穆寻淡淡道, “你应该知道,本宫手上已经有了三千玄安军。” 钦文永虽然足不出户,但也隐隐听闻她的事迹。 原来玄安军也是她的一步棋? “别犹豫了。” 穆寻缓缓伸出手,按住他肩膀:“本宫会为你寻医,将你治好,虽不能让你像往日一样策马杀敌,可让你站起来,本宫有这个信心。” 钦文永身体颤了一下,站起来?他真的还能站起来么? 他低头望自己的脚,一条残腿,一身病骨。 穆寻蹲下来,神情变得恳切,”我的父亲也在战场上受了伤,也不能走动,我很能理解一个战士遭受这样的打击是什么感受,但是我希望你们都能勇敢面对。“ 她替他遮盖好毯子,“我来燕朔之后,一直派人打听怎么医治病退,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把你治好。” 钦文永感到牙齿在禁闭的嘴唇里颤抖,眼前的女子道出了他的苦楚,还有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只是他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 “你可以为了他们忍气吞声,那为什么不能为了他们勇敢一点,给自己,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钦文永闭了闭眼,终于缓缓点头。 ”我答应你。“ 第48章 王妃的后盾 安池是钦文泰赐给宝霞的一处胜地,方便她平日里招待一些妃嫔命妇。 里面有个湖心亭极为隐蔽,水面宽阔,四面丛林环绕。 芮彤打探到消息,今日宝霞要在此设一场私宴招待尹丰 。 穆寻与芮彤从密道来到安池一角,这个密道,是芮彤从宫里的老人那里打听来的。 两人绕过小径,翻上一处低坡,藏身在丛林中。 湖心亭正燃着灯,黄光斜照在水面,轻波微动。 亭中二人隔着一张矮几对坐,酒食已上,丝竹未闻,安静得仿佛世外之地。 宝霞笑着斟酒,两人谈笑风生。 穆寻是练武之人,即使在最静的夜里,也能分辨出风中异动、草丛鸟啼。 纵使他们谈话声音极轻极细,她也听得清楚。 “……燕朔如今,局势不明,”尹丰捋着胡须,低声道, “王妃膝下无子……” “你想说什么?”宝霞立马收起笑容,“你是在嘲讽我?" 尹丰眯起眼:“老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为王妃打算。” 宝霞哼了一声,骄傲地抬起头,“我受大王宠爱,迟早会有子嗣。” 尹丰给她倒了杯酒, “王妃纵使有了子嗣,稚子年幼 又怎抵得过其它皇子?何况,他又以什么身份去争?” 宝霞一拍桌子,大声厚道。 “好你个老匹夫,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尹丰脸色微沉, “王妃莫要激动,老臣不过说了真话,并非嘲讽。老臣说过,尹家和王妃是紧紧绑在一起的,尹家就是王妃最大的后盾,尹家也依仗王妃娘娘,老臣是真心为您打算的。” 宝霞这才缓和下来。 她确实无子,这些年来靠着燕朔王的宠爱才得以横行霸道。 可自己确实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可一旦燕朔王衰老,权位更迭,她便难保地位。 今夜这席话,道出她心头之忧。 “那你说,怎么办!” 尹丰缓缓道,“王妃当要扶持自己人才是,如今老臣的儿子已经不中用了,若不快点把扶持新人,恐怕燕朔军再也不听尹家的话,老臣没了话语权,到时候,王妃又如何自处? ” 宝霞觉得颇有道理。 向来受宠的云昭仪落了下风,可还有其他妃嫔,个个怀抱皇子公主,更不必说最近风头正盛的的北靖公主也得了三千残兵。 她越想越怕, “将军有什么计策?” “臣的小孙尹隆,虽尚年轻,却勇猛无比,若能顶替他父亲的位置……” “尹隆?那个孩子能行吗?” 宝霞听说尹隆是个纨绔子弟,骑射武术一塌糊涂。 “那可是我们尹家的嫡长孙。”尹丰语气斩钉截铁, “王妃放心,只是小孩子顽劣了些,臣已经在好好训导,未来一定是燕朔独当一面的大将。” 宝霞轻酌一口温酒,“……你想让我去跟大王说情?” “大王对王妃那是言听计从。只要王妃稍稍一说,此事可成。” 宝霞没有立刻答应。可那神情,已表明她在思量。 尹丰沉声又道:“王妃扶持尹家,就是扶持自己的势力,若尹家能掌权,日后不但可以力排众议,让王妃名正言顺当上王后,就算王妃未来诞下稚子,老臣也会极力拥护他当上新的燕朔王。” “王后?可燕朔不是规定……” 尹丰冷笑,“只要手上有权,谁敢质疑,老臣就杀,谁说就杀谁,杀到无人敢说。一定让王妃当上燕朔王的王后!” 宝霞一听王后二字,心花怒放。 这是她盼了一辈子的荣耀。 本来已经唾手可得,只可恨那不中用的南亲王,白白丢了王座,也让她丢了后位。 本以为攀上了燕朔王,自己迟早会当上王后。 没想到因为那该死的族规,燕朔王又不敢违逆。 结果现在又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北靖公主,这王后之位更是遥遥无期。 这一次,她要凭自己的本事当上王后。 宝霞微顿,片刻后又替尹丰倒酒。 “将军所言甚是。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劝说大王。” 尹丰笑了,仰头喝下那杯酒。 “只要尹家还掌管着燕朔兵权,王妃便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宝霞媚眼如丝,与尹丰密谋着,如何劝服燕朔王。 起风了,湖水吹起涟漪。 穆寻站起身,示意芮彤离开。 宝霞和尹家之间的关系果然还是那样牢不可破。 宝霞需要后盾,尹丰需要兵权。 共同的利益让把他们紧紧绑在一起。 她必须打破这层关系。 “芮彤,最近有没有打听过云昭仪那边有什么动静?” 穆寻走出了安池,和芮彤沿着宫墙散步。 芮彤消息灵通, “王妃那边压着她,她根本翻不出花样来,只能天天在宫里发怒,下人们都吓死了。我遇到好些个她宫里的宫女,苦不堪言,心惊胆战。” “那,她那个贴身宫女,瑶音呢?可有消息?” 芮彤一说到这个,就更加滔滔不绝。 “瑶音最惨了。以前她是云昭仪面前的红人,可自从公主您那回点过她之后,就失了宠,如今啊,已经被贬成烧火丫头了。” “什么?这么俊的美人儿,怎么能让她干粗活呢,这云昭仪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穆寻大为惋惜。 芮容仔细观察她的脸,像是要瞅出个子丑寅卯来。 “公主,您这话不像是夸人哦?” 穆寻刮了下她的鼻子,“就你最机灵。” “你去云昭仪那儿,悄悄把瑶音带来见我。” “公主,您是想?” 穆寻站在石阶上回头看了一眼湖心亭,远处灯影仍明。 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 “我倒是想看看,这两人的信任,到底有多深厚。” 芮彤有些不解,瑶音和王妃、尹将军有什么关系? “让你去便去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芮彤似懂非懂,“那我需得悄悄地,不能叫别人发现了。这云昭仪和王妃不一样,她心眼多。” 穆寻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能跟着她的,能是蠢人么?瑶音最是知道怎么对付自己的主子。” “您是说,要大张旗鼓?” 穆寻敲了敲她的额头, “你这孩子,刚夸完你呢。我意思是,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只是推波助澜。” 第49章 甘为棋子 揽月宫,晚灯未熄,芮彤悄声进来通报:“瑶音到了。” “带进来吧。” 瑶音怯怯走进来,她生得清秀,若不是穿着一身粗布宫衣,单看容色,倒与宫中几位妃嫔相差无几。 穆寻坐于榻上,看了她一眼。 “过来。” 瑶音低着头走到穆寻面前。 穆寻拉开她的袖子,密密麻麻都是鞭痕。 “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起头,右脸上,一道泛青的掌痕。 穆寻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 “是云昭仪打的?” 瑶音眼圈一红,却咬牙摇头:“奴婢……不敢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 穆寻示意芮彤过来帮她上药。 “都怪本宫不好,上次夸了你两句,就惹得云昭仪不高兴了。本宫也没想到,她都不念旧情。“ 她摸着瑶音的脸,一副心疼的样子。 “这么好看的脸,也舍得下手。” 瑶音听了,更委屈了,抽抽搭搭哭起来,诉说自己多么不易。 云昭仪把她打发去洗衣,两只嫩白的手已经皴裂。 她一直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般耻辱。 小小年纪却能够得到云昭仪的赏识,自然不是一般人。 穆寻就看中她这一点。 “云昭仪失了宠,自然容不得你。她担心哪日万一你得了陛下青眼,心中不快,也就在情理之中。” 那瑶音听到陛下青眼四字时,微不可察地咬了咬唇。 穆寻看得清清楚楚。 “可惜了,”穆寻语调一转,像是带着轻叹, “她大势已去,只是可惜你了,明明聪慧过人,却被困在她身边。” 瑶音跪下哀求。 “求公主给奴婢指一条活路,奴婢实在过不下去了,奴婢愿为公主当牛做马,只求离开云昭仪。” 穆寻眯了眯眼, “当牛做马,太可惜了。” 穆寻把她扶起来,接过芮彤手里的药,替她轻揉伤口。 “本宫知道你替云昭仪做了不少事。” 瑶音猛地一怔,连忙解释。 “公主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按照云昭仪的吩咐做事,奴婢只想保命……” “本宫又没有责怪你,你慌什么呢?” 穆寻笑道。 瑶音喉头微颤。 “公主需要奴婢做什么,请吩咐。” 聪明人就是好,一点就通。 “我听说,尹丰的孙子尹隆,与云昭仪的弟弟云东,关系不错?” “……是。” 瑶音愣了一下,低声应着, “云东公子与尹隆年岁相近,骑马、射猎、喝酒,一起玩得热闹。”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穆寻为何忽然提到此人。 “你告诉云东,说云昭仪如今受冷落,是因她顶了宝霞的罪,这一切都是宝霞的算计。他若想为姐姐出头,便该与尹隆结盟。” 瑶音眸色轻变,不明所以。 “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穆寻勾了勾嘴角, “本宫要不希望王妃与与尹家的关系太好,所以希望云东来做这件事,你可明白?” 瑶音思忖片刻,立刻悟出她的想法,但还有一丝犹豫。 “就算奴婢可以说得动云东,可王妃与尹家关系向来很好,如今云昭仪失宠,云家大不如前,尹家又怎会听信云东的话?” 穆寻一边替她包扎,一边凑到她耳边低语。 瑶音的眼神渐明,“奴婢愿意尽力一试。” “瑶音啊,你要知道,这后宫里长得好看的不止你一个。想继续在云昭仪身边当粗使宫女,还是想,当个大王的宠妃,你应该会选吧?” 大王宠妃?真的可以吗? 瑶音不敢置信。 “本宫说到做到,只要你办妥此事,本宫一定会向大王举荐你。“ “奴婢明白。” 瑶音生怕这肥差被谁捡了去。 “奴婢一定不负公主所托,定会办妥此事。“ 她走后,芮彤问道。 “公主,她信得过吗?您不怕她跟云昭仪告密吗?” 穆寻笑了, “她现在巴不得快点离开云昭仪,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芮彤还是不太放心。 “可她这个人心术不正,公主真要把她引荐给大王吗?不怕她日后坏事吗?” 穆寻拿起手边的肉,喂了常胜一口。 常胜在她宫里被养得毛光水滑,比以往更加健壮。 穆寻摸着常胜的毛发,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只要她能为我所用,该给的,我还是会给她,只要她不背刺我,给她一条出路又何妨?” 常胜吃完了肉,又用舌头舔着穆寻手上的血,刺刺痒痒的。 她所谋的本就是凶险之事,不用一些狠人,又怎能成事? 就看这瑶音是不是一路人了。 瑶音从偏殿小门一路悄悄摸回去,步履仓促。 刚走近云岫宫后院,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臂。 “瑶音,你去哪儿了?” 是云昭仪的芳嬷嬷,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昭仪娘娘,奴才找到了!” 话音未落,后殿帘幕撩起,云昭仪缓步而出,一双凤目早已冷若冰霜。 “好啊,胆子好大,跑出去哪里鬼混了?” 瑶音立刻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颤抖。 “奴婢不是出去鬼混,是、是出去想讨点药……” 话未说完,耳边一声脆响,她的脸已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以为我傻?深更半夜出去讨药?勾三搭四的狐媚子,私会哪个野男人去了?” 她还没回话,又是两巴掌抽来,左右开弓。 瑶音的头猛地一歪,嘴角立刻溢出血丝,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娘娘冤枉,奴婢……奴婢真的只是出去讨药。” “冤枉?”云昭仪笑了, “你这狐媚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想什么?就听那个赞你两句,就以为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嗯?” “奴婢不敢!” 云昭仪踢了一脚,瑶音被踢倒在地,一头撞在廊柱边角,血顿时溢了出来。 “把她拖下去打一顿。” “是。” 芳嬷嬷应了一声,拿起门口的扫帚对着她就是一顿打。 瑶音咬着牙,一言不发。 她知道,喊冤没有用,越喊挨打得越厉害。 芳嬷嬷打累了,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把她拖到柴房,扔下一句话, “再敢犯错就打死你。” 瑶音躺在一堆干草上,满脸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烧着,口腔里都是血腥味,浑身脏污不堪。 她想起了穆寻对她说过的话,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也清楚,穆寻绝不是良善之辈,只不过想利用她。 可是她甘愿被利用。 哪怕是成为穆寻的一枚棋子,也好过在这里被云昭仪活活折磨致死。 拼一把,为自己拼一条活路。 “若能从这地狱里活着爬出去,云昭仪,我要你跪着求我。” 第50章 瑶音献策 这一日,穆寻命宫中御膳房备下精致点心赏赐众妃,还专门多备了一份让她们送回自己家中,以彰显皇恩。 众妃见此安排,皆心生感激,纷纷称公主仁厚。 原本云昭仪这种受冷落的妃嫔是没有的,是穆寻特地命人送过去给云岫宫。 午后时分,云昭仪派了宫女小奈出宫给云府送御赐的点心。 小奈不敢怠慢,收拾妥当正准备出宫。 忽然面色一变,捂着肚子弯下腰:“啊……疼死我了……” 在厨房忙活的瑶音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小奈姐姐你怎么了?” 小奈面如土色,冷汗涔涔:“我肚子忽然好疼。” “快躺下,”瑶音扶着她来到柴房,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小奈顿时吓坏了,她的确偷吃了云昭仪吃剩的肉饼,没想到把自己给害了。 “这可怎么办,你能走吗?这一来一回的,可别耽误了。” 宫中最怕的就是“耽误”二字,尤其是这等重要的差事。 云昭仪出事之后,没能跟家里说上话。 好不容易借着这次机会,顺带捎了家书一起送回。 千叮万嘱小奈一定要亲手送到。 要不是她临时被穆寻叫了去,她都要看着小奈上马车。 小奈不知所措,想硬撑着出宫,可她的肚子实在太疼,站都站不起来。 “怎么办呀,瑶音,娘娘知道了肯定要打死我的。” 小奈快哭出来了。 瑶音安抚她, “这样,你先在柴房里歇着吧,我帮你去送,送完就回来。” “可……可是……会不会被人发现了?” “不会的。” 瑶音低声道, “我们向来低着头,也没什么认识人我们,只是出去一趟,不会有事。你放心。” 小奈感激地答应了,她也顾不上太多,疼得整个人像一滩水似地软进柴堆。 瑶音麻利地将她的宫装取下披在身上。 拿上出宫的令牌,坐上马车,悄然离去。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云府门口。 瑶音先送了点心,然后轻车熟路直奔内院的凉亭。 她知道,云东向来喜欢在这里独酌。 果然,远远就看到他正一个人喝闷酒。 他听见门响,抬眼便看到瑶音。 瑶音是家生子,又生得好看,云东自然是喜欢的。 看到她便露出笑容。 “瑶音?你怎么回来了?来来来,配我喝酒。” 她屈膝行礼,脸上笑意浅淡,走过来给云东斟了一杯酒。 云东看到她脸上的掌印,顿时变了脸色,眉头紧蹙:“是谁打的你?“ 瑶音垂下眼眸,轻声道:“奴婢没事。” “没事?”云东眉头拧得紧紧的,一手托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 “这叫没事?你脸上的血还没擦干。” 瑶音低头不语,眼中蓄着泪光。 云东沉声道:“你大胆说,谁打你了?” 瑶音轻轻摇头,又轻轻点头,抽泣了一声:“奴婢自己不小心摔的。” “不小心?” 云东怔了一下,眸中燃起怒火,拳头握紧, “不小心能摔成这样?宫里有人敢欺负我们云家人?你快说!是谁!在云府你不必害怕。” 瑶音抬头,眼圈通红。 “奴婢去领点心,遇到王妃娘娘,她……她……” 云东听说了宝霞的事情,对她甚是厌恶。 此刻一听,更是生气,一掌拍在桌案上。 “她凭什么打你?你是我姐姐的人,打你就是打她的脸!” 瑶音眼里水光涟涟:“奴婢这些不算什么,只是可怜娘娘,受的委屈更多……” 云东怒火中烧, “她居然敢欺负我姐姐?一个亲王的妃子,凭什么欺负大王的妃嫔!我姐姐也不反击吗?” 瑶音轻声道:“公子,娘娘如今失了宠,自然要低声下气。她也怕家里担心,不愿让你们知道这些事。奴婢心疼娘娘才跟您说。“ 云东的瞳孔微缩,心头怒火已起。 “奴婢是贱命一条不怕死,但娘娘金枝玉贵,在府里是万千宠爱,谁料到如今在宫里受这般委屈。” 瑶音轻轻抓住他的袖角,声音压低, “公子,只是……你若再不出手,娘娘怕是迟早被王妃逼到绝路。” 云东神情微动:“你是说……” 瑶音垂眸, “奴婢不该多嘴,只是娘娘心地善良,与人为善,为了保住云家忍气吞声。若有一日,王妃当上了往后,那娘娘更是无立足之地了!” “岂有此理!就凭她?!她还是南亲王的妻子,不可能当上王后的!” 云东冷笑道。 “可王妃与尹家走得那样近,我听说,她如今有意扶持尹隆,若是尹家继续壮大,王妃也有了后盾,那北靖公主哪里敌得过她?后位迟早是她的。“ 云东眼底寒意渐浓。 王妃与尹家联手的消息他早有耳闻,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大的野心? 可若真是如此,那姐姐真的无出头之日了。 瑶音又道, “公子与尹隆私交不错,应该清楚,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愚蠢至极。若是能拉拢他……” “你是说……”云东心头微震, “让我离间王妃和尹家的关系?” “正是。”她点头, “尹老将军对王妃也不过是利用,并没有真心,他们也看不上王妃这般做派,只不过想利用她而已。可您不一样,您是云昭仪的弟弟,云昭仪是大王名正言顺的妃嫔。” 云东陷入沉思。 “你说得很对。” 瑶音接着道, “而且,王妃没有子嗣。可云昭仪还年轻,早晚会有子嗣,孰轻孰重,他自会分辨。” 云东眼中流露出赞赏的意味。 “瑶音,你果然是我姐姐的好帮手,若不是你,我还不知我姐姐受了这般委屈。” 他低声道,眼底已有杀意。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王妃得逞。” 瑶音顺势靠近半步, “只是……娘娘不想让你知道,她怕你冲动。若是她知道你要出手,……她必然会阻拦你。”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的,我有分寸。” 云东沉声道,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必告诉姐姐,免得她徒增担心。” 瑶音低头一笑,恭敬道:“公子英明。” 第51章 隔墙有耳 燕朔王城一处隐秘别院。 酒过三巡,案上的菜肴早被扫去大半,碗盏歪斜,油渍四溢,两个公子哥醉眼惺忪,笑声震天。 “云兄,今日不醉不归!” “哈哈哈,好,好!今夜你我痛饮!” 云东懒懒倚着一旁靠椅,薄唇带笑。 他目光游移,看着对面那个穿金缕锦袍、盘发散乱的尹隆。 他已喝了数杯,脸颊泛红,眼神浮动,脚踏上了案几,姿态浮夸狂放。 云东醉意朦胧,开始奉承: “尹家祖上都是武将,尹少将未来一定是燕朔大将军,是天命所归。” 尹隆闻言轻笑,略带醉意地摆摆手,仰头一饮而尽。 他惯受祖父尹丰严管,平日里稍有懈怠便被呵斥。不是骂他纨绔就是训他无用。 他在家里的地位还不如小厮。 尤其是他父亲尹震废了之后,祖父便父子俩一起骂,骂他们令祖上蒙羞。 所以尹隆一逮到机会就出来喝酒,听到云东这番恭维,自然心花怒放。 云东察觉他眼神发亮,便顺势起身,替他斟满酒: “如今将军已退下,尹兄应当子承父业才对。尹老将军定会为你运作,马上就该执掌一方兵权了吧。” 尹隆眼中闪过一道复杂情绪,嘴角动了动,冷哼一声。 “哼,那个老东西,顽固得很!他看不起我,才不肯让我有半点出头的机会。” 云东坐回原位,斟满酒后却不急着饮,而是低低笑了一声: “尹兄也别怪尹老将军。我听说,王妃说你太过轻佻,不堪大任,还让老将军回去好好调教调教孙子。” 尹隆猛然坐直,酒意似也被逼退了些。 他望向云东,眼神一滞:“你说什么?” 云东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轻笑着抿了一口酒:“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她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祖父?” 尹隆怒火上涌,捏紧了酒盏,青筋浮现。 “尹兄慎言,那位王妃……” 云东压低嗓子笑, “最得大王宠爱,是后宫最风光的人,可不好得罪啊!” “她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 尹隆眯起眼睛,眼中露出讥诮, “她和大王走得那般近,宫里谁人不知!!” 云东却半垂眼睫,淡淡一叹: “她手握内宫事权,大王又偏听她,宫中许多人早已心生怨怼,只是无人敢置喙。” 尹隆一甩袖将酒盏砸在地上。 “那女人……整天兴风作浪!” 他恶狠狠地骂,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我祖父早就不满她许久,只是时机未到没动手罢了。她仗着我们尹家的权势,竟然还这么嚣张?” 云东连忙劝道:“尹兄,快别说了,被人听到了就不好了!怎么说,她是大王最宠爱的人,万一再说点什么,你的将军之位更是没有指望了。” 他一仰头灌下一杯,抹嘴道: “就凭她!她连个子嗣都没有,等到她人老珠黄,你看大王还要她吗?” “不过话说回来……” 尹隆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姐姐不也是很受宠吗?你怎么也如此忌惮王妃啊?” “别提了!”云东一脸颓丧, “我姐姐就是被王妃算计,害得降了位份,从贵妃变成昭仪,如今还经常被她欺负,连她的陪嫁宫女都经常被她打骂。” 岂有此理!” 尹隆越发激动,干脆盘腿坐在榻上,抱着酒坛子猛灌一口, “你姐姐年轻貌美,还是大王名正言顺的妃嫔,怕她作甚!“ 云东叹了口气: “若我姐姐有幸得宠,生下一子,母凭子贵,就不会再怕王妃了。” 尹隆听了这话,呼吸有些急促,他闭上眼,一股莫名的躁动涌上心头。 这王妃既然与尹家不交心,为何不另寻他人? 云昭仪若是生子,恩宠自然来,而云东又对他俯首帖耳…… 云家是替代王妃的最佳选择! 他尹隆也是时候建立自己的阵营了,祖父那老东西已经老了,这尹家,应该由他做主! “云兄,”尹隆给云东倒酒, “你我两家何不联手?我们互相扶持,只要我尹家世世代代掌控燕朔兵权,你们云家就永远当这燕朔的王。” 云东一拍大腿:“尹兄说得有道理!” 他喝下那杯酒,握住尹隆的手, “你我两家若能携手,燕朔就是我们的掌中之物。那王妃,哼,我定要她生不如死!” 尹隆眼神泛着兴奋和冲动。仿佛已看见自己披金挂银、万人簇拥的未来。 酒过多巡,话也越来越放浪,尹隆整个人瘫在榻上,眼皮半阖,嘴里却还在喃喃: “王妃那贱人……别看她现在风光,等本将军上位,哼……到时候她求我都不理她……” 云东凑到他耳边,苦口婆心劝道。 “尹兄还是要忍一下,先讨好一下王妃,听老将军的话,等到你当了大将军再收拾她也不迟……我姐姐母凭子贵,我们云尹两家联手,掌兵掌政,这宫中谁敢不服?” 尹隆哈哈大笑,一口酒喷出半尺远: “云兄你说得对!我看你,是云大人!云国舅!” 云东指着他,醉意翻滚:“那你,是尹大将军!燕朔大将军!” 两人对饮醉话连篇,忘乎所以。 云东唇角依旧挂着笑,笑意中藏满算计。 屋里笑声越发放肆,一阵一阵,随酒香逸散而出。 隔壁厢房,宝霞手中执着茶盏,屏息侧耳,将云东与尹隆的醉话悉数收尽。 “没有子嗣”,“一脚踢开”,“云昭仪”…… 这些话在她脑中轰然作响。 她还在绞尽脑汁怎么让燕朔王提拔尹家,这个逆子,竟在背地里如此算计她! 肆意羞辱她,甚至……将她当成棋子? 她眼前一阵发黑。 从何时开始,一切都背离了她的掌控? 尹丰这个老东西,那日还用子嗣来教训她,原来已经找了新的靠山! 还想利用完她再一脚踢开,扶持云昭仪那个贱人?! 若不是今天偶然听到,自己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没想到云昭仪被贬了还不安分!看起来一声不吭,原来让弟弟在外面走动,好生恶毒! 第52章 不要后位,只要兵权 宝霞收到密信,说云昭仪的弟弟云东,与尹家长孙尹隆在一起饮酒作乐。 没想到却亲耳听见一场背叛的密谋。 她的唇角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听得清清楚楚,气得摔了手上的茶杯,站起身来,准备到隔壁厢房去撕碎这两个逆子的嘴! 起码要扇他们十个耳光,才能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还要去找尹丰,让他跪下来求自己,她才考虑后面还帮不帮他。 不发作,她这口气咽不下。 她要让他们知道,她这个宝霞不是好惹的! 她气冲冲拉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要冲到隔壁厢房。 但她刚抬脚,肩头一沉,伸手拦住了她。 “宝霞啊,想做什么?” 宝霞抬眼一看,竟然是穆寻。 “你怎么在此?” 穆寻把她拉进厢房关上门。 “你想做什么?” “嘘!”穆寻将她拉到窗边,用手指压在她的唇上,眼神看了看隔壁。 凑到她耳朵低声道, “你想进去骂他们?打他们?还是揭穿他们?” 宝霞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但随即怒火反扑而上: “与你有何干系?你早就知道这事?你好歹毒,故意来看我笑话?!” 穆寻挑了挑眉,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呢,若不是我,你还被蒙在鼓里,你看,你不但不谢我,还怪责我,让我可伤心了。” 宝霞哼了一声, “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都是你安排的吧。” “我安排什么了?” 穆寻微微侧首, “我可没安排他们骂你。” “你!”宝霞怒极, “你引我来听这些混账话,是何居心?” “我只是提醒你,该睁眼看看了。” 她挣扎了一下, “你让开,别拦着我。” 可穆寻死死压住她, “我拦你,是因为你要去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穆寻的语气透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你以为你冲进去就能讨个公道?可他们说得也没错啊!” 穆寻低声道:“他们说的都是醉话,你又能如何?和尹丰撕破脸皮?继续当你的宝霞?去跟大王告状?” 宝霞脸色剧变,怒意被生生堵住一半: “我要让尹丰跪下来求我……” “然后呢?”穆寻冷笑, “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和尹家联手吗?” 宝霞握紧拳头,一时语塞。 穆寻见状语气缓了些,放开了她,好声劝慰。 若是和尹家联手,还是要去提拔尹隆。 若不联手,就是和尹家作对,又多了个敌人。 宝霞一开始觉得,自己能掌控尹家,可一听穆寻这么说,若是尹家强大起来,哪里还会惧她? 到时候别说是她了,大王都要忌惮三分。 穆寻又开口, “本宫已经替大王废了一个尹震,你看大王可曾责怪我?你倒好,又想扶持人家儿子。” 她顿了顿,略带讥讽地笑了一下,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去跟大王吹枕头风,他会不会怀疑,你的居心?你可曾想过,大王对尹家是什么态度?” 宝霞这才惊出一身汗,这层她没有想过。 穆寻这个人虽然很讨厌,但是说的话,却颇有道理。 宝霞瞪着穆寻, “你以为我会信你那一套?你也不过是想借我出头罢了!” “没错,我确实有所图” 穆寻干脆承认, “可我能帮你。” “你会帮我?别当我傻!” 宝霞嗤笑一声。 “你为什么帮我?你处处与我作对,分明想我死!” “是你自己总与我作对,。” 穆寻正色道, “好了,我们不必再无谓争执了。说正事,你若继续让他们联手,很快就什么都保不住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尹家得逞,尹隆不配当将军。“ 宝霞不以为然, “你方才说了,大王本就想打压尹家,我为何还要去凑这个热闹?” “因为他还不坚定。” 穆寻很了解燕朔王,此人优柔寡断,遇事不决,摇摆不定。 而且他经常后悔自己的决定,可若是尹家壮大了,后悔也来不及,整个燕朔都被吞并。 尹丰已老,他不像以往那么耐心,他已经打算加快进程。 穆寻本来就担心宝霞会左右他的决定,所以才极力阻止这两人的联手。 “大王会担心尹家不满,所以一直犹豫,不敢直接拒绝,此事一直悬而不决。” “你想让我当这个出头鸟?” 宝霞忽然觉得穆寻是不是又在算计她?让她得罪尹丰? “不是你,是我。” 穆寻嘴角一勾, “我本就与尹家结下了仇,你知道的。那就让我来背这个锅。你对大王说,让他把这个矛盾推到我身上。” 宝霞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甘愿背罪。 “可……尹家怎么会信?” 穆寻笑了笑, “他会信,因为你要说服大王,让我来取代尹隆,当这个将军。” “什么?你?” 宝霞更加惊讶,她到底在谋划什么? “你放心,我不要后位,我只要兵权。” 穆寻目光平静, “你应该知道,我对燕朔王没有兴趣,我对后宫之位也没有兴趣,我不会与你争宠。我与云昭仪不同,她想生孩子,我可不想!” 宝霞眼神越发复杂。 她所言不虚,她确实没有在争宠,婚礼那夜,燕朔王就被她赶了出来。 后面也未曾听说过她侍寝。 “只要你助我。我可以当你的后盾,你想要后位,给你便是。本宫是北靖人,迟早要离开。不过是想借着燕朔的力,为自己挣点功勋。我与你,本就没有什么矛盾。” 宝霞眸光闪了闪,内心已动摇。 她犹豫片刻,终是低声吐出一句话:“我再考虑几日。” “王妃,你回去好好想想,男人能给你什么?能宠爱你几时?倒不如为自己打算打算。” 宝霞自然不信她,可她说的话不假。 比起穆寻,她现在更厌恶云昭仪。 明明比自己年纪小,却一口一个妹妹,分明就想讽刺她年纪大,还要压她一头!只恨自己后知后觉! 更不必说此人一直假惺惺在自己身边装无辜,背地里一直算计她,上次就差点着了她的道。 更重要的是,她一心想着母凭子贵,她想当王后! 可穆寻不同,她迟早要离开,不足为惧。 宝霞心中没有什么国家大义,只要对她有利,管她什么北靖人还是什么人! 背叛燕朔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干! 她一定要当上王后!这是她毕生的心愿! 本想靠着尹家达成,可如今这尹家生了异心,竟然和她的死对头联手!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宝霞不再犹豫,答应了穆寻的要求。 临走前路过隔壁厢房,房门半掩,两个公子哥仍然醉话连篇,时不时骂她两句。 她压下心头的怒火,悄然离去。 将军?母凭子贵?做梦去吧! 她要亲手打碎他们的如意算盘! 第53章 王妃献计 夜雨轻潺,天渊殿青烟缭绕,红烛摇曳着暧昧的微光。 金丝嵌玉的榻上,香汗未散,宝霞靠在钦文泰怀里,一袭薄纱内袍微微敞着。 她的五官极艳,不似少女般清纯娇软,而是风情绵长、勾魂摄魄的那种美。 钦文泰半阖着眼,兴致乏乏。 宝霞斜睨他一眼,唇角仍挂着那抹温顺柔媚的笑意,柔声唤道:“大王怎的今日这般烦闷?” 她坐起身,指尖覆上钦文泰的掌心,轻轻划了两下,媚眼如丝。 钦文泰的手动了动,却没抽回去。 她眨了眨眼,柔声又问:“是朝中又有人惹您不快了吗?” 钦文泰脸色还是阴沉的,终于低声哼了一声。 “尹丰那个老匹夫又来求朕,非要孤给他那个孙子封将,孤没答应,他就当众扯出什么三代忠烈。孤若是答应了他,还不真让他一家独大?” 宝霞听罢,只眨了眨眼,眸中似笑非笑。 看来穆寻说的很对,钦文泰已经对尹家起了戒心。 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差点犯了大忌。 难怪穆寻废了尹震,钦文泰也没有过多责怪。 她并未急着出声,抚了抚他的膝盖: “他呀,不过是仗着以前立下的战功罢了。可如今,他年岁已高,儿子也废了,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钦文泰闻言,倒是有几分意外,轻抚她的鬓角,低声道:“你这小妖精,倒是比那几个大臣看得清。” 宝霞软绵绵地笑,她靠得更近了些,不经意地轻叹。 “大王可知,尹老将军那孙儿尹隆,跟云昭仪的弟弟走得很近,两人正密谋着燕朔的宏图大业呢。” 钦文泰倏地睁眼,一把将她搂起坐好:“你说什么?” 宝霞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也只是偶然听说,那尹隆呀,经常和云东一起饮酒作乐,原本也是小孩子说些胡话。只是……他口出狂言,说自己就是未来的大将军,未免胆子大了些。” 宝霞添油加醋,把她听到的那番话转述给钦文泰。 钦文泰气得脸色发青,咬着牙道: “笑话,就他那样还想当大将军?连个弓都端不稳!” “没想到云昭仪也有这般野心,”宝霞皱着眉头, “都怪妾不好,惹了云昭仪,不然也不会让她生出反心。” “不怪你。” 钦文泰拍拍她的手掌,心里自有定夺。 没想到这云昭仪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有这般心机。 上次宝霞也险些着了她的道,幸好有自己庇护。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人,顿时觉得她单纯可爱,平时就是任性善妒,小女子的心性罢了。 “尹家竟然还和云家勾结起来了?!” 钦文泰低声咒骂。 “孤一直找借口推脱,恐怕他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最近才催得那么紧。” 钦文泰虽然昏庸,但大抵还是清楚尹家在燕朔的地位不是那么容易撼动。 他转而叹息, “孤也不能一口回绝,只怕引起他的逆反,要是他真的叛了,还真不好说。” 宝霞斜倚入怀,眸光潋滟,像是不经意地开口:“大王何不把自己摘出去?“ 钦文泰眉心一动,“此话怎讲?” “那北靖公主之前伤了尹震,算是结了仇。大王何不顺水推舟,干脆把这个锅甩给她,既然总要有个人接替,就让她去好了。” “公主?”钦文泰皱眉,他倒是没想到,宝霞会有这个想法。 “为何是她?” “转移矛盾啊,大王,您可以说是迫于北靖那边,要重视公主,名义上给她封个什么将军,给她点兵权。那刚好就把尹隆的那份给分了出去……” 宝霞来之前,已经反复练习了穆寻教她的话。 钦文泰细细思索,竟然觉得有些道理。可又有些犹豫。 “可那公主毕竟是北靖人,把兵权给她,岂不是虎口夺食又送狼嘴里?” “那只不过是个幌子,大王可以派世子去监军,看著她的一举一动。” 宝霞顿了顿, “她这个人,嚣张跋扈,” 宝霞顺势靠在钦文泰肩上,嗓音似猫儿撒娇, “再说了,大王可以把他派到尹震亲信那里去,他们本就恨她,自然会给她点颜色看看。大王根本无需担心,就让他们互相厮杀好了。“ 钦文泰眯眼看她,低笑一声:“你啊,今日怎的如此聪明了?” 宝霞垂眸,娇声柔气:“妾什么都不懂,就是想给大王分忧嘛。” 钦文泰呵呵一笑,这个主意倒是妙哉,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这样还可以治治穆寻,她不是想要兵权吗?给她!这回看她还有没有话说! 他还得让北靖知道,他如此重视和亲公主。 这样谁都挑不出刺来。 他还想到个更绝的招,尹丰不是吵吵嚷嚷要提拔孙子吗?就让尹隆去做穆寻手下的兵,给他封个无用的小将领。 以他那性格,自然会闹事。 穆寻也不会惯着他。 好了,就让他们斗个够。 到时候再出面裁决一下。 钦文泰越想越兴奋,又亲了两口怀里的宝霞。 翌日,钦文泰下旨,将穆寻升翊麾将军,统辖白虎卫一万兵马,皆为尹震此前所辖部属,另派世子钦文杰监军。 尹隆封随营定锋校尉,属穆寻管辖节制。 消息一出,风雷激荡。 尹丰收到消息之后,气得差点没背过气。 几十年沙场,打下半壁江山,到头来却让一个北靖人骑在头上,孙子成了她的手下? 明明要子承父业,却只得了个定锋校尉!这口气,怎么咽? 他脸色铁青拿着圣旨来找钦文泰,厉声质问此举何意。 “大王此举骇人听闻,如何能让北靖人掌军?宠幸也该有个度,大王这是要把燕朔送给北靖了?” 钦文泰倒也不恼,慢悠悠告诉他,北靖那边又来传信,质问为何怠慢公主,实际是对之前拔除密探不满。 为了安抚北靖,暂时提拔公主。 “尹老放心,孤只是权宜之计,孤派了世子去监军。公主也没有实权,不过是挂个名。“ 他凑近尹丰低声道, “白虎卫那是尹将军的亲信……军营里的事,孤不会多管。你可明白?” 尹丰闻言,恍然大悟。 虽然对定锋校尉这个职位不满,但是钦文泰还留了口子。 看来他是想让尹家先帮忙拔除北靖这颗钉子,他心领神会。 “谢大王恩典。” 第54章 新将上任 穆寻换了一身崭新乌金战甲,全身银纹盘绕,衬得她身形挺拔,英姿飒爽。 她目光清亮眸色清冷,眉峰如剑,束起的长发在风中扬起。 燕朔王新封了她为翊麾将军,统辖白虎卫。 白虎卫驻扎在皇城西郊大营,主要负责燕朔皇城的治安防卫。 此番直奔西郊大营。 她骑着容骞赠她的战马烈风,通体如墨,四蹄踏雪,神气威武。 紧随她身后的,是同样身穿战甲的阿新。 她的脸已经恢复大半,红疹褪去她脸上那道旧疤也淡了不少,如今只余一道浅痕,从眉骨斜划至耳际,更添了几分威慑。 她也穿了一身铁甲,魁梧挺拔,再不见昔日的瑟缩。 钦文杰作为督军,带了一队禁军跟在后面。 “公主慢点骑,等等我。” 穆寻头也不回,只道:“谁让你跟来了?” 钦文杰一副理直气壮:“自然是来护送翊麾将军入营。如今你统驻西郊,大王嘱咐我护好将军,若有差池,大王可就要怪我失职了。” 穆寻冷笑一声,转头看他:“护送?是监视把。” “公主此言差矣,” 钦文杰啧了声, “当初可是谁把尹将军打残?如今这白虎卫,可全是他的旧部。” “他打不过我,怪谁?” 穆寻不屑一顾。 “旧部又如何,如今都是本宫的兵,谁不服,我便打到他服。” 她掌中马鞭轻轻一抖,烈风长嘶一声,奋蹄向前。 钦文杰望着她背影,轻笑一声,也收紧缰绳跟了上去。 西郊大营,晨雾尚未尽散。远远望去,一片散漫,无半点肃杀。 穆寻率先到达军营下马,步入主营校场。 白虎卫们密麻麻列在两翼,抱臂倚墙,背对而坐,眼神冷淡。 见到穆寻到来,也不行礼。 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目光在穆寻身上扫来扫去。 最前排一名中年军士竟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扫过穆寻,一抹轻佻的笑意浮于眼角,似在挑衅。 那人是营中副将,姓许,是尹震的亲信。知道了穆寻要来领军,十分不满。 钦文杰也到了,唇角微勾,走近许副将。 “许副将,这位是心上任的翊麾将军。“ “知道,是北靖公主嘛。” 他阴阳怪气回了一句。 穆寻上下扫了他一眼, “你是副将?点兵吧。” 许副将暗暗嗤了一声,片刻之后,懒懒散散地高声禀报:“西交大营内现役白虎卫兵士大约九千余人。” “大约?”她语气仍旧平淡。 “许副将连个兵都不会点吗?到底多少人?其余人去哪里了?” 许副将连眼神都懒得抬: “此地兵多事杂,你初来乍到,不熟军务,数目有误也属常事,余者可能出夜勤巡防未归。” “夜巡?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许副将,你是怎么管的?” 穆寻走向副将,声音已经提高少许。 许副将眉眼微挑,嘴角甚至浮起讥讽:“翊麾将军若觉得不满意,不妨亲自清点一遍?” 四下之人皆心知肚明,这是给她一个下马威。 穆寻眼神落在他身后混乱未整的列队上,仿佛都在等着看笑话。 她微微一笑,“我让你现在清点。” “我说了,九百人。”许副将直接往一旁两个木桩之间挂着的摇床一趟,竟摇了起来, “昨夜我夜巡辛苦,现在需要休息,你若要查,便……啊~~” 一声惨叫。 穆寻拔出腰侧长剑,银刃出鞘,一道寒光划过,斩断摇床两头。 许副将整个人摔到地上。 他刚想发火,却发现穆寻剑锋对着他。 “你?你竟敢?” 穆寻居高临下看着他, “看来许副将不懂军规,难怪带出来的兵都是这般不懂事。” 营中鸦雀无声。 许副将脸色铁青,没料到她敢在入营之日便拔剑相向。他张嘴想说话,却被穆寻的眼神生生噎住。 “那本宫就来教教你,首先,你该改改称呼,你可以叫我将军,也可以叫我公主。” 许副将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他本来就要给穆寻一个下马威,如今在众兵面前被下了面子,必须要教训这个女人! 他撑着手臂坐起,咬牙切齿: “你这个女人,仗着大王的恩宠来此地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爷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 说罢他扑了过来,就要掐穆寻的脖子。 穆寻皱了皱眉,反手将剑收入背鞘,一脚踢在他的腹部,再一脚,靴底沉稳地踏在许副将肩头,将他半个身子踩入泥中。 许副将咬牙,一翻身怒吼着就要爬起,挥拳袭来。 阿新见势,冲到穆寻面前抬手一挡,掌心磕住来拳,手臂顺势反压,许副将整个人被拉扯着一个踉跄,下一瞬,阿新一膝撞入他腹部。 许副将胸腔一震,几乎喘不上气,身子弯成虾米状,脸色青白交错。 阿新五指如铁钳,将他按在地上,再一掌摁入泥里,战靴狠狠踩住他后背。 许副将被踩得口鼻溢血。 穆寻有些惊讶,她竟不知,阿新进步如此神速,现在都能压副将一头了? 看来暗地里下了不少苦功,看来自己眼光不错。 所有兵士呆立原地,不敢置信。 这新任将军身边的女侍卫都这么能打?三两下就把副将给打趴了?那她本人……更是深不可测! 从前都听说那北靖和亲公主把尹震打残了,还以为是传言,原来竟是真的! “简直欺人太甚!” 一声怒喝从人群后响起,军士纷纷让开,走出一个锦衣公子哥,正是尹隆。 “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后宫侍奉大王,跑来军营闹事?” 穆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定锋校尉。” 尹隆本来心里有气,听到这定锋校尉几个字,更加怒火中烧。 祖父已经交代过他,白虎卫就是尹家军,他可以在此为所欲为。 大王已经暗示过,尹家有仇报仇。他不会插手。 今天他定要为父亲讨个公道,定不会让这个女人迈出西郊大营! 尹隆把地上的许副将拉了起来。 然后冲过去掐住阿新的脖子。 “一个丑陋的贱奴,也敢对副将动手?” 第55章 让你三招 阿新见到那是尹隆,迟疑了一瞬,被掐着甩到了地上。 不等穆寻回应,尹隆手中长鞭倏然挥出。 阿新脸色骤白,来不及闪避,从脖子到脸颊被生生抽了一鞭,鲜血直流。 “小爷今天来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奴,踏进这军营我都嫌你脏。” 尹隆对着阿新啐了一口。 他的跟班们看到他占了上风,顿时欢呼起来,口哨嘲笑不断。 穆寻看到阿新好不容易恢复的脸又添了一道新伤,心里又气又急。 她瞬间踏地而起,腾身一跃,膝盖轰然撞上尹隆的胸口。 尹隆连忙挥起鞭子,可那鞭子还未落下,便被她一脚踢飞,尹隆则被正面踹翻出去,摔得人仰马翻,鼻青脸肿,半张脸蹭着地皮滑出去老远,塞了满口泥土,狼狈不堪。 四周瞬间恢复寂静。 穆寻居高临下站着,用脚将他死死压下。 “你要讲规矩?那本宫就来好好给你讲讲!本宫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人?阿新是我的人,轮不到你动手。” 尹隆脸贴地,动弹不得,只得瞪大眼,嘴里咿咿呀呀想争辩,却只有口水流了出来。 穆寻冷笑一声,又踢了他几脚,再将他一脚踢到角落里。 他的跟班们连忙过去扶他,把他从地上捞起来。 尹隆从小到大,在外面哪里受过这种气!哪怕在家里,尹丰都没有这么打过他。 他朝着穆寻怒吼,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琛满脸愤恨,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却仍咬着牙不肯服软,眼神里还有一丝被踩碎的傲气死死撑着。 穆寻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知道啊,不就是尹家那个孙子?” 她话音刚落,周围有人忍不住低头掩嘴,面上闪过忍笑的神色。 穆寻继续: “你没上过战场,没什么功绩,忽然就得了个校尉,你问问在场的人,累死累活杀了多少敌都混不上校尉。你倒好,仗着家里那点光,还好意思在此横行霸道?”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许多人的心口上。 尤其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兵,苦熬多年,有的连个什长都捞不着。 可尹隆生来一身锦衣,跨进军营就端上职位,今日若不是穆寻在,他定是要来展示展示威风的。他那残了的爹就是这样! 穆寻的话已经搅得人心泛起涟漪。 尹隆根本不能理解她说的话,他生来就是贵族,就是要当人上人,当个校尉当然委屈。 “我祖辈开疆扩土,立下多少功勋,没有尹家就没有燕朔,你知道个屁,就在这里瞎嚷嚷?一个破校尉而已,小爷我当得起!” 穆寻讥讽道,“你祖辈立功,那是你祖辈的本事。你呢?你有什么本事?” 尹隆被激怒了,狠狠指着她,“臭娘们,敢不敢比一场。我赢了,你跪在地上喊我爷爷,永远滚出军营。” 尹隆的侍卫扯了扯他提醒道,“公子慎重……她可不是好惹的。” 啪的一声,侍卫挨了一个巴掌。 “废物,长他人志气!一个娘们而已!” 侍卫摸着脸,还是提醒他,“将军就是栽在她手里……” 尹隆又打了他几巴掌,“小爷今日就是要给父亲报仇!” 他拔出一把弯刀对着穆寻,“敢不敢打?” 穆寻将长剑横抬胸前,踢飞地上的一块碎石。 轻声道:“三招。我让你三招。” 军士们一阵低语,尹隆被她激怒,怒火攻心,脸色青紫。 尹隆怒吼着冲上来,一上来便是劈面三刀。 穆寻不闪不避,剑刃斜挑,劈开第一道刀风,旋身侧步,避过第二招,顺势一剑逼得尹隆退后半步。 第三招来得极快,是尹隆从旁门学得的杀招,从左下斜刺,企图突袭她的肋下要害。 穆寻眼底寒光一闪,反手一拨,剑刃磕住尹隆的刀背,借力带偏角度,身形贴近,肘部一撞,重重顶在他胸口。 尹隆被撞得踉跄后退,喉咙一腥。他眼神一闪,右袖陡然滑出一线寒芒。 可穆寻早已洞悉他的小动作。 就在那道寒芒破风而至的一瞬,她反手一拍,剑鞘疾转,正正打在暗器轨道上。 那毒针倒飞而出,竟插中了一只偷偷溜过的老鼠。 众人震惊,眼神齐齐望向那老鼠,不偏不倚正中腹部,老鼠一命呜呼。 穆寻收剑立于营中,眼神冷如寒星。 “这就是你尹家的教养?偷袭?” 她长剑对着尹隆手腕就是一记利落的削筋之势。 尹隆来不及反应,手中刀已被震落。 他一惊,下一瞬,穆寻已疾步逼近。 她膝盖顶上尹隆腹部,力道震得他整个身子弓成虾米状,被撞得飞出丈远,重重砸在尘土里。 周围响起惊呼。 尹隆脸埋黄沙,身后溅起一片尘雾。 他挣扎着想爬起,却连站都站不稳。肩膀骨节错位,整张脸像被马蹄踏过,鼻血横流。 穆寻傲慢地瞥了他一眼, “就这三脚猫功夫也值得本宫出手?” 她横扫了一眼队伍, “这随便拉个小兵出来,也能把你打趴下!” 这话更让一些人跃跃欲试,他们也赞同穆寻的话! 尹隆疯了般大吼: “她在羞辱尹家!兄弟们,你们都是受过尹家恩惠的,就吞得下这口气吗!” 他一声令下,以前尹震的一些亲信便围了杀过来。 “你们好好看看,她就是来整顿尹家人的,你们今天不动手,就等着被她扒皮削骨!” 尹隆的吆喝起了作用,大家都不想被清算。 既然尹隆这么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女人拿下,让她出不了这西郊大营。 霎时间,几十人将穆寻团团围住。 钦文杰紧张起来。 他知道穆寻武艺高强,可毕竟寡不敌众。这些人又喜欢搞暗算,她一个人,实在太过危险。 他准备拔剑,打算出手护着她。 可穆寻余光发现他的动作,用眼神制止了他。 穆寻拔下腰间的令箭,高高举起。 “本宫乃大王御赐的将军,是你们的主帅,谁敢对本宫动手,便是抗命。抗命者死!” 第56章 打到服 这些人迟疑了一瞬。 尹隆急了,大声喊道。 “杀了她!有什么事小爷我担着!我上面还有老将军顶着,你们不用怕!” 尹隆继续刺激他们,让他们觉得,不杀穆寻,他们以后便没有活路。 一名寒门出身的兵士终究忍不住,低声道了句: “你们十几人围攻一个女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穆寻转身看向那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战场上讲的是实力,本宫倒是不惧,你们尽管来战。” 一群人一拥而上,宛若饿狼扑食,兵刃挥舞,疾风骤雨般卷来。 穆寻化身一只矫健的猎豹跃入敌阵。 一个彪形大汉挥刀砍来,她身形一侧,肘部猛地撞上那人手腕,骨骼错响,长刀脱手。下一瞬她反手一拳砸在他膝弯,一声脆响,膝盖已碎,那人惨叫着滚出数丈。 眼见着自己人吃亏,另一个大汉红着眼抡起铁枪,呼啸而至。 穆寻左手贴住枪杆,右手剑锋一滑,从枪杆侧沿势而上,直逼咽喉。 对方大惊欲退,却被她手腕一抖,长剑一挑,枪头直飞半空,落地刺入尘土。她重拳一击,那人被震得翻了几个跟头。 剩下几人稍显迟疑,试图从她侧后夹击,她转身从身后划出长剑,扫中一人手肘,那人手中兵刃顿时脱落。另一人劈头砍来,她闪身反击,剑尖挑断那人脚踝筋络,对方跪地嚎叫。 这场激斗不过半柱香,十余人便被穆寻一一击溃,倒地惨叫,抱膝躺地,竟无一人能站着。 剩下数人也开始惊觉,传言可能是真的,她是北靖杀得人心胆俱裂的战将,也是徒手撕了尹震一半胳膊的罗刹。 本以为多人对阵可以有些胜算,可如今看来,似乎太过轻敌了。 燕朔人善骑射,不善武术,只是仗着身形魁梧使使蛮力。招式虽狠,实则杂乱,皆为粗莽之力,徒有蛮勇。 穆寻却不一样,她三岁习武,精于近战,步步紧逼,招招剜心。 她并不恋战,每出一手都迅疾精准,避实击虚,膝盖、手腕、肋下、肩胛,招招击中要害之处,不留情面。 地上又倒了七八人,皆是半死不活,嚎叫连连。 剩下寥寥几人竟再不敢前进,只在外围踟蹰不前。 穆寻长剑微垂,额角却无一滴汗。她冷冷扫视一圈,眼神如霜。 “你们就这点本事?这么多人一起上还打不过?看来这白虎卫也不过如此!” 一个早先叫得最凶的壮汉眼神恍惚,似还想扑上,却在她凌厉的视线中下意识退后一步。 她不再多言,抬手,长剑一指众人。 “起来战啊。” 那些兵将如遭雷击,连忙跪着求饶。 她不动声色地抬了抬下巴, “还有谁要试?本宫还没有打够呢,你们可以一起上!” 方才还群情激愤的一众士兵,竟无一人敢再前。 尹隆脸色如死灰,先是被穆寻打到爬不起来,又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全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多人齐上都挡不住她的猛攻,脸面丢得干干净净。 “你们几个,”穆寻语气变得凌厉, “以下犯上,围攻主帅,本是死罪。” 话未说完,那些人顿时脸色苍白如纸,额头贴地,连连叩头求饶。 穆寻继续道:“我念你们是被人蛊惑,今日废你们职务,贬为普通兵卒,如若再犯一次,军法处置。”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 众人望向钦文杰。 人人都知道他是大王派来的督军。 可他却一声不吭,想必穆寻此举并无不妥。 要知道,这几人虽然是尹震的旧部,实际在军中颇有地位,平日也仗着背后有尹家撑腰,颐指气使,气焰嚣张。 而今被她当场取了官职,从此打回原形。 穆寻以一己之力打败众多猛将,出手利落狠辣、干脆果决,不拖泥带水。 白虎卫大多是铮铮铁骨,十分慕强之人,穆寻一番动作 让他们心生敬畏。 不少人心里暗想,此女实在厉害,心里期待能在武术上得她指点一二。 穆寻收刀入鞘,回身望向众人。 “还有谁不服?” “服!服!服!” 呼声响彻西郊大营。 钦文杰这才走上前,低声道, “那些人都是尹震的旧部亲信,你应该都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跟班喽啰,不足为惧。” 穆寻看了他一眼,“我也没打算株连。” 穆寻拿出一份让钦文杰帮她整理的功状,里面记录了白虎卫所有立过功的将士名录。 密密麻麻,十分细致,看来他还是用了心的。 翻开第一页,韩群,早年在西北参过战。在边境突围中带人夜袭敌营、斩首三十余级、救出被围百姓。 钦文杰指了指方才那名方才出声的兵将。 “就是那人。” “韩群!”穆寻对着他喊道。 那人不过三十出头,肤色黝黑,身材壮实。 被点到名字,心里一惊。 “你,出来。”穆寻扬声。 韩群不知她要做什么,迟疑着走过来 “你是从边关调过来的?”穆寻抬眼。 韩群一怔:“是,随军剿过贼寇,在西北守过关。” 穆寻没说话,只冷冷笑了声:“你这等功劳,怎的如今还是个小兵卒?” 韩群苦笑摇摇头。 钦文杰在一旁对她耳语, “尹家人顶了他的功劳,把他调到这边来了。” 穆寻瞪了他一眼,“你也不管管?” 钦文杰两手一摊,“我可没这个权力。” 他又笑道。 “这不是等穆将军来主持公道吗?” 穆寻正色道, “韩群战功卓著,即日起擢升羽林校尉,接掌许副将之职。你辅佐本宫处理今后西郊大营一应军务。” 周围兵将一阵骚动。 韩群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公主……” 穆寻挑眉,声音淡定,“你可有异议?” “属下,遵令!” 韩群欣喜若狂,跪下领恩。 穆寻继续翻开军状,一个个把立过战功的军士都叫了出来,一一封赏。 “从今往后,白虎卫升迁论军功,赏罚凭战绩。若有尸位素餐、仗势欺人者,我一个不留。” 一个新的秩序,似乎在这西郊大营中悄悄扎根。 第57章 革职!驱赶出营! 尹隆被打得鼻青脸肿,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由侍卫扶着,一路灰头土脸地回了营帐。 他躺在椅上,低声咒骂,咬牙切齿:“一个女人,也敢骑到我头上来?” 尹震的一干旧部也被打得伤的伤残的残,都挤在尹隆的营帐。 他们全部被废了军职,皆愤懑不已,唉声叹气。 “那女人也太跋扈了,她就这样罢了我们的军职?这合理吗?” 另一个人咬牙:“她拿着翊麾将军的令牌,我们能如何?” “可这白虎卫可是咱们尹老将军一手打造的,怎么就变成她的了?!” 大伙都看着尹隆:“对了,这白虎卫该是咱们尹公子说了算,这白虎卫的主帅就该尹公子来当,您说呢?” 尹隆一听他们这么说,又昂起头来。 他确实是要来当主帅的,他可是未来的燕朔大将军。 今日之耻,他定会十倍奉还! 他一手捂着发胀的额角,一边恶狠狠骂道: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她还不知道我们尹家在燕朔什么地位!竟把我打成这样!我这就回去找我祖父,让他去找大王说理去,定要革她的职!让她滚出白虎卫!” 尹隆的小侍卫阿望赶紧提醒:“公子,您是校尉,私自离营可是重罪。军中规矩写得明明白白,不得擅出大营一步。” “你个废物,你站谁那边的?” 尹隆一个耳光过去,打得阿望原地转了个圈。 “这西郊大营原本就该是咱尹家的地盘,她如此待我,小爷我还不能走了?” 许副将今日受了不少苦,如今躺着都起不来,他厉声道:“尹公子说得对!就要告到老将军那里去!再忍下去,以后咱们还怎么立足?” 顿时群情激昂,尹隆起身,披甲整衣,带着一群残兵一瘸一拐往营门方向而去。 韩群刚上任副将,亲自领兵把守,见这群人行色匆匆,步态不善,立即拦住:“诸位请留步,非夜巡队伍,没有将军令牌,不得外出。” 尹隆斜眼冷笑道:“哟,这不是新上任的副将嘛,怎么,厉害啦,敢管小爷?” 韩群眉毛一挑,目光凌厉。 “奉将军令,大营现已戒严,所有将士不得擅离半步。尹校尉若真有急事,可走军令正道,持令牌出营。” 尹隆眯起眼:“将军?她也配?你就算是按那女人的任命,也就是区区校尉,你敢拦我?” 韩群双手抱拳:“就算是将军,也一样拦。白虎卫只听令主帅。” 尹隆反手一鞭甩来,韩群不躲,身上遭了一鞭,鲜血直流。 “你也配管我?” 尹隆眼里透着怨毒, “你们听听,这狗奴才当得可真是称职。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小爷可是尹家的嫡孙,是你能得罪的人吗?” 他大声嘶吼,跟着他的那些旧部更是满腹不忿。 他们原本就是白虎卫的将领,虽然被穆寻贬职,可多少都有些昔日的淫威在。 尹隆见人越聚越多,胆气愈发壮大,指着韩群大骂:“你让不让开?” 韩群沉默,仍然一步不让。 尹隆铁了心要拿他立威。 扬手就是一拳,接着一脚将他踹倒。围观之人起哄,其中几个更是狠狠将韩群按倒,拳脚齐上。 “认清点身份!给你当个副将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当女人的狗,真丢脸!” “还敢挡着咱尹爷的路?” 韩群蜷缩着,死命护着头,胸膛被踩得生疼,他没有还手。 忽然,一阵疾风般的马蹄声袭来。 夜巡归来的穆寻翻身而下,鹰隼般的目光一一扫过。 她缓缓朝韩群走去。 韩群趴在地上,狼狈至极。她蹲下身,亲手将他扶起。 “你是副将,本宫不在的时候,你就要替本宫看住大营。你就是这么看的?任由这些人打骂都不还手?” 韩群擦了嘴角的血,不知如何作答。 穆寻又扫了一眼身后的将士, “你们都是瞎了吗?副将被打,你们一动不动?” 人群有些骚动。 穆寻背着手,大声训话。 “这就是白虎卫?被人踩在头上都一声不吭?就你们这样的,怎么保卫皇城?” 有将士小说嗫嗫,“小的哪敢,那都是官爷,哪里惹得起!” “谁在说话!站出来,大声点!” 穆寻喝道。 她最受不了畏首畏尾的人。 一个战士,连话都不敢说,怎么上战场! 她带的兵,决不允许有胆小鼠辈! 方才那小兵豁了出去,勇敢站出来大声说道。 “他们都是权贵,我们这些寒门子弟根本不敢得罪。您在这里可以说几句公道话,若是您哪天走了,我们可就遭殃了。” 有人拉着他不让他说。 小兵已经说开了,就不怕了,站出来又大声道。 “谁知道您能待几日?韩校尉为何不敢还手,万一您站在他们那边呢?还有,万一他们回去告状,您都被革职了呢?那可是尹家!” 尹隆听到他们这么说,更加趾高气昂。 小兵还是识时务的,他说得没错,这军营就是尹家说了算。 穆寻这个女人,等着被清算吧! 篝火摇曳,大营一片安静。 穆寻面对众人,火光映在她的眸中,灼灼如星。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她嘴角微扬,“担心我这个新来的将军镇不住场?担心我被大王责怪?” 台下无人应答。 她拔出佩剑,剑芒刺目。 “本宫自信有这个本事坐稳主帅这个位置,也有自信能护着你们。” “你们为何会怕?为何会担心被人欺压?" 她拿着剑,指向天空。 "你们看看周围,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千百个同生共死的兄弟!只要我们同进同退。有人欺负我们一个兄弟,就是欺负我们全军!有人敢动我们一人,我,还有我们万人一起讨回公道!" 大营一片沉寂,良久,爆发一阵呼声。 "誓死追随将军!" 声浪如雷,震彻云霄。 穆寻嘴角微扬,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白虎卫坚不可摧。 尹隆等人看到势头不对,正准备反击。 穆寻厉声道。 “定锋校尉尹隆不听劝阻私自出营,扰乱军纪,殴打副将,以下犯上,革去军职,逐出军营。其余同伙一并处置。” 尹隆面色骤变,怒目而视。 “你敢动我?我是尹家的嫡孙!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要告诉大王!” 穆寻冷笑一声。 “你身为将门之后,却将将门的脸丢尽。你想告,便去吧,本宫等着。” 她对韩群喊道,“韩副将,还不动手?” 韩群得令,带着数名士兵上前将一干人脱下战甲军服,驱赶出营。 后面围观的将士们眼眶微红,却挺直了腰背。 听了穆寻的一番话,觉得浑身发热,热血翻涌。 他们看穆寻的眼神已经变了,起初的怀疑与忐忑,此刻已化作灼热的崇敬。 这是真正值得他们追随的主帅。 第58章 祸水东引 尹隆从西郊大营出来之后,一群人便去了城郊的酒楼。 他在大营折腾那么久,没吃过东西,饿得眼发黑,哪里还记得什么爱恨情仇。 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骂道:“吃都吃不饱,还活着有个屁用!” 酒过三巡,一桌浑人嚷嚷着要今朝醉尽,胡言乱语,满嘴污言秽语。 尹隆已经左拥右抱,醉眼迷离,酒灌入肚,一边拍桌大骂,一边狂笑作乐。 到了半夜,一干人已经喝得烂醉,尹隆更是醉得瘫在了榻上。 尾随他们的阿新从屋檐掠过,无声无息地落在屋后,窗棂间望见了醉成泥滩的尹隆和那帮旧部。 尹隆的侍卫阿望眼见着尹隆被革职、赶出军营,却不回将军府。 以他的性子,不喝个三天五夜,誓不罢休。 他心急如焚,想赶着回去告诉尹丰。 他刚翻身上马,却猛地被一根细丝勒住了脖颈,措不及防地摔了下去。 阿望晕了过去,被五花大绑地带回了西郊大营。 穆寻早就注意到这个侍卫,实在太过机灵。 白日里尹隆作威作福的时候他就多次劝诫。 幸好尹隆没听他的。 “留着这么个小机灵在他身边,迟早要坏本宫的好事。” 穆寻用一盆水把他泼醒。 “我怎么在这里?”阿望醒了,看到穆寻,一脸懵。 “你打算回去告诉尹老将军?” 阿望连连否认。 “奴才不敢妄传。” “你倒是忠心,只是可惜,你家公子不领情。” 穆寻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又多了两个新的。 阿望低着头, “做奴才的就是要被主子打骂。求公主给条活路,若是被老将军知道公子犯浑,奴才也只有死路一条。” 穆寻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阿望。” “阿望,你是燕朔哪里人?” 阿望抬头,“奴才不是燕朔人,是附近部落,被燕朔军掳来的,自小就在将军府长大……” “尹丰这个老狐狸,竟然敢用你这个异国人当自己的家仆?” “奴才小时候拼死救过公子的命,老将军就让我待在公子身边。” 穆寻点头,这个阿望的确太机灵,难怪得尹丰的青睐。 “那你,对尹家倒是忠心耿耿。” 阿望苦笑,“奴才也是没办法……这燕朔都是尹家的,不好好侍奉公子只有死路一条。” 穆寻若有所思,“若是本宫给你一条活路呢?” 阿望不敢置信,仔细想从穆寻脸上找寻一点蛛丝马迹。 “你帮本宫办一件事,本宫送你离开燕朔,你可以回自己家,以后不再受尹家的摆布,如何?” 阿望犹豫了一下,有摇摇头,不做声。 “还是说,你对尹家忠心耿耿?“ 阿望笑了,他恨死了尹家。忠心耿耿不过是想让自己活下去。 只是,他又怎能逃得掉尹家的魔爪? 穆寻看出他的心思。 “你可以相信本宫,本宫与你并无矛盾。你应该知道,我要对付尹家,我看得出来,你对尹家怀有恨意,这样说来,咱们,还是一路人呢。“ 阿望抬头,眼神多了几分动容。 “本宫什么人,你应该清楚。本宫有什么能耐,你应该也能猜到。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本宫的提议?” 阿望的心快要跳了出来。 若是她说的是真的,那他就可以离开燕朔回自己的家。 这是他被抓了之后,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本来,是要干掉你的。只是来碰碰运气,看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 穆寻笑着坐了下来,缓缓喝了口茶。 “你若是能帮本宫,本宫也会帮你。” 阿望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可能都走不出这西郊大营。 若是假装答应,再去给将军报信,可能自己会死在半路。 如今落入穆寻手中,左右是回不去将军府了。 不如拼一拼,如她所说,也许还有可能离开燕朔,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心愿。 “公主需要奴才做什么?” 穆寻笑了,她果然没看错人。 阿望按照他的吩咐,去云府找了云东,告诉他,尹隆已经被穆寻驱逐出营,正在城郊喝得酩酊大醉。 他怕尹隆回去被老将军责备,求着云东给出出主意。 他还告诉云东,这尹隆的将军之位,不知怎的忽然被公主顶替了。 穆寻教他含沙射影,让云东怀疑到宝霞头上。 果然,阿望不负所望,成功祸水东引。 云东很快就确信,这都是宝霞的主意。 他马上跟着阿望去了城郊的酒楼。 到达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刚醒来的尹隆看到云东,马上大吐苦水。 云东察言观色,立刻顺势道: “尹兄莫要大意,你可曾想过,为何那公主好端端的,忽然上位?” 尹隆愣了一下,尹丰跟他说过,燕朔王想让他们帮忙除掉穆寻,所以才…… 云东又道: “王妃向来和公主不和,此次却不反对。表面上是如大王所说,让尹家除掉公主,可实际上呢?公主岂会坐以待毙?你看看你现在什么状况?” 尹隆面色一黑,猛地站起身:“她是想借刀杀人?!” 云东低声道:“大王是不是真心想除掉公主呢?又或许,他想给公主机会除掉尹家呢?” 尹隆的脑子转不过来,他还想不通,这大王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云东知道他蠢,也不拐弯抹角了。 “大王如今却只给你封了校尉,还让你当公主的下属,这不就是明摆着和尹家对着干么?他表面上是受北靖要挟,可实际上他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呢?你们尹家是不是被骗了?” “大王一向忌惮尹家,为何忽然就能下决心这么干?谁吹的枕头风?” 尹隆恍然大悟!原来祖父也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是王妃!是她! 尹隆本来对宝霞就心有怨怼,听云东这一挑拨,更加认定,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主使。 说不定,她刚到燕朔之时就伤了尹震,都是王妃挑唆的! 尹隆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云兄!你之前说的是对的!王妃!她就是针对小爷我!她就是要和我们尹家对着干!原来一切都是她干的啊!好歹毒的心肠!” 第59章 狗咬狗 尹隆听了云东的唆摆,觉得大事不妙,酒已经醒了大半。 他连滚带爬策马回府。 一身风尘,刚进门就直奔尹丰的书房,一路鬼哭狼嚎。 “祖父!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 尹隆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脸色煞白,眼泪鼻涕糊满一张脸,一下子扑倒在地,颤声道: “祖父,咱们尹家要完了!王妃要害死咱们啊!” 尹丰抬起头,满脸的不耐烦。 他也不知道为何尹家的后代都变成这样了,一个尹震就算了,他生的儿子也这样不成器。 “又闯了什么祸?” 忽觉不对,这时候他不应该在西郊大营吗?怎么回来了? 他刚扬起巴掌要打,“你个逆子!自私出营,这下人家把柄在手……” “别打,先别打!” 尹隆噗通一声跪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祖父且听我说!不是孙儿的错,是王妃……是王妃她要算计咱们!云东今日跟我说,孙儿当不成将军,就是王妃的主意!他想挑唆公主来对付咱们!” “怎么回事?” 尹隆一口气把话说完:“王妃要让咱们跟公主对着干,想必在公主那边也没少挑唆……祖父,我真的蠢,我真的和公主对着干,现在被她赶出来了,王妃……她得逞了!” “什么?你被赶出来了?” 尹丰听到这个消息,怒火中烧!这个废物! 但仔细一想,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寒意。 若这逆子说的不假,那么王妃…… 他缓缓闭了闭眼,脑海里,一幕幕旧事重现。 数年前那一战,燕朔城破之际,北靖十万大军逼近,南亲王设下反围之局,胜利就在眼前。 被困数日的北靖军却忽然跑了。 里应外合,燕朔溃不成军,从此燕朔格局大变…… 平静了那么多年,她倒是想过河拆桥?把罪责又推到他身上? 尹丰睁眼,双眼盈满杀气。 尹隆小心观察他的脸:“祖父……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尹丰缓缓站起身,沉声道: “既然王妃不仁,就休怪本将不义。” 他打开书柜的暗格,从里面抬出一个沉重的宝箱。 打开后,取出其中一只金瑞兽,模样精巧。 尹隆眼睛瞪大了:“这、这是什么?” 尹丰冷笑一声,眼神森寒: “北靖贡来的贿赂。当年他们送来十几箱宝物收买王妃放敌军出城。事后王妃悄悄找了商人卖到异国,换成金锭。她绝对想不到,那个商人被我收买,留下了大半做后手。” 金瑞兽底部可见篆体小字:“北靖宫造”。 “王妃要算计我?哼……她的把柄还在我手上。” 尹隆听傻了。 “当年的事情,竟然是王妃干的?南亲王可是她丈夫啊,她竟然……” 他咽了咽口水, “我果然没看错她,这个女人果真歹毒,自己丈夫都要害!现在还攀上了大王,啧啧~~”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祖父,她一个女人,哪有这个能耐?肯定有人帮她吧?” 尹丰哼了一声。 “等等,您怎么知道那么多?难道,是您……?” 尹隆捂住了嘴,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是尹丰帮她? 这可是叛国!祖父也太大胆了! “祖父……咱要和王妃撕破脸?那咱们尹家会不会有危险?” 他可不想被株连九族! “你以为祖父像你那么蠢?” 尹丰抬起头,目光幽深。 “我自有办法让她就范,一切都是她做的,跟尹家毫无关系。” 尹丰的笑容透着狡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尹隆有些半信半疑,但尹丰办事一向稳重,他说没事那就没事。 “此事你不要与任何人提起,知道吗?”尹丰叮嘱他。 “知道了祖父,我又不傻。” 烛光映得院中树影斑驳。 长廊阴影里,有一个人影伏在窗边许久,然后悄悄退去。 安池,湖心亭。 宝霞正半倚在锦榻上,神情看似慵懒,眼底却带着一丝焦躁。 “王妃好兴致啊!” 尹丰忽然到访。 “将军怎的忽然来了?也不让人先通报一声。” 宝霞眉心一挑,这老匹夫忽然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莫非是他孙子在军营里被穆寻收拾了,来这里让她想办法? “通报?怕是老夫进都进不来了吧?” 尹丰冷笑,从袖中掏出一只金瑞兽砰的一声落在石桌上。 “这是什么?” 宝霞看到那只,笑容微僵。 金瑞兽十分眼熟。 她痴迷金银珠宝,当年北魏送来的十几箱宝物样样精美。 她自己留了不少下来,这一件她记得清楚。 当时还有些舍不得卖出。 她翻看金瑞兽的底部,清清楚楚刻着“北靖宫造”几个字。 尹丰俯身笑道。 “王妃,可还认得这宝物?” 宝霞却强撑笑意:“不认得,将军这是何意?” “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王妃,当年北靖给您送来十几箱宝物,您还记得吗?" 宝霞不做声。 “王妃不会忘记的。” 尹丰直起身,目光森冷, “毕竟王妃收了宝物之后,亲手放走了北靖军,让您的好夫君,南亲王背了这个黑锅。连燕朔王都做不成!” 宝霞浑身颤栗起来。 “你莫要血口喷人!那都是你干的!我可没有亲手放走人!” “王妃,您觉得老夫若是没有把握,会来跟您说这些?告诉你吧,当年所有的证据,你写给我的密信,还有北靖给你的密信,当年放走人的那个小兵,北靖送的东西,保存得很完整。老夫这么多年已经好好编了一个故事,一个由王妃一手策划的叛国故事。而这个故事里,可没有老夫什么事。” 尹丰得意地笑道。 宝霞的笑容渐渐消失。心脏怦怦作响。 她当然心虚。 若此事被天下人知晓,她不止颜面扫地,连命都未必能保。 南亲王也将彻底洗脱罪名,得知真相的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而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权势,全都毁了。 尹丰的声音仍在耳边冷冷回响: “王妃,您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啊。” 宝霞垂下眼睫,轻轻吸了一口气,恢复了镇定。 “将军究竟想如何?您今日来找我,应该有所求吧?” “很简单,我要让尹隆当上将军,取代公主。以后,尹隆要当燕朔大将军,也请王妃为他铺路。” 良久,宝霞点头,“我定会安排妥帖……” 尹丰虽不信她,但自己手上有她把柄,她定不敢造次。 他满意地点头,拂袖离去。 宝霞立在原地,眼底慢慢浮起一抹森冷杀意。 这个老匹夫,竟然留了证据!这分明就是蓄意为之! 看来,他不该留在这个世上。尹家,也该被除掉了! 第60章 帮我杀了那个老贼 阿望屏住呼吸,背贴着冰凉的墙壁,心脏怦怦直跳。 屋里每一句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尹隆一路上对他没起疑心,尹丰这边也没有什么异样,他松了口气。 可听到书房里面爷孙俩说的话,他还是渗出一身冷汗。听到里面动静,他连忙躲了起来。 尹隆累了一天,回房倒头就睡。 尹丰则匆匆出门,看样子不会那么快回来。 阿望知道有个偏门可以进书房,尹隆小时候经常带着他进去偷尹丰的东西。 屋内一片静悄悄,平日里尹丰不在,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内的。 阿望屏住呼吸,在屋内到处翻查。 找到书柜后的暗格,发现一口宝箱。 阿望四下观察,咬牙把箱子搬到地上,缓缓打开。 里面全都是金光灿灿的宝物,光彩夺目。 翻开一看,全都印有“北靖宫造“字样。他胡乱地塞了几件进自己的怀里。 再仔细翻看,底部有一个锦盒,上了锁。 他想了想,拿起桌上的石砚哐哐两下把锁砸开。 打开一看,是几封信,已经泛黄。 “……此番重礼十八箱,望王妃娘娘速允之……” 落款盖了北靖军的印章。 阿望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微微颤抖,他不敢细看,迅速将锦盒也揣到袖里,然后迅速合上宝箱,重新推回暗格。 他离开书房,若无其事地回到尹隆的房间,他仍在呼呼大睡。 于是他镇定自若地吩咐侍女, “给公子准备醒酒汤,醒来能喝。” 然后告诉了府中管家,自己要出去给公子买药。 没人起疑。 阿望最后看了一眼将军府,眼神怨毒,转身策马飞奔回到西郊大营。 阿望气喘吁吁,将宝物和锦盒悉数呈上:“公主,取……取来了……” 他把偷听到的事情一字不漏转述给穆寻。 穆寻接过密信,拆开一看,嘴角微微扬起。 果然如此! 看来尹丰早有预谋,若是有一天,他和王妃闹翻了,他要将所有罪名都推给王妃,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宝霞还是斗不过这个老狐狸。 穆寻细细端详那些宝物,她很确定,这就是北靖出品。 而且是皇宫里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每一件都登记在册,不容抵赖。 “尹丰去哪里了?” 阿望不是很确定,他和尹隆说完之后就拿着一些东西出去了。 “也许,他已经去找王妃了。” 不急,若是有事,王妃会找她的。 穆寻对阿望倒是有些讶异。 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她还真的小瞧他了。 “你做得很好。” 阿望额头渗出冷汗, “公主……奴才偷了这些东西出来,很快就会被发现,将军府是回不去了……” 穆寻抬起眼,目光冷冽:“你想离开?” 阿望哆嗦着磕头:“求公主成全!” 穆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他手里:“吃吧。” 阿望脸色瞬间煞白,双手哆嗦,差点把瓷瓶掉在地上。 “公主……公主要的,奴才都照做了,奴才没有背叛您……” “我知道。” 穆寻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是解药。” 解药? 难道她早就下了毒? 阿望抹了一把冷汗,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穆寻笑了笑,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九死一生,她不可掉以轻心。 人心难测,只有把人的性命抓在手里,才会万无一失。 阿望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穆寻,比他想象中的要心机深沉。 “奴才,谢谢公主不杀之恩!” 穆寻耸耸肩, “本宫会派人送你离开燕朔,现在就走,以后你就自由了。” 阿望打开瓷瓶,将里面的解药一饮而尽。 他跪下朝穆寻叩了几个头。 穆寻给他递过一个包裹。 “这里面是给你准备的盘缠,衣物。” 她想了想,又从后边桌上拿起一张牛骨弓。 “这是本宫刚打造的新武器,给你防身,希望你,以后好好活着。” 阿望不敢置信,喉头哽咽,双手接过弓。 “谢公主大恩大德。” 他踌躇片刻,消失在夜幕中。 屋中再次只剩穆寻一人。 她将翻开那几封信,像是翻开了一段尘封往事。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她重重叹了口气,为钦文永惋惜。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腿伤可有好些? 她的眼眶起了水雾。 支撑着她在这里的,是对父亲的牵挂,是坚定的要把他救出深渊的决心。 上一世的仇恨似乎已经化成无尽的力量,让她奋勇向前。 想必宝霞和尹丰此刻已经撕破脸了。 可他们都想不到,所有的底牌,如今都落在自己手里。 穆寻的手指敲着桌面,思考着先送谁去死。 这时,韩群在外禀报:“公主,有人来拜访您。” 穆寻慢悠悠地抬眼:“这么晚?” “是,说必须要见您。” 穆寻勾了勾嘴角,今晚可真是热闹! “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一位身深色披风的女子疾步而来,额前几缕鬓发凌乱,明明还是华贵的妆容,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慌乱。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妃呀!” “出事了!”她一进屋便急声开口, “出大事了!” 穆寻慢条斯理地倒茶,仿佛没看见她的焦急。 “王妃夜里来访,想必不是小事吧。” 宝霞四下扫了一眼,压低声音:“我要你帮我……杀了尹丰那个老贼。” 穆寻抬眼似笑非笑:“尹丰?为什么?” “别问!”王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只要照做便是!” 穆寻轻笑:“王妃,那可是尹老将军!哪能说杀就杀?大王都不敢动他,你让我杀他?“ 宝霞恨恨道。 “尹丰这个老东西,总是碍手碍脚,他已经知道我们联手,准备要对付我们。大王是不敢,可是你敢啊!你不是废了他儿子吗?” 穆寻也不揭穿她,她本来也不打算挑明当年之事。 “我可没打算杀他,杀了他麻烦事很多。除非,王妃能给我什么好处?” 宝霞愣了愣,眼神里闪过不耐:“好处?你若助我,我必然会……扶你上位,保你荣华富贵。” 穆寻摇头:“那都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我喜欢眼前的好处。” “你到底想要什么?” 穆寻思索半晌, “我想看看王妃的诚意。之前云昭仪让我不痛快,想害本宫,竟然只是降了位份,我不高兴,所以我也想让她不高兴。” 第61章 抢人 宝霞一愣,“云昭仪?你想如何?” 穆寻笑道:“我就是要让她不高兴。” 宝霞不以为然。 “这有何难,我明天回去就收拾她,保证让你满意。” 穆寻收起笑容。 “我上次就夸了她那个宫女一句,她就把那宫女扔去当粗使丫头了,你说,这是不是在打我的脸。” 宝霞挑了挑眉,这女人心里还挺计较,一个宫女而已。 “本宫如今在军营不能分身,你帮我把那宫女要了来,打扮起来,去哪里都带着她,你猜,云昭仪会不会气死?” 宝霞本就对云昭仪不满,只是最近根本无暇顾及宫斗,这才放她一马。如今竟敢暗地里伙同尹家对付她。 听着穆寻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是时候该收拾她了。 “就这件事?这有何难,你等着。” 穆寻笑意浅浅: “那本宫就等着王妃的消息,若是王妃办得妥帖,本宫就考虑考虑怎么杀了尹老将军。” 宝霞将信将疑,趁着夜色离开。 穆寻又拿出那几封信,反复揣摩。 烛火摇晃,映得她眼底幽深似潭。 这日,云昭仪特意起了个大早,命人打扫了宫殿,角落里的香炉也撒上了桂花香粉。 她簪上了白玉兰花的步摇,对着铜镜整了又整,方才满意地点头。 “娘娘,大王的人已经传信,说快到了。”嬷嬷低声回禀。 云昭仪唇角微微一勾:“好。” 她让人去了几趟燕朔王的宫里,称自己病了,希望能来看看他,燕朔王终于答应了。 见面三分情,她想博得一点怜惜。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宝霞早已得了风声,马上从中阻挠。 钦文泰本身就对云昭仪已经有了隔阂,宝霞自动请缨帮他前去探望,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云昭仪带着妩媚笑意在门口迎接,不料看到的是宝霞。 殿内众人脸色一变。她平日很少亲自来这偏殿,来必无好事。 宝霞大步踏入殿中,满脸写着倨傲。 她一扫殿内布置,冷哼一声:“云昭仪失宠了还有心情这养花弄草,过得挺自在。” 云昭仪笑意盈盈行礼,若无其事:“王妃妹妹屈尊临门,不知所为何事?” 宝霞听到这一声妹妹马上火气上头,最见不得她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今天必须要撕破她的假面具。 “怎么,我不能来吗?” 宝霞目光把云昭仪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底全是讥讽, “打扮得倒是花枝招展的,可惜啊,你等的人不想见你。” 云昭仪竭力维持姿态:“王妃此话何意?” “意思很简单。” 宝霞随手摘下一朵花扔到地上,踩得细碎。 “大王说了,他看到你就心烦,可是你呢,三天两头就去找他喊头疼发热,没办法了,只能让我替他来处理。” 云昭仪脸色终于变了,冷笑道:“这是大王的意思呢,还是王妃自己的意思?” “云昭仪,你别不知好歹。” 宝霞声音陡然拔高, “别再妄想了,我劝你以后别再来打扰大王。” 云昭仪眼尾微挑,笑意里带了寒意:“我称你一声王妃妹妹是对你客气。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亲王的王妃而已,可我是大王的妃嫔,后宫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而且,上面还有个王后呢。” 宝霞脸上瞬间青白交加,这是她最忌讳的事情,这皇宫几乎无人敢提。 宝霞又想到那日在厢房听到的污言秽语,还有云尹两家要合伙起来对付她。 穆寻说得很对!云昭仪果然和尹家勾结了,现在胆子肥了,敢这样对她说话。 还敢提到穆寻,想挑拨离间?真是可笑,她根本不知道,穆寻早就站在自己这边了。 “你胡说什么?!” 宝霞怒道: “好,好得很!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管你!” 她猛地一挥手,身后婆子立刻上前,把云昭仪宫里的东西砸了个遍,香炉里也被撞翻,烟雾翻卷。 云昭仪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她气得发抖。 “宝霞,你别得尺进寸!我要告诉大王!还有,我云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去啊,你尽管去,” 宝霞眯起眼,吹了吹飘到身上的灰尘: “之前陷害我的账还没跟你算,今天一并了结了。” 宝霞带来的婆子继续打砸,吓得宫里的宫女嬷嬷都抱头尖叫。 瑶音躲在暗处,已经观察了半日。 她早就接到穆寻的消息,让她伺机而动。 她看到云昭仪被横冲直撞的婆子蹭了一下差点滑倒,便冲过去扶她。 岂料云昭仪正在气头上,刚好想找人泄愤,随手就赏了她一巴掌。 瑶音应声倒地。 宝霞见状,马上过去把瑶音扶起来。 “哟,这不是你以前的贴身宫女嘛,怎的现在变成这副模样啦?” 她抓着瑶音的手, “真是可怜啊,这手变得如此粗糙,你去干粗活啦?” 瑶音低头抹泪,“奴婢现在浆洗衣服,烧火煮饭,这手污了娘娘的眼,请娘娘恕罪。“ ”哟哟,这么俊俏的丫头竟然去做粗使活儿?云昭仪啊,你可真忍心啊。“ 云昭仪不知她又耍什么花样,眼神一冷:“王妃,我的人,你就别管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 宝霞笑道。 “我就是可怜这个丫头,看她也顺眼,这样吧,你就把她让给我吧。” 云昭仪凤目微眯,寒意逼人:“王妃,你这不合规矩吧。” “哼,怎么不合规矩了?你这么糟践人,我把人带走好生对待,怎么了?” 宝霞眼珠一瞪,抬手一挥,“来人,把她带走!” 两个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扯住瑶音胳膊往外拖。 云昭仪终于被激起真火,抬眼冷冷道:“王妃,你别太过分了。” 宝霞笑得刺耳, “你能奈我何?” 云昭仪深吸一口气,嘲讽道, “一个王妃,欺负大王的妃嫔,传出去被人听了,谁不是笑话。” “还敢顶嘴?来人,给我掌嘴!” 宝霞怒了。 “哼,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主子!” “你敢?” 宝霞冷笑一声,直接上前一步扇了云昭仪一巴掌,抬手拔下她头上那白玉兰花的步摇扔到地上,落地玉碎。 “你看我敢不敢?” 云昭仪捂着火辣辣的脸,气得发抖。 宝霞得意洋洋地甩袖:“这瑶音我要定了!若谁敢拦着,一块打!” 说罢,她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只留满地狼藉。 云昭仪低垂着眼,眼底阴鸷。 第62章 养了一只小狼崽 穆寻刚回到揽月宫,宝霞便带着瑶音来了。 宝霞一进殿就仰着下巴笑。 “你可算回来了,我今儿可是来给你送大礼的!” 瑶音紧跟着她身后,眉目灵动,唇色殷红,身段纤巧,一身艳色绣花长裙,头上插了一支金步摇。 “云昭仪身边这丫头,已经到我宫里当差了,瞧瞧,我把她打扮得俊吧?“ 穆寻目光落在瑶音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笑。 她走过去仔细打量, “嗯,不错,打扮起来真是好看。” 她拉过瑶音的手,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柔:“你可真是好福气,遇到王妃这样疼人的主子,以后可要好好伺候。” 瑶音心领神会,对穆寻行了一个大礼。 “奴婢感恩得紧,要不是王妃娘娘,奴婢要被云昭仪折磨死了。“ 穆寻假装叹息。 “也都怪本宫上次在她面前夸了你一次,害得你被贬为粗使丫头。本宫也没想到云昭仪那么小心眼呢。” 瑶音一脸感激,说起云昭仪咬牙切齿,这恨倒是真情实感。 “云昭仪早就看奴婢不顺眼了,上次奴婢不过是替她端了一碗参汤迟了一步,就被罚跪了一个时辰,差点跪断了腿。王妃娘娘能救奴婢出火坑,奴婢这条命都是娘娘的了!” 宝霞一听,更加心花怒放,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得意: “瞧瞧,这才是知情识趣的好丫头!哼,我就喜欢这样的忠心人,以后你在我身边,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 瑶音跟着宝霞回宫后,顺着她的心意说了许多云昭仪的秘密,句句戳在宝霞心坎里。 宝霞越听越满意,对云昭仪的恨意更甚。 “我一会儿就带着她去云昭仪的宫里转一圈,让她看看,她的人到了我的宫里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好叫她气个半死。” 宝霞说这话时,眼睛里满是恶意的快意。 她仿佛已经看到云昭仪又气又急的模样,心里一阵舒畅。 “怎么样,我办的事,够诚意吧?” 宝霞想起了正事。 ”尹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穆寻点头:“满意,王妃很有诚意。尹家的事情要从长计议,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办妥。” 宝霞听她一说,终于放下心来。 穆寻看着眼前一主一仆笑得眉开眼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瑶音这只狡猾的小狼崽,先放宝霞那里养一养,大有用处。 夜晚时分,瑶音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打开了手里的纸团,是穆寻塞给她的。 上面一行小字,“告诉云东,云昭仪被欺。” 瑶音眼底掠过一抹会意的光。 她寻了个机会又去了云府。 出去的路上她就开始哭,见到云东的时候已经双眼红肿。 她告诉云东,宝霞去到云昭仪宫里大肆打砸辱骂,还强行将她掳走,就是为了给云昭仪下马威。 她还说宝霞放话,她迟早要把云家和尹家都除掉。 “昭仪娘娘怕家里担心,也怕连累云家,再三叮嘱奴婢要瞒着你们的,自己把委屈都忍下了。” 云东脸色瞬间涨红,整个人像被火点燃了似的。 “欺人太甚!这贱人,竟然这样对待我姐姐,她是想把我云家活活逼死!” “好,好得很!”云东牙关咬得嘎嘎作响, “我这就去找尹隆,这口气必须讨回来!” …… 云东马上去找了尹隆商量大计。 他加油添醋,把宝霞对云家的仇恨都算到尹家身上。 尹隆听罢,眉心骤然一拧。 宝霞的嚣张他早有耳闻,居然敢这样对云家,下一个恐怕就是尹家。 “她根本不把老将军放在眼里,我听说老将军在宫里也受了气。” 尹隆怒气更甚,他原本还奇怪,尹丰那日进宫找了一趟王妃,回来就没有下文了。 难怪他怎么问尹丰,都让他不要管,勒令他不要惹是生非,他自有办法。 原来竟是这样? “老将军这是委曲求全,跟我姐姐一样!” 云东继续造谣,“我们得想法子,否则迟早被她收拾!” 尹隆眸中闪过一丝阴戾之色,“你姐姐是大王的妃子,我祖父战功赫赫,竟然都被这个女人踩在脚下,小爷我不想再忍了。” “你想怎么做?” “杀了她!” 尹隆眯眼,“这种女人,不除掉,她迟早害死我们两家。若是她死了,就不会有人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云东面色一变, “这……这会不会太过了?王妃若出事,大王必然震怒,到时候查出来,可不是小事。” “哼!怕什么!”尹隆猛地拍桌,酒杯滚落在地, “你就是个胆小鬼!都被她骑到头上来了。你想想你姐姐!” 云东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尹隆冷声逼问:“大王也是图个新鲜,死了就死了,到时候再给大王安排几个美娇娘,哪里还会记得那个死人?这样,我去找人弄点毒药,找个人给她下毒,一滴毙命。” 云东艰难咽了口唾沫:“可……谁能下这个毒?” “那个小宫女最合适不过。” 尹隆眼中闪着狡光, “她如今在王妃身边,下个毒易如反掌。” “这……不行吧?” 尹隆马上反驳,“怎么不行?此事若是败露,完全可以说是那丫头被王妃掳来,心怀怨恨给她下毒。死无对证,哪怕大王查起来,跟咱也没有关系。你放心,我找的是异域的毒药,查不到我们头上。” 云东有些犹豫,他想利用尹隆没错,但是他不想动瑶音。 一来瑶音对云家忠心耿耿,他有些于心不忍。二来,瑶尹也曾是云昭仪的宫女,若是出了什么事,云昭仪也可能被牵连。 可眼前话又说了出口,不想错失机会,而且要是拒绝,尹隆会起疑心,时间长了,万一他们哪方互相求证把事情说开了,反而不利。 算了,反正瑶音也是尹家人,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大不了给她父母一些银子安抚一番,也算是她对尹家的贡献了。 半晌,他咬牙开口:“……好。那就试一试。” 尹隆满意地笑了,“这才像个男人。等我拿到毒药,你就让那小宫女下手。” 第63章 投诚 瑶音如今住在宝霞宫里,得了偏殿一间最好的房间,是大宫女的待遇。 因为是云家的家生子,从小也没有受太多的苦。 只是前段时间开始,云昭仪把她扔去柴房,她才体会到当下人的命运凄惨。 如今虽然回到了和原来差不多的待遇,可谁有知道哪日宝霞厌倦了,自己又会被扔到哪里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攥着的小瓷瓶,借着从窗棂里透进的一缕月光打量着它。 这是白日里云东塞给她的。 “只要一滴,就可让王妃命丧黄泉。” 云东眼中闪着狠光,“你如今在她宫里,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下毒?瑶音吓得脸色惨白。 云东亲昵地搂过她的肩膀, “瑶音,我对你怎么样,你知道的,只要事成,你就是云家的大功臣……你要是愿意,我……可收你做妾。” 这话像在她心口撒了一把火。哪一个宫女不想有朝一日脱离卑贱身份? 哪一个不想有机会攀上公子爷,从此锦衣玉食? 那一刻,她曾经真的心动了。 云东对她确实有几分喜欢,毕竟她生得水灵。 曾几何时,她也曾在心里暗暗幻想过,如果能跟了公子,就能飞上枝头。 精明的云昭仪早就看穿她的心事, “痴人说梦,一个奴婢,还想高攀公子?你这辈子只能老老实实陪着我在宫里,什么都别妄想。” 她盯着手里的毒药,心头一阵恍惚。 她见惯了争宠与陷害,可真正轮到自己拿命去赌,才知什么叫心惊胆战。 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又想起了穆寻说的话,若是真的,她还有可能得到燕朔王的青睐。 哪怕当个最低阶的妃子,怎么说也是个主子。 何况,穆寻说到做到,现在也是真的把她从云昭仪身边救出来了。 现在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赌大一点。 瑶音手指微微一松,将毒药收进袖中,眼神重新恢复了冷静。 再三权衡利弊,她已经明白谁才是能真正给她活路的人。 她悄无声息地朝着揽月宫走去。 “公主……” 她递上毒药瓶, “云东……让我下毒害王妃。” 穆寻早就派人跟踪了瑶音,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只是她到现在才来,想必有了别的心思。 前思后想,还是来了这里,看来,还不算蠢。 听罢只冷笑一声:“呵,他倒是会算计。” 瑶音愣了一下。 “你给王妃下毒,成功与否,于你而言,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死。” 见瑶音还有些不解,穆寻摇摇头,冷笑道。 “你若真的把王妃毒死了,谁来认这个罪?” 瑶音嗫嗫, “公子说,王妃死了就死了,云家和尹家就占了上风,不会有人在意的,他们给大王再寻一些美人……” 穆寻听得大笑了起来, “你真是天真,你也是在宫里当差那么多年,大王宠了王妃那么多年,她被毒死,就是挑衅大王。你觉得,他会不追究?他的确可能没法追究云家和尹家,那么总要有人来背这个锅,这个人是谁呢?” 瑶音惊出一身冷汗。 “那当然是你了。何况,这毒真的是你下的。“ 穆寻瞥了她一眼,她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更不必说一旦事败,死的第一个必定是你。你觉得云东会救你吗?“ 瑶音想起他把毒药塞进自己手里时眼底的急切与冷漠,没有一丝怜惜。 这一瞬,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他从来都把她当作一枚弃子。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方才竟然犹豫许久! 差点着了他的道,还差点背叛穆寻。 瑶音脊背发凉,她连忙抓着穆寻的裙角:“奴婢……明白了。求公主给一条明路,奴婢一定对公主忠心耿耿,以后都听您的。” 穆寻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你之前怎么想,本宫不计较。只要你明白,本宫才是唯一一个能帮你的人。” 瑶音抬起泪眼:“奴婢知道了,公主请吩咐。” “去找王妃,把这桩好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听,再把这毒药奉上。” 穆寻把小瓷瓶递给她, “如此,你就与此事毫无干系,也可以得到王妃的信任。” 翌日清晨,瑶音就把小瓷瓶上交给宝霞。 “王妃娘娘明鉴!这是云家公子塞给奴婢的毒药,他命奴婢下在您的汤水里,说……说这样您就能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宝霞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脸色骤变。 她拿过小瓷瓶,召了太医过来,查验过含有剧毒。喂了一只小鼠,不过片刻便一命呜呼。 宝霞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死的就是她了。 “好一个云家!”她怒骂道,“竟敢如此明目张胆下毒!这就是他们云家惯用的手段!” 瑶音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奴婢不敢害娘娘!可奴婢想着,若是不答应,他们还会想别的法子,所以便假装同意,请娘娘赎罪……” 宝霞把她扶起来。 “我怎会怪你,幸好有你如此忠心,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她手里捏着瓷瓶, “云昭仪,云家,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宝霞拿来到天渊殿,哭得凄惨。 “大王!大王!他们要杀了妾!大王救我!” 燕朔王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宝霞声泪俱下: “可能妾之前得罪了云昭仪,得罪了将军,如今都想来妾呢。” 钦文泰目光一沉,问过随行太医,证实是剧毒。 宝霞把瑶音也带来了,让她把真相告诉钦文泰。 瑶音按照穆寻教的,添油加醋把云家和尹家怎么勾结,计划怎么篡位的,说得天花乱坠。 作为云家人,瑶尹说得自然更加可信。 宝霞听完又惊出一身冷汗,尹家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 她顺势叩首:“大王明鉴,云昭仪连孩子都没生,就想着夺权了。若不严加惩罚,怕是日后后患无穷!这尹家更是可恶,得尺进寸!不给点教训他们还以为大王怕了!” 钦文泰再昏庸,也知道事态严重。 “好啊!好啊!一个比一个胆子比天还大!来人,传旨,把云东和尹隆抓起来,让刑部审!好好给孤审清楚!” 宝霞心中那口气终于舒展开来,捂着帕子偷笑。 瑶音跪在殿下,低着头,嘴角也悄悄弯起,她赌赢了。 第64章 一拍两散 刑部的人拿着圣旨来将军府要人,尹丰才得知孙子犯事。 一开始还在呵斥官差,直到尹隆拉着他到一边低声承认自己真的伙同云东一起谋害王妃。 尹丰气得当场甩了他几个巴掌。 “祖父,先别打我,先救救我吧!” 尹隆一边躲一边哀求,他不后悔做了这件事,只是在怪责云东办事不力。 “你这个逆子,好端端你去下什么毒?老夫不是让你不要管此事吗:“ 尹隆一脸委屈, “要不是您没办法,我也不至于去凑这个热闹,再说了,谁知道云东这么蠢。” “你还说!” 尹丰快被气死,尹隆又道。 “祖父,只要把此事推到云东身上便是。” “你说推就推啊!” 尹丰揉着太阳穴,细细想来,事情越发蹊跷。 这段时间,尹家和燕朔王的关系越来越差,难保他不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云家也不是好惹的,若不是下毒的是云家的宫女,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说是被尹家要挟…… 眼看着拦不住人,尹丰决定找宝霞商议此事。 宝霞遭了此事,哪里还愿意见。尹丰只得趁着她回府,在门口拦截她。 “尹老将军,您孙子害我不成,您现在要当街杀人了?” “王妃娘娘!借一步说话吧。” 尹丰虎目圆瞪,胸膛起伏, “你也不想当年的事情被亲王知道吧?” 宝霞瞪了他一眼:“尹老将军又想以此要挟我?这可是南亲王府,你在这里杀了我,怕是尹家要被诛九族!” 尹丰猛地上前一步,低声道:“没必要闹成这样!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别计较了。” “小孩子不懂事?我差点命都没了,老将军说得轻巧!” 宝霞冷笑道: “尹丰,你到底来做什么?” 尹丰咬牙: “放过尹隆!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将军啊,让我放过尹隆也行。” 宝霞低声道, “把当年的证据交给我,从此不准再提半个字。还有,尹家从此不再掌管兵权。” 尹丰眯了眯眼。 宝霞的话让他瞬间清醒。 他忽然觉得这是不是一个局? 尹隆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下毒了?就被抓了? 他知道尹隆头脑简单,很容易被人利用。 之前还只是安安分分当个纨绔子弟,最近怎么接二连三闹这么多事? 难道是宝霞为了当年的事情,设下的陷阱? 还是燕朔王为了削弱尹家? 若是如此,他可不能这样妥协。 尹丰眼神阴鸷,盯着宝霞:“王妃,莫要欺人太甚,我尹家时代功勋,岂由得你一介妇人三言两语就抹杀了。” 宝霞笑了:“将军,下毒的可是你孙子,我可没有逼他。你若是答应,我可以在大王面前求情。若是不答应,那就让他等死吧。” 尹丰指着她骂,"你敢?信不信我现在就进去跟南亲王说出当年的真相?” “你去说啊!你看那个废物理不理你!” 宝霞被缠得烦了,这个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把东西交出来。 尹丰气急败坏, ”他不管,总有人管,当年受害的兵还没死呢,你看他们会不会善罢甘休!“ 宝霞怒视着他, ”你想鱼死网破?!想得美,大王肯定会向着我,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那你就等着!若是尹隆出了什么事,老夫一定让你和他陪葬!” 尹丰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眼底阴霾翻滚。 这个女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想到方才她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情,他心的火焰就越烧越旺。 既然她做得那么绝,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宝霞眼看着尹丰气急败坏走了,知道他要撕破脸了。 她毫不犹豫,马上打道回宫。 宝霞直奔揽月宫,见到穆寻就质问:“你怎么还没动手?!” 穆寻眉眼一弯:“娘娘,是不是说……将军?” “除了他还有谁,你别装傻!” 宝霞的嗓音尖锐起来, “尹丰那个老东西刚才和我翻脸了,刻不容缓,你现在就去杀了他!” 穆寻不紧不慢,“王妃何必这么着急,本宫已经听说了,尹家有错在先……” “让你杀便杀,你答应过我的!” 宝霞上蹿下跳,慌得不行。 穆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可我还没看到王妃给我的好处呢。” 宝霞咬牙切齿:“我不是帮你抢走瑶音,让你出气吗!” 穆寻摇摇头,“可瑶音如今倒是成了你的人,你看,这次若不是瑶音,你被毒死了也不知道。你还得感谢我呢。” “你要什么以后再说,如今这尹丰必须杀! 穆寻倒是不着急,斜斜倚在榻上,让芮彤给她捶背捏腿。 宝霞看这架势,不下点猛料,怕是叫不动此人了。原来之前都在糊弄她! 她压低嗓音: “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你要答应我,必须杀了尹丰!“ 穆寻挑了挑眉毛,缓缓抬起头:“秘密?” 宝霞冷哼,“你若是办成了,我就告诉你。” 穆寻又翻了个身,“那我怎么知道,这个秘密值不值得我去冒险。” 宝霞冷笑,"关乎北靖贵妃。” 申静筠?怎么扯上她了? “她早就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此人就在燕朔,就在你身边,你知道吗?” 穆寻心里一紧,她还真不知道。 上次那些密探不是被清除掉了吗? 难道,韩启骗了她?难道是韩启? 宝霞见她眉毛微颤,知道她在意: “想知道此人是谁?帮我办事。我就告诉你。” 穆寻沉默片刻,沉声道:“你先告诉我,我才知道他值不值得这个价钱。” 宝霞摆摆手,她才不信。 “杀了尹丰,我才会说。否则,我会让那个密探回去禀报,说燕朔的密探就是被你清缴的,你看看你以后还能回去吗?” 穆寻眯着眼睛,这个女人何时知道那么多事? 但此事,恐怕不假。毕竟宝霞不会平白无故提到申静筠,多半有一些端倪。 难道申静筠知道宝霞的性子,学着当年北靖贿赂她?那元康知道吗? 最近忙着算计尹家,倒是没顾得上其他事。 穆寻脊背微凉,也许自己真的大意了。 她思忖半刻,决定先安抚宝霞再说。 “好,我答应你,就这两日,我会解决尹丰。” 第65章 夜闯将军府 夜半时分,云遮住了半轮残月。 将军府后院,静得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穆寻一袭夜行衣,轻巧地翻过院墙,解决了数名守在内院的侍卫。 阿望给她画了将军府的构造图,她很轻易地找到了尹丰的住处,他一个人住在将军府最安静的院子。 书房的灯火仍亮着。 穆寻推门而入,手持长剑直冲尹丰刺来。 尹丰虽然年迈,可身手仍然矫健,他转身拿起墙角的长刀迎战。 穆寻身子一倾,刀剑相击,火花四溅,金铁交鸣。 穆寻只用了三四成功力,尹丰很快就落了下风。 她手中长刃借力一挑,在他的肩头划出一道血痕。 血腥味在夜里迅速弥漫开来。 打了几个回合,也没有应援,尹丰体力不支,被逼到墙角喘气。 穆寻将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已经毫无招架之力。 “来人~来人啊!” “别喊了,” 穆寻得意笑道, “侍卫都被我解决了,你那个残废儿子躺着又动不了,你那个纨绔孙子嘛,已经溜出去喝大酒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你这个宅子,没人可救你。” “你!~!你是何人!” 穆寻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家的女眷。我只需要取你的项上人头就可交差。” “谁让你来杀我的?老夫给你双倍价钱! 穆寻拉下面罩,尹丰看清来人,眼中先是错愕,继而迸出滔天怒火, “是你?居然是你!你胆子够大啊,连老夫都敢杀!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穆寻喘息平稳, “我可不在意什么后果,而且我也没想杀你,只是有人想要你的命。“ 尹丰怔了一瞬,目光凌厉: “什么意思?谁让你来的?” 穆寻稍稍放开长剑:“告诉你也无妨,让你死得瞑目。是王妃让我来的。” “王妃?” 尹丰摇摇头, “你当我信你?她怎么敢杀老夫。” 可说话间,他有些不自信了。 穆寻抿唇不语,用剑拍了一下他肩膀。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个事,当年你们和北靖勾结的证据在哪?” 尹丰盯着穆寻的眼睛,半晌才沉声开口:“什么证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让我问第二遍,我可没什么耐心。你若不说,我也可以自己找。” “你为何要帮她?你和她什么关系?” 穆寻挠了挠头, “其实,我与你没多大仇怨,我废了你儿子是因为他招惹我。我现在杀你嘛,是因为王妃手头上有我想要的东西,这就是她的交换条件。” 尹丰沉默良久,紧咬的牙关几乎要碎。 “这毒妇,没想到这么有心机!” 看来低估她了。 穆寻将尹丰绑了起来,捆到椅子上。 然后自顾自在书房里搜寻起来,按照阿望的说法,她从暗格里找出那个箱子。 尹丰死死盯着她,心里想着下一步的策略。 他养着一千府兵,可为了掩人耳目,府兵都分散住在城郊的宅子里,一时半会召不过来。 自己也被捆住了,没法发信号弹。 外面的侍卫应该如穆寻所说,都被她解决了。这下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坐以待毙? 穆寻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好心劝慰他不要垂死挣扎。 她从袖中掏出阿望偷给她的那几封密信,像是刚从箱子里翻出来一般,当着尹丰的面读了一遍。 “难怪王妃要杀你,原来你拿着她这个把柄。” 她有些幸灾乐祸, “看来我们北靖还是有些手段的。怎么,将军想抖出当年的事情?你们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尹丰眼看她要拿走那几封信,急得满头是汗。 若是证据都被她拿走了,那以后王妃可真是毫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决不能让她得逞! 尹丰呼吸沉重,心里快速盘算,忽然他灵光一闪。 “且慢!” 他朝穆寻喊道。 “你就甘心被王妃威胁?” 穆寻深情一滞,皱了皱眉, “当然不甘心,但我必须要知道她说的那个消息。” “你不怕她骗你?" 穆寻耸了耸肩, “反正就是杀个人而已,她若是骗我,本宫也会杀了她。” 尹丰神色一震,她可真是个疯子,只知道打打杀杀。 可既然王妃能利用他 ,他为什么不行? “我们可以联手。” 尹丰道。 “你可以告诉她,你已经把我杀了,然后换取那个消息。” 可穆寻不买账, “我为何要如此麻烦?杀了你一了百了。” “可万一她骗你呢?万一是假消息,且不说老夫是不是枉死,你杀了老夫,尹家人不是那么容易放过你。大王虽然对我不满,可也未必会袒护你,你觉得,他会不会把你交出去?” 穆寻仍然不在意,她怕过谁?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可为何要惹这种没必要的麻烦呢?” 尹丰苦口婆心劝道。 “我会让人传我的死讯回宫,过两日便举行葬礼,请文武百官前来吊唁。到时候,”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凶光: “王妃必定会亲自来看老夫的笑话,老夫就会在那时揭露当年之事,她就会被燕朔人唾弃,哪怕大王再宠爱,也翻不了身了。” 穆寻抖动着手里那几封信,似有动容。 尹丰盯着那信。 “你把信给我,这是能拉下她的证据。或者,你若信不过老夫,你就拿着,到时候由你拿出证据。” 穆寻哼了一声, “本宫才不要卷入你们这些烂事里,再说了,由我出面,谁信?” 尹丰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就交给老夫来办!” 他继续劝道, “于你而言没有损失,你可以拿到你的东西,剩下的,你只需要看戏便可,还省去许多麻烦。” 穆寻似乎已经想通。 她过去给尹丰松绑,冷声道:“那就麻烦尹将军给本宫伪造这几封信,我好拿回去给王妃。” 尹丰甩了甩麻痹的手,目光透出几分欣赏。 “公主想得周全。” 不多时,尹丰翻出几张泛黄的纸,复制了那几封信,盖了个自己的印章,然后泼上水,将信的一脚都撕掉。 一番操作下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样,就看不出破绽了。“ 穆寻眯着眼,这个老东西真是诡计多端。 第66章 死无对证 穆寻趁着夜色回到宫中。 宝霞坐立不安,终于等到她回来。 “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得手了吗?那老东西,可是死了?” “本宫亲自动的手,你说呢?” 穆寻走入殿中,缓缓摘下面罩,神情平静。 宝霞嘴角缓缓上扬,眼神里还有些怀疑。 “当真死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宝霞安插在燕朔王身边的内侍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中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禀……禀公主、王妃!将军府……将军府今夜传来噩耗,尹丰老将军遭人刺杀,已经暴毙!” 宝霞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抬手捂住胸口,兴奋得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死了……哈哈,他真的死了!我的眼中钉终于除了!这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穆寻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尹丰的动作倒是很快。 她瞥了宝霞一眼,从袖中又取出几封陈旧破烂的书信亮了亮。 “不过,我倒是在将军府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宝霞先是一怔,随即屏住呼吸,伸手想抢过来。 “你哪里得来的?” 穆寻一个转身躲开了。 “我顺手搜寻了一下尹老将军的书房发现的。王妃啊,本宫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穆寻玩味地看着她。 宝霞激动得微微颤抖:“你把这东西给我。” 她自然是不想让穆寻知道这件事,因为她打算后面把云尹两家一起端,再带人去抄家,亲手搜寻,亲手销毁。 把这个秘密彻底销毁 没想到穆寻多管闲事,发现了此事。 穆寻神色淡然, “说起来这都是你们燕朔的事情,本宫也不想掺和。本宫……只想知道自己的事情。” 宝霞马上明白,穆寻这是威胁。 若是不履行约定,这几封信便成为她的把柄。 宝霞凑近穆寻,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片刻。 穆寻的睫毛微微颤动,脸色暗了下来。 听罢,她把手中的信递给她。 宝霞欣喜若狂,接过信,看了又看。 就是这个! 她记忆犹新,当年他要了这些信,说当成和北靖军接头的信物。 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用完即毁。 只怪当时的自己年少无知!被这个老东西骗了! 宝霞将信放到蜡烛上点燃,看着这些信慢慢烧成灰烬,她松了一大口气。 这下不会有人再追究当年的事情了。 “王妃打算就这样算了?” 穆寻冷不防说了一句。 “这你就别管了。这老东西已经死了,此事已了。” 宝霞吹了吹落在手上的灰,多年藏在心底的忧虑消散无影。 “所以南亲王是无辜的吧?王妃当真这么恨他?现在已经撇清了你的关系,也不愿意为他平反?” 穆寻又拿出一封信,宝霞吓了一跳。 她怎么还有? 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尹丰写给他当时副将的信,让他派兵杀了守城门的精兵,再将此事推到南亲王身上,说是他的亲信私放敌军。 这件事宝霞最为清楚,因为后面栽赃的事情她也有份。 “你……你怎么拿到这封信的?” “也不知这尹丰是精明还是傻呢?他竟然把这封信留了下来。也许是怕有一日与你撕破脸了,这是有力的证据?” 宝霞惊出一身冷汗,尹丰竟然每一步都算计好了。 幸好他死了,不然自己真的会被他拖入无间地狱。 宝霞将信伸到蜡烛上去烧,被穆寻一把夺下。 她急了,冲过来抢, “你给我!这封信能置我死地……” “置之死地而后生嘛,你别急啊,” 穆寻慢悠悠将信举高,宝霞怎么也够不着,竟然锤起她来。 穆寻乐了,一手钳住她双手,将她按到椅子上。 “你清醒些,听我说。“ 穆寻将信放到她眼前。 “这里面根本没有提到你,这是你摆脱此事最好的机会,你应该将这件事坐实了,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尹丰头上。” 宝霞不听,大喊起来。 “我为何要自投罗网,想让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我?” “死人不会说话,所以你可以把罪责都推给他。你是南亲王王妃,你应该为自己丈夫脱罪,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动机。还有,” 她顿了顿,勾起嘴角。 “若是南亲王被冤了那么多年,是不是该给他一些补偿?” 宝霞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得一愣一愣。 穆寻叹了口气。 “你怎么还没想明白,南亲王已经废了,如今可以享受他权力的人是你啊,你可以借此向大王多讨要一些东西,这样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因为你本就是王后!” 一句王后说得宝霞热血沸腾起来。 这是她毕生的梦想。 穆寻继续撺掇,“你想啊,若是南亲王平反了,以前拥戴他的老臣是不是都会站在你这边?” 宝霞终于有点领悟到了,若有所思。 穆寻将信重新递给她。 “尹丰这葬礼,便是最好的机会。一代名将陨落,大王、文武百官都会去送他一程,你便可当众抖出他的丑事,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他,南亲王便可昭雪,而你就是那个为他出头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再也不必担心此事,如此,才算是完结。” 宝霞已经心动了,但她觉得穆寻有些过于上心,保不齐她又在谋划什么。 “不信我?” 穆寻一眼看穿,大笑道。 “你觉得我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她躺到榻上,阖上双眼, “本宫觉得,王妃的野心还是不够,所以本宫决定推你一把。只有你得了权力,才能帮我。明白了吗?” 宝霞思忖半晌,似被说动。 “好,我答应你。可一封信……又怎能坐实他的罪名?虽然死无对证,可尹家人也不好对付,首先他那个孙子就会跳出来嚷嚷。” “这个你不必担心,本宫自有安排。” 穆寻胸有成足。 她倒是没撒谎,因为她早就让根据索涛给的线索,去找到尹丰当年的亲信。 可惜亲信已经被他灭口,幸运的是,亲信给自己的遗孀留下那封信,并且把一些都告诉了遗孀。 “你只需要在尹丰的葬礼上,把这件事引出来,到时候本宫自会把作证的人安排过去。” 第67章 大闹灵堂 将军府门口挂着巨大的白色灯笼,灯火惨淡,如同蒙了一层冷雾。 灵堂设在正院,门口两尊高大的长明灯忽明忽暗。 灵堂前,黑色棺椁高高陈列,香烟缭绕,纸钱飞舞。 尹家的人跪在棺木前嚎哭,低沉的哀乐与哭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头发紧。 表面悲戚的氛围下,暗流悄然翻涌。 前来吊唁的百官陆续抵达,老臣们心里暗自盘算着这场变局。 老将军一死,燕朔军中少了半壁支撑,将来兵权落入谁手,可是一桩天大的事。 各部的将领也来了,低声耳语,眼底是掩不住的躁动与算计。 他们中的一部分原是尹家一脉,如今痛失靠山,正思量该如何择木而栖。 尹震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勉强能靠在椅子上。面色浮肿,一脸怨毒。 他本对父亲尹丰心生怨恨,因为他没有立马为自己出头,而是让他隐忍。 可如今父亲一死,他唯一的靠山也没了,儿子也被抓进了刑部。他强打着哀容,心中满是惶恐与不甘。 穆寻一身素白,站在灵堂角落,神色平静,她今日是来看好戏的。 端坐在她身旁的是钦文永,被她半哄半逼着来了,他披着素袍,面色仍旧带着病气。 钦文杰进来搜寻穆寻的身影,却看到她身边还有个钦文永,他并不意外,看穆寻的眼神,就知道她正在酝酿一个大局。 宝霞今日早早便来了,虽然身着素白宫裙,却选了银丝流云花纹款式,头上朱钗不见少。 嘴角压着笑,眉眼里全是难掩的雀跃。 她满意地看着那副黑色棺椁,里面躺着的人,终于不能与她作对了。 想到一会她要解开他的丑恶真相,她就忍不住想笑。 燕朔的格局,要变了。 锣声响起。 燕朔王来了。 他神色肃穆,眼底却闪过一丝轻快。 他亲自来这一趟,一来是要亲眼看到这个钳制他多年的人盖棺入土,二来,是要表示一下做君王的格局。 尹丰死得意外,却让他松了口气,朝堂再无掣肘之人。 他微抬眼皮,看着厅中百官弯腰行礼,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抬头望着棺椁,心底暗笑。 “老东西,终于死了。” 仪式过半,众人装得也有些累了,已经开始松懈。 宝霞看准时机,敲了敲那副黑色棺椁,大声道。 “尹老将军死了,也受万人尊敬,连大王都来送他一程,可谁又知道,他死有余辜!” 宝霞一言激起万丈惊澜。 虽然她平时在宫里横行霸道,深得大王宠爱,平时尖酸刻薄,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可今日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连钦文泰都有些震惊,她到底要做什么? 他使了个眼神,宝霞却没接。 尹震闻言,脸色涨红,大吼道:“你这个无知妇人闭嘴!我父亲一生忠勇,你敢口出狂言,在他灵前放肆?!” 宝霞冷笑一声,眼尾挑起:“哟,尹震将军怎么成这样了?看来你们尹家做了太多坏事,遭报应啦!“ ”你个毒妇!我杀了你!“ 尹震激动得要冲过去,不料身体不受控制,摔了下来。 侍从们赶紧去把他付起来。 “放肆!”尹家的族兄一声怒喝,胡子抖得飞起, “王妃,你今日来送葬还是来找事的?!” “找事?” 宝霞仿佛被刺痛了什么,猛地转身,指着钦文永所在的位置,声音高了八度: “尹丰嫁祸冤枉我夫君数年,毁了他前程,毁了他的人生,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他就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钦文永看了一眼穆寻,她摇了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宝霞开始表演,悉数尹丰的罪状。 她已经编好了故事,将当年放走北靖军一事全部推到尹丰身上。 灵堂里一片混乱。 尹丰的侄子们指着她大骂:“狐媚子!人都死了,还提这些旧事在做什么!” 宝霞反唇相讥:“天理昭昭,死了也要认罪!” 一时间,灵堂打乱,香炉踢翻,香烛歪倒,呛人的青烟直往屋顶窜。 不明所以的百官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哎哟,这灵堂比市井还热闹啊……” “王妃这是疯了吧,在这时候翻旧账?” “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 燕朔王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了,他眉头一皱,冷声喝道:“王妃,你闹够了没有?这是丧礼,你大放厥词,成何体统!” 宝霞哭得梨花带雨:“陛下!妾不是胡闹,妾是为南亲王讨个公道啊!当年,若不是尹丰栽赃,夫君何至于被世人唾骂?!” “你放屁!”尹震气得面红耳赤,“当年明明是钦文永通敌,你还敢颠倒黑白!” 宝霞继续滔滔不绝:“尹丰为了除掉异己,杀了守城精兵,假传军令,陷害南亲王!今日,他死了,他的罪孽该昭告天下!” 众人心思翻腾,纷纷回忆当年之事。 尹震扫了一圈,发现钦文永正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钦文永,你倒是说话呀!你是不是心虚?” 钦文永仍然不为所动,一脸淡漠。穆寻叮嘱过他,先看戏。 宝霞提高嗓门:“南亲王不计较,可我不人心!事情都是尹丰干的,凭什么让他顶罪?” “你有何证据?” “证据?我当然有!” 宝霞正想掏出那封信,却不想一声怒喝。 “够了!” 伴随着一声低沉而沙哑的怒吼,灵堂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棺木,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所有人屏住呼吸。 只见那沉重的黑色棺盖缓缓移开,一只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扣住了棺沿。 下一刻,满头白发的尹丰缓缓坐了起来! 他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却偏偏带着一股子狞厉。 他的眼神直直刺向宝霞。 “谁……在老夫灵前,血口喷人?” 一瞬间,鸡飞狗跳。 宝霞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尖叫一声,瘫倒在地,浑身发抖,嘴里连连喃喃:“诈、诈尸了……诈尸了!” 尹震惊得差点又从轮椅上滚下来,满脸的泪水和鼻涕糊成一片。 百官们尖叫后退,或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穆寻眼底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戏,终于开场了。 第68章 各执一词 棺木中的尹丰慢慢撑着棺沿站起身来,宛如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 灵堂内的喧哗声一瞬间都被压下去。 “王、妃,” 尹丰的声音拖着沙哑的回音,带着威慑力。 “老夫还没死呢,你便血口喷人。当年的事情,你真以为没人记得了吗?” 宝霞脸色煞白,惊惶失措:“诈尸了!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尹丰冷笑,“你派人暗杀老夫,当然想老夫死了!可惜,老夫命大,还没死透!” 宝霞看了一眼穆寻,她也一脸惊讶。 尹丰朝侍从喝道:“抬进来!” 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两个黑衣壮汉抬进数只沉甸甸的箱子,重重落在地上。 “啪!”箱盖一掀,金光刺眼。 满箱的金银珠宝在烛火下闪着光…… “这些,”尹丰狞笑着,目光死死锁住宝霞, “可是你当年从北靖收的好处!你来好好看看,可还记得?” 灵堂里又是一片哗然。 有人去翻了箱子,发现里面的珠宝底部都印着北靖字样,很明显,这是北靖的东西。 钦文泰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目光凌厉。 宝霞看到那箱珠宝,额头的汗水一滴滴滚落:“你、你血口喷人!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尹丰猛地打断她, 他从怀里拿出几封泛黄的书信。 尹丰冷笑着,一封封举起。 “这是北靖送给你的求援书信,字迹清清楚楚,还盖着北靖的印章!他们求你打通关节,让城门夜开!你为了金银,亲手把北靖军放走,让燕朔溃不成军,让你的夫君落下残疾!” 宝霞眼角余光一瞥,整个人僵住了。 那几封信,她认得。 ……这些信,不是早就被她亲手烧得干干净净了吗? 难道她记错了? 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连血都凉了。 “怎、怎么会……这些信,明明……已经烧掉了啊……” 她喃喃出声,声音里带着连无法掩饰的惊恐。 灵堂一片寂静。 穆寻眼尾弯起,唇角浮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晚宝霞焚毁的正是尹丰复制的信件,虽然逼真,可仍有破绽。 但因为宝霞过于兴奋,又过于慌乱想销毁,并没有细看。 而真正的原件,穆寻留给了尹丰。 宝霞唇瓣哆嗦,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不说话,都在看热闹,都在猜,到底是谁在说谎? 钦文杰笑着低声问穆寻,“这都是你的杰作吧?你告诉我呗,你这盘棋的结局是什么?” 穆寻白了他一眼,“好好看戏。” “胡说!” 宝霞尖叫,手指颤抖着指向尹丰,“你、你诬陷我!这些……这些一定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假的?”尹丰猛地抬手一挥,“把人带上来!” 人群分开,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被押了进来,瑟瑟发抖。 “你说,这些珠宝是哪里来的?” “小人是做珠宝生意的,当年……当年是王妃娘娘找到我,让小人将这些珠宝换成金锭给她……” 宝霞记得此人,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冷汗从脊背直流到脚底。 钦文泰眯起眼,他觉得有些不妥,可又看不明白,打算继续看下去。 “王妃还说,让小人将珠宝卖到异域,不可在燕朔售卖,以免被人发现。” 那男人又补了一句。 宝霞慌了,她下意识抬头去找穆寻的身影。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穆寻并未抬头,漫不经心地捻着一缕纸钱。 宝霞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尹丰冷哼一声, “让老夫来告诉大家当年的真相。王妃收了北靖的贿赂,偷了南亲王的印章,伪造了信件,让南亲王的去杀了守门的门卫,打开城门,让北靖军逃走……当年你嫁祸给自己夫君,今日故技重施,想嫁祸于我?” 尹丰将那几封信分发下去,让众人都看个仔细。 经验老道的老臣一看就辨认出那确实是北靖的印章,人证物证俱在,看来王妃果真收了北靖的贿赂。 那么后面诬陷自己夫君,也连起来了。 人群沸腾了。 “偷印章?这可是大罪啊!” “南亲王竟是被自己妻子冤枉的?” “为了一些金银珠宝,竟然叛了国?” “原本南亲王是要继承大统的,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竟然是被自己妻子暗算?“ 一直维护钦文永的老臣已经按捺不住,他们本想扶持的君王居然蒙冤至此! 宝霞傻了,她确实无从辩解。 “不是我!”她嘶声喊着,嗓音已经劈裂, “我没有!这些都是假的!他是栽赃!他是栽赃啊!” 可她的声音已经被周围的议论和质疑淹没。 她的目光向燕朔王望去,可他面色冷漠,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复杂。 当年之事他不是没有怀疑,可事情的走向对他有利,他也不去深究,反而推波助澜,坐实了南亲王的罪名,占了他的王位,还故作大方,让大家宽恕南亲王。 可宝霞今日不知道发什么疯,完全不和他商量忽然旧事重提就算了,居然还被尹丰抓住把柄,这不是活该吗! 若是南亲王当年是冤枉的,他该如何?让他重返朝堂? 钦文泰想到这一切都是宝霞闹的,心里很气,黑着脸,并不打算帮她。 宝霞又狠狠瞪向灵堂角落里悠然坐着的穆寻。 穆寻神情淡漠,眼尾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对宝霞轻轻抬了抬下巴,做了个示意。 宝霞愣了愣,心头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把那封早就藏在袖中的信件摊开。 “这是尹丰当年亲笔写给副将的信!信里让副将杀了派在城门的精兵,然后开城放北靖军入城,全都是他干的!” 她提高声音, “方才说我害我的夫君?我为何要那么做?他当时都快继承大统了,谁不知道他战功赫赫?若是他当了燕朔王,我就是王后!我为什么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话一出,钦文泰的脸更黑了。和他一样脸色阴沉的还有钦文永。 宝霞已经杀红了眼,她说罢,把那封信传给众人看。 大家传着信,又是一愣,宝霞言之凿凿,说得又很有道理。 看来尹丰的嫌疑也不小。 众人哗然,原本压向宝霞的质疑气氛猛地一滞,目光纷纷投向尹丰。 宝霞见众人神色有变化,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又得意起来。 “是他!就是他!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才是真正的叛贼!” 尹丰看到那封信,心里一惊,这封信她怎么拿到的? 难道那人还没死? 第69章 一丘之貉 宝霞手里捏着那封密信大肆宣扬。 “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当年他亲手下的命令!我没冤枉他!” 尹家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帮腔,尹震指着宝霞破口大骂。 “你这个毒妇!血口喷人!就一封信就能将我父亲定罪?分明是你伪造的。” 宝霞盯向穆寻,她淡淡一笑,缓缓抬手,向外打了个手势。 一个身着粗布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泪流满面。 宝霞见状,马上走过去将那妇人拉到中间,一脸志在必得。 “血口喷人?我有人证!” 这妇人正是尹丰当年那位副将的遗孀。 她一见尹丰,便跪下嚎啕:“将军,将军,当年我夫君听命行事,可为何到最后被杀了啊?!“ 尹丰脸色骤变,眼神阴鸷。 “哪里来的乡野妇人,老夫不认识,别来这里胡乱攀扯!拖下去~” “且慢,别急嘛,将军怕什么呢?" 宝霞愈发得意,护在妇人面前,宽慰道。 “你大胆说,大王也在这里,今天就是给你夫君伸冤的。” 妇人颤抖地接过宝霞手里拿封信,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字字泣血。 “我夫君收到这封信后惶惑不安,可军令如山,他没办法只能按照将军的话去做,他也猜到将军会灭口,临死前安排我离开,让我带走这封密信……” ”胡说八道,那你当时怎么不来告状?时隔多年才来?“ 尹丰怒斥妇人,双目圆睁,企图吓退她。 妇人毫不畏惧,大声回击,“这么多年来,将军的势力越来越大,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岂能以卵击石?” 她看着宝霞, “幸好王妃找到我,说有机会为我夫君伸冤,我才敢把当年真相公之于众!” 宝霞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是穆寻的安排,连忙附和。 “对,将军恶行,令人发指,大家现在相信了吧!一切都是他干的!” 在场的除了尹家武将,还有许多其他主帅,也参与了当年一战,听了妇人的话之后,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声议论谴责。 尹丰愣在原地,嘴唇发白,他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他咬得死死的。 他忽然暴起,五指如鹰爪般探向那妇人,显然是要当场灭口! 几乎在同一瞬,穆寻袖中寒光一闪,一枚暗器嗖地击中尹丰的手,痛得他退后了几步。 钦文杰看了穆寻一眼,笑着站了出来, “尹老将军,在大王面前也想杀人灭口了?” 众人才反应过来他的举动,更加对他的罪行深信不疑。 尹丰知道再诡辩也无人会信。额上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近乎癫狂的狰狞。 “好,好……好!”他眼神幽冷, “老夫是干了……可我也只是受人指使!” 尹丰猛地转向宝霞: “是你!当年是你亲口来求老夫,说南亲王不会变通,只是把他们放走而已,还可以卖个人情给北靖!是你让我干的!” 宝霞整个人一震,没想到到这时候了,老东西还在攀扯她。 “胡说!你这老贼还想污蔑本妃?!”她尖叫道, “你们都是死人吗?他都在大王面前动手了,还不快把他拿下?” 钦文杰走到钦文泰面前, “王妃不必担心,我会护好大王,您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吧!” “污蔑?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何必污蔑你?” 尹丰冷笑,抬手一指灵堂正中那几只箱子, “这些北靖送来的珠宝,你敢说没见过?有信件、有人证,你别想逃脱!” 宝霞哪里肯认,她觉得只要咬死了,一切都是尹丰干的,就不会有人敢定她的罪。 “那定是你偷了亲王的印章,伪造的信件!” 穆寻又悄悄打了个手势,在门口守卫的侍卫立即将等候已久的人带了进来。。 来人正是索涛。 见到他之后,钦文永神情动容,他看向穆寻。 穆寻勾了勾嘴角,示意他继续看戏。 钦文杰知道这又是穆寻的局,他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索涛一进来便搜寻钦文永的身影,看到他之后扑通跪下,“亲王可还记得属下?当年属下在您麾下当差!“ 钦文永抬手让他起来,淡淡道。“记得,那时候你初出茅庐,还是个孩子。” 索涛眼睛红了,站起身走到钦文泰和钦文杰面前,抱拳行礼。 “大王,当年我亲眼看见王妃找到亲王麾下的兵,拿着所谓亲王写的信让守门的兵开门,事关重大,守门兵不敢遵从,要去找亲王查证。没想到,转头就被杀了。” 宝霞瞳孔骤缩,声音尖利:“胡说!我不认识你!我没见过你!” 索涛抬起泪眼:“小的怎敢胡说?王妃的确没见过我,可我躲在暗处当时看得清楚,是您带人杀了他,杀了那么多人……我也是侥幸逃掉,今天才得以在此指证你!” 话音落下,灵堂内炸开了锅。 “王妃连守城的小兵都杀?!” “看她言之凿凿,原来都在撒谎……” “这事,怕是真的了。” 宝霞猛地指着索涛:“你胡说!你胡说!谁指使你来的?!” 索涛一脸凄然:“小的侥幸逃过一劫,幸得南亲王把我调到其它地方,可没想到还是被尹老将军发现了,虽然碍于南亲王没有杀了我们,可他还是一个个把当年南亲王麾下的人都找了出来,赶到那个山坳里,缺衣少粮,也许哪天就把我们都清除了。” 尹丰虽然对索涛的话十分不满,可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让大家认为此事主谋是宝霞。 他狞笑着转向众人。 “大家都听到了,老夫没有冤枉她,是她收了北靖的贿赂才来迷惑老夫!” 他跪到燕朔王面前哭诉,“大王,当年老夫也是被逼的,她是南亲王妃,就是未来的王后,老夫怎敢不从?” 钦文泰脸色已经铁青,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也算是听明白了。 眼前这两个极力狡辩的人,当年互相勾结,如今互相攻击,甩锅。 换言之,两个人都是一丘之貉。 第70章 骑虎难下 钦文泰明白,今日这场不是丧礼,而是一个互相算计的局。 至于谁算计谁,已经说不清了。 反正能确定的是,两个人都是输家。而他也被拉了下水。 他神色冷肃,眉目森然。 “够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孤……今日终于看清了。尹丰杀害守门将士,放走敌军,罪不可赦。” “大王,大王!” 尹丰见势头不对,连忙阻止他往下说。 “大王别忘了,我这都是为了您啊!” 钦文泰不想他再说下去,摆摆手让钦文杰找人把他拖下去。 尹丰哪里肯干,这个色令智昏的昏君,还想护着那妇人!让他做这个背锅的,那肯定不行! 他甩开上来抓住他的侍卫,冷笑道, “大王,当年若不是为了帮您,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你什么意思?”钦文泰神色一震。 尹丰指着角落里的南亲王, “谁不知道当年是南亲王要继承大统?若不是老夫闹这一出,您能顺利坐上这个位置吗?” “你大胆!”钦文泰气得七窍生烟。 尹丰生怕不说就说不了了,他走到众人中间,振臂振呼。 “您好好想想,南亲王为何现在翻案?这一切,不都是他设的局吗?说明他蓄谋已久。大王!您要看清楚谁想害您啊!” 钦文杰轻飘飘喊了一句, “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他拖下去!” 侍卫一拥而上,可是很快被尹丰打翻。 “大王!您想清楚,您真的想让南亲王翻案吗?您想把王位让给他吗?” 钦文泰胸腔强烈起伏,很显然,尹丰的话打动了他。 可今日来了那么多人,文武百官,大家都在看着。 尤其是许多老臣武将当年都拥护钦文永,自从钦文泰登基之后,他们大多被贬,郁郁不得志。 如今看到昔日的主公有望翻身,谁不跃跃欲试?怎会轻易放过此事? 钦文泰看了钦文杰一眼,示意他快点平息此事。 钦文杰拍了拍手,又进来数十个禁军,将尹丰团团围住。 “大王,您当真要这样对待老夫?老夫对您赤诚一片,尹家……” 话未说完,尹丰中了暗器,应声倒地。 钦文杰望向穆寻,她正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拨弄自己的衣襟。 他勾了勾嘴角,“还不快把尹丰带走!” 尹丰被拖走之后,宝霞正想偷溜。 可尹家人哪里肯放过她。 尹震马上喊道,“别让那妇人跑了!她才是罪魁祸首!” 禁军也拦住了宝霞的去路,她哀声求道:“大王……妾是冤枉的,妾是被陷害的啊!” 索涛可不会放过她,又重复叙述当年的事情,煽动众人的情绪。 钦文泰闭上眼,又睁开,眼底是一片冷漠的死寂。 他看向角落里的钦文永,缓缓道。 “南亲王,她是你的王妃,你怎么说?” 此话一出,无疑是当众给南亲王难堪。 这么多年来,似乎他的气运都被夺走了,王位没了,妻子红杏出墙,他整日郁郁寡欢。 如今还公开处刑。 穆寻眯了眯眼睛,更觉钦文泰此人阴湿歹毒。 宝霞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她没想到钦文泰会这么绝情,居然问出这种话。 难道他已经彻底放弃自己了? 她颤抖着爬向钦文永, “殿下……殿下救我啊……” 她声音里带着凄厉的绝望,“妾错了……妾也是被人算计的啊!你就说句话啊!” 钦文永脸色明暗交错,终于淡淡开口。 “宝霞盗取印章,伪造信件,勾结尹丰,杀害守兵,放走敌军,罪不可赦,请大王定夺。” 宝霞听罢,瘫倒在地,她泪如雨下,抓着他的衣摆。 “你就算不要我了,我们总还有一些夫妻的恩情子啊,你也该救我一命……你说句话啊!” 钦文永却只是缓缓抽回衣袖,像抽离了最后一丝情分。 全场静得可怕。 只剩下宝霞的哭声在空荡的灵堂里回响。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昔日跋扈的王妃,已经彻底被抛弃了。 钦文泰眼神阴沉,缓缓开口。 “如南亲王所说,王妃罪行累累,罪不可赦……来人,把她押下,让刑部好好审审。” 宝霞尖叫着想挣扎,可终究力气耗尽,被侍卫拖出灵堂。 这场丧事总算拉下帷幕。 尹丰死而复生,却又锒铛入狱,这场丧礼实在热闹。 可这热闹还远远没有结束。 南亲王当年的冤屈也算是洗清了,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自然而然要为他出头。 当年南亲王年少有为,温和仁德,治国有方,受到无数人拥戴。 从丧礼下来之后,老臣们连夜联名上奏,请求燕朔王为他平反,重回朝堂。 燕朔王看着堆积如山的折子,面色阴沉如冰。 尹丰有一句话说对了,若是此事昭雪,南亲王又当如何? “南亲王多年不理朝政,你们这般岂不是让他为难?” 话音未落,南亲王坐着轮椅,由侍从缓缓推入。 他换上了朝服,气质清隽而沉稳。 “大王。” 钦文永开门见山, “当年之事让臣一蹶不振,可如今看到那么多人为臣费心,我若再避世不出,怎么对得起他们的期望?臣如今想回来了,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钦文泰被这话噎得不知如何反应。 老臣们听到钦文永这么说,更加激动,纷纷要求他恢复原职。 “孤不是不想你回来,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钦文永却没有推辞,他笑着拍拍轮椅, “大王不必担心,我如今身体已经大好。虽然腿脚不便,但是脑子还是能用的。“ 钦文泰骑虎难下。 他现在很后悔当时没有杀了他。 信了宝霞的话,把他当他们私通的幌子。 都怪宝霞这个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钦文泰想到这里,对宝霞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残废之人还有翻身之日? 此人果然狼子野心,定有篡位之心! 本想给他个虚职、给他点封赏,应付一下算了,他们竟然要求官复原职? 钦文泰自然不愿意让他回来,可如今朝中老臣群情激昂,若他再强行压下此事,他们定会没完没了。 第71章 王妃魂断牢狱 钦文泰面色沉凝,心底翻江倒海。 宝霞和尹丰的罪行,铁证如山。眼看着钦文永就要洗掉当年的罪名。 他很清楚,钦文永一旦此回来,掌握兵权,他这个大王还怎么当? 今日这局,必定是他设下等着他往里跳,现在已经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本想着把尹家除掉一了百了,现在向来,尹丰还不能死。只能先拖着,后面再想办法。 钦文泰眼神在殿中扫过,落在了钦文永身上,强撑着笑:“王妃与尹将军一事,尚需审查清楚。燕朔军兵权重大,……这样吧,今天大家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待孤细细思量,再定夺此事。” 穆寻眉心一跳,目光瞬间沉了下去。 他又改主意了! 待他与尹丰通好气,尹丰也会翻供,他便可推诿拖延,将这件事无限悬空。 她攥紧双拳,钦文永却抬手,按住了她,摇了摇头。 穆寻心中怒火翻涌,却也明白钦文永的意思,今日再逼,反而会让钦文泰彻底翻脸,白白给了他借口。 钦文泰两手一挥,“既然诸臣无异议,今日便散了。” 群臣退去。 穆寻一拳砸在墙上,这么铁的铁证,还有什么可审的?他竟然还能拖?分明还有别的想法! 宝霞被幽禁在刑部大牢,夜里的寒气让她瑟瑟发抖。她生下来就是燕朔最高贵的女子,如今却被锁在这阴冷之地,连守门的侍卫都敢怠慢她。 她裹着脏兮兮的狐裘蜷坐在地上,哽着嗓子大喊:“我要见大王……,让我见大王一面……” 狱卒神情冷漠:“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宝霞声音发抖:“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是王妃,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狱卒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抬。 宝霞喊了许久,都没人搭理她,她从来没有想到,钦文泰会如此决绝。 忽然,牢门开了,车轮碾过地板发出沉重的闷响。 宝霞抬起眼皮,看到了钦文永,她的丈夫。 已经很多年了,她没有正眼看过他。 宝霞红着眼,跪着爬了几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殿下……殿下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不管我……” 钦文永眸光冷漠,半晌才开口:“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心里没有数吗?为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宝霞浑身一颤,泪水簌簌而下:“我……我也是无奈!我有苦衷的!是大王,大王强迫我的!求你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钦文永唇角带着一抹讥讽而苦涩的笑意:“我被当成全燕朔的笑话,你都忘了吗?” 宝霞嘴唇颤抖:“我都说了我是被强迫的,而且你不是喜欢那个侍女吗?我可以让你那她为妾!” 钦文永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与她无关,你不要把她扯进来。” 宝霞冷笑道:“你知道吗,她是我的眼线!我知道你们俩的事情,你也不干净,钦文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因为,是你亲手把我推入地狱。” 钦文永静静看着她。 “你不是一直想当王后吗?本来,你可以当我的王后。可是你呢?你竟然陷害我!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宝霞泪如雨下。“那思羽呢!你就能原谅她?”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自求多福吧。” “我……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不要……” 钦文永垂眸看了她最后一眼,眼底没有温度:“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自作孽不可活。” 宝霞跪在地上,哭到声音嘶哑,可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牢房。 钦文永离开后,穆寻和桂月缓步而入。 “王妃在这牢里可还适应?” 宝霞抬起头,心头一紧:“是你……你怎么来了?” 看着穆寻笑吟吟的得意模样,她才惊觉,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是你!是你算计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穆寻微微俯身,眼神凌厉:“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不过看出了你心里的想法,看你没有勇气,就顺手推了你一把,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你怎么能赖到我头上呢?” 宝霞浑身一颤,恨意与绝望一齐涌上喉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跌进了穆寻的圈套? “我和你有多大仇恨,你要这样对我?” 穆寻转头对桂月道,“你看吧,恶人永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会指责别人。” 宝霞看到桂月,连连求饶,“小郡主,那次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但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身上的伤不是我弄的。” 桂月笑着点头,“我知道,因为那是我自己弄的。” 宝霞愣住了,这是一个小丫头能说出的话? 桂月收起笑容,小小的脸上变得阴沉。 “王妃,你害死了多少人自己还记得吗?你当年是怎么对我母亲的,你可还记得吗?我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条一条地数着宝霞的罪状,连宝霞忘记的小事,她都没放过。 “王妃,就算你今日沦为阶下囚,你也不能体会当时我和我母亲受的屈辱。” 她凑近宝霞,眼睛露出狠厉的光。 “不过没关系,你正在为你犯下的罪受到惩罚,慢慢享受吧。” 宝霞呆若木鸡。 她没想到那个瘦弱胆小的丫头,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心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怨气和仇恨。 穆寻扶住桂月的肩膀,指着宝霞, “你要明白,恶人自有天收这句话不存在。” 她勾了勾嘴角,“应该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不去算计她,今日在这里的,也许就是我和你。” 桂月声音清脆:“我知道了。” 牢门哐当一声合上,黑暗再次吞没了宝霞。 宝霞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被他们拉入了无尽的深渊。 她这一生的期盼,谋算,都化为乌有。 王后之位……明明是她的…… 她闭上眼,仿佛看到了自己盛装立于宫阶之上,受万众瞩目的那一刻。 “本宫……才是王后……” 低低的喃喃声,逐渐被寒意吞没。 不久后,囚室一片死寂。 宝霞伏倒在地,咽了气,眼角还挂着痴妄的笑意。 第72章 还是要保住尹家 钦文泰将自己关在天渊殿数日,谁也不见,怕大家来逼他让钦文永回来。 内侍小心翼翼地进来,弯腰低声道:“大王,王妃……王妃她,今夜走了。” 钦文泰眼皮抬也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眉宇间浮起一丝不耐烦,像听见的是一个陌生人的死讯。人走茶凉,昔日的种种温情已经消散,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她干了这些蠢事,也是咎由自取,如今她死了,他反而觉得耳根子清净。 这事摆明了,是南亲王利用了她,在背后做的局。钦文泰原本想趁机除掉尹丰和尹氏一族,可如今,钦文永冒出来了!不想让兵权落入他的手中,便不能杀尹丰!还得靠那个老东西挡一挡钦文永。 不多时,钦文杰来了。 钦文泰眯起,“王妃死了,我打算把尹丰的罪责全部推到她身上,你帮孤想想,编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再把尹丰放出来。” 钦文杰心里一紧:“尹丰?放……放出来?” “对。”钦文泰慢条斯理地说, “反正现在人也死了,死无对证。只要说这一切都是王妃一人所为,尹丰为了保住尹隆,不得不揽下罪责。” 钦文杰下意识摇头:“可……可这样岂不是颠倒黑白?若是被人戳穿……” “戳穿?”钦文泰大笑起来,“孤是燕朔王!燕朔都是孤的,谁敢说半个不字?!” 钦文杰心头发凉。 钦文泰慢慢收敛了笑意,眼神幽深:“现在已经不是讲理的时候了。咱们若不拉拢尹家一家,钦文永就会抢走孤的一切。”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阴沉:“你去把尹隆放出来,就说,刑部审了王妃,她承认是她一手陷害了尹家,什么中毒都是子虚乌有,尹隆无罪。” 钦文杰心口一堵:“尹隆也放了?” “你先让人隐瞒王妃的死讯,尽快编好王妃的罪名,让她画押,盖棺定论,过两日便把尹丰也放了,再告诉大家,王妃畏罪自尽,一切便可了了。” 钦文杰抿紧嘴唇,眼底闪过一抹犹豫,出来之后直奔揽月宫。 “你的算盘要落空了。” 钦文杰抱着双臂,“大王又不杀尹丰了……” 穆寻闻言,也不意外。那日在丧礼上她就看出了钦文泰的小心思。 “你为什么来告诉我?你不是钦文泰的狗腿子吗?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盯着钦文杰,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端倪。虽然她对此人仍有警惕,可自从来到燕朔,他似乎都在帮忙。难道都是假象? 钦文杰今日却情绪不高,不像平日里那么爱贫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办?” 穆寻凑近他,“你既然来告诉我这件事,你会帮我的吧?” “你想怎么做?” 穆寻眼神森冷,“既然钦文泰要把尹丰放出来,那我只能让他死了。” 钦文杰也不意外,仍是淡淡点了头,便淹入夜色。 穆寻心里有一丝怅然若失,不知从何而来。 走入卧房,却看到床上坐了个人,正抚着常胜的头。 “你怎么来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我都是这句话?我都多久没来了?” 容骞笑嘻嘻地给常胜喂着新鲜的肉块,常胜吃得满足,发出嗷嗷的低吼声。 “这个常胜越发长得好了,这毛发光亮,看来你对它很好。” 他说得没错,这头狼来了这里之后,她每日好喝好吃供着,把它养得越发健硕。但它也不含糊,把她的揽月宫看得严严实实。 上次云昭仪派了个内侍想混进来,被常胜发现,咬得手都要废了。 它认得揽月宫每一个人,一旦发现有外敌入侵,它不会客气。 可容骞除外。 “常胜,过来,忘了谁给你饭吃了?下次不要再放这个人进来了!” 常胜有些委屈,吊着一块肉就跑了。 “你还没回答我!他为什么半夜来找你?也不注意点分寸?” 容骞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也是每次都半夜来?” 穆寻把他从自己的床上踹开,“我就好奇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每次来燕朔,进宫,都没人发现你吗?" “别扯东扯西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这钦文杰了?“ “别瞎说八道,他只是个孩子。”穆寻淡淡道。 “孩子?”容骞挑眉,“他也就比你年少两岁吧?长得还挺俊的。” 穆寻:“……” 容骞走近两步,眼底泛着一丝笑意:“你可别被他骗了。这种好看的小少年郎,最会骗人了。” 穆寻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还用你提醒?我上一世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你来到底做什么?有事说事。” 容骞又往她床上躺了下来,盯着她。 “半夜跟男人私会,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穆寻瞪着他,“你说归说,别坏我的好事,我还要求他帮忙。” “为何求他?有什么是我不能帮的?你别忘了,我才是你可以信任的人,咱俩是盟友。” 容骞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穆寻冷哼一声,“你没自己的事情吗?整天在这里晃荡。” “有啊,这不是帮公主养马吗?我就是来汇报一下,最近马儿养得很肥……” 穆寻忽然灵光一闪,打断他的话。 “你是不是有些人潜在燕朔宫里?” 容骞一愣:“你想干什么?” 穆寻勾起嘴角, “你不是喜欢凑热闹么?有个热闹让你凑一下。” 两日后深夜,尹隆带着尹家一众武将杀到刑部大牢。 他被钦文杰放出来之后大感意外。 钦文杰告诉他,因为他毒害王妃闯下大祸,尹丰为了保他出来,被威胁着承认了当年通敌之事。如今已经被打入大牢。 “你以后要好好做人,才不枉你祖父舍命救你出来。”钦文杰叹息着将他送到家门口。 尹隆得知这个晴天霹雳,回家后质问父亲,才知道王妃竟然还派人暗杀尹丰未遂,又在礼堂上演了这出大戏。可怜自己的祖父怎么反击都斗不过那个毒妇,最终还是承担了所有罪名。 他又想起钦文杰告诉他,王妃只是被软禁,根本不会有事。 他气得集结了尹家所剩不多的武将,要趁着夜色冲入刑部大牢,把尹丰揪出来,再杀了王妃那个毒妇。 尹隆直接一剑挑飞狱门的锁链,带人闯了进去。 禁军闻讯赶来,急忙劝阻:“尹公子息怒,这里是刑部,有什么事先禀报大王吧……” “老子就是旨意!”尹隆一刀刺入了对方的腹部,踏过他的尸首,举起剑, “给我冲!" 第73章 蠢孙劫狱,将军殒命 刑部大牢的狱卒正打着瞌睡,被提着刀的尹隆一行人吵醒。 狱卒连忙挡在门口。“大胆!这是重犯所在,你们想造反吗!” 尹隆冷笑道:“我来救尹丰将军,想活命就滚开!” 狱卒都认识他,不敢轻举妄动。大王的确曾有传话,任何人不得伤害尹家人,尤其是尹丰。 就这样,尹隆带着人一路畅通闯进了牢狱最深处。 “祖父!我来救您出去!”尹隆踹开铁门,看到蜷在角落里的尹丰时,眼眶泛红。 尹丰先是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孙子竟然来劫狱,勃然大怒:“你来做什么?!你这个蠢货!” 尹隆一愣:“我……我来救您啊!” “救我?”尹丰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谁让你来的!你这是想把尹家都害死吗!” 尹隆委屈得眼圈一红:“我还不是为了您!我不救您,难道看着您死吗!” “我不走!”尹丰横着一条老胳膊拦在自己面前,“我要是跑了,就真成罪臣了!你给我滚回去!” “不行!”尹隆一咬牙,直接上手把尹丰架了起来,“您真是老糊涂了!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不走也得走!” 狱卒看到这祖孙俩吵得热火朝天,根本没人敢上前。钦文泰有令不得伤尹丰,谁都不想掺和此事,省得要担责。 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帮黑衣人,对着狱卒就砍。 “太过分了!都没拦着他们,怎么还杀人了!”狱卒招架不住,只能奋起反抗。 这时,尹家人架着尹丰推推搡搡往外走,黑暗中闪过几道幽光。 “杀!”一声低喝,从甬道深处传来。 几名黑衣人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尹隆的人就是一阵砍杀。 “啊!”惨叫声回荡在狱中,血腥气瞬间弥漫。 “你看吧!”尹隆吓得脸色惨白,抱着尹丰往后退,“我就说钦文泰不安好心,他要杀你灭口!” 尹丰入狱之后,细细复盘过,此事是一个局,想必钦文泰后知后觉也发现了。若是南亲王上位,他就是与之抗衡最好的人选。而现在他在狱中安然无恙,也没有严刑拷打,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只需要静待时机,钦文泰就会把他放出去。可他这个蠢孙子好端端的怎么要劫狱!跟着了魔似的怎么说都不听。 眼前这些来杀他的人,绝对不是钦文泰的人。 “混账!这些人不对劲!肯定不是大王!”尹丰话未说完,就被尹隆死死拉着往外逃。“祖父,人家都杀到你头上来了,你为何这么执迷不悟!” “那真的不是大王!你放开我,我不走!”尹丰急得连连甩开他,可无奈自己年迈力衰,根本挣脱不了这些年轻人。 也不怪尹隆,这些黑衣人已经杀了好几个他带来的人,招招致命,他的胳膊还中了一刀。尹丰怒火攻心,大吼一声:“杀出去!全部给小爷杀光!” 牢狱彻底乱了。两方人马趁着昏暗的光在狭窄的甬道里奋力厮杀。 尹丰也看傻了,已经顾不上分辨这是哪方派来的人,但是他确信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慌乱中,护着他的尹隆和其他护卫被冲散,他慌不择路,踉踉跄跄躲入牢房,眼角余光瞥见有人挥刀砍来,下意识侧身避开,可下一瞬,长剑已刺入他胸口。 “你……你是谁?”尹丰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血流如注。 杀他的人掠过火光,干脆利落地收剑,笑着对他道。”我是你祖宗。“ 尹丰脚下一软,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了他的脸。“容骞?夜阑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杀我?” 容骞的眼神浮起一层杀意,“多年前,你虐杀了我夜阑国三千子民,我今日来替他们报个仇。” 尹丰看着仍在和尹家人厮杀的禁军,恍然大悟,“那果然不是禁军,果然不是大王来杀我,是你……你真是歹毒,还换上狱卒的衣服冒充……” 容骞勾起嘴角,老东西确实聪明,留下来是个大祸害。他举起手中长剑,朝着尹丰连刺数刀,直到他再也无法动弹。 尹丰终于不再挣扎,双眼开始模糊,他才明白,夜阑人恐怕已经渗透入燕朔的各个地方,还有那北靖公主,竟然去和夜阑和谈,两人势必已经勾结,不对,是三人,还有南亲王!是了,今晚之事,应该也是他们从中作祟,大王势单力薄,燕朔危矣!只可惜,他再也不能…… 容骞一声令下,刺杀队不再恋战,纷纷离去。尹隆这才得以脱身,连忙找寻尹丰的下落,却发现他已经倒在血泊中。他吓得魂飞魄散:“祖……祖父!您醒醒啊!” 尹丰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想告诉尹隆真相,可是他再也说不出话,吐出大口鲜血,在尹隆怀里咽了气。 钦文杰带着禁军姗姗来迟。看着遍地的尸体和血迹,一个个面色铁青,却谁也不敢乱说什么。 回禀钦文泰时,他们只能含糊地说:“尹隆劫狱,我们也不敢阻拦,谁知道他们与狱卒发生了冲突,老将军被乱剑刺死了……” 钦文泰气得拍案而起,面色阴沉,“蠢货!蠢货啊!”他原本打算借尹丰牵制钦文永,可还没开始布局,棋子没了。 “劫狱?!他倒是胆子大得很,带着一群不成器的东西,半夜闯刑部?!” 钦文杰从外面赶来,神色慌张,“这件事……闹得太大了。” 钦文泰眼神凌厉:“怎么说?” 钦文杰低着头:“尹隆带人劫狱,闯刑部……无视禁军,肆意杀害狱卒,动静太大,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应该很快就要来弹劾尹家了,尹隆怕是保不住了……” 钦文泰气得胸膛起伏。 “保他?!”钦文泰冷笑一声,眸底寒光毕露,“孤还保他?孤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尹丰这么聪明,为何会生出这么蠢的儿子和孙子?” 钦文杰微微一怔:“那……大王的意思是?” “尹隆这种蠢货,没必要留着了。”钦文泰冷声道,“但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株连就算了。孤还要留着尹家人。而且,” 他目光森冷,这局棋,怕是钦文永布下的吧?看来还是小看他了。 既然他烧起了这把火,就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烈些。 “传令下去,尹隆劫狱,罪无可赦,就地处决。让尹家人明白,孤本想保住尹丰,是钦文永设局害死了他,也害得尹隆犯下大错被处决。” 第74章 杀鸡儆猴,谁敢不服 消息传开之后,尹家人个个义愤填膺,已经把南亲王当成尹家的仇敌。 第三日清晨,尹家人齐齐上殿,告血请愿,披麻戴孝,跪满了天渊殿。 “大王!尹老将军一生为国征战,冤死狱中,不得善终,此乃奇冤!我等愿为尹丰请命,求大王明察,还天下公道!” 可钦文永一派老臣也不甘示弱,纷纷指出尹丰罪有应得,而此事更是与钦文永毫无干系。 两方唇枪舌战,不分上下。 钦文泰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阴沉,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庆幸自己想到了这招。 钦文永面色沉稳,不动声色。他当晚就知道了尹丰的死讯,马上明白是穆寻所为,他更清楚,此事的主谋无论如何会落到自己头上。他知道穆寻的意图,只是手段过于激烈。用她的话便是,不使用一些阴谋诡计又怎能对付得了那些恶人? 这些年他也吃了很多心软的苦,自己深陷困境不说,还让身边人跟着受苦。他已下定决心与昔日告别,所以也没有责怪穆寻。 钦文泰待众人安静之际,清了清嗓子,“南亲王,你怎么看此事?” 钦文永淡然道:“全听大王的安排。” 钦文泰暗哼一声,想装傻?那就不客气了。 “南亲王蒙冤多年,孤甚是不安,本想让你回归原位,可如今尹老将军刚死,考虑到军中多处都有尹家武将,尹家人群情激奋,孤怕再引起事端,所以孤打算,再缓缓。” 此话一出,尹家人纷纷赞同,可钦文永一派可不答应了,大声反对。 钦文泰笑道,“大家稍安勿躁,这只是权宜之计。而且南亲王多年未回军营,恐怕军务早已生疏,一下子全交给他确实不妥,孤是这么想的,西南大营曾是南亲王麾下的亲兵,要不先去那里?”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西南大营?荒凉险恶,远离京城,物资匮乏。那不是流放吗?这还不如呆在京城呢!燕朔王这心思也太明显了吧! 一位白发老臣忍不住站出来,慷慨陈词:“大王!万万不可!南亲王腿脚不便,怎能亲赴西南大营?请大王三思!” 钦文泰眼神一冷。“你在质疑孤?” 老臣毫不退让,“既然南亲王当年是被构陷的,今日也平反了,就该官复原职,这个燕朔大将军,他当得起!” 钦文泰缓缓走下来,下一刻,抽出一旁禁军的佩剑猛然刺向老臣:“放肆!”老臣顿时血流如注,应声到底。 众人被钦文泰这个举动吓到噤声,整个殿寂静无声。 钦文泰目光环视殿中:“谁还有意见!” 数位老臣怒目而视,正想张口,却被一声高喝打断。“大王说得是!”钦文永目光扫过老臣们,示意他们不再声张。“臣愿领命,前往西南大营,谢大王体恤。” 钦文永态度恭敬,但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凌厉。看着地上流血的老臣,他知道,钦文泰是在杀鸡儆猴,若不答应,就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 钦文永满意地当场下了圣旨,把钦文永发配去西南大营。 离开大殿后,钦文永亲自将受伤的老臣送回府邸。老臣没能帮到他,捂着伤口懊悔不已。可钦文永只是安慰他,让他好好在家养伤,并且叮嘱他不许再当出头鸟。 随行的老臣们见到此举,更加认为钦文永是位仁君,更加拥戴他。 风声所至,民心所向。京城的权力天平,已在无声地倾斜。 钦文永处理完诸事回府,发现穆寻已经在府上等他,还带了一位男子。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疲惫。 “南亲王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怎么说,也是赢了一局吧。” 钦文永声音淡淡:“赢了一句?前路漫漫,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到西南大营。” 穆寻闻言,明白了他的惆怅:“南亲王在殿上知道以退为进,怎么现在又不自信了呢?可是因为您的腿疾?“ 钦文永一怔,没想到她一眼就看穿他的心事。 “沙场中人,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将士?” 穆寻回身示意连敬上前:“我今日来,是给南亲王看病的。这位是玄安有名的太医连敬,医术了得,南亲王不妨让他瞧瞧?” 钦文永目光一动,却又摇头。自己的腿自己清楚,怎么还能治好? 连敬躬身行礼:“得罪了。”说罢伸手翻起他的裤腿细细查看。 “大胆!放肆!” 钦文永感到耻辱,想拼命挣扎,却被穆寻牢牢钉在原地。“南亲王,听话,很快就好了。” 过了半晌,连敬查看完毕,对他行了个歉礼,“南亲王若肯一试,臣有一偏方,不敢说让您恢复从前,可能站起来行走,臣还是有信心的。” 钦文永神色一震,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希望:“你……说什么?” 连敬轻轻按上他的腿骨,指尖一寸寸推移,神情专注:“南亲王这伤非骨断,而是旧伤积劳,加之血脉不畅、寒气入骨,久坐不行,臣听公主说过,您早期还服下过毒药,臣查过,那药抑制伤口愈合,所以才会造成您的腿脚不便。” “你说的可是真话?”钦文永声音颤抖。 “连太医医术高明,没有把握不会说这样的话。”穆寻笑道,“南亲王应该很清楚,玄安国以前有个药谷,名医频出,而连太医便是名医之后。我宫里的人的顽固旧疤也被他治好了。” 连敬微微点头,“若南钦王愿配合臣的针灸与药浴,辅以行血活络之法,三月可下地,半年便可骑马。” “骑……马?” 那一刻,钦文永的心口像被火点燃,沉睡许久的渴望骤然燃起。他的手指颤抖着抓紧了扶手:“你……你确定?” 连敬正色点头:“臣有信心。” 穆寻微微一笑:“南亲王恰好被派去西南大营,山高大王远,刚好避开大王的耳目,在那边好好治病。我已让索涛奏报,西南大营出现瘟疫,届时您顺理成章把连太医带上随行即可。” 钦文永喉咙滚动,眼底的阴霾已经消散。 “你连这个都想好了!”他摇摇头,不得不佩服她的步步为营。 第75章 表明心意 “桂月,进来吧。”穆寻朝门外喊了一声。 桂月提着一盏灯,笑意温和地进来。 钦文永愣了一下。 “桂月?你怎么在这里?” “王叔。” 钦文永仔细端详桂月。上次见她,她还只是个胆小又瘦弱的小团子,如今眼睛明亮,脸颊红润。 他伸出手,迟疑片刻后,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好久不见了。都长这么大了。” 桂月弯起双眼:“王叔,我现在在学武呢!我以后要跟您一样,骑马射箭,上阵杀敌!” 钦文永被她逗笑了,神情也慢慢柔下来:“杀敌?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想到杀敌?你不怕?” “不怕!”桂月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我要像王叔一样勇敢!您是这燕朔最勇猛的主帅!我最崇拜王叔了!您教我,好不好?” 钦文永怔了怔,喉头微微发紧。 穆寻在旁边轻声道:“我向钦文泰要了那三千玄安军,他们现在都认了桂月这个小主帅。你这个做王叔的可要好好帮她。” 桂月认真地仰起头:“王叔,我不会再被人欺负了,我要强大起来,我要像您一样做燕朔第一战神!” 钦文永心头一震。这些年,他恨透了这世道的不公,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他知道桂月的日子艰难,却没想到,她竟没有抱怨,只有自强,还有野心,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 他将桂月抱进怀里,额头抵在她的发顶上,“好,王叔教你。等王叔腿好了,就教你骑马射箭,教你练兵,让你变成这燕朔最强的战神!” 穆寻看着这一幕,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相信她的父亲也会像钦文永一样站起来,重回战场。她喃喃道,快了,父亲,再等等我。 钦文永抬起头,望向穆寻,“之前你跟我说的事,我答应你了。” 桂月得偿所愿,欢呼雀跃。钦文永罕见地笑了。 穆寻见他神情终于有了些光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随口又问:“思羽呢?我怎么没见她?” 钦文永垂下眼帘,声音平淡:“她……这些天没在屋里伺候了。” “您知道了她是王妃的眼线,厌弃她了?” “厌弃?”钦文永摇摇头,“怎么会,这些年她照料我辛苦了,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耽误了她青春。本王打算替她寻个好人家,以妹妹的名义嫁出去,也算给她条出路。“ 门外忽然有一丝声响,穆寻眸光微转,只淡淡应了一声:“您既有安排,我就不多问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一句,帮人做决定前,要尊重别人的意愿。” 她起身带着桂月离开,书房里重归寂静。 过了片刻,思羽低着头走了进来。 钦文永看着她,神色未动,只淡淡道:“你来了。” 思羽跪在地上,泪水滚落:“奴婢一直在外面……奴婢是王妃的人,一开始留在殿下身边,就是为了监视您……” 钦文永打断她:“你不必说了,这些我早知道。” 思羽擦着眼泪:“您……知道,为何不处置我?” “你刚来的时候,是我最痛苦的时候,是你陪着我,度过最艰难的日子,让我觉得,真真假假,又有何妨。” 钦文永缓缓伸手,落在她肩上,“思羽,你我之间不必计较了。如今王妃也不在了,当年的事情也威胁不了我了,我也不必担心他们会伤害你。你应该去过安定幸福的日子。” 思羽咬着唇,泣不成声:“可……奴婢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伺候您,我不想离开。” 钦文永叹了口气:“你又何苦,就算我的腿好了,我也当不了大王了。而且我接下来所谋之事很凶险,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你好不容易能逃离这个地方,何必再搅进来?” 思羽拼命摇头,“我不在意什么大王,我只想陪在您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离开您,而且您的腿还没好,还需要人照顾。您就不要赶我走了好吗?” 钦文永看着她,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当真不想走?“ 思羽伏在他的膝盖上,“思羽是个孤儿,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不管您去哪,我都想跟着。” 钦文永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许多昔日的情形。宝霞的背叛和多年的屈辱让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可思羽对他的爱他能感觉到,这是自己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生怕再一次失望。可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假的,思羽几乎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他怎能视而不见? 他终于下定决心,把思羽扶起来,盯着她的眼睛,“思羽,你若是信我,我定不负你!如你不嫌弃,嫁给我好吗?” 思羽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奴婢……真的可以吗?” 钦文永向她伸出双臂,“只要你愿意。” 思羽扑到他怀里,哽咽道:“奴婢……愿意。” 孤寂又清冷的南亲王府,终于多了一点属于人间的暖意。 天渊殿。 钦文泰靠在龙椅上,目光呆滞。 “世子。”他喝了一晚上的酒,已经有些微醺,“最近,公主都在忙什么?” 钦文杰愣了一下,又镇定了下来:“她这几日都在军营里练兵。” 钦文泰微微眯眼:“天天在军营?真是无趣。” 钦文杰观察他的神情,试探道,“大王怎的忽然问起她来了?” “她这个人,性情残暴,孤不想招惹她,可她也诡计多端,不得不妨。”钦文泰现在确实不想与她为敌,一方面还要靠她稳住北靖,一方面他现在忙着对付钦文永,分身乏术。“你盯紧她,别让她耍什么花招。” “是。”钦文杰应声。 钦文泰目光微微一转:“南亲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钦文杰摇头:“西南大营那边刚染上瘟疫,他这两日在太医院筹划此事。” “瘟疫?来得真是时候,”钦文泰忽然兴奋起来,目光深幽,“他那身子骨,最好就病死在那里,不必回来了。孤也省心了。”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云昭仪的宫里,许久没见她了。” 钦文杰心里一惊,继而明白,一个尹家不够,他又要扶持云家了。 第76章 云家上位 云岫宫近日安静得跟无人居住一般。 自从云东被抓,大家认为云家已经大势已去,都怕被连累,没人敢来探望,连内侍宫女的态度都差了许多。 云昭仪心急如焚,刚出事那会,宝霞找人把她看得死死的,她见不到钦文泰,也无法派人去打听。她不明白为何云东忽然就犯了事,还惹上了谋逆的罪名。 等到快绝望,这几日却传来了宝霞忽然畏罪自尽的消息。 她正觉得蹊跷,盘算着怎么样去见上大王一面。 “娘娘,大王来了!” 云昭仪怔了一下,随即整个人从榻上弹了起来,眼底迅速染上惊喜。 她几步迎到殿门口,眼泪几乎涌了出来:“大王?您……您怎么来了?” 钦文泰迈步进殿,抬手一挥,宫人们立刻低头退下,只余下两人。 云昭仪心里微微一颤,她极少在夜里见钦文泰亲自来访。 钦文泰低头凝视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又像在权衡:“云昭仪怎么清瘦了?宫人们是不是对你不好?” 云昭仪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问这些,也不知云东那边到底是什么事。 见她沉默不语,神情惶恐,钦文泰倒是满意了,他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之前对她厌弃,是因为她自作主张,瞒着自己胡作非为。他容不得这样的人,宝霞就是下场。 云昭仪上前一步,跪下行礼,声音有些颤抖:“妾……妾不知大王今晚会来……” 钦文泰俯身将她搀起,“孤来晚了。” 云昭仪听到他这么一说,知道他不是来兴师问罪,松了口气。她眼眶泛红,还是从前那般柔弱:“大王……妾以为您把我忘了。妾被关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那日听王妃说,我弟弟……被抓走了,妾实在不知怎么回事,又气又怕。” 钦文泰的目光深幽,“你弟弟的事情,你不知情?” 云昭仪泪光一闪,连忙摇头:“妾也很震惊,我弟弟……他、他肯定是被人蛊惑了,他被家里宠坏了,可他不是坏人,大王您信我好吗?” 钦文泰已经不会再信任何人,在这前朝后宫,谁不是心怀鬼胎。云昭仪也一样,心里惦记的都是他的权势,不过也刚好可以以此利用她,利用云家。一直一来都是他单打独斗,被众人算计。他也累了,如今,该让这些人互相残杀了。 钦文泰笑着拍着她的手:“孤信你,孤知道,他是被王妃陷害的。” 云昭仪瞳孔猛地一缩:“大王,是真的吗?” “是。”这点倒是毋庸置疑,钦文泰对宝霞是有几分真心的,可后来想起宝霞做过的种种,警觉自己身边躺了一条毒舌,脊背发凉。 “那时,王妃把所有过错推到你身上,你替她背了锅。如今她也招认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干的,你弟弟确实被冤枉了,你放心,孤这几日就放他出来。” 云昭仪松了一口气,感激不已,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妾……不委屈,谢大王隆恩,妾定当好好管教弟弟,让他不要轻信别人蛊惑。” 钦文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仅他要为孤分忧,你也一样,孤准备恢复你的位份,你也要替孤好好看着后宫,明白吗?“ 云昭仪心头一震,猛地抬头:“大王是说……真的吗?” “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孤的意思。”钦文泰眯起眼。 云昭仪屏住呼吸,心跳如雷。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终于可以回来了,没先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她紧紧抱住了他,声音颤抖:“妾……愿为大王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钦文泰抚着她的长发,“孤怎么舍得让你粉身碎骨呢,孤还想和你有自己的孩子,让他继承大统,将着燕朔的王位紧紧抓在我们手里,你明白吗?” 云昭仪激动得语无伦次,抱紧了钦文泰,娇羞地将头埋在他怀里。属于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了,昔日那些羞辱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可惜了宝霞死的早,没法收拾她。倒是那个狗仗人势的瑶音,她的死期到了! 燕朔王留宿云昭仪宫中的消息不胫而走,次日天未亮,圣旨更是快速颁下,昭告四方。云昭仪位份终于恢复如初,赐金百两、锦缎十匹,以昭宠信。 与此同时,云东也被下旨释放,特地允许他进宫探望云夫人。 一时间,云岫宫灯火辉煌,香气缭绕,再度回到当年的风光时日。 云夫人在殿中接旨时,满脸含笑,眼中却泛着隐隐泪光,百感交集。她的头等大事便是召见那些昔日在她落难时冷眼相待、阳奉阴违的宫人。虽然她知道这宫中惯了拜高踩低,可她不会忍,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伪装。 她特地召了宫里最能打的两个嬷嬷来教训人,尖叫声与求饶声充斥着整个云岫宫。云夫人没吩咐停,谁也不敢停。她就是要让全宫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宝霞也死了,从今往后,她就是后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 傍晚,云东终于入宫。 云夫人看到消瘦的弟弟,知道他在牢狱里受了不少苦,眼眶一红,更加怨恨。 云夫人问起云东为何招惹尹隆和宝霞,云东才说起来龙去脉。云夫人一脸疑惑,她的确是受了冷落不假,可她根本没让瑶音去找云东。更不会让他鲁莽行事。 云东还没悟出来,“是啊,瑶音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您怕家里担心,都不让她说。” 两人细细盘查,才发现一切都是瑶音在捣鬼! 她倒是学到了云夫人的真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云夫人才惊觉自己把一只狼崽养大了。 云夫人后知后觉方觉可怕,这瑶音竟然心机如此之深。哪怕现在说起来,也挑不出错处,整件事情里,她就是个忠仆,为主子着想,将她的委屈告诉家里。若不是云夫人了解她,恐怕还会被她蒙蔽! “阿姐,我不会放过她的。”云东咬牙。 云夫人冷笑道,“你放心,我会亲自收拾她!让她生不如死!” 第77章 美人再入局 西郊大营。 芮彤跌跌撞撞冲进穆寻的营帐,脸色发白,喘着粗气。 “你怎么突然来了?宫里发生何事了?” 穆寻已经收到云家重获恩宠的消息,可这两日忙着练兵,还没空回宫处理。 “不好了!云夫人在……在收拾瑶音!打了一天了……” 穆寻闻言眉心一紧。宝霞走后,她就暗中运作,准备找寻合适时机把她调回揽月宫。没想到云夫人动作这么快。 她一拳打在木桩上,“这个云夫人,我大意了。” 她站起身准备回去救人,但思忖半刻,却又按下了心中的冲动。 之前是让宝霞出面挑唆,她并未参与此事,所以云夫人也怀疑不到她头上。若是现在去救人,那就坐实了瑶音和她的关系,这样云夫人就有理由在钦文泰面前参她一本。 “你去找小世子,请他帮忙,让他把瑶音救出来,找个太医给她治疗。” 宝霞走了之后,她宫里的人都被带去问话。云夫人恢复位份之后,来到牢里说是替大王提审瑶音。 狱卒们哪里敢拦,直接就交了人。 瑶音已经被几个婆子打了一天,滴水未进。 第二日,云夫人亲自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她,打到晕了过去又泼醒再继续打。 反复几次,瑶音已经奄奄一息。 云夫人心里痛快:“还敢不敢嚣张?狗仗人势的东西,没了主人我看你还敢吠吗?今日不打断你的腿,你是不知道这后宫谁做主。” 瑶音已经说不出话来,云夫人捏着她的下巴,“狐媚子,给我划了她的脸!” 婆子应声举起匕首,正准备动手。 “住手!”一声怒喝响起。 云夫人吓了一跳,抬眼见钦文杰大步踏入殿内。 “云夫人,这里是天牢,您在这里私设刑堂,不合适吧?”钦文杰走到瑶音面前,单手将人拽起,另一手挡在她面前。 云夫人脸色微变,强笑道:“世子怕是误会了,这奴婢以前是王妃的耳目,狡猾得很……” “那也轮不到您来审!”钦文杰向来温和,这次难得有怒意,“她犯了什么错,自有官员来审理,后宫不得干政您不清楚吗?” 云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可她也不敢得罪他,毕竟他是燕朔王最信任的人。 她忍下了这口气,“她是我云家的家生子,我从云家带来的,如今犯了错,我深感不安,所以来逼问她还有没有什么谋划,世子莫要生气。” “云夫人尊贵,不该来天牢这种污糟地方,您请吧。”钦文杰说罢。 云夫人气结,终究忌惮他的身份,只得冷哼一声,带着婆子们悻悻而去。 钦文杰皱着眉看着已经晕过去的瑶音,让人把她送去医治。 数日后,穆寻从西郊大营回宫,悄悄召见了瑶音。 她已经大有好转,从钦文杰嘴里得知是穆寻救了她。进殿就跪在穆寻面前磕了几个头,“奴婢感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穆寻看着她身上的旧伤,叹了口气:“本宫让你办事,你一点便宜没占到,差点没命,你不恨本宫?” 瑶音抿着嘴,路是自己选的,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她最恨的是云夫人。 穆寻盯着她,挑了挑眉,“你被打的时候,没有把本宫交代出去,本宫确实意外。” 瑶音也不傻,她知道这世上只有穆寻能救她,怎会蠢到把唯一的底牌都亮出来。 “本宫不喜欢欠人,也不喜欢失信,本宫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这次的确是疏忽了,让你受了苦。” 穆寻这番话让瑶音很意外,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她只是个小奴婢,就算穆寻算计了她,又能怎样?自己不过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自己还是一颗有价值的棋子。 穆寻对瑶音的情感是复杂的,她很清楚瑶音也不是单纯良善之人,可她从小长在这样的环境,也没有太多选择。一开始她只想利用,可现在她忽然有了一丝恻隐。她很矛盾,每日在刀尖上舔血,不该如此心软。毕竟失去了这颗棋子,她又要花心思去找另外的人……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送你出宫,从此远离这些烦扰做个平凡人,第二,如之前计划,当燕朔王的妃子。你怎么选?” 瑶音也愣了一下,两人相对无言。说到底,虽然立场不同,她们二人也不过是在乱世中艰难求生的女子罢了。只不过两人都各怀心事,不愿意戳破那点利益之下残存的温情。 她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想留下来,请公主成全。” 穆寻问道:“为何?你知道留下来,会有很大的风险?” 瑶音点点头,“我没有地方可去了!我的家就是云家,我是个女儿,我父母自然不会看重我,自小跟着云夫人进宫,如今她要置我死地,我只剩我自己了。若是出宫,天地之大,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而且,” 她的眼神充满了炽烈的恨意,“我恨云夫人,我也知道,她是公主要对付的人,我可以帮您一起对付她。” 穆寻也不再劝说,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只要她不背叛,就是她的战友。 钦文泰近日身体抱恙,钦文杰劝说他多出来走动,两人走着就走到了皇宫里的花房,香气氤氲,花瓣上闪着露珠。 “白梅开了?”钦文泰闻到一阵梅花清香,走近一看,一名宫女双手执着一枝白梅,一袭素色白裙,如墨长发柔顺垂落在身后,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钦文泰看得有些出神,此女肌肤白皙如瓷,未施一丝粉黛,面容清丽。她不经意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楚楚动人的怯意。看到是大王,连忙跪下行礼。 钦文杰将一切看在眼里,假装惊讶,“瑶音,你这伤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我不是让你过几日再来吗?” 瑶音低着头,低声回道,“瑶音感谢世子救命之恩,不敢懈怠,身体已经好转,便出来干活了。” 钦文泰疑惑,“瑶音?这名字耳熟,你认识?还有,什么救命之恩?” 第78章 花女解忧,君心暗动 钦文杰连忙解释,“大王,我那日去牢里准备审问王妃宫里的人,却发现云夫人使唤了几个婆子在打她,差点打死了。” 钦文泰目光微冷:“云夫人?她为何要去天牢那种地方,还上私刑?刚恢复位份就无法无天了?” 他低头问瑶音,“云夫人与你有什么过节?为何打你?” 瑶音听到云夫人几个字,身子抖得更厉害,只柔弱说了句:“都是奴婢的错……” 钦文泰转头问钦文杰,“你来说。” 钦文杰指着瑶音笑了下,“都是些旧事了,她原本是云夫人的贴身宫女,王妃看她长得水灵,便把人抢了去,不过是些后宫闹着玩的把戏。王妃走了后,云夫人怀恨在心……” 他叹了口气,“我看着可怜,也实在无辜,就出面救了她,就把她调到花房当差了。说起来还得罪了云夫人,请大王恕罪。” 钦文泰摆摆手:“你是孤的人,你做得没错!云夫人,跋扈了些。” 他亲手把瑶音扶起来,抬起她的下巴,点了点头,“嗯,是长得挺不错,以后你专门送花去天渊殿吧。” 瑶音忙叩首谢恩。钦文泰看着她芊芊细腰,心里一动。 “此事要成了。”穆寻听完瑶音的话,嘴角勾起一丝笑。 去花房之前,她让芮彤给瑶音细细打扮一番,不需浓妆艳抹,她生得好看,一身素雅更显得清丽。钦文泰见多了后宫的庸脂俗粉,这样毫无背景无依无靠的“单纯”女子,正合他心意。 穆寻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瑶音,“大王最近头疼得厉害,你每次送花前在花瓣上撒这个草药粉,再喷一些水,散发出来的气味可缓解头疼。” 此后每日,瑶音都将药粉撒在花上,送去天渊殿。钦文泰每每头疾发作,一到瑶音过来,头疼就很神奇地缓解了。 第二日、第三日,往后的每一日都是如此。只要瑶音来了,钦文泰只觉一阵极淡的清香沁入鼻息,那股压在眉心的闷痛似乎松了一丝。头疼也不知不觉地缓解。 直到有一日下了雨,瑶音迟迟未到,钦文泰才蓦地察觉,自己的头疼得快炸开了。 “瑶音呢?怎么还没来?” 过了半晌,瑶音穿了穆寻特地为她准备的浅青色云纱裙,抱着一束开得正好的山茶进殿,鬓边插着一朵淡色山茶花,一缕碎发被雨水打湿,在颊边轻轻荡,更显动人。 进门之后,一股淡淡的清香带着水汽进来,让钦文泰的头疼骤减少。瑶音按照穆寻的吩咐,特地加重了药粉的分量。 感官上的舒缓让钦文泰马上放松下来。见到如此美丽的瑶音,更让钦文泰心驰神怡。 “瑶音,为何今日这么晚才来送花?” 钦文泰直勾勾盯着她。她却不像其他女子,一有机会就往上扑,她反而躲避着他的眼神,那种胆怯和羞赧更让他欲罢不能。 “大王恕罪,因为下着大雨,怕淋坏了花,所以等了一会。” 钦文泰哪里忍心责怪,亲自拿了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水。 穆寻知道时机已经成熟,等云夫人去天渊殿给钦文泰送吃食的时候,让瑶音去送花。 这次给她挑了件素雅浅粉纱裙,发间簪了支粉色珠花步摇,还特地抹了一点淡淡的胭脂,趁得她愈加娇憨动人。 钦文泰正与云夫人闲话,忽闻花香袭来,抬眸便见那瑶音捧着一把百合花入内,顿时心旷神怡。 云夫人看到她,睁大了眼睛,诧异不已,目光凌厉地打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瑶音忙跪下,柔声道:“奴婢如今在花房司职,奉命来为殿下更换花瓶。” 云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瑶音晃了几下。 “好啊,不知攀上了哪个贵人,我竟然不知,你还能在御前当差了?” 这巴掌仿佛打到了钦文泰身上,他大声喝道,“一个花女而已,云夫人竟然在孤面前动手?” 云夫人冷笑一声,:“大王可知,她是王妃的余孽,当年王妃对我百般羞辱,她就是助纣为虐。这样的人怎能在御前伺候?” 钦文泰眉峰微挑,“哪样的人?她以前,不是你的人吗?” 瑶音慌忙叩首,嗓音细弱:“大王明鉴,奴婢是云家人,自小跟着云夫人一起入宫。只是王妃当时势大,逼着奴婢去她宫里,奴婢哪敢不从?奴婢对云夫人,绝无二心。” 云夫人怒斥:“巧舌如簧!好,你既对我如此忠心耿耿,那你回我宫里当差吧。” 没等瑶音开口,钦文泰抬手拦住,语调陡然变冷:“算了,花房缺人手,让她继续送花便好。” 云夫人美眸一凝,声音升高几度:“大王日理万机,什么时候有空去操心花房缺不缺人手了?大王这意思,是要同我抢人吗?” “抢人?”钦文泰放下笔,眼神骤然一沉,“你是在质问孤?” 云夫人被他冷厉的目光逼得心口一颤,他竟然这般维护这小蹄子?难不成真的看上她了?她压低怒火:“妾不敢,只是……不想见到不干净的人留在大王身边。” “够了!”钦文泰重重一拍案几,声音带着怒意,“就一个小宫女,至于你斤斤计较?” 云夫人原本想隐忍,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大王当真为了一个小宫女责骂妾么?” 说着,她拿起帕子抹起泪来。 云夫人穿得招摇,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眼泪很快弄花了妆容,更让钦文泰皱起眉头。 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瑶音,一张素脸被吓得惨白,脸上那几个红色指印让她更加楚楚可怜。 瑶音虽然是云夫人的陪嫁宫女,可年纪小了好几岁,正当时最娇艳的时候。相比下来,云夫人更显得庸脂俗粉。 一阵争吵之后,钦文泰刚刚消下去的头疼又起来了,之前对云夫人恢复的那点好感已经被冲淡。他不耐烦地让她滚蛋。 云夫人只得悻悻离去,她气得恨不得撕了瑶音,边走边骂,”小贱蹄子,我一定要杀了她!“ 第79章 云夫人“助攻”,瑶音封妃 云夫人一刻都等不了。 她离开之后,竟直接去了花房等瑶音回来。 抱着花瓶回来的瑶音刚进入门口,抬头看到云夫人吓了一跳,还未开口,就被一记耳光打得险些跌倒。 “贱人!”云夫人咬牙切齿,“你好本事啊!果然是心怀鬼胎,在大王面前卖弄!” 瑶音忍住怒气,跪倒在地,“娘娘饶命……奴婢没有……” 云夫人把门锁死,抄起桌上的花剪就要往她肩上砸去。瑶音吓得连连后退,背脊撞在花架上,花瓶应声落地,碎了一地瓷片,花瓣翻飞。 “你以为攀附上宝霞那个贱人,当了她的走狗,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是吧?” 她一边骂,一边拽住瑶音的头发往地上一摁:“别以为大王跟你说了几句话,就是看上你了。告诉你,你永远没机会!我要杀了你!” 瑶音只觉头皮一阵阵撕裂的痛,眼泪顺着面颊滑落,混着鼻血滴在地上。 正当云夫人扬起剪刀要扎下去,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有人在里头吗?我奉命来取些花。” 云夫人愣了愣,一旁的嬷嬷提醒她不要落人口舌。她忍了又忍,又对瑶音拳打脚踢一顿才拂袖而去。 花房的门半掩着,只剩下一地凌乱。瓷盆摔碎在地,花枝折断,泥土溅了满地。瑶音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唇角挂着一丝血痕,双手颤抖。耳边还回荡着刚才那尖厉的呵斥。 瑶音怔怔跪着,直到一只手把她捞起来。 “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穆寻,她居然像是见到了亲人,嚎啕大哭起来。 穆寻仔细查看了她身上的伤口,唇角带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些伤口,就当云夫人送你上位的礼物吧。以后她会为此付出代价。” 瑶音一脸疑惑,“什么礼物?” 穆寻昂了昂头,示意芮彤开始。芮彤取出随身的妆盒,先用帕子轻轻拭去瑶音脸上混着泪水的血,再用极淡的粉调匀她的肤色,让红肿更显眼。像是风雪中被打落的花瓣。 “不要眼泪擦干。”穆寻托着腮,盯着瑶音的脸,“你继续哭,眼眶要一直保持红红的,泪痕半干,这样看着才让人心疼。” 瑶音已经傻了,她不上药,竟然上妆?给谁看呢? “当然是给大王看了。”穆寻递过一面小镜子。 瑶音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一脸伤,却美得出奇,像一朵娇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护住。 “你就在这里继续哭,然后摆弄花,不要愤恨,要伤心。”穆寻将桌上几株白梅递给她。 瑶音颤着手接过花,一脸茫然。穆寻低声补上一句:“一边擦眼泪,一边摘花,懂吗?” 瑶音的心骤然一跳。 “这……到底要做什么?……” “表现你的伤心。”穆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瑶音,你不是一直想出人头地么?今晚就是你最好的时机。我已经给你铺好路了。” …… 刚赶走了云夫人,钦文泰的头更痛了,看到瓶中的百合花,想起了瑶音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 他刚想出门走走,走到门口,却听到内侍们在窃窃私语。 “听说云夫人刚才在花房打了那小宫女,打得已经起不来了。” “真可怜啊,那小宫女也没做错什么呀?” "云夫人说现在这宫里是她说了算,大王也要依仗云家,以后还是少惹她为妙……“ 钦文泰听得怒火中烧,气冲冲出门,质问那几个内侍。 “谁让你们胡言乱语的?孤要依仗云家?简直笑话!” 内侍纷纷下跪求饶,“奴才该死,奴才也是听来的……” 钦文泰踹了几脚内侍们,直接冲去了花房,门房大开,一地狼藉。瑶音消瘦的背影在清扫着地上的花瓣,令人动容。 她已经察觉到外面有人走近,不动声色,按照穆寻的吩咐,将花轻轻放在几案上,开始对着花啜泣。 然后轻轻转过身,忽然看见钦文泰,吓了一跳。“大王……您怎么在这里?” 钦文泰的目光从花移到她的脸上。那一瞬,他眉心微蹙,瑶音眼角泛红,泪痕未干,唇畔还有细微的破口。 “你的脸?谁打的?” 瑶音摇头:“回禀大王,是奴婢自己不小心……碰的。” 钦文泰心底已有答案,内侍们说得没错,云夫人果然来打了她。 “是不是云夫人?”他低声问。 瑶音的肩膀微微一抖,跪到他面前,声音颤抖:“大王……求您,求您救救奴婢吧!求您放奴婢出宫吧。不然,奴婢怕是要死在云夫人手上。” 说罢用手轻轻拽着钦文泰的衣脚,抬着头,泪珠一颗颗砸下来,我见犹怜。 “以前……云夫人宫里,打死的人不止一个。”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恐惧,“奴婢真的很害怕,奴婢真的没别的心思,只求能活命。” 钦文泰沉默地看着她。 他知道云夫人不是善类,可不知道她竟如此跋扈,这才刚从他那里出来,她后脚就开始杀人了? 这已不是单纯的后宫争宠,想必宝霞也并非全错,云家的确有了篡位之心,看来要小心一些。 他忽然又想起宝霞的好来,也许她也是被人蒙蔽了……想起昔日和她的温情,又有点伤感。他喜欢单纯的、没有野心的女人,以前的宝霞便是如此。如今他身边已经没有这样的人了。 可眼前的瑶音……她是这样脆弱,让他心疼。 他的手缓缓伸出,抬起瑶音的下巴。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望上来,像是雨后的湖水,脆弱得让他移不开目光。 这张脸,比他宝霞更美,不是明艳的美,而是能让人心生怜惜的美。 “你放心好了,孤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瑶音摇摇头,只顾低低哭泣。 钦文泰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拉着瑶音,一路回到了天渊殿。 那一晚,瑶音便留了下来。 …… 第二日,钦文泰下旨,封为瑶音为昭仪。 穆寻收到消息,看着芮彤刚从花房里带回的梅花,神情有些落寞。 这是瑶音选的路,不知道她快乐吗? 开始快乐对女子来说,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至少她已经得偿所愿。 可自己呢? 穆寻叹了口气,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自己的路,还很长,充满荆棘。 第80章 疑心暗种 穆寻趁着夜色来到皇城郊外一座老宅。偏僻破败,四周被荒草包裹。 那次北靖密探大清缴,只留下了韩启一人。穆寻知道钦文泰疑心重,迟早要对他不利,干脆先下手为强,直接声称韩启水土不服,不幸染病身亡,然后把他藏到了这里。 而密探被清缴的消息已经在燕朔内部流传,总会有一些零碎消息传到北靖那边,所以韩启也曾发了密信,模糊地告诉元康,燕朔已经察觉到有密探,时不时揪出一两个,也算正常。 可穆寻觉得元康迟早要怀疑此事,还没想好对策,果然又出事了。 韩启眉头紧蹙递给她一封信。 “怎么了?狗皇帝这么快起疑了?” “此事,变得很棘手。” 穆寻打开信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原来申静筠又在捣鬼。 她收到了消息,说穆寻已经成为燕朔王的人,深得恩宠,已经叛了北靖。不仅剿灭了北靖暗探,还成了大将军,掌握燕朔重兵,意图积蓄兵力攻打北靖。 韩启沉声道:“陛下已经心生疑窦,亲自写信问我是否属实。” 他忧心忡忡,因为元康给他的心里,字里行间已经在威胁他京城里的家人。 穆寻冷笑一声,真看得起她啊,都当上大将军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此前的玄安军不过是应付她,毕竟那是战俘营,对他们来说是歪瓜裂枣,连武器都没有的残兵败将能成什么事? 白虎卫更不必说,当时就是把她枪使,对付尹家的不得已举措。现在尹家也败了,燕朔王估计还想着怎么收回去。 让一个北靖和亲公主当大将军? 元康没那么傻,可他生性多疑,不然也不会来求证。 申静筠不过是想挑拨离间,割裂她和北靖的关系,让她孤立无援。并且,她还想让穆寻在燕朔也待不下去! 宝霞死前已经告诉穆寻,申静筠的耳目是谁。穆寻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么看来,她还有点本事,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太久。 因为这个耳目,即将成为穆寻的新棋子。 “我该如何回复陛下呢?我之前只是告诉他损失了几个密探而已,若是他知道我撒谎,我京城里的家人都会没命的。”韩启皱着眉头。 穆寻却以为,就算燕朔剿灭北靖的密探这个消息流传回去又如何?山高水远,北靖无法查证。就像以前他们总以为燕朔这边地贫人穷一样,全都是靠打听。 可人是最不可靠的,所以关键在于,怎么说。 本来她还没想到下一步棋怎么走,申静筠就把人头送来了。 “你不必撒谎,你直接告诉他,北靖派出的密探,最近接二连三被剿灭了。只有你侥幸逃脱,躲在暗处。现在冒死传信回去。” 韩启震惊,不明所以。 穆寻本来打算隐瞒此事,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她找到了替死鬼。 “剿灭暗探的幕后主使是申静筠,因为她要栽赃到我头上。” “什么?”韩启皱眉,眼神中流露出不安和迟疑。这个女人总是语出惊人,这能说得通吗? 穆寻勾起嘴角,提笔写下了两个字。 “你告诉元康,你已经查到申静筠安插在燕朔的密探,这个人暴露了密探名单。” “你怎么找到此人的?是真的吗?”韩启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现在是你发现了此人,你立功了。”穆寻笑道。 她太了解元康,只要让他先一步发现,申静筠背着他偷偷安插密探,她就失去了他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申静筠心怀嫉妒,为了争宠,为了诬陷她,竟然不顾大局,杀了他的密探,打乱他的大计,这绝对是他的大忌! 韩启神情复杂,此前的疑虑已经消散,眼神中充满了对穆寻的敬佩。他提笔就写,洋洋洒洒,道尽申静筠的罪行。 “至于我在燕朔这边的情况,你更不必担心,你照实说。” 穆寻与燕朔王商量过,为了麻痹北靖皇帝,时不时要向他汇报消息,这些都是经过他同意的。 所以元康一直都知道她在这边的进展,她前些日子才告诉过他,自己已经当上了白虎卫的主帅,还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地形图一并发了回去。 只是没人知道,她心里真正的目的。 想要让一个谎言变得真实,最好让它半真半假。消息嘛,总会有偏差。一些小瑕疵,很容易解释。毕竟她在这里扮演的角色也要瞒天过海。 “元康虽然会怀疑,但也没有确凿证据。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 可申静筠不同,她一个后宫妃嫔,擅自干政,还坏了元康的规矩,接下来,她就该好好想想,怎么跟元康解释了。 穆寻知道,此事也不至于让元康杀了申静筠,可一定会埋下怀疑和割裂的种子。等她回到北靖,这颗种子恐怕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韩启写好信,递给穆寻过目。行文流水没有破绽,果然是密探之首。 她叹了口气,“我的父亲,有没有消息?” “还是老样子,将军府围满了人,伺候将军的也是陛下的人,实在无法近身。” 韩启叹了口气,他尝试了好几次把人送进去,都不成。看来元康要紧紧攥住穆寻的软肋,一旦她有任何异动,穆庆就是那个活靶子。 “该死!我恨不得现在就取他的项上人头!” 韩启现在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因为自己和她一样,家人也被控制了。 他安慰道,“虽然陛下不肯医治老将军的腿,但起码他是安全的,因为他知道,他要保住老将军的命,你才会为他卖命!” 穆寻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沉可怕,“元康,你等着!” 她的心情愈加焦急,她已经等了太久了,快要失去耐心了!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父亲的性命。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韩启把信封好,看到穆寻胸腔剧烈起伏,生怕她做傻事,连忙安抚她, “有事好商量,别冲动。” 穆寻目光森冷,掰了掰指节,哼,很久不杀人了,手痒了。 第81章 这是灭族的大罪! 北靖,皇宫。 元康看着手中刚送到的密信。陷入沉思。 近日,申静筠告诉他,她收到了消息,穆寻已经叛了北靖,还成了燕朔大将军,掌握燕朔重兵,意图积蓄兵力攻打北靖……这些他是知情的,穆寻一直与他有密信来往。虽然他半信半疑,可起码他知晓此事。但北靖暗探被她剿灭一事,若是属实,非同小可。 幸好韩启还活着!并且给他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北靖密探的确已经被全部剿灭,只剩他一人侥幸逃脱藏了起来。可他透露,此事幕后主谋并非穆寻,竟然是申静筠! 怎么可能?元康惊得坐到了地上。若不是申静筠早告诉过他密探一事,他还认为韩启在诬陷她。也就是说,无论如何,申静筠的手已经伸到了燕朔。 他眉头紧蹙,良久都没有声息,将那信揉碎了捏在手掌心。“去请申贵妃。” 申静筠半夜被召,欣喜若狂,想必是元康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穆寻,任凭你在燕朔作威作福,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一进殿,就注意到元康神色不佳,体贴地替他揉着太阳穴:“陛下,可是燕朔那边有消息了?” 元康捏着手中那封信,不动声色。 “爱妃,燕朔那些密探,朕怎么都联系不上了。”他叹了口气,“数日了,还是没有消息,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朕甚是忧心。” 申静筠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得意,很快又收敛,做出几分惋惜的神色:“陛下,臣妾此前所言句句属实。穆寻被派去和亲之后,便生了叛变之心!密探的确被她所杀,她已经是燕朔人了,您不要再信她了!” 元康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小心探道:“爱妃说得是,只是爱妃究竟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 申静筠心中一紧,面色却未变:“之前臣妾不敢妄言,其实是从将军府中搜寻到的。” “将军府?” 申静筠一开始也不敢完全相信燕朔那边的消息,怕皇帝疑心她诬陷穆寻,不敢透露太多。可现在看来已经坐实了,穆寻真的瞒着北靖把暗探全都剿灭了,这还不是死罪?! 她连忙拿出准备好的信,“这便是穆寻悄悄传给她父亲的密信,臣妾从一个送菜的手里获取的。” 元康接过信,模仿得倒有几分真切,可他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他嗤笑一声,这个申静筠,半精半蠢的。想必是认为他现在认定穆寻叛变,不会追究这点细节。而且这个伪证也是一个收拾穆家的理由。 可她怎么不想想,她凭什么去管穆家的事?谁给她的权力?再说了,元康已经派了重兵守在将军府,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这不在打他的脸吗? 申静筠却认为只要她告密有功,元康便不会与她计较那么多。“没想到穆老将军卧病在床还与女儿谋算陛下,其心可诛!陛下,您千万不要心软,这是灭族的大罪!” 元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眼前这个女人,让他越来越陌生。 若是她说几句谗言,也只当她记恨穆寻剥夺她的后位,生了嫉恨之心,不过是后宫妇人的心思。可她如今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暗中养了密探,为了诬陷穆寻竟然绞杀了他苦心布置的密探!她想做什么! 如此格局,蠢钝如猪!往深一层想,若是她的目的是想杀光元康的密探,扶持自己的队伍,让元康以后只能依赖于她,那就更可怕了。 他当年依靠穆家夺得皇位,怕穆家掌握重兵生了歹心,才扶持申家。穆寻和亲前提醒过他,申家也会一家独大,所以他才借机夺了申静筠的后位。可这并未能阻挡申家在朝中扶摇直上,朝中几位重臣的更替,几乎全与申家有关。短短时日就已如此,长期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眸看向申静筠,笑意温和:“爱妃辛苦了,朕自会考量。” 申静筠的眼神亮了几分,可他并非提到如何处置穆家,难道他还不信?难道信了,还舍不得除掉穆家? 她追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穆家呢?穆寻若是有了燕朔这个靠山,以后便是北靖的心头大患,陛下,您千万不要心软了。” 元康的眸色愈发幽深。“爱妃有什么建议呢?” 申静筠眼神恶毒,“依照臣妾的拙见,应当用穆家为要挟,找回穆寻,然后找人在塞外杀了她,以绝后患!” 元康闭上眼,已经有些后悔扶持申家。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臣服他,不要整天想着争权夺势?这妇人,是越来越大胆了,后宫不得干政这几个字她忘得干干净净! 他压下心头怒火,仍然是那句,“爱妃果真思虑周全,朕会好好考量。” “陛下,臣弟戍边苦寒之地,屡立战功,却还只是个镇北将军,难以服众呢。”申静筠觉得自己立了大功,趁机要赏。 元康的脸色愈发难看,就凭申俊谦那副瘦弱的身子骨,上阵杀敌都不敢往前冲,已经有不少折子弹劾他了,当时若不是穆寻用心提拔,他又抢了穆寻的功勋,现在连个副将都难当!申静筠口中的战功,也都是他抢了麾下将士的功劳。就这样的人,还想升什么将军? 他对申静筠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他不会再容许申家在朝中肆意横行。 申静筠见元康沉默不语,便娇羞地扑入了元康怀里,“陛下,您最疼臣妾了,臣妾一家都为陛下尽心尽力……” “爱妃的心,朕都知道呢。”元康打断她的话,拍拍她的背,“放心吧,朕会考虑的。” 元康眼里的怒意越来越盛,再说下去,她恐怕都会要求他恢复她的后位了,再生下个皇子,就不需要他这个皇帝了。 温存过后,元康起身离开,冷声嘱咐内侍,“记得给她服下避子汤,双倍。” 内侍迟疑一番,“大王,申贵妃的茶水里,每日都会加入避子汤的材料……” “那也要给她喝!”元康厉喝道,“若是她有了身孕,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第82章 先下手为强 燕朔,天渊殿。 珍嫔向来不得宠,来见一次燕朔王都要盼许久。可今日,她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钦文泰甚至觉得自己和她不太熟,第一次真切地看着她,是一张陌生的脸,他甚至记不清此人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册封的。 “大王,妾有要事禀报。北靖公主与北靖暗中通联,意图吞并燕朔……” 钦文泰心里一震。“珍嫔,你一个后宫妃子,怎会得知此事?” 珍嫔不慌不忙,“妾的家人住在皇城郊区,见过公主曾去郊外一处旧宅与人私会。那日进宫探望妾之时认出了公主。妾不敢妄言,便悄悄让家人继续探查,发现公主藏了一名密探名唤韩启。” 韩启?钦文泰眯了下眼睛。 就在珍嫔来之前,穆寻就来告诉他,北靖皇帝安插了一个奸细在皇宫里,那人便是珍嫔。她一直向北靖输送情报,令北靖对燕朔了如指掌。原本钦文泰还不是很相信,虽然甚少宠幸,可怎么说珍嫔也算是他的枕边人,手起刀落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他不由得怀疑穆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她说云夫人是奸细,倒是不太可信。可这是珍嫔,没有靠山,又素来与她没什么仇怨。以穆寻的性格,她这个人精于算计,做什么事都有目的,才不会费心费力去除掉一个不得宠的妃子。 珍嫔却直接送上门了,说得头头是道,难道她确实和北靖有关联?否则一个后宫妃嫔怎会知道如此多的细节。钦文泰知道这个人再也留不得了,可她说的那个藏在旧宅的密探,让他心生疑窦。 若她所言不假,那穆寻的目的又是什么?让密探装死? 钦文泰不动声色,亲自带人去查珍嫔所说的那处旧宅,却发现这座宅子杂草丛生,断垣残瓦,臭气熏天,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也不像是临时逃走留下的痕迹,哪里有什么密探? 倒是有一群脏兮兮、瘦得皮包骨的流浪汉,见到他们这群衣着华丽的官人便扑了上来要饭。钦文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尽管禁军侍卫护着他,他还是被绊倒,手上的金圈都被抢了去。 他连滚带爬逃离此地,回去就扇了珍嫔几巴掌。珍嫔吓得浑身颤抖:“大王,怎么会这样,定是她设下的圈套……妾句句属实。” “孤差点上了你的当!带她去审问。好好审!要让她说出她是怎么和北靖勾结的!”钦文泰近乎咆哮。 娇弱的珍嫔哪里抵挡得住严刑拷打,没几下就招了。 原来她竟是北靖的一个罪臣之女,申家把她救出来,送去燕朔当密探。一开始让她混入燕朔附近的一个部落,被当成战俘抓了回去。因为生得好看,被一个富户看中收了她当养女,又送去选秀,不负众望当上了妃子。 当然,除了她还有一些一起混进来的北靖人都在帮她,那些人贿赂了不少燕朔的官员,为了钱财给他们通风报信。 钦文泰勃然大怒,这些北靖人真的太坏了,如法炮制当年贿赂王妃放走北靖军的手段。可燕朔人总是上当!没想到一个小小妃嫔竟然牵动了那么多人。按照珍嫔的名单,把所有奸细都揪了出来,除了那个助她传信回北靖的人,却怎么都找不到,想必已经收到风声,逃回了北靖。 钦文泰以为她还在撒谎,又命人对她进行新一轮的拷打。可怜那珍嫔身娇肉贵,哪里抵得住这样的折磨,竟活活被打死在牢狱里。钦文泰大怒,将相干人等一并处死。 这段时间,穆寻一直在西郊大营练兵,丝毫未参与过此次围剿北靖暗探一事,撇清干系。待她收到珍嫔死于牢狱的消息,她才趁夜奔往夜阑。 在得知北靖的奸细就是珍嫔之后,她就盯紧了此人。追寻到专门帮她传信的联络人,一名常年来往于北靖与燕朔之间的商人钟明。穆寻提前将此人掳走,让容骞将他和韩启一起送到了夜阑。所以钦文泰找遍燕朔,都寻不到这两人的踪迹。 惊魂未定的韩启在夜阑坐立不安。他没想到穆寻和夜阑有如此深的联结,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夜阑王竟然对她言听计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他带离燕朔。他更没有想到,北靖贵妃发现了密探一事。相比于自己的安全,他更担心在北靖的家人。 直到穆寻归来,告诉他,一切已经平定,他才放下心来。细细盘算她这局棋,韩启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原来你没有马上杀了珍嫔,就是想让她亲自告诉燕朔王,让他先对你起疑,然后亲自去验证,珍嫔才是那个奸细。" 穆寻勾了勾嘴角,杀了一个珍嫔,必然惊动申静筠,而她算计的那一切都会随着珍嫔之死而淹没。可其它爪牙还在,还会有另外一个珍嫔,无数个珍嫔。她还要费心一个个去把这些人找出来。而且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意外,万一被燕朔王发现她暗中搞小动作,还可能被这些人反咬一口。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告诉燕朔王,坐实了珍嫔奸细的身份,借他的手来缴清申静筠的爪牙。 韩启一边惊叹穆寻的计谋,一边哈哈大笑,“你怎么想到的,去哪里找那么多流浪汉去旧宅?” 穆寻想到钦文泰被流浪汉纠缠的场面也笑弯了腰。那个宅子本就荒草丛生,她安置韩启的时候就长了个心眼。若是哪日暴露了,人去楼空多少会惹人怀疑。可若是个废弃宅子,任凭珍嫔怎么说,也无法证明韩启在这里待过。何况假死一事本就难以服人,珍嫔只能落得个诬陷穆寻的下场。更不必说,严刑拷打之下,她吐露了实情。 管他贵妃还是皇帝,钦文泰已经把这笔账记在北靖的头上了。 一直在旁听的钟明瑟瑟发抖,若没有穆寻,他已经没命了。他跪在地上头捣蒜似地磕头,“公主饶命,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求求公主留一条性命吧,我愿意为公主当牛做马。” 穆寻笑道,“我要杀你的话,还救你做什么?” 钟明擦了擦汗,“公主要小的怎么做,请吩咐。” 穆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以后我就是珍嫔,申静筠不是想知道燕朔的消息么?咱们就让她知道得多一点。” 第83章 准备立功 穆寻和钟明对过情报,原来珍嫔向燕朔王告密是擅自主张,申静筠还不知晓此事。想必是珍嫔想借此在燕朔邀功。所以才做出此等不顾后果之事。 想来也能理解,作为罪臣之女,只身一人来到燕朔,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与其任人摆布,还不如闯出一片天地。可惜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害死了。 穆寻想到这里,不免有几分感慨。但不利用她,自己也会被她害死。 走在复仇这条路上,为了她想保护的人,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稍微仁慈一点,自己就会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把信纸和笔递钟明。“告诉申静筠,珍嫔已成功笼络了尹家。尹丰答应与她联手,扶持申家。他给的诚意是,丰崖关。” 一旁的韩启脸色变了。 尹丰?他不是死了吗?尹家都快灭门了! 丰崖关?他很清楚,丰崖关是燕朔的一个小关口,夹在两道山脊之间,虽然关口狭窄,可也是入侵燕朔的一个通道。谁敢把自己的家门打开? 穆寻此举到底是何意? 穆寻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尹丰虽然死了,但秘不发丧。毕竟他是燕朔最有影响力的大将军,再怎么斗都是燕朔内部的事情,绝不会让外人知道。他素来有野心,想笼络北靖也很合理。 而北靖对于丰崖关的了解还停留在过去,若是守卫薄弱,便可长驱直入燕朔腹地。可丰崖关在白虎卫的巡查范围李,穆寻最近去才重新布局,修筑了新防线,加派了白虎卫,百人足以御千军。一切都在在她的掌控之内。 北靖那边打探燕朔的消息本就艰难,如今元康和申家的密探都被穆寻拿下了,他们所能知道的信息就更少了。 韩启皱了皱眉,“且不说你打算怎么设计北靖那边。就算是做戏,也得让北靖信服,就要让他们看到边防松懈。可一旦松懈,后果不堪设想。燕朔王又怎会答应?……” “他不会知道。”穆寻狡黠地笑了笑,“丰崖关是我巡防的地盘,此地原本就易守难攻,我最近加派人手,燕朔王还觉得我大材小用浪费兵力。所以丰崖关是最合适的“投诚”地盘。” “可你怎么能保证,申家不会像你一样,瞒着北靖皇帝私自派兵过来?万一他们拿下丰崖关,你怎么跟燕朔王交代?”韩启还是摇头。 “你这么做太冒险了,”容骞在门口听了半天,从屋外走进来,“北靖军不是傻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会派兵偷袭!” 穆寻挑了挑眉,“我就是要等他来,我还怕他不来!” 容骞愣了一下,忽然才想到,“难道你……” 没错,穆寻真正的目的就是引申俊谦带兵前来,她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她轻轻敲了敲地图上的关口,“等他领兵过来,本宫要好好跟他算算账!” 容骞的眼眸随着火光忽明忽暗,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竟然怀疑穆寻的做法,此女每日殚精竭虑,老谋深算,又怎会让自己吃亏? “可你瞒燕朔王瞒不了太久,等到北靖军打来,闹这么大动静,他肯定会知道的。”韩启还是担心。 “只要有利可图,他便不会计较。”穆寻把钟明写好封好的信件递给他,“别想那么多了,我会策划周全,不会有疏漏。你尽管把信传给申静筠便是。” 往日传递消息,都是由珍嫔借着钟明进宫送珠宝的时候闲聊几句,再由钟明亲自写信送到申静筠手里。所以珍嫔的死活,申静筠根本不清楚。 而韩启这边已经收到了元康的密信,急切询问申静筠在燕朔的密探到底是谁。穆寻打算让韩启缓一缓,告诉元康还未查到,并且燕朔这边风声紧,让元康多给点时间。 元康感觉似乎一切都在渐渐失控,让他很不安,也很不悦。他派人盯紧了申静筠,想要从她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穆寻知道如今元康肯定会怀疑申静筠,也会盯紧她。所以这密信改由韩启递送过去最为安全,在元康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申静筠收到信,心思翻腾。虽然她对珍嫔自作主张去告密有些不满,但是这个结果让她很意外,这是她从未想过的路。她竟然也能插手燕朔的朝政了。信中提到,尹丰与穆寻势同水火,想与她联手,帮助申家夺权。 她想到穆寻在燕朔艰难度日,就高兴地原地旋转跳了好一会的舞。 她觉得自己下了一步好棋。自从当上皇后被废之后,自己在家里就抬不起头。父亲总是斥责她做得不够,帮不了家里。申俊谦也抱怨自己停滞于镇北将军,手上能调动的兵才那么点,怪她没在元康面前发力。这让她很沮丧。 珍嫔这颗棋子交到她手中后,她就费尽心思运作这条线,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她马上传信给申俊谦,让他派人去丰崖关探探虚实,与那边接上头。 若是真的可靠,便可在丰崖关插上北靖的棋子,威慑一下燕朔,申家也可扬眉吐气。 她能不能借此要求恢复皇后之位不说,申俊谦总算是立了大功,该往上升了吧?也该回京了吧? 申俊谦接到消息,大喜过望,他上派人去丰崖关打探。探子很快回报,“尹丰”的人与他接上头之后,竟然直接把他带入里面,一路如无人之境。 “那个关口兵力薄弱,防线松散,留驻此地的将士一个个都萎靡不堪,不务正业……” 申俊谦听得心情振奋,马上召集了一万重骑兵,准备前往丰崖关。 探子连忙劝说,“将军,不需要那么多兵,尹将军那边都安排好了,您带几百兵过来,吆喝一番,插几面旗,夜半突袭一下便可。” “他当我傻?” 申俊谦冷笑,他听说过尹丰这个老东西甚为狡猾。这肯定是个计,想引他过去自投罗网!他才不像他姐那么傻。就算他是真的想联盟又如何,只要他拿下了这个关口,他就立了大功。 他向军中老人打听过,这个丰崖关并不是燕朔的要塞,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探子也说了,边防松懈,就算有埋伏,撑死了也就两千兵。他带了一万精兵这还不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运气好的话,还能杀进燕朔腹地,再抢一些人和粮,看看还有没有人敢质疑他? 第84章 勇闯陷阱 与那探子碰头的是白虎卫新晋副将韩群。穆寻提拔他之后,他一直心存感激。最近穆寻频频在大营练兵,更让他刮目相看,已经对穆寻五体投地,暗暗发誓更要效忠于她。 当穆寻对他说出此次计划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一来他对丰崖关非常熟悉,二来,他也想帮穆寻。 “我瞒着大王办此事,你不怕被连累?” “我不怕!我说过,誓死效忠将军。”韩群胸有成足,还对她的计划提出许多建议。 “记住,”她对韩群郑重说道,“这次只是做一场戏,不需要真的伤人,只需要抢了他们的兵器即可。” 穆寻知道,这次前来偷袭的,一定曾是她麾下的穆家军。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她亲自招募,与她一同征战多年,她绝不愿真正将刀举向曾经并肩的人。 申军谦用了好几天才到达燕朔边境,因为他并没有骑马,而是坐了豪华马车,舒舒服服地躺着过来的。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带头往前,而是站在马车顶上耀武扬威发号施令。 本身跟着他来的将士们就不服他,看到他这番行为更是厌恶。可军令难违,只得按照他的号令直冲关口。 穆寻让人修了两道隐蔽的城墙,这几日天天都在城墙上盯着。终于看到了大队人马,待他们冲入关口,一声令下,机关启动,城门“砰”地合上,绵延的队列被切成数两截。 “动手!”穆寻在城墙上望着那些冲入的甲胄,大声传令。 霎时间,大约三千北靖军被困在城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白虎卫在韩群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冲出来,用长矛与盾牌筑成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火光冲天,穆寻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她眉头紧蹙,心里暗喊一声,“对不住了”,手一挥,白虎卫扔下大量的烟雾弹,呛得他们睁不开眼睛。韩启一声令下,白虎卫刺出长枪,并不刺中要害,纷纷将北靖军的手里的武器挑落。 穆寻抱着双臂站在高处观看这一切。看着曾经是自己麾下的兵溃不成军,她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他们如今怎的变得如此孱弱,不堪一击。急的是怕他们受伤。 幸好韩群的兵带得好,说不伤就是不伤,缴了武器就放人。 关在外面的将士也没能幸免,穆寻安排了弓箭手,如雨点般的箭矢射来。北靖军筑起盾墙,挡着来势汹汹的攻击。不过巧妙的是,这些箭似乎都长了眼睛,只落在他们盾上,没伤着人。看起来像是威慑作用而已。 被关在外面的将士很快发现事情不对,事情并不像申俊谦说得那么轻松,很明显是个陷阱。他们脚下全是水油,若是城墙上扔几把火下来,他们便葬身火海。 “申将军,我们好几千将士被关了进去,现在该如何是好?”领头的孙岗曾是穆寻的得力干将,经验老到,看到自己人被围猎,心急如焚。 “退!马上退!先掩护我撤退!”申俊谦吼着跳下车顶,躲到马车里。他后悔极了,后悔只带了一万兵。 “可我们的弟兄还在里面啊!”孙岗喊道。 “我让你退就退,哪那么多废话!”申俊谦现在只想逃命,他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兵,这里毕竟是燕朔的地盘。他就知道尹丰这个老狐狸没安好心,都怪申静筠那个蠢货,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这明显就是个局。还不跑等什么?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 可孙岗宁死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兄弟,他扔下一句话,要跑你自己跑。然后高举大刀,“兄弟们,跟我杀进去救人!” 穆寻早就认出了他,眯着眼睛,这个人,还是这么护犊子,但,还是那么冲动。她飞身落地,站在城门口,负着双手,目光灼灼看着前方。 孙岗冲在最前面,被迎头而来的人用缨枪打了几棍,就扑倒在地。 “就这点本事,还想闯进来?”枪头就架在他的喉咙边,多一寸就要划破皮肤。 他刚想张口骂人,又被踹了几脚。虽然穿着重甲,竟然被踹得一阵麻痹,发不了力。他抬头,那人带着一个铜制面具,看不清脸。他破口大骂,“贼人,有本事暗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蹲了下来,摘下面具,“小小一个陷阱就被困了,还敢叫嚣?” 孙岗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人的脸,虽然是男子打扮,但他还是认了出来。“主帅……将军……是您……”他激动得哽咽起来。 穆寻用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阵。他方才黯淡的眼神倏地亮了,抓紧了穆寻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穆寻重新戴上面具,手一挥,城墙上跳下无数白虎卫,一个个身着铠甲,精神抖擞。 此时,箭雨已经停了。 跟在后面的孙岗一瘸一拐,举起单手做了个手势,北靖军迟疑了一瞬,纷纷退让。 穆寻从他们身边走过,眼神划过无数熟悉的脸。她忍住眼眶里的泪,一步步朝马车走去,掀开车帘,里面的人正在疑惑外面的动静怎么忽然停了,被突如其来的面具人吓了一跳。“你……你是谁?来人,来人啊!” 穆寻伸脚连续踹了他几脚,踹得他哀嚎不已,然后硬生生将他从马车上拉下,整个人摔到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土。 还没来得及喊,又被狠狠抽了一鞭,他才看到,那人手上拿着一根两指粗的皮鞭,照着他继续抽下去。 北靖军看到此情此景,惶恐地看着孙岗,可他已经下令原地待命,无人敢动,只得眼睁睁看着申俊谦被暴打。 穆寻像猎鹰盯住猎物,双黑眸冰冷如寒潭。第二鞭、第三鞭,力道一鞭狠过一鞭,鞭影翻飞如狂风骤雨,申俊谦痛得嘶吼,直到第二十鞭落下,她才收手。 申俊谦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瘫在地上。 穆寻拔出身后的刀,对着他的左臂,手起刀落,割去了他一只手掌,“啊!”一声惨叫响彻燕朔夜空。 穆寻将那断掌扔给韩群,“好好收起来,我们还得向大王禀报呢,北靖军半夜偷袭,这块手掌便是证据。” 韩群接过手掌,眼中除了惊骇,更多的是欣赏。围观的白虎卫更是被穆寻的狠辣作风震慑到,心里暗暗叫好。 “留下武器,我可以饶你们不死。”穆寻冲着同样震惊的北靖军喊道。 第85章 收缴万件北靖兵器 燕朔,天渊殿如点燃了火药桶。 “杀了她!” “她分明是北靖的奸细!” “擅自调兵、引敌入境,罪同谋逆!” “竟然把北靖人带进来,下次就直接杀进来了!” 殿堂上,各位大臣一张张面孔涨得通红,唾沫星子飞溅。 带头的正是云东,他刚新封了将军,发现了穆寻带着白虎卫在丰崖关与北靖人私下会面。 “大王!她心怀不轨,引北靖将领入我燕朔的腹地,还私自调动白虎卫,简直无法无天!” 殿上更加群情激奋。 高座上的燕朔王微微眯起眼,这穆寻怎么三天两头给他找事?就没消停过! “云东,你怎么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呢?” 一声冷喝让大殿安静了一瞬。 身穿战甲,一身血腥气的穆寻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更是一阵肃杀之风。 云东冷笑:“你来了正好,当着陛下的面,交代你的罪行!” 云东看到她,立刻冷笑:“你还敢来?来人,快把她拿下!” 殿内的禁军上前半步,手放在刀柄上,等着命令。 穆寻扫了几眼,“怎么?现在禁军都听云东的命令了?我记错了吗?禁军不是只听大王,还有世子的命令吗?” 钦文杰勾了勾嘴角,有些阴阳怪气地呵斥禁军,“大王还没下令,你们就动了?是吃了云家的饭吗?” 钦文泰闻言,脸色蒙上一层阴暗。禁军吓得退了回去。 云东正想解释, 穆寻却忽然一甩手,手中的东西忽然飞到了云东脸上,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云东感到一股腥臭味,一摸脸,一把模糊的血肉,还有些发臭。 再看落在地上的东西,竟然是一只血色未干的手掌。 他顿时干呕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空气顿时凝固。 钦文杰上前仔细一看,调侃道,“哟,是哪位不长眼的又惹怒了公主?”说完还看了一眼云东,云东忽然浑身寒颤起来。 钦文泰眼神骤冷,微微一震,这女子心狠手辣的程度,远超他预料。 “北靖派人来偷袭。”穆寻轻轻擦着手上的血,“本宫废了他们的领兵将军一只手。带回来,让大家看看。”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气势不由得被压了一分。 “你乱说!”云东咬牙切齿,“分明是你和北靖人商量好的,我都看到你放了北靖人进来,你明明是通敌!” 穆寻缓缓转过头,“云公子,哦不对,现在是云将军了?云将军带的兵并不在皇城,你又是怎么知道丰崖关的事呢?您派了耳目来监视我?” 她转向钦文泰,“大王,是您的主意吗?” 云东的脸色骤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休要胡乱攀扯,不过我下面有人看到了,来通报我。” “这么大的事,通敌呢!那你怎么不告诉大王呢?” 云东被噎住,不知道怎么回应。 穆寻抬起下巴,指向那只手:“那只手是我曾经的部下申俊谦的,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我若是通敌,我舍得砍他手掌?而且他是当今北靖贵妃的亲弟弟,我要是通敌,我给自己找这么大麻烦?” 云东在一旁讽刺道,“这手掌,谁知道是谁的?” “要不我送你去北靖,让你亲眼看看是不是申俊谦的手掌?” 钦文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无缘无故招惹北靖做什么?” “无缘无故?”穆寻轻笑,仿佛听到一个笑话,“大王,北靖屡次派密探,奸细入燕朔腹地,你确定今日抓到的,是最后一个?” 云东怒喝:“休要狡辩!你这是故意挑衅!分明想给北靖借口攻打燕朔!” 穆寻缓缓转向他,扫了他一眼,再扫了一眼地下的手掌:“云将军,你若再打断本宫说话,本宫就不客气了。” 云东被她冷冷一盯,心底升起寒意,竟吓得退了两步。 穆寻重新看向钦文泰,声音清冷:“若一味退让,等着他们找空子下手,迟早要吃大亏。为何不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燕朔王眯起眼。 大臣里也有保守派,立马嚷嚷,“燕朔多少兵,北靖多少兵,主动出击不就是主动找死!" “谁在说话?站出来?”穆寻扫了一圈,却找不出说话人。 “你懂还是我懂?本宫在北靖领兵多年,北靖什么情况我不比你们清楚?我为什么来燕朔和亲?若北靖没有忌惮,何需和亲?燕朔什么时候变得胆小如鼠了?” 穆寻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北靖皇帝向来忌惮燕朔地形,这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事。”穆寻继续道,“他根本不敢轻易出兵!反倒是你们,前怕虎后怕狼。” 穆寻拍了拍手,殿外一队白虎卫抬入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全是精制的兵器,弓箭,短刀,长剑…… 大臣们也不闹了,好奇地拿起武器研究。 穆寻压了压嘴角,“此次出击,没有伤到一名燕朔士兵,反而收缴万件北靖兵器,还砍了对方将领的一只手掌。难道大家不觉得,燕朔赢得漂亮吗?” 殿内鸦雀无声。 穆寻又道:“这些武器,全部归白虎卫了,大王,您觉得如何?” 钦文杰拿起一把锋利的长剑,直接舞了几招。他兴奋地冲着钦文泰挥了挥手,“大王,北靖的兵器是真的厉害,我们可以照着打造。” 钦文泰细细一想,平白无故多了那么多兵器,好像也不亏。可他仍有疑虑,北靖吃了这个亏,又岂会忍气吞声? 穆寻看出他的看法,拿过钦文杰手里的剑,将地上那手掌挑起,唇角微抬,“大王,不如将此手掌送回北靖,告诉他们,有贼人来犯燕朔,打完才知道是北靖人,现在物归原主。” 殿内爆发一阵恶意的笑声。 说实在的,虽然燕朔一直被北靖压着,大家虽然忌惮北靖,但是也恨北靖,看到北靖吃瘪,心里自然高兴。 钦文杰在一旁帮腔,“是啊,我们还要问问他们怎么回事呢,忽然就派人偷袭,是不是想撕破脸?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穆寻看了他一眼,他挑了挑眉,嘴里低声吐了三个字,“不用谢。” 燕朔王沉吟片刻,终于道:“此事……就这么办吧,世子,你来处理,务必要得体。” 钦文杰眉眼弯弯,“大王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帖。” 第86章 送回断掌,兴师问罪 北靖。 申俊谦日夜兼程终于赶回了京城。 申静筠早就收到消息,早早便在宫门外等他,看到弟弟举着断手出现,吓到花容失色。 “俊谦!”她飞奔过去,一把扶住申俊谦的肩膀。 “你的手掌呢?是谁!谁干的?” 申俊谦一巴掌扇了过去,哭声嘶哑:“都怪你!你的什么破情报害死我了!那就是个陷阱!他们是想害我!” “啊?什么陷阱?到底怎么回事?”申静筠被打懵了。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恶狠狠道:“都是那燕朔的阴谋诡计……那什么尹将军!就是个局!你这个蠢货,害死我了。他设了伏,砍了我一只手!” 申静筠脸色瞬间惨白,眼中满是心痛:“不是说,去插几面棋子就好了吗?” “都是骗子!你快带我去见陛下,我要报仇!”申俊谦声泪俱下,伏地痛哭。 申静筠一刻也没耽搁,直接扶着申俊谦进了乾阳宫。 元康昨夜便收到了燕朔的“大礼”,正召集百官商议。 众人看着眼前的黑漆木匣,里面赫然是一只血肉模糊的烂手掌,发出腥臭的味道。 随附的书信只有几行字,虽然没有明确指责,可那字面意思,不就是阴阳怪气地兴师问罪? 百官支支吾吾,谁都不敢说话。 元康正心烦,看到申家姐弟,心里更烦,“你们来做什么?” “陛下!”申静筠声音带着哽咽,“您可要为申家做主啊!”她说不下去,眼泪已经簌簌落下。 元康的视线落在申俊谦的断手上,眸色沉了几分:“怎么回事?” 申俊谦立刻扑地磕头:“陛下,燕朔挑衅我北靖,我带人去探查,没想到他们早有埋伏,先是废了我的手,又当众羞辱我,说北靖根本不如燕朔!” 元康眯起眼,“挑衅?朕怎么不知?” 申俊谦心头一紧,额角渗出冷汗。“臣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所以先带人去探查……” “你带了多少人?” “就……就带了一万……” “一万?探查需要带一万兵去吗?“ 元康冷笑着扔下一本奏折,“你调了一万重骑兵出征,并未上报,你好大的胆子!“ “那是……那是以防万一!”申俊谦急忙辩解,“臣……臣想着万一有机可乘,就可以深入燕朔腹地?这才带了一些兵~~” “一些兵?”元康怒斥,“那可是一万重骑兵!带的都是北靖最好的兵器,你就这么贸贸然去了燕朔,兵器还被人缴了,让北靖颜面何存?你真是,蠢啊!” 元康气得冲过来甩了申俊谦一记耳光。申俊谦本来就虚弱,被这巴掌打得头昏脑涨。 “若不是你只有一万兵可调,这次不知道要折了多少兵!”元康又是一巴掌,将他打得踉跄跪倒在地。 申静筠见状,心疼得泪流满面,扑过去护着申俊谦,“陛下!他有伤在身……” “你个后宫妇人在这里嚷嚷什么,成何体统,滚!” 元康实在太气了,一堆蠢猪姐弟,顺势也甩了她一巴掌,将她扇到堂中央那木箱旁。 申静筠看到断掌尖叫一声,“这是……”她回头看申俊谦,惊恐叫道,“这手掌是?陛下,他也是您的弟弟啊,燕朔如此羞辱他,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申俊谦上前看到自己的断掌,顺势嚎啕起来,“我的手!燕朔太过分了,这明显就是挑衅!求陛下发兵讨伐燕朔!” “闭嘴!你说发兵就发兵啊!”元康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两人。 “燕朔区区几万兵力,又岂敢跟咱们北靖几十万大军争锋?” 申俊谦咆哮道。 “你可知道燕朔那地势易守难攻,兵力虽少,却倚山为城,处处是陷阱,若是贸然用兵,我们又有多少兵力可以耗?我们祖祖辈辈都打过多少回也打不下来。再说了,那个燕朔王狡猾多变、反复无常,谁知道他现在又勾结了谁?” 元康一番咆哮,吓得大臣们大气不敢出。 元康转身回到御座,眼底的怒意并未散去。 “你以为朕为何将穆寻送去和亲,就是为了稳住燕朔徐徐图之!一来稳住局势,二来暗中探查他们的情况。现在好了,你跑去偷袭!朕的布局都被你搅黄了!现在燕朔把你这个断掌送来,还问朕要个说法!你说,朕要怎么办!” 申静筠终于明白,申俊谦犯了多大的错,她紧咬红唇,不敢再说话。 申俊谦额上的冷汗一颗颗滚落,他本想倒打一耙,谁知道燕朔先发制人,让他无从狡辩。他死死盯着自己那个断掌,心里又气又恨。 恨燕朔那尹丰骗他,也恨申静筠说不上话帮不上忙,更恨元康懦弱,被人踩到头上也不敢反击,让他吞下这口恶气。 元康盯着他,按住心里的怒火,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道:“申俊谦私自出兵,违背军令,按律当打五十军棍,念其初犯,又有伤在身就免了体罚。但罪不可赦,暂停军职,留在京城好好反省。” “什么?为何要暂停我的军职?!明明是燕朔害我!”申俊谦大吼。 “弟弟,先回去吧~~”申静筠看到元康气得眼睛都红了,心里虽恨,却不敢再劝。她伸手去拉申俊谦,却被他一掌推到地上。 向来高高在上的申贵妃发髻散乱,珠钗掉了一地,狼狈不堪。她咬着牙,继续拉申俊谦,可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还在叫嚣。眼看着元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再这样下去,今日怕是要闯下大祸。 她连忙低头认错,“陛下,申俊谦被砍了手掌已经迷了心智,胡言乱语惹怒陛下,请您让人先把他押回去吧。” 元康也不想场面太难看,挥挥手,禁军马上押起申俊谦,拖出大殿。 申静筠在后面跟着,一边小心翼翼护着弟弟,一边呵斥禁军,“别弄伤他了!” 申俊谦被死死钳着动弹不得,他只能朝着申静筠发火,“你把我拖出来做什么?你也不知道为我说话!你这个蠢货,都怪你没用!难怪刚当上皇后就被废了,真是废物!你果真不如穆寻一根手指头!我们申家有你这种女儿真是倒霉!” 申静筠被他骂得脸色一阵青红,但也没有还嘴,只是默默跟着。 申俊谦仍然不停嘴,因为他唯一的出气筒便是她。“等父亲回来了,我要告你的状!我要告诉他,就是你害的我!害我没了一个手掌!” 申静筠听到父亲二字,吓得脸色更白了,双手攥紧,心跳如雷。 第87章 索官失败 得知父亲即将回京的消息,申静筠整整一夜没合眼。 父亲申绍这个人,在朝堂上是笑面虎,在家中却有铁血手腕说一不二,当时没当上皇后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对他而言,她只是他手中谋取权势的棋子。 她很清楚,如果她对家族没有帮助,父亲便会舍弃她,扶持他的庶女,或者旁支的适龄女子上位。所以她时时提醒自己必须要争气,要有价值。 申绍被派去南下赈灾就快回来了,想到弟弟断手的事,申静筠心底泛出一阵凉意。父亲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儿子,如今少了一手,若怪罪到她头上……她不敢想。 申绍寒门出身,能在北靖立足,全靠一张不动声色的笑脸和心狠手辣的手段。当时元康用他,也是看上他这点。念他在“清君侧”诸事中帮他铲除异己,不仅提携他的儿女,还任他为侍中。 可元康渐渐发现,这申家人是越发无法无天。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申静筠和申俊谦两人不足为惧,最大的问题,还是申绍这只老狐狸。 这次南下赈灾,元康派他去,也是想支开他,免得他在京中牵动朝局。然而短短数月,他竟在南境笼络了几位地方大员。返京前,当地官员甚至自发举办谢恩宴。人还没到,赈灾功劳簿已经如雪花般送到御前,盛赞他的功劳。 三日后,申绍回到京城,还未休憩,直接就进宫参加早朝。 “陛下!”申绍行至殿中,先不急着请功,而是缓缓陈述南境灾情。 “……南境雨涝,田亩尽毁,百姓流离。侍中奉旨赈灾,开仓济粮,整治河堤,引水入渠,可保冬粮不绝。如今百姓已经逐渐安定下来,恢复生产。” 他口中全是安民的功绩,既不夸大,也不掩饰,让人听着挑不出错来。 “此行最辛苦的还是各位同僚……” 申绍一脸谦虚,还巧妙地将同行的官员一并提及,把功劳推给他们,这下更让大家觉得他是一位爱民如子又不贪功的好官。 元康心中暗道,姿态倒是摆得很低。 他话音刚落,几位御史便将厚厚一摞请愿书送上御案。元康扫了一眼,从地方官员,到士绅商贾,数不胜数。理由无一不是“清正廉明”“救民于水火”,纷纷称颂申绍功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拥戴申绍登基了。 这手做得漂亮,就去赈个灾,把当地的官员都收服了,不动声色间就把自己抬到天上去了。 正思量间,申绍似是无意地加了一句:“微臣此行,幸得南境安定。只是……臣回京途中,可臣之子为国守边,遭奸人暗算,失了一手。臣心中悲痛。” 大殿一瞬静了。元康唇角含笑,心中却泛着冷意。方才就想着他怎么一字不提申俊谦的事情,原来是想先称颂功劳,再诉苦。 申绍眼中泛起泪光,极力压住悲意。 “臣知边疆军务,牵一发而动全身,未敢多言半句。只是……这孩子一片忠心,如今却成了废人。臣心中委实痛惜。” 元康暗哼一声,淡淡道,“爱卿刚回来还不知个中缘由,申俊谦知情不报,私自调动重兵,贸然偷袭燕朔,引起燕朔不满,朕念在爱卿劳苦功高,没有重罚,还让他回来京城休养。” 申绍闻言,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朝堂上的几位大臣,又落到御座上。 “犬子虽然莽撞,却也一片赤诚之心。燕朔如此嚣张,伤了我军主帅,还缴了兵器,陛下难道就这么算了?” 这话虽平淡,却像饱含不满之意。 元康心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一方面想煽动他出兵燕朔,借机给申俊谦安个大将军抚慰一番;若是不出兵,也要给他自己讨点好处。 申绍盯着尚书令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 尚书令位在百官之首,连三公都要避让几分。侍中虽然尊贵,却是辅佐近侍之职,不管政务。 申绍最近各种动作不断,就是想坐这百官之首。 元康登基一来,尚书令一直空悬,只因担心尚书令权势过盛,长期不补缺,改由其余二三品管员轮流主持政务。 偏偏朝中已有不少人站在申绍那一边,毕竟他是贵妃之父,儿子又是镇北将军,他平日里待人温厚大方,深得民心。 元康很是后悔派他去赈灾。如今倒好,他还成了有功之臣,百姓口中的清官,地方推举的贤相人选。 元康自觉这一步走错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老狐狸,还特意在殿上哭诉自己儿子断手之事,明明是他的错,现在只字不提,只说自己吃亏。 若此时不应声,便是凉了人心。还不知道下了朝之后他会怎么煽动百官。他只需要设宴待客,席间不经意提到自己在灾区劳心劳力,儿子为国变残却还被斥责。 谁是可怜的清官,谁是恶毒的君主,不言而喻。久而久之,自己的声望民望都会损伤。 众目睽睽下不好翻脸,“申爱卿忠勤可嘉,”元康缓缓开口,笑意温和, “传旨,申绍南境赈灾抚民有功,赐黄金百斤、绢帛千匹,以彰其劳。” 申绍一听便知皇帝想糊弄他,眼底一抹不满,朝几个御史打了眼色。 御史马上奏报,"陛下!尚书省总领六曹,为政事之本。今尚书令久悬,诸务壅滞。侍中申绍前番赈灾,功绩累累,朝野称颂。若令其兼领尚书事,必能振饬纲纪,上分圣忧!” 元康唇角笑意淡去,这就开始逼宫了?谁给他们的胆子? 他不动声色,只淡淡说了句,“兹事体大,朕还需细细考量。” 御史还想继续辩驳,却被元康打断,“另外,朕那日已经说过,申俊谦扰乱燕朔大计,朕决定对燕朔加以安抚以防生变,备厚礼送往燕朔。此事不必再提。” 申绍未能如愿,脸色变得阴沉。 元康看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申爱卿,你差事办的不错,但是儿子教得不好,还是回家好好教导一番。" 申绍脸上的肉抽了一下,低头不情不愿回了一句,“臣遵命。” 早朝散后,元康吩咐礼部,精选一批珠宝送去燕朔。 第88章 不扫兴的知心人 北靖使团便启程出京,将一批厚礼押送燕朔,绸缎、茶叶、香料、珠玉,应有尽有。 元康在诏书里措辞极为得体,那日突袭之事,是有人越权行事,绝非他的本意,现已严惩相关人等,以表歉意。 钦文泰收到之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沾沾自喜。 看来穆寻果真了解北靖皇帝,他不会明着撕破脸皮,总是想暗地里使劲。和亲偷偷使绊子,安插密探,派兵偷袭失败又装模作样送个礼赔罪。 他并不习惯听别人摆布,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北靖来的和亲公主,还真的有两下子。只是心机太深,不是省油的灯。能背叛自己国家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把这些珠宝分给各宫妃嫔。” 钦文泰心情大好,准备去各宫走动一下。最近事务繁多,弄得他头风频频发作,是时候该放松放松了。 云夫人收到了最大一箱珠宝,她暴躁地翻着里面的东西,奇珍异宝,好看是好看,却让她厌烦。 前两日,云东进宫的时候与她见了一面。告诉她,燕朔王如今对穆寻言听计从,竟然连她私自调动白虎卫,放任北靖人入境都没罚她。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脸。这分明就是不把云夫人,不把云家放在眼里。 方才来送珠宝的内侍还想领功,说云夫人分到这箱是最大的。这不是明摆着侮辱她吗! 半个时辰后,钦文泰来了,看到她对着珠宝发呆,顿时得意起来。 “爱妃,这珠宝还还合心意?” “北靖的手笔,倒是大方。”云夫人轻轻合上盖子,语气温柔,却似不经意道,“不过,大王……您是不是太相信北靖公主了?” 钦文泰眉头一挑:“你想说什么?” 云夫人垂眸,似在犹豫:“臣妾只是担心……她毕竟是北靖人。大王对她言听计从,可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钦文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云夫人轻叹一声:“妾只是觉得她居心叵测。怕大王上了她的当而已。” 气氛在不知不觉间沉了下来。 钦文泰来这里是讨个高兴的,可看着她这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你是觉得,孤什么都不懂,听信一个女人的话?还是你觉得,孤没有听你弟弟的话是错的?” 云夫人怔了一瞬,连忙解释,“妾不是那个意思,妾是怕那女人诡计多端,会害了大王。” 钦文泰猛地起身,沉声道:“孤来这里不是想听你训话的,晦气。” 云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消失不见。 钦文泰转身去了瑶音的宫里。 瑶音也刚收到北靖来的珠宝,正高兴地赏玩。 自从当上燕朔王的妃子,她总算结束了心惊胆战的日子。吃好穿好,锦衣玉食,令她更加珍惜如今的一切。 她知道这一切得来不易,对她来说,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要牢牢把握住这样的富贵。 钦文泰走进来,瑶音就像一只小鸟一般迎了上去。 她身着淡紫金线绸缎长裙,华服趁得她更加明艳,令人赏心悦目。钦文泰看着心情也舒展许多。 他看到桌上的锦盒,满满当当的珠宝首饰。 “这些珠宝,爱妃喜欢吗?” 瑶音一脸兴奋, “太喜欢了,大王对妾真是太好了。”她用手抚着珠宝,眼神里满是欢喜和感激。 钦文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你喜欢就好,孤喜欢你,自然要给你最好的。” 瑶音温柔地侧身,垂眸道:“大王如此说,妾真是受宠若惊。” 钦文泰的眼神愈发柔和,方才云夫人那里受的气总算消了一半。 他忍不住叹道:“刚才云夫人还说孤收了北靖的礼,是怕了他们……” 瑶音故作惊讶:“她为何会如此说?大王英明,谁敢轻视燕朔?正是北靖怕了燕朔,才送来厚礼赔罪。云夫人多虑了吧?” 钦文泰顿时觉得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觉得眼前的她,才是真正懂自己的知心人,不像云夫人那般扫兴。 “你觉得北靖公主如何?云夫人总是让孤防着她,说得好像孤什么都不懂。”钦文泰说起此事就来气。 瑶音微微皱眉:“妾和公主没有什么来往,但妾觉得,一切都在大王的掌控之中,云夫人不该质疑大王。在妾的心里,大王是燕朔的天,是燕朔的神,大王要做什么,心里有数。哪是我们这些后宫妇人能置喙的。” 钦文泰听得心花怒放,笑意越发深厚:“你就是嘴甜,孤一见到你,心情就变好了。” 瑶音轻轻垂下眼睑,笑容柔和:“能得大王垂怜,便是妾最大的福气。” 钦文泰已经沉浸在瑶音的甜言蜜语里不能自拔,还是和她一起舒服,不用看到云夫人那张臭脸,也不必听她说教。以前她也不是这样的,想必是云家的关系。 看来云夫人也不安分了,这云家,刚抬起来一点点,就飘起来了。 钦文泰思索着,各方势力还是得平衡一下。一家独大总是要出事。 “大王,您帮妾选一支钗子好吗?”瑶音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马上精神振奋,“好,好,孤帮你选。” 穆寻听说了北靖的举措,一切正如她所料。看来北靖的天要变了。 元康的日子也不容易,申家已经冒头了,以申绍那个老狐狸,实力不容小觑。他最看重这个儿子,如今来燕朔丢了一只手,可元康还送礼讨好燕朔,这个仇恨的种子算是种下了。申绍肯定想着法子来燕朔寻仇! 穆寻想到此人就是谋害她穆家的凶手之一,她心里的怒火又烧了起来。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希望他快点来。 她急着发泄心里的憋屈,随意从眼前缴获的北靖兵器里挑出一把长刀舞了起来。 几招过后,她却觉得这刀有些不对劲,放到灯下仔细一看,映出细微的暗痕。 穆寻的指尖轻轻滑过刀刃,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敛,手腕一抖,刀锋斩在木桩上,锵的一声,刀口崩裂。 竟然这么脆弱?不应该啊。 北靖的兵器是出了名的精制锋利,怎会一砍就断? 若是拿着这样的刀上战场,岂不是给敌军送人头? 第89章 兵器疑团 穆寻眉心一皱,收刀看了看刀刃。 明明表面打磨得光可鉴人,可那豁口参差不齐,不像是好铁。她蹲下身,用指尖轻抚一番,触感粗糙。 穆寻心中涌上一股不安,她又挑了几件兵器试手。 将长枪的枪尖刺进木桩,倒是没什么损伤,可刺到坚硬的石头上,没刺几枪,枪刃竟有些发卷。穆寻皱着眉头,挥起战斧对着一块盾砍了几下,战斧刃崩了一个角。 穆寻咬着牙一个个试,大部分都经不起敲打。甚至连一柄看似精钢打造的短剑,也在她甩腕斩劈几个回合之后直接劈成了条。 她的心沉了下去,马上命人把收缴的兵器逐一查验。至少一半存在脆裂、卷刃、崩口等问题! 在北靖当将军时,她对军械的要求极严,每次出新的兵器,她都要亲自查验,一旦有不合格的兵器,她都会追根溯源。 所以北疆的兵器从来都是最好的。 只是她多次要求元康在北疆建造一个兵器局,他都没同意。就在她离开北疆之前,她还再次呈上修建兵器局的请求。她也叮嘱过申俊谦,兵器是重中之重,不能松懈。 怎么会出现这样废物? 这很明显是新的兵器!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而申俊谦那个废柴还毫无察觉。 此事想必与他毫不相干,因为他不会给自己的将士用这种兵器。既然不是申家,那会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干这种事?要做到这种规模的劣质兵器,背后贯穿铸造、运输、验收这一整个链条。 她的呼吸变得深长。也就是碰到她了,如果带着这种兵器去战场,军阵崩溃不过一瞬。 穆寻一脚踩住地上另一把断剑,靴底碾过,铁屑簌簌剥落,露出内部蜂窝般的孔洞。 “拿这种东西上战场,是让将士们去送死吗?!” 她突然拔下自己的佩刀,猛地劈向那堆劣铁。 一把横刀应声而断,裂口处灰白的铁渣迸溅。她不停手,第二刀、第三刀,断裂的兵器在她剑下如枯枝般脆弱,碎铁四散,火星迸射。 围观的白虎卫屏息后退,无人敢拦。 过了半刻,她才猛地收刀,盯着那些碎片,眼底燃着怒火。 穆寻命人将把好用的留下,然后挑了十几样典型的废兵器打包好,骑上战马烈风奔往夜阑。 烈风熟门熟路,到达夜阑的时候天色大亮。 夜阑的风裹挟着沙尘掠过草场,穆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晨光熹微中,容骞纵马疾驰,反手抽箭挽弓,箭矢离弦的刹那,威风拂过他俊朗的侧颜,剑眉下那双浅褐色眸子映着金辉。 弓弦绷紧如满月,他对准天际盘旋的飞鹰,松弦放箭,箭矢撕裂长风。 却在半途被一道银光截断! “铮!”一声脆响,箭杆应声掉落。飞鹰长唳,振翅没入云层。 容骞的眸子浮起一层杀气,猛然回头,只见不远处,穆寻端坐马背,指尖还残留着飞镖出手的余势。 她逆着光,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一身黑色骑装,英姿飒爽。乌发高束成马尾,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黑瞳仁清冷疏离,噙着几分挑衅。 见他望来,她唇角一翘,那笑容清冷里透出鲜活生气。 容骞怔了一瞬,眼眸杀气瞬间消散。他收弓,烈马打了个响鼻,前蹄轻刨地面。 “你怎么来了?”他扬声道,“想我了?” 容骞一夹马腹,缓缓近前。 “少说两句骚话会死?”她指尖转着另一枚飞镖,倏地朝他飞过来,被他稳稳接住。 容骞眉峰一挑,唇角勾起弧度,笑得混不吝,眼底燃起狩猎般的兴味。“见到你就忍不住。” 穆寻将身后那包废兵器卸下扔给他,“找你办事。” “怎么?跟你那些北靖旧部玩够了?” “你跟踪我?” 容骞只是笑:“怕你有事嘛,不得跟紧一点。” 穆寻盯着他,此人神出鬼没,虽然没掉过链子,可也得长个心眼。表面上吊儿郎当,心里还不知在盘算什么。 “给我找个打兵器的老师傅。” “好嘞。”容骞答得干脆。 不多时,他们到了夜阑西边一隅。穿过隐秘的山林,一座高大森然的夯土高墙巍然矗立,铁棘在日光下泛着光。大门刻着狰狞的狴犴兽首。一队侍卫守在大门两侧。 容骞挥手,侍卫打开了铁门。 走进去之后,锤击声如战鼓震耳,炉火映红大殿。墙上长刀、长枪、铁戟整齐排列,空气中寒热交加。 穆寻扫了一眼四周,“你这是,把我带到你的兵器局来了?就不怕我偷袭?” 容骞凑近她,“兵器局?公主也太抬举我了。这就是个小作坊,你要看得上,我就送给你。” 穆寻皱着眉,用手里的刀将他挡开,“你这里,确实是寒碜了些。” 容骞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们北靖人看不上我这些破铜烂铁。” 穆寻哼了一声,“北靖,现在的兵器还不如你这些破铜烂铁。” 走到最靠里的角落里,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匠正擦拭一柄新铸的刀,满脸风霜,手上厚茧如鳞。 “老秦,”容骞将手中的那包废兵器递给他,“来瞧瞧这包东西。” 他侧身对穆寻道,“这是我这里最好的师傅,老秦。没人比他更有经验。” 老秦也不啰嗦,随手拿起一柄长刀,刀身亮得能映人影,乍看并无异常。 他抬手轻敲刀脊,声音有些发闷。眉头一皱,走到一旁,把刀立起来,用铁槌猛地一敲。 “咔!” 刀身顺着纹理裂开,断口里露出一截暗灰色的铁芯。 老秦低沉道:“这是给小童玩的兵器?“ 穆寻冷笑,“这可是上战场的刀。” 老秦瞪着眼,沉声道,“就这也上战场?开什么玩笑?都用的废铁胚子,只在表面敷了一层生铁。稍稍受力就开裂。” 他又抽出一柄枪尖,细细倒腾一番,随手扔到了地上,“别告诉我这废物也是上战场的?这怕是废旧甲、破农具,不知道什么破东西回炉的料。打得再亮,也经不起两招。” 第90章 兵器局往事 说着,老秦从架上取下一柄长刀,递给穆寻:“你试试。” 穆寻握刀在手,刀脊沉稳,刀锋带着寒意。她挥刀劈向试刀桩,木屑飞溅,刀口完好如初,桩身被削了一道平整的口子。 容骞笑道,“我的姑奶奶,你可收一收,我这木桩都被你削平了。” “好刀要反复锻打。”老秦指着烧红的铁块,"生铁如骨,硬却易折,熟铁似筋,韧而不利。得将生铁熔汁淋在熟铁上,让钢魂透骨,这般打出的铁刀,才能上阵杀敌!” 穆寻闻言,忽地颤抖一下,“老师傅,您不是夜阑人吧?“ 容骞抱臂往她靠近两分,“北靖战神,果然名不虚传,三两句话就看出来了。” 老秦闻言,惊诧不已,“这位是?北靖的将军?” 穆寻没做声,也抱着双臂,傲然看着老秦。 容骞用胳膊碰了碰她,“放心,老秦是自己人。不会卖你的。”他转向老秦,“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北靖镇北将军,穆寻。你老乡。” 老秦听到穆寻二字,吞了吞唾液,退后几步,脸上骇然不已。 穆寻凄然一笑,“你不必害怕,我现在已经是北靖弃子,被发配来燕朔的。”她歪了歪头,撇了一眼容骞,“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好的老师傅,你怕是从北靖抢回来的吧?” 容骞耸了耸肩,“怎么能叫抢呢,我这是诚心诚意请来的。” 老秦抱拳福了福身,“穆将军,久闻大名。我以前就职北靖兵器局。几年前兵器局起了大火,有人趁乱杀人,我侥幸逃脱,发现官府竟然在到处张榜缉拿我,我只能逃到边界,遇到大王收留了我。从此隐姓埋名躲在这里。“ 难怪,夜阑这种茹毛饮血的落后小国家,怎会有这么精细的武器库,原来把北靖的人掳过来了。她环绕四周,想必这些也都是容骞到处掳掠来的战果。 她暗嗤了一声,这个人整天到处抢人家东西,难怪名声那么臭。 “秦师傅,你说的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穆寻印象中并未听过此事。 老秦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那天火起得猛,我只顾着逃命,逃出来之后又继续逃命,然后就来了夜阑,保住了小命,就不敢再打听北靖的事情了。” “你觉得那火,是人为的?”容骞看出她的想法。 “嗯,”穆寻眯起眼,“我在的时候,北疆还没有这种兵器,可那时候应该已经开始锻造了,应该就是那场大火之后的事。” 她抬起靴子将那些废兵器划来划去,“我怀疑有人在大规模制造劣质兵器。” 容骞目光一凝,蹲下来摸了摸刀口,沉声道:“可谁会这么做?北靖人再怎么坏,总不会故意害自己人吧?” 穆寻缓缓道:“以次充好,其中定有暴利。要知道,北靖每年花在兵器上的银钱可不少。” “这也敢贪?打仗打败了,国都没了,贪那么多钱又能拿去哪里花?”容骞替她说完。 人有时候比鬼可怕,你永远不知道恶人的底线在哪里。 “我一定要查清楚此事!” 穆寻心里焦急起来,若是这批废兵器都分到了北疆将士手里,上到战场上,他们就等着送人头! “我也帮你查查,到底怎么回事。”容骞转身吩咐老秦,“你拿着这些兵器,带些人去边境问问,这些原料到底从何而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老秦虽然身在夜阑,心里还是记挂着北靖,听到容骞下令,正中下怀,马上动手。 离开夜阑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两人牵着马并肩走在道上。 容骞哼着小曲,“走那么快?要不在这睡一晚再走?” 穆寻翻了个白眼,“你再嘴贱信不信我把你毒哑了?” 容骞一脸委屈,“我就是心疼你啊,让你歇一晚再走,你想到到哪去了?哦?不会吧,你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吧?还是你希望我对你做点什么?” 穆寻眯着眼,“你再说,信不信我直接拔了你的舌头,毒药都省了。” 容骞侧过头,唇角噙笑:“我信,我当然信,我又打不过你。” 忽然,前方一阵马蹄声,一个身影疾驰而来。 远远依稀能看到一个身着月牙白锦袍的男子,丰神俊朗。 容骞挑眉,似笑非笑:“你的兵来了。” 穆寻怔了一下,他怎么来了?他怎么知道她在这? 容骞又道,“公主好厉害啊,让这少年郎为你出生入死,神魂颠倒。你可别陷进去了。“ 穆寻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只是利用他。” “哦?”容骞缓缓靠近一步,低声道,“这么可爱的少年,你只是利用?没有一点感情?”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容骞笑意更深,“咱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可不是。” 穆寻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 钦文杰已经走近,看到两人并肩而行,神情微微一僵。再看着容骞那副暧昧的神态,心口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哟,这不是燕朔小世子嘛?不知世子来夜阑,可是燕朔王有什么要事?”容骞阴阳怪气。 钦文杰并不搭理他看,径直走到穆寻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火气。 “你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穆寻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地道:“我的事,世子少管为妙。” 钦文杰皱眉,声音拔高了些:“你不信我?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我什么时候出卖过你?” “谁知道呢?”穆寻看了他一眼,眸色平静,“说不定你早就把我所有事都告诉燕朔王了。” 钦文杰有些气愤:“如果我说了,我还会一个人来?” 穆寻唇角微抬,语气里带着一丝冷讽:“那可能是你想先养肥了再杀我?” 钦文杰一怔,眼底的光瞬间暗了几分。 容骞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嘴角若有若无勾起一抹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他低声道:“你这话说得也忒狠了。” 钦文杰瞪了他一眼:“这与你无关。” “小世子,我可是在帮你说话呢,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容骞面上带笑,却隐隐藏着一丝冷意。 空气里隐隐有火药味。 穆寻眉头紧蹙,策马上前隔开两人:“我的事,你们都别操心了。” 第91章 修罗场,打一架 穆寻只想快点甩开这两人,可容骞偏爱火上浇油,嬉皮笑脸又加了一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够了。别再添乱了。”穆寻瞪了他一眼。 钦文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像是压抑着什么。他叹了口气:“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我。” 穆寻微微一愣,记忆涌上心头。上一世她总是郁郁寡欢,唯一的慰藉就是他,唯一相信的人也是他。 “你们燕朔人,是不是都喜欢玩这种禁忌的游戏?”就在这时,容骞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打断。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钦文杰的神色骤变,少有地沉下脸,冷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容骞收了笑,眼神却更锋利:“难道不是?这是你们燕朔的传统吗?” 说罢,容骞还上前一步,伸手搂过穆寻的肩,语气轻慢:“你想想,她是你的什么人?钦文泰是怎么叮嘱你的,你又揣的什么心思?” 钦文杰气得脸涨得通红,暗暗捏紧了拳头。 穆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肩头的那只手带着温热的力道,十分刻意。 钦文杰的呼吸明显一紧,下一瞬怒喝一声:“你放开她!” 容骞嘴角一勾:“钦文杰,你怎么跟本王说话的?钦文泰见了本王都要客气几分,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还要叫我一声叔叔!” 话音刚落,钦文杰已抬手,带着怒意的掌风凌厉而至,将他的手打落。 容骞抬臂格挡,反手逼近,两人竟然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穆寻心头一沉,立刻伸手去挡,却被两人的力道震退了几步。 北魏人善武术,燕朔人和夜阑人善骑射,所以她武力值远胜二人。可这两人力道强大,又在气头上,拳拳到肉,根本无法将这两人轻易分开。再打下去两人都要受伤。 “你们够了!”穆寻冷声喝道,脚下一错,猛地赏了两人各一脚,双臂一伸,硬生生将他们推开。 可下一瞬,容骞身形一旋,钦文杰则趁机跨步逼近,两人竟反手一齐攻向她,显然谁也不想先退让。 穆寻实在没法,被逼得连出数招,左手格开容骞的掌,右脚横扫钦文杰的攻势。然而容骞步步紧逼,不屑里还带着挑衅,钦文杰咬牙不让,眼神里燃着怒火。掌影腿风交错,穆寻只得加入了两人的战斗。 她反手扣住容骞的手腕,借力将他甩向一旁,却被钦文杰趁隙抓住袖口。她回身一掌逼退钦文杰,转瞬又被容骞从后侧逼近。几个回合之后,穆寻累得不行,又要拉开他俩,又怕伤了他俩。 “你们!给我停手!”穆寻终于彻底动了真火。 她脚下一沉,猛地发力,一手抓住容骞的衣襟,冲他打了一掌,然后转身一手扣住钦文杰的肩膀,再将他拖到自己身后,硬生生将两人分开半丈之远。 二人脚下都退了两步,呼吸微乱,却谁也不肯先低头。 “要打,就先打赢我再说。”穆寻冷声道。 容骞抬眉,唇角仍上了笑:“我哪里舍得打你。” 钦文杰脸色阴沉,却没再开口,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穆寻。 两人终于消停了,风过雁鸣,月色清冷,三人此起彼伏地喘气。 穆寻甩了甩凌乱的衣角,转身上马飞驰而去,眼不见心不烦。 钦文杰愣了片刻,急忙上马快步追上。 容骞站在原地,目光凝在两人的背影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月光打在他半边脸上,笑意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幽深。 一路无言,钦文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只是紧紧跟着穆寻。 快到燕朔边境,钦文杰策马追到穆寻身旁,忽然开口:“云夫人最近和瑶音闹得很僵。” 穆寻不以为意:“然后呢?” “你应该知道,”钦文杰侧头看她,“照这样下去,云夫人迟早会杀了瑶音。” “你想说什么?”穆寻唇角微微一勾,“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我不过是……助她一臂之力。” “助她一臂之力?”钦文杰盯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你下这盘棋,把那么多人当你的棋子,你真能控制得住局面吗?” “你是想说我利用人,不顾他人性命?是,我就是这种人,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穆寻冷声回道。 钦文杰沉默了片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要指责你,我只是怕你有事。” 这话像是一根细针扎进她心里。眼前的钦文杰真的很不一样。 上一世,她总觉得他很至真至纯,跟那些燕朔人都不一样。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机便如此深沉,把她骗得团团转。可现在,似乎变了一个人,总是有一种淡淡的忧虑,像是在担忧什么。 又或许是,她改变了轨迹,所有的人和事都会多多少少有些变化吧。她可没有心思再去猜他心里想什么。 她眼神冷厉,“我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人,已经死过一回,这些又算什么?” 钦文杰明白她在说什么,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经策马奔走。 “我知道……” 钦文杰喃喃地说了一句。“所以我才担心。我宁愿下地狱的那个是我。” 夜色将两人的背影一点点吞没。 回到燕朔,穆寻顾不上休息,直奔西郊大营,出来之前她让韩群悄悄把那些废兵器找地方处理了,此事不能张扬,不能捅到朝堂上,否则,那些燕朔人肯定撺掇着钦文泰去偷袭北靖。 现在她还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废兵器流入了北靖军营,一定要快点查出这个幕后主使…… 穆寻一边思量,一边翻身下马。却发现原本整肃的军营,如今却乱成一锅粥,兵卒神色慌张,来回奔走。 她心头一沉,快步走进主帐,迎面便撞上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兵。 “什么事,我这才出去多久,怎的乱成这样?” “将军,您可回来了!”那小兵脸色煞白,额角还沁着汗,“不好了,副将……副将被云大人带人押走了。” “云大人?云东?他来做什么?” 穆寻眯起眼,“押走?他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进我的地盘抓人?” 第92章 她就是北靖派来的奸细! 那小兵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云大人说您偷兵器给北靖,逼问韩副将,可他怎么都不肯说,就……就被绑走了。那人还带了好些个禁军,说奉了云夫人的命令查办。我们也不敢拦着。” 穆寻皱了皱眉头。云东怎么知道此事?还能趁着她不在营里的时候上门? “谁告的状,知道吗?” 小兵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是……尹老将军的一个旧人。也被带走了。” 穆寻马上转身上马,直奔皇宫。 刚走入天渊殿就看到韩群跪在地上,血肉模糊,显然已经受过严刑。 云东立于一旁,一脸得意,正向高座上的钦文泰请罪陈词:“……公主偷偷私运兵器给北靖。西郊大营的副将韩群鬼鬼祟祟,拒不交代,肯定有阴谋。” 云夫人也在,假装风轻云淡地喝茶。 钦文泰眉心紧蹙,手中还拿着半杯酒,瑶音则半倚在他身旁给他扇风。从他不耐烦的神情可以看出来,显然这两姐弟扰了他的兴致。 穆寻刚进门就朗声道:“云大人怎么那么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 殿内瞬间一静。 云东看见是她,愣了一下,她这么快回来了?还直接进宫了?他轻咳一声,“公主这是从哪里回来?风尘仆仆的?” 穆寻看也不看他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宫去哪里,还要你同意不成?” 云东被噎住了,“你!”他冷哼一声,“你鬼鬼祟祟带着兵器去哪里?你敢说吗?” 穆寻勾了勾嘴角,“云大人为何对西郊大营如此关心?怎么就知道我带兵器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你敢否认吗?来人~” 云东对着门外喊道,不多时,一个小兵低着头颤巍巍走了进来。 穆寻仔细一看,此人是尹家的旧部。当时整顿还护卫,确实留了些尹家人,想着若是他们能安安分分的,也没必要赶尽杀绝,看来还是不能心软。她抱着双臂,等着看他们到底想做点什么。 “你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不许隐瞒!”云东厉声对那人说道。 尹家小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不附体,也不敢抬眼,结结巴巴小声道,“我……我就看到将军带了一大包兵器,连夜离开大营,还……还听到她和韩副将说什么,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要把这些兵器送回给北靖……” 穆寻听了,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看来云东也是瞎说八道,猜都猜错了。这韩群嘛办事还算利索,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嘴也很严,就是受了皮肉之苦。不过,她一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你,抬起头来,”她对那尹家小兵道,“我问你,我是谁?” 他哪里敢抬头,听到穆寻的声音已经抖了几抖,垂着头嗫嗫,“您是公主,是将军……” “既然知道,我是你的主帅,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要遵从?” 他愣了一下,疑惑地晃了晃脑袋,不明白什么意思。 “既然我对韩群说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说明此事不可张扬,可你又为何违反军令?” 他才明白过来,支支吾吾不敢答话。云东刚想反驳,穆寻直接打断。“我这才从大营回来。” 她走上前,扫了一眼云夫人,“大营一片狼藉,我还想问问,谁这么大胆,连白虎卫都敢打,现在清楚了,原来是云大人啊?“ 云夫人本来有些得意,但听到穆寻这话,觉得不对,又看她神色自若,难道又中了她的计?可云东明明说,穆寻鬼鬼祟祟带着兵器朝北靖的方向去了,两日都没有回来,肯定在谋算什么。这才答应给他令牌,带着禁军去西郊大营查证,而且这个小兵也说,穆寻的确在暗中谋划,如今人证物证齐全,可她为何丝毫不惊慌? 云东跳起来,“你别血口喷人,我只是去查证!事实证明,你此前收缴的兵器只剩下一半了,你敢说,这些兵器都去哪了吗?明明就是送给北靖了!“ 他转向钦文泰喊道,“大王明鉴,此事明明就是她和北靖做的局,她就是北靖派来的奸细!” 穆寻淡淡开口:“有一部分收缴回来的兵器是北靖旧制兵器,并不适合燕朔军使用,所以我将这部分兵器送去去改良。” 云东冷哼一声,“狡辩!莫不是事败之后才临时编的理由?再说了,燕朔就有自己的兵器坊?还需要送出去?” 穆寻一听这话,这不是就送上门的理由。 “燕朔兵器坊?我也想啊,不过你得先问问大王,他是怎么说的?” 钦文泰略微尴尬,此前穆寻确实跟他提过好几次,想要去兵器坊看看,他都找理由推脱了。 “既然大王不给我去兵器坊,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没想到啊,我自己掏腰包改良兵器,还要被人诬陷?这是什么道理?” 云东脸色一僵,但仍咬住不放: “空口白牙,谁信?你说改良兵器,兵器呢?能拿出来吗?” 穆寻笑了几声:“云大人难道不知道改制要时日?就算燕朔的兵器坊,一夜之间也改不完吧?再说了,我若是能马上拿回来,云大人不知道又要给我安什么罪名呢?” 云东垂死挣扎,“那你也不能拿去北靖,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穆寻一脸嫌弃看着他,“云大人,这可是北靖的兵器,当然要北靖的老师傅才会改,人家冒着风险帮我,我总不能卖了他吧?我不鬼鬼祟祟,我还光明正大吗?这可是我从北靖抢的东西。” 她话锋一转, “对了,此事,小世子可为我作证。” 中途进来的钦文杰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顺着她的 话答道:“大王,我可以作证,公主让我陪着她去办此事,我们的确是去找了一个北靖的打铁师傅。” 云东眉色一沉:“那韩群为何支支吾吾,迟迟不肯交代?” 穆寻唇角勾起讥诮:“因为他遵守军令,我让他不说,他便不会说。反倒是,”她盯着云东,“云大人并非白虎卫,擅闯西郊大营,私设刑堂,这又该如何处置?” 云东脸色一僵。正想继续狡辩,被云夫人打断,她已经看出端倪,知道苗头不对,连忙陪着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云东也是为大王着想呢,现在解释清楚就好了。” 瑶音忽然出声:“云夫人,大王还没说话呢,您倒是替大王做主了?” 第93章 有用的棋子 瑶音轻描淡写的话却像石子投入水中,溅起了不小的涟漪。钦文泰面色已然不悦。 云夫人训斥她,“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 瑶音也不恼,笑道,“是轮不到我来说话,我时刻谨记自己是后宫妃嫔,绝不敢干涉朝堂。我只是好心提醒云夫人莫要犯错。” 云夫人细眉一挑,瞪着瑶音骂道,“你这个贱婢,还敢教训我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 钦文泰虽然没有作声,但是对云夫人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以前的她明明温柔贤淑,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尤其跟一旁低眉顺眼的瑶音对比,她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真是可憎。 穆寻趁势上前半步,指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韩群,冷声道:“军有军规,若人人都可擅闯军营、随意拷打军官,那军心何在?白虎卫的将士们还在问我韩副将去了哪里,大王,我怎么回答呢?此事若不严处,恐怕将士寒心。” 云夫人刚才还想着怎么收拾瑶音,这会穆寻又死咬不放,她急忙替云东开脱,“大王,都是些小误会,云东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妾必定会好好教训他……” 她话音未落,穆寻已在旁轻轻一笑,慢条斯理接了句:“我听说云大人当时是拿着云夫人的令牌带着禁军去抓人。那我得好好问问大王了,此事到底是大王的主意呢,还是云夫人的主意?” 钦文泰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云夫人,此事当真?” 云夫人心里猛地一紧。不好,今日局势已经失控。她眼珠一转,柔声道:“大王,当时情况紧急,我又不好惊动大王,便先让云东探个究竟……” 钦文泰马上打断她:“够了!回答我,是不是你给的令牌?” 云夫人结结巴巴:“是……可是……” “孤给你令牌,给你禁军,不是让你这么用的,你当军营是什么地方?” 钦文泰终于火了,此妇人实在胆大妄为,这次是搅乱军营,下次呢?会不会把他给围了?看来还是不能放权! 穆寻也顺着他的话,火上浇了把油:“此事请大王给一个交代,我好宽慰白虎卫,不然,他们会心生不平,好端端的就被人拉了去打得半残,一句误会就了事,以后谁还愿意为燕朔效力?” 云夫人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咬牙低声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大王面前大放厥词?区区一个外来之人,凭什么指责我弟?” 穆寻神色丝毫不变,讥讽道:“本宫正是在请大王主持公道。我们谈的事燕朔的军务,不是在处理你云夫人的家宅后院!” 瑶音怕天下不乱,柔声接话:“云夫人何必动怒?公主也是在请求大王的意见呢,毕竟,燕朔是大王说了算。” 云东瞪着瑶音,他已经知道被她算计,发现此女不懂感恩、蛇蝎心肠,对她恨之入骨。以前还想过纳她为妾,没想到她野心这么大,竟然攀上了燕朔王。现在想动她也动不得,竟然还被她落井下石,这股冤枉气他吞不下! 云夫人心头发凉,急急跪下,“大王,此事皆是妾管教不严,弟弟一时糊涂,请大王念在妾多年侍奉之情,饶过他这一回!” 钦文泰已经被彻底激怒,下定决心给她一个教训。 “云东私闯军营,拷打军官,违反军纪,此事皆因云夫人教导不严,罚云夫人禁足三月闭门思过,云东罚俸半年,俸禄全给韩群当赔偿。现在马上送韩群去太医院治伤。” 一声令下,内侍们把韩群抬走。 云夫人脸色惨白,身子摇晃,差点栽倒。她万万没想到,钦文泰会真的这么狠心。她咬着牙关,心里早已将瑶音恨入骨髓。 云东面色青紫,却不敢多言,只能低声应下。 穆寻收起笑容,面有不甘。云东犯下的错,足以被革职。钦文泰都发怒了,也舍不得重罚,看来他还是要留着云家平衡势力。 瑶音嘴上还挂着笑,但心里怒气顿起,这云家可真难杀,今日弄不死他们,真是不悦! 钦文泰的视线落在穆寻身上,“公主,你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是孤见不到那些收缴回来的兵器,你知道什么后果。” 穆寻镇定自若,“大王,您多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吧,本宫自掏腰包,保证把兵器改得漂漂亮亮的。” 钦文杰蹙了蹙眉,担忧地看着她。穆寻冲他笑了一下,示意他不必慌张。 云家姐弟又败了一局,还吃了个大亏,灰溜溜走了。 连夜赶路未曾合眼又经历了一场大战,穆寻眼皮在打架,从殿中出来之后只想回去睡觉。 忽然,后面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公主请留步。” 穆寻侧过身,瑶音缓缓走来。 穆寻眸光一沉,“你不在殿中陪大王,找我做什么?” 瑶音声音软糯:“大王留世子说话,我便出来了。” 穆寻道:“方才在殿上,为何帮我说话?” 瑶音眸光一转,唇角微弯,“因为我的靠山是公主。自然事事要帮着公主。” 穆寻眉头一挑,“你如今已经是大王的宠妃了,你的靠山是大王,怎会是我?” 瑶音眼神微暗,“花无百日红,男人始终靠不住。而且若他不在了,宠爱、地位,也不过是一场空。” “你觉得,钦文泰时日不多了?” 瑶音眼中浮起一抹了然:“别人也许看不透,但我看得出来,公主早晚要动他。” 穆寻心口骤然一紧,伸手掐着她的脖子往墙上摁:“你什么意思?” 瑶音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公主嫁来燕朔,身为王后却从不愿承认王后之位,想必志不在此。要么您想当这燕朔的王,要么您想借燕朔的势,所以,钦文泰必须死。” 穆寻愣了一下,手松了几分:“你胆子不小,不怕我杀了你?” 瑶音笑着覆上她的手:“您不会的,您要杀我早就杀了。因为我和您没有利益冲突。您没必要费心杀我。” 感到穆寻的手已经失去了杀意,她轻轻摘下她的手,“我说过,我是颗有用的棋子。” 她凑到穆寻的耳边悄声道,“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守着这荣华富贵,不再受人欺凌被人看低。男人对我来说不重要。公主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吧?” 穆寻盯着她,微微扬唇,“那就看你到底多有用。” 第94章 要钱没有,但我可以去抢 西郊大营。 穆寻回来之后睡了整整一天,半夜才醒来,想起还有一件烂事,再也睡不着了。 那日为了应付云东的算计,夸下了海口。如今那五千件兵器还没着落。 可是,她手头既没钱,也没有料。想到此处,她抬手按住眉心,眉头紧蹙。干脆起身走出帐外,却碰到刚从宫里回来的韩群。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也不在宫里好好养养。“ 韩群笑道,“我这种粗人,在宫里住不惯。太医药到病除,我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 穆寻知道他故作轻松。此事也是因她而起,不过他的忠诚倒是让她意外。 “你为何不告诉他真相?这样你也不必受皮肉之苦。” 韩群摇头,“我们行军之人,讲的就是一个忠字。您赏识我,我不能辜负您。” 穆寻闻言,喉咙哽住,这番话,她在北靖听了无数次,她以为,她在这燕朔不过是个过客,都是利用和利益,不会有什么真情实感。 此事因她而起,一时间,竟然有些愧疚。 “你就不怕,我算计燕朔?” 韩群目光炯炯,“我相信您的为人,您或许有自己的计划,但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轻易伤害燕朔。” 穆寻低笑一声,我的为人?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她叹了口气,“你好好养伤吧。” 说话间,穆寻让人带出烈风,翻身上马。 “您这么晚还要去哪?” 穆寻扔下一句话。“我去解决兵器的问题。你继续看好军营。” 烈风再次日夜奔袭,又回到了夜阑。 “你怎么又来了?” 容骞见到风尘仆仆的穆寻,又惊又喜。“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就当我的夜阑王后,别整天跑来跑去的,累得我怪心疼的呢。” 穆寻在烈风背上睡了一觉,倒也不觉得困了。如今她和烈风已经配合得很好,只要告诉它去哪里,它比人还熟路,撒开了腿狂奔,又快又稳。 她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容骞,“给它吃点好的,再给我找点吃的,我饿了。” ”好嘞,公主殿下。”容骞唤人将烈风带走,再给穆寻上了一桌子好菜,笑眯眯道:“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要我做什么?” 穆寻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道:“问你要点钱。” “要钱?要多少?” “要打五千件兵器,你说要多少?” 容骞思忖半晌,“要钱没有,但我可以去抢。” “抢?” 容骞满不在乎地点头:“对啊,不然,抢兵器也行,周边那些小部族,哪家手里没几把趁手兵器?我这就带人杀过去,抢他们个干干净净,比什么都来得快。” 穆寻的唇角抽了抽,“我要的是北靖的兵器,你抢那些,根本不行。” 容骞笑道,“那我便去抢北靖的,反正我这离他们边疆近。” 穆寻皱了皱眉,“我要的是北靖的改良兵器,不是随随便便充数用的,而且你去打了北靖,岂不是打草惊蛇。” 这么说起来,北靖和夜阑,现在对她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打? 容骞看出她的想法,笑嘻嘻凑到她跟前。“你是怕我有事?” 穆寻一掌将他推开,“废话少说,你没钱吗?” 容骞理直气壮:“真没有,有我肯定给,再说了,我一般靠抢。” 穆寻愣了一下,继而忍不住冷笑:“你堂堂一国之君,就靠抢来活命?你夜阑国的子民,是怎么活过来的?” 容骞却是一脸自然:“抢怎么了?夜阑这片地方荒得很,要养活他们,当然得靠硬抢。要不然?饿死他们?” 穆寻忽然想起上次他掳走的人,心里一惊。“那些被你拐来的人,不会都饿死了吧?” 说到此处,他耸耸肩,语气竟有几分无奈:“也就上次顺手抢来的一些百姓,能帮忙种点粮食。不过那也不顶事,喂不饱所有人。” 穆寻心里的不安愈加浓厚,之前只是想利用他来设局,却没有考虑周全,竟然忘了这些人。 容骞见她怀疑,正色道,“不开玩笑了,你放心,那些人在这边比原来过得好,安居乐业。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夜阑人不善种植,祖辈都是靠抢掠活下来的,大家都这么干。” 穆寻知道这的规则,他的“道理”虽然荒谬至极,但在这片荒凉之地,却又真实得残酷。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容骞挑眉:“那又如何?总比饿死了强。” “如今北靖休养生息,才会一再纵容你们这些人的偷袭掳掠。”穆寻盯着他,目光锐利,“你们祖辈如此,是因为北靖的前任君王没有能力,可如今这位,不是一般人。” 容骞怔了一瞬,醋意顿生:“你倒是对那北靖皇帝念念不忘,都把你卖到燕朔了,还夸他呢?” 穆寻冷哼:“我只是提醒你。元康可是要一统北部的,燕朔,夜阑……他都要。” 容骞眼神阴鸷:“那还得看他要不要得起!”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是来要钱的。你没有就算了。” 穆寻扔下手里的饼,转身就走。 “你说你,一说到那个男人,你就急了,你说说,是不是对他还有旧情?” 容骞快步跟上。 穆寻牵过烈风,上马就走。 容骞摇了摇头,这女人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这么远跑来就为了吃个饭? 他随手牵过一匹马,跟了上去。 “你慢点!烈风,你慢点!” 容骞边骑马边对着烈风吼道,可烈风现在已经不是他的马,压根不听他的。 容骞气得抽出马鞭狠狠抽了它几下,疼得它前蹄扬起,终于缓了下来。 穆寻随着烈风倒了一下,伸手抚着马头安慰它,然后狠狠回头想骂容骞,不料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容骞竟然飞身跃上了马,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一股浓烈的松木香气扑面而来。 穆寻瞬间脸涨得通红,被容骞捕捉在眼里。“哟,害羞了?”穆寻气得手肘往后一顶,被容骞稳稳接住,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臂,往前欺了欺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好好骑马,别摔着了。” 第95章 好多马! “你给我滚下去!”穆寻气得伸手去推他,容骞纹丝不动。 狭窄的马背顿时成了战场,两人你争我抢,推搡不休。穆寻拼命想把他踹下去,容骞却稳如磐石,笑得肆意:“你这点力气,也想撼动本王?” 穆寻暗哼一声,要不是怕伤了他,用上劲儿来,他怕是要摔断牙。 “你到底下不下去?被人看到了我如何解释?” 容骞逮到重点,又拥紧了她,“所以你是怕被人看到,而不是真的想我下去?” 穆寻脸一红,用力给了他一肘击,容骞没防备,吃痛一声,“嘶~~你谋杀亲夫啊?” “你这张嘴真的很讨厌……” 二人就这样在马背上吵吵闹闹,一个想攻,一个守,竟不觉烈风一路奔跑,冲下山谷。等穆寻察觉时,前方的视野已经骤然开阔。 她下意识一怔,原来烈风已经带他们来到了她的牧场。 天光映照,草原上马群奔腾,宛如汹涌的潮水。马蹄齐踏,大地震颤,风卷尘土,气势磅礴。 穆寻屏住呼吸。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壮观。 尤其是最前列的一群黑骊马,毛色如漆,鬃毛翻飞,肌肉虬结。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北方特有的战马,身躯壮实,耐力十足,蹄声铿锵。 群马奔腾,声势浩大,宛若万军冲锋。 这些马高大健硕,马肩之处几乎与常马高出一截,气息沉沉,如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穆寻虽然见多识广,可看到这些好马,还是愣了神,心头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这……这不是我那个牧场吗?怎么那么多马?” 她声音微颤,难以置信。她记得,当时给玄安军的三千匹马就放在这里让容骞帮忙照料,短短期间,竟生了那么多新马?绝无可能!而且,这马种都不一样。 她喝停烈风,挣脱容骞的钳制,飞身下马。揉了揉眼前,眼前的确是千军万马,看起来像是有万匹! “你又加了新的马?” 容骞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嗯,养着玩。” “养着……玩?”穆寻差点没被噎住。 她策马上前,绕过几匹正低头吃草的枣红马,伸手抚了一下那健硕的马背。掌下的皮毛温热,筋肉鼓起,仿佛蕴藏无穷力量。她感叹一声,北靖的马跟这些相比,还是逊色许多。 也只有她以前带的部分精锐骑兵,才配拥有类似品相的战马。她在任时,还想好好策划一下战马的事情,谁知后来…… “你怎么养的?这马,养得如此好!”穆寻忍不住夸了他。 容骞跃下马背,走到她身边,笑容里带了几分自豪:“我还是有点长处的。” 穆寻定定看着他:“说。” 容骞摊手:“就那样吧,随便养养。给点水草,自己就能长得壮。” 穆寻嗤笑一声,这不就是开玩笑么?随随便便就能养出此等好马?她虽然不养马,可她见过无数战马,知道这是什么品相,知道要养成这样的战马,要耗费多少心机,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夜阑在世人眼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国家,因为喜欢搞破坏,小偷小抢颇为惹人厌烦。也就是夜阑王名声不好,可与他接触下来,发现他并不嗜杀,可见那些传言也不完全真实。 穆寻看着眼前的人,虽然他总是嬉皮笑脸,自己真的了解他吗?他到底是何来头? 夜阑是忽然冒出来的小政权,那么他到底是哪里人?穆寻忽然心头忽然一紧,看来,此人,还待深挖。 穆寻微微眯眼,指向眼前那片翻涌如潮的马群,声音拔高:“这些马……到底有多少匹?” 容骞眨眨眼,毫不在意地回道:“这就是多出来的,除了上回送你的那三千匹,我新加了五千多匹,军营的马场实在放不下了。就把它们扔这里养养。” 穆寻瞪着他,满脸震惊。这马竟然是多出来的,养着玩的? “你哪里来那么多马?” 容骞眨巴眨眼,坦然点头:“抢来的。” 穆寻用手扶了下额头:“你、你有什么不是抢的?” 容骞一听这话,又开始嬉皮笑脸,指着她,“你啊,这不是怎么抢都没抢到手?早知道那晚就把你留下来。“ “别打岔,老实说,你到底怎么养的?怎么能养得这么好?” 容骞无所谓地挠挠头:“反正养着也不费劲。冬天带兄弟去抢些马草,夏天嘛,水肥草美,它们就吃。反正抢来就丢这儿,随便驯一驯,跑一跑,这边的山水好养马。” 穆寻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男人,竟在草原上悄然囤积了那么多战马! 穆寻望着眼前浩荡的骏马,心脏跳得飞快。 “这马……这不就是钱吗!” 容骞闻言,愣了片刻,随即哼笑一声。“钱?这些马不值钱的。”他双手一摊,“这边牛羊倒是真值钱,大家吃肉喝奶,家里要养活人。可马?也就打仗用用,大家都有,不稀罕。” 穆寻重重吸了口气,“这可是天大的财富!你为什么不做这个生意?” 容骞耸耸肩,“卖马?费那个劲儿,又卖不了几个大钱。我知道你想要钱,你别急,我都说去给你抢了。” 穆寻气笑了。抢抢抢,他就知道抢! “你这是什么思想,什么都要抢,你哪有那么多东西等着给你抢!你就不能为夜阑人谋划一下?你能保证你打仗一直能赢?这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行当,随时没命。为什么不能为他们谋一条好走的路?” 容骞眼神一闪。“你让他们去种田?不行不行,我们夜阑人跟你们北靖人不一样。” “种田怎么了?很委屈你吗?”穆寻指着马群,“我先不跟你说种田,就你这些马,我帮你卖,卖来的钱你就给我买兵器,剩下的钱全归你。” 容骞哈哈大笑,“就这马,还剩下的给我,连买你个兵器都不够的。到时候我还不是得要去抢。跟你说了,卖不出去的。这边没人要这些。” 穆寻勾了勾嘴角,“这你就不必管了,交给我。我卖给北靖。” 第96章 一条发财路 容骞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北靖?北靖人也不骑马啊,卖不上几个钱不说,还得冒着风险,我还不如去抢!” 穆寻:“难怪你一直那么穷,原来脑子不好使。北靖疆域广阔,兵马需求极大。” 容骞眯起眼,声音低沉了几分:“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听着不得劲呢?北靖要马,不会自己养吗?” 穆寻勾了勾嘴:“还真不够用,北靖人不善养马,也养得不多,跟不上,跟你们没法比。” 容骞来了兴趣:“瞧你说的,你有路子?” 穆寻道:“要想把马卖出去,必须找对人。普通商队吃不下这批货,只有真正懂马、手里有门路的,才能接下。” 容骞撇撇嘴,抱着双臂:“谁?” 穆寻缓缓吐出两个字:“贺延。” 容骞听说过此人。 贺延是朔州马王,在边疆马市一言九鼎。祖上是北靖骑兵军官,因战功获赐大片牧场,子孙后代靠养马业成了商贾豪强。贺延是第三代掌舵人,管理北靖最大的朔州马场。 可只有穆寻知道,他对外宣称马场里都是本土养的马,实际上,他常年从北方购马,再转手卖给军方或者豪族,想要马进北靖,绕不开他。 穆寻对那群马昂了昂头,“若能攀上此人,这些马,就能让你比燕朔还要富。” 容骞“啧”了一声,“贺延既然想瞒着世人,必然从他熟悉的渠道买马,怎会轻易收这种来路不明的马。” 穆寻垂眸看了下自己,淡笑,“我自有办法,你挑二十匹上好的战马,再找几个人扮一下商队随我出行,然后给我找一身北方男子的衣服。” “今日便去?”容骞有些惊讶。 越快越好,钦文泰下了命令,他向来对穆寻不信任。在这件事情上可不能出岔子。还有那云家姐弟死死盯着她,这批兵器一定要尽快送回燕朔。 一个时辰后,穆寻换上容骞给她找来的贵族男装,一袭深色宽袖长袍,腰间束着嵌银的皮带,肩披一件织有兽纹的短氅,硬朗的线条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头上戴一顶圆顶毡帽,帽沿以貂毛镶边,正前镶嵌着一枚青玉宝石,平添几分华贵。 她将乌发紧束于帽下,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双眸清冷如霜,素着的一张脸,削去了原本的柔和,反倒添了几分冷峻。神色间自有一股骄矜之气。 活脱脱一个倜傥贵公子。若不知底细,必以为是北方小部族的世子。 她唇角挑起:“我是北方部落的马商,阿那云。” 容骞靠在一旁,双手抱胸,看得有些愣神。 “啧,这么一打扮,倒真像个玉面公子,可就是太秀气了些。”他唇角挂着笑。 穆寻抬眼,“北靖也有许多贵族流落到北方,后代长这个样子也不奇怪。” “您说行就行,”容骞耸耸肩,“马和人都备好了。现在出发吗?” 穆寻歪着头看他:“夜阑王,您这是要跟我一块去?” 容骞抱着双臂,“那当然了,你不是说这是发财的路子,我当然要去看看,到底怎么个发财法。“ “您跟着去,只能当我的小弟了?你可愿意?” 容骞笑眯眯地凑近她,“我愿意。” 穆寻稍微皱眉,总觉得又被他占了便宜。 朔州离夜阑不远,但也不算近。只是穆寻等人骑的都是最好的战马,风驰电掣,日夜兼程,两日便到了。 这座边陲重镇,商贾如云,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道两侧酒肆茶棚、刀铺铁坊林立,各族的商队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穆寻与容骞各骑一马,后面商队带着二十匹高大骏马,直奔朔州马场。 朔州马场在朔州北城外,占地极广,围栏之外便是成群的良马,嘶鸣震天。门口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醒目四字,朔州马场。 两人下马入内,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迎上来,打量着他们,一脸傲慢。 穆寻曾经见过此人的画像,认出他是马场的管事,方总管。 她压低声音,“在下阿那云,在北方有牧场。有一笔好买卖要跟马王谈,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方总管闻言,眉头微皱。显然,这名字他未曾听闻。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不买马,你请吧。” 说完就让人把他们请走。 容骞哪里受过这种气,刚想开口骂人,被穆寻按住手,他顿时软了下去。 穆寻笑道,“方总管,您连马都没看,就要赶人了?错失了良驹,就不怕马王责怪?” 方总管听到她的称呼,有些惊讶,再仔细打量她,一身装扮器宇不凡,看来不是寻常人。但他不想惹是生非,便稍稍放低了姿态,和气道,“这位小爷,马王事务繁多,不会随意见人,我们马场的马都是北靖马,不会要外来的马。您请吧。” 穆寻冷笑一声,随手拉过马场的一匹马, “你说马场都是北靖本土的马,我可不这么认为。你这马虽披着北靖的皮相,可骨骼、步幅都透着北方血统。北靖马骨宽短,可这马四蹄细劲、胯骨高突,一看就是草原良驹。” 她又翻起马毛, “再说这毛色。北靖栗马多带黄灰,唯独北方黑骊通身透亮。” 她拉着马走了几步, “还有步态。北靖马耐走,却多驼背,你这匹,昂首甩尾,天生一副杀伐骨相。” 方总管惊了一身汗,嘴上还是狡辩,“这有什么?我们马场养了几十年的马,早就培育出精种马,你满口胡言,快滚!“说完抬手就要打穆寻。 容骞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正准备往墙上甩,被穆寻的眼神制止,他只得收了怒气,将方总管轻推了一把。 方总管还是被震得倒退了几个趔趄。 穆寻不气不恼,“若正如你所言,你急什么呢?你们根本没有能力培育出大批可媲美北方的战马,哪怕从北方请来了最好的养马人也无济于事。可上面那位也不允许你们从北方买马,那怎么办呢?只能偷偷干了。买着北方的马,谎称是自己养的,再高价卖出。方总管,我说得对不对?” 第97章 朔州马王的见面礼 方总管听得脸色涨红,硬声辩解道: “你这小子眼拙!这是我朔州本土的良马,怎会是北方贱种?血统纯正,绝无虚假!” 穆寻淡淡一笑,马鞭轻轻甩在掌心:“本土良马?你们也就仗着北靖皇帝离得远,瞒得紧,若是他知道了……” 青脸色由红转青,额角冷汗直冒。 正在此时,屋内传来一阵大笑:“老方,你在那啰啰嗦嗦做什么?怎么能如此怠慢贵客呢?” 说话间,屏风一动,一名高大汉子阔步走出,身披貂裘,面色粗犷,却目光精明。正是朔州马王贺延。 “这位小爷竟然长得如此清俊。”贺延上下打量穆寻,眸中闪烁几分兴趣。又看到站在穆寻后面的容骞,虽然一副随从打扮,却掩饰不住贵气和王者气场,“不知两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穆寻一拱手,“在下阿那云,家里养马。今日来此,只为做桩买卖,并无他意。” 贺延盯着她半晌,忽地抬手一摆:“贵客进来说。” 屋内灯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酒气与兽皮的腥味。刚一入内,穆寻便察觉气氛古怪。十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早已环伺四周,手中利锋在灯下泛着寒光。 回头一看,贺延抱着双臂靠在门口,嘴角挂着笑。 忽觉一阵冷风飞来,容骞迅速将她拉至身后,那十几名刀手竟同时扑来。容骞身形骤然一沉,宛若猎豹蓄势待发。 穆寻不屑地嗤了一声,唇边勾起笑意。她腰间并无佩剑,只有手中一条马鞭。 “上!” 刀光霍然劈下,杀气扑面。 穆寻抽出马鞭卷住一名刀手的手腕。那人手腕骨咔嚓一声,刀应声落地。她脚尖一点,飞身横转,鞭影如蛇般缠上另一人脖颈,一记狠劲猛力甩开,撞碎了身后的桌椅,发出一声巨响。 容骞赤手空拳却悍勇如狼,一拳砸在刀手胸口,硬生生打得对方倒飞出去,口喷鲜血。另一人刀锋刺来,他歪着头扯出一抹蔑笑,伸手扣住刀背,反手一抽,刀刃嗤啦掠过那人臂膀,血花四溅。 刀光纵横,鞭影飞舞。 容骞拳脚沉猛,穆寻鞭法精准,两人几个回合下来,已经将这十几人的大刀纷纷脱手。容骞许久没有动手,隐藏许久的戾气如山洪暴发,招招致命,将那些人整个举起往墙上地上狠摔。 穆寻更觉得不够发挥,甚至和容骞抢起了人。 眼见二人悍勇无双,刀手们生出惧意,再也不敢上前,屋内一片寂静,只余下刀手们的喘息和哀嚎。贺延虽然冷眼旁观,但眼神中已有骇意。 穆寻眉梢微挑,俊朗的面容带着轻蔑笑意,鞭子啪地一声抽在地上,声音清脆震耳。 “贺老板,这便是你的见面礼?” 贺延大笑,拍掌走出,豪气又带几分阴鸷:“好,好!果然有本事。阿那云,方才是这些奴才不懂事,失礼了。” 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退开。刀手们如释重负,捡了条小命连滚带爬马上消失。 穆寻缓缓收起马鞭,面容上仍挂着笑意。她整了整衣襟,找了一张还没有烂的椅子坐下。 “贺老板,现在可以谈生意了吗?” 贺延看着她,哈哈大笑:“好个阿那云,有胆有识!既然如此,咱们好好谈笔买卖。不知小爷想怎么谈?” 穆寻笑容浅浅,眼底却闪过一丝寒光。 “我有马,你需要马,我卖给你。就这么简单。” 贺延老谋深算,赚钱固然重要,可他生性谨慎,从不赚不明不白的钱。 “阿那云小爷,你方才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和你做生意呢?“ 穆寻道,“我不过是消息灵通,知道一点皮毛,我的目的是卖马,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她躬了躬身,“贺老板,我当然想多卖点马给你,又怎么会断你的财路呢?” 贺延呵呵一笑,“小爷这是威胁我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有了稳定的卖家,何必另外再麻烦呢?” 穆寻道,“要不贺老板先看看我的马再说?” 贺延只想快点把她打发走,便随她出去看马。可再看看牵来的马匹,一匹匹虽有风尘之色,但骨架修长,腿劲矫健,眼神炯炯,气势非凡。 “哈哈,有意思。”贺延一眼看过去,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但脸上却是漫不经心。 他绕着一匹黑骊马走了一圈,随意抬手,掰开马口,察看牙齿,又伸手摸了摸后腿骨节。 “不错,不错。”他点点头,嘴角却带笑,“只是,这些马瘦得很,卖相不佳。最多值寻常马价的一半。” 穆寻眸光一沉,却不急着开口,反而淡淡一笑:“贺老板若只看卖相,岂不失了识马的眼力?” 贺延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哦?你胆子挺大,还敢教我识马?你不知道我绰号是什么吗?” 穆寻不慌不忙,牵过一匹青鬃马,拍了拍马背。青鬃立刻长嘶一声,猛地扬蹄,前蹄离地半丈,气势凌厉。 “马王~~请看。”穆寻故意拉长声音,“此马不过是因为连续日夜兼程赶路,稍微疲惫,但只需喂一些马草便可恢复精神。由此也可见耐力非凡,筋骨紧实,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这些马,皆是部落战骑,非寻常耕马可比。” 贺延目光一凛,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 他绕着那匹青鬃马打量片刻,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兴趣。 “确实是好马。”他低声道。 随后,他眯起眼,看向穆寻,“你说你来自北方小部落?呵……我走遍北方,哪家养马的我不认识?从未听说过什么阿那云?” 穆寻神色镇定:“北方辽阔,政权众多,贺老板不认识我不奇怪。其实你何必细究,我不在意你怎么卖。你也不必在意我怎么养,只做生意不好吗?”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忽然话锋一转:“我手上有五千匹这样品相的战马急着出手,价格好商量,若是贺老板好说话,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常往。” 贺延眼神一亮,心中已经起了波澜。 第98章 拿下第一笔生意 贺延目光灼灼,盯着穆寻。“你开个价吧。”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试探。 穆寻神情不动,“一匹,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容骞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这喊价也喊得太厉害了吧? 贺延倒是饶有兴致看着她,“小爷,你这价,开得高了吧?如今马的市价不过十几两,你要四十,岂非狮子大开口?” 穆寻抬眸,眼神凌厉:“贺老板,十几两?北靖的普通马都买不到,可我这批,是血脉纯正的战马。”她顿了顿,低头一笑,“四十两,贺老板心里都开始笑了吧?你是识货之人,你从北靖多少钱买一匹马你心里有数,我不跟你要价,是为了省时省事。” 说罢,她看了眼身后的容骞,笑道:“贺老板若不要,我们就去朔州外的豪族府里转一圈,听说他们给价给得痛快,只不过……我们就费力一些了,得多跑几个买家。” 此言一出,贺延眼皮一跳,这话才是真杀手锏。 他心里当然清楚,这样的上等战马,若真流入世家勋贵手里,价格绝不止四十两。那些中原豪族,为了炫耀身份,六十两,八十两一匹都抢着要!若是被她打下了价格,往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可他表面仍装作淡然:“呵呵,小爷何必着急呢!价格都是可以谈的嘛。” 穆寻微微一笑,气定神闲:“我只是不想麻烦,但不代表我不想赚钱,你若压价,我宁可散卖。” 贺延看她不想让步,又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想必是大有来头。 再看她身边那人,杀气腾腾,带来的人虽然商队打扮,但一个个五大三粗,看起来就是练家子,还不知道他们后面有多少人。马场养的这些刀手肯定打不过。 若是报官,闹大了,自己那点事很容易被他们捅出去,不好收拾。 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了,他的马实在是不错。哪怕去北方收,也难收到这么好的品相。 他咬了咬牙,终于正色道:“小爷若是有诚意,我们就当交个朋友,四十两一匹,我要了。但,马种要保证,每一匹都要一样的成色。” 穆寻笑道:“贺老板放心,你尽管一匹一匹慢慢看清楚,我分批交货,不好的一分钱不收。” 贺延哈哈大笑,朗声道:“痛快!来人,开契约,先收一千匹马,四十两一匹!若是这单顺利,你手上的马,我全收了!” 穆寻唇角轻勾:“贺老板爽快,今日这二十匹就当是见面礼,送你了。” 贺延震惊了,这么大方的卖家他第一次见。二十匹战马就这么送了?看来他的马场不容小觑。 穆寻将契约收好,“六日后交马,请贺老板备好钱银。” 贺延爽快答应,还热情地留他们吃饭。穆寻婉言谢绝,她只想快点把这批马卖了。贺延也不强加挽留,他现在急着去找买家,这笔买卖简直是血赚。 从马场出来之后,容骞心中惊叹:这五千匹马的生意就这样做成了?一下就赚得二十万两?虽然他从不在意钱财,可穆寻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吧? 此行顺利,等第一批马交货,兵器的事情就能解决了,穆寻心情畅快。 “回去之后,你就把一千匹马送过去,再让他下后面的契约,辛苦你多跑几趟,可以吧?”穆寻用马鞭敲了敲他的肩。 “发财的事,当然可以了。” 容骞半晌才憨声笑了笑,“公主真是厉害,三两下就把这生意谈妥了。” 穆寻道:“我这兵器的事你也上点心,银子到手了赶紧帮我安排。剩下的钱都归你了。”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现在你是我的财神爷,我要把你供起来!”容骞一副谄媚样,看到跟着的夜阑将士一愣一愣的。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大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就是就是,平时凶神恶煞的,这两日温顺得跟小猫似的。” “这女的到底什么来头?当了燕朔王后,还跟我们大王勾勾搭搭的。” “也不知给咱大王下了什么迷魂药,大王三天两头跑去燕朔,真怕他哪天被人扣在那里了。” “不过她也真是厉害,这马说卖就卖。” 这些人越说越激动,还算起了帐。 “这马要全部卖出去,真能赚那么多吗?” “刚才听说是成交了,而且她只拿兵器钱,那剩下的都给咱们?” “好多银子啊,是不是我们以后都不用去抢了?” …… 穆寻听得他们在后面议论纷纷,笑了起来:“你看看,赚到钱了,你的兵多高兴。你还当人人都想去当山贼呢?” “那我可要谢谢公主了,可也就这一批马,他吃得了那么多吗?一年也就买这么些吧?”容骞歪头看她。 “你怎么还没看懂呢?这就是你的发财路啊。”穆寻一边说,一边伸手拨了拨鬓边的发丝,“我要让你成为朔州马厂唯一的卖家。” 唯一卖家?怎么会? 容骞很清楚,论起养马,北方那些政权才是行家,他们不但会养,还养得多。若是低价供应一批也就罢了,想常来常往,不是那么容易。被那些北方马场知道了,免不得找麻烦。 “我就是要让他与原本的供应断了联系。只有他没别的路可走,才能死死抓住我。” “这……”容骞不解,“那别人本来就跟他关系好,你又如何搅和?” 但随即他又笑道,“若你真的想要,我便帮你杀光他们,让你当这唯一的卖家。” 穆寻没好气瞥他一眼,“能不能整天打打杀杀?没必要跟那些人为了一丁点小事起冲突。” 容骞疑惑。穆寻却不急着解释,只慢条斯理道:“不需要我们亲自出面。本来两方的关系也不是那么牢固,只需要找出他们之间的裂缝,轻轻一撬,裂缝就会越来越大……” “你又想挑拨离间?”容骞感觉又有好戏看,跃跃欲试。 穆寻轻笑:“这不叫挑拨离间,这叫计谋。” 第99章 北靖之困 穆寻很清楚,北方部落时常劫掠边疆,是北靖最为头疼之事。 元康登基之后百废待兴,他对外扰的态度相比于先帝要强硬许多,可终究抵不过北方三天两头的侵扰,不得已又开始走上和亲安抚之路。 但他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和现任燕朔王如出一辙,幸好钦文泰还稍微贪图安逸,让他可以喘息一番。但也不能保证他什么时候改变主意,因此他才不断地想派密探过去监视燕朔的动作。 这一切,很大原因都归于北靖的军事实力不够。原本穆寻在任的时候,就想着加强军事建设,研究对手的路数。可惜她被卸了送来和亲。抢了她位置的申俊谦毫无建树,加上元康怕一家独大,又将北疆的兵权分流到不同将领手上。 可申俊谦虽然打仗不行,搞权斗倒是很上心。如今的北靖军营被搞得乌烟瘴气。短短时间,穆寻一手打造的北疆大军已经溃不成军。 元康也是蜡烛几头烧,忙着应付内斗,忙着打压异己,忙着扶持帮手。整个北靖已经岌岌可危。 穆寻对北靖整体的军事布局非常清楚,要改变这个这状况,就必须加强军事实力,就要改变现有的军事结构,需要源源不断的战马。 元康隐隐意识到这一点,可他诸事烦扰,军事上没有一个真正能分忧的人,此事一直搁置不下。 另一方面,他又担忧大批量从北方买马,露了怯又漏了马脚,所以一心想着靠自己养马。可惜了他身居高位,又傲气自满,根本不知道现在培育出来的良种战马压根不是本土货。 贺延也没办法,想赚钱,又交不出好马,只能骗了。可他也怕东窗事发,所以一直在控制外来马量,内外混着养。 穆寻打定主意,她要改变元康的想法,这样一来不但能加强北靖的军事实力,马价也会水涨船高。她要垄断这条供马的链子,不仅能源源不断赚银子,还能左右边疆的局势。 要想谋局,就得一步步铺路。这一切都要钱。之前北靖赏赐的黄金她也不能随便花,日后要花钱的地方太多。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这第一单生意落实,她才有钱去应付那五千件兵器。 幸好这单交易很快顺利完成,穆寻又马不停蹄让容骞购入上好的原料,按照她画的兵器图,连夜开工,十几名打铁匠围着熔炉忙碌,火星飞溅。 钦文泰时不时询问钦文杰,穆寻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钦文杰都替她一一瞒着,称自己一直贴身跟随,她的确忙于改良兵器,只为能如期交付。 钦文泰向来对他信任,就没有起疑心。因为他最近的精力都在瑶音身上,瑶音温柔如水,每句话都能说到他心坎上,哄得他心花怒放,每日就想和她醉生梦死。政事也懈怠了许多。 半月后,兵器初成。工匠们连日赶工,已经累到瘫在地上。 穆寻亲自查验,刀刃雪亮,矛锋凌厉。只消最后的打磨,便可大功告成。 她心情大好,策马回营,却看到芮彤坐在营帐中等她,还带了一个人。 “公主,出事了。”那人摘下斗篷的帽子,竟是瑶音。 穆寻一边灌了自己几杯茶,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我的眼线在云夫人殿里听到的。”瑶音深吸一口气,把偷听到的对话复述一遍,“云夫人同云东正在密谋,说你造好的兵器快要入库了,要在半途设局,让你栽个大跟头。云东拍胸口说,他会用私兵把兵器劫走,到时候让你背个通敌的黑锅。” 穆寻却只是淡淡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冷光:“果然忍不住了。” 她早料到云夫人不会坐视兵器顺利交付,如今果然来这一手。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竟敢动用私兵。 “公主,怎么办?若真让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芮彤压低了嗓音。 “是啊,本来大王对您就不满,他跟我说过,您这兵器已经拖了太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骗他的,若是这次兵器出了差错,他就要借机收回您的白虎卫。这两日他便要派人来催您了。”瑶音满脸担忧。 “那云东一直盯着您,若是算计成功,他就是大功臣,白虎卫就到他手里了!” “就算我没了,白虎卫也不会到他手里,天真!“穆寻冷哼一声,摆手缓缓道:“不急,我还等着他们动手,若他们不下场,我还得去找找机会收拾他们。” 瑶音愣了愣,忽然眼睛亮了:“公主这是又要……将计就计?” “正是。”穆寻目光冷锐,“上次没能动这姐弟俩实在可惜,这次刚好,把这两人端了,永绝后患,省得总是在这里碍手碍脚。不过,需要你去替我添一把火。” 瑶音立刻竖起耳朵。 穆寻低声吩咐:“你明日进宫,挑个时机,故意在云夫人面前提起,说我造的兵器,几日后就要交货。你尽管说,那兵器有多厉害。记住,要带几分挑衅的味道。” 瑶音微微张口,迟疑道:“这……会不会太冒险?公主可有把握?” 穆寻笑了笑:“这你不必担心了,我自有安排。你呢,越嚣张越好。最好不经意把我运回兵器的路线和安排抖出来,以及我会派白虎卫去护送兵器。让她觉得,这我宫里的人不小心说的,就争风吃醋那一套。” 瑶音马上悟道:“我明白了!公主放心,我一定办好。” 回到宫中,瑶音就在云夫人附近的花园设宴,命人在此唱歌跳舞作乐。 云夫人被吵得头疼,便出来训人。 这瑶音近来受宠渐隆,她本就心里不快,现在还公然挑衅她,今天必须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可! “贱人也学着附庸风雅,真是可笑。”云夫人上来就是一顿嘲讽。 瑶音将手里的果盘放下,轻声道:“哟,这不是云夫人嘛!你被放出来啦?我以为那个狗在乱叫呢!” 云夫人气得冲过来指着她大骂,“你这个狐狸精,你敢骂我?”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00章 她必须死! 瑶音嘴角挑起一抹讥笑:“云夫人还有心情在此和我置气呢?”说罢,她用帕子掩嘴笑。 云夫人挑眉:“你笑什么?” 瑶音叹了口气,“您还没听说吗?公主三日后便要去取改良好的兵器。那兵器比原来的还要好,之前云大人诬陷公主那一遭,公主没有事先禀报大王,吃了一亏。您觉得,这回公主拿着这些兵器,会不会再参云大人一本呢?云大人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吧?” 话音未落,云夫人脸色一僵。 “她敢!” 瑶音悠然一笑,“这世上还有公主不敢做的事情吗?谁不知到她睚眦必报?您说您惹谁不好,惹她干嘛呢?您骂骂我就算了,我都受着。可公主是什么人?那您三番五次想置她死地,您觉得,她会放过这次机会吗?” 云夫人一脸凝重走了,又派了一些人去打听。果然如瑶音所说,这下她慌张了,云东年轻气盛,办事不周全,还是要和他细细商量一番。她趁着天黑悄悄出了宫,直奔云府。 云东见她趁夜回家,连忙问道:“姐姐,出了什么事?” 云夫人压下心火,将方才瑶音的话重重一字一字复述。 云东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个贱人!怎么就要盯着我不放!哼……我原本想着抢了兵器就算了,如今看来,还是我想得周到。实话告诉您,我已经打算直接把她杀了。” 云夫人皱着眉头道:“没那么容易!这个女人很难对付,之前好几次算计她,都反被她暗算!她这个人诡计多端,一定要小心!” 云东咬牙,眸中寒光闪动:“这次不一样。我已准备好了。此番家中暗养的私兵全部出动,截下兵器。我另外还找了北边的杀手,我就不信了,那么多人狙杀她都干不死她!” 云夫人听罢,皱起眉头:“你找那些人做什么!被大王知道了,你如何是好!万一被那女人反咬一口,你洗也洗不清!” 云东冷笑道,“姐姐放心,待那杀手杀了她之后,我便会命人毁尸灭迹。然后告诉大王,是她勾结北边的人,想借他们之手截了兵器,还挑起争端,其心可诛。到时候死无对证,谁也怀疑不到我的头上来。“ 云夫人仍然不放心,她总觉得不够缜密。 “咱家的私兵虽然也不少,可她手下有白虎卫,皆是悍勇之士。哪怕你在数量上取胜,你也未必能赢。” 她听说过穆寻的厉害,一人可抵几十人,赤手空拳不在话下。更何况她若是亲自押解兵器,肯定全副武装,更难对付。 云东狠狠锤着桌面。 “我必须要把握这次机会,不然被她得逞了,我的日子很难过,最近那瑶音也偏帮着她,大王都听她唆摆,我断断不能让她如愿!” 提到瑶音,云夫人又细细想了一遍她今日所为,感觉不对,似是在故意激怒她,她会这么好心连路线都假装不经意告诉她了,其中肯定有古怪。 她越想越后怕,一拍桌子,差点又被这两个女人算计了,一个想借她的手除掉穆寻,一个想借瑶音的口设下陷阱。反正两个都没安好心。这一趟实在凶险。 “不行不行,你这次就不要动她了,以后等机会再说。这肯定是个陷阱。” 云东哪里肯干,她不死,他就得死。他也听说了,这批改良过的新兵器非常厉害,大王见了必定心花怒放。她肯定又借势提出新的要求,这下他还能有什么地位!大王也是个势利眼,只看自己利益,为了满足她的要求,还不知道怎么处置他。 “我必须要去!她必须死!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她设了陷阱,我们可以见招拆招,我多找一些人,我不信她有三头六臂!” 云夫人知道拗不过他,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云东是她唯一的嫡亲弟弟,是云家的希望,怎么能出事! 忽然她眼前一亮。 过几日便是燕朔例行的祈福仪式,燕朔王要上山祭祀祈福,此事一向由她负责。虽然她还在被罚,可前两日钦文泰已经放了话,让她好好筹办此事,她还想趁此机会重新博得钦文泰的宠爱。 这祈福仪式平日里都由禁军来护驾,若是可以借此理由调动白虎卫,那穆寻岂不是无人可用?云夫人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云东有些疑虑,“可她手上有一万白虎卫,一个祭祀最多就调派五千兵力,那她还剩五千,还不是一样。” “你放心,此事我自会办妥。”云夫人缓缓勾起唇角,笑容里带着一丝毒意,“我保证把她的全部白虎卫都调走。” 云东怔了片刻,却仍有疑虑,“姐姐别忘了她还有三千玄安军,素来只听她号令。就算一万白虎卫调走,她仍握着利刃。” 云夫人眼神凌厉起来。 “你刚才还嚷嚷着非要对付她,现在知道怕了?那三千兵,我也想到了。” 她冷笑道,“这次祭祀本来就盛大,大王当日要登坛、巡山、祈谷,处处都需要防护。届时我自会以增加安保为名,临时征用她的三千玄安军拆分布防,各自分守不同关口。” 云东马上理解她的意思,“大王已经对她的交期略有不满,我明日再怂恿一些文官去挑拨一下,大王必定会命她尽快上交兵器。届时您再临时抽调她的人,杀她个措手不及,等祭祀结束再把兵还给她。她急着交货,肯定会先行一步去清点兵器。到时候还不是姐姐说了算。” 云夫人眉眼一挑,“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派兵上做手脚?” “没错。”云东冷笑,“到时候白虎卫和玄安军都在您手上,到时候您就找个借口拖延时间,让她在那里空等。” 云夫人轻声拍掌,笑意森然:“好个调虎离山!祭祀之事乃国之大典,她再跋扈,也不敢反对。” 云东顿时兴奋起来,“姐姐高明!到时候她等来的就是她的死期!” 云夫人低声道:“记住,这次不许有任何纰漏。我要她死!” 云东热血翻涌,“放心吧,姐姐。我亲自去,务要她有去无回!”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01章 引敌入瓮 祈福之日,天色方亮,鼓声如雷点落下,宫门前已是车驾云集,燕朔王身着冕服上了百人护驾阵的皇轿。 这几日钦文泰催得急,让穆寻不必参加祈福典礼,务必尽快取回改良兵器。 白虎卫已经被云夫人借祈福之事征用,穆寻昨日刚集结了三千玄安军正准备出发,云夫人又称此番祭祀路途,尚需巡防,需要再增添人手。 她已经去钦文泰面前告状,称穆寻小题大做,之前悄悄送了兵器去改良,如今送回来为何又需要那么大阵仗?待典礼结束后,再派百人去迎接护送即可。 就这样,穆寻的三千玄安军又被临时拨作祭祀随驾。留给她身边的,便只有寥寥数十亲卫。 云夫人接过穆寻手里的虎符,得意地昂起了头。 穆寻不露痕迹:“待典礼一毕,请云夫人马上派白虎卫前来接应,具体来哪些人我已经安排好,夫人照着名单放行即可。我先说明白,若我没见到人,绝不动一步。到时候耽误了兵器回来的日程,云夫人切莫推脱责任。” 云夫人也不气恼,笑道:“公主且等着,我一定会安排好。” 穆寻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眼眸,云家就跟一个半路窜出来的老鼠一样,吱吱喳喳时不时跑出来咬一口,穆寻也烦了。 三番五次坏她的事,给她添了不少麻烦,长期下去必会酿成大祸。既然两姐弟非要送人头,她就不客气了。 穆寻只带了阿新和那剩下的十余人奔赴夜阑。 来到夜阑的时候,老秦已经把兵器都准备好。他一脸骄傲地迎上前来,弯身行礼:“公主,兵器已齐,请过目。” 穆寻点头,踏步进入兵器坊。 坊间火把通明,木架上、石台上,刀枪戟矛一排排陈列,寒光闪烁。 穆寻抬手掀开最前方的厚布,长戟排列整齐,戟锋如霜雪。 她随手抽出一柄,举到眼前细看,抚过刃锋。“不错,秦师傅果然手艺高超。” 她开玩笑道,“待我回了北靖,秦师傅回来帮我如何?” 老秦一听高兴不已,但是又有些犯难,“我还能回去吗?” 穆寻勾了勾嘴角,“若我能回去,你就能。” 容骞伸手接过那戟,略一舞动,只听呼呼破空之声,劲风逼人。 他将戟收手,点头笑道:“花了钱就是不一样,刃锋窄锐,刃脊厚重,既能劈砍,又能抵御冲击。” 穆寻抬眸看他一眼,淡声道:“此批兵器,是我照着北靖样式改良的,北靖都没有。” 容骞有些吃味,“那岂不是便宜燕朔了?”他将长戟立放回原处,“北靖与燕朔怎么说都是死对头,你给燕朔送了这么好一批兵器,就不怕他们去攻打北靖?” 穆寻拿起旁边一柄新弩。弩身以精铁铸成,机关暗合,箭矢短而劲锐。她试着拉弦,嗡一声弦扣稳固。 “钦文泰没那个胆子。他只是想安安静静享福。” 穆寻把弩递给容骞,“你试试。” 容骞接过此弩,也拉了一把,语气中透着几分惊叹,“好弩。这比我常用的弩强许多。若百人齐发,护甲再厚也挡不住。我也要做一批这样的。” 穆寻转而俯身查看堆放的铁甲。那甲片片相叠,薄而坚韧,若鱼鳞般缜密。她伸手敲了敲,发出铿然脆响:“这是改良后的连环甲,较轻,却足够抵挡近战弓弩。” 容骞笑了笑,随手拿起一副披在身上,扭转身形,动作并不拘束,反而极为灵活。“这个好,若我夜阑能有这等铠甲,骑军突击时,怕是无人可挡。” 穆寻抿唇一笑,语调平淡:“这个不适合骑兵,我正在思考改造适合骑兵的铠甲,到时候给你图纸,你照样打。” 容骞目光一动,盯着她,继续方才的问题,“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既然要回北靖,为何要扶持燕朔?如果有一天两方打起来了,你到底站哪一边?” 穆寻继续验货,“不会打起来的。” 容骞抱着双臂看着她,“因为,你已经选好了下一任燕朔王?" 穆寻笑道,“你等着吧,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放下手中兵器,走到门口,看着天色,“快了,他们要到了。” 容骞语气忽然沉下来:“我听说了,云东已经从北方找了一批厉害的杀手,个个都是狠角色,就是要来杀你的。” 穆寻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却神色自若,拿起手中长戟肆意挥舞。 “我知道。等的就是他们。” 容骞眉头拧紧:“看来,你今晚又要大开杀戒了。” 穆寻神色淡漠:“是他自己非要来惹我。” 容骞盯着她,半晌冷声道:“既如此,我便替你收拾。我也好久没杀人了,刚好,今晚先替你试试这批新的兵器。” 穆寻笑着按下他的手:“不必。我自有分寸。” “你可别轻敌,这些杀手不是寻常人,招招致命。我知道你厉害,但也别太大意了。你就听我的,交给我。” 穆寻并不听他的,站起身来,指着兵器道,“好了,你让人把这些兵器装好,我要拉走了。” 容骞一脸疑虑,指着她身后的阿新,“你就带这么个侍卫?就想把兵器带走?这不能吧?” 穆寻忽然把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下,她侧耳倾听,似有马蹄急促。她走到高处,发现远远的有火把光影摇晃。 穆寻与容骞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转身。 “来了。心还挺急。”穆寻低声道。 容骞跟在她的身后,提着一柄沉重铁斧,肩头一扛,眼神凌厉,却被穆寻拦住。 她笑着抢过他手里的铁斧,再拍了拍容骞的肩,“今晚,你不许动手,不过嘛,你可以跟着来看戏。” 回到兵器坊,待兵器全部装好,足足有二十多车。穆寻一声令下,随行的人跳上马车,准备就绪。 容骞唇角翘起,“看来,你另有安排啊,行,我不动,我就看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穆寻转身出门,闭上眼睛,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杀气已扑面而来…… 她提着战戟上了马,朝那光亮声响处奔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02章 逆我者死! 穆寻来到山口,火把映红了整个天空,宛如白天般明亮。往后一看,黑压压的一片人。 为首的正是云东,他一袭黑甲,策马而来,面上狞笑,眼神里满是胜券在握的轻蔑。 更有一群古怪的人,蒙着黑巾,气息森寒,正是北方来的杀手。 云东冲着她大喊,“穆寻,交出兵器,过来受死!“ 穆寻唇角轻抬,露出一丝冷笑。 “云大人,这么大阵仗啊,可真看得起我呢,带那么多人花了不少银子吧。” 云东狂笑,“哈哈哈哈!只要能杀了你,花多少钱都值!” 穆寻眼神一瞬锋锐, “云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现在收手,我不杀你。” 云东笑声戛然而止,面色阴鸷:“痴人说梦!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手握白虎卫的将军?我告诉你,今晚你必死无疑!” 他猛一挥手。 瞬息之间,黑压压的兵士齐齐上前,刀枪林立。 云东狞声喝道:“来人!上!给我拿下所有的兵器!杀了这个女人!谁能拿下她的人头,赏金百两!” 杀气如洪流扑面而来。 忽然,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那声音整齐有力,仿佛巨物袭来。 云东脸色一变,眼底划过一瞬的慌乱。她还有援军? 不可能啊,云夫人明明都安排好了,她的兵符都被收走了,怎么还能调动兵马?难道典礼提前结束了? 穆寻唇角勾出一丝冷意。 云东此刻才看清,这列重甲军队是禁军装扮,为首的向拱手一礼:“奉世子之命,前来接兵器入库。” 寥寥数语,却如同重锤,砸进云东心口。 “不可能……不可能!”他面色煞白,急切喊道,“禁军不是在护驾吗?你们竟然敢擅离职守,我要参你们!” 云东策马跑到禁军面前,指着禁军首领骂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个女人勾结外敌,你们这是助纣为虐!” 说了一堆,禁军首领不为所动。 穆寻向高处偏了偏头,一脸自傲。她知道,容骞带着人躲在那里观望。 容骞这才看清局势,将手中的弩狠狠摔到了地上。又是钦文杰!难怪不让他插手,她就非得要承他的情? 穆寻策马走到云东面前,朗声道,“云府养了那么多私兵,勾结北方杀手,只为抢兵器,杀人灭口,其心可诛。” 云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心沁出冷汗,嘴唇微颤:“你、你血口喷人!” 穆寻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我还当云夫人有多厉害呢?大费周章把我的兵都调走了,就玩这些拙劣的把戏?” 云东浑身一震,猛然想起云夫人曾经劝阻过他,今日是个陷阱。可他明明知道是陷阱还非要来。当时心气高傲,满以为稳操胜券。 他眼神里闪过懊悔,可他实在不甘心!凭什么他就被这女人耍得团团转! 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就算他回头,她怎么会放过他? 与其束手就擒,还不如拼一把!他骤然抬头,狞声喝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话音落下,他猛地抽刀,浑身杀气迸发。 穆寻双眼蒙上杀气,举起战戟,“那真巧了,我也这么想的。” 云东一声令下,身后的私兵鼓噪而起,刀枪乱舞,杀声震天,朝她涌来。 穆寻神色冷冽,脚下微移,戟光一闪,便斩落一人,血光迸溅。 惨叫声骤然响起,穆寻扬了扬手,禁军开始与云家私兵对阵。今晚来的都是重甲精兵,云家私兵根本不是对手,半炷香功夫,鲜血喷洒,尸身如割麦般倒下。血雾升腾,杀气更盛。 云东见状,咬牙切齿对着杀手们喊道,“杀了她!杀了她!赏金千两!” 穆寻嘲讽道,“云大人这么有钱吗?我才知道我的命这么值钱啊!“ 杀手们腾地飞起,齐齐朝穆寻冲来。高处的容骞看得惊心,攥紧拳头想下去帮忙。被时骁一把拉住,“人家说了,要自己解决,您别去添乱,不然等下她又不高兴了。” 容骞按下心头的担忧,他知道她很能打,只是刀剑无眼,这些都是身形魁梧杀人如麻的刀手…… 他还是不放心,换了个位置,紧紧盯着穆寻,手中拿着弓弩,蓄势待发。 穆寻只拿着一柄战戟,双眼已经通红,仿佛又回到了昔日战场上,仿佛那个镇北将军又回来了。 她手抓战戟划开空气,杀手们个个身形高大,举刀围攻,吼声震天。她蔑笑一声,战戟横扫,瞬间将两名杀手胸膛撕裂,血溅三丈。 穆寻稳住呼吸,步伐稳健,单凭一杆战戟,以一敌十,每一戟都狠准无情。戟锋斩下,头颅翻飞,骨骼碎裂。 杀手们虽悍勇,却在她狂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她如一头嗜血的猛兽,眼中只有猎物。 尸身横陈,她独立血泊之中,战戟滴血,宛如地狱修罗。 而禁军那边,势如破竹,一人可抵数名私兵,惨叫连连。血光映红,云家私兵倒了一地。 云东瞳孔一缩,心底骤然一凉,想择路而逃。 穆寻冷笑,反手猛挑,拦住他的去路。 “想跑?太晚了,刚才给过你机会了!” 云东彻底震骇,手中大刀几乎握不住,眼神一阵恍惚。 穆寻目光冷厉,高举战戟,如惊雷闪电般直袭。云东大吼着举刀格挡,然而他体力已衰,手臂颤抖,刀势被瞬间压下。 “咣当!” 他手中大刀应声而断,他瞳孔骤缩,惊骇欲绝。 穆寻横抬战戟,抵住他的咽喉,他浑身僵硬,大口喘息,眼神里闪过绝望。 “说实话,你姐姐倒是有几分头脑,可惜,还是被你这个蠢弟弟耽误了。” 云东额头冷汗滚落,唇齿颤抖。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穆寻眼神一冷,用力一推。 噗! 战戟破开他的咽喉,鲜血喷涌。云东眼睛圆睁,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绝望。他身躯颤抖片刻,轰然倒地。 穆寻冷冷俯视,眼神中没有半点波澜。 “逆我者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03章 先发制人 穆寻立在血泊中,手中战戟还滴着鲜红的血。云东的尸首横在乱军之中,眼睛瞪大。 云家的私兵几乎全军覆没,北方的杀手也只留了两个活口。 穆寻收回战戟,转身吩咐:“护好兵器,立刻回城。” 禁军统领领命,押着那些仍未死透的俘虏,套上铁锁,随同车队一同回程。 回到燕朔之后,祈福大典已经结束。 钦文泰正和瑶音在殿中饮酒作乐,穆寻披着满身血腥闯了进来,身后跟着禁军带着一众俘虏。 穆寻将手中的尸体往殿前一扔,冷声道: “云东率领私兵,勾结北部杀手,欲截夺这批兵器。已被斩杀,余下活口已经悉数带回,大王请审问。” 话音落地,殿中鸦雀无声。 钦文泰惊掉了杯子:“什么?!云东……私兵?云东死了?” 他仔细辨认那具尸体,血肉未干,面容尚有惊惧之色。 瑶音用帕子掩着嘴角,眼睛里却掩饰不住的欢喜。她果然做到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 钦文泰连忙召唤钦文杰和云夫人,以及朝廷重臣入宫商议。 “阿弟!” 一声凄厉的哭喊响起,云夫人踉踉跄跄地扑了出来。她一见地上的尸体,整个人扑倒在上面,哭得撕心裂肺。 她等了许久,没想到等来的是他的尸体。她做过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事情败露,被穆寻带回来,她再求求情,最多也就是惩罚一下算了,穆寻她竟然,竟然敢杀人! 她不敢相信,抱着云东的尸体嚎啕大哭。 “大王!是她!是她害死了我弟!大王要为妾做主啊!大王!!” 她指着穆寻大喊,泪水模糊,几乎要冲上来她拼命。 穆寻冷眼看她,没有动怒,反倒笑了。 “云夫人,此话奇怪得很。兵器出城之前,您临时下令,调走了我所有的白虎卫,说是护驾。可明明禁军你也不用。连平时您瞧不上眼的玄安军也调走了,为什么呢?” 她一步步逼近云夫人, “还有,我明明和你说好了,祈福一毕便安排他们立即过来,可来的是云东?为何带的是云府养的私兵?还有杀手?云夫人,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钦文泰面色阴沉,双眸寒光毕露。 云夫人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颤抖:“我……我怎会知道!你血口喷人!你栽赃嫁祸!现在我弟弟死了,你说什么都行……” 穆寻冷声打断,直指关键: “若说栽赃,倒要问你一句。为何兵器护送的时辰与地点,我只告诉了你一人,如果不是你告诉他,他又怎么知道?云夫人,你好大的胆子啊,妨碍军务,还是说,整件事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云夫人这才发现自己心慌意乱说错了话,她瘫倒在地,回过神来,细细想一番,这一切都是圈套!她原来的想法就是对的!当初应该坚持阻止云东,如今追悔莫及,弟弟为这个阴谋送了命。 她咬牙道:“是……是你设了圈套!你早就要害我弟,你才是心怀鬼胎之人!” 穆寻冷笑:“圈套?呵。我可没有让云家去养私兵啊?我设个圈套让你们找北方的杀手来杀我?云夫人,你们云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啊?” 这一句话,刺得云夫人哑口无言。 瑶音阴阳怪气补了一句,“云夫人,你家养那么多私兵,还要抢兵器,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想谋反吗?” “你闭嘴,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云夫人回头骂了她一句。 瑶音害怕地躲到钦文泰身后,“大王,妾失言……” 钦文泰赶紧安抚她,但是她的话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云夫人被逼至绝境,哀嚎一声,反倒口不择言:“大王,您偏信这女人,你别忘了,她可是北靖人!我不过是想替大王除掉祸根!” 瑶音又小声补了一句,“云夫人,您又在替大王做主了,大王英明神武自有决断,您又何必将自己的勾当推到大王身上呢。” 钦文泰被激怒,霍然起身,冷声喝道:“蠢妇!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私设私兵,勾连外贼,你竟敢推说是为孤着想?!孤多次原谅你,没想到你、你们云家竟然私藏祸心!” 一直沉默的钦文杰也开了口,“大王,此番若不是公主预先通知,让禁军去救援,恐怕这批兵器已经落入外敌之手了。“ 他提起一个俘虏,“这是北方的杀手,已经招了,云东早和他们大王早有来往。” 那俘虏连连点头,“一切都是云东指使的,劫了兵器之后直接运回北方,然后把一切都栽赃到那个女的身上……” 他指着穆寻道,“他给我们兵器,我们帮他杀了那个女的,他还可以回来领功,待他大权在握,里应外合,便可杀了燕朔王,他就是新的王!” 云夫人听傻了,她嘶吼道,“你胡说八道!根本不是这样的!穆寻,你竟然这么下作!” 她跪着爬向钦文泰,“大王,您别听他们的,这都是穆寻设计的……” 钦文泰怒火中烧,袖袍一挥,怒喝:“岂有此理!云家谋反,给我查!全部抓起来好好查!云夫人欺君罔上,勾结外敌,自今日起,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侍卫齐声领命。 “大王冤枉啊!妾冤枉啊!阿弟!阿弟冤枉啊!穆寻你不得好死~” 云夫人被硬生生拖走,哭声凄厉,渐渐消散在殿外。 穆寻依旧神色平静,仿佛这一切尽在掌握。 钦文杰看了她一看,又道,“大王,公主改良的兵器十分了得,比燕朔现有的兵器都要厉害许多,件件都是上乘之作。应该花费了不少银子。” 穆寻一脸骄傲,“世子说得对,我可是自掏腰包,真是吃力不讨好啊,差点又被诬陷了。” 钦文杰摇摇头,转头暗笑,知道她的计谋又得逞。 钦文泰虽然得了利,但是对穆寻不由得又忌惮几分,眼底既有惊惧,又有一抹赞叹,心底暗暗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惧意。 但这不悦很快消失了,因为瑶音又给他找了新花样。 最近他和瑶音在一起,快乐逍遥,更觉得人生苦短,应该多多享乐。那些政务杂事,越发懒得操持。 第104章 云家团灭 揽月宫,月色如水,窗外树影斑驳。 穆寻正倦意沉沉地睡着,呼吸均匀。 一道身影悄悄潜入宫中,来人正是云夫人,她衣衫凌乱,手中紧握一柄匕首。 自从被打入冷宫,她日日哭泣,精神几近崩溃。这一晚,她发起狂来,刺伤了看守的宫女,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溜了出去,悄悄闯入了穆寻的寝宫。 她缓缓走到床前,手抬起,刀刃泛着寒光。 就在她要一刀刺下的瞬间。 “嗷呜!” 低沉的狼啸骤然响起。暗影之中,一只巨狼猛扑而出,一口便咬住了她的手腕! “啊!” 云夫人惨叫,手中的匕首脱手而落,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下。狼獠狠厉,生生将她压倒在地,发疯似地死死咬住她。 云夫人的惨叫声穿透揽月宫,引来了众人,被阿新屏退。 芮彤则走进屋来,不紧不慢点燃了屋里的灯火。 穆寻这才悠悠转醒,懒洋洋地撑起身子,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 “啧啧,原来是云夫人啊。”她轻声道,“您这么想我?半夜都要来看我?” 云夫人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流,仍恶狠狠地盯着她:“贱人!你暗算我?!” 穆寻轻笑一声:“云夫人真的很不讲理,你自己拿着刀闯入我宫里,怎的还诬赖我啊?” 云夫人的手还在狼嘴里,疼得她嗷嗷叫。 “你快让这畜生住手!” 穆寻摇摇头,“人家有名字的,你出言不逊,它可是要生气的,对吧,常胜?” 常胜的眼睛变得通红,似是认同她的说法,摆了摆尾巴,加重了咬力,云夫人的手几乎被咬断。 “你快让它住手,我要被咬死了。"云夫人几乎在哀求了。 穆寻蔑笑了下,喊了一声,“常胜,过来吧。” 常胜这才松口,舔舔嘴里的血,乖乖回到穆寻身边。 云夫人已经浑身被汗浸湿,想强撑起来,又爬不起来,半躺在地上,“你好歹毒,你早知道我要来对不对?故意让人放我进来,好让狼来咬我。” 穆寻一边摸着常胜的毛发,一边摇头,“云夫人,您这辈子,是不是都在诬陷别人啊?明明是你做的事情,总是要怪到别人头上。” “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我弟弟只是要抢兵器,你竟然取了他的性命?你不是人!”云夫人歇斯底里叫道。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错的永远是别人,不过这种心态倒是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看来也要好好跟她学学才是。 “我不是人?他不是发了狠要来杀我的?带了那么多私兵和杀手。怎么,他杀我就行,我杀他就不行?什么道理嘛。” 云夫人眼神怨毒,冷冷嗤笑:“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辩驳,你狼子野心,妄图吞了燕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穆寻继续抚着常胜的头,漫不经心:“你说得对。所以呢?” 云夫人一愣,冷声威胁道:“那我便去告发你!我要告诉大王,你居心叵测!” “告发?你真觉得,他会不知?你可太天真了。” 穆寻淡淡一笑,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钦文泰一直在衡量,谁才是更有用的人。他从来没有信过我,不过是觉得我有利用的价值,而你,曾经也有一点利用价值,但是现在,都被你弟弟作没了。你们云家要完蛋喽。” 云夫人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浑身颤栗起来。 “不过我比较幸运,毕竟燕朔王不够聪明。”穆寻微微俯身,语气森然,“所以我才能畅通无阻地实现我的计划。” 云夫人喃喃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莫不是想篡位……做燕朔王?你一个北靖人,痴心妄想。” 穆寻轻嗤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她慢悠悠摇头:“燕朔王?我根本不稀罕。” 云夫人不信,“你不做大王?那你图什么?难道你要扶持谁做大王?南亲王?他是个废人,怎么能做大王?” 穆寻淡淡吐出一句:“你又猜错了,我要扶持的人,是桂月。” 云夫人犹如遭雷击,张大了嘴。 “桂月?她凭什么?那个贱女人的女儿?她才几岁,凭什么当王?不可能的!” 穆寻悠悠叹了口气,对芮彤扬了扬手,芮彤将热好的茶端了上来。 穆寻喝了几口茶,“那要不我留着你,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做到?等桂月登基那日,放你出来观礼如何?” 她低头看了一眼云夫人的伤势,“不过你能不能活到那日,还不一定。那就看老天安排了。” “你想杀我?大王还没死呢!他只是把我打入冷宫,没有赐死。” 穆寻点头赞同,“他是不杀你,不过嘛,他也不会再看你一眼了。云家已经是弃子了,而且他现在有了瑶音,快活似神仙。” “你竟然用那个贱人来魅惑大王!我要告发你们!”云夫人提起瑶音更气了。 “这哪里是魅惑呢?这是让大王享乐。”穆寻蹲下来,抬起云夫人的脸,“大王本就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多累啊,这些事,我帮他操心就好了。” “你们,你们要毒害大王,我要去告发……”云夫人挣扎着要起来,可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穆寻叹了口气,“你本来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安安分分,像瑶音一样,享受富贵,我也不会动你。你为何偏要走到今日这一步?” 云夫人眼神涣散,喃喃低语:“瑶音?你不动她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你还留她?” 穆寻淡淡一笑:“我知道她不是善人,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不过是贪图富贵,又有什么错呢?她是个聪明人,只为自己打算,哪怕燕朔王死了,她依旧可以做个安安静静的妃子,吃香喝辣,富贵一生。” 云夫人又气又恨,她看不上的人,竟然安然无恙,想到瑶音那副嘴脸,再想到死去的弟弟,想到她这可悲的一生,她气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穆寻淡淡吩咐:“送她回冷宫,看紧她。” 侍卫应声而入,将云夫人拖了下去。 过了几日,冷宫传出消息:云夫人因伤过重,加之心力交瘁,竟然暴毙而亡。 而云家也被抄家,因为是钦文杰主办此案,并未为难未涉及谋划的人,只是贬为平民。 自此,曾显赫一时的云家,顷刻湮灭。 穆寻心中却无半点喜悦,这云家本就是意外的阻碍,拖慢了她的进程。她甚至懒得为这废墟驻足片刻,疾步碾过残骸,奔向真正的目标。 第105章 偷吻 穆寻在宫里歇了一段时间,趁着去西郊大营的当口又去了夜阑。她惦记着剩下那些战马。 刚一走进牧场,就看见容骞站在马圈边,肩背高大挺拔,夕阳打在他的肩膀上,轮廓分明,眼里闪着冷光,冷峻得像一尊杀神。 平日里见他总是嬉皮笑脸,让她差点忘了,他是传说中的嗜血狂魔。她看不透此人,总觉得他有些割裂,不是嗜杀之人,却也不是良善之人。 他不笑的时候一脸阴郁,看起来还有些吓人。 穆寻就这样静静看着他,这个人,深不见底,试着和他聊一聊他的过去,他却只是搪塞。他到底来自何方?又打着什么主意? “你来了?”容骞终于发现了她,已是一副笑脸,“怎么不声不响的?” 穆寻看着余下的马匹,“这批马也卖得差不多了,你动作还挺快。” “我办事,你放心。”容骞挑了挑眉,“马王很快就出手了第一批马,所以让我把马都送过去了。” 穆寻眯起眼睛,“收了不少银子吧,今年不用出去抢了。” 随着他来到军营,扑面而来是浓郁的肉香,士兵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大口吃肉喝酒。 “你说得对。”容骞抬眼看她,“以前是我欠考虑了,拿到银子之后购置了大批粮肉,让弟兄们高兴高兴。” 容骞给她递过一碗酒,两人坐在半高的小山谷上喝了起来。 “那姐弟俩都解决了吧?” 穆寻喝了一口酒,淡淡点头,“解决了,云家没了,这朝廷暂时安分了些。暂时没有盯着我的人了。” 容骞哼了一声:“你又去找钦文杰帮忙。” 她又喝了口酒挑眉,懒懒地靠在一棵老树上:“怎么了?他愿意帮我,我为何不用?” 容骞眸色沉沉,“钦文杰是钦文泰什么人?你觉得,他真的会帮着你来害钦文杰?你不觉得荒唐吗?” 穆寻沉默了一下。 上一世的教训她怎会忘记?她并不信任钦文杰。只是在这个当口,他还没有到收网的时候,便不会对她下手。 而她也需要他的帮助,互相利用罢了。 只是到最后,一定不会像上一世那般,死在他手里。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既没有援军,又怎能轻而易举送兵器回去?哪怕做戏,大家也做不下去了。我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躲过云家私兵和北方杀手,没有通敌,谁信呢?” 容骞已经灌了几碗酒,脸颊浮上一层红晕,混不吝地凑到她眼前,混杂着酒气蜜意的呼吸喷到她脸上,让她觉得有些痒。 “你是来复仇的,还是来完成任务的?北靖派你来杀燕朔王对不对?” 穆寻怔了一下,复仇?没错。 这困了她数年,让她丧命于此的地方,确实是她的地狱。 那些伤害她的人,她也一一解决了,只是并不觉得畅快。 她曾经是驰骋沙场的战神,是号令千军万马的将军,是父亲的骄傲,也是她自己的骄傲,是像太阳般明亮的少女。 如今却被困在这后宫,每日像幽魂一般算计别人,阴湿可怕,成为了曾经她最不齿的人。 想到这里,她一仰脖,喝光了碗里的酒,脸上也蒙上一层红晕,开始有了淡淡的醺意。 她觉得不够爽,拿起酒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唇边沾着薄薄的酒意:“燕朔王,活不久了。” 容骞盯着她,眼神复杂:“你想当燕朔王,你知道这有多难吗?可……” 穆寻打断他:“不,我不会当燕朔王,只是要让它成为我的后盾。燕朔还是会交到郡主手里。” 她歪着头看着他,“我要回北靖,我要救我父亲,我要杀了北靖那个狗皇帝,让他付出代价!” 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她毕生的心愿,就是做北靖最厉害的大将军,保家卫国。直到现在,她还保持初心,不过多了一个心愿,那就是手刃仇人。 “你呢,你又想做什么?” 穆寻盯着他,目光灼灼。 暮色已至,火光在容骞的眼睛里跳跃,他默不作声,夺过她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烈酒顺喉而下,心底的燥火却愈燃愈烈。 远处一片喧闹。容骞朗声笑道:“我愿助你,刀山火海都陪你。” 穆寻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知道他仍有所隐瞒。不过她也没空去探究,只要不影响她,随便他做什么。 “你帮我,也要有本钱。”穆寻抬眸,眼神灼亮。 容骞双手抱着头半躺着,“你真是个财迷,卖马的银子都给你,够不够?” “当然不够。” 她晃了晃有些晕的头。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要让你成为马王最大的马户,你可还记得?” 穆寻打算说服元康改革兵制,建设骑兵队伍。北靖的战术弱点,就在骑兵。这么多年一直被北方压着,就是因为若打不过精于骑射的北方政权,所以必须扩充骑兵。而骑兵多寡,系于马匹。 “只要我们有优质的马源,他们便要仰仗我们。到时,他们求着买。” “我能为你做什么?”容骞声音低沉。 穆寻笑意渐深:“就跟上次说的一样,你去离间马王和北方的供马商。让马王买不到马,只能依赖我们……” 容骞知道她又打起了坏主意,摇摇头,又有人要遭殃喽。 火光摇曳,容骞盯着她,忽然笑了。 他捏起她的下巴,凑到她嘴边,嗓音压低:“你这样疯,我很是喜欢。” 穆寻只觉得头晕沉沉的,脸颊泛红,眼角潮润,平日冷冽的神色被酒气冲得柔软,像覆了一层薄雾。 容骞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眼神炽烈,酒香氤氲,炭火噼啪炸开。 他凑得更近,气息夹着酒味,她怔了怔,还未来得及抽回手,他已经俯下身。 唇与唇的距离,不过方寸之间。 容骞顿了顿,竟吻了上来,带着酿了七分醉意的鲁莽。 穆寻的眼睫颤了颤,像被闪电劈中,一瞬间竟忘了呼吸。 他的唇很热,带着烈酒的辛辣。 她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第106章 醉挑群雄 穆寻的心脏快要跳了出来。 她分明清楚,自己该推开他,可身体却迟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足以让暧昧在空气中炸开。 直到下一刻,她才猛然回神。 “你找死!” 穆寻猛地抬手,酒意未散,动作却利落,拳风夹着酒气,直捣容骞的肩头。 “唔……”容骞闷哼一声,身形被打得一歪,却没还手,只是皱了眉。 她气得心口发烫,抄起空酒壶往他身上砸:“你个混账羔子!你敢轻薄我,是不是活腻了?” 容骞躲也不躲,酒壶砸在臂膀上,身子微微一晃。唇角还挂着一点笑意,笑得她更怒:“你还笑,信不信我把你牙打掉!” 说着又要动手,拳风未至,却忽然注意到一丝异样。 容骞肩头的衣襟晕染了一大片红色。 她一怔,自己还不至于下手那么重。以他的体格,这力道不算什么,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她迟疑了一瞬,揪住他外袍猛地一扯,血腥气扑面而来,肩膀上竟然缠着白布,已经被鲜血浸湿。 “……你受伤了?” 容骞眼神还有几分醉意,嘴角勾起,“小伤,不碍事。” 她不由分说将他按住,命人找来药箱,解开他肩膀的裹布,血迹已经浸透,应该是被她撕裂了旧伤。 容骞闷声,额头沁出细汗,却一句不哼。 “受伤了为什么不还手!” 他任她发作,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仍然沉浸在方才的暧昧里。 她一边替他上药,一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在哪里受的伤?” 他缓缓道:“来寻仇的,小事,已经被我打退了。” 她心口猛然一紧,眉头冷厉:“寻仇?谁?” 他终于收了嘴角,喉结滚了滚,叹了口气。 原来这是旧仇了,北靖的一个宗室旁支流落到这里,建了一个小政权,凉川。两年前他在阴山北麓和他们打了一架,杀了他们都督的儿子。就此结下了梁子。 没想到如今他们已经发展壮大,趁他从北靖卖马回来途中设伏偷袭,这才受了伤。 穆寻利落地帮他上药包扎,听到凉川二字,顿了一下,“凉川?是不是那个叫陈觉的?” 容骞点头,冷笑一声:“就是那个老匹夫,他儿子不知天高地厚挑衅老子,被我一箭射死。老匹夫不服气,一把年纪了还敢回来报仇。” 穆寻抬眼,直直盯着他:“暗器伤的?” 他点头,神色阴鸷:“没想到两年之后,他们倒是有些本事了,我寡不敌众,被他伤了。” 穆寻心头一紧。 “不是你寡不敌众,”她冷声道,“是他现在已经比你强了,哪怕你人再多,也未必能胜他!” 容骞不以为然地哼笑:“不过是靠运气,北靖人在这边,怎能打得过我。老子从没打过败仗。” 穆寻冷笑:“你真以为你那些轻骑无敌?我现在就让你看看!” 容骞愣了愣,还未开口,她冷声打断:“叫你的人来!挑最精锐的二十个!” “你要做什么?一对二十?打架?” 他挑眉,看着她醉意未散却冷冽凌厉的神色,心口微动。“我知道你厉害,二十个人不在话下。” 穆寻不屑道,“别说二十个,五十个一百个我都能打,不过是不想让你损失太重。” 容骞摇了摇头,这小女子口气颇大。终究还是抬手一挥,唤了二十精锐过来。 不多时,二十名夜阑骑兵鱼贯而入,皆是悍勇之士。 穆寻脱下厚重外袍,只着紧身战衣,束着乌发。虽酒意未褪,步伐却稳如山。 “来吧。”她指尖勾了勾,声音带着醉意,却透出一股嚣张。 二十名骑兵对视一眼,心下不屑,立刻抬弓张箭。 下一瞬。 穆寻脚尖一点,身形疾闪,如鹰隼掠空。第一名骑兵的箭还未及发,她已欺身至前,手一削,直击其手腕。弓弦断裂,箭矢落地。 “一个。”她冷声。 另一名骑兵怒喝,拔出身后的刀对着她狠狠劈下。穆寻顺势滑步,贴身入怀,肘击狠狠撞在他胸口,那人闷声倒退,刀也脱手飞出。 “两个。” 余下的人见状大惊,纷纷围上。弓箭、长刀,一拥而上。 穆寻只拿一杆银枪,借着酒意肆意挥洒,步伐灵活,虽然箭矢如雨,都被她一一击落。 “你们夜阑骑兵的弓箭只适合疾驰中远程射杀,”她把银枪扔到地上,赤手空拳抓住一个壮汉的手臂猛然过肩摔,轻松将他砸翻在地,“可一旦被逼近,你们,呵呵~” 她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一脸轻蔑,“不行的。” 这话激得众人怒气腾腾,跟发了疯似的朝她劈来。 容骞怕她有什么闪失,一跃而起,冲过来护着她。却被她一掌推开,稳稳退到一旁,对着众人又挑衅道, “你们过来啊。”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她身形急转,顺势夺过一名骑兵的短刀。刀光一闪,接连逼退三人。 火光映照下,她眼神冷锐,动作凌厉,每一击都干净利落。 她醉意甚浓,话语也刻薄起来,“你们以为骑在马上射几箭就天下无敌了?若是被逼得下了马,你们一个个只能被压着打!” 顷刻间她又撂倒了七八个。 剩下的人拼死围攻,却被她飞起连续几脚踢到翻滚在地。最后一个被她短刀抵喉,冷汗直冒,不敢再动。 围观的士兵鸦雀无声,空气里只剩下穆寻急促的呼吸声与火苗的噼啪声,还有地上士兵的哀嚎声。 她将刀扔到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锋锐盯着容骞。 容骞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是北靖战神,这些小兵小卒哪能跟你比?” 穆寻哼了一声,“北靖练的都是同一套章法,像我这样的勇将不止我一个,那陈觉便是其中之一。” 她走到容骞面前,“他必定招募了不少当地人,就像你们这样身形魁梧,体格健壮的壮汉,在他的指导下,即便是我,对战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取胜。” 火光映在她脸上,半醉的红晕让她眉眼愈发张扬。酒气萦绕,却未遮住她眸底的凌厉。 他看得入神,喉结微微滚动。 第107章 战神的调教 山谷的风吹来,容骞有一瞬间的恍惚。方才那一场比试,比任何一场金戈铁马都让他血脉偾张。 穆寻面庞泛红,眼尾却还挑着笑意,叫人移不开目光。 刚才那一回合打得酣畅淋漓,酒气已经被爽快驱散,她又顺手拎了坛酒,自顾自喝了起来。 “怎样?”她眸光如星,带着一点骄傲,“想不想,让你的夜阑军更强一些?” 容骞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斜眼瞥他一眼,“咱们不是联盟么?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联盟?”他似笑非笑,“你真的信我吗?” 穆寻抬眼与他对视,带着几分揶揄:“那你呢?你是真心和我联盟吗?” 初见那晚,实在荒唐,时间仓促,定下了那个盟约,不知不觉已经互相扶持了一段时间,似乎已达成一种默契。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穆寻一怔,没点头,也没摇头,掩去眼底一瞬的锋芒。 容骞盯着她,“你不怕我有朝一日强大起来,转头攻打北靖?” 她放下酒坛,眸光微微一动,“这,也没必要吧。为什么要去送死?” “对我没信心还是对北靖太有信心?你想让我臣服于北靖,是吗?” 穆寻轻挑眉梢,反问:“那你愿意臣服吗?” 他戏谑道,“你要是嫁给我,我就愿意。” 穆寻怔了怔,随即收起笑容,“你再说这些混话,我可不客气了,我不是来陪你玩的。” 他反倒伸手扯过她的手腕,声音压得低沉:“你呢,你又要什么?” 穆寻手腕被攥得微微发疼,“你问过很多次了。” 营帐前,将士们醉意已经散去半分,但是快意未减,围着火堆打闹起来,笑声不断。 “怎么样?你这些兵,要不要我帮你调教一下?” 穆寻甩开他的手,指着夜阑军问道。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话么?” 容骞当然记得,也就是那番话,让他想试试,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这些年来,他带着夜阑军四处打游击战,几乎战无不胜。但穆寻的话确实给他提了个醒。如今不少北靖军流落到这边,多少影响了一些部落政权的兵法。 就如那日遇到的凉川军,他就不小心被他们诱入了一处狭窄的谷地,被他们重重包围。 自己的箭射不穿厚甲和盾牌,大多叮叮当当地弹开,而对方的长矛林立,打得他们几乎招架不住。 容骞怒吼着命令骑兵冲锋,但战马在密集的枪阵前畏惧不前,士兵们撞上去只是徒增伤亡。 更可怕的是,凉川军的箭术竟然进步飞速,让夜阑军频频中招,他第一次感到无力。 最终还是拼了死命才冲了出来,但是自己也中了暗器。 若在假以时日,凉川招募到更多人,各方面再精进,真的说不好谁赢谁输。 天色已亮,晨曦照亮大地。穆寻已经走到了演武场,手上拿着一柄银枪,英姿飒爽。 听了容骞的话,她知道她若不出手,夜阑军迟早会被凉川军重创。 陈觉曾经是北魏有名的将军,无论是兵法还是战力都十分了得。穆寻和他对战都说不好要打上十来个回合。 加上他这个人睚眦必报,更不用说,容骞杀了他儿子。次仇不报他边不是陈觉。 穆寻猜想着,此人应该会投靠、或者拉拢当地的政权,让自己快速壮大,除了要杀了容骞泄愤,这些夜阑人怕是要被他屠杀殆尽。 穆寻让容骞将当日的情形再现,兵分两队。一队扮演凉川军,另一对则跟着穆寻当被围困的士兵。 演练开始,“凉川军”开始对着山谷里的士兵射箭,另一部分重兵则手持兵器将出口堵死。士兵们果然又如当日一般慌张乱作一团,兵马相撞狼狈不堪。 穆寻策马对着身后的士兵喊道,“所有人,听我号令!按阵形靠拢,用弓箭瞄着他们盾牌后面露出来的眼睛和脚射!让他们不敢露头!” 混乱的骑兵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迅速执行。箭雨变得更有针对性,敌方盾阵后的压力骤增。 穆寻继续喝道,“重兵全部下马,到我前面来,结成冲锋队。” 很快,一支由重兵组成的冲锋队集结起来,站得整整齐齐,方才的慌乱已经褪去,多了几分笃定。 穆寻又将剩下的骑兵排成另一个阵型,安排他们找好位置,掩护先锋队。 “接下来,冲锋队跟着我,挥起你手中的兵器,就盯着正前方,砸出一个口子,力度要猛,要快,往前猛冲,先打开一个口子。” 说完,她跳下马,夺过一柄战斧,对着守在出口的步兵就是一顿狂砍。 跟着她的冲锋队热血上涌,怒吼一声,纷纷挥着手中兵器,紧随其后。 冲锋队像一道黑色的激流,悍不畏死地冲向那面钢铁盾墙。穆寻第一个将战斧狠狠劈在一面盾牌上,巨大的力量让持盾的士兵一个踉跄。紧接着,冲锋队的重兵器如同冰雹般砸落! “砰!”“咔嚓!”“啊!” 钝器撞击盾牌的闷响很快瞬间取代了箭矢的呼啸。坚固的盾阵渐渐开始晃动、破裂。 后面的骑射兵看到冲锋队如此悍勇,士气大振,疯狂地向那个缺口倾泻箭雨,压制两旁的敌人。 “冲出去!”穆寻大吼。不多时,被围困的士兵纷纷冲出重围。 “脱险”后,士兵们纷纷欢呼,仿佛真的经历了死里逃生。 而扮演“凉川军"的士兵们有不少被箭擦伤,但是也不气恼。夜阑军出了名的箭术好,只是刚才的演练过于激烈,情急之下,总有误伤。 穆寻向容骞昂了昂头,转身对众将士道。 “到真正对战的时候,凉川军没那么好对付。他们的箭术不比你们差,可他们近战格斗却远在你们之上,兵器也比你们的厉害。形势如此严峻,你们当如何?你们若还不警觉,迟早有一天会被凉川军灭了!” 她看了一眼容骞,正色道,“从今日起,我要对你们进行特训!” 容骞看着场上闪闪发光的穆寻,心潮澎湃。 第108章 给夜阑军的厉害兵器 穆寻转向容骞道, “你今日选一百精锐出来给我,组成教头队,我会对这一百个教头进行特训,日后由他们来带队训练夜阑军。” 容骞按住心中的激动,笑道,“穆总教头雷厉风行,在下佩服。”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一对二十的比试让他们领略了穆寻的厉害,更不必说的方才的实战演练,更让他们心服口服。 夜阑人天生爱自由,崇拜强者。穆寻这个身手和见识,在他们心里已然成神。 听说她要亲自带兵训兵,大家都激动不已。 “她真的……要把战法传给我们?” “听说她是北靖战神,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厉害!” “那我们以后就是战神的兵了!” “她那武术很是厉害,好想跟着她学!” “怎样才能当教头啊,好想当她的徒弟啊!” 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我要加入教练团!”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也高声喊起来。 很快,呼喊声此起彼伏,甚至有兵卒争着往前挤,生怕落在后面。 穆寻挑眉,却不急不缓,只说:“不是想来就能来。我要教,就得教最好的,最拼的,才配当我的徒弟。” 夜阑军们个个跃跃欲试。 穆寻交代了时骁,让他按照她的办法来选拔教练,一时间演练场像炸了油锅。 容骞倚在柱子上,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任由她安排。 穆寻向他走来,道:“大王,我安排得如何?” “很好。”他笑道,“平日里这些人都不屑练武,仗着自己箭术不错,骄傲自满。你几句话顶我上百句。” 穆寻道,“对不同的兵,要用不同的方法。有的要鼓励,有的要激将,有的,该骂骂该打打。” 说着,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旧部。 从前她也遇到很多问题。她从四面八方征来的兵,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山匪盗贼,屠夫,猎户,乞丐,甚至文弱书生,三教九流,每天都在给她出难题。 正是她耐心和铁血手段并下,才练出了北靖最勇的一支军队。 除了父亲,她最爱的,也就是她亲手带出的穆家军,可现在,已经没有穆家军了,听说他们已经分崩离析了…… “你这样费心,你对我可真好。”容骞的话又把她拉了回来。 眼看着他的身子向她倾斜,她又想起了他之前的举动,一阵红晕飞上脸庞,她翻了个白眼,一个闪身弹走。 “容骞,若不是看你受伤,今天我非打你个半死不可。” 容骞仍是笑,“你就不能承认一句,你是在关心我?” 穆寻淡淡吐出两个字:“我当然关心你了,我多怕你死了,你死了,没人帮我办事了。我还要当最大的马主呢。” 容骞听出了一点端倪,愈加高兴起来。 而远处的夜阑军们,依旧兴奋不已,嚷嚷着要证明自己,抢着要被挑进教练团。 “你跟我进来,我还有个事要跟你办。” 穆寻径直走入大帐。容骞心中一喜跟在她后面,嘴上继续犯贱。 “怎么,想要办什么事。你早说嘛……” “再嘴贱一句我就把你毒哑。”穆寻皱着眉头,坐到桌前,思忖半刻,提起笔在纸上飞快勾画。 容骞走近,才看清她画下的是长兵刃的轮廓。刀身极长,刀锋比寻常多出了半尺,看起来锋利无比。 “这是何物?长这么奇怪,矛也不像矛,怎么,你又要给燕朔打兵器?” “破甲槊。”她停下笔,抬头看着他,“专门给夜阑军画的。” “哦?”容骞心里一喜,挨着她坐了下来。被她一脚踹开,他又巴巴地贴了上来。 “夜阑骑兵勇猛,但遇到重甲步军,打不过人家。首先兵器就比不过人家,所以,我打算给他们做一些适合他们用的。” 落下长长一笔,把那槊锋勾得锋利逼人。 “这个破甲槊的锋很长,穿透力很强,整个槊又长又重,一般人拿不动,更别说背着上阵和使用。”穆寻顿了顿,容骞立刻领悟, “夜阑军有优势,他们相对于北靖人来说体格要高大许多,力道也大许多。” 穆寻赞同地点点头,“正是,我在北靖改良兵器时,就考虑到这一点,若是让重甲骑兵们背着这么长的破甲槊出征,的确耗费体力。可夜阑军不同。” 穆寻观察过夜阑军,很是佩服容骞,不知从哪里捞来那么多彪形大汉,一个顶十个。他们最大的问题便是有力不会使,所以她想到了这个破甲槊。 反正他们有的是力气,扛一只破甲槊根本不是问题,挥舞起来也不是问题。 容骞拿起那张纸,细细端详这个兵器。 穆寻把打造方法详细地写了下来,解释道,“到时候从军中选出力气最大的一批人做精锐重甲兵,配上此槊所向披靡。这个兵器不仅可以在马上就将敌人挑落马,也可横扫一片箭矢,近战时候杀伤力更不必说,一槊下去,甲穿人亡。” 容骞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同时多了几分怜惜和心疼。 像她这样天资聪颖,又热爱战场的女子,能在男子里混出一片天地有多么不易,可偏偏将她所热爱的一切夺走,让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燕朔当一后宫妃嫔。 几乎每日都活在算计里,三番五次从鬼门关里爬出来。 到底是有多炽热的信念,才会让她坚持至此,还从无怨言。 穆寻顾不上歇息,又继续画了一些武器,透甲锥箭,臂铠,套索、飞爪…… 一口气画完,推到他手边:“交给老秦,他便知道怎么做,先出个样。” “切记,不要透露给外人。”她又叮嘱道。 容骞看着手里的图纸,心口沉甸甸的,再也说不出浑话。 穆寻打了个哈欠,记不清多久没有睡觉了。但总算完成了心头大事,她松了一大口气。 “我准备回去了,消失了几日,待会被发现了。” 穆寻起身准备离开,看见容骞还在发呆,她敲了敲他的额头。 “发什么呆,打起精神来,我还有好多事要等着你去做呢。” 第109章 马王被暴打 数日后。 北靖军的马厩里,先后出了几起怪事。本来听话驯良的战马在日间演练时突然暴躁起来,嘶鸣着乱蹦乱跳,不仅摔伤了马背上的骑兵,还踩烂了好些大营。 “这些畜生疯了不成!”一将领愤怒地大骂,“全是朔州送来的新马,刚送来没几日,肯定是马有问题!” 接二连三的战马发疯,闹得军营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负责战马采买的参军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直接冲去朔州找马王算账。 马王贺延赶紧奔去查看,发现这批马都是从北方采买的,可北靖军队的战马都是出自他的马场,他自然无从抵赖,只能赔礼又赔偿。亏了一大笔钱。 幸好一同新从阿那云收的那批新马已经养好,送了一千匹过去,这才平息了官老爷们的怒火,保住了供马这个生意。 贺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心中越想越憋屈,带着人直接奔去找原卖主算账。 这批马是从铁勒氏手中购买的,铁勒氏是北方最大的游牧政权。他们所在的地方得天独厚,水肥草美,又善养马,加上三天两头到处掠夺,手里拥有最多优质战马。 贺延已经和铁勒氏做了很多年的生意,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因为铁勒王这个人脾气暴烈,桀骜不驯,谁都不放在眼里。 据说有次来与他和谈的一个小部落首领说话得罪了他,他竟当众拔刀,把那首领的头颅割了下来,直接带兵灭了那个部落。正因这股狠厉,他在北方声名震天。 贺延心底并不服气,铁勒王态度傲慢就算了,因为北靖的军马大半仰仗铁勒供应,他仗着手中马源,每次开价都比往年狠辣。有时候竟然还临时断供,恶意加价,每次都要求着他来买。 平日里都忍了,毕竟卖给北靖军方能赚到钱,可这批马出了岔子,不能就这么算了。贺延打算硬气一点,让铁勒王多少赔点钱,不然下一批马价格压低一些,总之,要讨点好处。 战马是铁勒王最看重的生意,所以贺延一向得他亲自召见。 听到贺延说明来意之后,铁勒王不以为然。 “贺老板这么说不对吧。” 铁勒王身披灰狼皮袍,肩宽腰阔,眼神里闪着狠厉的光。声如洪钟,“本王的马交给你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到你手上就不行了?” 贺延心里一沉,脸上仍然带着笑,“大王,以往买的马都很好,就是这次,确实有些问题,我找马医看过了,说是这匹马生来就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什么马医?胡说八道!”铁勒王瞪起眼睛,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那是你们驯不住我铁勒的烈马!怪不得旁人。本王没怪你把马养坏了,你还敢来这找事!” 贺延心里打鼓,却还要强自镇定。他知道,这些年自己靠着铁勒王的战马才撑起这个军需的生意,可越是依赖,对方便越是咄咄逼人。 可现在来都来了,总不能三两句就怂了,不然这价格还怎么谈? “大王,我来这里就是想解决问题的……” “解决个屁的问题!” 铁勒王一把拍上贺延的肩,力道沉得他肩膀一颤。“你没本事驯本王的马就不要买,每年就买那么点还在吱吱喳喳烦本王?” 贺延也火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在北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朔州更是说一不二,如今拿着银子来买东西还要受气,这是什么道理! 他冷声道,“大王,您这就是不讲道理了,我是做北靖军方生意的,现在人家不收这匹马,我只能赔钱。您给我的马根本就不是良驹,滥竽充数,不合适吧?” 话音未落,铁勒王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水。那双鹰狼一般的眼睛陡然阴鸷起来,他猛地伸手拽住贺延的衣襟,将整个人提了起来,低声咆哮: “烂什么?你敢说我铁勒的马是烂马?我铁勒的马,比你们北靖那些破马贵重多了!不然你为何费这劲来我这里买马?你若敢到处污我名号,我就把你脑袋劈下来喂狼!” 铁勒王说得激动,剧烈咳嗽了起来,面孔愈显狰狞,仿佛是从狼群里走出来的恶兽。 四周的铁勒护卫轰然拔刀,场面一触即发。 贺延见状吓得手抖,冷汗顺着脊背直下。 他已经后悔了,自己也是被钱冲昏了头脑,铁勒王是什么人,杀人不见血,连北靖皇帝都要惧他三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北靖的心头大患。 若真得罪了此人,后果不堪设想。他惯会见风使舵,马上决定不追究此事,争取压一压下一批的马价。 “大王您误会了,我就是想来了解清楚整个事情,避免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咱们生意还是要做的嘛。” 铁勒王听了勃然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讨价还价?告诉你,本王的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马,这生意本王不做了!滚!” 说罢,手掌一扬,把贺延打得转了个圈,鲜血直流。 贺延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捂着脸喊道,“你简直欺人太甚……” “本王亲自接见你,已经是你的荣幸,你居然还在这里叫嚣?不知好歹。”铁勒王恶狠狠又甩了他几巴掌。贺延不是习武之人,哪里经得住打,已经快被打晕过去。 “给我拖出去,拉到北靖边境再打往死里打,当着北靖人的面儿打,让北靖的人知道,我们铁勒是不好惹的。" 贺延虽然也带了一些刀手们,可哪里打得过凶神恶煞的铁勒护卫,当场就被割了喉。 贺延也被拳打脚踢,没几个回合就晕死过去,像拖狗一样被拖了出去,甩上一匹马,拉回北靖。 一路血流满地,鼻息奄奄。 “把他放下。” 一声低喝,铁勒护卫不由自主顿住手。 只见一名身披黑甲、高大魁梧的男子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同样壮硕的猛汉。 贺延抬起红肿的眼皮,认出了容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咬着牙,嘶哑地喊道:“小兄弟是你啊……快救救我……带我走……” 第110章 我是阎王爷! 铁勒护卫粗声笑道:“哟还搬救兵了?来者何人?” 容骞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眸光满是不屑,策马朝贺延走去。 “你……你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是阎王爷!” 容骞俊朗的脸冷得毫无人气,眸色幽深,一步一步踏来,目光不看旁人,只盯着奄奄一息的贺延。 他身上积压着杀意,震得铁勒护卫下意识地退半步,原本围得紧紧的圈子,硬生生被逼出一条路。 待他走到贺延跟前,围着的铁勒护卫顿时骚动:“问你呐,你想做什么!” 容骞不语,只是示意了一下时骁,让他将贺延的马拉走。 有人硬着头皮拦着,低声嘀咕:“这人……你不能带走……” 容骞冷冷抬眸扫了他一眼,只是静静一眼,便叫人心底发寒。 “让开。” 声音低沉冷冽,压得人透不过气。 那人喉头一紧,腿肚子发抖,立马闭嘴。 偏偏,有个不知死活的还想逞强,咬牙嘶吼:“这里不是你们说了算!这可是我们大王……” 一道黑影闪过,一条带刺的长鞭快得如同一瞬闪电。待众人看清,那人已经被鞭子拉了下马,喉咙被生生劈开,鲜血喷涌而出。 惨叫未起,就被血水堵住喉咙。那人双眼圆睁,带着惊恐,重重栽倒在泥地里。 空气骤然凝固。 铁勒护卫的脸色立马变得惨白,吓得又倒退了几步,眼神死死盯着容骞,却谁也不敢上前。 他缓缓收起长鞭,动作利落,神态淡漠。 “挡我路者,死。” 声音摄人心魄。 时骁牵过驮着贺延的马,昂然走过人群。 众人对视,心底发凉。可这贺延还没死,怎么能让他带走?只能硬着头皮压低嗓子骂骂咧咧,仍要拦。 容骞示意时骁将贺延看好,然后左右摇了一下头,发出咔咔的声响,再扬了一下手里的鞭,鞭子打在泥土上,翻起灰尘一片。 下一瞬。血光乍现。 长鞭挥下之处,带起一声惨叫。那名刚伸手阻拦的护卫,喉咙又是一样被一鞭挑开,鲜血飞溅,整个人飞到了几丈远。 一股极致的杀意,蔓延开来。 贺延看得呆住了,之前没看出来,此人如此厉害,那眼神那姿态那狠劲,比铁勒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想起了阿那云,那个玉面清秀的郎君,本以为他是温和派,想不到是这样的风格。看来,自己低估了这帮人。 那一刻,没有人再敢动。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剩下的铁勒护卫虽然经常杀人,可杀得如此快如此狠的,还是头一回见到。看不出来此人一副清贵模样,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衡量一番,知道拼不过,乖乖跪下求饶。 容骞用力甩着鞭子上的血,眉头紧蹙。 “回去告诉你们大王,马王已经被你们打死了,今天你们没有见过我,明白了吗?” 铁勒护卫愣住了,他们还真不明白。 贺延此刻缓了过来,看到刚才暴打他的那几个木头还傻愣愣地听不懂话,气得骂了起来,“大人的意思是,你们当我死了,抛尸了,尸体被狼被狗叼了。你们捡了一条小命,明白了吗?” 铁勒护卫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磕头致谢。 “谢谢爷的不杀之恩,您放心,小的今日绝对没见过您……” 容骞不再多言,擦拭手上的血痕,神色淡漠。手一挥,率人带着贺延离开。 离开铁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死里逃生的贺延趴在马上,气急败坏地骂了一路:“他们这些狗东西,竟然杀人!我跟他们没完!” 容骞冷声:“贺老板,今日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以后还敢来?” 贺延咬牙切齿:“再不找他们!他大爷的,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贵得要死,还差点要了我老命!” 他接着又狂骂了一通铁勒,倒出他不少腌臜事。 骂完了之后,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赶上容骞,气喘吁吁。 “老弟啊,你们那位阿那云小爷到底有多少马?像上次那批的,还有吗?” 容骞笑道,“当然有了,要多少有多少。” 贺延心中一喜,“若是以后我都从你们这边买马,这价钱……” “价钱都好商量。“容骞接过话茬,”而且我们可以帮你养本地马。“ “何为本地马?” “就是让北靖人以为,那都是你们北靖本地培育养育的马,你也不需要再处理,直接售卖即可。” 贺延听了,浑身都不疼了,竟然挺直了腰板,“此话当真?” 容骞点头,勾起嘴角,“待贺老板养好伤了,再带您来我们的马场看看,想要什么样的马,要多少,有多少。” 贺延激动地搓着手,今日的运气也不算太差,他原本是想拿着穆寻他们的由头去铁勒压压价,没想到真正的优质供马商就在眼前,差点就错过了。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若是他们所言不虚,以后就可以和这些人做生意,也不必受那铁勒王的狗气!价钱说不定还可以压一压。 上次那批马就很受欢迎,还没来得及卖给军方,就被一些富户世家给高价收了。 容骞看着贺延,知道他在心里算起了 账,那神色分明已经信了十足。 他勾了勾嘴角,脑中闪过几日前的画面。 贺延的商队押送的马群前往北靖军方大营。 趁着夜色,他带着一小队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草料车,将研磨成粉的药拌入其中。那是一种从西域买来的草药,气味淡而难察。马群食下,必会躁动不安,癫狂伤人。 贺延便以为是铁勒王给的马不行,可铁勒王给的都是良驹,便认为贺延故意生事,加上贺延又提了压价的事情,更让铁勒王觉得他挑衅自己。 穆寻的计策果然不错,本来这两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需要稍稍挑拨,便可让他们互相怀疑,自相残杀,而他们才有坐收渔利的机会。 夜风吹过,容骞收回思绪。 贺延摇头晃脑,眼神闪烁,估计在算计如何压价。 这条鱼,已经乖乖落入网中。 第111章 改革兵制 北靖。 元康正倚靠在御座上,眉目间隐有疲倦。近月来,北疆时有冲突,都是些小部落来犯,抢人夺物。 可都没有带上战旗,无名无姓,明知道是铁勒氏捣鬼,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毕竟现在打起来,北靖没有胜算,所以也不能撕破脸,可不打嘛,百姓叫苦连天,北靖面子上也过不去。朝堂上因为此事争论不断,文武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元康一时心烦,索性不理,闭门谢臣。 这时,内侍送来密信,是穆寻。 元康心头微动,急忙拆信,看着看着,眉头却紧皱起来。 穆寻告诉他,燕朔暗与北方多部勾连,大量购马入境。其兵日益强盛,较数年前更难抵御。 元康的眉头更紧,继续往下看。 穆寻又提到,她移交军务的时候,曾与申俊谦探讨过兵制改革的问题,让他完成自己未完之事,然后再向上奏报。 其实那份奏疏,她已经系统地阐述了如何应对北方问题,而鼓励养马就是其军事改革方案中的核心环节之一。 元康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确定申俊谦从未提过此事,他也未曾见过什么奏疏。 细细想来,自从申俊谦接手之后,上的奏疏都是一些空洞无物的内容,是不是他写的还不一定。 加上穆寻走了之后,他怕申家一家独大,已经将整个北疆的兵权分流了,如今北疆军务一塌糊涂。 申俊谦就是个废物!他到底在做什么? 穆寻在信末粗略建议,北靖若想买马,可以效仿燕朔,于周边小部落入手,这样也不会被北方那边发现。 元康陷入了沉思,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有用的建议了。 穆寻管着北疆那些年,他几乎没有担心过这些事情。若是她一直在…… “陛下,该安寝了?”内侍小心翼翼低声唤。 元康猛地回神,发现已经深夜。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冷厉。“传朕旨意,召北疆的孙岗回京。” 数日后,元康召集几位重臣入殿议事,还有,申俊谦也被召了进宫。 申俊谦丢了一只手之后,一直在京养着。日日酗酒,颓废不堪。 他出现的时候,众人都吓了一跳。他原本也是长得颇为俊朗,可如今却变得臃肿松弛,满脸酡红,浑身酒气扑鼻,行走间脚步踉跄。 殿中灯火如昼,照得他满脸油光。元康一眼望去,眼底便是一阵厌恶。 “参、参见陛下……”申俊谦拱手行礼,歪歪扭扭作了个揖,满脸堆笑。忽然接到传召,他以为自己要被释放了,心中大喜。 可下一刻,元康冷声一喝, “你可还记得,穆寻离任之前,曾将改兵养马之事托付与你,命你继续筹谋?” 申俊谦当场愣住。 “啊?”他睁圆眼睛,眨了眨,显然一头雾水,“这……臣不记得有此事?” “你不知?”元康眼神森寒。 “臣、臣……”申俊谦满头大汗,慌乱跪地,“臣当真不知啊!臣、臣实在从未听过啊!” 这副无知愚笨的模样,令元康更加厌恶。其余大臣看着他,也暗暗鄙视。 元康眼中杀意暗涌,猛地抄起桌上砚台甩在他脸上。 “废物!” 申俊谦不敢躲,只是扑通一声磕头,声音带颤。“陛下息怒……” 他实在不明白元康为什么朝他发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来人,召孙岗!” 孙岗?申俊谦一脸狐疑,这人不是在军中么? 片刻后,一名身材挺拔的武将快步入内,正是孙岗。 “臣参见陛下。” “你说。”元康冷声开口,“穆寻临行前,可曾将改兵养马一事托付与你们?” “确有此事。”孙岗回道。 申俊谦瞪着他,“你休要胡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朕让你说话了吗?”元康已经不想看他,转向孙岗,“你说。” “回陛下,当年将军常为此事与我们论到深夜,并且还派人去北方悄悄打探过那边的情况。临行前将未完成的奏疏交于申将军,请他回京后交于陛下,务必重视此事。” 说罢,孙岗从怀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奏疏,恭敬奉上。 元康摊开一看。 只见其中开篇直言: “今北靖虽地广兵多,可骑兵甚少。而北方的骑兵箭术高超,北靖几乎无可抵挡,要抵抗北方,必须要改革兵制,胜败在于骑兵……” 文辞锋锐,剖析透彻。 元康越看,心头越沉,心底暗暗翻涌:这才是真正能为国筹谋的人! 而申俊谦居然忘了此事,实在误事!若不是如今穆寻再次提起,此事恐怕要石沉大海!他一个皇帝,哪有空时时盯着这些事情?真是将帅无能累死皇帝! “你们几位,怎么看?”元康将穆寻的奏疏递给几位重臣。 几人看了之后,纷纷称赞不已。 “穆将军高瞻远瞩,臣佩服。” “臣附议……” “臣也觉得,此事可行。” “好。”元康语气不带起伏,命内侍下旨, “孙岗,此后养马改兵之事,由你接手,你去一趟朔州,找那个马王,看看此事如何着手。” 孙岗一震,立刻领命:“臣定当全力以赴!” 申俊谦抬起头,大为震惊。孙岗是个什么东西?上回去燕朔害得他没了半个手,还找他算账,现在倒骑到他头上来了? “至于你,” 元康开口,把申俊谦吓了一跳。 “你竟敢将穆寻交托的密策,压着不奏,险些误国!” “陛下冤枉啊!”申俊谦嚎哭着叩头,额头磕得鲜血直流,“臣当真不知啊!” “无能便是死罪!” 元康一声怒喝,震得所有人心胆俱裂。 “滚!从今往后,没有朕的诏令,你不得出门!好好在家反省!” 申俊谦被内侍连拖带拽地拉出殿外,丑态百出,嘴里还喃喃喊着:“冤枉啊……冤枉……” 他被绊倒跌在石阶上,鼻青脸肿。心头却燃起熊熊恶火。 “孙岗……是你!不对,他一定是穆寻的走狗,对了,那晚的事,一定是他们贺某害我……” 他醒悟过来,孙岗以前就是穆寻的手下,被他们算计了!一定是的! 他咬牙切齿,“好……孙岗,你给我等着!” 第112章 养马大计启航 孙岗带着圣旨来到朔州。 贺延被容骞救下送回,心中惊惧未消,一直躺在家里养伤。 “陛下派人来了?” 他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自己干的事情被发现了。 孙岗说明来意之后,他愣住了。 “陛下圣旨,准备改革兵制,增加骑兵数量,命你从北方部落搜罗良驹,以供军需。” 话音落下,贺延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狂笑。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他马上从床上一跃而起,精神振奋。 “那铁勒王不识好歹,错失了我这个大财主!笑话!让他后悔去吧!哈哈哈……真是走大运了!” 孙岗见状,心头微微冷笑。 那日在燕朔与穆寻仓促一见,本以为就要兵戎相向,没想到穆寻早有盘算,趁乱告诉他真相。 得知穆寻的谋划,他激动不已,当即要誓死相随。 穆寻离开北疆之前,写了两份奏疏,一份交给申俊谦,一份交给孙岗。 当时只是觉得申俊谦年少,怕他丢三落四误了大事,便交代孙岗收好另一份,以便不时之需。 没想到申俊谦根本没当回事,随手就扔。 如今孙岗的那份奏疏真的派上了用场,他收到元康的传召,直接便带了奏疏上朝,揭穿申俊谦的老底。还当了采马的管事。 贺延本来亏了一大笔,还差点丢了小命,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他兴奋得大摆宴席,盛情款待孙岗。 “孙大人,您放心,陛下要多少马,我都有!我告诉您,我刚好搭上了一位实力雄厚的马主,他的马,质优价好,我这就给他写信,我们去看看他的马场。” 收到贺延的信,得知孙岗带着圣旨来了朔州,容骞不得不佩服穆寻。 “你果真了解那北靖皇帝啊,他倒是按照你的计划,把人都送来了。” 要想回北靖,孙岗是重要的一环。 “我实在没辙了,元康把我父亲看得死死的,我无从入手。我要加快进程。” 穆寻眉头紧蹙,“我说过,我要让你成为北靖最大的供马商。” 容骞若有所思,带着她来到一片草原。 夕阳低垂,大漠的天边铺开一片橘红,风卷草浪,仿佛无边无际的绿海。 穆寻与容骞并骑而行,马蹄踏过草原。 眼前这片地势平缓,水源丰富,草叶肥厚。穆寻勒住缰绳: “这里不错。水草丰茂,是个养马的好地方。” 容骞眸光一掠,落在那片水光潋滟的河湾。他点头:“确实是块宝地,我找了许久。这地离夜阑不远,又隔着山,铁勒不易发觉。” “这么好的地方,是不是你……?” 容骞嘿嘿一笑,猜对了。 这原是一个小部落的驻扎地,被他占领了。 “那些人呢?” 容骞笑道,“人嘛,归我所有了,马呢,也归我所有了。” 看穆寻脸色不对,他连忙解释,“你先别骂,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以后他们就归顺夜阑了,我可没有逼他们啊。这么好的地方谁见了不抢?这小部落本身没什么战力,很容易被欺负的,所以有本王罩着,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穆寻怀疑地看了一眼,“我怎么不信呢??你这个人能这么好说话?莫不是把人都杀了?” 容骞一脸委屈,“你可别污蔑我,我可是大善人。这小部落的人大多老弱病残,朝不保夕的。不过呢,他们倒是会养马,把马儿养得很肥,我一问,嘿,竟是以前铁勒跑出来的一个分支。你看,这不巧了么?” 铁勒人出了名的会养马,听说许多人不满铁勒王的残暴,悄悄出走。因为铁勒幅员辽阔,铁勒人逐草而生,跑那么些人,也没人发现。 若是能搜罗这些人过来,倒是不错。 容骞翻身下马,拔出短刀割下一撮青草,揉在掌心,嗅了嗅气息。青草汁液浓郁,带着甘甜,他面色露出几分满意。 “草汁肥厚,正合良马所需。” 穆寻也下了马,弯腰去握那把青草,掌心沾染绿色,神色间却透出几分深思。 “我让你去找马,现在如何了?” 容骞挑眉:“我办事你放心,我找了一些北方的部落,马儿都养得不错,价钱也不贵,绕开铁勒,可以收到不少好马。” 穆寻点头,“我们的养马大计要开始了。” 容骞笑道,“你是要我一统北方?” 穆寻沉默不语。 一统北方,免除北靖常年受北方部落的侵扰,让百姓过上太平的日子。曾是她的心愿。 她叹了口气,一步一步来吧。 想要对抗那几个大的部族,光靠这些还不够,要想让北靖的骑兵强大起来,还需要好马种。 她发现燕朔的西市来了许多胡商,常年往来西域,他们手里有不少西域良驹。 若是北靖能引进这部分两局,血统一代代延续,战马自然强过北方。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这条路搭起来,只要成为北靖最大的供马商,离她回北靖又近了一步。 数日后,容骞将贺延和孙岗来到了马场。 随着长长的马嘶,万匹骏马奔腾而出。黑鬃、白脊、枣红、青灰……无马群如潮水般奔涌。 孙岗骑在马上,整个人几乎呆住了。他自幼随军,见过不少战马,却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 “这……”他喃喃道,“这北方的战马就是不同,健壮勇猛。” 身旁的贺延也是双眼放光,脸涨得通红,仿佛喝了烈酒。 他终于放下心来,原来还担心阿那云在吹牛,现在亲眼看到,比想象中的更有实力。 他心潮澎湃,大声叫好:“好,好极了!孙大人,您看,我没有骗您吧。” 孙岗笑着点头,忽然看见了一熟悉的身影,心头狠狠一震:将军?她怎会在此?难道……这一切也是她安排的?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穆寻眼神扫来时,僵在原地。 她轻轻抬手,微不可察地按了一下唇,示意他切莫声张。 “阿那云小爷,您可算来了。” 贺延笑吟吟地迎了上去,他可要好好抓住这个小财神爷。 第113章 成为北靖最大的供马商 穆寻怕贺延激动起来动手动脚,也怕自己忍不住打他,于是站到容骞身旁,微笑道。 “贺老板,如何,对这些马还满意吗?” 贺延摸着这些战马,两眼放光,胡须几乎要翘起来,兴奋得连声音都压不住:“满意,满意极了!哈哈哈!” 他豪爽大笑,回头拍了拍孙岗的肩膀:“这位是我们陛下派来的采马官!怎么样,孙大人,您觉得呢?” 孙岗拱手应声:“确实不错,只是我们北靖要的很多,这些,还不够。” 贺延愣了一下,心脏快要跳出来:“不够……,当然不够!阿那云小爷,你也听到了,这可是大买卖,官爷都发话了。” 穆寻道:“两位放心,我们不止这个马场,当然也不止这些马,北靖想要多少,都有。无论是上好的战马,还是小马驹,应有尽有。” 贺延搓着双手,笑道:“孙大人,您听到了吧?” 孙岗神色沉静:“若是如此,我先买一批马回去调养一段时间。若是合适,日后可以常来常往,但是有个条件。” “请说。” 孙岗道:“此事不能张扬,不能惊动北方那些部落,尤其是铁勒氏。” 贺延怔了片刻,随即咧嘴一笑:“那不能够!阿那云小爷,您说是吧?” 穆寻与容骞相视一眼,垂眸一笑:“那是自然,我们怎么说也是抢了铁勒王的生意,我们还怕被他发现呢。” 贺延大笑道:“成!那就这么定了!哈哈哈!” 容骞当即让人挑了百匹上好的战马让孙岗带回去。 “这批马,就当见面礼,大人回去尽管操练,觉得好了,再来下定,到时候我们好好谈谈价钱,一定让大人满意。” 贺延最是欣赏他们的慷慨大方,想着自己即将成为北靖和这个马主的中间人,这泼天的油水……他兴奋不已,一拍大腿:“这样吧,既然买卖谈妥,不如随我一同回朔州,赴我府中大宴,我们再好好谈谈合作事宜,如何?” 容骞斜睨他一眼,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马王盛情,怎好推辞?” 穆寻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只是朝孙岗点了点头。 孙岗心领神会,附和道:“如此甚好。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各位。” 贺延哈哈大笑,搂着孙岗的肩膀,语气豪迈:“走!咱们喝个痛快!日后还请孙大人多多关照呢!” 回到朔州之后,贺延大摆宴席,席间四处敬酒,不过几巡,他已经喝得头轻脚重,和容骞称兄道弟。 穆寻和孙岗借机出去透风,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相见。 “将军……”孙岗竟有些哽咽。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穆寻也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将来龙去脉细细跟他说了一遍。 孙岗听得义愤填膺,攥着拳头打在木桩上。“陛下竟然做出这种事!申俊谦,我早知道他不是好人,但不知道他如此歹毒!” 穆寻摆摆手,“先不说这些了,我托你两件事。” “第一,我要你暗中探查军械。” 孙岗微微一怔:“军械?” 穆寻有些意外,“你平日里都没发现,军械有问题?” 孙岗仔细想了想,那日的兵器是一批新交过来的,还没来得及仔细查验,申俊谦就命他们出征了。 如此看来,应该就是那一批的问题。 “也不会是申俊谦捣鬼,带这批劣质兵器出征,那不是要了自己的命吗?” 穆寻早前分析过,也排除了申家的嫌疑。 难道是有人想害他? 穆寻目光深沉:“不管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我觉得这批军械不止那点,所以要调查清楚。但是先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孙岗也感到事态严重,此事必定要严查。 “第二件事……” 她的眼中,浮现出掩不住的哀痛。 “我父亲。” 孙岗心头猛然一颤。 穆寻继续道:“他至今仍被元康软禁。我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看看,我实在担心。” 穆老将军在军中威望仍在,也是孙岗这些小辈崇拜的北靖老战神。他立马答应。“将军放心!属下不惜性命,也要为你查清此事。” 穆寻看着他,“此事务必小心,若被察觉,不但你性命不保,也会引起元康的怀疑,我现在做的一切恐怕就白费了。” 孙岗点头,语气坚定:“我明白。” 夜风将二人的酒气吹散,人越发清醒。 “孙岗,我所谋划之事过于凶险,我本不想将你拖下水,可我在北靖唯一能信的人就是你了,你也想想清楚,若你不愿,我便不勉强你。” 孙岗握紧拳头,胸腔剧烈起伏,毫不犹豫道。 “将军不必多说,属下心甘情愿,必誓死相随。” 孙岗离开朔州之后,快马加鞭奔回北靖,进宫汇报。元康立刻唤他进殿。 孙岗将在此行见到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奏报。 “……臣亲眼所见,那片水草丰美之地,都是上好的战马,种类繁多,皆出自北方部落。” 他添油加醋,将“阿云那”吹得天花乱坠,不仅实力雄厚,坐拥天下第一马场。而且态度诚恳,也懂规矩。承诺不会走漏风声,不惊动北方部落。 元康心中一动:“天下第一马场?” 孙岗告诉他,阿那云还送了一百匹优等战马当见面礼,十分慷慨。 元康亲自看过那批战马,心潮澎湃,又仔细研读了穆寻的 奏疏,终于下定决心, “传旨,自今起,在朔州择地设立皇家马场,由孙岗专责管辖。拨银百万,分批向阿那云购入战马两万匹!朕已下定决心,要建立北靖的强大骑兵团!”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尽皆骇然。 两万匹!这可不是小数目。 有人欲言又止,却见元康神色冷峻,依然下定决心,便不敢反驳,唯唯称是。 元康继续沉声道:“后续可再购入优良小马驹,在朔州培养新一代的战马。同时,孙岗,” “臣在!” “你谋划一番,和阿那云打好关系,让他好好为北靖办事,朕还可以给他封个官,时机合适,让他过来见朕。” 元康又叮嘱户部尚书。“自今日起,户部要留好养马的银子,哪怕勒紧腰带也得买!” 第114章 她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 穆寻在外面兜了一大圈,终于回到燕朔。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有没有人找我?” 一直守在揽月宫的芮彤和阿新见到她回来,松了一大口气。 “大王找了你几次,不过都被世子和瑶音帮忙搪塞过去了。幸好的是,他也没有追究。“ 穆寻放下心来,换过衣服,打算去天渊殿转转。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丝竹悠扬。她微微一笑,走入殿内,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气,夹杂着焚香的甜腻气息。 殿中鼓瑟齐鸣,艳丽的舞姬翩翩起舞,玉饰叮咚作响,一派纸醉金迷。 钦文泰坐在御榻上,龙袍半散,面颊酡红,眼神涣散。他大笑着挥手,不时将金樽中的酒泼洒在地。 众人见到穆寻到来,吓得停了下来。 穆寻目光一凝,挑了挑眉。“继续,别扫了大王的兴。” 钦文泰已经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根本不知道她的到来,还继续往嘴里灌酒。 瑶音见到穆寻,娇声道,“你们继续陪大王,不许停下。” 歌舞姬们见状,便又放下心来,琴声不断。 “姐姐来了。” 瑶音知道她外出谋事,一直隐隐担心,见到她归来,心情愉悦,马上飞奔过来,把穆寻拉到一边。 “你们玩得挺开心啊。”穆寻喜闻乐见。 瑶音唇角一抿,凑到穆寻耳边低声道:“大王今日已喝下三坛酒,已经半醉了。” 穆寻瞥了一眼瑶音,眸光微闪。“这还是白天,就喝成这样了?” 瑶音又让人带入一众美娇娘,将钦文泰团团围住,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瑶音顺势把穆寻拉到偏殿,边走边说。 “姐姐,刚才那些都是我特意为大王搜寻的美人,各个貌美妖娆。他如今夜夜笙歌,乐不思政,整日沉浸在酒色里。群臣若上奏,非得我推着他,他才勉强看几眼,又扔开了。” 穆寻抬眸望她。“做得好。” 瑶音笑得更欢:“我瞧他已无心朝政。姐姐,你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他根本管不着。” 她跑去门口左顾右盼,把门关紧,压低声音。 “其实,太医前些日子悄悄告诉我,大王的身体已经出了大问题。” 穆寻眸光一动,盯着她。 瑶音道,“酒色过度,他的脉象已乱,太医说他脑气昏沉,常常神志不清。你看,他现在大白日的就要设宴狂饮,许多时候分不清早晚。我还听到他梦呓说胡话。” 穆寻沉思片刻,目光幽深。“你务必封锁这个消息,不要让人发现。” 瑶音郑重点头:“好,我明白了。” 燕朔王若真神志不清,便意味着朝局即将崩塌。群臣各怀心思,外敌环伺,时机快到了。 “我要去一趟西南大营,过段时间再回来,你知道怎么做。“ “放心吧姐姐,我一定会稳住大王,有什么急事我会让人快马送信给你。” 如今的瑶音已经不同往日,很多事情不需要她吩咐,也能应付自如。 穆寻趁着天色未晚又离了宫,骑着烈风一路奔袭。穿过山川树林,夜色已至。连日的疲惫让她闭上了眼睛,又趴在烈风背上睡着了。烈风仿佛通人性,生怕把她颠醒,遇到陡峭的山坡竟然慢了下来。 到达西南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 烈风直接把她送到了军营。她感觉被人推醒,打了个哈欠,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钦文永的脸。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钦文永穿着战袍,眉宇间的病气已褪去了大半,身形虽还略显单薄,但却挺直了背脊。他没有坐着,而是站立着,双手负后,正微笑看着她。 穆寻心头一震。 钦文永瘫痪许久,连下床都难,如今竟能独自站立,步履稳健! “南亲王,您竟然!”她不由轻呼。 钦文永伸出手,将她扶下马。“你怎么在马上睡着了,摔了可怎么好?” 穆寻围着他转了一圈,“您真的站起来了?” 连敬在一旁笑吟吟道,“答应过公主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呢。南亲王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假以时日,便可以恢复如初,比我预想的要好许多。” 钦文永原是淡定之人,见到穆寻却不同寻常的激动,“若没有你,我也不会站起来。你是我的恩人。” 穆寻鼻尖一酸。钦文永眼中溢出的真切情意,让她有些动容。 这时,思羽也走了出来。她见到穆寻,她立刻盈盈下拜,眼眶泛红:“公主大恩,妾一生铭记。若非您相助,我……” 穆寻忙伸手将她扶起,“思羽,不,现在应该是王妃了,不必行此大礼。” 钦文永神情郑重:“我们全家都欠了你的恩情,公主,我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人,以后只要是你开口,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穆寻心里泛起一丝暖流。她并非为了他们的感恩而救人,而是因为她有所图。但此刻,看到他们夫妻携手而立,眼中泪光闪动,这样难得的真情,让她觉得这是意外的收获。 这燕朔,并非前世那般冰冷。她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她相信,她也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一世一定会截然不同。 “来!我带你去看看。” 钦文永带她来到一片演练场。 将士们列队整齐,长戈如林,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神,精神抖擞,炯炯有神。 穆寻微怔。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些人时,面黄肌瘦,颓败不堪。可如今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士气大涨。 “参见公主殿下!” 顷刻间,整齐的呼声震响夜空。全部将士齐刷刷下跪,铿锵之声震得穆寻心头一颤。 穆寻鼻尖微酸,强自镇定,却无法掩去眼底的泪光。她不是轻易落泪之人,可今日不知怎的,总是喉头哽咽。 钦文永定定看着她,“公主,只要你开口,我们所有人,都会为你而战!” 穆寻想起了第一日来到燕朔的时候,她孤身一人,不知前路如何渺茫。 如今她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她的身后已经站了许多人。想回北靖的心愈发强烈。 第115章 拜师 第二日,穆寻起了个大早。晨雾未散,校场已经人声鼎沸。 钦文永站在场中央,高声喝令:“备马,开弓!” 数百骑兵骑上战马,整齐排开,每人持弓搭箭,战马齐齐飞驰起来! “咻咻咻!” 箭矢破空,似骤雨狂风,瞬息之间落在百步外的靶阵上。铁靶被射得连连颤抖,发出阵阵巨响。 索涛看到穆寻来了,笑着迎上来。“您起得那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 穆寻昨夜倒头就睡,现在已经精神抖擞。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完整的觉了,只觉得自己现在精力充沛,能打死一只老虎。 她被这骑兵的骑射术震到了。北靖虽然也不乏箭术也不错的士兵,平步射箭可以百发百中,可若是上了战场,便大为不同了。 北靖士兵在激烈战斗中光是控制马已经颇为费劲,被箭术精湛的骑射兵围攻,几乎没有招架的力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穆寻感叹一句,谁能想到这些士兵之前的颓废样子。 索涛有些羞愧,又有些骄傲。 “之前大家都觉得人生无望,吃也吃不饱,连马都病了,箭也是歪的,哪里有心思练兵,可南亲王来了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谁人不知,当年的南亲王勇猛无敌。 他曾率两千铁骑,深入北方三百里,截断铁勒军的粮。那一战,敌军一万,却被硬生生拖住三日三夜,杀得血流成河!他们的王帐都被踏平,钦文永还亲手斩了他们的将领。 还有一次,燕朔的边境小城只有两千守军,对阵铁勒八千骑兵。钦文永孤身入敌阵,点燃火堆,以烟火扰敌,再带三百骑兵斜插敌腹,杀得他们疑心大起,自相践踏。那一战,硬是守住了边城,直到援军赶来。 说到这里,索涛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炽热。 穆寻当然理解,为何这些士兵提起钦文永时,眼神里满是崇拜。这样的将领,是真正从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战神! 索涛提起当年钦文永的战绩,仍然激动不已。 “当年我们跟着殿下打仗,那凶狠的铁勒军一听到他的旗号,腿肚子都打颤!殿下骑射如神,箭无虚发,一次斩敌十人,那场面,简直天神下凡!” 他眼睛已经湿润, “要不是后来他受了伤,我们燕朔怎会落到今日模样……” 穆寻看着眼前这些骑兵随着战马奔腾,腰身如柳般灵动,拉弓时并不死守满弓,而是随势而发。箭矢快狠准,带着杀气,像草原上的猎鹰,转瞬之间取敌性命。 “都没吃饭吗!射成这样!”钦文永对骑兵的表现十分不满,他指着索涛,“你过来,给他们示范一下。” 索涛朝穆寻点了点头,“小的献丑了。” 他挑了一头健壮的战马,绕着校场跑了起来,忽地弯腰贴马,整个人仿佛要融进马背,下一瞬间猛然翻身,手中雕翎大弓闪电般拉开。 “嗖!” 箭矢直射斜对角百步外的铜钟,铮然作响,清音直冲云霄,士兵们轰然欢呼。 钦文永大声喝道: “真正的骑射,要随马而变,要在奔腾中出手,要让敌人连你什么时候出箭都看不清!索涛。” 话音刚落,索涛一勒缰绳,战马跃起,他整个人竟然在马鞍上倾斜,身子横着贴近地面,几乎看不见人影。 下一刻,箭矢破空而出! 远处一只木偶靶的头颅“啪”地炸裂开来。士兵们齐声喝彩。 穆寻呼吸一窒。这一幕,却让她真正感受到什么叫箭随马势,杀气凌厉。她走到钦文永身边,“燕朔箭神果真名不虚传,能不能教教我?” 钦文永笑道,“怎么,要拜我为师?” 穆寻马上抱拳,单膝下跪,“请师傅受徒儿一拜!” 钦文永赶紧将她扶起,“公主折煞我了,您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公主,”穆寻哼了一声,“我本是战场中人,这公主的名号,不过是个幌子,与我而言是个枷锁。还不如叫我小兵,我听着还松快些。” 在这充满热血的地方呆久了,她更加厌弃那些戴着面具的尔虞我诈,她真正向往的,从来都是这些快意杀伐。 “好,以后只称你为将军。” 钦文永微笑道。 “怎么样,师傅?您愿意收我为徒吗?” 穆寻追问。 钦文永呵呵一笑,“好,我也不与你推辞,别的不说,教你个骑射,我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他给穆寻递过一张弓,“试试。” 穆寻上马,张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她催马疾驰。“嗖!”箭矢破空,正中百步靶心! 将士们一阵喝彩。 钦文永凝视着她,眼神中露出赞许,缓缓道:“好箭法。” 穆寻收弓,额头却浮出细汗,她自己也清楚,刚才那一箭虽准,却差了股气势。她懊恼道:“北靖箭术讲求沉稳,立定如山,可若在马背上,就远远不如这些人灵活。” 钦文永示意索涛过来。 “看好了!” 索涛猛地俯身,整个人几乎倒挂在马侧。战马疾驰如风,他却能稳稳控缰,另一只手拉弓,箭矢呼啸而出,正中侧方一枚移动的木盘。 “咻!” 穆寻一边紧跟着,一边模仿着动作。 索涛一边疾射一边翻身,箭矢在夜空中连成一道流光。最后一箭,他竟回身反射,正中背后悬挂的铜铃,清脆一声! “北靖人以人为主,强弓硬射确实稳,但一旦上了马背,便成了马的奴隶。记住,骑射的精髓,在于人随马势,马随人意。你要和马融为一体。前进时箭如雷霆,撤退时回身一射。” 穆寻若有所悟。 “看清了吗?用全身的平衡,腿腰要与马合为一体,不论前冲后退,皆能取敌!” 穆寻勒马疾驰,尝试着模仿索涛的动作,险些从马背摔下,她咬牙调整姿势,身体前倾,腰部发力,随着马的奔腾节奏起伏。纵马狂奔,马背上一转,整个人倒仰下去,几乎贴着马腹,双脚勾住马镫,手中弓弦骤响。 “咻!” 一箭直入百步外草人胸口! 穆寻双眸骤亮,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兴奋。 “再来!” 第116章 出师 穆寻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她几乎将自己折磨到极限。每日就睡两个时辰,天不亮就起床练。 白日随钦文永军中训练,摔倒无数次,浑身青紫。夜里独自加练,直到双臂酸麻发抖,手指血泡崩裂,仍不肯停下。 这日,天才刚亮,辽阔大地微风吹拂,草浪起伏。 穆寻骑着烈风,马蹄疾如雷奔。她腰背挺拔,黑发随风扬起,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驾!” 她轻声一喝,烈风瞬间加速,狂奔如电。就在这疾驰中,前方草丛突然窜出一只野兔,窜逃疾速。穆寻眼神一冷,身子微微前倾,腰腿一带,烈风立刻追逐而去。 只见她弯弓搭箭,箭破风飞出。 “咻!” 野兔应声倒地。 还未等她停下,远空忽有一只苍鹰盘旋,似被草原气息惊动,俯冲而下。穆寻嘴角一勾,猛然扭身,整个人几乎贴在马背一侧,弓弦一震 “嗖!” 箭矢直破长空,疾如闪电,瞬息穿透苍鹰羽翼! “中了!” 刚刚赶到的钦文永与众将士齐声惊呼。 然而穆寻并未止步。她反身一翻,借着马背惯性,半个身子凌空旋转,竟在疾驰之中拉弓回射,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咻咻咻~~” 三箭连发,箭矢呈半弧形飞射而出,准确无误地将三只疾奔的野兔射倒。 “将军箭术神速啊!今晚又有野味吃了。”索涛鼓起掌来。 钦文永目光一转,喝令道:“来人!列阵!” 数十名骑兵应声而出,个个身姿挺拔,手中皆持劲弓,飞快分散在草原之上,围成一个半弧。 “放箭!” 话音刚落,数支劲箭破空而来,箭啸声震耳。 穆寻双腿一紧,烈风猛地跃开,她整个人几乎贴在马背上,三支利箭擦着肩头呼啸而过。 她手中弓弦早已拉满,反手一箭,“咻”地一声,将远处一支直逼心口的冷箭硬生生击飞。 “好!”场边众兵忍不住喝彩。 钦文永却没有喊停:“继续!” 又有数骑疾驰而至,箭雨齐发,四面八方织成密网。 穆寻全身紧绷,目光如鹰,随着战马腾挪,伏到马颈之下,避过一阵箭雨。猛地借马背反转,双手齐射,两箭疾出,将两名对手的弓箭震偏。 “嗖!嗖嗖!” 箭矢呼啸而过,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好!” 众人不由得为她鼓掌。 突然,钦文永从后方疾射一箭,直取后心!索涛惊呼,“将军小心!” 穆寻早就察觉到攻击,腰身一拧,整个人凌空翻起,竟在马背之上做了个旋身侧翻,同时弓弦暴响,一箭迎击! “铿!” 两支箭在半空硬生生撞击,火花迸溅! 穆寻反身落回马背,稳如泰山,烈风却依旧在飞驰不止。她长弓横举,眉目冷峻,背影英姿飒爽。 又有三骑猛然加速,分从左右前三方同时夹击,劲箭连珠,直逼穆寻。 空气骤然紧绷。 穆寻双腿一挟,烈风骤然急停,猛然转身狂奔,“咻!” 她左手箭矢破风,将右侧来袭之箭震飞,右手反抽长弓,斜上方一箭,逼得左翼来犯之人仓皇收手。最后低伏马背,烈风箭般冲入,两箭几乎贴耳飞过! 她翻身而起,三箭连发,箭矢疾如流星,接连击中三人马前的草丛,只差半寸便中坐骑。那三人心头一凛,下意识勒马止步。 钦文永的眼神终于动容,露出赞赏的笑容,“好!好!好!总算是出师了!” 全场鸦雀无声。 穆寻喘着粗气,连日苦练得到了肯定。 索涛冲着她大喊道,“将军,这可是咱南亲王第一次夸人呢!” 穆寻下马,笑吟吟对着钦文永鞠了一躬,“多谢师傅悉心教导!” “你的箭术,本就不弱,如今懂了人马合一。”钦文永道,“若是日后与北方对战,你也毫不逊色。” 说着,他走到阵列前,随手抓过一杆长戟,在地面比划起来,边画边说:“骑兵之力,不仅在个人,而在阵势。草原人之所以横行,不单是箭术犀利,更是他们会灵活转阵。横阵能挡,雁阵能突,鱼鳞能攻守兼备……” 钦文永又给她教起了阵法。他很清楚,日后她是要回北靖去的,她还要当北靖的大将军。 纵观天下,也只有北靖能真正抵挡北方那些残暴的部落。 所以他几乎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也许有一日,他们师傅可以并肩作战。 日落西沉,穆寻提起,自己准备要回宫了。 钦文永点点头,“咱们也该谈谈大事了。我经过那场大劫之后,已经厌倦那些宫廷权谋。若能一辈子只领兵打仗,我已心满意足。” 他停顿片刻,“可我答应过你要助你。承诺了就不会反悔。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穆寻眼神锐利起来,“钦文泰已经快不行了。如今他沉迷酒色,身体坏了,太医看过,药石难回天。” 她盯着钦文永,坦然道,“我要杀了他。” 等了那么久,终于轮到他了。 上一世,她被他害得尸骨无存,所以,他必须死! 钦文永并未惊讶,也未出口阻拦。因为钦文泰害了他半生,他自然也是恨的。 穆寻道:“我已经把那几个难缠的障碍清理了。只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宗亲,庶子旁支开始蠢蠢欲动,还需费些力气。” 钦文永淡道:“血统尊卑不过是个借口。最重要的,还是兵权。只要兵在手,旁支宗亲,庶子乱党,都不足为惧。” 如今除了尹家曾经掌控的主力军和禁军,再整合燕朔各处的兵马,就能掌控燕朔。 “此事交给我,我随你回去,将燕朔所有兵力收归我麾下,到时候,看谁敢不服。” 穆寻心口一震,喉间微微发紧。她还准备谋划此事,没想到他却帮她都想好了。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憋了两个字。 “师傅……” 钦文永哈哈一笑,“好徒儿,不必多说。燕朔的天马上要变了。就让我们师徒二人,来掀起这番腥风血雨吧。” 第117章 燕朔大将军回归 钦文永和穆寻兵分两路,他直接去了北部大营,曾是尹家人统辖的地方。尹家倒台后,北部两万驻军群龙无首。燕朔王派了个世家子弟张全来接手,没打过仗,只会摆架子。 营里三天两头打架斗殴。张全整日在军营里饮酒作乐,好好的北部大营被弄得乌烟瘴气。 真正管事的,只剩一个领头的副将刘齐,也曾是钦文永的部下。 刚到营门口,就看见几个士兵扯着衣领在打架,旁边的兵在起哄。 正劝架的刘齐认出了钦文永,眼眶马上红了:“殿下,您怎么来了?……您可以站起来了?” 钦文永环视四周,士兵们有的不认得他,交头接耳。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这位便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燕朔南钦文永,也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燕朔战将。 “乌烟瘴气,成何体统,主帅呢?滚出来。” 半晌,张全才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宿醉带来的红肿还没消退。他到底是年纪小,还不知道南钦文永的厉害,只道他是个残废,无权无势,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谁在这里嚷嚷,吵到本将军睡觉了!” “你就是这样管兵的?” “我是大王亲自任命的将军,我怎么管兵,自有大王圣裁。” “就这样的人,也配当主帅?”钦文永让人拿出厚厚的卷宗。这是穆寻早就搜罗好的证据。张全身上背了几宗命案,还私吞军饷,聚众赌博……桩桩件件都够他掉脑袋的。 可他不以为然,还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扯着脖子还想辩驳。 钦文永拔剑对着他:“识相的就闭嘴,否则,本王将你就地正法!” “就凭你,还想本将军的罪?”张全根本不服,也拔出剑与他对峙。 钦文永冷笑一声,手一挥,张全的喉咙破了一刀,鲜血喷涌,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现场立马安静下来,士兵们大气不敢出。看不出来他温文尔雅的,出手这么狠? 钦文永慢悠悠收回剑,看着众人,未发一言。 刘齐率先跪下,大喊:“殿下!求殿下为我们出头,弟兄们日子过得太苦了……” 其余士兵见状,也纷纷下跪,痛斥张全的罪状。钦文永当即清点仓库,果然,军饷账本一查,全是漏洞,张全贪的军饷还没来得及运走,都藏在他的私库里。 钦文永命人将几车银子推到校场上,一一分给将士。接下来几日,他更是直接搬进了营帐。将驻军的困难和问题一桩桩解决,在刘齐的鼓动下,驻军们纷纷拥戴钦文永成为新的主帅。 收服北部二万驻军后,钦文永没有停。接着转向东部、南部、西部等等各地的驻军。 有了北部的样例,钦文永的声望越来越大。各地驻军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就归顺了。还有少数不服的,都被他武力解决。不出数月,燕朔境内的驻军基本都被他收拢。 大家都觉得,燕朔大将军的位置,除了钦文永,谁都不合适。 待钦文永再回皇城,已经不是过去的模样,而是手握重兵的统领。虽然还未得燕朔王的加封,也没有虎符,可实权已经落入他手中。 但燕朔朝廷的权力斗争没有停。他动静如此大,自然引起了朝廷百官的警觉,权臣们心里各自打算盘。 尤其是站在钦文永对立面的党派纷纷上奏,说他胆大妄为,有谋逆之心,请求燕朔王惩治他。 钦文泰还在宫里醉生梦死,饮酒作乐,哪里顾得上察觉钦文永的异动。他已经很久没有上朝,那奏折都落到了瑶音手里,被她一一挡了回去。 有些大臣忍不住,便去找钦文杰哭诉。可钦文杰一问一个不知道,似乎此事与自己无关。更有胆大的,还打算硬闯天渊殿处死瑶音,免得妖妃霍乱后宫,迷惑燕朔王。 其中跳得最欢的是以万昭仪之父万曾为首的几位重臣,频频上书弹劾钦文永。原本几个老家伙也不足为惧,但为了万无一失,钦文永和穆寻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先解决他们。 钦文永没打算一个个劝,他用的是最直接的办法,擒贼先擒王。 是夜,钦文永带了数百白虎卫,直接杀到万府。万曾披着衣服跑出来,指着钦文永吼:“你你你。你要要造反了?!” 钦文永话不多说,一抬手,白虎卫直接冲进院子。几十个家兵不敌,很快全部倒下。万曾没想到他连道理都不讲了,脸色煞白,连忙跪下求饶。 钦文永没再看他,让人把他软禁起来。同一时间,万昭仪和她儿子也被软禁了起来。第二天,整个朝堂都知道,万家失了势。 朝中那些还犹豫的大臣,立刻换了态度。少数依附万家的党派也纷纷倒戈,也不顾上什么面子,直接就去了钦文永府上求收留。 至此,从兵力到权势,燕朔已经牢牢掌握在穆寻与钦文永手里。 穆寻在暗中放风:“南亲王已经掌握兵权,是燕朔大将军的最佳人选。” 南亲王一派早早就上书要求燕朔王立他为大将军,而那些上赶着想归顺他的,也想表忠心,赶紧上表劝钦文泰,把大将军之位交给钦文永。 一传十,十传百,上奏的人越来越多。穆寻见时机成熟,让瑶音放了钦文泰出来上朝。 等他一冒头,百官争先恐后请求他封钦文永为燕朔大将军,掌管虎符。 钦文泰迷迷糊糊听着,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放眼望去,下面一片嘈杂,竟无一人反对。 以前那些站在他这边的人呢?那个万曾,怎么不见上朝?还有那几个御史大夫,怎么不做声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了几次大家可有异议,可无人敢应答。 百官又开始新一轮的劝慰,后面话越来越重,甚至有点逼迫威胁的意思。 他其实不想把虎符交出去,可架不住群臣一致推举。他已经许久没有处理政事,实在没精力再吵。而且他也怕,万一逼急了,这些人会不会逼宫? 还不如给了算了,量他一时半会也不敢做什么。他叹了口气,只得摆摆手下了一纸诏书。 时隔多年,钦文永又重新当上了燕朔大将军。 第118章 手刃燕朔王 钦文永在燕朔大杀四方,穆寻发现,钦文杰却从未插手。 她正觉得奇怪,他就找上门来了。 “好久不见了,世子,最近在忙什么呢?” 钦文杰笑了笑,心里想着,其实也并不是很久。 “恭喜你,终于达到了目的。” 穆寻抱着双臂:“我倒是好奇了,你怎么不阻拦?你不是一直对燕朔王忠心耿耿吗?” 钦文杰没反驳,也没解释,只是笑了,“我已经下了命令,禁军不会插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穆寻愣了片刻,盯着他看,总觉得哪里不对。 上一世,他虽然明里待她温柔,可暗地里处处掣肘,最终把她逼到绝路。 可现在钦文泰已经病入膏肓,钦文永兵权在握,眼看着他们就要拿下燕朔了,他也不管?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钦文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背影落寞。 夜凉如水,他自嘲地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其实他从未离开。 她来去夜阑,他总是暗中护送。她去朔州卖马,他一直跟着。有人企图在马市暗算她,他悄悄处置了,没让她知道。她独自一人去西南大营,也是他一路护送,生怕她出意外。她不在的时候,几次权臣闹事,都是他出面镇压。 这些事,他从没提过。 钦文杰心里明白,他能做的,就是护着她。 哪怕他很清楚,她不但不会感激他,更不会原谅他。 等到她完成了这一切,她就会离开。也许那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 穆寻虽然觉得钦文杰有所隐瞒,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为还有一件大事等着她。 钦文永已经布好局,调了一万白虎卫将天渊殿重重包围,果然如钦文杰所言,禁军丝毫没有阻拦,如入无人之境。另外还有两万城郊的驻军围在宫门外原地待命。 瑶音也安排好了一切,将天渊殿里的内侍宫女都遣散,只剩下钦文泰一人。 一切准备就绪。 穆寻独自走入了殿内,气息奄奄的钦文泰躺在榻上。面色憔悴,眼神浑浊。 “你?你怎么来了?”钦文泰声音发颤,撑着身子坐直。他警觉地盯着穆寻,“你要干什么?来人啊!” 他连续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瑶音,瑶音!” 依旧无人。 穆寻也坐在榻上,“大王,别喊了,瑶音不会来了。” “你什么意思?” 钦文泰有些疑惑,“你到底想做什么?” 穆寻笑道:“我来,是请大王下旨,让小郡主桂月继承王位。” 燕朔王愣了一下,“桂月?“ 他猜到穆寻想来逼宫,哪怕他同意了,燕朔怎会让一个外人当王,文武百官,还有钦文永,也不会同意。 可没想到她嘴里会吐出桂月二字。 原来她之前把兰贞和桂月母子接到自己宫里,原来打的这个目的。看着那母女俩无依无靠,想依靠那点血脉来控制燕朔,真是可笑! “你这是逼宫?你想让桂月做傀儡,好由你掌权?太天真了!桂月是个女娃,没有资格当燕朔王!” 穆寻神色不变:“我只要你下旨。至于可不可能,你就别管了。” 钦文泰咬牙道:“你以为孤下旨了,她就能当燕朔王了?笑话!钦文永也听你的话?” “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事,快写!” 穆寻从将手里的笔递给他,“我让你亲手写!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钦文泰将笔扔到地上,冷哼一声。 “你别忘了,世子也不会同意的。” 钦文杰告诉他,穆寻已经掉入了他的陷阱,服服帖帖,所以很多事情,他也不去计较。毕竟钦文杰勾勾手指,她就屈服了。 不过有些奇怪,这钦文杰如今在哪?怎么让她闯进来都不知道? “世子?世子怎么了?他早就站在我这边了,你不知道吗?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进来的?禁军都撤了。“ 钦文泰猛地一震,“孤不信,你让他进来!” 穆寻笑道,“别挣扎了,认清事实吧。不仅世子,你最宠的瑶音也是我的人呢。你没有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了吗?“ 钦文泰恍然大悟,过去种种忽然如闪电般飞过,这一切,竟然都是她的局?瑶音这个毒妇,他对她这么好,她竟然吃里扒外,还下毒害他? 等等,还有宝霞,难道宝霞也是…… 穆寻微笑着,将一切和盘托出,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一切都是我谋划的。从我到燕朔,就是一个局。” 燕朔王脸色煞白,仿佛被人当胸砸了一棍。他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你为何要这样做?孤待你不薄!” 穆寻冷笑:“你还敢问为什么?你自己想想,你设了多少局来害我?从我和亲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若不是我将计就计,以身入局,我现在恐怕……” 说到此处,穆寻脑海里又浮现出上一世的遭遇。她受尽折磨,苟且偷生,活得像个笑话。 若不是重活一回,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她哪里有机会站在这里,对他说这样的话? 能支撑她活下来的信念,便是手刃仇人,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个跪着向她求饶! 她双眼布满血丝,面色凝重,捡起地上的笔塞到钦文泰手里,“写!” 钦文泰喉结滚动,手指颤抖指着她:“你……你真是恶鬼……你就是恶鬼!”穆寻已经没有耐心,拔出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写!再让我说一句,我就在你身上划一剑。” 钦文泰双手抖得厉害,眼里满是恐惧。可嘴里还硬着,“我就不写,我不信……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他的大腿中了一剑,献血喷涌。 “你敢弑君?” “再让我说一句,我就划第二剑。”穆寻面无表情。 “你敢……你敢……我……”钦文泰喘着气,终于提笔,在圣旨上写了起来。 此刻,保命要紧。他心里想着,等过了这关,就去找钦文永让他救驾,起码他不会让这王位落在外人手中。 圣旨很快写好了,穆寻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将圣旨收入怀中,顺便抢了他的印玺。 “燕朔王,你欠我的,今日,该偿债了。”她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怜悯,前世的仇怨已经化作怒意快将她燃尽。 “孤听你的话,圣旨也下了,你还想做什么?”钦文泰的心脏快跳出来,谁能制止这个疯子?那些平日里想夺权的人呢,怎么一个都不在? 钦文永不是控制兵权了吗,难道也任由她胡来? 穆寻看出他的心思,用手抚着剑,淡淡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南亲王如今是我师傅,今日这一切,也都是我和他一起谋划的。” “什,什么?他竟然和你勾结?这个逆贼!……“钦文泰不敢相信。 “所以呢,你不用担心燕朔人认不认桂月这个主,因为南亲王的威望比你高多了,他会让桂月登基的。现在你可以瞑目了。” 钦文泰吓得魂不附体,穆寻一下给了他太多消息,他根本接受不了,头也疼得厉害。 穆寻凑到他眼前,压低声音, “我从阴曹地府爬回来,就是来取你性命的。受死吧!” 她干脆利落,一剑刺入他的心口。钦文泰瞪大眼睛,嘴里涌出大口鲜血。穆寻杀疯了,将剑拔出,连续又刺了几下,直到钦文泰的心口被捅出一个大血窟窿。 钦文泰死死盯着她,直到气息断绝,两眼依旧圆睁。 穆寻怔了好一会儿,忽然仰头大笑,泪水模糊了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笑。 往昔的耻辱、屈辱、仇恨,在此刻得到了释放,她终于亲手杀了他! 第119章 从未有过女子当政! 殿中一片死寂。 钦文泰的尸体滚到地上,血顺着地毯渗开,一片狼藉。 穆寻靠着塌坐下,脸上身上都是血,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瑶音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脸色只变了一瞬,随后立刻镇定下来。她快步走上前,握住穆寻的手,“怎的手如此冰冷?"她把穆寻拉到椅子上,“你先缓缓,我来处理一下。” 她悄声吩咐内侍们给钦文泰那空荡荡的胸膛塞上一团布,换了一套新的衣服,清洗血迹。又命人取香料焚烧,压下血腥气。她抬眼一瞪,冷声道:“今日的事情不许传出去。谁敢泄露半个字,死无全尸。”内侍们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哪里敢吱声,纷纷叩头称是。 很快,钦文泰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龙榻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穆寻已经缓过神来,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原本以为瑶音会吓坏,可眼下这女人镇定自若,毫无半点惊慌,令人刮目相看。 瑶音张罗完,转身回来蹲在穆寻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问:“还好吧?” 穆寻嗓子发干,过了许久才开口:“你不后悔?” 瑶音笑了一声:“后悔什么?这糟老头子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巴不得他死快点呢。” 穆寻怔了一下,没说话。 瑶音拍拍她的手,“我在你这边可算立了大功。你可别想甩开我,我这辈子就黏着你了。” 穆寻被她逗笑了:“好,让你当太妃,几十个小宫女伺候你,行不行?” 瑶音表示很满意,眼睛弯成一条线:“那还差不多。我要活得比谁都好。我要日后的每一天,都是快快活活的。” 穆寻点点头,心里一阵感慨。 瑶音不是完美的人,她贪图荣华权势,她只爱自己,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不惜铤而走险,可她很坦然地承认这一点,很显然,她赌对了。 今后只要她不作妖,就能在这燕朔皇宫里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穆寻忽然有些羡慕瑶音。而她,虽然今日小胜,但还有很长的荆棘路要走。 比如眼下,就还有一件更大的事等着她。 回到揽月宫,推开偏殿的门,桂月正在练武,额头的刘海已经被汗浸湿。她抬头见到穆寻,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起身行礼。 穆寻看着她,这个孩子又长高了不少,已经不是自己初见时那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小孩了。眉眼间多了几分冷意,英姿勃发。 阿若低声道:“郡主这段日子日日苦练,不论白天黑夜都不停。我们劝也劝不住,她说自己要快点变强……” 穆寻没说话,扬起手掌朝桂月劈去。阿若吓了一跳,急得想上前阻止,却被一道劲风拦住。 桂月深吸一口气,脚步一错,执起手中的剑直刺而来。剑风急切,力道虽不足,但气势不弱。穆寻侧身闪开,伸指在剑身上一挑,桂月虎口一震,却没放手,反手横扫。 穆寻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她连退几步,轻轻抬臂,挡下这一剑,随后身形一转,逼近桂月。桂月不退反进,低身一刺,剑尖直指穆寻胸口。 穆寻伸手捏住剑锋,脚下一点,手肘已架在桂月颈侧。桂月呼吸一滞,手中的剑被卸下。 穆寻松手,剑在手里甩了几个圈,哐当扔到地上。 桂月额头全是汗,胸口剧烈起伏,懊恼地看着地上的剑。穆寻笑了:“不错。进步很大。” 桂月抚着被震痛的手,“看来我还是练得不够。” 师傅看徒弟,越看越喜欢,穆寻从她身上看到以前自己的影子,曾几何时,她也为了赢过那些力大无穷的汉子,没日没夜地练。发誓一定要比他们强…… 穆寻顺了顺气,走到榻上坐下,直直盯着桂月:“燕朔王死了,消息明天就会传出去。” 阿若脸色一白,吓得不敢出声。 桂月愣了片刻,没有一丝哀伤,她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我说过,我会为你扫清障碍。” 穆寻继续道:“现在你准备好了吗?接下来,是你要面对的风暴。” 桂月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早就准备好了。就算前面刀山火海,我都不会退缩。师傅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第二日,钦文泰暴毙的消息传遍皇宫。 穆寻以燕朔王后的身份召集众臣上朝。文武百官聚在殿中看着那张空着的龙椅,气氛压抑。 “大王昨夜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慎言!这是要掉脑袋的。” “大王骤然崩逝,当务之急便是要选出新的大王。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也只有万昭仪之子为最合适的人选了。” “万家谋逆,怎可立为新君?” 吵吵闹闹一会,又有人提议:“先王旁支还有几个世子,资质都不错。论血脉,也合适。” 各个党派眼里闪着光,摩拳擦掌,唇枪舌战,都想为自己的主公争取机会把持朝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圣旨到!”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穆寻身着朝服,手持诏书,步入大殿。桂月着黑底金纹的长袍,与她并肩而行,眼神坚毅,昂首挺胸,锋芒初露。身后浩浩荡荡跟着数十名禁军,气势压人。 穆寻走到殿中央,展开圣旨,“先王有旨,命郡主桂月承继大统,继位为新燕朔王。” 话音落下,大殿炸开了锅。 “这……世上岂有女子为王之例?简直胡闹!” 穆寻冷冷扫他一眼:“此旨乃先王亲笔,印玺俱在。谁敢质疑?谁敢违抗,就是谋逆。” 殿内一片哗然。几个旁支宗亲立刻跳了出来。 “燕朔从未有过女子当政,这不合礼数!” “圣旨是真是假,还要再议。” “你一个北靖的外人,凭什么在这里做主?” “难不成真要让一个女娃坐上王位?燕朔要被天下人笑话死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声音此起彼伏,大殿气氛越来越僵。穆寻神色不变,也不说话,只等他们闹完。 就在众人僵持时,殿门忽然被推开。钦文永带着百名重甲白虎卫缓缓走进来。 吵嚷声戛然而止。 第120章 桂月成为燕朔王 殿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白虎卫已经包围了整个天渊殿,将殿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有大臣忍不住质问,“南亲王,您这是做什么?让那么多披甲带刀的将士上殿,这不符合规矩吧?" 钦文永冷哼一声,“规矩?先王的圣旨在此,你们都不服,跟你们还有什么规矩可言?本王放话在此,今日若有人敢抗旨,休怪刀剑无眼。” 宗亲中有人小声讽刺道,“怕是南亲王自己想当王吧?还借个女娃在此妆模作样?可别忘了,按照规矩,新一任燕朔王当由上一任燕朔王的子嗣继承。” 钦文永眼神冷了下来,扫了众人一眼,“谁在说话?敢不敢站出来说?“ 方才那人果真站了出来,“有何不敢?本来就是,南亲王,按规矩,您是没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先王还有子嗣,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您来继位!” 钦文永面容变得严肃,他走近那人,杀气腾起,“先王子嗣?你是说那谋逆的万家万昭仪之子?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什么时候,燕朔可以让谋逆之徒当大王了?" 那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钦文永抽出一把剑,架在那人脖子上,“还是说,你也想谋逆?" 顷刻,殿内的白虎卫纷纷拔剑,寒意逼人。那人吓得瘫倒在地,再也没有反对之意。 钦文永上前拿过穆寻手里的圣旨,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你们口口声声说血统,我就跟你们说血统!桂月乃前王后之女,是先王亲封的郡主,更是先王指定的继承人。圣旨在此,谁若是还敢提什么旁支宗亲,那便是心怀不轨!” 宗亲们对视一眼,心里忿忿不平。有人又将钦文杰推了出来,“世子,您是先王最信任的人,您说,此事是不是有蹊跷?先王是不是被暗算了?怎的忽然要将王位传给郡主?” 钦文杰面色镇定,缓缓上前一步,“先王其实早就病入膏肓,只是为了朝纲稳定才对外隐瞒。他将燕朔军的虎符交给南亲王,也是希望从今往后,他能护着燕朔,护着新任的燕朔王。桂月是先王唯一正统的子嗣,圣旨已下,我愿意拥戴桂月为新王。” 话音落下,大家都沉默了。 世子地位特殊,谁人不知,他是先王的心腹,他都表态了,说明此事不假。 钦文永冷冷一笑:“本王今日不想杀人。但若有人真不识趣,想拦着新王登基,那便是谋逆。对待谋逆之徒,我当不会手软!” 殿里鸦雀无声,白虎卫的刀一直亮着没收回去,谁都不想往刀口上撞。大家也听说了南亲王最近的事迹,谁不服就杀谁,毫不留情面,此刻再没人敢出声反对。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亲王一脉陆续有人站出来,躬身行礼:“臣愿拥戴郡主为新燕朔王。” 紧接下来,是见风使舵的朝臣们,纷纷拥护新王。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王后、南亲王、世子、郡主,都是一伙的,人家有兵权在手,何必伸头给人家砍? “不负先帝遗命,臣愿拥戴郡主!” “臣等愿辅佐新王。” 呼声越来越高。那些之前嚷嚷着不服的人,此时一个个低头,嘴里也跟着附和。 场面终于稳住。 穆寻一直观察着桂月。方才堂上的质疑如风暴涌来,桂月却面色不变,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怯意。 见时机已到,桂月上前在大殿中央站定,眼神扫过一众宗亲和大臣,眼神凌厉。 南亲王领头,跪下大喊:“参见大王!”随后群臣齐齐俯身,长袖拂地,齐声高呼:“参见大王!” 桂月挺直腰板,抬起下巴,神态沉稳,目光坚定,已经有了大王的气度。 穆寻看着她,心里有一丝触动。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从废墟里爬了出来,开出了花。 桂月像是察觉到了,转头望向穆寻,眼中含泪,却强忍不落。她们相视而笑,笑里带着坚定。 新王登基的仪式结束,桂月搬进了天渊殿。 四下无人,桂月跪在穆寻面前,“今日这一切都多亏了您。若没有您,我母亲和我也许都不在了,更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当上大王。谢谢您。” 穆寻连忙扶她起来,“你已经是燕朔王了,你是大王,以后不能跪任何人,你从来也不该跪任何人!” 桂月冲她笑了:“这一跪,是徒儿对师傅的谢礼,您受得起!”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答应您,不管您以后要做什么,燕朔都会是您的后盾。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穆寻轻笑,“燕朔和北靖本不该成为敌人,我希望以后可以联盟,百姓就能少受苦,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桂月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这时,兰贞走了进来,对着穆寻行了一礼,“恩人,谢谢您,让我们都重活了一回。我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傻。您说得对,命运就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看着桂月,满眼欣慰,“我为你骄傲,以后我不会给你拖后腿,我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瑶音走了进来。 “好啊,你们在这里开心都不叫我,是不是想撇下我了?” 穆寻笑道,“你怎么来了?” 她笑吟吟道:“我来凑个热闹。大王,以后您就是妾的靠山了,您可别抛弃我啊。” 穆寻打趣道,“哟,你这个最会拍马屁的,知道来抱新君大腿了。” 桂月笑着道:“这些日子,多亏您帮忙,事情才能这么顺利。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呢。” 穆寻若有所思,“瑶音胆大心细,点子也多,大王不妨把她带在身边,也算是有个自己人,凡事都能替你打点着。” 瑶音一愣,这她可没想过:“果真?就我这样的,还能帮大王办事呢?” 兰贞在一旁附和道,“瑶音聪慧,办事手腕不输男子,若是愿意辅助桂月,那真是再好不过。” 穆寻点点头,新王是女君,后宫当改为内庭,只设内务司掌管钱粮衣食,主持祭祀典礼。瑶音是总管最合适的人选。 桂月当即赞同,“此计甚好,以后内庭这些杂事,便由瑶音女官替我打点。” 瑶音自然乐意,纵然她喜欢荣华富贵,可权力更能让她发挥自己的价值,她也相信自己能做好。她一定会好好干,让以前看不起她的人,都好好看看,她活得有多好! “大王您放心,以后我一定替您好好管好内庭,让整个皇宫密不透风,免去您的后顾之忧!” 几个女子聊得火热,对燕朔的新未来无限憧憬。 穆寻说笑着,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发现,眼前的几个女子,虽然年龄不同,性格各异,甚至曾经有过嫌隙,但在这一刻,却拧成了一股绳,紧紧相依,彼此支撑。 女子当政,前面必定是困难重重,但她相信,她们一定能闯出一条新的路。 第121章 风雨欲来 穆寻回到揽月宫,翻出箱底的金花冠。这是上一世罩在她头上的枷锁,也是悲剧的开始。她一手抓起那金花冠,细细端详,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此冠用黄金打造,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她却觉得刺眼,稍稍运气,猛然将它砸落在地,珠花宝石碎了一地。 芮彤闻声赶来,也不说话,默默将地上残片清扫干净。 “从此以后,燕朔再无王后,也不会再有和亲公主。”穆寻冷声道。 “是,将军。”芮彤应声,给她送上一杯暖茶,然后又去给她铺床。 她总是这样,一声不响地帮她做完所有的事情,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记不清从何时开始,她们已经有了这样的默契。穆寻也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她当成自己人,对她从不疑心,甚至说,有些依赖。 当初刚来到燕朔,举目无亲,机缘巧合救了芮彤之后,就开始并肩作战。 她已经习惯了芮彤的照料,而这种已经让她常常忽略芮彤的存在。 “芮彤,我也许,很快就要回北靖了。” 芮彤忙着的手停了下来,她抿了抿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寻舒了口气,像是下了决心。 “前路凶险,我想,你就留在燕朔吧,你若是想嫁人,我便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此生无忧。你若是想做点事,我可以让桂月安排你在她身边帮忙,做个女官。你意下如何?” 芮彤双眼含泪,转身蹲在穆寻面前,“将军,可以带我一起走么?奴婢不想离开将军。将军所谋之事,奴婢都明白,就因为凶险,将军更需要信任的人,奴婢一定能帮到将军的。” 穆寻喉头哽住,她重重呼了口气,“你也看到,燕朔这一杖赢得多艰难,北靖之行更不必说,全都是虎豹豺狼,还不仅仅是权谋算计,餐风露宿,头破血流,你何苦跟着我受这罪?” 芮彤哭着摇头,“将军是奴婢的再生父母,没有将军就没有奴婢,奴婢希望能一直跟在您身边,直到您大仇得报。” 穆寻忍住眼泪,还是想劝她,可芮彤坚持跟着她。 “将军不要赶我走,我想一辈子都跟着您!” 门外,阿新也怯生生走了进来,“将军若是走,也请带着阿新一起,我也想一辈子都跟着您!” 她撸起袖子,露出健壮的手臂,“我每日每日夜苦练,就是为了能帮上您,您带着我吧!” 穆寻终于被她俩打动,不再反对。两人兴奋得跟孩子一般,叽叽喳喳讨论起了北靖是什么样子。穆寻悄悄转过脸,擦去了落下的两行泪。 桂月初登大位,千头万绪,日理万机,这晚终于抽空来找穆寻。 “这大王做得怎么样?”穆寻问道。 桂月在她面前也不拘礼,直接躺到了躺椅上,“累是真的累,”她接过芮彤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喝完,“但,这感觉还挺好的。” 穆寻听说了,朝堂上有些老臣欺负她是个女子,又是个孩子,处处想拿捏她。可桂月丝毫没有惧色,凡事倒有自己的一番看法,倒是站稳了脚跟。 穆寻早就看出,她不是寻常闺阁女子,也没有皇家贵女的娇气,骨子里带着傲气和韧劲,是个做主君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她必定能独当一面。成为一代贤君。 “对了,你跟我说的事情,我都安排下去了,你放心好了。” 穆寻在钦文泰死后,即刻封锁消息,包括后面桂月登基,也瞒得严严实实。 新王还未稳固,等时机合适再公开,省得各方蠢蠢欲动,尤其是北靖。 桂月也下了死令,派了人严加监管,杜绝任何人走漏风声。 接下来的日子,穆寻忙得脚不沾地。她和南亲王一起重新规划燕朔的军事布局,清查旧王时留下的冗兵,整顿各处大营,添置新制兵器。短短数月,燕朔军纪肃然,边关稳固。 北靖这边,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燕朔王暴毙,新王登基的消息,以为一切安好。 孙岗回京后,马上上朝汇报战马情况。 从朔州购置的新战马已经投入操练,新战马不仅三日奔袭不疲,甚至能驮甲兵急行百里不歇。骑兵冲锋持久力远胜往昔。各部主将皆言若能大规模配发优质战马,军队战力必能翻倍。 另外那些没有配发新战马的主帅收到消息,纷纷上奏索求战马。过去良马稀少,军中常以普通马匹代战马,行军吃力。并且新马耐寒耐旱,草料需求小,补给压力骤减。 殿上几名武将也纷纷附和,要求给自己管辖地配备新战马。 元康对此大为赞同。 “既然新战马有如此好的成效,朕也觉得应加大投入。现有马场有限,难以支持扩军。可再扩充牧场,养出更多战马。届时,北靖铁骑可横扫四方,一统天下。” “不可!”申绍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如今国库空虚,边防岁岁耗银,再加上近年灾荒频发,百姓困苦。之前已经花了那么多银子购买战马,理应缓一缓再说。” 兵部尚书皱眉:“申大人,战事才是大事。你可知外敌频繁来侵,百姓困苦,若无强军守边,怕是连立锥之地也保不住。” “守边靠人,不靠奢侈的良马。”申绍冷声,“我北靖铁骑久经沙场,纵是普通的战马,也能杀敌,何必追求什么优等战马?你们一味吹捧新马,未免太过夸大。” 话音刚落,朝中许多人点头附和。 元康眯起眼,盯着申绍:“你的意思,是让朕放弃养马计划?” “不是放弃。”申绍恭声道,“是量力而行。国力有限,何必盲目追求?况且陛下,宫中修缮,百官俸禄,百姓赈灾,哪一项能少?若真要拿银子出来,就要削减其他用度,那么请问要削减哪一项呢?” 元康面色不悦。 他当然明白申绍的话。北靖国库确实拮据,若再大举投入养马,户部压力确实不小。 可他同样清楚,战马的价值。他更清楚,边关岌岌可危,若是北方发起强攻,他们哪里抵挡得住? 武将开始不满了,对申绍开始指桑骂槐,呼声渐渐压过反对。 第122章 夜阑王被擒 申绍骂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武将整日只知打打杀杀。养马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动辄百万,你们以为百万是小数目?倘若朝廷真拿不出,难道要削去官俸,停了宫廷开支?百官能答应吗?” 这一句,立刻让许多文官面色微变。 有人小声嘀咕:“是啊……削俸怎行?” 武将们眼见又要被压下,怒声辩驳:“削就削,若无强兵,官俸再多,也守不住北靖!” 兵部尚书更是瞪着申绍,“您又不管户部,哪来那么多话?“ 申绍一听,马上就炸了,拉过户部尚书,”您来评评理,户部的银子够不够养马?“ 户部尚书正头疼,如今各处都在向他伸手,他确实捉襟见肘。顺势道,“最近的支出确实有些多,这养马的事情,要不缓缓?” 两派唇枪舌剑,殿内一片嘈杂。 元康坐在御座上,眼神越来越冷。 终于,他重重一拍御案:“够了!” 殿内鸦雀无声。 “养马一事,朕心中自有定夺。” 他扫视群臣,最后落在申绍身上:“申绍,贵妃锦衣玉食,朕听闻,她近日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价值上千两银子,你有何看法?” 申绍脸色铁青,好端端的怎么提这茬?那蠢女儿又惹事了!他额头青筋直跳,强行压住怒气:“陛下此言何意?” 元康冷笑:“你府上铺张浪费,一个寿宴花了多少银子你记得吗?朕买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天下安定?还不是为了不受那些北方部族侵扰?你自己安于享受,现在倒说起朕来了?” 他越说越气,丢下一堆人拂袖而去。 户部尚书眼见得罪了皇帝,下了朝连夜算了一笔账,砍了不少准备付钱的名目,东拼西凑又挪了五十万两银子出来给采马部。这才平息了元康的怒气。 可申绍要的银子被砍了,自然心中不悦,他看着兴高采烈的孙岗,对他的怨气更甚。 孙岗却未曾察觉,他一心只在战马之事上面。穆寻很重视此事,他务必要办好。拿着刚到手的银子就直奔朔州,让容骞再准备新的战马。 容骞已经把手头上的马卖光了,附近小部落的战马也被他收光了,他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可还没到集市,就在半道的林子里,冲出上百骑兵,堵死前路。领头的人面容狰狞,正是凉川军主帅陈觉。 陈觉盯着容骞,声音阴狠:“夜阑王!你这个狗贼!我等你很久了。”他随即吹了一声口哨,呼啦啦围上了上千重甲兵,果然有备而来。 容骞眯起眼,冷冷道:“陈觉?你还敢来?是上次本王打你打得不够吗?”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地势。 这条林道虽窄,但他若以最快速度突围,十之八九能杀出去。他向来擅长脱身,今日虽然对方人不少,他已经迅速想好了脱身之计,准备突围。 可陈觉似乎看穿了他心思,“夜阑王,又想溜走是吧?别急啊,我们先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 陈觉笑道,“是吗?可若是我想和你聊聊那位北靖来的公主呢?” 容骞心里一惊,他为何忽然提起穆寻?他俩明明在外人眼里是毫不相干的人! 陈觉见他分神,更得意了。“我知道你和那女子关系不一般。我还知道她杀了燕朔王,扶持那位小郡主登基,还骗得北靖信任,卖马赚钱。你们还不告诉北靖皇帝,对吧?” 容骞心口一震,双眼变得猩红,猎杀之意腾然升起。 陈觉还继续说,“若是此事被北靖皇帝知道了,你觉得,她的计谋还会得逞吗?恐怕北靖马上会派兵追杀她吧?” 容骞原本已经握紧缰绳,此刻却僵住了。陈觉此番言论说明他已经掌握了他们全盘计划,现在还没时间思考他到底怎么知道的,只要这消息传出去,穆寻的计划就泡汤了。 而北方茫茫荒原,怎么去找此人?今天必定要取了他项上人头! 陈觉狞笑更甚:“怎么?不跑了吗?不想快点回去告诉她?” 容骞一夹马腹,整个人化作一阵疾风,直扑陈觉! 亲兵们大惊,刚才明明要走,为何要冲去杀人家主帅?可容骞已经下令,他们只得服从。 容骞的剑极快,几乎看不清轨迹。三名拦路的骑兵还未来得及举刀,喉咙已被割开,翻身坠马。 血雾溅起,他一马当先,再扑陈觉。 陈觉冷哼抬手,四周林中齐声响起号角,又冲出数千人马。一瞬间,整条林道被彻底封死。 亲兵们心胆俱寒,竟然出动那么多人,看来蓄谋已久! 容骞一剑挑翻眼前的骑兵,对方连人带马摔下去。他又反手劈开长矛,马蹄飞起,把挡路的全部踹倒在地。 他的动作狠准快,短短几十息,他已斩杀十余人!这些亲兵们也都是夜阑军中的佼佼者,跟在身后死死护着。 陈觉退在后方,放手让手下蜂拥而上。“要活的!” 容骞纵然勇猛,可寡不敌众。四面人潮不断压来,长矛与刀剑像一张铁网,把他困死。 亲兵们都接连中刀,倒在血泊里。 容骞眼神赤红,却没有退。他心里只有一个目的,杀了陈觉,不能让他把穆寻的计划告诉北靖!他杀出一条血路,几乎快冲到陈觉面前,剑已逼到咽喉。 可就在此时,侧翼一张铁链猛地甩来,死死缠住了他的手臂,力道沉重,把他整个人硬生生拖下马! 紧接着几十根铁链同时落下,把容骞牢牢困住,几名亲兵立刻扑上来救援。 陈觉本就是北靖有名的猛将,如今麾下招募了许多北方悍兵,在他指导下,近战技能也十分了得。 容骞手臂被锁,仍挣扎着挥剑,连砍数人。可人太多,铁链一层套一层,刀剑如雨。他的马被刺翻,他自己也被拖落在地。 重兵压上,长矛逼近胸口。 陈觉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眼神畅快。 “夜阑王,你杀我儿子时,可曾想过有今天?” 容骞浑身是血,冷冷盯着他:“你敢动她,我让你死无全尸。” 陈觉狞笑:“哈哈!英雄难过美人观啊!你放心,那女人强悍得很,我才不会招惹她,我要让北靖皇帝亲自收拾她!” 他说罢,手一挥,兵士们一拥而上,把容骞彻底压住。 容骞仍在咬牙挣扎,铁链勒进肉里,血流不止。过了半晌,他终于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陈觉冷声吩咐:“押走。” 第123章 她会来救你吗? 陈觉把容骞押回凉川大营,用铁链五花大绑。陈觉手里拿着一柄短刀,在他脸上比划。 “要杀便杀。”容骞慢悠悠吐了一句,丝毫没有惧色。 “直接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陈觉嘴角勾起,“我儿子死得那么惨,我让你尝尽痛苦。” 容骞反倒笑了。“那小兔崽子,顺手的事。” 陈觉怒极,拿起短刀往他身上猛扎。容骞闷哼几声,笑得更加猖狂。 陈觉扔掉刀,“你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我没那么蠢。”他摆摆手:“我知道你是个硬骨头,不怕死。但我就是有办法让你低头。” 容骞喉头一紧,依然波澜不惊。 陈觉眼里掠过一丝快意,“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燕朔通知她了,你猜她,会不会来?“ 容骞眉头微皱,吞了吞口水,被陈觉捕捉到这一细节。他笑了,“你不想连累穆寻,可你心里还是盼望着她来救你的,对吧?不过嘛,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个女人要的什么。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容骞冷笑,“你都知道了,还等什么?” 陈觉摇晃着脑袋,左右观察他。“我在等,等你被抛弃,等你绝望,等你品尝到那种痛苦。” 容骞目光森冷,“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这个人,烂命一条,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期望。” 陈觉像是嗅到了什么内情,兴奋地围着他打转,“是吗?世人皆知夜阑王性情暴戾,毫无人性,可谁又知道,你从小被抛弃……” 容骞眼中血色渐浓,他怎么会知道? 陈觉见状,更加狠辣:“……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厮杀才当上了这万贼之王。可你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遇到个女人又被骗了。” “你以为穆寻是什么好东西?”陈觉缓缓靠近,在他耳边低语:“你以为她真的爱你?一旦你没了价值,她会立刻抛下你。就像所有人抛下你一样。她不但不会来救你,还会把你的夜阑军占为己有。” 容骞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陈觉猛然大笑起来,笑罢,他又压低声音:“你说她会来吗?我真好奇呢,万一她真的来了呢?” 容骞咬住牙关,不再理他。心底却自嘲地笑了笑,她应该不会来的,她没那么蠢。自己对她来说算什么?她还有深仇大恨等着,何必趟这趟浑水? 陈觉心情极好,甚至有些癫狂,“你是不是想着,女人靠不住,靠兄弟?我忘了告诉你,我在你那放了个人,他此刻应该在撺掇夜阑军,你猜猜,他们会不会冒死来救你呢?” 奸细?是谁?他竟然浑然不觉!难道是最近收的人里出了问题?最近忙于战马的事情,有些疏于管理了。 他低着头,血顺着鬓角流下去,滴在地上。他不怕死,他也明白这世上的情感轻于鸿毛。就算夜阑军背叛他,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他从来便觉得,人比鬼要可怕,比猛兽无情。既然自己落入敌手,没什么可说的。 陈觉满意地看着他副表情,“我陪你一起等。等着看,你这一生,注定就是被人抛弃的命。你想要的。你这一辈子注定得不到。你从出生起就是个弃子。我要让你再次品尝这个滋味,让你感受这个痛苦。” 容骞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燕朔。 穆寻正与桂月商议政务,忽然外头有侍卫急匆匆进来,低声道:“有人给将军送了密信,还有一个令牌。” 穆寻打开密信,看完眉头一皱。再拿起那个令牌,她认了出来,玄铁令牌嵌金丝狼首图腾,獠牙狰狞,眼窝镶色宝石,寒光逼人,容骞从不离身。 “送信物的人呢?” 侍卫摇摇头,“那人送到宫门口,送完就走了,拦也拦不住。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也不好强留。" 桂月看了一眼密信,“凉川?这人怎会攀扯过来?夜阑王骁勇无双,怎会轻易被抓?这分明是陷阱。不要上当!” 穆寻没有说话,上次容骞对她说起凉川之事,她就有些隐隐不安。 陈觉是个难缠的主,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容骞杀了他儿子,以他的性格,不把容骞生剁了决不罢休。 可如今为何要把她牵扯进来?他又怎知道他俩的关系?他到底知道多少? 让她过去,必定图谋不轨。 穆寻揉皱了信:“我去一趟。” 桂月沉声道:“不可!太危险了。” 穆寻丝毫没有犹豫,“凉川和夜阑王有过节,他这次是去买马,是因我才被抓的。我必须去救他。” 桂月盯着她的眼睛,“夜阑王是一国之君,为何来通知你?他国家没人了吗?这绝对是陷阱!他们要的是你!” 穆寻点点头:“我明白,但我会小心。” “既明白,还要去?”桂月声音带了几分急意。 她见穆寻面色不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换了语气:“你若是非要去,就带兵过去。要不带玄安军过去,他们是你训练的亲兵……” 穆寻断然拒绝:“不行。燕朔军不能参与此事。此事你就别管了。” 桂月沉默了,却仍是担忧。 穆寻扶了扶她的肩:“你放心,我自有打算。不会有事的。” 桂月拗不过她,只能作罢。待穆寻走后,她吩咐人送急信给在外巡兵的南亲王,再悄悄派了一队精锐悄悄跟着穆寻,暗中保护。 穆寻从殿中出来,夜色已深。她连夜骑马奔袭,前往夜阑。她心里压着一股不安,可她想不明白,陈觉到底意欲何为。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和容骞初次相遇时的情景,仿佛命运早把两人绑死在一起。 她也不清楚,她对他的感情,是互相利用?是并肩的战友?还是……这一切,她从未敢细想。她摇了摇头,此时此刻,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她只知道,她一定不能让他死。 既然在这一世的“重逢”之后,她能扭转他们的死局,这次,她也一定能将他救于水火之中。 第124章 诡计多端 穆寻来到夜阑,大营十分平静,看来还未接到消息。 这陈觉打的什么主意?他不去找夜阑军,而是来找她?所以他希望燕朔出手?若燕朔出手,必定会引起四方瞩目,各国便会加进来混战,天下大乱。 这个老狐狸! “时骁呢?”穆寻拉过容骞营帐口的守卫问道。 “时将军去朔州还没有回来……” 这么巧?时骁平日和容骞形影不离,为什么忽然分开行动?一切都算得刚刚好?陈觉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情况的? “你们大王呢?……”她又问道。 “大王也出去了,还未回来。” 穆寻盘查了一下,又恰好有几个将领都带兵去了西境操练,留守的只有一万夜阑散兵。 西境?那么远的地方,怎么会这么巧?照容骞的性子,不会这样安排。 穆寻召集余下的夜阑军主将,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大王不在,是谁让他们去西境操练的?“ 将领们纷纷看向其中一人,“今日负责调配军务的是梁升将军。” 梁升,她对此人有些印象。之前总觉得此人有些说不出的古怪,虽然看起来很老实,但眼神并不纯良。夜阑军都是一些兵鲁子,不拘小节粗枝大叶,很少有像他这般心机之人。 她走到梁升面前,“你为何做出如此安排?” 梁升不慌不忙:“这是大王的安排,我怎会自作主张。再说了,您虽然与大王关系不错,可这是夜阑的事情,也轮不到您来置喙吧?“ 谁都知道穆寻在容骞心里的位置,连亲兵都交给她来管,他居然敢出言不逊? 穆寻心里已经有数,此人在暗暗挑拨大家对她的怀疑,定有问题。她清了清嗓子,缓缓道。 “夜阑王在回来途中被北靖军设伏,现已被俘。” 话音刚落引起一阵骚动,“怎么会?大王从无败绩,怎会被擒?” “对啊,我们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她可是北靖人,说的话能信吗?” “可大王好像很信她……” 质疑不断,也是预料之中。 梁升第一个跳出来大声质疑, “此事蹊跷。我们大王被擒,照理说,对方应该派人来夜阑通报,可现在毫无消息,我们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几位将领也跟着开始怀疑起来。 穆寻面色不变,拿出容骞的令牌:“北靖派人给我送来了他的令牌。” 众人一看,果真是容骞的东西。金丝狼首图腾令牌,容骞从不离身。 “是大王的令牌!“ 梁升冷笑,“这令牌说明不了什么,而且大王明明去了北方买马,怎会遇到北靖的人?分明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是吗?”穆寻捕捉到信息,盯着他,“你又怎知他去北方了?” 梁升理直气壮,“我自然知道,大王出门前告诉我了。” 穆寻接着问其他将领,“你们知道吗?” 其余人均摇头,“大王并未说过此事,他一直来去无踪。” 穆寻继续问道:“所以,为什么只有你会知道大王去了北方?” 梁升丝毫没有慌张,继续说车轱辘话,“大王信任我,自然就告诉我了。” 穆寻已经确定,此人一定是凉川的奸细。也不知道潜伏在这里多久了,看来知道的不少,如今把她都牵扯进来了,这个陈觉,有备而来。 梁升见她沉默,得意不已,还想继续挑拨。 穆寻回过神来,不再与他争辩,快速上前锁住他的手腕,将整个人往地上一甩,咔嚓一声,不知哪根骨头裂了。 动作之快令人咂舌。 怎么说他也是夜阑的将军,穆寻此举让其余人颇为不满,纷纷指责她。 “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夜阑,不是燕朔,也不是北靖!” “虽然大王与你关系不错,但你也不能这样胆大妄为!” “有话好好说,为什么动手!” 穆寻抬起头,双目赤红,”闭嘴。一帮蠢货,自己大王被抓了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质疑我。”众将虽然都是莽汉,可也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反而退后了几步。 她俯身凑近梁升,“我没什么耐心,我问的话,你若是不如实回答,你知道什么后果。” 梁升已经被摔得站不起来,痛得面色灰白,向其他人求饶:“你们快救救我,这女人骑在夜阑头上来了。她就是要害咱们大王!“ 穆寻拔出佩剑狠狠刺入他的大腿:“还嘴硬?再敢乱说我直接砍了你的腿!” 梁升咽了口唾沫,终于软了下来:“姑奶奶,您误会了,我……” 穆寻冷哼一声,眼神凌厉:“误会?我问你,凉川派你来做什么?” 梁升顿时僵住,面色紧张。穆寻没有任何耐心,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直视他的眼睛:“我的手再用两成力,便可以捏碎你的脖子。你要不要试试?” 梁升开始慌了:“你可别胡来!” 穆寻冷声:“胡来?我从不冤枉人,你做了什么心知肚明。” 梁升拼命挣扎,却被牢牢压制,穆寻再起扬起剑,搭在他的腰上。“我的剑很锋利,一剑下去,你的腰可就分家了。” 他额头沁出冷汗,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她说过的话真的会做到。他有点扛不住了,“我……我只……只是……” 穆寻步步紧逼:“我知道你是凉川的奸细,你们打算怎么害他,说!”众将闻言,脸色骤变。 梁升支支吾吾,知道无法再抵赖。终于忍不住,嘴角抽搐:“……凉川趁着大王去北方,在路上设伏,把他抓了,然后引你去救他……” 穆寻已经急得不行,又给他划了一剑,鲜血飞溅,“说重点,继续说!陈觉为什么来找我,不告诉夜阑?“ 梁升已经痛得快晕过去,冷汗直飙,“我说,我说,女侠饶命!他们想着,要么你会让燕朔出兵,这样就可以挑起战乱。要么你来夜阑搬救兵,我便从中挑拨,不让你得逞,待你孤身去凉川……” 穆寻冷笑一声:“陈觉这狗贼,如意算盘打得真响!继续说!” 梁升浑身颤抖,不敢再隐瞒,终于招供出陈觉的计划。 众将越听越气,这个奸细竟然埋伏在此那么久,他们都浑然不觉,还差点上了他的当! 第125章 战神杀疯了 梁升已经流了许多血,脸色蜡黄。 穆寻下令:“把他绑了!还给凉川!” 几名将领立马上前将他捆成粽子。众人之前对穆寻的怀疑已经退去,多了几分惭愧和信赖。 穆寻沉声道:“大王生死未卜,你们若信我,就随我去救他出来!” 众将领得了台阶,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她出征。 穆寻让他们带上新制的兵器,尤其是破甲槊,“刚好试试这新槊趁不趁手。” 不过半个时辰,八千夜阑重甲骑兵整装完毕,随着穆寻出征凉川。在她的安排下,兵马分三路迂回埋伏,悄然潜入山谷两翼。她自己只带百骑,直扑凉川大营。 陈觉正坐在营中,听得探子飞马来报,说有人带兵直闯而来。他稍稍吃惊:“她还真的来了。” 走出营帐,远远望去,骑兵如飓风般冲来。他摩着下巴,“没想到啊,两个都是痴情种。” 穆寻冲入大营,勒马停下,眼神冷冽,看到了被绑在柱上的容骞,身上还流着血。他抬起双眸,看到了踏风而来的她。 她真的来了,只带了这么点人?容骞眼眸中涌出一抹湿意。他拼命摇头,有气无力吐了一句:“你快走,别管我!” 穆寻看了他一眼,面色更加冷峻。 “陈觉,速速放了夜阑王。” 陈觉望着穆寻冷笑:“就凭你这点人马,还想救人?你这是来送人头!” 穆寻不屑一笑,眼神凌厉:“不,我今日来取你项上人头!” 陈觉哈哈大笑,手一挥,凉川军随时待命,立马集结所有人马,举起刀枪,喊杀声震天。他眯起眼睛,目光灼灼:“你倒是胆大,带百骑就敢来闯我的地盘?怎么,叫不动夜阑的莽夫吗?” 穆寻并不多言,只是缓缓抬起手中的破甲槊,猛然一挥,百骑齐声呐喊,战马嘶鸣,尘土飞扬。 陈觉看到他们手中的兵器,脸色大变。他认了出来,是破甲槊。 破甲槊,名如其形。与寻常长矛不同,整个兵器比常见长兵重上数倍,它的锋刃极长,刃身狭而厚,锐利无比。 夜阑骑兵策马翻腾,长槊疾探,凉川骑兵还未来得及挥刀,便已被锋刃贯穿,连人带甲挑落马下。 陈觉见凉川军出师不利,连忙下令放箭。弓箭雨点般射来,却被长刃横扫,尽数荡开,叮当之声不绝。 夜阑军个个高大魁梧,将槊舞得虎虎生威,纷纷下马近战,更是杀伐如神,一槊直下,重甲亦破,凉川军的厚甲被穿甲槊直接穿透,血肉飞溅。 穆寻一马当先,挥舞破甲槊,势若游龙。把远处的弓箭手从马上掀翻。近身搏杀的刀盾兵,亦在一击之间成片倒下。那柄兵器仿佛在她手中化作嗜血之兽,索命无数。 陈觉目眦欲裂,他原以为穆寻还是北靖那套做法,领着夜阑军,兵法生疏,怎么也会磕磕碰碰。可没想到她与这些重甲兵配合得如此默契,他们竟能在骑射与近战之间切换自如!阵形变换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根本不像是第一次合作。 他低低咒骂,这个梁升,怎的漏掉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害得他措手不及!频频下令冲击。 穆寻勾了勾嘴唇,发号施令,百骑骤然分列两翼,弓弦齐鸣,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对方被瞬间压制。 “一群废物!”陈觉心生怒火,再次下令后方军队压上。“区区百人,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全部拿下!” 穆寻忽然吹了军号,四周忽然喊杀声起,先前布置的伏兵分三路大军如猛虎下山,从山谷两翼扑入,瞬间将陈觉军营团团围住。 “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人?哨兵呢?守卫呢?都是死人吗?”陈觉骤然变色,怒目圆睁,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这女人带百骑直闯,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好让她布好阵,瓮中捉鳖。 穆寻越杀越猛,领着夜阑军挥槊再冲,动作凶猛,杀伐果决,宛如嗜血猛兽,所到之处,凉川军都夺路而逃,谁都不想被她一槊封喉。 战鼓震天,双方进入酣战。 “给我杀!”陈觉怒吼,却无人响应。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心底第一次涌出恐惧。他精心调教的凉川军此刻跟蔫了似的竟然都四散逃窜,溃不成军,被夜阑军追着杀。 穆寻今日这一战酣畅淋漓,已经杀疯了,根本停不下来。 容骞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在血海中厮杀的身影上。眼眸中情绪翻涌。他心底最深处的孤独和恐惧在看到她厮杀的瞬间被猛然击碎。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世间孤魂。至少,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去救他。 穆寻硬生生劈开重重围困,终于杀到了容骞面前。手起刀落挑飞看守他的敌兵。再将他身上的铁链劈开,小心翼翼将他扶到地上。 容骞顺势躺在了她怀里,嘴角溢血,呼吸微弱,却仍在戏谑。 “……原来你这么在意我,我可真感动啊,英雄救美这种好事也能被我遇上。” “还有力气贫嘴!”她声音竟然有些颤抖,“身上全是伤,还能笑得出来?” 容骞勉强撑起眼皮,“那你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穆寻咬牙盯着他,“你是我的人。我没让你死,你不准死。” 容骞怔了一瞬,眼中倒映着她忧心的神色。他喉咙滚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成一声低叹。 穆寻看到他的肩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模糊,浑身上下怕是没有好的地方,血早已浸透衣襟。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咬着牙都能看到他嘴唇在发抖。 她皱起眉头,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里面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股压抑的怒意随时喷薄而出。她的眼神结了一层血色的霜,眸底翻涌着杀意,寒意渗人。 她将容骞安置好,起身扫视全场,在厮杀的人群中锁定了陈觉,她握紧了手中的穿甲槊,手上青筋尽显。 陈觉,敢伤她的人,今日必死无疑。 第126章 一个秘密 凉川大营已成血海,尸横遍野,火光照天,气数已尽。穆寻重新加入战斗,很快就杀得凉川军全部跪地投降了。 陈觉披头散发,狼狈逃窜,身边亲卫已死得七七八八。他仍负隅顽抗,一边叫嚣一边提刀狂砍,最终被逼到了角落里。 穆寻让人把困成粽子、奄奄一息的梁升甩到陈觉脚下。梁升扑倒在泥地里,满脸血污,牙齿都崩断了几枚,口中哀嚎。 陈觉眸子骤缩,良久才认出这是梁升。 穆寻却连眼皮都不眨,手中破甲槊猛然一挑。只听“噗”一声,鲜血迸溅,梁升的身体瞬间被贯穿,整个人惨叫未毕,便倒在陈觉眼前,死不瞑目。 穆寻甩了甩槊上的血迹,歪着头看着陈觉。“你的人,还给你。” 陈觉被震慑到了,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居然故意把人带到他眼前杀。她想做什么?杀鸡儆猴? 他退无可退,背后是火焰熊熊,眼前是地狱来的罗刹,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眼中满是绝望。 “你……你不能杀我!”他声音嘶哑,手里的长刀早已断裂成残刃,双膝一软,竟直接跪了下来。 穆寻换了一把剑,直指他的咽喉,冷笑道:“终于轮到你了哦,让我想想,让你怎么死会比较痛苦一些。” 陈觉跪下连连叩头,急声道:“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给条活路吧!” 穆寻不想同他废话,正准备挥剑刺入他胸膛,他猛然喊了一句,“你若是想知道陛下的秘密,就给我一条活路!” 穆寻的手停在空中,顿了顿,她歪着头问,“你倒是挺会找理由。还有什么遗言,快说吧。” 陈觉抱着她的腿,哭喊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知道一个秘密!你不是想复仇吗,我可以帮你,帮你,真的。” 穆寻甩开他的手,剑锋一顿,将剑移开,眯起眼睛:“你最好别糊弄我。” 陈觉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喘息急促,脸上冷汗淋漓:“绝对有用!是当年……当年陛下篡位之前的秘密!” 穆寻心头一震,“说清楚。” 陈觉艰难咽了口血,压低声音。 “你以为……当初陛下是怎么能抢了太子的位置,发动政变的?靠他自己?还有你父亲?不止……他当年用铁矿与北方政权暗中交易,以铁矿换银换钱。并且和对方说好瓜分北靖,可等羽翼渐丰,又有你们穆家和其他世家的支持,他却翻脸不认账,把合谋之人全灭了。” 穆寻眉心一跳,她忽然想起那次申俊谦设局带来的兵器。如今看来,难道正是当年遗留下来的那批劣质军械?! 陈觉肯定了她的想法,被元康悄悄换下那批铁矿换成了其余劣质的材料,原本应该用来打造精制兵器的铁矿良材,被他拿去交易换取钱财,用于夺嫡争权。这样掺了假的兵器自然不堪一击。 “可我在北靖时,未曾见过劣质军械,是何缘故?” 陈觉摇摇头,当年那批军械并未派上用场,元康登基之后马上让人处理了。至于下面的人怎么处理,估计有人利欲熏心,又做了手脚,导致如今又流入了军中。 “你怎知这些事?”穆寻问道。 陈觉哼了一声,当年他负责此事,后来因为犯了错,被元康叛了全族流放。他不甘心,便带着族人和一些归顺的部下逃到了这边,自立政权。 穆寻冷声问:“那这与我父亲何干?” 陈觉眼神阴毒,仿佛抓住她的要害,嘶声笑道:“当年,皇帝本欲将这桩劣质军械的罪名推到太子身上。谁知你父女俩如此能干,为他拼死拼活,浴血奋战,让他顺利登基。太子也被废了,自然就用不上了。” 他看着穆寻,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你不妨猜猜,这个把柄,将来给谁用?“ 穆寻脑海轰然一炸。上辈子的记忆涌上心头。一道诏书,铁锁加身,穆家满门抄斩……她曾不解,那一世为何会牵连到她家?而今从陈觉口中,她终于嗅到真相。 原来是这样。 “满门抄斩……狗皇帝,他竟这么早就为穆家挖好了坟墓。” 陈觉看准了她心绪波动,连忙趁机喊道:“没错!穆家声望太高,陛下要牵制穆家,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陈觉见她沉吟,声音愈发急切:“你要找出真相,就得靠我!我知道你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你是要回北靖复仇的。可你要知道,给穆老将军定罪是迟早的事情。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开口,穆老将军就不会背锅。我是唯一能证实这一切的人!杀了我,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批劣质军械去了哪里!你以为,这些兵器都销毁了?错了,它们还在!” 陈觉巧舌如簧,说了一连串话都未曾停下。穆寻眼眸冷若寒冰:“你说,那批劣化军械流落何处?” 陈觉眼神闪烁:“我……我只知道一部分……到处都是,将军,容我慢慢想想,一一为你找出来,可好?” 穆寻最恨被人威胁,杀意顿起。 陈觉忙又喊:“我能带你去找!我知道暗号的,我知道经手人!只要你饶了我,我便……” 话音未落,穆寻长剑骤然一抖,锋刃划过他的肩膀,鲜血喷涌。陈觉惨叫倒地,脸色瞬间惨白。 穆寻垂眸:“还敢讨价还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陈觉实在没辙了,她到底要怎样!油盐不进,稍微说错一句话就上刀舞剑,简直不是个女人!不,她简直不是人!是恶魔! 穆寻闭上眼睛,线索密密麻麻,在她眼前汇聚成一条血腥的脉络。她快连起来,就差一点点,上一世让穆家万劫不复的阴谋正在被她一一识破。 她将陈觉拖入营帐,给他扔了一支笔:“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写下来。若有半句虚假,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陈觉没力气和她周旋了。他此刻只求能活下来,她说什么,便只能照做。 第127章 留着他也是祸害,杀! 陈觉写了大约一个时辰,才把当年之事写清楚。 穆寻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除了元康与外敌勾结那段,其余的内容零零散散,很多地方模糊不清。 刀已经驾到他脖子上了,他还是给这些东西,说明要么他有所保留,要么他根本就不清楚。 不过他的话本来就不能全信,有了这个方向,她可以顺着瓜藤往上追查。至于陈觉这个人,已经没有用了,留下便是祸患。穆寻将这封密信叠好收进怀中后,拿起了立在一旁的长剑。 陈觉瞥到寒光,“你要做什么?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说了,你便不会杀我么?” 穆寻松了松筋骨,把玩着手里的剑,“我没说过吧?而且,你也不老实。” 剑光一闪,陈觉脖子旁多了一块冰冷的铁,他浑身颤抖起来,”我不是都写下来了吗?我没有隐瞒,一点都没有!“ 穆寻努了努嘴,“嗯,你确实也只知道这么点了。” 陈觉哀求道,“将军,大人,求您了,给条活路啊!我只知道这么多,求您了!!!” 穆寻随手一挥,陈觉眼神闪过惊愕,喉咙已被割开,血泉涌出,帐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他捂着脖子,扑倒在地,瞳孔渐渐失焦。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杀我……” 穆寻缓缓收刀,面色不改,皱着眉头擦了擦溅到身上的血,“因为你碰了不该碰的人。” 这时,容骞一瘸一拐走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陈觉,“你,怎么杀了他?” 穆寻抬起眼皮,“大名鼎鼎的杀人狂魔夜阑王问出这句话,谁会信?” 容骞笑了笑,“那是我,不是你,你是德心仁厚的穆将军。” 穆寻滞了一瞬,“因为他没有用了,留着便是祸害。不杀他,难不成我还留着他,等他来杀我?”她走到他身前,伸手扶着他,“伤成这样,怎么还动来动去的,你可别逞强了。” 容骞也不反驳,乖乖跟着她走出帐外。 外面硝烟未散,夜阑军已经将还活着的凉川军制服,等候发落。 “这些人,你收了吧?”穆寻征求容骞的意见。“都是领命干活的人,身不由己,而且他们都是被陈觉操练过的好苗子,充到夜阑军里吧,” “穆将军说留,那便留吧。”容骞打了个手势,“还不快谢谢穆将军。” 得知小命得保,跪地等死的凉川军纷纷叩头谢恩。 夜阑军把凉川驻扎地的物资也打包带走,大队人马启程回夜阑。 回到大营,容骞便倒了下去。穆寻试图脱下他的衣裳,却发现脱不下来,碎布条和肉都粘到了一起。容骞的脸此刻已经毫无血色。 揭开最后一层内衫时,她猛地僵住。他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胸膛上横亘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鲜血仍在缓缓渗出。肩头被刺穿,血肉翻卷。腹部处亦有一道割裂,血已干结,却将整片皮肤染得发黑。 这个陈觉,下手真狠,往死里折磨他!穆寻十分后悔,刚才让他死得太痛快了。这容骞也不说,还强撑着与她开玩笑。若不是跟了过来,恐怕他以后也不会提。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无数旧伤。穆寻盯着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眼眶酸胀。这些年他究竟背负了什么?这些旧伤从何而来? 她皱着眉继续为他清理伤口,不断渗出的血让久经沙场的她都抖了起来。幸好他晕过去了,醒着的话,便是油煎一般疼。 处理完最后一道伤口,穆寻的汗水已经浸透鬓角。她看着静静躺着的男人,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虽说陈觉与他有仇,可若不是为了要保护她,他也不会非要杀了陈觉。以他的身手,不至于逃不掉。穆寻叹了口气,心里的阴霾越发浓郁。 容骞昏睡了一天一夜,穆寻便寸步不离地照料。 她近距离凝视这个男人,面色苍白却依旧俊美,剑眉高挑,鼻梁挺直,唇色不似平日那般殷红,却让他多了几分破碎感。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那蹙紧的眉。 忽然,她的手忽然被一只冰冷的大掌扣住。 穆寻一惊,抬头,便对上那双半睁的眼。 容骞虚弱至极,眼神却依旧深邃,带着令人心头发颤的热意。 穆寻的呼吸骤然一窒。 他的手指极用力,仿佛怕她离开似的,将她的手紧紧攥住。 帐内一瞬安静,只剩下两人之间呼吸交错的声响。 穆寻不知怎的慌了神,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在他微不可察的颤抖中停住。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气息微弱而凌乱,拂过她的面颊。 若是平日,她必定狠狠地打他一顿,可此刻,她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温柔,没忍心下手。 暧昧的气息,在这昏暗的帐内,悄然滋生。 穆寻将他的手放入被子,轻声道,“你伤得很重,先好好休息。” 容骞虚弱地笑了笑:“你怎么皱着眉,这么紧张我?” 穆寻脸一红,稍稍用力把手抽出,神情冷回如常:“别多想,好好休息。” 容骞又抓住她的手,“你冒着风险去救我,为什么不承认你很在意我?” 穆寻眼神有些慌乱。她抿紧唇瓣,垂下眼睫,试图回避:“你现在别多想,好好养伤才是正事。” 话音未落,忽然腰间一紧。 容骞明明虚弱至极,却猛地伸出手,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穆寻整个人扑进他胸口,感受到他胸膛的炙热和凌乱的呼吸,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她脸颊泛起一抹绯红,呼吸急促,双手撑在他胸膛,想要挣开,却又不忍。 容骞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就在这暧昧氛围逐渐升温之际,一个声音响起。 “穆寻,穆寻!你在哪!你没事吧?!”外头一阵嘈杂,大帐忽然闯进一堆人。 穆寻骤然一惊,整个人弹起,脸颊瞬间染上红霞。 来人竟是钦文永,他带着一群亲兵闯了进来。看到穆寻,把她拉了起来,上下检查一番,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太好了。” 容骞的好事被打断,脸色一沉,怒声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他看着后面跟进来的夜阑军,“你们都是死人吗?让敌军都闯进我的大帐了!干什么吃的?” 第128章 打翻醋坛子 领头的将领委屈道,“他们带了起码两万人,我们没拦住……” 钦文永看着床上的容骞,又看看穆寻,明白了七八分,看来之前他的猜测是对的。 初出茅庐的容骞曾经率兵和意气风发的钦文永狭路相逢,竟然还打了个平手,所以钦文永对他颇为欣赏。只是对他来说,容骞算是个弟弟。他戏谑道,“这不是传说中的战无不胜的夜阑王吗?怎么伤成这样了?” 容骞听到这句阴阳怪气的话,气得想掀被起来打他。被穆寻一把按住,好言好语哄他躺下。 穆寻转身对钦文永道,“你怎么来了?这个桂月,我明明让她不要声张!你这样带兵过来,被人发现了这怎么好?” 钦文永却不以为意,“管他什么人发现!你要是出事,本王踏平凉川也要把你救出来!” 容骞听到这话,醋意更甚。“这不是南亲王吗?怎么?你瘫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站起来了?” 钦文永愣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啊,多亏了穆寻妹妹治好我了,不然我也不会站在你面前了。” 帐内气氛一时间诡异非常。 穆寻妹妹?容骞听到这,脸色阴沉起来,浑身透出不悦。 “谁是你妹妹?你这个老头子,半截身子修入黄土了,她能当你女儿了!” 钦文永倒也不恼,眼角带笑,“好了,既然你没事。穆寻妹妹,我们回去吧。” 容骞听得心火更盛,大骂道吗,“来人,把这人赶出去,以后不许他再踏入夜阑半步!” “好了好了,我的南亲王殿下,您说您逗他做什么,他还受着伤。”穆寻连忙打圆场。这钦文永也是奇怪了,平时那么稳重的人,今日怎么回事?口出狂言。 原来钦文永收到桂月的消息,心急如焚,带了两万燕朔军就赶了过来。去到凉川却发现此处已被荡平,他又马不停蹄直奔夜阑。 穆寻微微一怔,随即蹙眉:“你真不该来。本来局势就紧张,你是燕朔大将军,带那么多人来,若是被北靖,或者北方那边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钦文永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一个人独闯凉川,我怎么放心!知道又如何,本王也不是吃素的。” 穆寻尚未开口,容骞却坐不住了。他勉力支撑起身子,眼角斜睨钦文永,声音带着酸意:“南亲王倒是热心,可惜,你来晚了一步,凉川被夜阑军荡平了。” 钦文永呵呵一笑:“听说是你被凉川抓去了,我穆寻妹妹去救了你啊。都说英雄救美,现在是美人救英雄呢。” 穆寻嘴角抽了抽,这钦文永怎么这样?他到底为什么要挑衅容骞? 果不其然,容骞神色阴沉,怒骂道:“什么你的妹妹?她可不是你的。钦文永,你别得意,本王好了再收拾你。” 钦文永也不同他争辩,故意拉过穆寻,压低嗓音,“妹妹,既然人也救了,我们回去吧。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如今能骑马了,回去我教你骑射术。” “此话当真?”穆寻打量着他的腿,“这连太医果然医术高明啊!” “射箭?”容骞眼神倏然一沉,冷冷哼了一声,他伸手把穆寻拉到自己身边,“你想学骑射怎么不告诉我?你不知道若论骑射术,我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么?” 钦文永大笑,摇头不已:“狂妄!在本王面前你也敢说这大话?” 容骞眼神暗藏火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起身:“大话?本王现在就跟你比试比试?” 穆寻脸色一变,连忙按住他:“你别闹了,你还带着伤!快坐下!” 容骞被她强行压回,眼神却始终不离钦文永,醋意几乎要溢出来。 钦文永见状,心中暗笑,他就是故意的。他何尝不知,这两人之间早有一股微妙的气氛。看到穆寻安然无恙,他心情大好,又看到这两人隔了一层窗户纸一直没捅破,便想逗逗他们。 “妹妹,”钦文永故意转过头,冲穆寻笑道,“算了,我不欺负伤兵了,待他好了,我们比试一番,让你看清谁才是骑射术第一。” 穆寻额角青筋直跳,眼角余光一扫,果然看到容骞脸色一片黑沉,唇角死死抿住,眼底的火几乎要喷出。 “好了!”穆寻劝道,“您就别逗他了。您先出去等我。” 钦文永终于肯休战,摆摆手:“罢了罢了,”他对穆寻笑了笑,“你也该回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帐内恢复安静,穆寻替容骞换上新的药,扶他躺下。 钦文永忽然来访打断了她的思绪,待安静下来,心头的阴霾又蔓延开来,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了。“你的伤也开始好转了,时骁也回来了,我准备走了……” 容骞半倚着床榻,看出了她的异样,“你,是不是打算回北靖了?” 穆寻点了点头,“这几日我们闹的动静太大了,估计燕朔的事情也瞒不住了,元康必定会起疑心。我父亲还在北靖,我实在担心,不能再等了。” 容骞一怔,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他拉过她的手, “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穆寻微微垂眸,摇了摇头,“你管好马场的事就行,北靖的事情,你别插手了。” “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一起复仇的么?”容骞盯着她。 穆寻叹了口气。 “不必了。我的仇,自己会报。”穆寻摇头,冷冷打断。 容骞急了,“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结盟,怎么忽然这样?我也要复仇啊,一起不好么?” 穆寻侧过身,避开他的眼神,嗓音冷淡:“是我考虑不周,很多事情没那么简单。” 容骞呼吸骤紧,“什么意思,难道你把燕朔拿下了,就不需要我了?” 穆寻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要这么想,也行。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话落,她把时骁叫了进来“好好照顾你们大王,别让他走动。”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容骞愣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满是挫败与茫然。他很肯定,穆寻说的不是真心话。 回程路上,钦文永看着穆寻脸色不对,“怎么,吵架了?容骞那小子又闹了?” 穆寻心绪翻涌如潮。她知道容骞的心意,可她不能再让他涉险。她很清楚,复仇是一条血淋淋的路,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第129章 家人 穆寻从夜阑回来后,心里还是有些记挂着容骞,一来担心他身上的伤,二来担心他心里的伤。可过了不久,那点情愫很快便被压了下去。毕竟她要顾及的事情太多了。 她发现孙岗与她失去了联络,消息断绝,仿佛从人间蒸发。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他还很兴奋地说发现了蛛丝马迹,马上就查到军械一案的幕后之人。 穆寻心底涌上一股不安,他行事极有分寸,不可能无故失踪。照理说,有没有进展,他都会知会一声。 她派人去了一趟朔州,贺延也说孙岗最后一次离开后,再也没有消息。难道……真的出了事? “我要亲自去查清楚,万一他出事被抓了,除了我,没人会救他。” 穆寻再也坐不住了,打算亲自回北靖探探风声,钦文永和桂月连忙劝阻。 “孙岗没回来,不见得一定是出事,也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毕竟山高水远,消息 传递迟滞也是难免的。” 穆寻越想越觉得不对, “我怀疑,元康已经知道我的计划了。此次凉川和夜阑大战,燕朔还大张旗鼓带着兵在两国之间大肆招摇,万一被人看到了呢?万一北靖的探子知道了呢?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陈觉的人跑路了……” 她忧心忡忡,“阵仗那么大,肯定瞒不住了,风声早晚会传过去。现在我不知道,元康到底了解多少,我父亲还在他手上,孙岗也下落不明……” 钦文永看她着急,连忙劝道:“你说的也有理。但此刻你若贸然回去,只会打草惊蛇。若北靖已经怀疑你了,你一露面,岂不是自投罗网。” 穆寻神色紧绷,沉默不语。 桂月很怕她冲动,拉着她:“你先别急,我们慢慢想办法,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 钦文永见她眉头紧皱,语气柔和了几分。 “燕朔在北靖有暗探,我已经派了他们去查探。不论是北靖境内,还是边境要道,都要给我翻个底朝天。看看到底是谁抓了孙岗。” 穆寻总算答应再等几日,可心中的怀疑不断翻涌。 孙岗下落不明,就像一块巨石悬在心口。她模糊地感觉,这背后牵扯的,远比想象的复杂。 若是东窗事发,父亲怎么办?她这么久的盘算就白费了!一旦风声传开,他极可能成为元康清算的第一个祭品。 难道还是逃不过命运?!穆寻心里的不安像烈火一样灼烧着她,让她无法冷静。 终于,探子从北靖传回消息,孙岗入京之后,确实不见了。踪迹全无,原因不明。 “怎会如此?”穆寻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钦文永也觉得奇怪, “暗探回报,说在北靖境内并未见过他们踪迹。查了京城各大机构,也没有消息。若真是犯了什么事,总该留下蛛丝马迹。可现在,一点痕迹都查不到。” “这才最不对劲。”穆寻唇角绷紧,脑中闪过一瞬可怕的念头。若真是这样…… 孙岗音讯全无,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在刻意掩盖。而这个人,便是元康。因为养马的事情他颇得元康的器重,若真的为奸人所害,元康不会不管。 没错,唯一可能,他被元康抓了!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大的权力。 她相信孙岗不会把她供出来,可就算供出来,她也不会怪他。无论如何,如今这事情是瞒不住了。她下了决心,必须出动出击。 钦文永看着她的神情,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平复一下。” “我不能再等了。”穆寻一脚踢翻了脚边的椅子。 “你们不知道,我的父亲面临着什么境况!你们不知道那个狗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多年前他要诬陷太子的把柄,如今就要按到我父亲头上,让我穆家满门抄斩,我的家就没了!” “我怎会不知!”钦文永与她对视,叹了口气。 当年,钦文永还是少年将军,元康还未冒头,可他忽然得知,籍籍无名的元康竟然挤掉了德高望重的太子,一跃成为了北靖新帝,他不得不重新衡量此人。 他当然了解元康的手段和为人,此人心思缜密,看起来温厚实际狠辣,很难对付。所以更不能让穆寻贸贸然回去。 “穆寻,我称得你一声妹妹,并非戏言,你在我心里,和我亲妹妹无疑,我已经把你当成最亲的家人。我会帮你,整个燕朔都会帮你。所以,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穆寻闻言,愣住了。 她确实想借燕朔的势,所以一开始才去笼络兰贞,扶持桂月,拉拢钦文永。她的出发点就是利用,互惠互利。是一个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 她会给燕朔一个很好的合作条件,让燕朔成为自己的后盾。 可钦文永这一番话,让她触动不已。 家人,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拥有这样的牵绊。 “是呀,我也把您当成我的家人了。”桂月走过来抱住她,“您不仅仅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姐姐,姑姑……反正,除了我母亲之外最亲的人。” 穆寻摸着她的头,酸涩地笑道,“都当了大王了,还这么孩子气。” 桂月清了清嗓子,“好,您要这么说,孤现在就以燕朔王的身份命令你,穆大将军,你不许自作主张自己去送死!一切都有孤给你做主!你不是一个人!” 穆寻笑了起来,眼泪却涌了出来。喉咙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得她说不出话。 钦文永接着劝道:“你若乱了方寸,只会落入圈套人算计。我知道你想救出他们,可现在我们什么都还不知道,不必贸然去送死。” 穆寻心里的不安仍像烈火一样灼烧着她,可此刻听了他们的话,已经平静下来。她发现自己的确是着急了,也许是上一世给她带来的伤害让她失去了理智。 钦文永又道,“我已经派人继续追查孙岗的下落,以及北靖朝堂的动静。我们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做打算。这一仗,我们陪你打。” 第130章 入狱 孙岗回到北疆之后,开始暗暗追查军械之事。 那回去突袭燕朔的兵器已经被穆寻收缴,他回去查探了一番倒没有见到类似的兵器。这几天终于有人报上来,在边关战场,有一批发下来的战戟,总是容易在交锋时折断。 孙岗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一批,他起初以为是运输或者使用磕损,但后来发现,折断的兵器都在相同的受力点裂开。他拿了这批战戟到库房去比对,结果发现。外观一模一样,但重量偏轻,而且铁质泛灰,不似正铸。 孙岗心里起了疑。 他知道单凭兵器质量问题,证据不足,于是开始查账。 兵器司的账模糊不清,层层遮掩。孙岗花了不少时间,走访一些老工匠,终于在一份旧名册上,找到一个名字,刘青。 刘青原是兵器司的一个小吏,管的是最边角的事务:登记入库、签收、报缺。薪俸极低,属于被随时能换掉的那种。 可偏偏在那几年,几乎所有出库、入库的劣质军械上,都有他的署名。 孙岗一路追查,才知刘青后来早就被革职,理由是侵吞库银。实际上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大概率是被推出去顶锅。刘青自那之后消失在京城,仿佛人间蒸发。 孙岗沿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线索,辗转问了许多人,追到了京郊,终于在一个小村子里找到刘青。刘青已不复往日模样,三十来岁的人,头发半白,靠给人修锅打铁糊口,过得落魄。 见到孙岗,他一开始还想推脱,可孙岗拿出一件折断的战戟,冷声道:“你还想抵赖?” 刘青手一抖,脸色煞白。“你……你怎么找到我的?你还知道什么?” 孙岗不再废话,直接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之下,刘青才断断续续说出真相。 他当年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吏,根本不知道上面在做什么。只知道突然有人让他接收一些特别的铁料,命他照常登记。 那批铁料明显不对,杂质极多,他心里有数,却不敢说。后来兵器司账面出了窟窿,上头要有人出来顶,他便成了替死鬼,被赶了出去。 刘青咬牙切齿:“被赶出去之后,我被人追杀捅了几刀,他们以为我死了。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后面隐姓埋名,才逃过一劫。官爷,您放过我吧……” 孙岗问:“是谁让你签的名?” 刘青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一个名字。 孙岗并不认识此人,刘青只说那人负责铁料采买。此人地位不高,却是关键的接口,当时负责将劣质铁料调入军械系统,他也从中赚了不少银子。 至此,孙岗才把线索与穆寻之前留下的情报拼接在一起,心中猛然一沉。 原来这件事从采买环节就动了手脚,也许连带着后续的监造、入库,每个环节都有人贪腐。 刘青说完后,满脸惶惶:“我该说的都说了……求您给条活路吧,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我活不成的……” 孙岗并没有把他押回,只是记下口供。他知道,刘青这种小吏只是充数的棋子,不是关键人物。他正准备继续往下查,可在路上遇到了申俊谦。 申俊谦早在北疆的时候他就看孙岗不顺眼。孙岗是穆寻的心腹,为人正直,军中上下都佩服他,可就是不服他。申俊谦一直没有重用他。 没想到他竟然在养马一事还立了功,让他吃了个瘪,他对孙岗更是恨之入骨。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报这个仇。 所以一直找人盯着他,终于让他发现了他的秘密。看他在调查军械,立刻咬定他心怀不轨,带着一堆私兵把人给抓了。 孙岗被押回京城,打入刑部。申家在朝中人脉颇广,人人都给他几分面子。刑部便成了申俊谦的私人牢房。 他先是拿鞭子抽了他十几鞭,发泄之前积攒的怒气。然后再开始问话。“谁让你私查军械?谁指使你?” 孙岗已经伤痕累累,却一言不发。 再一鞭落下,他只吐出了一句话:“我发现军械有些问题,我便去查真相,有何不可?” 申俊谦冷笑:“你倒会装。有什么问题?平日里破刀锈箭多了去了,这是你该管的事吗?说吧,你憋着什么阴谋?是谁指使你的?” 孙岗脸一僵,又恢复如常:“无人指使。” 申俊谦自然不会放过他,咬着牙狠狠骂道,“硬骨头是吧?我看你能硬到几时。给我打!” 刑部的人按照流程连着折磨了他三日,刑房里血水横流,他硬是一句不提穆寻。 穆寻本就劝阻过他,此路凶险,让他不要卷进来,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还没查到什么就被发现了。他发誓死也不会牵连她。 申俊谦怎么问都问不出个子丑寅卯,反倒是让消息传到了元康耳边。 元康本不想理会这种杂事,听到劣质军械四个字,眉心微跳,挥手让人把孙岗带来。 孙岗已经无法站起来,被架到御前,元康盯着他,“听说你私自去查军械?” 他抬起红肿的眼皮,嘶声道,“回陛下,臣发现一批战戟出现问题,便擅自去追查,本想查到真相再上报,没想到被申将军发现了,可我怎么说,他都不信……” 穆寻提醒过孙岗,不要走漏风声,所以他只是提了铁料的问题,追查到折损数据也对不上。 元康的脸色越发阴沉,当年之事又涌上心头。这些废物,居然留下那么多把柄!人也没处理干净!当年那批军械居然还敢流出来,真是不要命了! 元康再次试探,看看他背后有没有别的人。可孙岗坚持只是追查兵器的问题,并没有想到其他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此人知道了这件事,便不能再留了。 他摆摆手,让人把孙岗重新丢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申俊谦得到消息,当场摔了茶盏,早知道在牢里就把此人弄死。现在皇帝知道了,他便不好下手了。这口气又得憋回去,实在气人。 第131章 揣度圣意 申俊谦满腹怨气回到家,发现申绍在殿内坐着等他,神情不悦。 “你又去捅了什么篓子?不是让你禁足吗?还惊动了陛下?”他张口就骂。 申俊谦委屈得几乎要落泪,扑通一声跪下:“父亲,我就是气不过那孙岗抢了我的风头,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把柄,怎料被陛下发现了。奇怪的是,他明明查到不该查的事,陛下非但不重罚,反倒下令将那人关押。孩儿不甘心啊!” 申绍冷笑:“不甘心?不甘心你就胡来?为何不跟我商量?” 申俊谦浑身一颤,额头磕在地上,不敢吭声。 申绍慢悠悠地踱步,这逆子倒也不是毫无用处,瞎猫碰着死老鼠,撞破了皇帝的秘事。 若是平日,元康最多认为申俊谦只是为了私人恩怨,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虽然不好重罚,多少都要斥责一番。可这次竟然当无事发生? 而孙岗如今掌管马业,也算是他器重的人,照理说被莫名其妙拉去毒打一顿,元康应该抚慰一番再放出去。可奇怪的是,他倒是保住人了,可为何不放出来?还继续仍回牢里? 只能说,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申俊谦心头一跳:“父亲,这其中到底哪里不对?” 申绍目光深邃:“孙岗只是查到几柄劣质兵器而已,这有何稀奇的?贪腐案到处都是,天子怎会管这芝麻小事?一定有古怪!” 申俊谦恍然大悟,“我审问孙岗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喊冤,誓死都不吐露半个字,像是隐瞒什么?“ 申绍哼了一声,“你还不算蠢到家!”他顿了顿,“你可知道,孙岗去探访过的那人,刘青,已经死了。是被陛下派人暗杀的。” 申俊谦猛然抬头:“死了?!” “是啊。”申绍冷笑,“被人灭口,尸体沉入护城河,悄无声息。” 申俊谦的脸色彻底白了,刘青是一个他都看不上的小喽啰,陛下竟然亲自下令处死?他还沉浸在对孙岗的怨恨里,此刻才意识到,背后或许牵扯的是更深的漩涡。 “父亲,陛下……为何亲自下令?” 申绍眯起眼睛,“陛下向来心狠手辣,做事滴水不漏。他定是想掩盖什么秘密。” 申俊谦已经吓得半死:“父亲,我怎么办?我不知道这是陛下的秘事啊,若是知道,我碰都不敢碰啊!陛下会不会杀我?” 申绍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狡诈:“你总算做了一件聪明的事情!好哇!好哇!” 申俊谦抬起头,眼神迷惑。 申绍眼神狡黠:“此事绝非寻常军械舞弊。此事必定和陛下有关,否则他不会急着杀人灭口。我若暗中推波助澜,让更多人盯上此事,他便更要依赖我出面平息。” 申俊谦心头一喜,忙不迭叩头:“父亲英明!孩儿之前多有莽撞,还请父亲恕罪。” 申绍摆摆手,冷冷道:“你以后少动脑子,多听我安排。就是对我最大的孝敬。” 申俊谦连连称是,不敢多言。 申俊谦好奇地问:“父亲打算怎么做?查到了什么把柄,咱们拿这件事去威胁陛下?” 话音刚落,申绍脸色一沉,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 “蠢货!”他厉声喝道,“你以为陛下是什么人?他能挤掉太子,当上这皇帝,是踩着多少尸骨,斩了多少旧臣上来的?威胁,你是不是想申家灭门?” 申俊谦吓得一哆嗦,声音发抖:“孩儿知错,您刚才不还说推波助澜?孩儿便想,想着既然陛下心虚,不如拿来做筹码……” 申绍闭上眼睛,这儿子,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能靠自己给他铺路。他耐着性子解释,“你这点脑子,还妄想和陛下硬碰硬?记住,和这样的皇帝打交道,唯一的法子是替他分忧。你得让他觉得,你在帮他遮掩,他才会信任你。” 申俊谦恍然大悟,眼神渐渐亮了起来:“父亲高明!孩儿差点坏了大事。” 申绍眼角一挑,冷声道:“你坏的大事还少?你听着,你没了一只手,上不了战场了,便要换条路子。” 申俊谦急忙问:“什么路子?” “马政。” 申俊谦一愣,旋即眼神一亮,但是又疑惑起来。 “可父亲一直都是反对陛下养马的啊?” “有什么办法?为父还不是为了给你铺路!”申绍白了他一眼。他仔细盘算过,最近元康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自己女儿又没用,白白被抢了皇后之位不说,如今也没有一儿半女,眼看着皇帝越来越厌弃她了。儿子更不必说,难成大器,看样子是付不起了。 儿女都没法依仗,只能靠他这把老骨头 了。那就不该像原来这么走了,若是自己再和皇帝作对,难保他不会痛下杀手。 为今之计,先站到他那边,顺着他的意,才能捞到更多好处。 申绍道,“陛下应该很忧心那件事,我猜此事应该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若我能帮他解决了,他必定信我。到时候要什么,他还能拒绝吗?” 申俊谦猛地一拍大腿,喜笑颜开:“妙啊!父亲英明!孩儿这条断手,本来以为一生无望了。您放心,我定会把朔州马场管理得妥妥帖帖,让北靖马场姓申!” 说着,他兴奋得眼睛都亮了。 申绍心底冷哼,他很清楚,这蠢儿子哪里是做事的人,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根本不懂马政背后的凶险。 “记住,”他语气冷厉,“马政不是你玩的把戏。你只管听话,别再自作聪明。一切等我来布局,你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申俊谦连声应是,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已经准备出发朔州。 什么朔州马场,马上就要变成申家马场了。马王,呵,他申俊谦才是北靖马王。 他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他定要帮北靖搜罗天底下最好的马,练成天下最强大的骑射军,再一举将燕朔踏平,将断他手掌之人凌迟虐死! 再借这马业,让申家成为北靖首富。想到这里,他已经喜不自禁。 第132章 各怀鬼胎 几日后,乾阳宫。 申绍进殿就跪,佯作恭顺。元康面色阴沉,不怒自威。 “申卿,”元康声音不轻不重,却自带一股压力,“好端端怎么跪起来了,快起来吧。” 申绍不敢起来,仍然跪着:“臣教子无方,让他又闯了大祸,罪该万死。他也是心急为陛下分忧才鲁莽行事。请陛下恕罪。” 元康唇角弯起,“替朕分忧?” 申绍心中一凛,躬身到底:“陛下明察,犬子庸碌可心思单纯,他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元康目光锐利,似要剖开申绍的心思。半晌,他才低声道:“你想说什么,大可直接说。” 申绍沉吟片刻,答道:“犬子查的那个旧案,臣也略有耳闻。那些许残渣余孽必为祸患,臣想为陛下分忧清查此事,必不留后患。” 元康目光幽冷,慢慢靠向龙椅,“你知道朕要查什么?” 申绍压低声音,“臣不知细节,但斗胆猜测陛下为此烦心。只求陛下给个机会。” 见他不说话,申绍谨慎地补上一句,“臣还听说,燕朔近日似有异动。” 殿中空气骤然凝滞。 申绍屏住呼吸,暗暗观察。 他料定这句话能触动元康,他刚收到燕朔政变的消息,还未确定真假。 元康微微挑眉,神色晦暗不明。“燕朔什么异动?” 申绍心头一震,连忙低头:“臣听说燕朔政变,燕朔王已仙逝,如今是新王当政。” 他并未确认消息,但他很确定不会空穴来风。他贸然提及,只是想看看元康的反应。虽然不确定燕朔王这件事的真假,但他很确定,元康毫不知情。那便说明穆寻有所隐瞒,这对元康来说是大忌。若是能挑拨一下他和穆寻的关系,也是好的。 元康仍然不动声色,淡淡道,“朕知道了。军械的事情,你好好查查,但切莫走漏风声。” 申绍喜不自胜,这一局,他走对了。以前是他鲁莽了,锋芒毕露。如今以退为进,博得他的信任,申家何愁没有一席之地? 申绍走后,元康才恢复了本来的肃冷神情。他自然不信申绍,擅作主张揣测他的心意,还妄图拿捏他,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可这老头小心谨慎又没犯错,而且人脉广声望高,不能随意处置。 只能等他犯下大错,才好将申家一碗端了。 不过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就这么没了还是挺可惜,还是要想想办法发挥他们最大的作用。 至于燕朔……他刚收到了韩群的密信,称燕朔政变,形势大乱。 韩群算是老实,可惜能力不足,每次获取的信息不多,这也跟他的环境有关系,毕竟之前被端了一次,他能逃出生天已是不易。 元康没有把他当回事,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而已。 另外,他布下的新探子也发回了密报,也称燕朔政变。情况和韩群说的差不多。 最奇怪的是,穆寻很久没有消息了。 若是燕朔政变,她该如何自处?会不会被杀? 若是她被杀了,他便有理由对燕朔发起进攻,可现在他的骑射军还不成气候,也不能轻举妄动。 元康陷入了沉思。 燕朔。穆寻坐在书案前,笔尖迟迟没有落下。 她心中很清楚,就算他们尽力掩盖,燕朔王已死的消息也瞒不了多久。燕朔朝堂内外,早已暗潮汹涌。商旅、使臣、边境细作,总有一天,这风声会传到北靖。 所以她先让韩群发了封密信告知元康,避免他起疑。 同时,钦文永让密探散播消息,传到申绍的耳朵里。穆寻知道,以申绍的性子,必定会从中挑拨。 而元康此人疑心更重,他反而会觉得申绍别有用心。 穆寻知道自己已经摆脱不了嫌疑,但是趁此拉申绍下水,分担一下火力也是好的。 她咬紧唇,终于落下第一个字。 “陛下,燕朔政变,乃臣之谋也……燕朔王身体抱恙,难以支撑大局。臣暗中谋划,如今燕朔王已暴毙,臣已扶持郡主上位。如今燕朔局势暂稳,新王年幼,容易掌控。假以时日,燕朔必归北靖。” 写到这里,她停了停。 这是一场豪赌。赌元康还未探清虚实,赌他舍不得放弃她这颗棋子,不能彻底翻脸。给她争取多点时间,先将父亲和孙岗救出。 “去,把这封信送出去。”密信交到暗卫手中,黑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北靖,元康,等着,你的阎王爷快回来了。 数日后,密信传回北靖。元康读完信,神色始终未变。只是唇角,缓缓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策划政变,掌控燕朔?燕朔女王?”他寒光一闪。 这女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元康缓缓阖上眼,脑海里飞快转过无数念头。 燕朔王暴毙,确是大事。此前探子传回零散消息,他早猜到几分,只是他没有声张,一直在等待。 如今信件送来,她倒是没有半点隐瞒,看起来有理有据。 若是说她擅作主张,她可以说山高路远,守卫森严,她传递消息不易。他也找不出半点错处。 “郡主当大王?”元康冷笑了。 说实话,元康是有些欣赏她的,她的确说到做到。和亲之前,她便承诺帮他拿下燕朔,甚至一统北方。可如今办到了,他却觉得不是滋味。 若真是她一手所谋,这女人未免也太过可怕,竟敢操弄燕朔政局,还扶持一个女子当大王,说明她野心勃勃! 谁能保证她不想当北靖皇帝? 元康缓缓放下手中信,目光幽深。 他起身走到桌前,看着一副还未下完的棋盘。 他与别人不同,他喜欢自己下棋。就跟当这个皇帝一样,纵使无数人讨好他,献媚他,可他从不与人交心。他不信,这些人是真正忠于他。 他把所有人都当棋子,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这局棋,要怎么下,他说了算。 他伸手将棋局搅乱,重新开始落子。 “穆寻,申绍……你们再怎么狡猾,也逃不过朕的布局。” 第133章 虎口夺人 申绍派了各路人马追查,终于查到了那批劣质军械的经手之人。此人正是兵器司任职的官员程衍,原兵器司典簿,专责铁料的入库与账目核实。 申绍抓到人之后,并未马上禀报元康,而是将他带到府上盘问。 “说!”申绍沉声喝问。“你知道什么,从实招来!一点一滴都不能漏!” 程衍被五花大绑,强行让他跪下。还没上刑就招了。 当年那桩劣质军械案中,他奉密令篡改账册,将掺假铁料伪报为上品,亲手放行劣械入库,主要充作备用兵器,以瞒天过海。 参与此事的许多人已经被事后清算,但是程衍被他的顶头上司偷偷保了下来,得以继续在兵器司任职。 元康稳定大局后,勒令将那批兵器销毁。可这帮人觉得可惜,仅仅销毁了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被他们藏了起来。近年看风声不紧,又将那批劣货陆陆续续掺到兵器库中,把好的换了出来去卖钱。 本来发到北疆那批只是备用兵器,阴差阳错被申俊谦调了出来,还急急忙忙拿去打燕朔,这才被孙岗发现,暴露了行踪。 程衍哭喊:“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当年掺假的事,都是上头的人指使,小人不过是拿了几两银子……申大人,怎么说我们也是皇上的人,您不能就这样处置我吧?” 申绍并不在意什么造假,他猜想此事与皇帝有关,可当他证实之后,还是震惊了,难怪他那么紧张来追查。 他得到这个信息,兴奋得连连拍手,根本无暇顾及为何元康会愿意将这么大的秘密交给他探查。 现在的他只想立功,成为元康真正的自己人-手里有把柄,又能为他平事。 “你的上司是谁!” “兵……兵器司的冯松大人!” 申绍眼眸一缩,猛地拍案。 冯松?竟然是他!兵器司都使,直接掌管兵器铸造与军械调拨大权。此人表面上是个谨小慎微的老臣,实则心思缜密,滑不溜秋。 申绍更觉得不对,程衍肯定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一声令下,给程衍上了刑。“老实说,到底还有什么隐瞒?” 程衍疼得晕了过去,连忙将元康以铁矿换银暗中筹资的来龙去脉都吐了出来。 冯松一手经办当年的兵器案,将废铁按上品入库,调换出精铁暗中转卖。又秘密与北方部族的进行交易,用铁矿换取银两,替元康筹措起兵之资。 据程衍所言,冯松还手中藏有可以证明元康通敌的账册与契约。 申绍听了之后又惊又喜,惊的是谁能想到当今天子竟然做出如此苟且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他这个王位还坐得正吗? 喜的是他抓着这个把柄,得好好想想怎么利用才是。 思前想后,申绍觉得还是把程衍抓住再说,最重要的是拿到那个证据! 然而,当他派人急急去搜捕时,冯松早已弃宅而逃,踪迹全无。申绍气得暴跳如雷,怒骂程衍,“你是不是故意的!拖延时间让他逃跑?” 申绍派出大量人马继续追捕此人,可仍然毫无踪迹。 思来想去,还是把那程衍送去御前先应付一下。 然而元康已经派人全程监视他,对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等着看他演戏。申绍长篇大论讲述了他的功绩,然后将程衍交了上去。 元康心中冷笑,他的人早就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冯松早已逃跑,剩下程衍这个不知情的小喽啰给他善后。 “陛下,臣已查明,此人私下倒卖军械,换取银钱,贪墨数额惊人。”申绍低声禀告。 元康目光森寒盯住程衍,顺势道:“说,你倒卖的军械从何而来?是谁给你的胆子?” 程衍浑身颤抖,额头冷汗直冒,结结巴巴:“陛下……小人……小人该死,该死,不该动歪心思……只是想着当年那批军械放着可惜,拿出来换几个钱罢了。” 元康眸光一凛,“住口!” 殿内立马寂静,程衍吓得垂首不敢言。 元康扫了一眼程衍,他的十指已经被夹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想必申绍已经在府上对他用过私刑,也就是说,当年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申绍一脸坦然,还有几分得意。元康已经全然明白。 “拖下去,”他淡声道,“先关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接近。” 程衍被拖下去,满地血污,还在喊冤:“不是我!不是我!是冯大人……” 见元康皱着眉,申绍谄媚地凑上来,“臣已经在全力追踪冯松的下落,请陛下放心。”他一字不提当年之事,一副“虽然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会告诉别人,全心全意为皇帝办事”的贴心心腹模样。 元康暗哼一声,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此人果真一分都不能信。不但野心勃勃,对他已然起了谋逆之心,是时候要除掉了。 申绍告退之后,皇帝的暗探回报。冯松听到风声,早就跑了。暗探们一路追杀,此人虽然武功不高,可甚是灵活,左冲右突,身上连中数刀,仍硬生生逃了出去。 可无论他如何机敏,终究寡不敌众,被追到了断崖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一队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手持长刀,骤然横插而入,一招之间,劈退数名暗探。 暗探们再度逼近。这队人马身法迅疾,招招致命。拼杀许久,暗探竟然落了下风,被悉数砍杀。只剩下二人逃入林中。 冯松已经被他们带走。 “废物!连个人都抓不住!”元康震怒。 暗探血流了一地,喘息道,“那些人实在厉害,不像是北靖的身手,以一敌十,尤其是为首那个,徒手能撕掉一条胳膊,不像是寻常人。” 到底谁那么大胆!敢在北靖的地盘上抓他的人! 元康掀翻了桌案上的东西,又怒又惊,此事已经脱离他的掌控,若是让此人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给朕查!到底是谁!敢在朕的地盘上把人抢走!“ 第134章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冯松也虽然被救了出来,也中了几刀,几乎虚脱,靠在树下大口喘息。 “侠士,谢谢,救我一命……” 那黑衣人冷言道:“当年元康干的脏事,都是你经手的,对吧?” 冯松神色骤变,嘴唇发抖,却又不敢否认。他知道自己若不开口,眼前这人随时能补他一刀。 “我……我知道。当年的铁矿交易,当年的兵器账册,都是我经手!我手里还有证据!”他很清楚,之前追杀他的就是元康的人,他在北靖已经没有活路。眼前的人既然能救他,他就还有价值。 他从怀中掏出账册,“这是我冒死带出来的,北靖皇帝最在意的东西,都在这了……可当年的事情,只有我最……最……” 还没说完,人就晕过去了。 数日后。燕朔。 穆寻正在和桂月、钦文永一起商讨政务。 钦文永已经探查到孙岗的下落,得知他已经辗转几道,差点被申家杀了。幸好现已落入元康手中,关入大牢。 穆寻心急如焚,甚是后悔让他牵涉其中。 钦文永宽慰道:“他是受了些皮肉苦,可如今也是被皇帝关起来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穆寻正坐立不安,殿外一阵喧哗,说是夜阑王求见。 穆寻抬起眼皮,惊讶不已。此人不是在养伤吗?怎么忽然来了?而且他平时都是晚上来去,悄无声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桂月看了她一眼,扬了扬手,“请他进宫。” 半晌,容骞一身黑衣,身后拖着一个半昏不醒的男人。 穆寻许久不见他,此前又说过那样的话,竟觉得有些尴尬。可容骞若无其事,对她扬了扬下巴。 又向桂月行了个礼。 ”今日来得匆忙,未带重礼庆贺新王登基,下次再补上。“ 桂月笑着寒暄一番。“夜阑王客气,应该是我去拜访才是。” 穆寻看他嬉皮笑脸,便板起脸,“你怎么来了?你的伤……” 忽然看到他的衣服上似有一处比较深的颜色,她连忙奔过去查看,“怎么还在流血?让你不要乱动……“ 容骞抓住机会,反手包住她的手,露出惯有的痞笑,“我就知道你关心我。”穆寻脸一红,将他的手甩开。 钦文永在一旁咳嗽几声。 容骞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老头子,痰多就找太医治治。” 钦文永也不恼,走过来查看了下他带来的人,“本王身体康健,倒是你这位……也许真的需要太医来看看?" 他扬了扬手,“让连太医过来。” 穆寻看了一眼那男人,“这谁?” “兵器司的管事,冯松。”容骞淡声开口,“当年一切,他都清楚。” 穆寻心里一震,“冯松?你是说,是那个……”她忽觉不对,“等等,谁让你去管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别插手吗!”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容骞知道穆寻着急,所以他还未痊愈,便先她一步潜入北靖,跟了一段时间京中要员,才发现申绍的动静。在他抓走了程衍之后,他仍然留守原地,果然让他发现了冯松的踪迹。 不料元康先下手为强,也派了人盯着申绍。元康一听内情,立马知道冯松便是始作俑者,马上派人暗杀冯松。 幸亏冯松命大,逃了出来。容骞一路跟着来到悬崖,这才把他救了出来,连夜逃出北靖。 连太医给冯松诊治过后,总算捡回一条命。待他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落入了穆寻手中。 “穆将军!您怎会在此!” 冯松脑子转不动了,一开始看到穆寻吓了一跳,以为落入元康手中。思考半晌,才想起来穆寻不是被派去和亲了?难道他现在在燕朔? “穆将军,别杀我!陛下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他要害死穆老将军,听我说!!!” 冯松知道穆寻的厉害,更听说了她在燕朔大杀四方,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头就被剁了,赶紧展现自己的价值。 “哦?”穆寻勾了勾嘴角,“你来说说,这皇上,到底打算怎么害我父亲。” 冯松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打颤。 “陛下他通敌!要把这罪名推到穆家!” “我早知道了。”穆寻坐了下来,“说点我不知道的。” 容骞将收缴的账册递给穆寻,“这是他保命的东西,我看了一下,可以指证那狗皇帝。” 穆寻打开看了一眼,内容与之前陈觉提到的差不多。她把陈觉留下的那封密信扔到冯松面前,“看看,有没有写错,或者遗漏。” 冯松打开一看,立刻骂道,“这个陈觉!果然靠不住。这个叛贼在哪了?” 穆寻冷哼一声,“怎么?你还想找他算账?” 冯松惊觉说错话,连忙否认。 “也难怪他,刀子都架脖子上了,自然什么都说了。”穆寻慢悠悠道。 陈觉颤了一下,“他……也在燕朔?”看样子已经落到穆寻手里了。 “是,尸首已经扔去喂狼了。”穆寻笑眯眯地说。 “什么,什么……”冯松吓得瘫倒在地,连忙求饶,“将军饶命,我什么都说,我可以给您指证。您看,您看啊,陛下到时候将这个罪名推到穆将军身上,我可以出来作证的。” 穆寻又笑了,作证?作证给谁看?他是天子啊!让谁来给穆家主持公道?老天爷吗? “陛下,还是有所忌惮的,不然怎么会对我穷追不舍呢?“冯松继续展现自己的价值。”留着我,一定有用的。“ 穆寻根本没打算杀他,他本来就是一个对付元康的筹码。现在只不过吓吓他。 “你再跟我说说,我父亲那边如今什么状况?” 冯松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他想了想,又摇摇头,“老将军,老将军一直在将军府,陛下派人围得死死的。没人进得去。” “我要回北靖,若是你有可靠的人和路子,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这……”冯松虽然不是好人,但他交友广泛,三教九流都有朋友。加上他管的兵器司,平日里巴结他的人不少。他想了想,咬咬牙,“我一个小弟,是将军府的一个守卫,是个可靠的,可以找他……” 穆寻盯着他,“你别耍花样!若是你和元康合起来骗我,你也活不成了。” 冯松急了,他都被元康追杀了,怎还会自寻死路。 “我的姑奶奶,我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指望您了,我还怕您扔我回北靖呢,我脑袋都在您手上的,我绝不敢耍花招!” 第135章 交易 穆寻蹲下来,一把扯下冯松要上的一块镶金腰牌。 冯松吓了一跳,把令牌拿走,是想杀他灭口? “别紧张,只要你有用,我不会杀你。你在燕朔很安全。” 冯松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我要做什么?” 穆寻知道,把人劫走已惊动元康,他必然怀疑容骞来自何处,现在肯定开始追查了。以他的能力,也许会追查到夜阑头上,那麻烦就大了。 这个锅一定要甩出去,申绍便是最好的背锅人。 穆寻在冯松的证据里,挑了最关键的一个账本,让人照抄了一份,并且将关键那几页撕掉。 “元康要追查你们的踪迹,必定会让人仔细搜寻你们那晚逃走的路线。既然如此,我们就让申绍的私兵恰好出现。”穆寻看向容骞。 容骞道:“你是要让我引他们过去?” “不。”穆寻看向钦文永,“你让暗探散播消息给申绍,就说有冯松的消息,让申绍用钱来换。” “你是想,让皇帝的人,在那里看到申绍,让皇帝觉得当晚救走冯松的人是申绍?”容骞悟了。 “没错,到时候我就带人扮成黑衣人,把这账本和令牌给申绍,拿了钱就离开。” 钦文永有些迟疑,“你这不就是自投罗网?万一元康把你抓了怎么办?” 穆寻冷哼一声,“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容骞马上反对,“你不能去。我去。” 穆寻当然不允:“我说过了,这是我的事,我自会解决。”她眼底寒光一闪,“这点事情我都解决不了,我还怎么复仇?” 钦文永也劝道,“真的太危险了,你不要去了。万一元康派了很多人,抓到你了怎么办?“ “那我也不怕。”穆寻一脸无惧,“这点事,我能应付得了。” 钦文永知道她执拗,也不再反驳,挑了 燕朔最强的一支队伍在暗处支援。 几日后,北靖。 申绍收到来自冯松的密信,约他见面,说是有关于军械案的重要证据交给他,要用重金交换。 “冯松?竟然还敢来?” 申俊谦马上觉得这是个陷阱。“父亲,千万别上当了。” 申绍眯着眼仔仔细细读着那封信,还有随信奉上的几张从账册里撕下的内页。 “这账册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写信的是不是冯松?”他在审问程衍的时候,就获取了一些信息,跟这账册上写的相吻合。 申俊谦立马跳起来,“那我带人去,把东西和人都绑了回来。” “你个蠢货!你以为冯松傻吗?他能轻易被你抓?”申绍捋了捋胡子, “可咱们必须拿到证据。你这样,按他说的准备金子去交换。他不会亲自露面。你今晚把他的人抓住,回来审问,自然就知道冯松的下落。” “交给我,我一定办好!”申俊谦马上召集人马,准备出发。 “你不要动静太大了。”申绍又交代了句,“上次私兵的事情陛下已经对我起了嫌隙,虽然没多说,可还是不要再生事端了。你要当心点。” 另外一头,元康也收到了消息,有人秘密联系申绍,要与他做交易。 元康等了一日,却未见申绍来报。也就是说,他又打算私自行动。若是事后被发现,他定会拿“不确定是真是假”这种借口来搪塞。 元康清楚,申绍想拿到军械案的真相,以此作为把柄来要挟他。 他传召了那日与黑衣人交手后幸存的密探,余雄。 “盯紧申绍的一举一动,但不要让他发现。” 余雄再问一句,“若是冯松出现了,要抓吗?” “抓!多带一些人,一定要把他们抓住!人赃并获!朕就治申家一个勾结外敌,谋反之罪!慢慢再把申家,和申家的势力一锅端掉!” 不但要抓,当年这个军械案,总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也该了结了。迟些日子,待弄清楚穆寻的势力,榨完她最后的价值,就让穆家和申家一同毁灭吧。 夜色深沉,申俊谦带了数百私兵,来到约定的地点。刚进入前方林间,便看到一队黑衣人正在此处等候。 申俊谦左看右看,只有这十几人。他顿时放下心来,自己带了那么多精壮的私兵,根本不需要担心。而且此地已经出了北靖的边界,动静再大,也不会被人发现。 为首的人正是穆寻,一身黑衣,带着黑色面罩,手里拿着一个木匣。 “你可是冯松?”申俊谦隔空喊道。 “这位大人好大阵仗啊,带了那么多人。”穆寻将冯松的令牌扔了过去,压低了嗓音。”冯爷让我替他来交货。钱带来了吗?” 申俊谦仔细检查,确认是兵器司令牌。“这不是怕你设陷阱嘛?账册呢?” 穆寻缓缓举起木匣,里面是厚厚一叠发黄的账册。“过来拿。” 申俊谦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去,打开木匣,迫不及待地翻开几页,密密麻麻登记着尘封的秘密。 “好!要的就是这个东西!” “冯爷要的东西呢?”穆寻冷声道。 “东西?”申俊谦又笑了起来,“冯松聪明一世,怎么的,今日这么糊涂了?”他指了指穆寻身后,“你们就这点人,怎么还敢问我要东西?” 穆寻假装惊慌,“你说话不算数?把东西还我!”伸手便要夺回那木匣子。 申俊谦一转身,穆寻扑了个空。 他一抬手,私兵们立刻逼近,将穆寻等人团团围住。 “给我全部抓了!一个都不许放走!”申俊谦冷声道。 穆寻一声令下,双方打了起来。 不远处,余雄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一路跟随申俊谦来到这里,隐伏在黑暗中,紧盯这一切。 “看清楚了。”余雄低声道,“这个申俊谦,果然欺瞒圣上。” 他们屏息凝神,准备伺机而动。 然而下一刻,杀机突至。 林间骤然冲出又一队黑衣人,为首那人身姿修长,步伐凌厉。 余雄一眼认出了他的狼头长剑,顿时心头一惊。 这些黑衣人正是那夜劫走冯松的高手! 他暗喊倒霉,怎么偏偏又遇到他了? 第136章 你怎么没死? 余雄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对方的厉害他领教过。忽然想起来他今日带了禁军,顿时神气起来。 “是你!你怎会在此!” 容骞笑道,“原来又是你!那晚杀不死你,你倒是送上们来了。” 余雄抽出剑,“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此?”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反正,你今日也逃不掉了。“ 余雄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逃掉?” 容骞直接挥刀横扫,片刻间,余雄身边的人已被斩倒几个。 “我管你是谁,挡路者死!” 他吹了声口哨,无数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余雄环视一周,成百上千,不止……还不知道他潜伏了多少人! 怎会如此? 他明明已经探查到,申俊谦带了几百私兵。今日带的禁军对付他绰绰有余。 可这黑衣人到底什么来路?怎么哪哪都有他们?难道是申俊谦的 人? 厮杀了小半个时辰,余雄已经败下阵来,这黑衣人身手实在厉害,兵器也不同凡响。他知道再战下去便会全军覆没,这次可不一定有上次那么好运了。 他马上下令,“撤,赶快撤。”那黑衣人哪里肯放过他们,仍旧穷追不舍。 追杀了一会,余雄听到为首黑衣人喊道,“不好,冯松这个老贼竟然带了那么多人,主公那边落下风了,快去助阵。” 有个人犹豫道,“可这边怎么办,他们要逃了。” “留一部分人下来把这伙人干掉,其余人跟我走。” 余雄听得真切,黑衣人竟然是申俊谦养的私兵?还要杀他们灭口? 恍惚间,他的人又被斩杀了几个,这些黑衣人实在难缠,他顾不上那么多了,甩了几个烟雾弹,这才脱了身。 余雄骑着马狂奔几十里,回头看没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背上中了几箭,鲜血直流。 幸好没射中要害,可他带去的人竟然又全军覆没! “废物!朕给你那么多人,竟然被人全灭了?你怎么没死?”元康看到他一个人回来,震惊不已,他派出的人居然能两次失利,怎么还有脸回来? “属下知错,属下也无颜回来见陛下,实在是觉得事关重大,这才咬牙逃了回来。”余雄身上的箭都还没卸,就来面圣了。 元康怒目而视,“发生什么事了,快说!” 余雄喘着气,把当晚的事情细细告诉了他。 元康不敢相信,负手而立,在殿中踱来踱去,“你说什么?黑衣人是申家的人?不可能!” 他不相信,申家怎会有这种能耐?上次私兵的事情已经警告过他们,居然又养了新的?还武功高强,连他的禁军都灭了? “你会不会弄错了?” 余雄额头冷汗涔涔,颤声答道:“是真的!属下亲耳听到黑衣人言,申俊谦是他的主公!冯松也带了很多人,申俊谦那边落了下风,那黑衣人就带人过去支援,我才得以逃出生天……” 元康缓缓闭眸,心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压不住。 半晌,他忽地轻声一笑,却冷意森然:“怎么每次都是你能逃出生天?你运气这么好?” 余雄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属下句句属实,属下也差点没命……” 他指了指背后那几支箭,“若不是为了留一口气回来告诉陛下,属下早就撑不住了……” “申家……是朕小瞧了,大意了……”元康眼神阴鸷。“也就是说,账册如今落入了申家手中?当年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余雄嗫嗫道,“属下没亲眼看到,但是以黑衣人的身手,冯松的手下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属下认为,申俊谦已经得手了。" 他顿了顿,“但是冯松没有出现。“ 元康来回踱步。他思量着,冯松也未必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现在不知道申家知道多少,也不知道那账册到底能不能指证他,更不知道申家打的什么主意? 是想威胁他,拿到更多权力?还是想伙同什么势力,来谋反? 元康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清申绍。 他在朝中人缘不错,似乎跟谁都挺好。但真正站在谁那边,也不好说。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废太子元辰?当年被废之后,他便被软禁到京郊的寺里。一帮老臣总维护着他,没法将他处死。可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无权无势,申绍不会扶持这样的人。 那就是那几个藩王,一个个虎视眈眈。申绍到底勾结了哪个,目前还看不清。 还有那身手了得的黑衣人,听余雄的描述,不像是北靖人。难道申绍的手已经伸到北方去了? 元康越想越担心,没想到申家这么难对付。 他吩咐余雄,“从现在开始,你盯紧申家,要多少人,朕给你多少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禀报朕。” 余雄问道。“陛下不去查办申家么?“ 元康冷哼一声,“查办?拿什么查?他又没犯错。”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想办法,到他府上,看看他从冯松手里到底拿回了什么。“ 余雄又问道,“那冯松那边,还追踪吗?" “追!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出来,不必禀报,就地诛杀!” 元康已经焦头烂额,这个冯松最为棘手,诡计多端,没有底线。他知道得太多了,是活生生的人证!还有,若是他投靠了北方,后果不堪设想! 元康此时才发现自己无人可用。他来到了棋盘面前,一个个棋子散乱不看,似乎已经陷入了迷局。他一把掀翻了棋盘。 “这天下只能是朕的!谁也别想抢走!” 北靖边境。 申俊谦原以为会拿下冯松的人,顺藤摸瓜把人也翻出来。没想到他的手下这么厉害,个个以一敌百,他的另外一只手都差点被砍断。 幸好他带的人多,对方还是寡不敌众,放了点烟雾弹就跑了。 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账册也到手了。 打道回府,申绍翻了翻账册,觉得有些不对。“就这点东西?没别的?" 申俊谦还等着被夸,闻言还有些不悦,“父亲,我可是差点丢了性命才夺回来的,金子都没给冯松那个老贼呢!” “金子不金子的,不重要,给他都没关系。只是……他手上绝对不止这本账册!” 第137章 夜晚急召 申绍满脸阴沉地翻着那本账册,字迹繁密,企图从中获取更多信息。 申俊谦看不清他的神色:“父亲,孩儿可是费了老大劲了,虽然没有全部拿回来,这账册也算是证据吧?” 申绍皱着眉头:“此事没那么简单,冯松这老狐狸,关键的证据也没给,我早就预料到了。。” 申俊谦心头满是委屈。 “我也是拼了命才得来!那些黑衣人刀刀要命,若非护卫护着,我早已命丧黄泉!” 申绍冷笑:“你带了那么多人,怕什么!区区一个冯松,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不过……” 他眯起眼,目光落在案上那册子上。 “此物,也不是完全没用。” 申俊谦怔住:“父亲的意思是……” 申绍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笑意:“从账册内容来看,陛下当年干的勾当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冯松手中掌握的,极可能是陛下最大的把柄。” “虽然未能抓住冯松,但账册在我手中,无论真假,我都可以借此逼陛下一把。” 申俊谦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父亲……您是说,要拿这册子去威胁陛下?” “当然不是,”申绍冷哼一声,“蠢货!这册子怎么能让他看到呢?若真挑明了说,触动到了他的根基,他再也不会考虑什么影响,第一个要灭的就是申家!你忘了太子怎么被废的?” 申俊谦沉默。 申绍放缓语气,“账册是好东西,但要会用。要暗示。你懂么?” “那……我们该怎么说?”申俊谦问。 申绍冷笑,“就说查案有些眉目,再见机行事。” 申俊谦恍然,眼神逐渐亮起来:“原来如此!不说破,只点到为止。那圣上便会自己往深处想,反倒怕了咱们!” 申绍抚须,眼神阴鸷:“不错。然后再谈到养马权,也不要直言索要,让他自己推断出我们要的是什么。” 申俊谦目光灼热,兴奋得起身:“父亲高明!那什么时候和陛下谈此事?” 申绍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急。你看着吧,陛下很快必会召我入宫。” 可傍晚时分,皇帝传召申家父子即刻入宫。 “父亲,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急召我们入宫?而且还让我去?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申俊谦有点兴奋。 申绍猜不透君王的心事,“先去看看再说,记住,你别说话了。” “儿明白。” 申家父子进宫后,元康面容温和,目光深不见底。 “不知陛下召见有何要事?”申绍试探地问。 “申卿近日奉命追查军械一案,可有进展?”元康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申绍愣了一下,晚上召见就为了问这个? 他小心翼翼回道:“启禀陛下,臣办事不力,目前已经有些线索,但还需时日追查。” 元康眉梢微挑,声音不变:“哦?什么线索。” 申绍眼皮微垂,低声道:“这个冯松简直大逆不道,污蔑陛下!” 元康面色有些松动,“你见到冯松了?人呢?” 申绍余光观察他,“臣办事不力,冯松为人狡诈逃脱了。但请陛下放心,臣定当把冯松缉拿归案,不会让他有机会吐露半个字。” 申绍从容不迫,又道。 “陛下为北靖殚精竭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天下苍生。冯松这等小人,就交给老臣来帮您除掉吧。” 元康紧紧盯着申绍,他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言辞恳切却分明话里有话。 申俊谦虽然没怎么听懂,但他谨记父亲教诲,一句话没敢说。 过了许久,元康才开口。“如此,便交给爱卿了。” 申绍见时机成熟,深吸口气,低声道:“臣还有一事,之前陛下提过要大肆发展马业。是臣短视了,不该阻拦。请陛下恕罪。” “哦?”元康眯起眼睛,鼻子轻哼一声。“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申绍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废话,然后话锋一转,斟酌着言辞,“臣以为,军马之事向来繁杂,若能交由专人统管,必然更为稳妥。臣愿推举犬子,专司养马之事,以解陛下后顾之忧。” 说罢,他侧目望向申俊谦。 申俊谦连忙上前一步,神色虔诚而急切:“臣虽手废了,但必以一腔忠诚为陛下效力!愿竭尽所能,掌管马政,不负陛下重托!” 殿中一阵寂静。 元康看着这父子兵,这出戏果然如他所料,今晚这戏台子便是他给搭的,唱不好,还真对不起他一番苦心。 他唇角微微上扬,神色温和:“卿等忠心,朕心甚慰。此事……容朕再思量一二。” 语声轻描淡写,却宛若一盆冷水,将父子二人的热切瞬间压下。 申绍仍不死心,继续道,“臣近日都在反思,养马业乃国之命脉,边疆军力赖此以兴。此前是臣考虑不周,臣希望可以将功折罪,一定协助陛下把北靖的马业发展起来。” 元康窥清了父子俩的意图,反倒轻松起来。 “爱卿所言,朕都明白。好了,这么晚了不说这些了。来人。” 他让内侍端上丰富菜肴招待父子俩,又传来申静筠一同用膳, “朕许久没和家人一同用膳了,贵妃也好和你父亲说说话。” 一时间,申家三人都不知他是何意。 申静筠已经被冷落许久,忽然受此恩宠,反而有些惶恐。 这顿饭也吃得不是滋味,可今日的皇帝似乎兴致特别高,跟他们说了许多话,可句句都与政事无关。 待酒饱饭足,父子俩出宫,已经是半夜。 申俊谦忍不住问道:“父亲,陛下到底什么意思?今日这恩宠,算是准备答应让我去管马业吗?” 申绍哼了一声,眼神幽深:“恩宠!你可看不出,他是在打太极?吃了半天,没有一句话是有用的。”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直接打发我们走就是了?”申俊谦迟疑。 申绍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元康的心思。但有一点他能肯定,元康暂时还不想将马业交给申家。 元康把他们送走之后,眸光深沉。 “让余雄过来见朕。” 内侍回道,“回禀陛下,余雄还未回来。” 第138章 穆寻的迷弟 申府。 余雄接到元康的命令,告诉他,今晚申家父子会被他召入宫里,届时申府的注意力便会转移到宫里。 余雄守在申府附近,待申家父子出门之后,果然府里的人都懈怠不少。 书房向来是府中重地,没有允许,不得入内。余雄轻易就潜了进去,空无一人。 他翻查许久,却只找到一本账册和一个冯松的令牌。思索半刻,余雄照着账册誊抄起来。 快到半夜,余雄刚想离去,申家父子回来了,又进了书房。他连忙将账册摆回原处,然后悄悄藏到了内阁。 申绍又翻看那本账册,眼神冷厉。 “待我找到冯松,搜出当年的证据,哼,陛下就不是今天这个态度了。” 申绍又反复思索今日元康的异常举动,越发想不明白,今天这出到底是什么意思?敲打? 说是恩宠,可为何谈到马业又避而不谈?可大半夜的吃什么饭?安的什么心? 就在这时,管家急匆匆来报:“荣王来了。” 申绍眼神一闪,看了看天色,抬手:“快请。” 片刻后,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入内,神色带着几分倨傲。 “荣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申绍连忙起身迎接。 荣王与当今皇上并非一母同胞,是一位早逝的妃子所出。生性不羁,只喜风花不涉朝政。 “听说,陛下召你入宫了?” “是……” “都聊什么了?” 短短句话,便已说明彼此关系非同寻常。 躲在暗处的余雄眼神微沉,心中已然有数。 天亮后,余雄回到皇宫复命。 “为何这么久才回来?申绍早就离宫。出了什么事?” “启禀陛下,属下已搜查申府,仅寻得一本账册。” “冯松人呢?”元康淡声问。 “……未见踪迹。但是看到了他的令牌。” 余雄说着,递上了誊抄的账册。 “哦?” 元康翻着账册,脸色阴沉起来。冯松竟然真的把账册给了申绍,但是他手上肯定不止这些,况且单靠一本账册成不了什么大器。申绍估计靠着这点小聪明来诈他罢了。 他冷笑一声,低语:“申绍啊申绍,你可真会虚张声势。” 余雄又报,“属下正欲离开,可谁知申家父子回来了,他们在猜测陛下今日是何用意。” 元康哼了一声,申俊谦是个蠢货,不足为惧,就是申绍那个老狐狸太可恨,处处算计…… “还有,荣王忽然来了。” “谁?" 元康以为自己听错了,荣王一向荒唐,整日吃喝玩乐,怎会和申绍扯上关系! “申绍竟然勾结的是荣王?”元康不相信,“你是不是听错了?” 余雄信誓旦旦,“属下一定没有听错,那就是荣王。而且听他们的语气,不像是刚认识的,说起事情头头是道,很是熟稔。” 元康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出乎意料。 若是其他亲王,多少都有些谋逆之心,也不足为奇。 可这荣王,从未显露出半点对他的不服,这才可怕,说明他一直在扮猪吃虎。 这两人到底谋划了什么? 元康跌落在龙椅上,陷入了沉思。 秋夜初凉,北靖郊外灯火稀落。 穆寻蒙着面纱,身形隐没在漆黑夜色之中,快马疾驰,绕过城墙的北侧,避开了城门的严密盘查。 马蹄声渐缓,前方是一片郊外荒林。 穆寻勒住缰绳,静静站在林间,神情冷峻。 片刻后,树林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鸟啼声,清脆却带着暗号意味。穆寻也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回应。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着短打的男子从树影中现身。他二十来岁,肤色黝黑。 “你是陈靖?” 男子点了点头。“我收到冯爷的消息了,不知这位小爷有何吩咐?” 穆寻轻叹:“你在将军府当差多久了?” 陈靖点头,“我是两个月前调过去的,府上的守卫三个月一换。” 穆寻心头一紧,屏息问道:“你可知老将军现在如何?快告诉我。” 陈靖沉声答:“老将军如今被软禁在府内,四面皆有暗哨看守,与外界完全隔绝。身边已经没有旧人了。” 穆寻咬紧下唇,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可有刑罚?还是仅仅软禁?” “属下打听过,暂未受刑。”陈靖答道。 陈靖便是冯松给穆寻介绍的那个人。他是冯松的同乡,机敏稳重,随军多年。后来得冯松提携进了禁军,又被选中成为将军府守卫。 穆寻凝视他片刻,她压低声音,“我要把老将军救出来,我所谋之事极为凶险,你可愿意?” 陈靖稍微一滞,“这……这可真是大事,被陛下发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我估计也没命了。” 穆寻叹了口气,仍不放弃,“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若你愿助我,你便是我的大恩人,将来必有厚报。” 陈靖盯着她的眼睛,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您是……穆寻将军吗?” 穆寻吓了一跳,她一身男子打扮,又蒙着脸,怎么能认出来?又大意了? 陈靖见过穆寻的画像,那双眼睛一模一样。如今又要救穆老将军。他激动起来,“穆寻将军!真的是您吗!我很崇拜您!您知道吗,您在我们心里就是神!是北靖战神!” 穆寻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陈靖越来越激动。“自从您卸任,我们都觉得好可惜。当年我就求了冯爷,能不能把我调到您的麾下,没想到您已经走了……” 穆寻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就不必提了。” “所以您真的是穆寻将军吗!我太幸运了!”陈靖高兴地绕着她跑了几圈。穆寻都怀疑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您的事就是我的事!”陈靖已经判若两人,眼睛里都闪着星星。 “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排班,怎么守卫的,府上有多少人,有什么兵器,外面又有多少守卫?巡逻,换防的时辰,守卫的松紧。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陈靖借着月光,用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起来,边画边讲解。 穆寻看过后,心里大概有数。 “府里每日都有人送菜上门,你能不能把这些供菜的都打探清楚?” 陈靖点头:“这个应该不难办,我悄悄打听一下。” 穆寻叮嘱他,“一定要小心,不要走漏风声。” “放心吧,我明白。我既答应您,就一定会做到。您可以放心” 穆寻也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唯一一个和她毫无关系又能直接触达父亲的人。 第139章 重回北靖 穆寻再次回到燕朔,晨雾尚未散尽,远山起伏。立于高阙之上,俯瞰着脚下的都城。 想起来时路,再一次 感慨万千。 桂月仍舍不得她。 “你能不能留下?我们想办法把穆老将军接来燕朔好不好,这样你就不走了,留在燕朔吧。” 穆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孩子长得就是快,桂月快长得和她一样高了。自从当上燕朔王之后,她也成熟了不少,偶尔免不了有些稚气未脱。 “我若是就这么走了,穆家就是叛贼,罪名一辈子都洗不清。而且,元康害我,此仇必报!” 穆寻可没忘记,上一世元康是怎么算计她的。她也很清楚,她若是留在了燕朔,下一步,元康就会倾尽全力灭了燕朔。 所以,她必须回北靖。 钦文永知道她去意已决,反倒说起桂月来, “好了,不必再劝了。她有她的事情要做。桂月,你如今是燕朔王了,不可再儿女情长。” 穆寻点了点头,“你王叔说得对,作为一国之王,你要杀伐果断,不要被情感左右。” 桂月终于接受,不再挽留。 钦文永道,“你此去北靖,一切要小心。我们已经交代了燕朔在北靖的暗探,他们会帮你安排好一切,所有暗探以后都听你差遣,你尽管吩咐。” 穆寻吃了一惊,这些暗探是燕朔的秘密武器,就这么给她了? 钦文永又道,“我之前说过了,燕朔就是你的后盾,若你需要,随时开口。再啰嗦两句,谁欺负你,谁就是燕朔的地方,这句话永远有效。” 桂月抓住她的手,“对,燕朔是你的靠山,也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来,我亲自去迎接你。” 穆寻喉咙哽住,忍住要掉下的眼泪。 初来燕朔时那种悲怆和彷徨早就消失散尽。 是时候了,是该回北靖了。 暮色沉沉,北靖京城的长街逐渐静了下来。一辆低调华丽的马车驶入北城,后面跟着数十辆马车,缓缓停在一处僻静巷口。 车门拉开,一个矫健的身影首先跳下。此人穿着利落侍卫装,英姿飒爽,正是穆寻的贴身侍卫阿新。 打开车帘,穆寻一副贵公子打扮,丰神俊朗,在芮彤的陪伴下走了下来。 她望向前方漫长的官道,心底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情绪,回忆涌上心头。 “北靖,京城,我终于回来了。” 抬头看天,暮色天空卷动大片乌云。 她勾了勾嘴唇。“这京城,安静太久了,是时候,热闹一下了。” 眼前是一座老宅,钦文永早前让人以西部商人的名义购入,经过数月装整,可以直接入住。 宅门口立着两尊铜狮,气势森然。宅门修得极为气派,朱红色门扉上钉着铜钉,门口挂着一对兽头铜灯。 一进院门,便能闻到浓郁的香料气息。空气中夹杂着西域特有的香。 正厅地上铺着厚重的西域毛毯,墙壁上悬挂着兽骨与弯刀,透着野性。回廊两侧挂着织金的幔帐,颜色浓烈,镶着细密的金丝,华丽张扬。 穆寻此行带了二十余名护卫,皆从玄安军中亲自挑选,个个身材高大、腰佩长刀。 领头的是玄安军小将满浩。此前曾受穆寻亲自教导激励,自此发愤图强,日夜苦练,终成军中一员将领。得知穆寻需挑选人手返回北靖,他立即自荐跟随。还有当日被穆寻救下的少年石头也一同前来。 暗探总管凌兆候在门口,见到穆寻立刻行礼:“少主,宅中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穆寻微微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拜见少主!”众人齐声喊道。 宅中奴仆也已配齐:十余名婢女,管事掌柜,厨子等等。 凌兆介绍道,穆寻在燕朔的新身份是来自西部的富商少主,来京做生意。 凌兆将她带入侧院的偏厅,会见燕朔安插在北靖的暗探。 他们有的是在北靖经营多年的盐商,有的是混迹军中十余年的老卒,有的是在朝中微不足道的小吏,身份各异。 凌兆向穆寻一一介绍每个暗探:“这些人平时各司其职,在京城各处都有接头的地方。” 穆寻心里一暖,钦文永和桂月果然妥帖,这些都帮她安排好了。 安顿下来之后,已是深夜。 穆寻和凌兆绕到宅子后院。她站在暗影下,目光掠过熟悉的墙头,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听说这宅子是您亲自挑的?”凌兆问道。 此宅位于与繁华地段有些距离,凌兆不知她为何选择此处,只是奉命行事将这里早早买了下来。 穆寻带着凌兆来到府邸北墙之下,绕过一片假山,翻开半人高的草丛,脚下赫然露出一块陈旧的石板。她伸手推开,下面竟是一个幽暗的口子,石阶往下,潮气扑面而来。 她抬脚踏入,身后心腹跟着提灯。灯火照亮前路,能看见一条狭窄的暗渠,只容一人俯身而行,青石铺砌,两侧长满了青苔,显然年久失修。 这条暗渠原本是城中旧水道,顺着地势一路向北,直通城墙脚下。穆寻记得清楚,这是她小时候在将军府玩耍时,无意间发现的秘密。 那时她追逐一只受惊的野兔,追到后院角落,发现兔子钻进一道塌陷的井口。她好奇跟进去,结果一路顺着暗渠,竟摸索到了这边。 后来,老将军也察觉了这条暗渠的存在,担心外人钻入将军府,于是命人将府中那口旧井以铁栏锁死,又在靠近城外的出口安上巨石,将去路彻底堵住。 从此,这条水道成了死路。 而这个宅子恰好就在暗渠中段的位置。宅子后院紧贴北城墙,地下藏着一处石板掩盖的口子,可以直入这条暗渠。这里正是她当年从荒地出口钻回时,误打误撞走出的地方。 穆寻蹲下身,拂去石板上的尘土,此处能重新贯通整条暗渠,直抵将军府后宅。 她压低声音, “明日开始动工。先把府邸这段清理出来,再慢慢往北挖。不得惊扰外人。把这条暗渠与将军府的旧井重新贯通。” 穆寻站了起来,目光投向不远处隐隐可见的将军府屋脊,心头默念:父亲,我回来了。 第140章 太子 穆寻住下之后,让人通知了陈靖来见她。 “将军府的情况如何?” 陈靖已经打听到,府中日常供给,主要是由菜蔬铺的张氏,二是药材铺的吴掌柜,三是肉铺的秦氏提供。每次都是掌柜的带着伙计送货进府,经过守卫的盘查才可入内。 穆寻觉得,这是她能伸手的其中一个突破口。 “你做得很好,我知道了。你继续帮我留意,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陈靖被夸了,抿着嘴笑了起来。 穆寻对一旁的凌兆道。 “你让人盯住这几个人,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当伙计。” 凌兆马上去办。 穆寻想了想,又问陈靖,“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废太子的下落?……” 陈靖愣了一下,左顾右盼。 穆寻笑道,“这宅子都是我的人,你大可放心说。” 陈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说来真巧了,我曾随命守卫过一处地方,西郊的长宁寺,那里住着一位贵人……” 穆寻心中一动,屏息等待。 陈靖缓缓吐出几个字:“正是太子殿下,元辰。” 元辰,曾经的太子,却因一场宫变被废,从此再也没人敢提过他的名字。 “你确定?”穆寻沉声问。 陈靖点头:“我远远见过一回,太子气度不凡,只是神色寂寥,寡言沉默。那里的守卫比将军府的还森严。而且这个消息极为隐秘,里面的禁军几乎不曾换过。后来将军府这边要加派人手,我才从那边调了过来。” 他又补了一句,“反正不管是将军府还是寺里,守卫都是陛下的心腹。” 穆寻若有所思,若不是碰到了冯松,她根本就没法获得这个消息。冯松曾经对元康忠心耿耿,没想到两人反面成仇了。 “陛下不知道你是冯松的人?” 陈靖心有余悸,幸好冯松从不透露他俩的关系,隔了几层把他安排当了守卫,这才逃过一劫。 “你再仔细回忆,把长宁寺和太子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 陈靖走后,穆寻对凌兆道,“你想办法安排一下,我要见元辰。” 凌兆面露惊色。“少主为何要见废太子?这……”凌兆虽然是燕朔人,可在北靖多年,也知道元辰是个禁忌。坊间百姓都不敢提及此人。她竟然还要去见? “我必须要去,要想扳倒元康,必须要有一个皇室血脉,我才名正言顺去做这件事。” 凌兆不解,“可太子已废,毫无势力。京中有不少有实力的亲王,藩王,少主为何不找那些人?” 穆寻语气笃定,“其余人不行,必须是元辰。” 凌兆也不再疑问,发散命令下去。过了数日,终于有了眉目。 元辰和老将军一样,也被软禁在寺里,每日起居行走都被守卫监视。他也不吵不闹,只读书吃饭睡觉,连寺庙门都不曾迈出。 只是每日早上,他会独自在后殿诵经一个时辰。密探查到,他每日诵经的时候,守卫会守在后殿周围。除此之外,后殿无人看守,也就是说,可以提前一晚躲进后殿的神像后。 一切安排妥帖,穆寻起身前往长宁寺。 长宁寺僻静荒凉,香火寥寥,僧众寡言。 半夜时分,穆寻的护卫抓了一笼蛇,扔在僧舍与角门之间,引起骚乱,大部分守卫都围了过去剿蛇。一时间,防卫松散。 穆寻趁机潜了进后殿,藏在神像后面。 外面骚乱直至天亮才稍微停歇。 而后,后殿门打开,一群僧人缓缓而入,开始烧香念经。 穆寻被缭绕香火薰得不行,这经文也念得她头疼。透过神像的裂缝看到,僧侣中间有一人,眉眼似曾相识。 一身素色,神情落寞,却掩不住的贵气。 穆寻认了出来,那便是废太子元辰。 僧侣上完香,念完第一轮经便退了出去,剩下元辰一人独自诵经。 穆寻观察四下无人,便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 元辰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到她,眉梢一挑,冷冷看了她一眼。仿佛并不惊讶。穆寻看清了他那双眼睛,如死水一潭,就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活过来。 穆寻蹲到他身旁,压低声音,“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你认识我?你是谁?”元辰语气带着戒备,嗓音低沉,压在喉间。 穆寻淡淡道:“我是穆寻。” 元辰盯着她看了半晌,心头微震,“穆寻?你就是穆寻?” 元辰渐渐冷硬,似乎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抹讥色。 “是我。” “你,为何来此?” 元辰看她这幅打扮,甚是不解,“你现在,应该是一国之后了吧,为何如此狼狈,来这里看我这个罪臣?” 穆寻还未开口,元辰打断,“哦?该不会是当今圣上对你不好了?不过,他对你不好,你来找我,也没有用吧?” 句句嘲讽,穆寻并未气恼。她自嘲笑笑, “殿下真是消息闭塞,我早就被发配去燕朔和亲了,当什么皇后呢?” 元辰神色一凛,“你?和亲?怎么会?”随即释然。 “不过也不奇怪,他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可你来这,不会只是来看我吧?” 穆寻低不可闻:“我的确是专门来看殿下的,想和殿下谈一桩买卖。” 元辰笑了, “买卖?若我没记错,我今日落到这个地步,是拜你所赐吧?你怎么敢来跟我说这番话?” 穆寻并不急于解释,“当年的事,我的确有错。我且问您一句,您真愿意就此等死?” 元辰眉心一拧,“你想如何?” “殿下想不想,夺回你的一切?” 元辰内心一震,这句话,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如今困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每日都在想,为何还要活在这世上? “我看你是痴人说梦了。还是说……”他忽然警觉起来,“难道是元康派你来的?看我是不是还有谋逆之心?”他气愤起来,声音拔高。“我告诉你,我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我是太子,何须谋逆!” 看他越来越激动,穆寻怕引起外面守卫注意,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第141章 怒其不争 殿里动静有些大,外面守卫刚想进来查看。忽然一阵叫喊“怎么又有蛇了!” 守卫又被引去灭蛇了,骚乱继续。 穆寻知道她的人又干活了,这才松了口气。 元辰被她捂得差点窒息,不停挣扎。穆寻低声警告,“太子殿下能不能别喊了。若被外面守卫听到,你我今夜都要死在此处。你要乖乖听话,我便放开你,如何?” 元辰的眼睛瞪得通红,心有不甘点了点头。穆寻缓缓松开手。 元辰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看到她在闪避外面的守卫,心里猜测她也许不是元康派来的,声音压低半分:“你究竟想做什么?” 穆寻松了口气,拉了一个垫子坐在元辰身旁:“我也不怕您笑话,我直说了,我被元康骗着交出了北疆的兵权,骗去燕朔和亲。这一路走来,我才看清,他只想利用我。” 元辰盯着穆寻良久,冷笑一声:“那与我有何关系?” 穆寻坦白,“我要废了元康,扶你当皇帝。” 元辰愣了一下,嗤笑一声,“我?皇帝?痴人说梦,你找错人了。” “就是您,太子殿下,请相信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回来就是为了复仇。既然你我是一路人,为何不携手?” 元辰眼神闪动,说起当年的事情,他就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 “我不会信你的!你们穆家,当年护着元辰那贼子,把我推入死地,我今日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如今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殿下,当年的事,你真以为是我父亲有意害你吗?” 元辰冷笑一声,“当年你父亲护着元康,立下护驾大功了吧?元康登基后将我幽禁于此!你敢说你们不是共谋?” 穆寻心中一阵酸楚。当年的事情,他们都被元康骗得团团转,可如今,随着一层层真相揭开,种种疑点浮出水面。 她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殿下,我知道您很气,今日咱们当面锣对锣鼓对鼓说清楚。当年元康告诉我们,说你与先帝有隔阂,先帝打算废了你。” 元辰呼吸急促,双眼微微发红。显然,她的话击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 “胡说八道!先帝从未与我有过嫌隙!“ 穆寻后来细细盘起前因后果,用碎片拼凑那段尘封往事。 当年人人皆传,太子与外敌勾结。其实应该是元康在京中暗中拉拢朝臣,散布谣言。 因为真正与外敌勾结的,是元康!他暗中与北方部族达成契约,以废铁冒充精铁入库,筹集大量钱财,买通各路人马。想必众口铄金,先帝也认为太子做错了事。 元辰面色大变,猛地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什么?你说……什么废铁?什么兵器?这我都不知道?” 穆寻愣了,她闭上眼睛再次把事情串到一起,忽然才明白元康设的是什么局。她急急问道。 “宫变那日,你为何带兵闯宫?“ 元辰脸色骤然煞白:“因为元康告诉我,先帝被叛臣挟持,急召我入宫救驾……“ 他忽然明白了!当时他刚好奉命带禁军去京郊集训。平日里他手上的权限只能召令两万禁军,可当时情况紧急,他带着六万禁军就冲进了皇宫。 “难怪……难怪那日,我带禁军至宫门,宫门竟已戒备森严……先帝称我谋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穆寻接着道,“先帝应该是听了谣言震怒,召你入宫问罪。而与此同时,元康一边告诉你先帝被叛党劫持,一边进宫煽动先帝,说你要逼宫。然后您就带着禁军冲了进来……” 元辰眼中布满血丝:“所以,所有人都认为我逼宫,包括你父亲……那时他带兵拦截,口口声声说我谋逆!” “可我根本没下令攻击,不知为何,双方就打了起来。“ 穆寻冷笑,“还能为何,肯定是元康派人从中作梗,挑起双方打了起来。当时情急,双方都有误会,根本来不及解释……我父亲被元康当枪使,然后还护着他入殿,救下了先帝。先帝听信了他的谗言,当场就把你废了。” 元辰沉默了良久,那一日的屈辱、愤恨与不甘,全都在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被软禁到此处,生不如死。从不让他接触外界,也不让任何人探视他。一开始他还盼望着有谁能告诉他,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盼望着自己能走出这里。 渐渐地失去了希望,只觉得活着没有意义。 他仰天轻笑,“原来……我竟是被他玩弄至此!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为何穆将军会带兵绞杀我。原来是被他一手谋划……” 穆寻提醒他,“陛下,请小声点,外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笑声渐渐止住,元辰重重叹了口气,神色中满是疲惫与黯然。他心底翻涌的震荡逐渐沉淀,化为一股深不见底的苦涩。 这个真相,还不如不知道。他才发现,自己如今多么无能,他是一个,连门外守卫都要忌惮的人。 “你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让我帮你复仇?” “你找错人了,”他冷声道,“我 没有这个能力。如今还有谁记得我?恐怕早以为我死了吧。新的 太子都要出来了吧?谁还记得我这个废太子呢?如今我一无兵权、二无根基,能做什么?” 他重新跪地,念起经来。 穆寻愣了一下,他竟然是这般反应?血海深仇,皇位被夺,他 就这么平静?她顿时有些生气。 “殿下,您知道了真相,就不恨?就不想做点什么?” 元辰一动不动,继续念经。 穆寻实在火了,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 “你若是想复仇,我可以帮你!” 元辰闭着眼睛,置若罔闻。 穆寻不死心,抓着他的手质问他“你真的甘心?” 元辰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甘心又如何?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你可以复仇!像我一样,把你想要的一切都抢回来!” “复仇?我如何能斗得过那个人?以他的谋算,如今的他,根基已经牢固,我如何动得了他?” 第142章 扇醒太子 穆寻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殿下,若只是您一人,自然不能。可现在不一样,您有我,我会为您谋划一切!“ 元辰神色淡漠,“你让我信你?岂不可笑?你自己都是元康的一颗棋子吧?你现在也是偷偷回来的吧?就这样的,怎么帮我?” 殿内烛火幽幽,佛像金身在昏暗中显得冷峻,俯瞰世间芸芸众生的悲喜。 他喃喃低语,声音里透着沧桑,“我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困于此地,孤掌难鸣。你以为凭你,便能撼动皇权吗?你太天真了,如今天子时他,在天子面前,你我不过是蝼蚁。” 他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可眼角分明流出了两行清泪。 穆寻怒火已经压制不住,她见不得这种颓废的样子。 “蝼蚁?”她声音里透着冷意。忽然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攥住元辰的衣襟,将他狠狠拽向佛像之前。 穆寻压低声音,眼中燃烧着怒火,“你看看你这幅模样,自怨自艾,可你知不知道?当年多少人因你而死!多少人因此蒙受骂名?!” 元辰苦笑一声:“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再去挣扎?我如今不过苟活,何必再拖人下水?” 啪! 穆寻实在见不得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苟活?”她咬着牙,“你可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你一个人躲在这里苟且偷生!”穆寻逼近一步,“你母后含恨而终,你就这样让她在地下不得安息?!” 穆寻这一巴掌把元辰打懵了,整个人清醒过来。 被软禁之后,就没有收到过外界的消息,但他猜想,她起码是皇后,不至于被牵连。自己安分守己,母后便多一分安全。所以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日日为她祝福。 “我母后怎么了?” 穆寻喘着气,“你觉得呢?你谋逆,你母后会好到哪里去?虽然没有处死,可有什么区别?先帝从此没有去见过她,她郁郁而终,到死还念着你的名字,还在盼望你能昭雪!” 元辰跌落在地,低声呢喃:“母后……” 穆寻猛地抓住元辰的肩膀,强迫他抬头面对那金光闪闪的佛像。 “你每日在这里诵经,有什么用?你可还记得,那些为你拼过命的禁军呢?你可以背负骂名,沉默不语,这样任人践踏?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跟随你的禁军也一并被当成叛贼?下场如何呢?他们如今都在那里呢?“ 元辰的目光颤抖了一瞬, “还有,那些拥护你的老臣,一次次地上奏要替你陈情,却一个个落得满门抄斩。只有几位实在位高权重,据理直争,才让先帝下了一道圣旨,保住了你的性命。可这几位老臣在先帝驾崩之后也被冷落了。“ 穆寻长吁一声,“你就是这样对待那些拥护你的人吗?” 元辰唇齿微颤。她的话如同一柄柄利刃,将他心底最深的懦弱剖开。他忍了多年,怨了多年,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只留下了一身颓败。 穆寻一脚踢翻了眼前的香炉,香灰满天飞舞。 “我与你不同,我父亲为了救那伪君子断了一条腿,被他软禁府中,而我被迫远嫁燕朔,九死一生……“ 穆寻顿了顿,双眼翻红,“我从地狱里爬回来,就是要把元康拖下地狱!我一定能做到!” 穆寻掐着他的脖子:“你就打算这样窝囊一辈子?就因为你胆小?因为你怕死?连为自己正名都不敢?元辰,我穆寻看不起你!” 元辰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胸膛剧烈起伏。终于,他喑哑地开口:“你……为何要选我?” 他当太子的时候,许多亲王、藩王实力雄厚,如今应该更不用说。随便挑一个,都比他这个废太子强。 穆寻眼神坚定:“因为德心仁厚,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她顿了顿,“而且,你本就是先帝选定的储君。只要洗清你身上的罪名,你就是皇帝的不二人选!这些理由,够充分吗?” 元辰盯着她,她像是一柄横空出世的利剑,猛地闯进了困住他的牢笼,斩断了这腐朽的黑暗。又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黯淡的人生。 他的心底,悄然燃起了一丝火苗。他忽然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 “我已经掌握了元康通敌的证据。”穆寻平息下来之后,将冯松和申绍相关之事仔仔细细 告诉了他。 “元康不是喜欢把所有人当棋子吗?我们也可以布局,我相信,只要你我联手,我们下得不比他差。” 元辰神色沉凝,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他缓缓抬起眼帘,望向穆寻,眼中多了一丝决然。 “好。我答应你。我愿与你一起,杀了元康那个狗贼。” 穆寻停滞一瞬,目光终于缓和,唇角轻勾。“很好。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条路一旦走下去,就再没有退路。你不可再退缩。” 元辰深吸一口气,点头:“退路?我早已无路可退。你说吧,打算让我做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彼此之间的隔阂在这一瞬间被打破。 穆寻沉吟片刻,“我现在需要靠你的关系去拉拢朝中重臣,比如,中书令许湛。” 元辰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没出事之前,许湛是站在他这边的。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怎样了。 穆寻探查到,许湛秉性耿直,是太子的坚定拥护者。虽已年老,但依旧在朝堂上坚守一席之地。太子被废之时,群臣皆噤声,唯有他联合其余老臣替太子求情。这些年来,若不是他在暗中相护,太子怕早就性命不保了。 也是因此,元康一直明里暗里打压他,最近一年,他忽然告病,久不上朝。穆寻认为可以去找他探一下风声。 元辰听完后,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一枚暗金色的玉佩。那玉佩上镶嵌数颗星辰。“当年先帝赐我此玉佩,我一直不离身。你可以带着它去找许湛。” 穆寻低头接过玉佩,“好,谢过殿下。”她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我会尽快把您救出去,等着我。” 元辰微微点了点头,待她又藏回佛像后,起身离开。 他打开门缓步走了出去。门外的侍卫还在手忙脚乱地抓蛇,场面混乱,他知道,是穆寻做的手脚。 他大步走入那混乱中,却生平第一次觉得,一切开始慢慢恢复秩序。 第143章 忠臣,忠诚 穆寻让人侦查过许府,里外都戒备森严。外面围了一层训练有素的暗卫,应该是皇上的人马。所以她没有直接登门拜访,趁着夜色从不起眼的侧门翻进去。 里面布置精巧,湖石环绕,修竹掩映。 绕过假山,穿过花廊,穆寻轻巧落地,因为不熟悉地形,她翻查了好一会,才找到许湛的书房。书房中烛光已然点亮。 许湛坐在案前,头发斑白,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穆寻虽然年少便离开京城,可对许氏还是有所了解。毕竟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氏门下书院林立,士子无数,举子科考,多出自许门,几乎半个文官系统都与许家有渊源。另外,许家世代主持朝廷祭祀与典礼,历代皇帝皆对许氏恭敬有礼。 因此,哪怕元康再忌惮许湛,也不能轻易动许氏。 看到闯入的不速之客,许湛吓了一跳,刚想呼喊,被穆寻制止。 “许大人稍安勿躁,我是奉太子之命来找您的,别让陛下的暗卫发现了。" 听到太子二字,许湛猛地一惊。他站起身来,盯着穆寻。 穆寻把脸上的面罩摘了,摊开双手,“我不会伤害您。放心吧。” 许湛也顾不上那么多,走到门口朝外面看了一眼,把家仆找过来,“我要在书房休息一会,谁也不许进来打扰。”然后把门关上,锁死。 穆寻已经自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许湛走过来,紧紧盯着她,觉得她很是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穆寻笑了笑,先把元辰的玉佩奉上。“许大人先见过此物,我真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许湛眼神死死盯着玉佩,手指微微颤抖。片刻后,他伸手接过,抚着玉佩上的纹路,眼眶渐渐泛红。 “是这个玉佩……太子殿下日日带在身上……”声音低沉,几乎带着哭腔,“这么多年了,老臣再也没有见过他……” 说到这里,他猛然抬眼,紧紧盯着穆寻,目光中满是疑问与震惊:“你……你是谁?怎会有他的玉佩?” 虽然他能保住太子,可元康的条件是,永不能和太子相见,只是每年让太子写一封书信给他报平安。他也曾找很多人去探查过太子的踪迹,可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忽然警觉起来,莫不是太子出事了? 穆寻笑道,“许大人,您再好好看看我,我是穆寻。” “穆寻?” 许湛见过穆寻,但眼前的人是男子打扮。他点着灯凑近她,终于认了出来。 “穆寻?你怎会在此?你不是去燕朔和亲了么?” 穆寻有些无奈,还要再解释一遍。 “不错,我被元康诓骗远嫁燕朔,险些命丧黄泉。但我活着回来了,我要讨个公道!如果您知道元康是如何一步步将太子逼至绝境的。应该也会理解我的处境。” 许湛双眼一缩,冷声道:“老夫当然清楚那个逆贼……“ 话音刚落才觉不对劲,穆寻的来意还不明朗,万一她是元康派来的人呢? “你今天来找老夫,有什么事?你拿着太子的玉佩,想做什么?太子不是已经被囚禁了么?你又是怎么知道太子的下落?” 穆寻不想拐弯抹角,一口气把太子的处境和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他。 听完后,许湛喟然长叹:“想不到你经历了那么多!更想不到,你还能找到殿下的藏身之处!” 他眼眶再次泛红,声音颤抖:“长宁寺……竟然在那个地方!殿下心中的苦楚与屈辱,老臣不敢想象。” 说着,他已是老泪纵横。 “元康这个逆贼,连自己亲兄弟都要害!太子是先帝钦点的储君,就这样被他陷害至此,可惜先帝也被他蛊惑,竟信了他的话!” “殿下已下定决心,要与我携手复仇,重登帝位。不知许大人可愿意相助?” 许湛猛然抬头,浑浊的双眼闪过凌厉光芒,没有丝毫犹豫。 “我许湛便是豁出这条老命,纵然肝脑涂地,也要护他归位!” 穆寻望着这位满头白发的老臣,知道今日没有来错。 许湛是个谨慎的人,他直接问道:“穆将军,我有一事要问你。” 穆寻微微颔首:“许大人请讲。” 许湛声音低沉,“老夫知道你想复仇,可为何偏偏要选殿下?这世上有实力的,不止殿下一人……你既然聪慧至此,为何独独要与一个被废的太子结盟?” 穆寻笑笑,这样的话元辰也问过她。 “太子殿下生性单纯,德心仁厚,我愿意托举这样的明君。” 许湛仍然有疑:“我直接说了吧,你是个有野心的女子,若是要扶持新帝,必定要将重兵掌握在手里。无论是太子还是我,都会帮你拿到兵权。可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咬一口?” 穆寻对这样的猜想没有感到意外。 “许大人是怕我想自己当皇帝?” 穆寻盯着他,冷冷一笑:“若你怀疑我别有野心,大可现在就将我交出去,陛下必重重赏你。” 许湛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老夫这一生,见过太多人虚伪 的人。如今我们所谋之事九死一生,我必须要谨慎。” 穆寻抬眼直视他。 “许大人,我以性命起誓。我所求的,不过是血债血偿。我穆家几代武将,为的都是同一个目标,保卫北靖。我自小就立下志向,我要做北靖最最强的战神,我为战场而生。若不是因为政变,我也不愿整日在这里谋算人心。” 许湛愣住。 眼前这个女子,目间燃烧着烈焰般的战意。一番铿锵誓言已让许湛对她改观。 穆寻眼神凌厉,继续道,“若元辰是明君,他便会支持我,也不会怀疑 我的忠诚。我,穆家愿永远拥护他。我们穆家世世代代信奉的信仰是忠君卫国。” “好!”许湛沉声道,“你若真心扶持殿下,老夫便与你是同路人,与你一同走这条荆棘路。” 他的眼角有泪光闪过。 他和元辰一样,几乎失去了信念。如今,埋藏心底已久的希望被穆寻重新点燃。 第144章 老谋深算 许湛听了穆寻如何从燕朔一路杀过来,如今得到了燕朔王室的支持,对她的钦佩又多了一层。 他向来尊重穆家,尊重穆老将军。可是穆家人多数忠勇直白坦率,没想到出了穆寻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后代。 “太子殿下善良温和,待人仁厚,这固然是君王的优点,可也是大忌。如今有你这样的猛将相助,老夫也欣慰不少。” 穆寻笑道:“我从不说虚话。许大人的夸赞我承接了。我可以保证,护太子周全。可也希望许大人在朝堂上能助我一臂之力。” 许湛猛然一握拳,声音带着久违的炽烈:“老夫沉寂已久,是时候出山了。如今有你在,老夫不再孤军奋战!你放心,朝堂上,老夫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穆寻静静看着他,心中涌出踏实之感。 夜色已深,两人却没有困意。开始探讨下一步谋划。 原来,许湛虽然称病在家,可他耳目众多,门生遍地。经常借着探望之际传递消息给他。 穆寻与他细细对账,原来许湛也知道,申绍已经暗中勾连荣王。 许湛目光如炬:“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他们同流合污,便是新一场祸乱。” 穆寻冷声道:“此事,恐怕元康已经知晓。” 许湛点头,“不错,陛下日日盯着我,自然也是日日盯着朝中众臣。他忌惮申绍,却又不得直接翻脸。因为申绍根基牢固,荣王势力雄厚,若贸然除之,反而会引起大乱。” 穆寻点点头:“所以,要让他们先狗咬狗咬起来。” 许湛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勾:“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随即,穆寻试探地问一句:“许大人觉得,是否能从军械案入手?”随即,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许湛眉头紧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起此事,我倒有个更好的建议。你只知道部分内情,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不知道。你可知当年陛下是怎么躲过北方的讨伐?” 穆寻目光一凝,这也是她的疑问之处。既然他背刺北方政权,他们就这么放过他了?这些年断断续续有侵扰边疆,可从未有过见特别大的冲突。 许湛冷笑,“因为他把锅甩给了当年的兵部尚书。” 原来,元康登基之后,根本不想兑现当年的承诺。北方那边来索要好处,他矢口否认,说自己毫不知情,是兵部尚书背着他干的。兵部尚书的确去北方的传信人。这下就成了替罪羊。 元康把这个兵部尚书交到北方,此事就这么了了。 “还有这事?这个冯松,居然不说!”穆寻没想到冯松宁死不肯吐露真相。“那兵部尚书也肯认?还是他屈打成招?” 许湛冷哼一声,“哪里轮到他不认?" 元康威胁兵部尚书,若是不去认罪的话,就诛他九族。若是他去了,他的子孙后代还能保持如今的名声和地位。 所以他只能屈服,去北方负荆请罪,用自己的命换了全族。 北方那边吃了个哑巴亏。可那时候北靖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元康也表现很大度,送了许多财物过去求和。他们也不能说什么,草草处置了兵部尚书了事。 但这个梁子总是在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来。 元康对外封锁一切消息。外人只知兵部尚书出使北方,病死他乡,无人怀疑。而元康确实也兑现了他的诺言,善待兵部尚书的族人。 穆寻不信,“他能真的善待?不可能。怕是要养肥了杀吧?” 许湛缓缓拍了拍手:“你倒是敏锐。那尚书之子名唤沈嵘,如今在兵部挂个闲职,日日以为是皇恩浩荡。殊不知,他父亲的命,正是皇帝亲手夺去的。” 穆寻眸光一动:“你是说,要把这件事……告诉申绍?” 许湛点头:“正是。申绍一心要扩张权力,他若知沈嵘被欺瞒,自然会去拉拢。若能得此人助力,岂不是等于握住一张能牵制皇帝的王牌?” 穆寻却有点担心被申绍抢了自己的机会,这个把柄她是想留给自己用的,毕竟冯松和所有证据都在自己手上。而现在还多了个仇人的儿子,给他岂不是可惜? “可申绍若是知道了元康做的这些事,岂不是拿住他了?他不是容易被威胁之人,万一惹恼了他……” 许湛眯起眼睛,“孩子,跟这些人斗,你听我的。这种事我们不必亲自动手,扔给他们即可。我们放出一点风声,让申绍去笼络沈嵘。这样必定会引起陛下注意,加深他们互相之间的猜忌。” 他宽慰道,“不必担心事情不可控,我们把水搅浑,你放心好了,他们彼此都没那么容易亮底牌,我们只需要隔岸观火,必要时再推波助澜。而我们……” 他看着穆寻,“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救出太子和你父亲。” 穆寻愣了一下,“我父亲的事情,我已经在打听了,太子的话,让我想想……” 许湛起身,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 他围观多年,在朝中屹立不倒,除了靠祖辈累积的功勋,还因为他是一个运筹帷幄,老谋深算之人。不但会洞察先机,也善于察言观色。 和穆寻交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她的脾性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知道,穆寻本是杀伐果断之人,可如今的布局却有些谨慎保守。唯一的原因是她的父亲还在元康手里。就跟他一样,他挂心的太子也被囚禁在寺中。 所以办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 而对付元康这种人,若不 下狠招,根本动摇不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穆老将军救出来。” 穆寻双拳紧握,对许湛行了个大礼。 “若许大人能帮我,您便是我穆家的大恩人。” 许湛凝视着她,“孩子,不必言谢,你我是一路人,帮你就是帮我。” 他打开窗户,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我许湛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元康,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第145章 收买 申绍那日在元康面前吃瘪之后,一直心情不爽,日日与一众幕僚分析当年军械案的内幕。 这日,一名幕僚收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报。 “属下查得一个极为隐秘的消息……那桩军械案另有隐情。” 申绍最为紧张此事,连忙令众人安静。“有什么消息,快快说来。” 那幕僚压低声音道:“当年的兵部尚书在出使途中病逝,您可还记得?” 申绍原本半倚在榻上的身子蓦地坐直, “以前的兵部尚书?我想想,是那个叫沈什么的?” “是沈让。”幕僚恭声道。 “沈让?死了多年了,有何蹊跷吗?”申绍对这个名字没有太多印象,平平无奇的一个武将,后来立了功当了兵部尚书。不过官职虽高,却也没有什么作为,后面悄无声息死了,就查无此人了。 他的儿子沈嵘也碌碌无为,也没有接替父亲的位置接任兵部尚书,而是在兵部当个小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属下接到的线报,说是……当年陛下勾结北方政权,承诺登基之后一起瓜分北靖,可陛下登基后根本不想兑现当年的承诺。把兵部尚书推出去替罪羊。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家人周全。“ “什么?”申绍惊掉下巴,这下他不淡定了,努力回想当年的事情。“我想起来了,沈让的确病死他乡。我说陛下怎么对这个沈家这么厚待,原来替他背锅了!” 他眯起眼睛。 好歹毒的皇帝!把人推出去送死,还假装好人照顾后代,皇恩浩荡,这沈家后人岂不是感恩戴德? 但又不委以重任,怕哪天东窗事发反过来害他。 “这沈嵘也是个不堪用的,性情耿直,平平无奇,科考都考不过,只是因为深受父恩才得以当个小官,如今仍把陛下当恩主……” 申绍大笑起来:“那我就要来帮一帮这个可怜的孩子了,他要知晓真相了,岂能不恨?” 他长舒一口气,找了那么久,查到的消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老天有眼,终于让他抓到把柄了。 申绍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立刻去约沈嵘!切记要低调,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 …… 申绍位高权重,在外面的名声也不错,沈嵘接到他的邀约,受惊若宠。 荣王在京郊有一处专供吃喝玩乐的隐秘豪宅,申绍让人悄悄接上沈来到此处赴宴 沈嵘见到申绍,诚惶诚恐,寒暄一番后,发现荣王也在此处,这下更是紧张,不知为何这些贵人忽然青睐自己。 申绍语气亲热,一副长辈的姿态:“沈世侄,我与你父亲旧时交好,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他的死因,如今终于查清,是时候要还他一个清白了。” 沈嵘一头雾水,“我父亲……不是出使途中遇到瘟病,病死他乡么?什么清白?他生前未曾犯事,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申绍一边抹泪,一边向他诉说沈让当年的遭遇,添油加醋,把沈让的悲惨又加深了几倍。 沈嵘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申绍从怀中取出一卷账册,递到沈嵘案前。 “这便是证据!这是陛下勾结北方的证据,你父亲背了锅,用他的命掩盖了此事,换来了你的安稳。” 沈浑身剧烈颤抖,唇色瞬间苍白。 “不……不可能!我父……一生清正,陛下怎会……” 申绍继续煽风点火:“千真万确。沈世侄,我作为你的长辈,说句不好听的,以你的资质,科考都不过,你以为自己为何可以在兵部挂职,是皇恩浩荡么?不过是被当做一枚棋子,让你闭嘴罢了。” 这时,荣王开口了。“说句僭越的话,我也看不下去陛下的所作所为,自己的错却让别人承担,还假装好人。世侄啊,我们是真心疼你,不忍见你蒙在鼓里,认贼作父。” 沈嵘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原来我这一官半职,竟是父亲用命换来的,我情愿不要……父亲,您死得好冤啊……” 申绍将他扶起:“世侄,你可愿意替你父正名?” 沈嵘含着眼泪,“如何正名?请大人赐教!” …… 屋内气氛热络,大家都没留意,一切都都落入了另一双耳朵里。 一直以来,皇帝都派人盯着沈嵘和申绍的一举一动,这两日他们的行动自然也被暗探捕捉到,这两人都在同一时间去往荣王的宅子。 余雄马上启动在荣王宅子里安插的探子,让他留意这些人的谋划。 得知内幕后,余雄大吃一惊,“他们竟然利用沈嵘来对付陛下。果然被他查到了,此事得速报陛下!” 元康知道后,大发雷霆。 “申绍……好大的胆子!” 沈嵘低首禀报:“陛下,昨夜密探亲眼所见,申绍竟然带着沈嵘与荣王彻夜密谈,还拿出了那账册。” 元康眼底寒芒闪烁,冷笑一声:“那账册不成气候,沈嵘也不成气候。关键是他搭上了荣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必定会闹得朝堂不安……” 他缓缓阖上眼,压下心底怒意。片刻后再睁开,已是一派阴鸷深沉。 “都是申绍这个老贼,天天给朕找事,他真的当朕不敢收拾他?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想掀起多大的风浪。” “陛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元康沉声道,“你瞧瞧把沈嵘召入宫来,记住,不能惊动荣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余雄应声离去,很快就趁着夜深人静,把沈嵘套了头打晕,悄悄带入宫中。 沈嵘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宫里,睁眼看到元康,吓得魂不附体。 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神情阴冷,仿佛能看透人心。 “沈卿。”元康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带有强大的压迫感,“你近日……可安好?” 这句问候,落在沈嵘耳中,却像是催命符。 “微臣……微臣一切安好,多谢陛下关怀。”沈嵘伏首,声音带着轻颤。 元康缓缓从龙椅上起身,负手而行,绕着沈嵘打量。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嵘的心口。 “听说,你近日与申绍来往甚密。你们,在聊什么呢?能跟朕说说么?” 第146章 反转 沈嵘心头一震,浑身寒毛倒竖。申绍?他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去荣王府上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他抬头看了眼皇帝,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只有深不见底的杀机。 “陛下!”沈嵘猛地磕头,“臣绝无二心!陛下明鉴!” 元康低下头,居高临下地凝视他。 “无二心?”他的声音忽然冷厉,“那你与申绍在密谋什么呢,你想害朕?” “微臣冤枉!”沈嵘浑身抖动,继续磕头,额头已经泛红。 “冤枉?”元康嗤笑一声,转身背对他,“让朕猜猜,申绍对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说,你父亲替朕背了锅?“ 这一句话,似刀割在沈嵘心上。可沈嵘此刻只能把所有愤怒、屈辱死死压在心底。 “陛下,那都是申大人说的,微臣不信……” “你不信?还是不敢说?“元康盯着他。 沈嵘自然不敢说,难道让他当面质问这位九五至尊?让他给自己一个公道? “说吧,申绍和荣王,都给你许什么诺了?让朕也听听。” 沈嵘闻言,浑身颤抖,“微臣……臣绝对没有与申大人,荣王勾结!只是他们让臣去,臣不得不去……”他重重叩首,额头上已经有血丝渗出。 元康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逼近沈嵘,俯下身子,“当年你父犯下大错,若不是朕替他想了这个办法,你们全家都要株连九族!你今日还敢站在朕面前?沈嵘,你沈家欠朕的,早就还不清了。记住你的命是朕赐的。不要三心二意。” 沈嵘背脊一凉,似有冰水自颈项滑入心口。 他重重点头,声音嘶哑:“臣……铭记陛下圣恩,万死不辞!” 元康挥袖:“那你就把他们的谋算,告诉朕。” 沈嵘连不迭把那日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元康听完,冷笑一声,这怂货还算识时务,倒是和暗探偷听来的一模一样。 他亲自沈嵘扶起来,“沈嵘,你若是站在朕这边,朕可以给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否则,你父亲为你付出的一切都白费了,你明白吗?” 沈嵘鸡啄米似的点头,“沈嵘愿为陛下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翌日,朝堂暗潮汹涌。久久不上朝的荣王今日竟然也来了。 诸事议过之后,申绍上奏, “陛下此前提到要扩大养马业,臣深以为然。然臣认为应该向北方购买优良马种。“ 元康神态自若,“申爱卿说得是,此事朔州马王已经在办。” 申绍又道,“马王是商人,臣认为应该任命官职,派马使一同去北方,这样也可掌握进展。臣想向陛下推荐一位得力的人选。” 元康微微一笑,“哦,谁?”申绍唤来正在门外等候的沈嵘。 大家都吃了一惊,现任兵部尚书更是惊讶,这好像是他旗下的小官,怎么不通知他自己就跑来了,是怎么进宫的? 他瞪了一眼沈嵘,悄悄挪到他身边,低声道。“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申绍拉过沈嵘道,“这位是前任兵部尚书的儿子,沈嵘。陛下还记得吗?他年幼时曾经随着父亲去过北方,对北方甚是熟悉,臣认为,他最适合不过了。 此言一出,满殿轰然。 百官面面相觑,不少人心里暗暗摇头。沈嵘不过是个小官,何德何能?只因申绍一句举荐,便要执掌养马权? 元康端坐龙椅之上,面无表情。 他缓缓开口:“申绍,沈嵘不过是个六品小官,都没有上朝的资格,你让朕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申绍早有准备,抬手大声道:“陛下,当年沈尚书赴北边殉职。其子沈嵘继承遗志,臣举荐沈嵘,正是念及此等忠烈之家,必能不负陛下厚恩!” 一番话,殿上不少人都觉得申绍疯了。 元康脸色变得阴沉:“马政一事,岂可儿戏?当年沈尚书殉职,朕已经厚待沈家人。申大人,你忽然把他带来,合适吗?可考虑清楚了?” 申绍眼神一寒。“臣当然想清楚了,莫非陛下忘记当年的事情了?沈尚书当年为国出使北方,命丧他乡……” 百官没听出来申绍是什么意思,沈尚书已经过世多年,为何还重提此事? 元康盯着申绍。“申绍,你是说,朕应该念及沈尚书,让沈嵘担此重任?” 申绍笃定地点点头,“臣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臣也愿意为他担保,与他一同管理养马业。” 百官听得云里雾里,这申绍为何要为了一个小官跟皇上较劲?他想要控制马业之心人人皆知,可为何把死了多年的沈尚书拉进来? 元康忽然笑了起来,“申爱卿,你日理万机,比朕还忙,朕怎么忍心让你受累呢?“ 他转向沈嵘。“沈嵘,申大人举荐你,你可敢担此重任?” 沈嵘一惊,连忙上前,跪下叩首。“臣惶恐,单凭陛下做主!” 元康淡淡一笑,“好!既然申大人极力推荐,传旨,沈嵘升任兵部侍郎,主管马政!即日起,前往朔州上任。” 殿中顷刻大哗! 百官皆愕然抬头,难以置信。 申绍更是如遭雷击,满脸僵硬。这不是他设想的剧本!他原以为皇帝必然拒绝,然后自己让沈嵘在朝堂上大闹一番,皇帝识时务的话,就该把马业给他,否则,他就让沈嵘揭露当年的事情! 元康这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出他的用意!只有他才能控制住场面,控制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可这皇帝偏偏直接升了沈嵘的官!被他踢开了?沈嵘一个边缘小吏,凭什么管马业? 申绍本欲借刀杀人,结果刀落在了自己脚边。 他满脸涨红,指着沈嵘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 元康笑着问他“申卿,你举荐沈嵘,朕随了你的心意,你可满意?” 申绍如同被人当众抽了一记耳光。荣王脸色阴沉,紧咬牙关瞪着他。 沈嵘却若无其事地接受皇帝的封赏,好像与他们并不相识。 申绍向他使眼色,他置若罔闻。 申绍忍不住了,阴阳一句:“沈嵘!你可还记得,你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沈嵘愣了一下,声音悲切:“先父……当年病死在赴边途中,陛下垂怜,厚待沈家,如今还对微臣委以重任,微臣感激不尽!” 申绍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他没料到沈嵘会在殿上反水! “沈嵘!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他咆哮。 沈嵘一脸惊讶:“申大人为何如此生气?是您鼓励我要好好继承先父的遗愿,也是您向陛下引荐我,我当然不会忘记,我向您保证过,一定要争气,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以后还要申大人多多指点。” 申绍瞠目结舌,他看着一脸无辜的沈嵘,又看看神态自若的元康,忽然明白了,沈嵘已经被元康收买了。 也就是说,他和荣王的谋划被他发现了!自己反被算计了! 申绍气得全身颤抖,死死盯着沈嵘。这个狗东西,忘恩负义!杀父之仇都不报了,白眼狼! 荣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正怒视着那两个废物。 元康勾了勾嘴角,“荣王今日也来了?” 第147章 暗杀 荣王一向行事低调,极少在朝上抛头露面。此番现身,众人心里都在暗暗揣测:这背后,怕是有大文章。 荣王心里一惊,他原本是来助威的。可沈嵘忽然反水,元康竟然还故意点他名…… 他急中生智,硬着头皮开口:“陛下,臣近来欲在封地修一座大佛寺,以祈福北靖国运昌隆、百姓安乐。寺庙规模宏大,需调拨木石与工匠,臣特来请旨。” 他一开口,满殿文武齐齐转目。 元康神色却未见半点惊讶,只是淡淡一笑:“国库紧张,边防告急,荣王却惦记修庙……此等忧国之心,实在难得。” 语气里,嘲弄意味十足。 荣王被呛得脸色青白,却仍维持着恭顺模样:“陛下说笑了。臣虽不常理事,却心怀社稷。臣弟只是想为陛下分忧。” 元康冷笑一声,“为朕分忧?那朕来问问你,你觉得沈嵘掌管养马权如何?” 荣王面色骤僵,额角沁出冷汗,低声道:“沈大人忠直谨慎,年轻有为。若由他掌管,自然……极好,极好。” 元康又看着申绍, “申卿,你眼光真好,连甚少参政的荣王也觉得沈嵘不错,朕真要谢谢你推荐的人呢。” 这一句话像把刀插在申绍心口,他脸色愈加难看。 元康继续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个倒是挺投契的,平日没少交流吧?” 群臣听着这话似乎有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荣王愣了一下,不敢应声。 申绍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强压怒火,陪着笑脸,“臣只听闻荣王淡泊名利,臣未曾有机会与荣王交流。” 元康微微眯眼,似笑非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哦?那你们真该多交流交流,毕竟,难得你们如此投契。“ 荣王心中憋屈,他不过随口回了一句,元康言辞如此锋利,这不是明晃晃的嘲笑和警告吗? 终于,元康抬手一挥,冷声道:“好了,今日议事到此为止。退朝!” 百官如释重负,山呼万岁,鱼贯而出,出了殿后三三两两扎堆讨论今天到底吹的什么风。 申绍和荣王并肩而行,两人皆面色阴沉。 申绍一想到方才殿上的羞辱,胸口便似压了一块大石,几乎要把他闷死。他忍不住低声咒骂:“那狗皇帝……简直欺人太甚!” 荣王冷着脸,双眸阴鸷,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杀了沈嵘!” 申绍一愣,“你是说……” 荣王眸中闪过狠辣寒光,声音低沉:“今日之辱,皆因他而起。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没开始就把我们卖了,断断留不得。若不除掉此人,养马权在他手里,便宜他了。” 申绍沉吟片刻,咬牙道:“不错。沈嵘这个狗东西竟敢耍老夫。可陛下那边怎么办,怎么说也是他的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杀机骤起。 荣王低声冷笑:“你以为元康会保住他?哼,这种背信弃义之人,他不会要的。他今日此举也就为堵住沈家的嘴,压我们一头。他恨不得我们把此人除掉。” 申绍冷声道:“这口气,我也咽不下!沈嵘既然不识抬举,那就该死!” 荣王回头看了一眼这皇宫,“元康,且让你得意一下,这里很快就是我的了。” 他立马下了重金,秘密聘请了江湖杀手,三日内提沈嵘的人头来见他。 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元康耳里。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他已然知道,申绍与荣王不甘受辱,必定会将矛头对准沈嵘。 “荣王动作挺快的嘛,没有让朕失望。” “陛下,要派人保护沈嵘吗?“余雄问。 “救他?为何要救他?“他抬起眼皮,“此事你就别管了,杀了沈嵘,朕也了却一桩心事。沈让可不能再怪朕了。反正,也不是朕动的手。” 几日后,沈嵘坐着一辆马车,沿着僻静小巷返回府邸。街市冷清,夜色压了下来。 忽然,四周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动手!” 伴随着一声低喝,数十名黑衣人从两侧墙头翻下,刀光剑影,直扑马车。车夫一声惨叫,血溅车前。马受惊狂奔,马车轰然侧翻。 沈嵘跌落在地,肩膀磕得生疼,尚未爬起,几柄雪亮的长刀已逼到眼前。 “你们是谁?为何要杀我?”沈嵘声嘶力竭,拼命往后爬。 黑衣人一言不发,只一味地朝他砍去。 “铮!” 火星四溅,一柄长剑横空挡下,金铁交鸣。 来人正是穆寻,随后有几十人翻落在地,将沈嵘护在身后。 黑衣人齐声一惊,旋即怒吼着蜂拥而上。 刀剑交错,杀气冲天。 穆寻手中长剑快若雷霆,剑光卷起冷风,顷刻之间数人喉口崩血而倒。 她沉声冷喝:“大胆!皇上的人,你们也敢动?!” 声音如雷霆炸响,震得黑衣人一阵恍惚。 “什……什么?”有人迟疑。 黑衣人面面相觑,心神大乱。 首领眼神一闪,咬牙怒喝:“她……她在诈我们!杀了他们,快!” 剑光骤然暴起,穆寻身影若鬼魅般掠过,数声惨叫接连响起。 一瞬间,黑衣人死伤大半。 剩下的人惊恐至极,仓皇转身欲逃,却被她剑尖一点,挑飞长刀,反手劈下,鲜血溅满街石。 她特意留了一个活口,看着他消失在巷口。 阿新正要追,被她拦下。“得留一个回去报信才是。” 沈嵘吓得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气若游丝。“陛下……陛下要救我?” 穆寻伸手将他拉起,摘下面罩,冷声道:“你的陛下给别人递刀,让别人杀你,醒醒,别做梦了。” 沈嵘喉头发紧,盯着她,眼神复杂。“是你?是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 环顾四周,鲜血未干,尸体横陈。夜风卷起腥甜血气,吹得人心惊胆战。 若不是眼前的人,他早变成这些尸体的其中一员了。 “沈嵘,你该相信我了吧?”穆寻冷声道。 沈嵘心有余悸,想起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第14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数日前。 沈嵘从荣王宅子回来之后,彻夜未眠。 他从未想过父亲的死是这样的真相。 父亲当年死得蹊跷,他虽年少,可也知道其中凶险。父亲曾经留下一封书信,嘱咐他安安分分,不要走仕途。他记住父亲的话,谨小慎微度过此生。 可那皇帝偏偏对他们沈家多有厚待,还封了他当个小官。他也不能拒绝,一边感谢隆恩一边安分守己度日。 如今申绍和荣王告诉他真相。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猜想其中的原委。没想到父亲竟然遭受这般屈辱。 几杯酒下肚,他就耐不住性子,答应了他们要一起对付那个道貌岸然的皇帝。 正想着,忽然房内闯入一个人。 “你是谁?”他吓了一跳,刚想喊人。 穆寻身穿黑色夜行装,摘下面罩,把门关紧。”别喊了,你府上那几个家丁睡得跟猪一样。再说了,他们也经不过我两招。” 沈嵘心中一颤,“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 穆寻大大方方落座,径直开口:“我来和沈大人谈谈合作的事。” “合作?我又不认识你。” 穆寻呼了口气,“我是穆寻,以前的镇北将军,你应该听说过我。” 沈嵘愣了一下,这又是哪跟哪?她怎么来了? 穆寻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自己的背景。沈嵘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两日真是见了鬼了,接二连三这些大人物来找自己。 穆寻冷声道,“真与敌国勾结的,是如今陛下。你父亲不过被当做替死鬼。那时候他选择认罪,是想保你与家族血脉,但现在,恐怕你父亲的遗愿要落空了。因为他的宝贝儿子准备去谋反了。” 沈嵘喉咙哽住,眼眶湿润。“难不成,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我父亲冤死他乡……” “恐怕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穆寻漫不经心笑道,“因为很快,你就要被陛下召进宫了。” 他怔怔望着她,声音颤抖:“什么意思?陛下知道了?" 穆寻冷笑一声:“你以为陛下是吃素的吗?这京城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中。” “你……到底是不是陛下的人?”沈嵘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穆寻歪着头看他,“你看你那怂样,这还没到圣上面前,你就吓尿了。怎么为你父亲报仇?” 沈嵘额角冷汗直冒。 穆寻语气缓了些:“两边都是豺狼虎豹。陛下要本来想瞒此事,你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如今你知道了真相,肯定是不能留了。既然申绍要拿你当刀子,陛下刚好将计就计。你不过是两虎相争的那块肉罢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嵘猛地跪下,泪如雨下:“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已经这世间到底有没有公道?” 穆寻将他拎起来,“没有,这世间根本没有公道。想要公道,只能自己去争取!” “怎么争取?我如今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沈嵘悲愤不已,自己父亲已经被冤死,如今他还要成为牺牲品。 穆寻缓缓坐到椅子上,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来了么。我就是你的第三条路,也是你唯一的活路。” “你?”沈嵘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各取所需,只要是跟元康、申绍有仇的,就是我的同盟。你跟着我,我保你平安,保你沈氏一族平安。” 沈嵘仍然不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在算计我?万一你说的都是假的?” “没错,我就是在利用你。若不是你有利用价值,我何必费神来救你?你该庆幸自己有利用价值!”穆寻笑道。 沈嵘愣住,她倒是坦荡。 “你可以先不信我,”穆寻道:“你等着吧,陛下很快会召你入宫。你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召我入宫?若……若我直说真相呢?万一陛下根本不想杀我呢?” 穆寻哼了一声,“你大可以试试,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因为那样的话,你就没办法活着走出那个宫门了。 沈嵘心头一震,浑身寒毛倒竖。 “你不必现在答应我,你只要去皇宫里走一遭,你就明白我有没有骗你。” 果不其然,元康很快就召见了沈嵘。一切如穆寻所料,元康已经知道了他去荣王府上。 沈嵘心头狂跳,果然,皇帝的震怒令人心惊胆战。 而皇帝的心,更令人心寒。他不但承认了自己陷害他父亲,还认为这是一种恩赐! 沈嵘义愤填膺,几乎要将那腔愤怒当场脱口而出,幸而想起穆寻昨夜所言,他才按下了怒火。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要留着这条命报仇。他按照穆寻的指导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示弱。 又如穆寻所预测那般。元康让他瞒着申绍和荣王演一出戏,让他们当众出丑,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还承诺把养马权交给他,以后就当他的人。沈嵘唯唯诺诺答应了皇帝的要求,保住了小命。 应付完毕,他才惊觉身后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穆寻提前提醒,他怕是要命丧皇宫。 而在朝堂上,他明面上选择站到了皇帝那边,也就是站到了申绍和荣王的对立面。 两方唇枪舌战,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就是那块差点被剁碎的肉,在唾沫中瑟瑟发抖。 出了皇宫之后,自己差点丧命于荣王的毒手。 承诺护他的皇帝,明知他处于危险之中,却没有派一个人来救他。 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穆寻的猜想。 穆寻望着他:“你看清了吗?我有没有骗过你?不要再对皇帝心存幻想了。” 沈嵘双目血红,咬牙切齿:“我明白了!从此以后,我就是穆将军的人。既然他们都想置我于死地,横竖都是死,那我要我自己拼一把!也为我父亲报仇雪恨!” 穆寻点点头,终于笑了,“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我要让你安安全全地去朔州上任。到了朔州那边,就是我的地盘。既然他们把养马权交给你了,你就好好干。” 沈嵘深深一拜:“沈嵘定然不负将军所望!” 第149章 谁在造谣? 穆寻特意放走的杀手跑回去禀报荣王。 “殿下,沈嵘没死!皇帝派了一帮高手忽然出现把我们的人都杀了。” 荣王眉心骤拧,掌心一拍桌案,酒杯碎裂。 “胡说八道!陛下护着他做什么?陛下明明要利用沈嵘来对付我们。” 申绍冷笑:“看来陛下打的另外的主意。” 荣王道,“他绝不会真的护着沈嵘,就看看他心里憋着什么坏!” 申绍有些忧虑,“我就说直接去杀人有些莽撞了,那毕竟是天子……” 荣王瞥了他一眼,心想你怎么不早说,现在马后炮了?这个老狐狸也是靠不住的。 申绍摇摇头:“我看哪,我们先消停一段时间吧。陛下都这样警告了……不能再碰军械案了,再从别的地方入手吧。” 荣王冷哼一声,越发觉得他不中用。两人不欢而散。 余雄隔日去探查,发现沈府并未挂出白灯笼,沈嵘竟然还活着,去酒楼吃酒去了。 “这人如此命大?”元康大吃一惊,眼神一瞬间阴鸷,“荣王竟然如此废物?杀个人都杀不了?” 余雄道:“陛下,当时夜色已深,我们只留了两个人盯着,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这两个人也不见了,第二天才在河里发现他们的尸首……” 元康愣了,眯起眼,冷声道:“他们竟敢杀朕的人?” 余雄自知自己犯错,不敢多言,“是不是暗探被他们发现了,杀人灭口?真是大胆!” 元康皱起眉头,这两人都杀到他头上来了?不像申绍的风格。 可为何明明放出风声要杀沈,结果又忽然不杀了?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沈嵘又被他们策反了? 难道沈一开始就骗了他? 还是说,沈嵘把所有人都戏弄了? 他吩咐余雄,“这三个人,给朕盯紧了,加派人手,看看他们私底下都在谋划些什么?” 元康扶了扶额头,越发感到力不从心。 京城坊间忽然流传起一桩陈年轶事。话里话外,都在传当今皇上登基前,为了夺权暗中与北方政权勾结。当年的兵部尚书背了锅,莫名其妙出使北方又病死途中。 更有甚者,开始传当年并非太子谋逆,而是有人勾结外寇,倒打一耙!太子是真冤枉! 谣言越来越夸张,甚至还有人要恢复废太子的身份,说他德心仁厚,若是他当政,老百姓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 元康气得大发雷霆。 “是谁在造谣?是不是荣王那个狗东西干的好事?朕就知道他不安好心,难怪他不杀沈嵘,原来是想让他来害朕?” 他恍然大悟,难道那日朝堂上,那三人都是在做戏? 通过这个方法让沈嵘拿到养马权,然后再放出谣言,再让沈嵘出来指证他? 他还不能暗杀沈嵘,不然天下人更觉得他心虚。 这个如意算盘他们打得太响了吧? 让他头疼的是,朝堂上竟然已有不少刺头御史上奏,让他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以免落人口舌。 更有朝臣竟然在上朝的时候直接奏报此事, “陛下,近日坊间流言甚嚣,臣恐人心动摇,还请陛下早做处置。” 申绍在一旁不动声色,自从那日和荣王不欢而散之后,他俩再也没见过面。直到流言四起,他就知道,这肯定是荣王的阴谋。 他有些后悔和荣王练手了,此人性格暴躁,沉不住气,都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招惹皇帝,他非不听。 很明显皇帝的意图就是要激怒荣王,让他犯错。 元康面色铁青,正要发作,这时候,身着新授官服的沈嵘从后排走出来,面色沉稳,跪下叩首。 “臣沈嵘有几句话想说。" 元康冷哼一声,他想做什么?难不成想当庭指证?那他死定了,他示意殿内禁军首领,等他指使。若是沈嵘说出什么大不敬的,马上把他杀了。看谁还敢再质疑! “沈嵘,你想说什么?" 沈嵘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臣今日听闻了许多对陛下不利的谣言,在此想对涉及家父之事做出澄清。臣愿以性命担保。当年之事,家父曾在临终前留下书信,他出使北方不慎染上瘟疫,让臣好好照顾家里。陛下仁慈,厚待沈家,臣一直心怀感激。不知哪个别有用心的如此造谣,那都是莫须有的事情!” 说罢,他瞪了一眼那几个御史。 御史连忙解释,“我们也是为陛下着想,坊间流传,若不澄清,恐怕不好吧……” 沈嵘哼了一声,“陛下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你们身为御史,不是最应该替陛下处理这些事情的么?怎么反而来质疑陛下呢?” 御史竟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元康脸色存疑,还是看不透此人到底想做什么,可沈嵘这一说到底替他解了围。让当事人自己出来替他澄清,比他如何辩解都要强上百倍。 “好,沈卿忠心耿耿,朕心甚慰。养马业交给你,朕很放心。” 申绍脸色骤变,荣王这一招又败了!这沈嵘以后更动不得了,皇帝硬保,动他就是和皇帝作对!那个荣王再死不悔改,那真的要把他拖下水了。 元康就这样解决了困扰他多日的烦恼,可心中却并不舒畅。他隐隐觉得,这一切背后似有无形之手,在推波助澜。他盯着沈嵘,总觉得哪里不对。 夜半,许府。许湛和穆寻正在下棋,气氛正浓。 “你这局棋走得很好!”许湛赞叹道。“陛下肯定以为是荣王在传谣,对他的怨愤又多了几分,他是靠谋反篡位的,自然也怕自己的皇位被人抢了去。所以此刻他对荣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穆寻轻声笑道,“他生性多疑,哪怕沈嵘再怎么帮他说话,他也不会全信。不过现在他已经动不了沈嵘了,他还要保全沈嵘,让天下人相信,他没有害死沈让。” 许湛点头,眼底掠过一抹寒光。 “荣王他们现在必须要放弃杀沈嵘了,因为他自己马上就会自顾不暇了。” 穆寻笑道,“这棋下得真顺,我有点迫不及待看他们厮杀了。” 第150章 坐山观虎斗 申绍下完朝,气冲冲跑去找荣王算账。 “你就这么沉不住气,让你先蛰伏一段时间,你偏要出来挑衅!我告诉你军械案的事情不是让你这么干的!” 荣王什么时候被人训斥过,他怒骂道 “本王什么时候散过这等流言!”荣王猛地一掌打翻茶盏,“你是个什么东西,来教训本王?” 申绍脸色极其难看, “此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分明是你最先放出的消息!如今圣上怒火正炽,你倒推得一干二净?” 荣王霍然转身,“我看这消息就是你放的!你想挑动圣上对我的疑心,好独享渔利!” 申绍不甘示弱,冷笑:“你自己躲了起来,让我在朝上战战兢兢,分明是心怀不轨,想害我是不是!” 话未说尽,便被荣王一声怒喝打断:“住口!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是不是又想回去巴结元康了?你别忘了,你现在也不得宠了,你女儿虽然身为贵妃,可跟打入冷宫有何区别?你儿子也废了,就你一个老东西,你不靠本王,你能做什么?” “你你你!你莫要欺人太甚!”申绍气得拂袖而去。 回到府里,他对着幕僚们议事大发雷霆。 “荣王这个庸才!”申绍狠狠骂道,“若不是他那帮子人添乱,怎会有这场乱局?真是要被他害死了!” 幕僚低声劝道:“大人,陛下对您已经失去信任,您和荣王再生嫌隙,岂非让他看笑话?” 申绍冷哼一声:“笑话?老夫生平从不怕笑话!荣王若肯与我同心,倒也罢了。若他心怀不轨,我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众人噤若寒蝉,有人劝阻:“大人,莫急。还是不要离开荣王这棵大树吧?我们得有一个靠山啊……” 申绍眉头紧皱,靠山?看来是真的要找新靠山了。不能吊死在荣王这一棵树上。 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消息自然而然传到了元康耳里。 “呵……两个蠢货。” 元康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对余雄道: “传旨下去,荣王不是要修什么寺庙么?让工部去查,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把柄,再让户部查申府庄田,奏报几宗亏空。查不出,就给朕造出来,无论如何,朕要拿到他们犯错的把柄,越多越好。” 余雄问道,“陛下,那沈嵘那边……” 元康摆摆手,“放几个人盯着他即可,朕暂时不动他。而且他快去朔州了,翻不出什么花样。看得出来,他和荣王不是一路人。” 他顿了顿, “如今最要紧的,是把荣王和申绍这两个人一锅端了。既然他们一直对付朕,那朕就先下手,让他们互相撕咬。” 申绍手下幕僚无数,老谋深算。荣王也在暗地里结交重臣和江湖人士,处处窥探朝局。这两人表面联手,可暗地里却各怀鬼胎。 沈嵘一事让他俩已经分崩离析,加上皇帝这一挑拨,暗中挑事,这两人的嫌隙更加宛如一条看不见的裂缝,迅速扩大。 两人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意图,于是调转枪头,暗暗派人盯梢对方府邸,互相揣测,互相防备。 皇帝则冷眼旁观,布下连环套,一边伺机搜罗证据,准备一击致命。 而穆寻和许湛隔岸观火,时不时又给他们添柴加火。 荣王防申绍,申绍也防荣王。 穆寻很清楚,此事少不了元康从中作梗。他果然聪明,离间两人比什么都管用,现在这两人已经有些无暇对付他了,内部开始打了起来。 她让人去散布消息给申绍和荣王的幕僚们,大致意思是,皇帝杀心已起,欲借御猎之日暗中除掉他们。 两人又闹翻了,必定不会互相通气,只能暗自猜测,对方是不是和皇帝联手做局? 御猎是皇帝亲定的,阵仗极大,申绍、荣王不敢推脱不去。 他们肯定也知自己在陛下眼中如鲠在喉,得到这个消息,只会心中愈发惶然,深信不疑。 而皇帝这边,也收到了消息,荣王近日重金招纳江湖高手。 他早就查到荣王暗自养了一班杀手,只是这些杀手来去无踪,都是散落各地的江湖人士。若是能查出证据,他便早早把荣王办了。 若是这次荣王想接着狩猎叛乱,那他刚好来个瓮中捉鳖。 元康反而激动起来,他盼着荣王叛乱,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荣王敢动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射杀荣王,顺便治申绍一个勾结之罪。 他受够这两个人了!如今朝局动荡,必须要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这天下是谁做主! 这天夜里,穆寻进入宅院后园,拨开草丛,露出下方一块石板。石板下,是一道幽深的暗渠口。 走进去,地下通道里火光忽明忽暗,穆寻轻抚着粗糙的石壁,眼神冷冽。此刻,几名劲装护卫正挥舞铁锹,奋力赶工。 “怎么样了?” “快了。”凌兆低声道,“不出十日,必能贯通到将军府后宅的井下。” “太慢了,在狩猎之日到来之前,务必要挖通通道!若是人手不够,再去找些人来!”穆寻下了死命令。 凌兆领命,马上去安排。 穆寻眯起眼,心潮澎湃。等了那么久,终于有点眉目了。 燕朔的密探已经成功地混入了给将军府供给的商贩里,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 穆寻心里很清楚,如今朝堂上的风声浪急。她最近已经停下手,让荣王、申绍、皇帝几方争斗。 就等着狩猎那日,京城的禁军基本上都调去猎场,待他们在猎场斗个天翻地覆。那时候,无人在意将军府。她就可以杀进去,把父亲救出来…… “少主,救出老将军之后的撤退路线也好了。” 凌兆又禀报。 穆寻点点头,“务必要清理干净,不要让元康发现这个通道。” 凌兆拿出一个火药包,“我已经命人在将军府周围都埋下了火药,待府里的人都撤干净,就把将军府炸了。谁都不会怀疑到您的头上来。” 穆寻笑道,“不过是给我拖延点时间罢了,将军府出事,凭元康的头脑,他很快就会猜出来,是我干的。” 第151章 猎场生变 几日后,朝廷例行的御猎大典终于开幕。 御猎场原为先帝时开辟的皇家园林,山势起伏,外圈筑有高墙,内里水泽林谷俱全,各种大小野兽养得膘肥壮美,供天子与诸王臣工演武习射。 元康带随驾禁军千人,分列场内外围。百官依品次列于山坡下,荣王、申绍亦在其列,神色各异。 元康一身紫色锦袍,气度从容。他扫了一眼荣王,此人谈笑风生、胜券在握。 他早就算清楚,荣王养了一千府兵,最近又收买了几百杀手死士,今日应该差不多带了两千人来。 所以他把京城的禁军都调了一半过来,驻守在猎场外围,对付荣王的兵马绰绰有余。只等荣王露出獠牙,便下令合围擒杀。 申绍今日特别安静,他不像往常一般到处寒暄,而是紧紧盯着皇帝和荣王的动静。 他在荣王府上安插了棋子,知道荣王的计谋后,觉得这谋划过于草率,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他才不趟这趟浑水。若皇帝与荣王拼个两败俱伤,那才是他渔翁得利的良机。 他心里暗暗庆幸和荣王这种莽夫脱离了关系。 鼓声擂响,猎场大门洞开,群兽受惊奔入林中。元康扬鞭策马,“诸卿,随朕狩猎!谁打的猎物最多,朕重重有赏!” 随着他扬鞭一声,数百骑冲出。兽群受惊,自山林间狂奔而出,引发了兽猎人的胜负欲,一时间箭矢如雨,呼声震天。 荣王亦骑着马,拉弓连发,三箭三兔,博得满场喝彩。他嘴角微勾,更觉今日自己赢定了。 申绍慢悠悠地骑着马跟在后面,他的猎物并不是这些野兽,而是皇帝与荣王,他要做今日最大的胜方。 元康带着几个随从,已经策马直入林中,出师告捷,收获不断,气氛愈发炽烈。 猎场分区极广,元康一行驰马追逐猛兽,不觉间已逼近山林深处。前方是一片狭长谷口,两侧山坡峭立,林木遮蔽,乃猎场中最险峻之处。 未过片刻,忽然传来喧嚣。元康抬首,眉宇间一抹冷色闪过。 尘土飞扬,一列骑军自林间缓缓现身,为首的人正是荣王,一身玄甲,手持雕弓,面带讥笑。 “皇兄好兴致啊,竟独身深入此谷口驰猎,果然胆识过人。” 元康见状,脸色并未变化,只淡淡一笑。“荣王,你带着重甲骑兵,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你想谋逆吗?” 荣王哈哈大笑,拍马近前。 “谋逆?呵,元康,你怎么好意思说这句话?谋逆的人不就是你吗?当年你是怎么陷害太子夺取皇位的,你忘了吗?” 元康双眸一冷,“放肆!朕当了皇帝,就是天命天子,轮不到你来置喙。” 荣王却神色不改,冷声笑道: “父皇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知道!我不是谋逆,我是替天行道!” 一顿唇枪舌战,元康心底冷笑,果然露出獠牙了,荣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高举马鞭,朗声喊道。“禁军出列!立斩逆贼!” 谷口回荡着他沉厉的喝声,然而,预想中的铁骑轰鸣并未传来。四野静谧,只有草木摇曳。 元康心头一沉,眉宇间骤然浮起一丝阴翳。他转向身边的护卫,“去看看怎么回事。” 忽然,四面传来马蹄声,元康勾了勾嘴角,外围禁军支援到了。 果然,上万禁军一路冲进峡谷,尘土飞扬,铁蹄震地。元康对着禁军大声喝令:“杀!取荣王首级者,赏金百两!” 然而,下一刻,禁军并未动身。 元康愣了。 “怎……怎么回事?你们动一下啊!” 身边的随从也愣住了:这些平日纪律严明的禁军,此刻只如同静止一般,一动不动。 荣王却扬声狂笑。 元康脸色陡变,难道……禁军叛变? 荣王纵马上前一步,声音冷冽: “元康,你构陷兄弟,欺骗先帝,狼子野心,抢了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我今日替天行道!禁军已归我手,你还凭什么称帝?” 元康脸色铁青,盯着眼前背叛的禁军,场面陡然逆转,他竟成了被围之人。 怎么可能? 他指着禁军首领,“你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荣王得意狂笑,声震四野:“他们有什么后果,他们只不过随我一同剿灭叛贼罢了!” 元康心头一凛,这猎场里都是荣王的人,自己身边这千人负隅顽抗也抵不过一个时辰。 难道,今日真要死在这里? 离猎场数里之外的京城内,却有另一场无声的战斗悄然展开。 穆寻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今天这个机会,元康已经把大部分禁军调到猎场。其余部分守在皇宫。谁也不会注意到将军府的动静。 待皇帝的人马离京之后,她便开始行动。 凌兆的人成了给将军府提供日常肉菜铺的伙计,跟着掌柜每日去将军府送肉菜。这日,两人分别把浸透了火油的草垛和木柴混入了肉菜里。守门军士不过随意检查一眼,便放他们入内。 不多时,柴垛深处传出一阵细小的滋滋声,火苗顺着浸透了油脂的稻草迅速蔓延。 顷刻之间,后院粮棚浓烟滚滚,烈火冲天。 “失火啦!” 守卫们大乱,纷纷提桶取水,仓促扑救。将军府一时陷入混乱。潜伏在将军府外围的人发起信号弹,穆寻一直盯着将军府的方向,看到信号弹之后马上带着人走入宅邸暗道。 暗道已经挖通,直通将军府。 入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浓烟一片,她轻身翻出,落入将军府后院。 火光摇曳,到处都是哭喊声。 穆寻迅速掠过回廊,直抵老将军的院落。 数名守卫自暗处闪出,横刀拦截。 “什么人!” 穆寻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没清干净现场。她冷哼一声,“不想死的话就快滚!” “好大的口气,是不是你放的火?” “不走的话,别怪我无情了。” 穆寻本不想伤及无辜,可天堂有路他们不走,那就没办法了。 她的手缓缓按在剑柄之上。 第152章 炸府救父 “我再说一次,不想死的话现在就滚。" 守卫偏偏不信邪,直接冲了上来,穆寻叹了口气,扬了扬手,对后面的人道,“速战速决,打晕了再拖出去。能不杀就不杀。" 她随后带着阿新来到老将军的卧房。 推开门,那张榻上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父亲。 曾经的铁血将军,如今却瘦削得几乎只剩皮包骨,鬓发雪白。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勉强撑起身子,浑浊的目光落在门口。 “……谁?” 穆寻摘下面罩,老将军仔细辨认,许久才认出来是自己女儿。 “寻儿?怎么是你?是你吗?" 老将军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 穆寻从不轻易流泪,可是看到父亲,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眼泪唰地狂奔而出。她猛地扑了过去,跪在榻前,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 “父亲!是我!我回来了!” 老将军眼角的皱纹微微抖动,眼里闪出一丝光亮,颤抖着伸手抚上女主的脸:“真是你……寻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穆寻喉咙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点头,泪水一滴滴砸在父亲手背上。 “是我。父亲,我来接您回家。”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上一世,得知穆家被满门抄斩,她幡然醒悟,从燕朔杀出重围,想赶回来救穆家。 可惜被追兵逼到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坠落的瞬间,她还念着父亲。虽然意识涣散,悔意和歉意却深深刻入心中,直到现在还未淡去。 今日,她终于能改变结局。她终于能见到活着的父亲。 “女儿来迟了,让父亲受苦了。”她的声音哽咽。 老将军眼角湿润,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她的鬓发,哽咽道: “好,好啊……只要能再见你一面,纵是死,也值了。” “不会再死了。”穆寻扶他起身,“这一世,女儿定要护您周全。” 她连忙想扶老将军站起,却忽然发现他的腿纹丝不动。 “父亲……您的腿,还没好?怎么,似乎比以前更严重了 ?” 老将军垂下眼帘,神情平静,却透着一股死寂:“陛下说过,要找人来医治。可根本没人来过……他把我困在这里,只给吃喝,和囚犯没有区别。” 穆寻问道一股味道,她猛然扯开父亲的裤管,只见小腿满是脓血与溃烂,皮肉翻卷,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气息。 那一刻,她的心像被撕开。 “……混账!” 她咬着牙骂。元康答应过她,会找人医治老将军的腿,他就是这样做的吗? 老将军是因为他才受的伤,若用心医治,至少不会烂成这样!老将军战功赫赫,驰骋沙场,威名远扬,可如今腿却废了。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度过困在这小房里的日日夜夜。 她一定要让元康血债血偿!让他也尝尝断腿的滋味! 在一旁看着的阿新红了眼眶,却忍不住提醒,“将军,我们要走了……” 穆寻强忍住泪水,声音沙哑:“父亲,我们先回去再说。” 阿新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和穆寻一起把老将军从榻上抬起。 刚走出房门,一抹寒光横空劈来,带着杀气,直取她的后背! “当!” 穆寻反手拔剑格挡,火花迸溅。她被震得手臂发麻,横身一挡,将父亲护在身后。 来者身形高大,面容冷峻,正是皇帝豢养的高手,鬼影刀罗鸣。此人帮元康干了不少坏事,只是奇怪,他为何在此? “我当是是谁呢?原来是穆将军啊!” “陛下果真有先见之明,留我在此看守。果然有人想趁机使坏。可没想到,竟然是穆将军回来了!”罗鸣狞笑道。 穆寻叮嘱阿新,“先带我父亲走。” 阿新也不反驳,她很清楚,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穆寻费尽心思要救老将军,所以她马上背上老将军,健步如飞走了。 穆寻看着阿新离去,她剑锋一抖,骤然劈斩,刀光寒烈,直扑对手要害。 罗鸣低喝一声,双刃齐出,迎上她的剑势。 穆寻怒火正盛,出手毫无花巧,刀刀奔着要命去,劈喉、斩心、削腰、挑腹,每一刀都透着狠意。 罗铭沉稳,硬碰硬劈,寸寸卸力,逼得穆寻几次险些中招。 穆寻双臂酸麻,却越战越勇。怒气裹挟着杀意,让她的剑势疯狂到极致。 罗铭猛地横扫,穆寻生生硬接,双臂震得发麻,嘴角溢出血丝,反而更加凶厉。趁对方力道未收,她猛然低身,剑刃反挑,借势旋身,逼得罗鸣刀急退三步,胸口衣襟被划开一道血口子。 罗铭恼羞成怒,刀势骤然一变,狠辣至极,反手一斩! 穆寻手臂一凉,猝不及防被刀锋划过,血瞬间渗透衣襟。她闷哼一声,踉跄半步。 “去死!”罗鸣目露凶光,趁机高举双刀,直劈她头顶! 穆寻怒吼,双目赤红,猛然侧身,任由伤口血流,反手暴斩!这一剑,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狠若雷霆。 “噗!” 剑锋重重砍在罗鸣的大腿上,骨裂声伴着血雾迸出,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轰然跪倒在地! 穆寻额头青筋暴起,转手又是一剑,几乎将他的腿砍断。 罗鸣双目狰狞,满头冷汗,腿血流如注,嚎叫连天。 此时,火光映照得半边天都染红。守军已经顾不上自己肩负的任务,纷纷出逃。 穆寻的人已经迅速将惊慌失措的家眷、仆从、残余守兵驱赶到街上。哭喊、怒骂与兵刃交错,整条街乱成一团麻。 “将军,全府已空!” 穆寻看了一眼地上的罗鸣,“把他拖走,全部撤退。” 一干人一路狂奔从暗道逃走。 穆寻悄悄翻出将军府,府内仍然火光遥遥,浓烟滚滚。 她悄声下令。 “点火药!” 第一声巨响震彻夜空,将军府的偏院瞬间炸裂,火光腾空而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续的爆炸声响彻半城,墙壁倒塌,瓦砾崩飞,火势更加猛烈。 街上的人群惊慌尖叫,四散逃命。 穆寻回首凝望那片烈焰冲天的宅院,心口涌起复杂的情绪。 火光在她眼底熊熊燃烧,映出冷决的狠意。 第153章 舍命救驾 猎场峡谷深处,谷口回荡着风声,野兽经过方才的动静已经四下逃逸,如今这山谷空旷得出奇。 元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开始发慌,怒声喝道:“放肆!朕待你不薄,你竟然敢造反?!” 今日来的禁军首领是他亲封的武卫将军,他策马上前,冷声笑道:“陛下,还嘴硬呢?今日是你的死期。” 元康更怒了,一个奴才敢这样对他说话? 荣王在一旁大笑,“我的皇兄,是不是很好奇平时恭恭敬敬的奴才这会怎么凶神恶煞起来?人家对你可是一腔怨气呢!你不是喜欢下棋么?本王埋在你身边多年的棋子你怎么没发现?” 元康身躯一震,往昔片段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爬到他身边,成为武卫将军的? 三年前,他出宫祈福路上遇刺,正是此人拼死相救,挡下敌矢,才保住他的性命。自那以后,他便一路擢升,成了元康最信赖的心腹将领之一。 原来……竟是假的?连遇刺都是荣王策划的?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算计朕?”皇帝怒极反问。 武卫将军脸色阴沉,“陛下,你应该不记得了,我就是当年你清算那批旧臣里的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怎会有漏网之鱼?元康面色铁青,心口翻涌,一瞬间竟有些气血逆行。他定要好好查查是谁办事不力,叫他栽了个大跟头。 荣王见状,得意洋洋:“陛下,你就别想秋后算账了。他是养在外面的私生子,被他爹塞到了军营里,那些经手的人没发现不奇怪。本王最见不得可怜人,便答应帮他报仇,将他送到你的面前。其实呢,他是谁的后人不重要,因为你休想活着走出这峡谷!” 元康面如死灰,心里还有一丝希望。“荣王,你想清楚,猎场内百官都在,你当着他们的面弑君,你觉得他们会认你吗?" 荣王哈哈狂笑,挥手一指:“本王会在意这个?谁不服,就杀谁!不过,要先杀了你才是!” 禁军刀戟齐举,寒光耀眼,杀气逼人。 元康心中却翻起滔天怒火,却毫无悔意。当年大开杀戒的清洗,还是不够彻底,应该株连十八代!可世间没有如果,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朕……”他咬牙低吼,“朕是天子,朕有天命加持,不会轻易死在此处!” 他命令身边的护卫,“谁今日能护朕周全,以后便是朕最信任的人!” 四周护卫齐声呐喊,峡谷杀气四溢。荣王的人马和倒戈禁军层层逼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紧张的气息。 元康仗剑而立,眼神冷厉,内心却第一次生出孤立无援的绝望。他暗暗发誓,今日若能逃出生天,他定不会再心慈手软,这天下,他要好好整顿!什么名声,什么道义,他不会再顾忌!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远处忽然响起隆隆战鼓声,伴随着山摇地动的铁蹄声。 荣王脸色骤变,猛地望向谷口。只见漫山遍野的铁骑涌来,金鼓雷鸣,队伍前方一面军旗迎风招展,竟然是离猎场最近的锦山大军。两万大军气势如山海倾覆! 大军统帅下马行礼,“陛下恕罪,臣救驾来迟!” 荣王傻了眼,这锦山大军向来安分守己,怎么忽然出现在猎场?难道是皇帝早就布下的陷阱?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元康,刚才已经慌张的皇帝如今并未恢复镇定,也与他同样震惊。看来也出乎他的意料。 峡谷外侧的一处高坡上,申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一直远远望着这一切,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他当然早知道荣王要动手,也早知道禁军首领已被收买,更知道他们谋划着要弑君。只是,他并未告诉皇帝。因为他要救驾。 事前,他已派申俊谦急赴离猎场最近的锦山,告知锦山大军统帅,今日猎场或许有兵变,让他带兵救驾。 那统帅虽心怀疑虑,却因与申绍多有交情,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他带两万大军赶至,竟恰好成了扭转乾坤的天降奇兵。 申绍看着孤立无援的皇帝,他很清楚,元康此刻越绝望,对他的感激就会越深,往日的嫌隙会一笔勾销。他想清楚了,哪怕和荣王练手,待他登基之后,也不见得会善待他。此人一意孤行,又蠢又莽,绝不会听自己的话。 算来算去,还不如选元康。只要自己与他重修旧好,一切皆有可能。 他策马进入峡谷,走到元康身边,“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元康正疑惑,这锦山大军怎么忽然来了。他并没有安排他们啊,难道真的命不该绝? 看到申绍之后,马上就明白了。 “是你调兵过来的?” 申绍忙解释,“臣没有这个权力。只是荣王频频口出狂言,臣担心他对陛下不利,这才去给锦山大营传了密信,幸得统帅心怀陛下,及时赶来了……” 荣王气得七窍生烟,“申绍,你个不要脸的老狗,你假装投奔本王,原来是狗皇帝的狗腿子!” 申绍叹了口气,“荣王,陛下是天子,我自然只能效忠陛下。过去与你往来,不过是担心你对陛下不利。我早劝你回头是岸,无奈你还是不听。我只能提前部署,以免你酿下大错!” 元康算是听明白了,不过今日也多亏了申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两万大军,起码能抵挡一阵,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元康眼神闪烁寒芒:“荣王,你死到临头,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荣王脸色阴沉,怒吼道:“咱们旗鼓相当,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说罢,他一马当先挥戟猛攻,双方开始激战,一时间场面混乱。 申绍眼见时机已到,走到元康身边,高声呼喊:“陛下,臣护您先离开!” 荣王见状,大吼道,“杀了狗皇帝,赏金万两!” 大家都纷纷调转马头,朝着元康的方向疯狂射箭,元康身边的人忙着挡箭,局面愈加混乱。荣王看准时机,拉起弓对着元康就是一箭,猛猛朝元康射来。 元康身边的人已经被射中不少,申绍纵身一跃,替元康挡了那一箭,直直刺入左肩,鲜血迸溅! “陛下,小心!” 第154章 平叛 荣王气得冒烟,不甘心又射了一箭。申绍竟然又冲过去。 “啊!”他闷哼一声,却没有退后,反而硬生生将身子横在元康面前。 箭却也因此偏移,从元康身边擦过。 这一幕极为惊险,元康心头大震。 申绍脸色惨白,冷汗直下,仍死死护着皇帝,厉声道:“有老臣在,谁敢伤陛下一根毫毛!” 元康怔了怔,看着他鲜血如注的模样,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复杂情绪,之前的嫌隙、猜忌,仿佛在这一刻松动了。 他竟然有些感动,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可此刻他拼死救下自己是事实。 而申绍心中却在滴血。他是想救驾,可不想挨刀。这两箭差点要了他老命。可若不挨这箭,又怎能让皇帝真正信服?万一皇帝死了,他可真是什么都没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今日一定要保住皇帝的命,也是保住自己的命。 荣王见状,眼神陡然狰狞:“你这老狐狸,装一下就算了,把自己命都搭上了,还真能演!戏台班子都没你戏多!既然你这么忠心,本王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他声嘶力竭,挥戟指天:“给我杀!杀光他们!” 峡谷中再度血雨倾盆。 元康和申绍已经被赶过来的护卫包围着转到一个山洞里,只听得外面厮杀震天。 这荣王是个疯子,他找来的杀手也是疯子,禁军知道自己杀不了皇帝的话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一个个都没给自己留退路,跟疯了一样狂杀,锦山大军竟然渐渐落了下风。 元康也想跑,可根本没办法突出重围。 双方酣战到天黑,战况依旧热烈。猎场血雾弥漫,成了一片炼狱,死尸横陈。 申绍的血还在汩汩直流,他忍着剧痛对元康道,“陛下挺住,援军很快就到了。” 元康大惊,“还有援军?” 原来,申绍在出发之前就跟驻守宫里的禁军通过气,让禁军紧盯着猎场方向,若是收到他发送的信号弹,便要马上过来救驾。 元康心中不免佩服申绍的算盘,此刻只能祈祷援军快点到来,因为锦山大军很快就招架不住了,荣王的人已经杀到了山洞口。 若是再攻几轮,他就人头落地了。 “陛下放心,外围的大臣们应该也出去找其他援军了,只要我们挺住,一定能胜!” 申绍还不忘记提醒他,一同来猎场的还有许多大臣,可他们并不如他一般忠心耿耿,舍命护军。 果然,说起这些大臣,元康更气了,他出事那么久,不信这些人不知道,可是竟然没有一个敢进来救驾! 等他出去,他必须要秋后算账。他们平时总说自己忠心耿耿,若是今日他死了,恐怕他们会马上跪下迎荣王登基! 看来,这朝堂要重新洗牌了!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申绍,这老东西还有几分用处,留着他,等今日劫难过了,就让他去办此事。 终于,半夜时分,京城禁军赶到了,火光照亮峡谷。 看到这番场景惊呆了,果然如申绍所言,有人要行刺陛下。 荣王原本气势滔天,可随着京城禁军蜂拥而入,局势骤然逆转。 “来了,陛下,援军到了!”申绍心头猛震,随即大笑,笑得撕裂了伤口。他顾不上这些,连忙爬到洞口呼喊道。 “陛下在此,速来救驾,斩杀叛贼荣王!” 荣王面色铁青。眼见山谷口黑甲铁骑一排排压上,气势如山,京城禁军竟然也赶来了? 他咬牙切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胜算,他的兵马只剩残血。 “该死的老狐狸!”荣王咬牙切齿,狠狠瞥了申绍一眼。 禁军一齐发力,如狂潮一般扑向荣王残部。荣王的人拼死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纷纷倒下。 荣王纵马挥戟,仍旧悍勇无比,他怒吼着杀出一条血路,直扑山洞而去。 “狗皇帝!本王今日纵死,也要拉你陪葬!” 数百长矛一齐刺出,将荣王齐齐架住。 元康已经被众人簇拥着从山洞走出,神色冷峻。 禁军蜂拥而上,刀剑齐落。荣王终究难敌四面围杀,重重跌下战马,长戟滑落在地。 他抬起头,双目死死盯着元康,满脸狰狞。 “元康……你以为赢了?哈哈……不会的,你时日无多了,……你等着吧!本王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 “什么一声?”元康骤然心头一紧,逼近一步,厉声质问。 “嘿嘿,我不告诉你,本王还有好多好多棋子,就埋在你身边,嘿嘿,你等着吧,你得意不了太久的。”荣王狂妄大小,他又盯着申绍,“你竟然敢用这个估计多端的老狐狸?你可别忘了,本王今日是怎么栽的!” 申绍怕他再口出狂言,连忙打断,“你今日完全咎由自取!你活该!你是叛贼,其罪当诛!” 元康疑虑地看了一眼申绍,又看着荣王,“你说的什么棋子,说清楚!来呀,把他架起来,朕要好好审问!“ 可荣王猛然冲向其中一根长矛,瞬间刺穿肺腑,鲜血自口鼻涌出,面上仍带着诡异的笑容。 元康凝视着荣王的尸体,心底陡然一沉。他的话宛若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的心头。 棋子……是什么?难道是故意乱说的?元康一时竟心神不宁,心头虽有胜利的狂喜,却也掺杂着挥之不去的疑虑。 峡谷间,风声呼啸,叛军溃散,山谷外的禁军清剿余孽,杀声渐渐平息。 元康看着满地尸首,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损失惨重。他顾不上伤神,此刻最重要的,是回京稳住局势。 他一声令下:“收兵!” 这时候,外围的百官听得里面动静,纷纷冲了进来,“陛下,您没事吧?” “陛下,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陛下,臣罪该万死……” 元康难以相信,这帮老贼,现在才进来?若不是有援军,他早就被剁成肉酱了!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意,表面不动声色,率领大队人马缓缓撤出峡谷。 回去之后,他必须好好查查,还有谁在算计他! 第155章 留他一条命 申绍听得荣王那番话,心惊肉跳。此人死了还要拉他下水,明知道皇帝疑心很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那可不能让他如愿! 申绍强撑着拱手跪下。“陛下,老臣……有罪。” 皇帝一怔:“何罪之有?你舍身护驾,朕要好好嘉奖你!” 申绍满脸血污,神情肃穆:“老臣与荣王交好,只因此前察觉他有逆心,想以身入局,探查他对陛下究竟怀了什么不轨之意。之所以瞒着陛下,只是怕自己多心,影响陛下和荣王的感情。二来也怕陛下不信荣王谋逆……今日幸得搬兵及时赶到,方保陛下无恙。老臣将陛下置于危险之中,只求陛下恕罪!” 他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既表现出莫大的诚意,又把救驾的功劳揽在上身。 元康凝望着他,心中百味杂陈。 他何尝不知,申绍与荣王多少有勾结,他也不是完全效忠。今日他忽然倒戈,多半是权衡利益之后的决定。 他绝不会完全相信此人,可此刻,他救驾有功,大家都看在眼里。而且纵观朝堂,他也没有太多可信任之人。若是两人的利益一致,倒可以利用利用他。 反正他的女儿和儿子都仰仗自己,只要给他们点甜头,短期内不会造反。 “申卿,那都是误会。朕与你何尝有过嫌隙?你救朕受了伤,护驾之功。朕要好好赏你才是。” 说罢,亲手将他扶起,并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朕还要清君侧,一切就拜托申卿了。” 两人对视一笑,虽然心怀鬼胎,但为了共同的利益,暂时冰释前嫌。 猎场将京城的禁军几乎搬空,整个京城的街道空寂无声,一声炸雷引起恐慌,留守京城的官员纷纷赶来查看。 穆寻趁乱逃回府,老将军已经被安顿在床榻上。 “可以准备撤离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凌兆早早打点好,只等穆寻炸府归来。 “寻儿……”老将军看到女儿,才放下悬着的心。 “父亲,我们要暂时离开北靖,先去燕朔避一避。”她拉过阿新,“阿新,你务必顾着我父亲。” 阿新点点头,“放心吧,我豁出性命也要保老将军的安全。” “寻儿,你不与我一起走吗?“老将军紧急抓住女儿的手。 穆寻宽慰他,“父亲,我还有一事要做。孙岗被关到刑部了,我必须要去救他出来。您先跟他们走,我救完人就走。” “刑部?你如何救得了?那可是机关重重。“老将军急了,好不容易见到女儿,万一出了什么事……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不会出事的。"穆寻说完,转身就走。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后宅刚挖开的密道已经被她命人堵死。 “将军,真的不炸么?”凌兆一脸不解。 穆寻眼神冷冽:“若我们将此地炸毁,会引来注意,我们也不好跑。” “可迟早会查到这里……” “那正好。”穆寻冷笑一声,眉目间尽是挑衅之意,“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他,不过让他费点时日、费点功夫罢了。等他查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燕朔了。” “那个带回来的罗鸣要现在处置吗?“ 穆寻笑了笑,来到宅子正厅,罗鸣被她刺伤腿之后,被拖了回来,浑身是血,五花大绑倒在地上。 他虽受了重伤,可仍然不减威风,眼神恶毒。 见到穆穆之后,他大声咆哮:“贱人!你到底是谁?你胆大妄为,皇上将你碎尸万段!” 凌兆抽刀上前,“要不要现在就结果了他?” 穆寻却抬手阻止。 “杀他?杀了太便宜他了。” 她缓步上前,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眼神漠然,唇角却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告诉那狗皇帝,”她一字一顿,冷声道,“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罗鸣双目血红,怒吼:“你究竟是何人?” 穆寻猛然俯身,剑锋重重砍到他身旁的椅子,顿时劈成两半。 她声音低沉,带着极重的戾气,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是穆寻,是你的阎王爷!” 罗鸣瞳孔骤缩。她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靖战神穆寻?难怪自己打不过! 她看到他眼里恐惧的光,笑道,“你最好熬下去。我要你亲口告诉皇帝,我回来了,早晚取他的狗命!我要他夜夜噩梦,日日心惊。” 穆寻转身,冷声吩咐:“留他一条命,可千万别死了。” 她弯下腰,俯视着那满脸恨意的男人,声音低沉,带着浓烈的杀意: “等你腿好了,带着仇恨来杀我吧。我等你。” 穆寻转身,抬手一挥:“撤!” 罗鸣不敢说话,生怕惹怒了她,一剑把他刺死了。 待她走后,他才狠狠地说道,“穆寻,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夜已降临,老将军一干人等已经悄悄离去。 这座宅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剩下罗鸣一人。他口里被塞着布条,一动不动。 而这一晚的京城,注定不安宁。 皇帝的人马还没回来,京中所剩不多的兵力都围在了将军府,爆炸引发的火还在燃烧,连刑部大牢的大部分兵力都被调了过去。 此刻的刑部牢狱松散得如筛子一般,穆寻带着数十名精锐直接闯入大牢,很快解决了在外部看守的护卫,将刑部大门牢牢锁死,换了自己的人站岗。 穆寻少时来过刑部,熟门熟路,她随手抓了一个狱卒,“孙岗关在哪里?” 狱卒看到她眼神冷厉,吓得战战兢兢,“在……在最里面的牢房……” “带我去。” 一路走来,狱卒们不明所以,纷纷拿刀阻拦。 穆寻提着剑一路喊过,“不想死的就别声张,找地方藏好。不然,别怪我刀剑无眼。” 狱卒们见到来人气势汹汹,纷纷四散逃走。 来到孙岗的牢房,他被锁在木桩上,满身血污,低垂着头。 “孙岗!”穆寻眼眶一红,怒火更盛。她一刀劈断枷锁,将他拉起。 第156章 火烧刑部 孙岗抬起头,看到穆寻,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是快死了么?怎么看到将军了?” 穆寻将孙岗身上的刑具打开,他轰然倒地。 “将军,真的是您?" “是,先出去再说。” 孙岗整个人虚弱得站不稳,她搀扶着他往外走。 刚到门口,外面忽然杀声大作。成片的脚步声涌来。 穆寻心里一惊,平日里刑部大牢的确重兵把手,可今晚的人都调去将军府了,为何还有后援? 待人来到面前时,她发现这些并不是刑部的人,而是禁军。 她粗略算计一下,起码有五百人左右,看来元康留了后手。 穆寻脸色一沉,数十人对战五百禁军,差距太大。 孙岗看到此情此景,急忙道,“将军,您别管了,您快走,别管我了。” 穆寻把孙岗交到一人手里,“你带着他从撤退路线走。“ “那您怎么办?”孙岗在后面喊道。那人也不多言,直接背起他就走。 穆寻看着孙岗离开,直接冲上去就杀,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她猛地加快脚步,直接往最密集的地方杀。刀剑狂舞,血溅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 若是平日,她定能杀出一条血路。可白天已经经历一场恶战,又被罗鸣伤了手臂,她手上的力道明显慢了。对方的人实在太多,前后都被封死。她喘着气,忍着手臂的痛,把杀意拉到最满,剑锋闪过,禁军脖子直接被划开。 杀了一会,她手指都在发抖,却还咬牙往前冲。 就在这时,一个禁军趁她转身,刀子划过她受伤的手臂。 “啊!”伤上加伤,剧痛让她差点跪下,鲜血瞬间染透衣襟。她眼神狠厉,撑着抬剑,猛地反手一刺,把那人钉在墙上。 禁军一波又一波地压上来。穆寻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动作渐渐迟缓。 忽然,一支长枪自火光中疾刺而来,狠狠扎进她肩口。她闷哼一声,差点没站稳,鲜血已经浸透衣襟。 禁军见状,爆喝着一齐压上。她举刀,准备拼死一战。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挡在她面前,长剑格开那一刀。 一群黑衣人随之杀入,长刀闪烁寒光,直扑禁军后阵。 为首之人身材魁梧,眉目冷峻,穆寻一眼认出,容骞! 穆寻怔住,“你怎么在这?“ 容骞长刀破空,瞬间斩倒数人,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招招致命。 “你……”穆寻开口,却只来得及吐出一口血。 容骞一个转身,扶住她的肩,将她挡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我的事不要你管。“ “可我偏要管!”容骞戏谑一句,又砍了几个禁军。 穆寻眼眶一热,猛一回身,背贴上容骞的背。两人不约而向不同方向杀去。 敌人一层层倒下,短短片刻,他们杀出了重围。 穆寻喘着气,手臂的血不断往下滴,容骞看了一眼,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皱着眉,手里的刀挥得更狠,横扫一片。 容骞护在她侧翼,成了她最有力的盾。他们并肩冲杀,步伐默契,犹如恶鬼降临,杀到禁军心惊胆战。 忽然,一柄长枪疾刺而来,穆寻动作慢了一瞬。 “当心!” 容骞猛地转身,用身体替她挡下。 “噗!” 长枪没入他肩膀,血喷涌而出。 穆寻瞳孔骤缩,怒喝一声,将持枪之人直接劈成两半,将容骞接住:“你疯了!为什么要替我挡枪?” 容骞脸色惨白,疼得说不出话,却勉强勾起一抹笑意,眼神温柔。 穆寻怒火更盛,她想起了逃离燕朔之日,她被燕朔军追杀,孤身一人。 那时的她渴望着有天神降临救她于水火。 如今终有一人,向她伸手。 她心头的信念再次爆发,她强提一口气,抬刀疯狂斩杀,招招如暴雨般密集,招招毙命,所到之处,血海一片。 刑部彻底乱了,到处哀嚎阵阵,血腥味刺鼻。 穆寻扶着容骞正要撤离,匆匆经过牢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瘦得皮包骨,正扒在门口看究竟。 那曾是北疆的武将,也是穆老将军的老部下,他认出了穆寻,哆嗦着向她伸手。 穆寻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看个究竟。 “你是小穆将军吗?是你吗?老将军怎么样了?” 穆寻稍微询问,得知这刑部大牢里关的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而是一些被元康认为有谋逆之心的老臣和他们的家眷,要么严刑拷打招供,要么就等着秋后问斩。 穆寻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她猛地拔剑,把铁锁劈开。 “走!全部都出来!” 囚犯们纷纷冲出牢房,哭喊着跟在她后面。 她把火把扔进牢房的禾草堆里,火势立刻蹿起。火光迅速蔓延,整个刑部燃烧起来。火光在她眸子里跳动,她竟然笑了,想象着元康暴跳如雷的样子,她心里就很痛快。 容骞牵住她的手,压低声音:“快走了,再晚就走不掉。” 两人冲出火海,终于冲出刑部大牢。 孙岗等人在外面等候,看到她出来之后松了一口气。 可被她释放的狱犯还跟着她。 “你们都自由了,快离开这里吧,被皇帝再抓回去,我可救不了你们了。”穆寻转身就走。 囚犯们哪里肯走,纷纷跪下叩头,“女侠,带我们走吧,救救我们吧!” “可我是去逃亡的,不是去享福的,你们跟着我,没有好日子过。”穆寻断然拒绝。 老将军的部下走上前,言辞恳切。 “小穆将军,虽然不知道您在谋划什么,可您既然救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主了,我们认您,您去哪,我们就去哪,就当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穆寻心头一震,她看着那些人,不知道又是谁的家人。她思忖半刻,叹了口气,手一扬,”先跟我走吧。“ 她带着大伙打开了刑部的马库,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燕朔的方向奔去。 身后,是火光冲天的刑部,照亮天空。 待穆寻离去之后,从阴影中走出一人,眼神阴鸷,若有所思。 第157章 挑衅 元康回到京城,发现将军府被炸成平地。 他顾不上疲惫,直接出宫去了将军府,看到满目疮痍,“怎会这样?人呢?老将军呢?” 侍立一排的留守大臣低头不敢吭声。将军府的护卫首领额头抵地,声音颤抖:“属下查遍了府内,只余焦土与残瓦……尸骨烧得认不出,老将军怕是已经……” 元康气得手指直抖,眸中血丝暴起,“一座重兵把守的府邸,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炸成灰!你们是死人吗?” 群臣噤若寒蝉。 元康镇定下来,仔细盘问来龙去脉,发现有许多府兵和家仆都被扔到府外,核对完尸体和幸存的人之后,发现并没有老将军的尸体。 另外,鬼影刀罗鸣也不知去向。他心里升起了疑团,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这肯定是蓄谋已久,到底是谁干的? “全城搜!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出老将军的下落!” 元康坐回御座,心头翻涌。若是老将军没了,他还怎么控制穆寻? 这时,外面又来通传:“陛下!刑部出事了!” 元康猛地抬头,眼神骇人。 “怎么回事!” 报信的官员扑倒在地,声音发抖:“刑部……被炸塌了!整座大牢尽毁!” 静候的文武百官又倒吸一口冷气。 这两日可谓是险象环生,刚经历了一场叛乱,从猎场回来之后,大队人马还不得归家,先是被拉去了将军府,如今又被拉进宫想对策。 现在又来一个晴天霹雳,这雷是一个接一个,炸得他们苦不堪言。 元康霍然起身,咆哮如雷:“走!去刑部!朕就不信了,到底谁想掀翻我北靖的天!” 来到刑部之后,却只看到残垣断壁,一片焦黑。穆寻行动之时,刑部尚书正在城西饮酒,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他吓得魂不附体,“陛下,属下已经带人勘查过……整座大牢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守卫更是伤亡惨重。犯人……” 元康的眼睛血红,咬牙切齿:“犯人怎么了?都死绝了吗?” 刑部里关押的都是一些叛逆之臣,不少是派到外面的质子家眷,若是都死光了,他还怎么要挟这些人。 里面还有不少他还没有撬开口的人。 “是谁干的!到底是谁?”元康咆哮了,指着刑部尚书骂道。 刑部尚书一身酒气,用力擦着汗,“陛下息怒,息怒,暂时不知是谁……只是那人像是来报仇,刑部大牢内的狱卒守卫都被杀了不少,死状可怖,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元康心里惊慌起来。 此事和将军府有何关联?难道是一拨人? 就在这时,有一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陛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原来是刑部牢头方强。 刑部尚书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什么东西,在陛下面前瞎说什么。” 方强高喊,“属下真的有重要线索想禀报!我知道是谁劫走了老将军!” 元康对他一招手:“你细细说来。” 方强连忙冲过来,快言快语:“我看到一大队黑衣人,为首的正是夜阑王,还有……还有穆寻将军!” 兵部尚书愣了下,连忙阻止他,:“别胡说八道!夜阑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你见过他吗?还穆寻将军,她在燕朔你知道吗?赶紧滚!” 方强喊道,“我见过夜阑王!我见过!我以前在北边服过役,那时候夜阑王经常在边境抢东西,我见过他……见过一次就忘不了,一定是他!“ 元康眯起眼睛,盯着兵部尚书,“此人怎么会在刑部?” 方强抢着说,“边关苦寒,我想回京,后来托了个同乡,把我调到刑部看牢房。” 兵部尚书额头冒汗,他压根不知道此事,也不认识此人,更不清楚他是哪里来的。 可元康此刻并没有计较此事,因为此人给他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你再说说,穆寻也在?你可看清楚了?" 方强鸡啄米似的点头,“不会有错,我虽然没见过穆将军,可我听那些犯人都这么喊她,大家还求她收留。我听得真真切切!” 元康惊得差点跌倒,穆寻竟然这么大胆,都杀到京城来了?就是为了救孙岗?至于吗,一个小兵卒,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对,她肯定还有阴谋。 “你刚才说,她把犯人都带走了?“ 方强道,“是的,那些人好像和她都认识,她去抢了刑部的马匹,把这些人都带走了。” 她劫走这些犯人做什么?等等,她到底在谋算什么?为何和夜阑王扯上了关系?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而且夜阑素来与北靖并无宿怨,上次何以在京中动手?何以卷入此事? 元康心头一片迷雾,越想越怒。 难不成,将军府也是她炸的?她已经把穆庆救走了吗? ”查,给朕好好查查!” …… 几日过去,京中风声鹤唳,禁军彻查城内,连寻常百姓的宅院都被掀翻。终于,在将军府周围搜出了点线索。 从将军府后门出去,有一条曾经废弃的暗道,虽然已经被土掩埋,但不难看出,此处曾经被挖通过。 顺藤摸瓜,把这条暗渠可通达的宅院都翻了个遍,终于翻出了穆寻那个宅子。 在宅子的大厅,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正是鬼影刀罗鸣。 他被抬到殿上时,浑身是伤,气息如游丝。 “你为何在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鸣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是……她。是穆寻!一切都是她干的!” 元康心中的疑虑终于被彻底证实了,“她做了什么?” 罗鸣道,“她说……陛下的好日子……到头了。她留着臣的命,就是要告诉陛下,她是来复仇的!” 元康浑身僵直,血气冲到眼底,大声咆哮:“她当真这么说?” 罗鸣忿忿道,“千真万确,她特别嚣张,下手特别狠,一个女人竟然下手这么狠……” 元康看着罗鸣的大腿,已经被戳出一个大洞,溃烂不已,这分明是警告!她在报复她父亲受的罪。 第158章 诱饵 元康心底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心中一切疑点皆串联起来。 炸完将军府又炸刑部,救完父亲又救部下,还放了所有囚犯…… 原来……她打得是这个主意! 她居然背叛朕,还敢与夜阑王勾连!甚至……燕朔王都在帮她!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短短时间内能收了这两个国家,和他对着干? 所以密探一事也是她策划的?一切的情报都是假的?元康觉得自己被她狠狠耍了,被她欺骗、背叛、戏耍。原来她才是执棋人! 还有……还有,元康不寒而栗,他看着正在等待他发号施令的百官,一个个疲惫不堪,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穆寻的眼线!这帮人,现在在当好人了?猎场的时候,他们干嘛去了? 平日里都装作忠心耿耿,关键时刻,居然只有申绍那个老狐狸在帮他! “申绍,申绍在哪?让他马上过来!” 内侍来提醒,“申大人病势过重,已经派了太医过去给他疗伤了,现在在府上休养。” “朕去看看。” 元康竟然亲自去了申绍府上,还破天荒带了申静筠一同前往。整个申府都受宠若惊。 申绍更是从床上弹起来,“陛下怎么亲自来了?陛下,恕罪,臣卧病在床不能起身迎接。” 元康按住他,“在自己家里就不必如此多礼,你是朕的老丈人,还为朕挡了刀,朕应该来看看你。” 申静筠听说了穆寻一事,惊出一身冷汗。她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心狠手辣,手段高明,背后势力如此雄厚,竟然连当今皇上都敢挑衅。 当初自己陷害她那一事,不知道她会怎么报复自己?她后怕不已,幸好自己在皇宫中,不然,怕是要被她剁成肉酱。 这个女人若是不死,她这辈子怕是永无宁日。 元康心中已有定数。他知道如今只有申绍才有能力为他除去穆寻。 申绍小心翼翼观察元康,生怕荣王死前那些话再他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现在看来,他应该没放在心上。而且现在也只有自己能帮他解决麻烦。 他也听说了穆寻一事,现在最令皇帝头疼的便是这个女人,只要他能拿下这个女人,便是头等功臣。 他故作紧张,低声说:“陛下,臣知错了,臣之前没有和陛下商量,与荣王来往的目的,自作主张,实在不该。请陛下罚臣吧。” 元康缓缓摇头,“朕不是说过了吗,你何罪之有?都是荣王挑拨了朕和爱卿的关系,罢了,往事不必再提。” 申绍心中暗喜,轻轻起身:“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只求陛下不要将臣做过的蠢事放在心上才好。” 元康微微一笑:“朕怎么会计较那些小事?如今,爱卿是朕最信任的人了,爱卿安心养病,待病好了再回来替朕分忧。” 申绍故意提起,“这几日有些朝中同僚来探望我,说起穆寻一事,实在骇人,“ 元康果然脸色阴沉起来,“此事朕颇为头疼,她作恶多端,竟然连刑部都炸了,还勾结夜阑、燕朔,朕不知道她到底在盘算什么……” 见元康一脸惆怅,申绍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他立马表忠心,“陛下,若是能用到臣,臣立马去办。” 元康拍拍他的被子,“你安心养病,先别想这些了。”他转头,看到立在一旁的申俊谦,“你过来。” 申俊谦不明所以,自从之前那几次之后,皇帝再也没搭理过他。他一边骂,一边等待机会。听着元康的召唤,有些不自信地探头探脑。 申绍微愕,心中暗自思忖元康意图。 元康热情地拉过申俊谦:“朕打算,让俊谦重回北疆,恢复他的军职。“ 申绍愣住了,“陛下抬爱,可小儿愚钝莽撞,恐……” 元康打断他的话,“朕现在,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申家了。”他的目光落在申俊谦身上,沉声道:“你可知道,你的手是怎么断的吗?那次燕朔之战,断你的手之人,正是穆寻。” 申俊谦不敢置信,怎么是她? 元康告诉他们,穆寻的棋局,听得申俊谦火冒三丈,没想到竟然是她! “她记恨当时朕让你接管她的军权,于是设计陷害你,朕也被她蒙蔽了。”元康故意拱火。 这下可把申俊谦给点炸了,原来一切都是她算计的,自己的手竟然是被她断的,自己还浑然不觉,好狠毒的女人! 申静筠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回来报仇的。也许她这么狠,一切源于她设的那个局。 “贵妃,你的父兄都是朕的好帮手,朕心甚慰。”元康破天荒地跟她说温存的话,让申静筠不知所措起来。可她此刻已经没有心思高兴,穆寻就像一个萦绕在她心头的恶魔,怎么赶都赶不走。 申俊谦听了却十分高兴,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天,重回北疆。 “臣明白,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申绍心中一震,穆寻本就对申俊谦心怀怨恨,元康这明显是想利用申俊谦当诱饵,为自己清除威胁。自己那傻儿子还浑然不觉。 他知道儿子不成器,只想他管管养马,捞点油水算了。让他去出征,对付穆寻,那不是主动送人头吗? 穆寻是什么人,哪怕是他亲自动手,都要小心翼翼,何况是申俊谦这个蠢货? 他想阻止,可元康这个架势,根本不容反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陛下,北疆局势复杂,穆寻和燕朔、夜阑结盟,背后还不知有多少势力。希望陛下恩准,让老臣一同参与此事吧。” 元康当然知道申俊谦不行,所以才放心把北疆大军的军权交给他。若是申绍这个老狐狸去了,这军权还能要回来? 他笑道,"你一身的伤,就别操心了,让年轻人锻炼一下吧。此事就这么决定了。“话语温和,却不容拒绝。 申绍只能咬牙点头:“是,谢过陛下。” 第159章 再回燕朔 穆寻一行人连日赶路,终于抵达燕朔。 城门缓缓打开,守门的护卫看到穆寻回来,纷纷欢呼起来。 钦文永收到消息,马上亲自过来迎接,看到穆寻的那一刻,他终于松了口气。 穆寻看着后面黑压压一群人,“我又带了人来……” 钦文永大手一挥,“燕朔养得起,只要你回来,万事都好。”他马上命人找地方把人安顿下来。 进宫后,立即召太医给穆庆检查腿部。 穆寻在一旁紧张等候,钦文永看到她脸色发白,连忙宽慰,“你先安心,老将军的腿一定能治好。” 穆寻叹了口气,她看过父亲的伤口,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连敬检查完,脸色凝重。“老将军伤得太重,拖得太久,腿怕是难以痊愈了。” 老将军却不意外,淡淡道:“无妨,预料之中,我能捡回这条老命,能再见到女儿就已经够了。” 穆寻看着父亲枯槁的脸,心如刀割,心底复仇的火焰烧得更旺。 钦文永在一旁看着她的脸色,暗自叹了口气。 翌日,穆寻亲自巡视盘问刑部押出的那批人。 她翻着登记名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韩申。” 她若有所思,对手下的人低语一番。不多时,韩启骑马奔来。 “听说将军回来啦!我这心总算落地了。” 韩启刚到就大声嚷嚷,随即怔住了,“父亲……你们怎么在这里?” 原来此人正是吏部尚书韩申。 那晚太过匆匆,穆寻根本来不及看自己救下的人里面到底都有谁。去之前她就受韩启所托寻找他家人的下落,岂料韩氏一族早就不知去向。 穆寻正担心不知如何向他交代,没想到歪打正着,直接把人给救回来了。 韩申也惊呆了,他本以为儿子已经凶多吉少,没想到他竟然躲在燕朔,生龙活虎。 他当即跪下叩谢,“穆将军大恩,韩某实在无以为报!” 穆寻连忙把他扶起来,“韩尚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会被关到刑部?” 韩申叹了口气,“我韩家世代执掌吏部,门生遍布天下。新帝登基,最忌惮的就是我们这样的门阀,第一道刀就砍我韩氏。我儿被任命去燕朔当质子,其实就想牵制我,让我父子分处一地。“ 韩启脸色煞白,“原来您知道!” 韩申点头,“当然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若是不去,恐怕他又找另外的借口,还不如让你去燕朔,说不定还能寻得一条生路。" "后来出了什么事?怎么我完全没有听说。“ 韩申冷哼,“那个狗皇帝编了罪名,说我吏部结党营私,安插的都是太子的人。把我们全家都抓到刑部,日日审讯,让我说出阴谋。可我连太子在哪里都不知道!” 原来元康已经开始怀疑了,幸好穆寻去得及时,不然恐怕老将军也要被他抓去了。 韩申一脸感激看着穆寻:“若不是穆将军救出我们,恐怕我们已经没命了。我们韩氏都会感念将军的恩情。” …… 穆寻继续翻看登记名册,这些北靖的文官,要么遭人诬陷,要么谏言惹怒元康,甚至还有为废太子说话的被投狱。 穆寻心里一动,保住这些人,以后便都是太子回归的重要支柱。 这时,瑶音带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如今她已经当上了燕朔的内务总管。 “穆将军,我已经安排好宅子,需要带哪些人安置,请吩咐吧。” 她一改往日奢靡穿着,一身蓝色官服,趁得她英姿飒爽,十分有派头。 穆寻忍不住打趣,“那真是辛苦瑶音总管了,承蒙关照。” 她行了个大礼,把名交给她,“麻烦多多关照。” 瑶音向她抛了个媚眼,“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 穆寻转向这些文官与家眷,“你们暂且随这位女官住在燕朔,待机会成熟,我再带你们回北靖。” “谢谢将军!” 这些人被关到刑部之后,多被严刑拷打,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走出刑部大牢。 逃离北靖之时,有些重获自由的如释重负,但是又有一丝对未来的担忧。如今穆寻的话给了他们信心,像是重获新生。 穆寻还未翻余下的名册,发现角落里一群沉默的身影。 她盯着那些人,觉得很是眼熟。“你们都抬起头来。“ 那群人微微一震,纷纷抬头。 穆寻快步走上前,声音颤抖:“是你们?你们都是北疆的将士?” 这时,那晚率先认出穆寻的老将走了出来。魏仲山,曾在穆老将军麾下的任职,后来战场上受了伤,被调回京城挂虚职。 因为他替老将军说了几句话,被皇帝的眼线听到,皇帝疑心病发作,觉得他和穆寻是一伙的,把他打入刑部。审讯多日也吐不出什么线索,便一直关在里面。 “小穆将军,这些都是北疆的将士,遭遇都跟老夫差不多,可能帮你说了两句话,就被打成叛军了。” 魏仲山在刑部待得久,成了老监犯,什么消息都知道一点。 穆寻心头猛地一紧。“那晚你们怎么也不说……” 魏仲山笑道:“那晚时间匆忙,情势紧急,大家只顾着逃命,哪里敢说那么多。只是听到老夫说了您的名号,全部都跟来了。” 话音一落,那帮将士齐齐抬头,眼神灼灼。 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士兵鼓起勇气,“穆将军,您在我们心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们知道,跟着您准没错!” 话匣子打开,大家纷纷发言。 “久闻穆将军大名,没想到还被将军救了,若是以后能跟在将军麾下就好了。“ “但凭将军吩咐!” “将军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穆寻只觉得喉咙哽住,胸口像被火烧一般。“可我所谋之事十分凶险,你们还愿意跟着我?” “誓死跟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齐声呼喊, 穆寻环视他们,目光灼烈,这些人对北疆十分熟悉,若是能收了他们,对她收复北疆大有益处。 第160章 诱惑 钦文永和桂月看着穆寻忙忙碌碌,却一直担心。 她越平静,说明她心里的怒火越大。 桂月还是忍不住劝说她留下来。“既然你已经把父亲接回来了,也不会受他威胁了,就不要回去复仇了吧,燕朔一点能护着你。” 穆寻平静得可怕,“我说过了,我已经挑衅了元康,他不会就此作罢。” 她顿了顿,“而且我父亲变成现在这样,这个仇我必须要报。” 钦文永脸色微沉,心中担忧:“你这样着急……你看看你,已经浑身是伤。” 穆寻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回来之后也没有好好养,整日奔波劳累,整个人疲惫不堪。 她一门心思全部落在如何将北靖的局势搅动得天翻地覆,如何报仇,太多事等着她去做。对于他们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钦文永和桂月对视一眼,也不再劝。 北靖。 元康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心底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穆寻!她竟敢背叛朕。” 原本他以为,穆寻是他一颗棋子,可现在才发现,自己也是她的棋子,被她耍得团团转。 而且,她处处挑衅,烧了将军府又烧刑部,告诉所有人,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曾经掌控的东西,全部被她打碎。他手上的把柄,也被她抢走。 他觉得很慌,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勾结了夜阑王。 听方强的描述,两人同生共死,看起来十分亲密。不难想象,她已经和夜阑王情愫暗生。 那她以前的情深款款算什么? 她就这样背叛了他?她凭什么这么做? 她不是很在意他么?不是很在意这北靖的皇后之位么?去了燕朔一趟,就爱上别人了?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责怪他? 更让他恼火的事,他自己竟然在意她的背叛。 不对,他绝不会对她动心。她不过是棋子而已,不配让他心烦。 她不是在意夜阑王么?那夜阑王就一定要死!必须死! “是我太信她。”元康扫落龙案上的一切,“传,传申俊谦进宫!马上进宫!” 内侍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申俊谦连夜进宫,看到一地狼藉,战战兢兢跪下:“陛下召臣,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元康黑着脸,咬牙切齿,“你想不想报断手的仇?” 申俊谦连浑身一震,眼底燃起赤红的火。 “想!做梦都想!我恨不得杀了她,碎尸万段!” “朕给你机会。”元康冷声道,“可杀了她太便宜了,朕有一个办法,能让她痛不欲生。“ 申俊谦不明所以。“请陛下明示。” 元康冷笑道,“她与那夜阑王勾结在一起。你若是想复仇,就杀了夜阑王,她会比死更难受!” 申俊谦愣了一下,夜阑王?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杀人狂魔?那不是让他去送死吗?他哪里有本事杀这个人? 元康看出了他的心思,“朕给你兵权,给你兵符,给你机会。只要你杀了夜阑王,活捉穆寻,朕便封你为北靖大将军。” 北靖大将军?申俊谦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对付夜阑王,他还是有些害怕。虽然夜阑王也只有寥寥两三万兵,可他从无败绩。 申俊谦对自己带兵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正面与夜阑王绝无胜算。”元康冷声道,“北靖从来不想招惹夜阑也是这个原因。” 申俊谦迟疑:“那该怎么打呢?” “设局。”元康眼中闪过狠辣,“用穆寻做诱饵。” 元康猜到,夜阑王能亲自进到北靖陪穆寻一起救人,要么被穆寻蛊惑,要么对她情根深种。 一旦他动了情,就好办了,他就有了软肋。 “可穆寻也不在我的手中啊。“申俊谦有些犯难。 “那就想办法,让他误会,这点事,你总该能办到吧?”元康瞥了他一眼,真是废物,都送到嘴边了,还是不会。 “想办法,策反他身边的人,制造假象,制造混乱,反正他们一个在燕朔,一个在夜阑,总会有可乘之机!” 元康越说越激动,他就不信了,总不能一直被他们压着。 他聊下一句狠话:“朕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你来解决,想不想当大将军,就看你了。” 申俊谦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不就是损招吗?他有的是。 元康眸色沉冷,甩出一道兵符:“五万精锐随你调遣,务必屠尽夜阑军。” “记住,”元康声音沉沉压下去,“此事,不可让你父亲知道。” 申俊谦怔了怔,“陛下,这是为何?” 元康眸色一冷,似笑非笑:“你父亲为人老派,瞻前顾后,若是知道,必定横加阻拦。朕也是为你好,若你不够坚定,朕只能找别人了。” 这句话,正戳在申俊谦心坎。 申绍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每一次进言,都遭到他责骂,甚至当众喝斥,一点面子都没有。 元康又加了一句,“朕知道你有胆识,有谋略,只是被你父亲压制着。朕爱惜人才,所以才给你机会。” 申俊谦一听,挺直了腰板,元康单独把他召来,还把虎符交给他。这是信任,更是重用,这机会可遇不可求。 元康拍了拍他的肩,“若你能办到,这世间再没人敢说你是废物。你父亲对你也得刮目相看。朕说到做到,一定封你为大将军。” 申俊谦不再犹豫,“臣愿倾尽全力,定会杀了夜阑王,让穆寻痛不欲生!” 元康满意地点点头,把虎符放入他手中。 申俊谦走后,元康露出一丝冷笑。 余雄从屏风后走出来。 “你亲自去办,看着这个废物,必要时刻帮他一把。毕竟,虎符在他手上。” “若是他真的杀了夜阑王,陛下真的要封他大将军么?” “你也和他一样蠢了?”元康瞥了他一眼。 “不管他成不成,他都活不成了。申绍的确是个人才,朕可以用他,但他不能有儿子,否则,他总是对朕怀有二心。” 他眼神闪着恶毒,“申俊谦的死,一定要算在穆寻头上,申绍才会一心一意帮朕收拾这个女人。” 第161章 暗流涌动 北靖接连出了几件大事之后,京城人人自危。元康表面倒是平静,没有太大的动作。 各国在北靖的探子也没有查到什么消息,都在疑惑这沉默背后到底埋着什么秘密。 元康当然没有闲着,暗地里让人去查。 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一开始的计划过于鲁莽,他不能再上穆寻的当,这一次,他的计划要毫无破绽。 他不再下棋,直接把棋盘砸了。把自己关起来,把穆寻从和亲开始到现在的一点一滴反复捋了无数遍,他要找出她的路数,要找到她的弱点。这一场仗,他要亲自打。 他又花了重金,让探子发散各路人马,终于探查出夜阑王和穆寻的蛛丝马迹,这两人早就勾结到一起。还查到了夜阑王容骞的身世。 他翻看着一封厚厚的暗档。“原来如此。” 不知道这个秘密,穆寻是否清楚?不知道她和容骞之间,是怎样的情感?是利用?还是……?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妒意更甚。 穆寻就为了这个男人背叛了他? 答案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穆寻,不是只有你会布局,朕真是瞎了眼,被你蒙骗多时。” 元康知道自己小看了她,可内心对她的掌控之心更加强烈。他迫切想把她抓到身边,不杀她,但是要一辈子囚禁着她,让她为骗他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日子,元康隔三差五召申俊谦进宫,亲自指导他怎么对付容骞和穆寻。 申俊谦更觉得自己是皇帝最器重的重臣,整个人非常自信。 此事引起了申绍的注意。从猎场回来他一直卧病在床,替皇帝挡了刀,伤得不行,加上年岁已大,伤好得慢。 可这儿子也不省心,最近更是影子都见不着。听说他经常被皇帝召见,问他在做什么也不肯多说。 这日,他实在忍不住,待申俊谦回到府里,就叫人把他唤到床前。 看这蠢儿子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越发担心。 “陛下近日三番五次召你入宫,到底问的是什么事?” 申俊谦笑道:“儿子就要去北疆,陛下在跟儿子交代军务。” “军务?”申绍抬眼,“陛下为何亲自交代军务,怎会叫你日日入宫?你别糊弄我。陛下是何等心思,我怎会不知?怎么,现在连我都不能说了?” 申俊谦脸色一沉,敷衍道:“父亲多疑了。陛下看重我不行么?总不该我事事都要禀告您吧?” “混账!”申绍咳得更厉害,额头青筋暴起,“你还不懂?我说了多少次要小心陛下,你这是被人当枪使,还得意什么!” 申俊谦压着火气,却忍不住冷笑:“父亲,您老是看什么都疑心重重。陛下对我器重,是我的本事。您不会是连儿子都要嫉妒吧?” “住口!”申绍怒喝一声,胸口急剧起伏,“你少拿陛下的恩宠当真。他怎会真心待你好?这其中必有蹊跷。将来要害了你自己,也要害了我们全家!” 申俊谦心里早已烦躁不耐,冷声道:“儿子有儿子的打算,不劳父亲费心。” 话一说完,他拂袖而去。 屋里只余下病榻上的申绍,满脸铁青,咳得浑身颤抖。他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眼中掠过深深的忧虑。 “糊涂……真是糊涂啊。申家怕是要败在这个蠢儿手里!” 可他实在力不从心,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吃的药,总觉得昏昏沉沉,话没说几句又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申俊谦已经动身去了北疆。 夜阑。 容骞从北靖回来之后一直在养伤。可他根本静不下心。 他心里还记挂着穆寻,那晚在北靖大杀四方的穆寻让他担忧。虽说情况紧急,但她锋芒毕露,张扬挑衅,杀戮之心超乎寻常。 他放心不下,派了时骁去查探。 时骁很快回来,只告诉他,穆寻一直在忙碌。 容骞心里像压了石头。她也受了重伤,又不肯好好养伤。 虽然穆寻在北靖的软肋已经接了回来,以元康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 可如今,北靖倒是安静如水,平静得令人怀疑。 不知怎的,他隐隐觉得,有人在酝酿着什么,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 他刚打算去燕朔找穆寻,忽然收到一封密信。 “我已知晓你的身世……若不想被人发现,来青山谷一叙。” 容骞盯着那封信,寥寥几行,却让他血液瞬间冰冷。 “怎么可能?”那是他心底深埋的秘密,怎么会有人知道? “是谁?谁查到的?” 如果穆寻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紧紧攥住那封信,揉成团。这一定是陷阱,他很清楚。 时骁见他面色难看,捡起密信展开一看,大惊失色:“大王,这个……这个怎么会被人发现?” 容骞摇了摇头,没有思绪,可他知道,来者不善。 “我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诈。” “可那是个陷阱,很危险,还是别去了吧。晾他也烦不出什么花样。” 容骞陷入沉思,他再次阅读那封信,里面提到“穆寻”二字,让他心惊。 此人一定很熟悉他们二人的行径,也知道了他俩关系匪浅。很明显冲着他俩来的。若是他不去,就会找到穆寻…… 就穆寻现在这种一点就炸的状况,若是被她知道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他思前想后,立刻策马去了一趟燕朔。 可穆寻忙得找不着北,话没跟他说两句,又去与人商议大事。不过能确定的一点是,她没有收到密信,还不知道他的秘密。 容骞松了口气,悄悄离开,他打算尽快解决此事。 “全军备战,随我出征。” 时骁有些疑虑,“全军?” 容骞笃定点头。对方对他如此了解,必定知道他是什么人。在打仗方面,他几乎没有败绩,除了上次遇上那个陈觉被他算计一番…… 说起陈觉,他还有些心有余悸。 北靖人不好对付,他很确定,给他送信的,一定是北靖人,所以这次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你先带一些人去青山谷侦查一番。” 第162章 夜阑被屠 到了约定日期,容骞带着重兵提前出发。 夜阑军几乎全数出动,只留下五千守军。 他心里明白这一杖的凶险,一路探查地形,谨慎布阵。 行到山谷时,终于看见前方旌旗。可这旗号陌生,不知是哪里的人。对方兵力不多,约莫两三千。出乎意料的事,对方布防松散,让夜阑军看起来有些小题大做。 “小心有炸。”容骞提醒时骁。 敌阵前,一个陌生将领骑马而立,手持长戟,仰天大笑: “夜阑狗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容骞眯起眼,心里更觉得古怪。他根本不认识这人。 “来者何人?你有何事要与我聊?" 可对方根本没打算和他聊,直接就发起了进攻。 一时间杀声四起,刀枪激烈。对方虽凶悍,却根本不是对手,打了半日,对方便土崩瓦解。 容骞一剑将对方将领斩于马下。 胜利来得太快。 容骞勒住战马,眉头紧锁。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就这样?这么容易?这不对,这一定不对!” 他猛然回头,心头一冷。 “糟了!” 他立刻下令,全军返程。 然而,当他们赶回夜阑时,天空中滚着浓烟,火光映得半边夜空赤红。一切已成废墟,守军残尸横陈。哭喊声、惨叫声混杂着烈火的噼啪声,让人心胆俱裂。 那些被他安置在营中的百姓,老人、妇孺、孩子,全都来不及逃生,横尸遍野。 短短一瞬,竟然让一切都毁了? 容骞眼睛一瞬间血红,胸口像被刀硬生生剖开。 青山谷是个局,真正的目标是他的夜阑…… 五千守军也尽数被屠,只余火光摇曳。 容骞眼前的景象一度模糊。 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火光中无数熟悉的脸在血泊里消失。他拼命想要冲出去,却怎么也救不回任何人。 他身形踉跄,几乎站不稳。 “哈哈!” 远处,申俊谦骑在马上,得意的笑声响彻大地。 “夜阑王,我们终于见面了!” 容骞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张得意的脸,胸口的怒火烧得他快要窒息。 “怎么样,好玩吗?你们炸北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畅快?哈哈哈哈哈哈!” 申俊谦大笑起来,“告诉你,这叫礼尚往来。 容骞立在废墟之中,眼前是无数尸骨。他眼中血光迸裂,喉咙仿佛有火在烧。 他若是逃走,也许还有一丝胜算。数年来,他都是这样逃出生天。 可今日,他不想再逃。 又是这样。又一次,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想护着的人死去,看着百姓惨遭屠戮,却无能为力。 痛苦、愤怒、耻辱,一起压在胸口,几乎要把他活活压垮。 “随我杀!” 他一声怒吼,夜阑军如猛兽般冲了出去。 可北靖五万大军已然列阵,将夜阑围成了铁桶。 容骞策马当先杀入敌军。刀锋破风,鲜血溅起,部下紧随其后,厮杀声震天。硬生生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北靖大军黑压压一片扑来! 山谷两侧齐声呐喊,地动山摇。重甲骑兵居前,长枪如林,后方步卒如潮水般涌来,根本看不到尽头。 容骞旧伤未愈,肩背早被撕裂,鲜血顺着铠甲滴落。他却毫不退缩,杀意如狂。 “挡我者死!” 敌军重骑冲锋而来,他提刀横劈,竟硬生生斩下对方骑将与战马,一刀两断。 然而,北靖大军实在太多了,根本杀不尽。 战场上血雾弥漫,他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倒下。箭雨落下,盾阵抵挡却被生生压碎。敌军轮番上阵,消耗他们的体力。 “大王!快走!” 副将大吼,胳膊被砍断,仍死死挡在容骞身前。片刻后被长枪刺穿,倒地不起。 容骞怒吼一声,杀入敌群救人,可迎来的却是数十根长枪一齐刺来。他避开大半,却被擦中旧伤,伤口瞬间裂开。 “杀!” 他咬紧牙关,仍然劈杀不止。鲜血溅在脸上,眼神冷冽得像野兽。 可再强悍的勇将,也无法独力抵挡五万大军。 敌军越杀越多,阵线死死合拢。容骞的马被长枪刺倒,他翻身跃起,落地继续厮杀,刀刃卷刃,却仍旧挥得震天。 他身边的亲兵已死去大半,只余数百人还在苦苦支撑。 “护住大王!” 夜阑军勇猛无比,嘶吼着将身体挡在容骞周围。一个接一个倒下,尸体堆在他身侧。 申俊谦看得高兴,高喊一声:“抓住他!活捉他!赏金百两!” 四面重兵齐出,巨网般的阵势收拢,将容骞与残兵困在其中。 他拼死突围,却力竭难支。肩背伤口彻底撕裂,鲜血喷涌。 敌军铁甲压上来,长枪逼近,他挥拳硬抗,仍旧不肯屈服。 直到一根木棒重重砸在后背,他身体一震,单膝跪下,眼前血色翻涌。 喊杀声逐渐远去,敌军已然将他彻底包围。 鲜血从嘴角流下,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前方,像野兽一样低吼: “你也不过是北靖皇帝的一颗棋子罢了,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别啰嗦了,想杀便杀……” 申俊谦冷笑:“别叫嚣了,束手就擒吧!杀了你,那岂不是便宜你了?我可不杀你。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话音落下,数十根锁链砸落,将他生生困住。 容骞仰天长吼,声音撕裂夜空,却无力挣脱。他咬紧牙关,双眼赤红,身子一寸寸被拖下去。 申俊谦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什么夜阑王,也不过如此!我倒要看看,你在穆寻心里什么分量。” 容骞冷笑,“你想用我当诱饵?那你想错了,我与她不过是互相利用。我的死活,她根本不会管。” 申俊谦冷笑,“是吗?那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听说你曾被陈觉抓了,也是她冒死来救你……” 容骞心里一惊,此事他们也知道? 这绝不是申俊谦能想出来的,他顿时明白,此事的幕后之人一定是北靖皇帝! 他原来打的这个主意!他已经主动出击了! 先是夜阑,再是燕朔,北靖要动了! 第163章 失控 夜阑一夜之间被屠,插上了北靖的旗子。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各国,当然包括最近的燕朔。 穆寻收到消息后,还未来得及反应,申俊谦就派人把信送到了燕朔。 收信人是穆寻,收信地点是燕朔,这无疑是告诉她,他们已经掌握了她所有的信息,直接打了明牌。 信上极尽挑衅之意,告诉她,夜阑王已被俘,让她亲自来赎人。 这并不是元康的主意,他本是让申俊谦抓了夜阑王回到北靖,再以此引诱穆寻回来。他有一百种方法挑拨两人,让两人分崩离析。也让穆寻痛苦。 他深知若是和穆寻直接对抗,一定是一场硬仗,双输。还会引起别国的觊觎,趁火打劫。 他才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可申俊谦不是这么想的。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爱这段日子和元康朝夕相处,纵使他再蠢,元康再老奸巨猾,都难免露出破绽。他发现元康对穆寻虽然心怀恨意,可并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这对他并不是好事。 他恨穆寻! 他接管北疆的时候,当时的穆家军完全不服他,让他很没面子。那些奚落和嘲讽变成了对穆寻的恨意。 再后来,他的一只手被她砍断,让他变成了残废,这口气他怎么都吞不下去。 他想让她死! 所以他没有遵从元康的吩咐,而是直接驻扎在夜阑,放出消息。他要在这里把穆寻解决了! 顺带把燕朔也灭了! 这样他就是北靖的大功臣,皇帝也不能说他什么,连父亲都会对他另眼相看。 穆寻收到信后,整个人炸了。她拿着剑就往外冲,“我要去,我要去撕了申俊谦!” 钦文永看她眼神发红,整个人失了分寸,心里一沉。他知道她是情绪上头了,若真让她这样冲出去,不光救不了人,反倒落进敌人圈套。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穆寻,叹了口气,“来人。”钦文永一声令下,几个护卫硬着头皮上来。 穆寻拼命挣扎,拳头和脚乱打,嗓子都喊哑了。可到底是受了伤,又几日几夜没合眼,已经筋疲力尽,几个大汉合力,硬生生把她拉回来。 穆寻还没来得及跑,就被锁上了,她咣咣砸门,“钦文永,你放我出去。” 钦文永命人把门锁了。 “你先在这里冷静冷静。” 她敲了半天没人理她,累得坐在地上喘气。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累。 从重生回来到现在,她真的很累。没日没夜都在想着怎么复仇,怎么杀人又怎么救人。 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觉得自己像个救火的,顾这头,又丢那头,到处救火。灭了这头,那头又起火,没有时间喘息,没有任何退路。 可她到底只是个人,不是神。她也有觉得累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胸口憋得难受,猛地抄起桌上的东西,往地上一砸。 “砰!”一声脆响。 她像失控一样,什么能抓的都往地上砸。桌子翻了,茶盏碎了,椅子横倒。墙上的挂饰全被扯下来,摔得粉碎。 砸到没有东西可捞,她才缓缓躺倒在地上, 脑子里全是容骞的影子,那个她走上复仇路上的同路人。 从他们结盟那一天开始,他一直在帮她。 好像每次遇到什么事,他总是忽然出现,虽然嬉皮笑脸骚言骚语,可事情他是真的做,从不推她后腿。 从北靖逃离回来,他为了救她还受了重伤,而她甚至没有陪她回夜阑养伤。甚至上次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问他的伤势。 如今父亲救了回来,可他…… “我救了父亲……的代价是……失去他?” 屋里乱七八糟,她整个人也乱七八糟。 她就这样蜷在碎片中间,眼睛一黑,倒在地上。 门开了,是钦文杰。 穆寻看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钦文杰走到她面前,伸手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拍开。 “别碰我!”她嗓音嘶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钦文杰伸手想给她擦泪,她头一偏,把他的手打掉。“别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你现在很开心吧?” 钦文杰也不辩解,低下头,“你若是这样冲出去,只会正中他们下怀。” 穆寻笑了,笑声带着哭腔。“你算什么东西?你本来就是个骗子!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有数,还敢来装什么好人!” 她像是抓到了泻火口,一步步站起来,冲到他面前,手指戳在他胸口。 “你主子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别再猫哭老鼠了!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吗?” 她像是要把压在心里的所有怨气全砸在他身上。 钦文杰眼底的痛一寸寸往深处压,任她打骂,“你想怎么骂我可以。我只希望你冷静下来。别再自乱阵脚。” 她终于停下来。屋里一片狼藉,两人僵持着,谁都没再说话。 钦文永和桂月打开门走了进来。 桂月把穆寻扶起来。 “别着急,我们说过,燕朔是你的后盾,永远都算数。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呢。” 钦文永也点点头,“如今北靖把夜阑屠了,下一个就是燕朔,此事不仅仅是私人恩怨。” 穆寻抬起头,“不,这就是私人恩怨。元康不会干这种蠢事,一定是申俊谦想报复我,假公济私。觉得山高皇帝远,元康管不着。只要他得逞,先斩后奏,元康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正说着,孙岗带着一个兵跑了进来。 “将军……将军,我带了个人来。“ 来人穿着北靖的军服,灰头土脸。 穆寻不耐烦,“这谁啊?” 孙岗道,“此人便是以前的穆家军,刚从申俊谦那边逃出来的。我去探查路上遇到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那小兵看到穆寻就跪了下来。 穆寻迟疑地问,“你怎么在这?” 孙岗连忙道,“他刚才说了,申俊谦这次来,带的全是您的旧部,都是以前的穆家军。” 桂月不解,“穆家军?是什么?” 孙岗解释道,“在穆将军卸任之前,北疆大军就叫穆家军,都是老穆将军和穆将军前前后后招募、亲自训练的,只听穆家的话。” 第164章 匡正符 孙岗继续道,“后来穆将军走了,很多明面上效忠穆家的都被暗杀了,或者被投入监狱,剩下的也四分五裂,分到各处去了。这回申俊谦故意把以前的穆家军都集结起来,专门来对付你。“ 穆寻气得脸色发白。 “申俊谦!他故意的!他知道我下不了手!” 她转念一想,不对,申俊谦没有这种脑子,一定是元康的主意。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一定下不了手。进退两难。 “元康……果真好阴险。” 她从未想过将剑锋对准这些人,若报仇要以他们为代价,那她宁可放弃报仇。 如果复仇复成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牺牲他们来复仇?可那都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叫她“主帅”的人,她怎么下得了手? 若是燕朔出兵了,对她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打。 “还是我自己去吧,我去把人救出来。” 众人同时喊道,“不行!" 桂月拉着她的手,“他抓的就是你,天罗地网等着你。你绝不能去!” 穆寻快崩溃了、“那该如何是好?我再不去,容骞怕是要被折磨死了!” 就在这时,阿新推着老将军进来了。 “父亲,您怎么来了。”穆寻迎上去。她责备阿新,“你怎么告诉他了?" “我让她来的,你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老将军盯着她。 “父亲,您不必劝我,我是肯定要去的!”穆寻抱着双臂,斩钉截铁。 “我又没打算阻止你,你急什么?” “什么?” 老将军慢悠悠道,“寻儿,你太心急了,容易出事。哪怕到了绝境,也不能自乱阵脚,你看,你都能把我从北靖救回来。你也一定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穆寻一脸丧气,“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若是别人,我早就带兵杀过去了,可那都是穆家军……” “是穆家军就对了。”老将军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穆寻接过来一看,是一块玉牌。 ”这不是您一直带着的玉牌么?“ “砸碎它。”老将军道。 “为何?” “听我的。” 穆寻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地把玉佩往地上摔。 碎玉飞溅,一枚青铜符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 老将军道:“虎符。” 穆寻定睛看那虎符。镶嵌黑曜石,森然慑人,身刻山河舆图。 “这……是哪里的虎符?" “这是当年创立穆家军时我亲自打造的虎符。” “虎符?可那虎符我早就交给申俊谦了啊?而且后来他应该也交还给元康了。“ “你可知道,我当初创立的穆家军,又叫安邦军,从它诞生的第一天起,守护的就不是龙椅上那个具体的人,它守护的是这江山社稷的正统,是天下黎民的安宁!” 他拿起那枚虎符,长长叹了口气。 “当年都怪我看错人,以为太子要叛乱……你告诉我,我才得知,太子仁德英明,天下归心。当今陛下,不过是一篡位逆贼,得国之不正,人神共愤!他竟然为了登基与外敌勾结!他已不再是君王,而是叛贼!” 老将军的目光灼灼,“寻儿,为父也因为愚忠受到了惩罚。是时候该拨乱反正了。” 他高举虎符。 “此符,名为匡正符,乃安邦军成立之初,由先帝授意,赋予无上权威。它并非寻常调兵之符,而是监国护道之契!” 穆寻瞠目结舌,要说穆家军,后来也是她一路招兵买马,才变成天下第一强军,可她竟然不知? “安邦军有一条军规传承至今、唯有各部主帅才知的最高铁律,安邦军之魂在于匡扶正道。若遇君上失德、国本动摇之际,见匡正符当以社稷苍生为念,遵持符者号令,行拨乱反正之事!’” 穆寻震惊不已, “可我怎不知有此事?” 老将军将匡正符放入穆寻手中。 “以前总觉得自己宝刀未老,会护着北靖,护着你。为父残了之后,也想看看你的能力,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他想起穆寻和亲前那一幕,女儿孤身一人上路,他就想把这匡正符给她。可那时被元康盯着,只能作罢。 穆寻走后,他日思夜想,知道自己信错人,做错事,无奈一直被软禁,也无法行动。 如今,既然元康把穆家军送上门来,这就是天意。 “孙岗告诉我,如今前来的穆家军的主帅是徐天德、常远,他们正是当年更是这条铁律的守护者!你只需告知他们陛下之位来路不正,如今更行叛国之举。陛下派他们来,是为泄私忿!” “若是他们不愿意呢?”穆寻担心他们还是会碍于皇命,毕竟这么做,很有可能被冠上叛国的罪名。 “他们一定会答应!他们是守护社稷的安邦军,不会做叛贼麾下的爪牙鹰犬!’ 老将军斩钉截铁,十分笃定,”你告诉他们,太子如今被陛下囚禁,陛下倒行逆施,已让所有忠贞之士心寒。安邦军的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股怒火。他们一定会完成安邦军的使命匡扶正道,匡扶正道!” 穆寻闭上眼睛沉思,半晌,她转向桂月和钦文永。 “大王,亲王,我拿着匡正符先行一步,请两位为我派兵压阵。” “什么?!”孙岗惊呼,“太冒险了!万一他们……” “没有万一!”穆寻打断他,“有燕朔军在,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老将军抚须,眼中露出赞许的笑意:“寻儿此举可行。徐天德和常远心不是莽撞之人,不会轻易斩杀敌方主帅,他们见了此符,定会听寻儿的话,也定会知道如何抉择。” 钦文永虽然觉得冒险,可也尊重他们的决定。 “你放心,我马上调动燕朔的精锐队伍,随你出征。就算谈崩了,也一定护你周全。” 钦文杰的目光死死锁在穆寻的脸上,里面满是担忧,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压抑的的叹息。 第165章 对峙 夜阑。昨日激战的痕迹仍然残存,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混合硝烟味。 这片绝望的死寂忽然被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打破了。 一支轻骑疾驰而来。 穆寻勒住缰绳,烈风稳稳停住。 她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冽如寒泉的眸子。目光扫过这片惨烈的战场,最后落在那面破损的帅旗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申俊谦闻声而出,看着只带着区区数十亲卫的穆寻,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得意。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穆大将军啊?” “夜阑王在何处?”穆寻声音冰冷。 “放心,他好得很,我好好招待他呢。”申俊谦奸笑道。一挥手,容骞被几个人推着走出来。双手被缚,发丝微乱,战袍上的血渍已经变黑。 他的脸上不见半分绝望,反而在目光触及穆寻的瞬间,唇角勾起了一抹无奈又自嘲的弧度。 “啧,”他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穆寻耳中,“阴沟里翻船,又让你看见我这丢人的样子了。” 穆寻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下,但面上却依旧冷漠。 “是丢人了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申俊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嗤笑出声,“哎哎哎,别顾着聊天吧,以后,你觉得他会有以后吗?” 穆寻看也没看一眼,“放了他。” 申俊谦大笑,“想要他,用你的命来换。” 容骞看了看穆寻身后,知道她又不愿连累燕朔,独自一人来救他。他脸上露出一丝动容,还有一丝悲怆。他忽然用力冲向身边护卫的佩刀。 “啊啊快拉住他!”申俊谦见状大喊,这人竟然寻死!!可不能让他死了,否则还怎么要挟穆寻? 穆寻眼疾手快,一箭射中护卫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地,容骞扑了个空,倒在地上。 他的计划落空了。穆寻知道,他不想拖累她,可此举也太异常了! 夜阑王绝不是如此轻易放弃之人,他为何要这样? “就这点出息?主动寻死?容骞,你是不是男人?”穆寻生气地骂道。 容骞慢悠悠从那人身上又挣扎起来,真是够狼狈的,他盯着穆寻,“怎么,还舍不得我死?” “我说过,你是我的人,你想死,得要问问我同不同意!”穆寻怒目。 容骞微微一怔,眼底像是落进了星火,骤然亮了起来,他拖长了语调,“哦?穆将军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表白?” “你觉得是,”穆寻终于将目光从他那张惹事的脸上移开,语气淡淡,“那便是吧。” 申俊谦在一旁听得心烦,叫了起来:“你们还调起情来了?穆寻啊穆寻,我真是高看你了!怎么还是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货色!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此时,埋伏在暗处的钦文杰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眼底翻涌着苦涩。他极快地地垂下了眼帘,试图掩盖住几乎失控的情绪。 申俊谦见穆寻并没有搭理他,再看看她身后,真的只有那么点人?难道她和燕朔闹翻了? 他扬手,“来啊,给我拿下她!赏金百两!“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亲卫冲了上去,都想抢这赏金。 穆寻冷哼一声,拿下背后的弓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射一番,前来的数人全部被她清理完,干净利落。 她继续拉弓,瞄准申俊谦的方向,吓得他立马大喊,“列阵,保护我!!!” 穆寻笑得前俯后仰。 申俊谦对身旁两位披甲主帅喝道:“徐天德!常远!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下这个叛党?” 被点名的徐天德和常远身体同时一僵。 这些年他们在军中受尽打压,只是因为战功赫赫,皇帝需要他们,才不至于被杀。 这一次,申俊谦奉了圣旨来召集当年那批穆家军,说是要来捉拿叛党。 这叛党竟然是穆寻! 今日,终于见到了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穆寻。 他们怎么能杀她! 这穆家军正是穆寻的父亲,穆老将军创立的。而后又由穆寻陆陆续续招募、训练,当年才成为天下第一军。 现在,竟然要让这些人来绞杀自己的主帅?!天理难容! 他们露出了极其为难的神色。握着兵器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犹豫,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他们身后的庞大军阵,也因此产生了一阵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骚动。士兵们交换着眼神,低语声像潮水般悄然蔓延。 申俊谦见二人迟疑,勃然大怒:“你们要抗命不成?!” 穆寻完全无视申俊谦的咆哮,视线直接越过他,落在了徐天德和常远脸上。 “徐叔叔,常伯伯。”她的声音压下了战场上的嘈杂,“好久不见!” 申俊谦心中猛地一突,厉声道:“还有空闲聊?!休要听她妖言惑众!快杀她!否则军法处置!” 徐天德和常远对视一眼,更加犹豫。 穆寻举起弓箭,然后猛地向后射了一箭! 信号发出! 下一刻,地动山摇! 从穆寻身后两侧的山谷之中,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黑压压的精锐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埋伏之处汹涌而出! 装备精良,阵型森严,如一道钢铁洪峰,迅速在穆寻身后展开,牢牢锁定了前方的安邦军大阵! 申俊谦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瞳孔骤然缩紧。他下意识地勒马后退了半步,脸色煞白,指着那突然出现的大军,手指都在颤抖:“燕朔军?你……你竟然早有埋伏?!” 但他旋即强压下恐慌,色厉内荏地嘶吼:“虚张声势!区区这点人马,也敢与我五万大军抗衡?找死!全军听令!给我冲!给我杀!!!” 穆寻却对他的狂吠充耳不闻。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目光依旧看着徐天德和常远,看着那些面露茫然和挣扎的安邦军士兵。 她的右手再次缓缓抬起,身后精锐随之齐刷刷地抬起了手中的弓弩,动作整齐划一,冰冷的杀机瞬间到了顶点。 大战,一触即发。 第166章 军心所向 战场上的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申俊谦的进攻命令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没有声响。 徐天德和常远麾下的士兵们则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 穆寻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物。 “那……那是什么?” 而站在阵前的徐天德和常远,在看清那枚虎符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呈现一种近乎惊骇的敬畏。 穆寻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两位将军,你们可还认得此物?!此乃先帝亲授,安邦军匡正符!非国危时不现世!” 徐天德和常远大惊,他们当然知道这枚虎符是什么分量。 穆寻稍作停顿, “而如今,国危矣!危于龙椅之上那个弑兄篡位、构陷忠良、与敌国勾结的叛贼!” 申俊谦听得呆住了,她这是在骂天子是叛贼?她怕不是得癔症了? 看来他这次的计划太对了,现在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小算盘被皇帝秋后算账,穆寻要叛乱,该杀! “徐天德!你聋了吗?军令如山,你想违抗军令吗?我有圣旨,可以先斩后奏!”他朝着一动不动的徐天德喊道。 可无一人在意。 穆寻快言快语,将皇帝如何构陷太子,又如何与敌国勾结,桩桩件件惊天罪行,全部公之于众!每一桩每一件都听得人脊背发凉,怒火中烧。 “你们还记不记得?”穆寻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安邦军成立之初,铁律为何?!是护国卫民!是匡扶正道!你们应该对付入侵的敌人,对付祸国的奸佞,而不是在这里,为了皇帝和申俊谦的私怨白白牺牲!” 申俊谦听傻了,穆寻竟然也知道了?而且她说的什么,毒害太子?竟然还有这种事!她难道想反了? 可看大家的反应,似乎都被她镇住了。这不行!不能再让她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了! “常远,你到底听不听令?快快将此人拿下!”申俊谦大喊,可没有一人听他的。 原本穆家军对他就意见很大,从来不得军心。 更何况如今穆寻来了,这可是他们一直膜拜的主帅!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徐天德和常远也被穆寻的话惊到了。 穆寻继续道。 “诸位弟兄。我知道,你们此刻心中充满疑问,充满不甘,更充满对未来的茫然。朝廷不公,奸佞当道,飞鸟尽,良弓藏!你们被压制多年,你们的委屈,我都知道!“ “但是,你们可以选择,改变这一切!”穆寻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我知道太子殿下何在。” 短短七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所有士兵们骚动起来,申俊谦都难以置信地瞪向她。 “太子殿下并未如朝廷所言那般昏聩失德,他一直被陛下……被元康那叛贼囚禁迫害!”穆寻的声音带着悲愤, “如今,太子旧臣、朝中尚有良知的老臣们,正在暗中筹谋,积蓄力量,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救出太子,正本清源,还天下一个公道!” 她猛地张开手臂, “叛贼当道,社稷倾危!安邦军是要做昏君奸臣麾下屠戮同胞的爪牙鹰犬,还是要做拨乱反正、匡扶天下的英雄?安邦军是忠于那把冰冷的龙椅,还是忠于这龙椅之下,你们脚下所踏的万里山河,和这山河之中供养你们的天下百姓?” 她的话语,像一团火,投入了早已堆满干柴的心田。那些被压制已久的委屈、对不公的愤怒以及对忠义二字的向往,被彻底点燃了! “你们可愿追随于我?可愿与我一同,助太子殿下清除朝中奸佞?” 士兵们的眼神变得炽热。如今,一条充满艰险却光辉万丈的道路就在眼前。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申俊谦上蹿下跳,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们疯了!你们这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她空口白牙,你们就信了?太子早就死了!你们跟着她,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全家老小都要给你们陪葬!不要信她!杀了她!快杀了她!” 穆寻冷笑,并未搭理他,而是转向二位主帅。 “二位将军,你们此行的任务是什么?是捉拿我?还是杀了我?你们已经扫平了夜阑,可你们知道,为何要杀夜阑吗?” 容骞的脸色笼上一层阴霾。他的夜阑子民,一夜之间覆没,只因为他卷入了这场恩怨。 徐天德和常远继续沉默。申俊谦只说皇帝要打夜阑,他们只能遵命。 “夜阑人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侵犯北靖,结果被你们屠尽。想必你们也是损失惨重吧?” 徐天德闻言,悲愤不已,他的副将就在和夜阑的战役中不幸牺牲了。 穆寻又指着身后黑压压的燕朔军,“接下来是不是要打燕朔了?可你们知道燕朔现在的实力么?就算你们能拼死一战,也难说输赢。很有可能,两败俱伤,你们可想清楚了?” 徐天德和常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 他们大步走向穆寻。 “末将徐天德!” “末将常远!” 二人声如洪钟,齐声高呼:“参见持符人!愿听号令,匡扶正道,万死不辞!” 徐天德和常远号令全军跪下,“匡正符在此,众将士听令!” 主帅一跪,全军彻底崩解,一片接一片地跪下,高呼“愿听号令”的声音此起彼伏,最终汇成一片震撼天地的声浪! 申俊谦和他身边的几十个亲卫彻底傻了,脸色如灰,陷入了极致的恐慌。 “不……反了反了!你们这是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申俊谦尖叫着,徒劳地试图阻止。 “拿下他!”徐天德冷冷一挥手。 穆家军对他怨气本就很大,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争先恐后扑上去,瞬间就将申俊谦及其党羽摁倒在地,捆得结结实实。挣扎和咒骂声很快就被堵在了嘴里。 穆寻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走到申俊谦面前。 “你抢走我的东西,是时候该还给我了!” 申俊谦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的怨毒!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对着穆寻大声嚎叫! “穆寻!你去死吧!你不得好死!” 第167章 以牙还牙 五花大绑的申俊谦被推搡到穆寻面前,他踉跄几步,栽倒在地,脸上满是血污。 穆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用靴尖轻轻踢了踢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正视自己。她的脸上只有一丝玩味的嘲讽。 恍惚间,时光似乎倒流。 她想起多年前,是她,将他收到了自己麾下。是她,手把手地教他军法,教他武艺。他确实资质平平,一套最简单的刀法,别人三天学会,他可能要练上十天半月,还总是不得要领。 他一点点从青涩变得成熟,从怯懦变得沉稳,最终成了她颇为倚重的副手之一。 她倾注了心血,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这个她一手带出来的人,抢了她的军功,顶替了她的位置! 上一世她跑去向他求助的时候,他才露出了真面目,让她滚蛋。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可还有半分昔日的敬畏与感激?只有隐藏极深的,对知晓他卑微过去的羞耻与嫉恨。 从前依仗她的时候,他总是人前表姐人后姐姐地套近乎。 可谁知申家安的是这个心,在穆家被围困之后,就迅速切断关系。 如今。 极致的羞辱和疼痛让申俊谦几乎崩溃,他口不择言地厉声咒骂:“贱人!毒妇!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你可知你身边那个……”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远处的容骞,眼中爆发出幸灾乐祸的光芒,“你可知你护着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他……” 穆寻听他说完,内心剧烈震荡,但脸上不动声色,“他是什么人,不劳你费心。但你是什么东西,我很清楚。” “唔!”他的话被一声痛呼打断。穆寻的靴底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被反绑的手腕上,微微用力,骨头发出嘎吱声。 申俊谦的话再度化为一声痛苦的闷哼。穆寻的脚移到了他的脸上,用力将他的头踩进泥土里,堵回了后面所有的话语。 她欣赏着申俊谦在她脚下徒劳挣扎的狼狈模样,上一世令她失去最后一丝希望的那种绝望此刻已经被他这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填平。 穆寻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这张扭曲的脸庞上,那一刻,申俊谦在她眼中看到的,是一个索债的恶魔。 他浑身一颤,彻骨的寒意瞬间淹没了愤怒,只剩下恐惧。 “你就是个恶魔,你会有报应的!” “啧,我不过以牙还牙罢了,你就受不了了?”她微微歪头,像是打量一件垃圾,“还嘴硬吗?” 申俊谦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口不择言地嘶吼咆哮:“穆寻!你别得意!我警告你,你最好快点放了我,不然,陛下会收拾你的……” “陛下?”穆寻轻笑出声,“你陛下的五万大军断送在你的手里了,你觉得他会收拾你,还是收拾我呢?” 大仇得报的快意如同烈酒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层张扬的得意。 她叫来孙岗,淡淡吩咐:“拖下去,好好招待,把他知道的东西,一字不落地给我问出来。” 孙岗轰然应命,命人将彻底瘫软的申俊谦拖了下去。 处理完申俊谦,穆寻胸中积郁多年的那口恶气,终于痛痛快快地吐了出来。 容骞走上前,嘴角噙着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痛快了?” “尚可。”穆寻挑眉,难得地露出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的鲜活神采,“但是还不够。” 容骞看着她这难得的样子,眼神微暗,随即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叹道:“你倒是痛快了,可怜我如今是无家可归了,麾下这点人马也不知如何是好。穆帅……行行好,给口饭吃?” 穆寻闻言,心里闪过一丝酸楚,她知道他的意思。夜阑遭受了灭顶之灾,也是因她而起。 他们还没有时间好好聊此事。可过于沉重的话题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唇角弯了弯,回答得干脆利落:“没问题。你以后就跟着本将军,本将军罩着你……还有你的人。” 她定定地看着容骞,那双清冽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忽然问了一句:“你呢?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的吗?” 容骞的心猛地一跳,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迅速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强行镇定下来,耸了耸肩,语气尽量轻松:“说什么?谢穆帅收留之恩?” 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岗进来了。 穆寻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极为不悦。 “将军,那厮招了一些边角料。其他的都不肯说。” 穆寻不满意,“是不是没上刑?” 孙岗为难地挠挠头,“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当兵的体魄了,再重的刑我怕他受不住。” 穆寻看了一眼容骞,手臂上的伤还触目惊心,虐别人的时候他可没手软。 ”那还是我亲自来吧。“ 阴暗的营帐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申俊谦被绑在木桩上,头发散乱,原本华丽的战袍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青紫瘀伤和血痕。他喘着粗气,眼神涣散。 两名行刑的壮汉暂时停手,看向穆寻。她神情淡漠,缓步走到刑架前。 “看来,”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普通的招呼,表弟是看不上了。” 申俊谦听到“表弟”二字,身体猛地一颤,人立刻醒了过来,看到穆寻的脸,惊恐万分。 当时看下他那只手的阴影,和她这张脸联系起来之后,再也挥之不去。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 “我知道你父亲贪了多少,你若是乖乖吐出来,我可以不动你,但你若是不识好歹……” “我真不知道……”申俊谦垂死挣扎。 穆寻却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微微侧头,“拿刀来。” 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递了上来。 申俊谦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开始疯狂挣扎,“你……你想干什么?!穆寻!你想清楚了吗?你敢……啊!!!” 第168章 割耳 凄厉的惨叫瞬间划破营帐! 只见刀光一闪,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下一刻,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掉在地上。申俊谦的左侧头部被鲜血染红,他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痛得浑身痉挛,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穆寻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切了一片肉。她将滴着血的短刃移到了申俊谦的手腕上方。 冰冷的刀紧贴着他的皮肤,激得他哆嗦不已。 “我的耐心有限。”穆寻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家里的钱藏在哪里?” 她知道,申绍表面清廉,暗地里是个大贪官,走到哪里贪到哪里。连元康都曾派人查探,可就是找不到蛛丝马迹。 她顿了顿,刀锋划了一道口子。 “不说,”她如同地狱的判官,“下一刀,就是你这只手。” “我说!我说!!我说!!!”他几乎是哭喊着嘶吼出来,“在……在老家祖坟!在我曾祖衣冠冢下面!有密室!我偷听到的 !里面……里面全是金锭!是我父亲这些年……熔铸藏起来的!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别砍我的手!啊!我的耳朵!!”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 穆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缓缓移开了刀。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只耳朵,吩咐孙岗:“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把这礼物,给申大人送过去。” 帐内,只剩下申俊谦痛苦的哀嚎和弥漫不散的血腥味。 北靖。申府。 申绍收到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一个已经腐烂的,边缘发黑的……耳朵。那熟悉的轮廓,尤其是耳垂上那颗他夫人曾说有福气的小痣,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了他的心上! “呃……”申绍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猛地扶住书案。 耳朵下面,压着一封信。 寥寥数语,却像一道道惊雷劈在申绍心头! 是穆寻!她竟然擒了申俊谦!还切了他一只耳朵! 那个孽障不听他的话,被元康这个狗皇帝蛊惑了,去招惹这个女魔头。 现在好了,被人抓了,把他们家最大的秘密吐出来了! 那座秘藏,是他多年来通过贪墨官银、收取贿赂、巧取豪夺,耗费无数心力才一点点积累、熔铸、隐藏起来的! 那里面的黄金,并非虚无的数目,而是实实在在、码放整齐的逾十万两金! 十万两黄金!这是什么概念?这是他申家的最大本钱!是他准备传予子孙的基业! 现在,穆寻竟然张口就要拿走?! 强烈的愤怒让他在屋内暴走,砸碎了所有的东西。 “我给她!她想得美!想都别想!” 但锦盒里那只耳朵,又浇熄了他的冲动,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他了解穆寻,还有穆庆。 穆寻大闹京城,从严防死守的大牢把父亲救出来,还炸了刑部。简直无法无天。 虽说他们忠贞爱国,可他们都是久征沙场之人,杀个人手到擒来。尤其是穆寻这个女魔头,性子冲动,惹她不爽快,申俊谦随时被她剁成肉酱! 那可是他的儿子啊! 他的儿子已经没了一只手,又掉了只耳朵。如今可能还要少一只手,甚至小命不保。 自己就这么个儿子,没了他,自己做再多事情又有何用?谁来继承他的基业? 可让他把金子教出来,他舍不得!不行!不能就这么屈服! 电光火石间,申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对,去找陛下!一切都是因为他! “备车!立刻备车!老夫要进宫面圣!” …… 皇宫,御书房。 香炉青烟袅袅,皇帝刚刚看完了关于穆家军倒戈的详细密报。 “穆家军……”他牙关紧咬,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朕就知道,这些穆家军养不熟,当年就该全部杀了他们!徐天德!常远!两个逆贼!狗彘不食的东西!朕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九族尽诛!” “穆寻……”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好,好得很!竟有如此手段……匡正符?收军心?朕倒是小瞧了你!” 就在这时,门外内侍通报:“陛下,申大人殿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萧衍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怒容未消。申绍?他还敢来?不用猜,必然是为了他那个废物儿子! “废物!蠢货!”他的怒火无处宣泄,“申俊谦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朕让他去擒拿穆寻,他竟能把五万大军都送给她!他自己怎么不死?” 他恨不得将申俊谦千刀万剐。 申绍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进来的,一进殿就扑倒在地,老泪纵横,举着那锦盒,声音凄厉:“陛下!陛下要为老臣做主啊陛下!那逆贼穆寻,她……她擒了我儿,还……还割了他的耳朵送来!求陛下发兵,救救我儿,剿灭逆贼啊陛下!” 皇帝看着他那副样子,又瞥了一眼锦盒里那血糊糊的东西,心中毫无波澜。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无比沉痛和愤怒的样子,快步上前扶起申绍:“爱卿快快请起!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穆寻逆贼,猖狂至此!” 他声音高昂,“申俊谦乃国之栋梁,为国效力竟遭此毒手!你放心,朕已责令兵部想办法,务必尽快救回他。” 他话说得极其漂亮,慷慨激昂,仿佛下一刻大军就要出动。 申绍是官场老狐狸,听着他这么爽快,心里一阵怀疑。难道……这只是敷衍之词? 申绍回到家,皇帝那些慷慨激昂的承诺还在耳边回荡,却经不起半点推敲。 果然,过了几日,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也不好去催。 那只锦盒里的腥臭耳朵已经没有了生气,提醒着他儿子正在遭受折磨。他不能就这么干等! 申绍直奔兵部衙门。找到兵部侍郎问个究竟。 兵部侍郎脸上露出茫然,他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皇帝那番义愤填膺、信誓旦旦的表演,全是假的!全是敷衍他的空话! 第169章 拖延 申府一片愁云惨淡。 申绍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兵部那边的消息彻底浇灭了他对皇帝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看着锦盒,却没有勇气再看那只耳朵,儿子痛苦的哀嚎仿佛就在耳边。不能再等了!皇帝靠不住! 可谁靠得住?穆寻?笑话,那简直是与虎谋皮!穆寻那妖女,心狠手辣,岂会那么容易相信他? 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满足她的要求,儿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儿子必死无疑! 他不能完全相信穆寻,他必须留后手,思来想去,他决定试探一下。 他立即修书一封,让亲信送至穆寻指定的接收地,要求穆寻与他一同前往藏金处,将金子如数奉上。 “你亲自去一趟,见到穆寻的人,告诉他们,取金的地方暗藏机关,需要我亲临方可安全进入,还必须由我亲自操作,否则必触发自毁机关,金库将永埋地下。让她带上我儿子,见到人活着,我就带她进去取。否则,她一个金子都别想收到。” 穆寻已经带着申俊谦来到了北靖边境,看完信,冷哼一声,“申老狐狸这是还想跟我玩把戏?他把我当傻子?” 她马上让人回信。 “怎么拿,是你的问题。要不要你儿子的命,也是你的问题。逾期不至,或数目有差,便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十日后,我要见到十万两黄金和你的女儿,来换你儿子。” 申绍派了人跟踪送信人,想找出蛛丝马迹。穆寻怎会不知道他的计谋?她的藏身之处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冷眼看着申绍的人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转悠半天,实在找不到人,只得悻悻离开。 “毒妇!毒妇!!”申绍将信撕得粉碎,在书房里咆哮。“竟然还要加上我女儿?她想做什么?“ 亲信提醒她,当时申静筠和她抢皇后之位得罪了她,所以她想报复。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端端得罪这个毒妇做什么?” 申绍想到自己的女儿又来气了,可他完全不记得,他女儿是因何才去算计穆寻。 他只恨自己的儿女没一个省心的!要是他们像穆寻一样能干,自己也不至于落入这般境地! 咆哮过后,还是要解决问题。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大卸八块。可这一步踏出,申家积累的财富很可能拱手送人。但他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穆寻不见兔子不撒鹰。 申绍脸上阴气沉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除了穆寻,还有那位冷酷无情的皇帝!他对皇帝的恨意,在此刻疯狂滋长,几乎要破胸而出。刚刚生出的归顺之心又被打碎了。 此刻顾不上那么多了,先稳住穆寻再说。 “再拖延一下,告诉她,我去那个地方也需要时间,让她再等等……” 申绍仍不死心,他知道,穆寻就在北靖,或是北靖附近,他发散了更多人,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而申绍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元康的监控中。 元康听完汇报,脸上只剩下厌烦。 “废物生出来的,果然也是废物。”他低声自语,“五万大军……葬送得如此轻易,还有脸来求朕救他那个更是废物的儿子?” 他想到申俊谦,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非他无能,何至于让穆寻占了上风?如今落入她手,简直是咎由自取!死了干净! 他本想着,和穆寻对打,怎么也能险胜,损失点兵力而已。虽然他也做好了申俊谦败落的打算,可没想到穆寻竟然直接收了这五万大军! 他知道穆家军靠不住,所以这次把他们推出去,反正穆家军和穆寻,随便哪边受挫,对他来说都是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误,只能把一切的源头都推到申俊谦身上。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他发现了申家的巨额财富。 元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十万两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足以解他眼下军饷短缺的燃眉之急,甚至能让他再组建一支完全忠于自己的新军。 一个阴毒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黄金他必须拿到手,而五万大军的锅就归申俊谦了。 还有,他很清楚,穆寻一定要申俊谦死,那么这个杀子之仇会稳稳地扣在穆寻头上! “余雄。”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低沉唤道。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烛光阴影下,躬身待命。 “给朕死死盯住申府,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看看申绍何时去取金,以抄没逆产之名抢到手,另外,务必确保申俊谦死在穆寻手里。” 余雄听了,有些心惊胆战。穆寻是这么好对付的吗? “陛下,那个女魔头……有些狡猾,怕是不易拿下。” “朕知道,你传令给罗鸣,让他带人跟你同去。” 罗鸣受了奇耻大辱,对穆寻恨之入骨,必定用尽全身力气去捉拿穆寻。 “记住,要活的穆寻!你盯着罗鸣,别让他胡来。” 余雄心里暗暗叫苦,让他找帮手,不是找麻烦,罗鸣这个人哪里是他能掌控的。 “好的陛下,为保万无一失,能否申请禁军精锐同去?毕竟穆寻如今手上有了穆家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她不会把那么多人带在身边,你放心吧。但朕还是给你一支精锐随你去。你务必完成任务,否则,你提头来见朕!” 余雄走后,他又吩咐内侍,“让御史台那边准备好,弹劾申绍教子无方、贻误军机、致使五万精锐落入敌手的奏章,越多越好。待申俊谦死讯传回,立刻呈上。让申绍无话可说!” 元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垒尽数排出。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把余雄叫了回来。 “你把暗卫都调出来,尤其是药司的,用毒,用药,还是用什么,无论如何必须要把穆寻带回来!” 他无法再忍受穆寻 的挑衅,他要亲手惩罚她,让她跪下求饶!让她为背叛付出代价! 第170章 无情的父亲 申绍的亲信又去到接口处送信。 穆寻看完信,立刻火冒三丈。“看来,一只耳朵,还不足以让申大人明白,现在是谁说了算。” 她吩咐孙岗:“去,再砍下申俊谦的手指,给申大人送回去。让他看清楚,跟我耍花样的代价。” 孙岗问,“砍哪只?” 穆寻道,“随你。” 片刻后,一声惨叫。孙岗端着一个木盒进来,里面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拇指! 负责送信的人快马加鞭赶上申绍的亲信,直接塞到他怀里。 申绍的亲信看到那截断指,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摔下马。 送信人声音冰冷:“回去告诉申绍,这是最后一次警告。我们将军的耐心有限。最后给他十日时间,见不到那十万两黄金和申静筠,他就等着收尸吧。” 申绍的亲信滚爬爬地逃了回去。 申绍看到血淋淋的拇指,还戴着他送的翡翠扳指,当场干呕不止,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后,他知道,穆寻已经失去了耐心。不能再试探了。 她是如此狠绝且精明,一眼看穿了他的拖延之计。儿子命悬一线,他还有选择吗? 家族的荣耀和与皇权的纽带,和父女之情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可惜她也得不到帝皇的心,放着也是无用,相比起十万两黄金,他更愿意交出女儿。既然穆寻要人,那就给她! 只恨穆寻什么都要,明说了,若是少一两黄金,就割一两申俊谦的肉! 申绍坐立不安,难道这黄金真的要给她了吗?他实在不甘心! 一夜之间,头发已经全白。 时间紧迫,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放手一搏。 他编造了一个谎言,让人传信给申静筠,告诉她家里有要事相商,让她秘密回府。 申静筠向来乖巧,收到父亲的密报,马上就想办法悄悄出宫。 一路上,她心神不宁。她虽贵为贵妃,但在后宫,家族的兴衰直接关系到她的地位甚至生死。 父亲和皇帝的关系时好时坏,刚刚从猎场回来,皇帝还复宠了她,可这几日,不知怎的,他们的关系又紧张了起来。皇帝都不愿意见她。 她匆匆步入府中,只觉得府内气氛压抑窒息,下人们个个面色惶然,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申绍早已在书房等候,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威严。 “父亲!”申静筠见到他这般模样,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急忙上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申绍抬起手,无力地摆了摆,打断了她的问话,声音沙哑得可怕:“你先坐下……为父……有要紧事告诉你。” 申静筠依言坐下,心中忐忑。 申绍语气沉痛无比:“你弟弟……被穆寻抓走了。” 申静筠一愣,“什么时候的事?难怪,近日陛下脸色那么难看。” “陛下陛下!他恨不得你弟弟去死!”申绍猛地捶了一下桌面,“穆寻那妖女……她割了你弟弟的耳朵,还砍了他一根手指!现在……现在她用他的性命相威胁,逼为父交出全部家产!” “什么?!”申静筠如遭雷击,俏脸瞬间血色尽失。穆寻!又是她! “她怎么敢!!” 申绍观察着女儿的反应,趁热打铁,用更加悲戚的语气说道:“筠儿,那妖女心狠手辣,为父担心,就算交出家产,她也不会放过俊谦……如今,能救他的,或许……只有你了。” 申静筠猛地抬头,“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申绍艰难地说道:“那妖女……她点名……要你。” 申静筠瞪大了眼睛,仿佛听不懂父亲的话。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声音尖利起来:“要我?她要我做什么?父亲!您……您难道是想用我去换俊谦回来?!” “这是唯一能让你弟弟活命的办法了!”申绍语气激动起来,“筠儿,……只要你去了,稳住她,为父再想办法周旋,不会让你出事的……” “不!我不去!”申静筠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惊恐和抗拒,“父亲!您疯了不成?穆寻是什么人?她恨我入骨,我若去了,还有命吗?您为了救弟弟,就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我在您心里,就只是个可以随意交换的物件吗?” 她觉得父亲偏心到了极点。她在皇宫里都害怕被穆寻抓走,何况让她送上门?她对穆寻做过那种事,穆寻不把她生吞活剥了? 申绍看着女儿激烈的反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知道,好言相劝是没用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异常平静,“筠儿,为父知道对不住你。但俊谦是你唯一的弟弟,是申家唯一的男丁。若他死了,申家就绝后了。你……就当是为了申家列祖列宗,为了家族香火,委屈这一次吧。”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对侍立在一旁的老管家使了个眼色。 申静筠还沉浸在愤怒和伤心之中,并未察觉异常,只是流着泪摇头:“不……我不去……凭什么要我牺牲……” 就在这时,老管家端着一杯热茶走上前,恭敬地说道:“小姐,您先别急,喝口茶,定定神。老爷也是没办法……” 申静筠心烦意乱,并未多想,下意识地接过茶杯,刚凑到唇边,却忽然闻到一丝极淡的、不同于茶香的异样气味。 她心中警铃大作,茶里有毒!她把茶杯摔到地上,大闹起来。 “父亲,您想下毒??我从小就知道您偏心,没想到您是真的不疼我!我是什么?您把我当什么?上位的工具?如今又想让我去换您的宝贝儿子?您想都别想,我是不会去的!” 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老管家则迅速出手,在她后背穴位猛地一按! “呃!”申静筠闷哼一声,浑身一麻,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在她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父亲那张阴险的脸。 申绍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儿,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对老管家挥了挥手:“把她带下去,送走。” 第171章 好多人啊 这一切,自然没有瞒过皇帝的耳目。 申静筠一直在他的监控当中,她溜出宫的消息马上就被元康知道了,然而他并不意外。 “看看申绍要玩什么把戏!”元康并未阻拦,而是命人跟踪她回到申府。却不料申绍竟然要将她送去给穆寻!申静筠当然不依,然后就被申绍药倒,软禁了起来。 “胆子够肥,贵妃也敢绑架。” 元康却没有阻拦,反而让人掩盖了贵妃的失踪。这出好戏,他看得正过瘾。 十日之期,转眼将至。 申绍命人取出了那十万两黄金,连同另一辆马车里的申静筠,一起送往穆寻指定的交割地点。 他自然没有坐以待毙,花重金请动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给他们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趁交易混乱之际,抢回申俊谦!若是能抢回黄金最好,抢不回也就罢了,但是一定要保住申俊谦,至于贵妃,随时可弃。 申静筠被软禁在马车内,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隐约听到了父亲对杀手头目的叮嘱。那一刻,她心中最后一点对家族的眷恋和对父亲的幻想,彻底破碎。心寒彻骨,莫过于此。 与此同时,皇帝的几路人马,也暗中跟着他们出发,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黄金和穆寻!他们要做的就是趁乱打劫。 来到交割地点,穆寻带着人严阵以待。 清点完十万两黄金,申绍的人将形容憔悴的申静筠推了出来。 穆寻也示意将奄奄一息的申俊谦拖了出来。 就在这一刹那,一声高喝。“动手!” 早已埋伏好的杀手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直扑申俊谦所在的位置。 刹那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原本的交易场,瞬间变成了战场。这些杀手刀法狠辣,配合默契,招招致命。 “申老狗还真是……下血本了。” 穆寻看出来了是哪路人马,对她来说不足为惧。她早有防备,轻哼一声,和手下一起杀入敌阵。 她手中长剑所到之处,杀手捂着喉咙倒下。 然而,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渐渐敛去脸上的轻松,眼神变得凝重。剑势加快,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就在她全力格开正面三杀手合击的瞬间,一名隐藏在人群外围的杀手看准她旧力刚尽的刹那,手腕一抖,一枚泛着幽蓝光泽的袖箭悄无声息地射出。 穆寻虽心生警兆,极力闪避,但终究慢了一线。 “噗!” 袖箭深深扎入了她的右肩!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紧接着是麻痒之感迅速蔓延。 “箭上有毒!”穆寻心中一惊,立刻运功逼毒,但那股麻痹感如同附骨之疽,不仅侵蚀着她的手臂,更开始影响她的气血运行。右臂顿时变得沉重酸软,挥剑的速度和力量大打折扣。 “她中毒了!一起上,拿下她!” 失去了大半右臂的力量,险象环生。她不得不依赖左手周旋,剑法也失去了之前的精准凌厉。一道刀光掠过,在她左臂添了一道血痕,又是一柄短剑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起几缕断发。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她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神中却燃着怒气。 此时,埋伏在黑暗中的罗鸣看准时机,骤然从侧翼杀入,冲向穆寻,而余雄则冲向装载黄金的马车。 罗鸣双眼迸射怨毒的寒光,刀刀直取穆寻要害。被穆寻羞辱,忍耐多日就为此刻! 他本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刀客,一手刀法快如闪电。因为带有恨意,他眼中只有穆寻一人,“穆寻!今日必取你性命!受死吧!” 穆寻左支右绌,毒素的影响让她意识模糊,面对罗鸣这凝聚了多年恨意的疯狂攻势,有些力不从心。 躲掉他的攻击后,右臂更加酸麻,罗鸣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眼中凶光大盛,凝聚全身功力,刀锋朝着穆寻的头顶猛劈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铛!”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炸开。 一柄宽厚的长剑横亘在穆寻头顶,稳稳架住了那致命的一刀,火星四溅。 容骞硬生生接下了罗鸣这致命一击。巨大的冲击力把两人震退了几步,容骞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但他寸步未退,将穆寻牢牢护在身后。 “你受伤了!”容骞一眼就看到穆寻的伤,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杀意冲天。 他一步踏前,将穆寻护在身后,几名想要趁机攻击的杀手想偷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容骞狂暴的剑势绞成了碎片! 罗鸣死死盯住容骞,“滚开!否则连你一起剁了!” 容骞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臂,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一抹桀骜的冷笑:“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话音未落,容骞率先发动攻击!他直劈横扫,崩山裂石,逼得罗鸣被打断了攻势,怒火更炽,刀法愈发狠毒,刀刀不离要害。一时间,两人棋逢对手,刀光剑影,劲气四溢,打得难分难解。 而穆寻则趁此机会,迅速点穴止血,运功压制毒素,扫视着整个混乱的战场。 另一批黑衣人围着装载着十万两黄金的马车和她的人打得不可开交,穆寻心中顿时一凛。 这不像是申绍的人,这是谁?难道又是皇帝的人?他想趁火打劫? 好个阴险的狗皇帝!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她和申绍的计划,想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今晚除了申绍带来的两路人马,还有皇帝的禁军?秘养的刀客? 穆寻冷笑一声,今晚可真多人啊! 她也顾不得毒素未清带来的剧痛,强提一口真气,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马车方向。 又一群黑衣人从暗处围了上来,似乎就是在等着他的到来。以寡敌众,她打得有些吃力。 忽然,一道轻盈的身影切入战团,剑光清冽,护住了她的侧翼。 穆寻飞快地瞥了一眼,竟然是钦文杰。 “你怎么来了?” 他神色凝重,唇线紧抿,剑法绵密严谨。一边应对着眼前的敌人,一边淡淡道。 “我一直在。" 第172章 为她而死 场面愈加激烈,容骞那边一直缠着罗鸣,他的人和罗鸣的人死死相缠,无法脱身。 穆寻中毒力衰,钦文杰武功虽不俗,但双拳难敌四手,两人渐渐被逼得只能勉强防守,险象环生。 混战之中,罗鸣眼见久攻不下,心中焦躁。 他眼中除了穆寻,别无他人。他只想把穆寻拿下,可一直被容骞缠着,无法脱身。 打斗间瞥见穆寻背后空门大露,正与数名黑衣人厮杀,顿时心生一计!他虚晃一刀逼退容骞半步,趁机从腰间摸出一柄淬毒的飞刀,运足内力,朝着穆寻的后心要害猛地掷去。 飞刀去势极快,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空气! “小心!” 钦文杰一直分神关注着穆寻的安危,几乎是飞刀出手的瞬间他就看到了。他离穆寻最近,想要推开她或是用剑格挡已然来不及。 没有任何犹豫,电光火石间,钦文杰做出了最本能的选择,他猛地一个旋身,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穆寻与那柄夺命飞刀之间!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地传入穆寻耳中。 穆寻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以及一声带着痛楚的闷哼。 她猛地回头,钦文杰的脸色已经煞白,胸前一把刀透体而出。 温热的鲜血在他青色的衣袍上迅速晕染开来,刺目惊心。 他看着她,眼神没有痛苦,反而如释重负,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无力地向后倒去。 “钦文杰!” 穆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伸手抱住了他软倒的身体。 “小心!”一声带着惊惶的呼喊响起! 前世零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她终于看清,被围困之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嘴里喊着“小心”,然后被人潮淹没…… 她坠下悬崖的瞬间,似乎看到他冲破重围,向她伸出手,口中喊着什么,却被风声吞没。 记忆出了错,她好像才想起,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她在燕朔艰难的日子里,都是钦文杰给她的关怀和爱护,才让她得以支撑下去。 可背叛的痛让她全然不听他的解释。 也许是因为她以为这世上还有一人可信,可是就是这一人,也是个蓄谋已久的阴谋。 她不能原谅。 此刻,她已经记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钦文杰的视线已经模糊。 从与她重逢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心要守护她。 不管她再怎么恶言相向,他也只是笑笑。 他只怪上一世自己没有办法救她,当时的他发了誓,若是还有来世,他一定会护她周全。 上天也算是圆了他的梦,只是重生的她也不像上一世那般逆来顺受,性子变得异常冷静果断。 他知道她的不易,只是暗暗心疼。不管她再怎么冷言嘲讽,他都默默跟在后面,为她扫清障碍。 穆寻终于明白,为何她每次遇险,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原来不是运气,是他一直在暗中相护,却从不告诉她。 他一次次欲言又止,被她误解为别有用心,被她冷言相向…… 原来……原来他也重生了! “钦文杰,你……!”穆寻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钦文杰嘴角溢出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穆寻下意识地扔掉剑,紧紧抱住了他。 “对……对不起……”钦文杰的气息微弱,眼神开始涣散,却努力聚焦在她的脸上,“上一世……我骗了你,伤害了你……可最后,我真的想护你离开的,没想到,钦文泰骗了我。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他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这辈子,我只想好好护着你,看着你快乐,可是现在做不到了。”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穆寻,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快乐……” 他抬起颤抖的手,想要抚她的脸颊,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上辈子……你受苦了,这辈子又为复仇活得太累,我没办法了,对不起,还是没帮上你……” 话音渐渐低微,最终,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静静地躺在穆寻怀中,再无声息。 “不!钦文杰!”穆寻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紧紧抱着他尚且温热的身体,浑身颤抖,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将她淹没。 她恨了两辈子的人,原来才是用生命爱了她两辈子的人。 可他也曾是她在深渊里唯一能抓到的光亮,她只是以为,他像他们一样欺骗她而已。 原来不完全是! 周围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此刻在她耳中变得异常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血雾。极致的悲痛,如同火山瞬间转化为了滔天的的杀意! 罗鸣的谋算失败,看到穆寻仍然还活着,气得七窍生烟,终于奋力甩开容骞,向她扑了上来,直取她的要害。 “穆寻!小心!” 容骞被一群黑衣人缠着脱不了身,眼看着穆寻抱着钦文杰发呆,可那罗鸣已经到了她的眼前。 也就在这一刻,穆寻轻轻放下钦文杰的身体,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清冽的眸子,此刻已是一片赤红。 钦文杰的死,彻底释放了她心中囚禁的暴戾。 她没有闪避,右手快如鬼魅般探出,精准无比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罗鸣的刀尖! “咔嚓!” 精钢打造的刀尖,竟被她生生掰断! 穆寻此刻周身散发出森然寒气,像是从无间地狱爬出的恶鬼,像是只为杀戮而存在的修罗! 她的心里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毁灭意图,还有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杀意。 罗鸣见到她这个样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满脸骇然,动作慢了一拍。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穆寻夹着刀尖的手指一弹。半截刀尖如同闪电般倒射而回,直接没入了他的腹部! 第173章 她杀疯了 穆寻的目光钉死了罗鸣。 “你找死!” 一声凄厉如鬼泣的嘶吼从她喉中迸发,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直扑罗鸣。 罗鸣腹部受伤,还没缓过来,抬眼看见穆寻眼中那疯狂的杀意,骇得心神俱震,慌忙举刀格挡。 “铛!” 罗鸣的精钢长刀竟被硬生生劈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穆寻这一剑蕴含的力量无可抵御的巨力,他整个人踉跄后退,喷了几口血。 他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穆寻的第二击已至,不再是劈砍,而是直刺。长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的左腹! “呃啊!” 罗鸣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腹部的剑刃。 但这仅仅是开始! 穆寻手腕猛地一拧,剑刃在他腹腔内残酷地搅动。 剧痛让罗鸣的眼珠瞬间凸出,他几乎晕厥。然而,穆寻的疯狂远未结束。她甚至没有拔出剑,而是就着姿势,推着罗鸣不断后退,另一只手握成拳,凝聚着全身的力气,如同铁锤般,一拳,两拳,三拳,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砸到他鼻梁塌陷,牙齿混着鲜血飞溅,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罗鸣再也发不出声音,就这样断了气。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打斗,而是最原始、最血腥的虐杀,是彻底失控的宣泄。 周围的杀手都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心惊,但仗着人多,依旧嘶吼着围拢上来,刀剑齐下。 此时的穆寻,仿佛化身地狱阎罗。她原本曾经清冽如泉的眸子此刻已变得冷漠,边缘泛着不正常的赤红,仿佛两颗被血浸透的琉璃。 她猛地从罗鸣腹中抽出长剑,带出一蓬血雨和碎片,然后如同旋风般杀入敌群。 她完全放弃了防守,身上瞬间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几个回合下来,打到剑都断了,就抢过敌人的刀。她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将她全身都染红,她像一台不知疲倦、只知杀戮的机器,眼神狂乱,彻底疯魔。 她几乎要被疯狂吞噬,杀红了眼,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真实的人间。 忽然,一把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刺向她后心,可她浑然不觉,仍在继续厮杀。 容骞冲破重围,一剑荡开那把匕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已经完全杀红了眼的穆寻。 “放开我!我要杀光他们!”穆寻在他怀中疯狂挣扎,嘶吼着,拳打脚踢,甚至用头去撞他。 容骞将她手中的刀夺走,紧紧拥她在怀里。“好了,好了,交给他们,你先缓缓。" 穆寻仍处于疯魔状态,好像已经听不到声音,只看到面前的人在晃动。 容骞的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箍住她,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沾满血污的发顶,“好了……好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穆寻喘着大气,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小,最终,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滔天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虚,还有撕心裂肺的悲痛。 “啊!!!!” 她终于不再挣扎,而是将脸深深埋进容骞的胸膛,发出了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悲恸嚎啕。泪水汹涌而下。 容骞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穆寻的哭声渐渐变为低低的啜泣,最终只剩下肩膀轻微的耸动。 过了许久,炽热的战场已经平息,所有敌方派来的人,都被屠戮殆尽,满地的尸体犹如人间地狱。战场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那十万两黄金周围都排满了尸体。 申俊谦被五花大绑捆在一辆马车旁,早被眼前的杀戮吓得晕了过去。 而躲在马车残骸旁的申静筠,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她一直盯着穆寻,亲眼目睹了她的疯狂,仿佛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让她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伏在容骞怀中的穆寻,猛地抬起了头,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 她轻轻推开了容骞,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身形。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那双眼睛,不再是崩溃的空洞,而是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的森冷。 她缓缓走向钦文杰,抚着他的脸,已经变得冰冷。他的脸色苍白,那曾经如春日般的少年,已经永远闭上眼睛。 穆寻虽然恨他,可从未想过这一幕。 他的死,彻底焚毁了她世界里残存的温软。 她的目光,越过满地的尸体和血迹,直直地射向了蜷缩在角落的申静筠。 申静筠与她目光 相接,全身更加瘫软,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根本没办法爬起来逃走。 她看到穆寻那毫无温度的眼神,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但身后全是尸体,她无处可逃。 穆寻一步一步朝着申静筠走去。 申静筠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走向自己,看着她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剑,恐惧达到了顶点。 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对穆寻做过的事情,她很确定,穆寻已经知道了。她怎么会放过自己呢? 所以今天她要交代在这里了么? 她真的不甘心! 不仅仅因为,她还没当上梦寐以求的皇后。还因为她这一生实在不值得! 她看了一眼晕过去的申俊谦,曾经她多么疼爱的弟弟。可那些疼爱,不过是她为了获得父亲的认可生出来的一种谄媚手段罢了。 她从前最恨穆寻,因为她,让她失去了后位,也让父亲对她怨气冲天。 可当她听到父亲那番话之后,她的恨意已经蔓延到申绍和申俊谦身上。 恍惚间,穆寻已经走到她眼前。 “不……不要杀我……求求你……” 申静筠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穆寻在她面前站定,面无表情,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 申静筠绝望了,她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干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第174章 全家的希望破灭 冰冷的剑尖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轻挑申静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那张布满惊恐的脸。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申静筠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对上的是穆寻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 “怕了?”穆寻声音沙哑。 申静筠只能拼命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喉咙像是被堵住,恐惧到连求饶都喊不出来。 穆寻的剑尖微微用力,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压出一道红痕。 申静筠吓得尖叫起来。 穆寻看到她的恐惧,心里升起一阵快意。 “你很恨我吧?” 申静筠不语,她还能说什么?稍微说错一句,这个恶女就能把她的喉咙划破。自己的命,半点不由人。 “你为什么会恨我呢?因为觉得我抢了你的男人?”穆寻的话如针扎进申静筠的心窝, “可他真的爱你吗?你也不见得爱他吧?你在意的,不过是那后位罢了。” 穆寻说中她的心声。 “可你为何在意后位呢?因为你父亲想让你当皇后,你就去了。就像今天,你父亲让你来换你弟弟,你也来了。可在他心里,你算什么?没错,是我跟他要的人,可他也毫不犹豫地给了。” “你别说了!” “若是我要的是申俊谦,你觉得,他会给吗?” 申静筠冷笑,当然不会!他从小就更疼爱申俊谦,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申俊谦,自己只能捡剩下的!就连进宫这份荣耀,何尝不是因为申俊谦需要她在宫中为家族铺路? 如今,为了救那个不成器的申俊谦,他明知道穆寻恨她,都要把她送来!在他心里,自己从来就只是个可以随时为申俊谦牺牲的工具!一股强烈的委屈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穆寻看到了她眼中翻涌的恨意,“你一辈子都为了别人活。为了父亲的野心,为了申俊谦的前程……你自己呢?有谁真正问过你想要什么?有谁真正在乎过你的死活?” 申静筠彻底崩溃了。 穆寻凑近她,“恨你父亲偏心?恨你申俊谦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恨那个把你当玩物的皇帝?对了,你以为,你出宫,皇帝能不知道?他为何不拦着你?因为他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他派人来,不过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申静筠当然知道,她早就看清了皇帝。可她有什么办法?她只能讨好他! “我恨,我恨死你们了!!!你们都不是好人!穆寻,你也别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你说对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穆寻满意地点点头,“而且,我也没装好人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戏弄我?”申静筠像是放弃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我可没那么有空,我来,是要给你一条生路。”穆寻将手里的剑递给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这个太重了,你拿不起来。”她从地上仔细挑了一把锋利的短刀,掂了掂重量,塞到申静筠颤抖的手里,把她一把提起来,推到申俊谦面前。 “这个人,是造成你苦难的源头。来,我给你机会,你想做什么都行。” 申静筠握着手里的刀,心中那股黑暗的冲动更加炽烈。 她看向昏死过去的申俊谦,他从小就被捧在手心,所有的好东西都被他独占了。凭什么? 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就享受这些优待? 而她不管怎么做,父亲都觉得看不上她? 抠门的父亲连十万两黄金都可以舍弃,就为了救他? 因为他是全家的希望? 可她呢?凭什么就被这些男人踩在脚下? 一股恶毒的念头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 穆寻看出了她的犹豫,加了一把火:“怎么?不敢?还是……舍不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申静筠,舍不得?她一路上只有一个念头,恨不得他死! “我有何不敢!”申静筠尖声叫道。她握紧短刀,想起平日里他对她的颐指气使,心中再也没有半分姐弟之情,只有无尽的厌恶和仇恨。 她没有丝毫犹豫,高高举起短刀,对着申俊谦的大腿,狠狠地、用尽全力地刺了下去! “噗嗤!”利刃入肉! 申俊谦猛地惊醒,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看到行凶者竟是自己的姐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啊!!姐!你疯了?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你个臭娘们,竟然敢伤我?你疯了?我回去告诉父亲!”申俊谦凄厉地哀嚎着。 这番话更加刺激了她,申静筠没有丝毫停顿,拔出刀,又朝着另一条腿狠狠刺下!一刀,两刀,三刀……娇弱的她第一次生出如此大的力气,刺到申俊谦疼得惨叫连连。 申静筠看着他这副惨状,脸上却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她对着痛苦扭曲的申俊谦,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什么?就因为你是申家唯一的希望!让你希望!我让你希望彻底破灭!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你就做个废人吧!” 穆寻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申静筠!你等着!回去我让父亲杀了你!” “杀了我?你没这个机会了!” 说完,她踉跄后退几步,大口喘着气,举起刀,正想刺向他的心脏,被穆寻一手拦下。 “做什么?你不是说,让我报仇吗?” “杀了他,便宜他了,让他不人不鬼活着,才是对他的折磨。” 申静筠狠狠地说道,“那怎么成?被我父亲知道我废了他的腿,那还不宰了我?” “那就让他,没有说话的机会。”穆寻让人拿过一瓶药,掐开申俊谦的嘴灌了下去。不多时,申俊谦咿咿呀呀再也说不清话。 申静筠看得呆住,又指着他的手,“可他还可以写啊……” 穆寻嘴边挂着笑,一手拿起申俊谦另外一只手,左右咔嚓两下,这手立刻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塌下。 “这下他可写不了。” 申俊谦喊也喊不出,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眼看自己的唯一的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也动不了一点。 他双腿传来剧痛,但这剧痛,远不及他此刻心中恐惧和荒谬感的万分之一。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从小被他呼来喝去的姐姐,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怨毒。 这不是他的姐姐,这是……恶魔! 第175章 申贵妃回宫 穆寻凑到申静筠耳边低语,“牢牢记住这种感觉。等那一天到来,你可以告诉你父亲,他宝贝儿子的腿是被你亲手废掉的。” 申静筠想象着那个画面,激动得微微颤抖,“我会的……我迫不及待,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他!” 穆寻挥挥手,两名士兵像拖死狗般将昏死的申俊谦架起,粗暴地扔进了马车。她转向申静筠道,“带着这个废物回去,记住你对我的承诺。” 申静筠掩此刻已经不害怕了,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 申俊谦瘫在角落,双眼空洞无神,嘴里不停地发出呓语。 申静筠面无表情地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上和手上的血污。 申俊谦涣散的目光对上了申静筠投来的视线。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身体猛地一僵,拼命地想往角落里缩,却因为腿伤动弹不得。 申静筠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只有快意。她倾身过去,凑到申俊谦耳边,“申俊谦,你给我听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威胁。 “你现在是个废人了,记住,是皇帝把你弄成这样的。如果你还想苟延残喘地多活几天,就把你的嘴巴闭紧。要是让我听到从你嘴里吐出半个不该说的字……” 她顿了顿,从袖中滑出一根尖锐的金簪,用簪尖轻轻划过申俊谦唯一完好的手,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哦我忘了,你已经说不出话了,哈哈哈哈~~” 申俊谦感受到手背上冰冷的杀意,吓得浑身剧烈颤抖,瞳孔放大。 他拼命地摇头,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想要说什么,却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 申静筠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收回了金簪。 她重新坐直身体,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容骞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申静筠消失,眉头微蹙:“就这么放她走了?” “这女人心思不简单,若她回到宫中反咬一口,或是阳奉阴违,恐生变数。” 穆寻没有立刻回答。转过身望向钦文杰,眼神变得更加幽暗。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 听到容骞的问话,穆寻的嘴角勾了一下。 “我从来没指望她会感恩戴德。她恨她的父亲,弟弟,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放她回去,不过是想让她给他们添堵,制造点麻烦。”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钦文杰脸上,低语道:“我会在四面八方给他们制造麻烦,让他们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申静筠,不过是其中一个麻烦。” 她要看着他们在自相残杀中毁灭。 容骞看着她眼中的疯狂,不再多言。 …… 北靖皇宫。 元康等了许久,等不到消息,正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内侍脸色煞白走进来:“陛、陛下!贵妃娘娘……回来了!” 元康瞳孔猛地一缩:“什么?她如何回来的?” 话音未落,一道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进了殿内。 正是申静筠。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衣服破损,发髻散乱,灰头土脸,一双美眸哭得红肿。 她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未语泪先流,哭声悲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陛下……陛下……”她泣不成声,匍匐着向前爬了几步,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皇帝的衣角。 元康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迅速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起身快步走下台阶,亲手将她扶起:“爱妃!你这是怎么了?怎会弄成这般模样?快起来说话!” 她靠在皇帝怀中,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声音断断续续。 “陛下……臣妾……臣妾是死里逃生啊!是、是父亲……他骗我!他派人假传消息骗臣妾出宫……可、可待我回去,他才露出真面目!他竟丧心病狂,要将臣妾送去给那逆贼穆寻,换回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他根本没把臣妾当女儿,只当是一件可以交换的货物!他根本不想让臣妾活着回来……” 元康扶着她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他顺着她的话,沉声问:“竟有此事?申绍他……竟如此大胆?那你又是如何……” “申静筠哭得更加凄惨,“臣妾拼着最后一口气,找到机会逃出来,一路上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臣妾回来,不是为了申家,只是为了见陛下最后一面!臣妾有罪,陛下如何处置,臣妾都绝无怨言,只求陛下知道……知道臣妾对您的心……从来都不是假的……” 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元康看着脚下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听着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心中念头飞转。 “我父亲……他从来就没有真心归顺过陛下!他一直暗中谋划,那批黄金,他打算用来招兵买马,他想谋害陛下!”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虽然臣妾姓申,可是臣妾永远是陛下的人!臣妾的心……臣妾的心一直都在陛下这里。臣妾知道父亲这是大逆不道,是死罪。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祸乱朝纲,更不能帮着他们害陛下。臣妾冒死回来,就为了 告诉陛下这一切……” 元康脸上露出怜惜的神情,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安抚道:“朕知道了,朕当然信你了。爱妃莫怕,莫怕。回来了就好。朕在这里,无人再能伤害你!此事错不在你,是申绍狼子野心,欺君罔上,连亲生女儿都如此利用,简直猪狗不如!” 他轻轻拍着申静筠的后背, “爱妃放心,朕定会为你做主。你此番忠勇,朕记在心里了。” 他温言细语,“你先好好歇息,压压惊,一切有朕。” 申静筠依偎在皇帝怀中,知道自己第一步险棋,算是走成了。 她很清楚,元康并不会完全信任她,只不过想利用她罢了。可没关系,她也一样,她的复仇,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176章 谁是谁的棋子 申府府门紧闭,下人行走皆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和不安。 申绍独处书房,烛火摇曳,那张老脸沟壑纵横,疲惫不堪。派出去的人杳无音信,他已经两日不眠不休。 忽然,书房门打开了。 申静筠的脸出现了,申绍猛地站起,惊得语无伦次。 “你……你怎么回来了?”他从未预料过女儿能如此完整地出现在他面前。 申静筠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父亲……父亲……”她泣不成声。 申绍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厉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俊谦呢?!”他更关心的是儿子的下落。 “穆寻那个毒妇,她不是要你的命吗?你怎么回来了?” 提到申俊谦,申静筠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毒和怨恨。她的父亲果真已经预料了她的死亡,对她还活着这件事毫无惊喜,反而感到厌烦?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父亲? 她压下心底的恨,伸手指向外面,声音颤抖:“弟弟……弟弟他……他就在外面…他……他废了!” “什么?!废了是什么意思?”申绍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推开女儿,踉跄著冲出书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申俊谦,浑身是伤,双眼空洞,嘴里不时发出嗬嗬声。 府医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仔细一看,他的双腿已经血肉模糊。良久,府医战战兢兢宣告著这两条腿已彻底报废。 看到父亲进来,申俊谦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猛地缩成一团,疯狂地挥舞着那只断手,眼泪直流。 申绍抓着他另外一只软绵绵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另一只手怎么也……” 府医摇摇头,“筋脉尽断,完全动不了了。” 巨大的惊吓和身体的剧痛,摧毁了申俊谦的神智。再看到申静筠在后面阴森森地对着他冷笑,他更加恐惧,又晕了过去。 申绍看着儿子这副惨状,心如刀绞,老泪纵横。这是他寄予厚望的独子,是申家唯一的指望。 如今,却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废人!心疼之余,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顶门。是谁?是谁把他儿子害成这样?! 是穆寻那个毒妇?一定是她! 他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申静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怎么回事!那十万两黄金呢?穆寻是不是吞了?收了黄金还不放过我儿子?” 申静筠被父亲狰狞的表情吓得后退一步,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说穆寻给她准备好的的谎言。 “是……穆寻带走了十万两黄金,然后把弟弟交给了您的人。她正准备杀女儿,但……突然不知从哪里杀出另一批黑衣人,他们打了起来。我便趁乱躲了起来。“ “黑衣人?还有谁?”申绍觉得奇怪。 “我认出来,有一个是陛下的人,就是那个鬼影刀罗鸣。再看那些人的身手,也像是禁军的招式。” “弟弟的腿……”申静筠哭得几乎晕厥,“就是被那罗鸣用刀砍的……那穆寻见场面大乱,也不敢恋战,和那些人打斗一番就带着黄金趁乱离开……那些黑衣人就追过去了。女儿待人走光之后,这才……这才找到一丝空隙,背著弟弟,逃了出来……” “罗鸣,禁军,那不就是陛下的人吗!陛下要做什么?” 申绍不敢相信。他知道元康不想救人,可也不至于特意去致他死地吧?他竟是老狐狸,强压著怒火,逼视著女儿:“此言当真?你可看清了?莫不是那穆寻使的离间计?” “女儿岂敢妄言!”申静筠应对自如,她早已料到父亲会有此一问。她详细描述了当时的场景,说得有鼻子有眼。她说起来毫不费力,毕竟她目睹了全程,也并非全是假话,只不过隐瞒了自己动手那一段。 “父亲!”申静筠煽风点火,“陛下他从未信过申家,女儿这么多年没有得到他的宠爱,是因为他忌惮申家。他早就想除掉我们申家了!他明知道弟弟被抓,可还是一直推脱不肯去救。不然,您又何须亲自动手呢?他早就对申家布下天罗地网,您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他的眼里,那十万两黄金他也想要啊!” 这番话,如同火星点燃了申绍心中对皇帝的怨恨。之前的敷衍让他对皇帝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他虽然气急,可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对。 “你为何还能出宫?陛下他既然做了这种事,还能容得下你?” 穆寻哭著解释:“女儿逃回来的路上被陛下的人找到了,只能回宫。陛下质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女儿只能将计就计,装出埋怨父亲的样子,向陛下承诺,会帮他问出父亲您的计划……“ “计划?我能有什么计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申烧更气了,摔了申静筠一巴掌。 申静筠捂着脸,压住心里的火,一脸京口:“父亲,陛下对这件事紧抓不放,他一直在旁敲侧击,追问父亲您……您是否背后还有别的依仗?他似乎认定,父亲您敢如此,定然是背后有靠山。女儿只能演戏给他看。” 背后有高人指点?皇帝竟然这么想?申绍陷入了沉思。 他看著女儿魂不附体的样子,又放松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虽然有些坏心眼,可胆子很小,断断不敢期满他。他心中的怀疑渐渐被危机感所取代。 他长长叹了口气,转换了口气,安抚女儿道:“筠儿,你受苦了。为父……错怪你了。你让为父想想,我想想。” 他看着已经痴痴傻傻的儿子,知道不能再指望他了。 元康如此恶毒,知道废了申家唯一的男丁,申家再也后继无人。那么他也只能为皇帝卖命。 卖命是不可能的,他恨极了皇帝。明明从猎场回来,他都已经打定主意从此站队皇帝,他为何要打破这种关系! 皇帝永远是皇帝,心里只有猜忌。是他大意了,以前与皇帝有过嫌隙,怎么还能信任他? 只是现在他要虚张声势,让皇帝投鼠忌器。 既然他派贵妃回来查探,说明他还不想完全撕破脸。那么…… 申静筠看著父亲眼中闪烁的恨意和算计,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悄悄收起脸上的害怕,露出了狠厉的笑。 现在,她变成了几方“掌控”的棋子,这些人一个个都想要利用她。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他们看轻的这颗棋子马上要将北靖搅得天翻地覆!!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亲口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是什么滋味。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第177章 权力上瘾 天亮了,申绍仍然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想了一晚还是没有想到任何办法。儿子废了,神志不清。皇帝那边已然起了杀心,视申家为必须拔除的钉子。穆寻那个妖女,更是心腹大患,手段狠毒。 四面楚歌,申绍只觉得一座座大山向他压来,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苦思冥想,试图在绝境中找出一条生路。再次造反?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盘旋。 虽然他与朝中大臣关系都不错,但即便有心,也多是观望,无人敢在此时轻易下注。毕竟,荣王的阴影尚未散去,谁都知道此刻起事,风险巨大。让他们造反,那是一个都不敢。 说起来还不如荣王,起码有几分胆色,就是太过自傲跋扈,性情急躁,不好掌控。 申静筠看着父亲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冷笑。 “父亲,”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女儿有一计,不知……” 申绍心里正烦,开口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你懂什么?” 申静筠心里不爽,老家伙自己什么都想不出来,还敢骂她?说起来她还是贵妃,是皇帝的妃嫔,他还得给自己行礼,只是平日里不曾计较。 这申家快死到临头了,后继之人也没有了,老头子还在嚣张什么。 申静筠想到这里,又抬高了头,声音稳稳当当,毫不胆怯。 “父亲,您想了一夜都没有想出来,我回去怎么跟陛下交代?" "这……“说到他的痛处,他一时语塞。刚想训斥,就被她打断。 “女儿以为,父亲如今唯一的希望,当是那位……太子。” “太子?”申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之以鼻,“你真是异想天开,你知道他在哪?人都不见了,还让我仰仗他?再说了,他若有半分根基能耐,当年也不会被陛下轻易扳倒!拥戴他?谁会听一个空架子的号令?” 申静筠按照穆寻教她的话术,继续引导:“父亲所言极是,太子确是毫无根基。可是……女儿却觉得,正因他毫无根基,才更容易掌控。” 申绍心里一动,“继续说。” 她分析道,“父亲您想,荣王之前为何对您的暗示不予理会?正是因为他自身实力雄厚,野心勃勃,不愿屈居人下,更不愿被父亲您掣肘。但太子不同,他如今是落难的凤凰,若能将他救出,他除了依靠父亲您,还能依靠谁?” 她观察着他神色的细微变化,继续加码,“父亲联合重臣们是无法讨伐陛下的,可若有了太子,那就不一样了,您可以说陛下失德篡位。手握太子这张正统王牌,清君侧,讨逆贼,岂不是名正言顺?那些观望的墙头草,或许就会倒向我们。总比……总比父亲您自己直接对抗陛下,要来得稳妥些吧?” 申绍混乱的脑子忽然清晰起来。他之前一直被愤怒冲昏头脑,只想著硬碰硬,却忽略了正统的重要性。 是啊,自己用什么理由来对抗皇帝?可有了太子,一切都不一样了,当年陛下不也是靠着“清君侧”的旗号一步步上位的吗? 女儿的话,给他指明了方向。哪怕他再找一个藩王,结局也可能跟荣王一样。 一个毫无根基的落难太子,确实比一个拥兵自重的藩王更好控制!他申绍就是再造社稷的第一功臣,权倾朝野,这一回,他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纵容新帝了,一切都要他说了算! 到时候,他再从自己府上扶持几个庶女,或者去找一个貌美女子来当皇后,生下皇子后,他再扶持上位,他就是那不可一世的摄政王!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得微微颤抖,多日来的阴霾仿佛都散去了不少。 他看向女儿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几分赞赏,语气也变得和煦起来:“筠儿,你……你此言,倒是有几分道理!为父倒是未曾深想此节!” 申静筠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露出被父亲夸奖后的羞涩。“女儿浅薄,不知天高地厚,其实女儿也只是略略知道太子还在人世,只是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申静筠心中暗想,穆寻果然算无遗策,她早料定申绍在走投无路时,会病急乱投医。让她故意提及太子……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父亲,才是造成她这一生悲剧的源头。她愿意乖乖做好穆寻的这把刀,就因为她可以看着父亲一步步走向穆寻为他挖好的坟墓。至于穆寻要做什么,怎么做,那是她的事。 申绍仿佛重新找到了方向,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这你就不必担忧了,你务必稳住陛下。我知道太子被关在哪里为。父这边,自有安排!” 申静筠乖巧地点头:“女儿明白,父亲放心。” 离开申府后,申静筠那副温顺的面具瞬间剥落,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原来,将高高在上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意一步步走向深渊,竟是这般滋味。 这感觉,比后宫任何一场勾心斗角的胜利,都更令人心醉神迷。 从前对穆寻的恨,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深刻。她愈加嫉妒穆寻,可一边又暗暗佩服她。或许自己这辈子都在羡慕她,羡慕她的自由和勇敢,如今又更加有胆识。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厌弃自己以前那副在男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回到宫里。申静筠马上给皇帝汇报。 “陛下,”她轻叹一声,“臣妾今日回府,父亲言语间透出,正在暗中联络朝中几位重臣想对陛下不利,臣妾都劝不住。听说,他其实背后有一个极大的靠山呢。”她抬起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皇帝,“臣妾听着,心里害怕极了。” 元康眸光一凝,“极大的靠山?可知是谁?” 他心里马上闪过几个名字,那些该死的藩王,果然按捺不住了。他就知道,这些人留不得,应该找个理由,要么杀了,要么关了,要么流放! 否则,像申绍这种老狐狸,整天要联合这个联合那个来反他! 申静筠茫然摇头,“父亲口风紧得很,臣妾不敢多问,怕引起怀疑。不过……臣妾会再找机会,定要为陛下探听出来。” 元康放柔了声音,“辛苦爱妃了。只要你一心为朕,往日种种,朕皆可不究,日后定不负你。” 申静筠闻言,扑进他的怀里,声音甜得发腻:“陛下待臣妾真好,臣妾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然而,她的脸转向那摇曳的烛火时,所有的媚态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无踪。脸上只剩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她心中冷笑。若是以前,自己肯定要高兴好几日。可如今,皇帝这点虚情假意的恩宠,在她看来,比地上的尘土还要廉价。 她看着他自以为是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这场戏,她演得起劲。想到这都是她布的局,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他们想知道什么,还得看她想给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如同陈年烈酒,酣畅淋漓,涌遍全身。 这种幕后操控一切的权力感,比任何珠宝华服、虚情假意的恩宠,都更让她心潮澎湃,欲罢不能。这盘棋,她越下,越觉得有趣了。 第178章 拉拢太子 长宁寺,高墙深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时光在这里都仿佛变得缓慢。 夜色朦胧,元辰一袭素袍,临窗而坐。他被囚于此,已不知多少寒暑。 忽然,窗外有人轻叩。 他迟疑了一瞬,起身开窗,竟然是申绍,一身黑衣的打扮,一脸谄媚。 “申绍?怎么是你?” 元辰认出他来,脸立即阴沉如冰。 “嘘~~”申绍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笨重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他快步上前,对着元辰跪下行大礼。 “殿下!老臣……老臣终于见到您了!”他压低声音,略微激动。 夜晚看管松散,他的人已经将外面的护卫都药倒。 元辰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申大人怎会来这苦难之地?真是稀客。” 申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顺势深深一揖,语气沉痛无比:“殿下折煞老臣了!老臣今日冒死前来,是……是来向殿下请罪的!” “请罪?”元辰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的嘲讽,“申大人何罪之有?” “殿下!”申绍猛地抬头,眼中竟挤出了几滴浊泪,“老臣当年是猪油蒙了心!被当今皇帝蛊惑威逼,才……才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这些年来,老臣无一日不在悔恨煎熬之中!每每想起殿下昔日仁厚,老臣便心如刀绞啊!” 他捶胸顿足,演技精湛,不去戏班子唱戏可惜了。 元辰心中甚至有些厌烦。淡淡道:“申大人不必如此。往事已矣,我如今只想在此青灯古佛前,了此残生。外界纷扰,与我再无干系。你请回吧。” 申绍还想再说什么,太子一脸厌恶,根本不听他说。 他知道太子不可能马上接受他,也没有强求,只是简单说明来意,放下了一些贵重礼物便告辞。 元辰看着申绍消失在山路尽头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来了。果然如穆寻所料。 前几日,她便来过一趟,告诉他,申绍想拉拢他扶持他上位,他当场便拒绝。 他深知,申绍是元康的爪牙,当年自己被他们害得多惨,只有他知道,他不想再重温。 “殿下若想离开长宁寺这活死人墓,申绍是最好的通道……” 穆寻已经和许湛商议过,如今时机还未成熟,许湛仍在为太子暗暗造势,而穆寻,也需要拿到更多重兵。 所以此刻最适合的人选,便是申绍。他急着找一个靠山,太子也需要一个救他出来的人。 而这个人,非申绍莫属。 若是由申绍出面,元康就不会怀疑到许湛头上,矛头只会对着申绍。 就让申绍替他们先冲锋陷阵。 申绍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两日后,他再次来访。这次,他开始痛陈时弊。 他描绘了一幅江山凋敝、民不聊生的惨状,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龙椅上的皇帝,弑兄篡位、宠信奸佞、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他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殿下!您看看这天下,还是先帝在时的模样吗?当今天子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如今朝野上下,人心思变,无不期盼殿下您这样的正统重归朝堂,拨乱反正啊!” 申绍观察着太子的神色,见他依旧沉默,但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暗喜,继续加大火力, “殿下,您就甘心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甘心让天下百姓继续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您身上流淌着高祖皇帝的血脉,这匡扶社稷的重任,非您莫属啊!” 元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声音疲惫:“申大人,不必再说了。我已经不想再回尘世,你请回吧。” 申绍再次悻悻而归,但太子那一瞬间的动摇,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过了几日,申绍又来了。 这一次,他开始描述他的具体计划,还给元辰展示了一些朝中忠义之士的名单。 元辰脑海中闪过穆寻的话,时机也差不多了,是时候答应他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申绍,“申大人……你的心意,我已经了解。纵然我有心,奈何身陷囹圄,插翅难飞。这长宁寺你也看到了,重兵把守,你每次来,都要大费周折一番。我又如何出得去?” 听到太子终于松口,申绍心中狂喜万分,他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放心!一切包在老臣身上!只要殿下愿意出来匡扶正统,老臣必定会为您保驾护航,护送殿下离开这牢笼!” 申绍得到太子的首肯,开始暗中联络和拉拢更多重臣。 申静筠借着探听消息的由头,得到了元康的默许,得以经常出宫回申府。 “父亲,如今你已经铺好了路,可就是缺一个说话最有分量的人物。” “谁?你有什么先想法,说来听听看。” 申绍觉得女儿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想以前那般唯唯诺诺,说的话也滴水不漏,提的建议都很有用,他才发现,这女儿要比儿子能干多了。所以现在越来越看重女儿。 “中书令许湛。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德高望重,且向来以不结党、不站队著称,也是最具影响力的人。若能得他支持,大事可成一半!” “哼,那老头!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申绍烦躁地对女儿抱怨,“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亏他以前还经常为太子说话,原来都是假的!我之前几次试探,他都避而不见,或是打太极敷衍过去。他也就装装样子,想拉拢他?难如登天!” 申静筠笑道: “父亲,或许,女儿可以一试。” “哦?”申绍疑惑地看向女儿,“你有办法?” “女儿与许大人的家眷有些交情……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申绍将信将疑。他并不觉得女儿一个深宫妃嫔能有多大能量,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沉吟片刻,道:“也好,你且试试。但务必小心,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尤其是不能让陛下知道。” “父亲就等着女儿的好消息吧。 ” 申静筠微微一笑,这一切,穆寻都安排好了。就等着申绍往圈套里跳。 第179章 造势 三顾长宁寺得到太子首肯之后,申绍的野心越烧越旺。他急需在朝堂之上,找到一个一呼百应的人物。门生故旧遍布天下的许湛便是最合适的人。 当女儿提出要去试一试,申绍发现这个一向被他视为联姻工具的女儿,竟还有这般人脉和心思。 虽然他不抱希望,可心里还是有一些隐隐期待。 不多日,申静筠又秘密回府。 “父亲,”她屏退左右,低声道,“女儿……女儿幸不辱命!” “快说!”申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女儿前日借着由头,召见了许大人的儿媳入宫说话。”申静筠开始编织她的功劳, “起初,她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言。但女儿以情动之,言说父亲您如何心系社稷,如何为太子殿下蒙冤而痛心,又如何担忧当今陛下……倒行逆施,恐误国本。” 她观察着父亲的神色,继续道:“后来,女儿又暗示,若太子殿下得以重见天日,拨乱反正,像许湛这般德高望重的股肱之臣,必是辅佐新君、安定天下的中流砥柱,许家满门荣耀,更胜今朝。” “她如何回应?”申绍急切地问。 “许少夫人当时并未明确表态,只说回去会转达许大人。”申静筠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 “但就在昨日,申少夫人趁着入宫参加宴会,转告许大人的意思。他说国之大事,需慎之又慎。然而纲常伦理不可废。” 申绍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眼睛越来越亮。许湛这个人极为谨慎,从不站队,他能说这样的话,说明他给出了最明确的信号,支持太子复位,默许了联手。 “好!好啊!哈哈哈!”申绍忍不住抚掌大笑,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再看女儿的眼神,充满了赞赏,“筠儿!我儿竟能说动许湛这尊真神!此乃天助我也!” 申静筠垂下眼睑,谦逊道:“女儿只是尽了本分,能为父亲分忧就好。” 只有她知道,此事是穆寻早已铺好的路。但无论如何,在父亲眼中是她解决的。这让她在父亲心中的分量陡然加重。 她看着父亲那副踌躇满志、胜券在握的样子,知道距离穆寻的计划又近了一步。而她会继续将申绍彻底推向惊涛骇浪。 申绍兴奋地在密室中踱步:“有了许湛的支持,何愁大事不成!我要找个机会,和许湛详细聊一下。” 申静筠提醒他,“许大人一向深居简出,父亲您又被陛下监视,若是您和他见面,必定会引起风波……“ 申绍细想也对,以前许湛那个老狐狸如此拥护太子,为了太子甚至不惜得罪皇帝,还从此称病不上朝。如今他既然对太子还有如此忠心,想必旧日情分还在,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如今看来,救出太子殿下,已是刻不容缓。只要太子在手,何愁天下不归顺于他? 此刻,申绍原本只当这个女儿是个传递消息、偶尔能吹点枕边风的工具,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手腕。她这等聪慧火过人,必定是他成就霸业不可或缺的智囊和臂助! 他对女儿的信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至于那个痴痴傻傻的残废儿子,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近日来,元康甚是烦恼,还未腾出手来追查穆寻的事,朝堂之上又有一股无形的阻力却悄然缠上了他的手脚。 先是督造皇陵的工部侍郎,被御史联名弹劾贪墨工程款项,人证物证确凿,数额惊人。 此人是元康刚刚一手提拔上来新上任的重臣,用以制衡户部的老臣,动他无疑断他一臂。 元康强压怒火,训斥了那人一顿,强行将奏折按下。 紧接着,掌管京畿防务的步军统领副使,其麾下军士仗着权势欺行霸市、强夺民财之事被翻出。苦主竟然联名上告,也不知怎的被那些言官发现了,陪着一起闹事,称此人恃宠而骄,败坏军纪,要求皇帝严惩以儆效尤。 此人被元康安插在军中已久,是平衡各方势力的关键棋子,一旦罢黜,京畿兵权恐生变数。 元康一边训斥此人御下不严,一边寻了个由头保下。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元康仿佛捅了什么罪犯窝,接下来几日,他这些年提拔的人一个个都栽了跟头。 诸如漕运总督、盐铁使此类油水丰厚的帝党要员,接连被爆出贪腐渎职、纵容亲属欺行霸市等丑闻。弹劾的奏章雪片般飞过来,证据翔实,言辞激烈。 朝堂之上,那些本就心怀异志的官员开始含沙射影指责朝廷赏罚不明,更有人公开质疑皇帝偏袒近臣,传言汹汹,直指元康处事不公,其偏私之举,已成了攻讦他的最好口实。 元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不处置这些亲信,便是坐实了偏私的罪名,助长反对势力的气焰,动摇统治根基。 可若依法严惩,便是自断臂膀,将他辛辛苦苦安插在关键位置上的心腹一一拔除,皇权将瞬间空悬,后果不堪设想! 他焦头烂额,仿佛被架在火上烤,无论怎么做,都不得要领。 紧接着,一股追忆太子贤德的风气又吹了起来,愈演愈烈。 起初只是几个清流御史的旁敲侧击,渐渐蔓延开来。不少官员开始明里暗里歌颂前朝立嫡以长的祖制,隐约提及当年太子殿下如何仁孝聪慧。 甚至在某次祭祀典礼后,竟有几位年迈的宗室亲王老泪纵横,感叹国本不定,山河不安。 这些言论,单个看来似乎无伤大雅,但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暗流,无声地冲击着元康皇位的合法性。他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下方那些看似恭敬、眼神却闪烁不定的臣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不是偶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攻击。 手段如此老辣,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元康感到一阵寒意。这绝非巧合!这是一场精心策划、步步紧逼的阳谋。 对方的目的……似乎在给那个废太子造势! 第180章 太子出山 到底是谁? 元康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申绍。自从他儿子彻底残废之后,他一改常态,郁郁寡欢。看起来风平浪静,与世无争。实际上…… 他想起了贵妃曾提醒,申绍在暗中笼络重臣……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了申绍。 可他派去的人,却抓不到蛛丝马迹。 他正为此犯愁,贵妃又来了。 “陛下……”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臣妾……臣妾今日听到一个骇人的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元康心中一凛,耐着性子安抚:“爱妃但说无妨,有朕在,别怕。” 申静筠仿佛下定了决心,低声道:“是……是关于臣妾父亲的……臣妾今日又回府,偷听到父亲他……他近日频繁密会一些身份不明之人,说什么正统当归,还,还提到了……长宁寺……” 长宁寺三字如同惊雷劈在元康心头。那是关押太子的地方!申绍竟然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难道,难道他背后的人是太子?可太子能有什么背景?真是可笑! “他还说了什么?!”元康猛地坐直身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申静筠被他吓了一跳,瑟缩着道:“父亲他似乎……似乎在筹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说什么……只要那位一出,便可……便可一呼百应……陛下,臣妾好怕!父亲他是不是真的要……臣妾想劝劝父亲,可您也知道,父亲他一向一意孤行……”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元康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机毕露。 “好个申绍,好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元康咬牙切齿,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竟敢如此狼子野心,勾结逆党,图谋不轨!还想把那个废物推出来跟朕作对?朕看他是活腻了!” 盛怒之下,他看吓得花容失色的申静筠,看来,她确实是跟她父亲划清了界限,是真心向着自己的。若非她大义灭亲,自己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他向申静筠伸手,语气缓和了些,“爱妃莫怕,你做得很好!你父亲做什么事,朕都不会迁怒与你。” “是,陛下……”申静筠怯生生地应着,将脸埋进皇帝怀中,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嘴角勾起弧度。 温存过后,元康睡意全无,召出了余雄。 “朕还是不放心,别等明天了。你现在速速去一趟长宁寺,将那废太子转移到新的地方,切勿让任何人发现!” 可他不知,这段时间,申绍正在密谋营救太子。 他也听到了朝堂上的风声,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也许是有人顺应天意,也许是皇帝作恶多端被天收,无论如何对他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天都在助我!“ 刚好趁皇帝没有关注他,申绍立刻加紧了营救太子的行动。 他谋划多日,命人摸清了长宁寺的换防规律,精心策划了一条防卫的撤离路线。 就在申静筠告发他的前一晚,申绍带着一大伙人来到了长宁寺。 夜晚的长宁寺寂静无声。 多年人迹罕至,让看守都格外松散。 没人觉得这个废太子还能作什么妖,也没人觉得会有人来救他。 申绍轻而易举地把这些看守全部放倒,大摇大摆地进了寺庙。 此刻他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他甚至来不及客套,直接快步走到元辰面前,跪下大呼: “殿下!时机已到!请随臣离开吧!” 元辰握着经卷的手微微一颤,“申公……你小声一点,叫人发现了,可怎么好?” 申绍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殿下放心,老臣已经解决了外面那些人,不会有人阻拦我们了!老臣深知此举凶险万分,但老臣愿意舍命陪君,护太子杀出一条血路!” 元辰站起来,惊讶地看着外面。“你……你都杀了他们了?” 申绍哈哈一笑,:“殿下放心,佛门重地不杀生。老臣已布置妥当,只是将他们药倒了,明天早上即可醒来。只要殿下点头,现在便可脱离樊笼!” 元辰沉默着,眉头紧锁,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申公……”他长长叹了口气,“你可知,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之路。或许粉身碎骨,亦或许万劫不复。” “殿下!”申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臣愿追随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殿下给天下苍生一个希望!就算殿下宅心仁厚不计较那元康逆贼对您的迫害,可他如今在伤害北靖,伤害百姓,您忍心吗?” 他这话倒有几分真心,毕竟投入了全部身家,也没有回头路了。 良久,元康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罢了……或许,这便是天命吧。” 他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旧袍。 “一切……就依申公之计。我 随你离开。” 申绍闻言,大喜过望,几乎要欢呼出声,他强忍着激动,重重磕了一个头:“太子英明!老臣领命!” 载着太子的马车驶离长宁寺。 元辰在车辆颠簸中心潮起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 他已经忘记了外面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可他在穆寻找到他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来。 他悄然拨开车帘,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吞噬了他无数年华的牢笼,眼中没有留恋。 远处山林阴影下,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那道锐利的目光隔着夜色与他遥遥一触。 元辰心中了然,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 穆寻立于阴影中,正冷眼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随即,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此刻,她是北靖的将军,她要护着他,护着北靖未来的新帝,直到他登上皇位。 最兴奋的人莫过于申绍,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载着太子的马车心中狂喜。 成了!他仿佛已看到自己立于新朝堂之巅,风光无限。申家将权倾朝野! 元康的好日子到头了!这回,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181章 太子去哪了? “陛下!不好了!长宁寺……长宁寺遭不明贼人袭击,太……废太子被人劫走了!”余雄跪在御前,声音带着惊惶。 “什么?”元康手中的毛笔一挥,溅了他一身的墨。 “是谁?!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劫掠逆贼?是不是申绍那个老东西?”他咆哮着,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申绍。 “不知……一众守卫都被药倒了,醒来发现他已经不见了……”余雄低头回禀。 “废物!这么多人都被药倒了?全都是饭桶,给朕全杀了!”元康怒不可遏。 余雄吓得不敢作声。 “搜!给朕搜!翻遍整个京城,也要把那个逆贼给朕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元康双目赤红,“封闭城门,许进不许出!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整个京城瞬间戒严,禁军、巡防营的兵丁倾巢而出,探寻太子的下落。 第一站便是申府。 余雄亲自带着圣旨和大队人马闯入,申府一片井然有序。申绍正穿着寝衣在厅堂内悠闲品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余统领?这是何意?私闯民宅,不太妥当吧?” “申大人,得罪了!”余雄亮出圣旨,冷声道,“陛下有令,全城搜捕逆贼!请申大人配合,我等要搜查府邸!” 申绍闻言,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什么?逆贼?哪里来的逆贼……”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摊开手,一副坦荡模样,“既是陛下旨意,陈统领请便。老夫行事光明磊落,府中绝无逆贼!” 禁军将申府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地窖和密室都查探了数遍,却连太子的影子都没找到。申绍全程配合,甚至好心地提醒他们哪里还有可以藏人的角落。 “申大人,打扰了。”搜查无果,余雄脸色难看,只能带人撤离。 申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当然找不到,因为太子此刻,根本不在申府。 申静筠提醒他,若是元康发现太子不见了,第一个肯定要怀疑申绍。势必要去他府上搜查。申静筠已经帮他搭好线,告诉他,许湛答应,可以让太子暂住他府上。 申绍想想此时若是被元康发现太子在自己这里,肯定会以叛贼的名义连同太子一起斩杀。把太子寄在许湛处,还可以让两人打好关系,对后面挑衅皇权有更大帮助。 把太子救出来之后,申绍就将太子直接送到了许湛府上。 就这样,穆寻和许湛借着申绍的名义和力量,把太子就这么救了出来,还撇清了关系。 元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元康会在许湛府上。 许府书房,烛火通明。 许湛看着眼前的元辰,老泪纵横跪到地上:“殿下受苦了……终于能见到殿下了……是老臣无能,若不是穆将军,老臣都不知道您在哪里。” 元辰连忙将他扶起,“许大人不必如此,这些年,若不是您,恐怕我早就随先帝走了。” 这时,穆寻也跟着进了府。 “殿下,恭喜殿下重获自由。”穆寻淡定地看着他。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重见天日,但还是先感谢穆将军,救我逃脱藩篱。”元辰看着她,眼神复杂。 初见之时,他对她百般怀疑,她的一番话让他重燃希望,如今她真的如当日所说将他从那牢笼里救出来。 他对这个女人的能力和手段,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信任感也多了几分。 “元康绝不会善罢甘休。”穆寻直接切入正题,“他四处搜捕殿下,申府也被翻了个遍。幸好殿下先躲到许大人府上了,否则,元康怕是要直接杀人了。” 她看着元辰,语气郑重:“殿下,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朝中之事,许大人会助您周旋。” “你要去何处?”元辰问道。 “北疆。”穆寻看向许湛,“我已经和许大人商量好。我去收拢昔日的穆家军,整合力量。“ 许湛提起此事,对穆寻大为赞赏。“穆将军年轻有为,短短时间,就收了元康五万大军,老夫实在佩服。“ 穆寻也不谦让,“是元康太着急了,也太自负了,更是太蠢了,想算计所有人。”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恨意,“他以为,所有人都像以前一样,任他摆布。可我不是以前的穆寻了。” 许湛向来傲气,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可对穆寻那是五体投地。他并不因为她是个女儿身轻看她,也不因为她年轻小看她,他从心里觉得,她与他们这些权臣没有分别,是北靖的希望。 “穆将军,你放心去,朝堂这边,有老夫在,绝不会让殿下出任何差错。“ 穆寻点点头,她明白许湛的能力,也明白他对太子的忠诚,对北靖的热爱,所以才放心将太子交给他。 “殿下如今虽得自由,但欲成大事,还需要民望,需要洗脱当年的罪名。我会在后方为陛下集结兵力,作为陛下的后盾。” 元辰深吸一口气,他不再是那个被困在禅院里等死的废太子,他能感受到穆寻和许湛对他的期望。他不能辜负这些人,为了他们,为了北靖的百姓,也为自己,他要将那虚伪狠毒的元康拉下宝座。 “穆将军,辛苦了,你放心,我定会为自己正名。你深涉险境,千万要保重。“ 穆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殿下更要保重,元康不好对付。许大人,一切有劳了。” 她说完,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元辰望着她的背影,沉声 道,“许大人,我们来看看,怎么对付元康吧。” 他必须在她归来之前,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站稳脚跟。 与此同时,皇帝听到余雄汇报,太子仍然遍寻无踪,他气得暴跳如雷,将房内能砸的东西尽数砸碎。 “废物!一群废物!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申绍!一定是他!他到底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太子脱困,如同龙归大海,后患无穷。 他殿内来回踱步,心中除了怒火,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这太子到底去哪了? 第182章 为太子平反 几日后早朝。元康面色沉静,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连日来的风波让他如同惊弓之鸟。 刚要开始,殿外走入二人。 其中一人身着杏黄色金龙袍,头戴金冠,面容清癯,身形瘦削,这不是……被幽禁多年的废太子元辰? 这些日子遍寻不见,他竟然,跑到殿上来了?! 元康呆住了,嘴巴长大忘了合上。许久才回过神来。 而他身旁正是告病多日未曾上朝的申绍。 申绍!果然是他!是他把人带走的,可他到底藏在何处? 太子的出现带来一片哗然。 元康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声音尖利,“你……你,你这个逆贼,竟然敢上朝,来人!给朕拿下这他!” 殿前侍卫闻声而动。 “陛下息怒!”申绍缓缓开口,“陛下,您不想听听太子说点什么吗?” 侍卫们一时迟疑,看向元康。元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申绍:“申绍!你也要与他一同谋逆不成?!” “老臣不敢。”申绍躬身一礼,“陛下,臣今日与太子殿下前来,有惊天冤情,需当着陛下与满朝文武之面,陈清旧案,以正视听。” “旧案?什么旧案?!你还叫什么太子?他不配!”元康大怒,“太子谋逆,先帝亲自写下圣旨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他有何可陈?” “陛下!”申绍声音洪亮,“老臣今日,便是要来痛诉当年的冤情!老臣有罪,老臣当年被蒙蔽了,害了太子啊。”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转向满朝文武,捶胸顿足:“诸位同僚!我申绍,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太子殿下啊!”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整个朝堂一片哗然。元康脸色铁青,他想做什么? 难道要将他勾结敌国的事情说出来?不可能,他没有证据! 元康厉声道:“申绍,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申绍毫不理会,声音悲怆:“当年宫变那日,老臣接到密报,说太子率军闯入宫闱意图不轨。老臣当时心急如焚,未及细察,便听信了已故御前总管赵内侍的蛊惑!赵内侍拿着伪造的凭证,信誓旦旦告诉老臣,太子欲行行刺先帝。老臣愚忠昏聩,被他利用,信了他的鬼话,其实太子殿下是真心前来护驾的啊!” 元康一听这个版本不对,不知道申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非老臣阻拦,太子殿下早已入宫面见先帝,陈明忠心,何来后续兵戈相向,何来逼宫这弥天大谎!一切皆是那奸宦赵内侍从中捣鬼,挑拨天家父子,酿成这天大的误会!是老臣之过,致使太子殿下蒙受不白之冤,幽禁多年!老臣罪该万死!”他说完,将搜罗来的证据呈上。 元康扫了一眼,倒也看不出破绽。 可什么赵内侍李内侍,都是狗屁的借口。根本没这回事,分明是他瞎编乱造!他这是打算将核心罪责推给一个死无对证的内饰,把自己塑造成被利用的悲情忠臣。 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许多原本就对当年之事存有疑虑的官员,纷纷交头接耳,面露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 “竟是赵内侍那个狗贼!” “太子殿下竟是冤枉的!” 许湛面露惊讶,赫然走到前列,“老臣当年就说过,太子是被冤枉的,可无人在意!申绍,你蒙蔽陛下,害得太子背了罪名那么多年,你罪该万死!” 申绍闻言,瞪了许湛一眼,差不多得了,说得那么严重,等下他如何为自己开脱? “老臣近日得知,当年犯下如此大的错误,悔不当初!陛下,请陛下明查,太子殿下从无叛逆之心,当年,他是万众所归的太子,登基指日可待,他为何要刺杀先帝?“ 申绍此言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当着当今皇上的面说这种话,不就是说他得位不正吗?太僭越了吧?这申绍不想活了? 元康脸色铁青,可他也不敢反驳。 毕竟此事当年就是他谋划的,看申绍这意思,没打算揭穿。 他原本想着,若是申绍血口喷人,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按个谋逆的罪名,拉去砍头。 可现在他反而自己认罪,把问题抛给他…… 许湛接着道, “申大人虽有失察之过,然其迷途知返,勇于揭破真相,其行可嘉。如今真相大白,太子殿下当日救驾之心,天日可表,却蒙冤至今,我等身为臣子,岂能坐视不理?陛下,老臣实在不忍太子蒙受冤屈,请陛下为太子正名。” 这时,几名御史也站出来,“陛下!当年之事,既已证实乃奸人作祟,致使太子蒙冤。臣斗胆恳请陛下,念及太子殿下多年之苦,下旨为其平反昭雪,恢复名誉,以安宗庙,以慰天下臣民之望!” “臣等附议!” “请陛下为太子殿下平反!” 许湛党以及被事先沟通好的官员纷纷出列,跪倒一片,呼声渐起。 那些中立观望的官员,见大势所趋,也陆续跪下。转眼间,满朝文武,跪倒大半,只剩下少数皇帝的死忠,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元康看着脚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平反之声,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 他恨不得立刻将申绍、许湛连同那个穿着太子袍的废物千刀万剐!但他不能。 最近他人心渐失,许多重臣都在抱怨他徇私偏袒,他若是再置之不理,更说明他心虚。 众怒难犯,人心难逆。此刻若强行镇压,他立刻就会变成众人口中迫害兄弟、不讲人情的昏君暴君。 他辛苦经营了多年的好名声也就没有了。 申绍这一局打得他措手不及。 元康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此时不能上他们的当!说不定他们想以此为借口来反他,他可以杀一个,也可杀两个,可他总不能全杀了吧? 最可恨还是那申绍,只要解决了他,万事都好说。 元康忽然觉得,申绍才是自己统治天下的最大障碍。此人,必死!而且要快! 第183章 辰亲王 申绍越战越勇,继续挑衅,还不断拉拢群臣附和。 元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头顶。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喝道: “申绍,你满口胡言,搅乱朝堂,该当何罪?” 申绍丝毫不乱,“陛下不信老臣所言,何不下令彻查当年的事情,说不定,还有臣尚不知道的隐情……” 元康瞳孔猛地一缩, “申绍,你身为一国重臣,就是这样对朕说话的吗?你这是在质问朕?” 看到皇帝瞬间变化的脸色,申绍心中冷笑,知道敲打已经到位。他语气稍缓, “陛下,老臣不敢!只是不忍见忠良含冤,太子殿下乃先帝嫡子,正统所在,却被人构陷,幽禁十载,身心俱损!如今真相大白,陛下作为君王,难道就不该给殿下一个交代,一份应有的补偿吗?” 他这话,虽然暗示皇帝得位不正,可又给了皇帝一个看似可以下的台阶。 可给个交代,怎么交代?叫他让位吗? 元康肯定不吃这套,谁当上了皇帝还愿意让位?天子就是天子,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他不想认!他绝不能认! “陛下。”沉默许久的元辰终于开口。 听到他这一声“陛下”,元康倏地一震。 “当年,我接到你派人送来的密信,言及先帝被叛臣挟持,命我火速带兵入宫救驾。我忧心如焚,不及多想便率军前来。为何到了宫门,却成了谋逆?为何我一片救父之心,却被污蔑为弑君之举?为何我解释无门,被囚禁至今?若非申大人救我出来,我是不是要背着这谋逆的污名,老死在那方寸之地?” 他的话语,句句诛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元康脸上。 元康的脸色由青转白。 他重新审视元辰。 他依旧是记忆里那个样子,清俊儒雅,眉眼温润。但若细看,便会发现那温和之下,多了几分疏离。 元康从小就羡慕元辰,羡慕他与生俱来的一切。他出身高贵,才华出众,德心仁厚,小小年纪便跟着上了朝堂,谏言举措颇有建树,深得先帝喜爱,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下一任皇帝的最佳人选。 元康总是仰望太子,直到他把太子的一切据为己有。 他还记得宫变那日,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太子被拖下去时,那充满恨意与不屈的眼神,以及那句嘶吼:“元康!你逆天篡位,必遭天谴!” “天谴……”这两个字成为元康心里的一根刺。 先帝虽然废了太子,但是勒令不许伤他性命。元康继位之后,他一直想找机会杀了太子,可朝中老臣诸多阻挠,尤其是许湛一派。 他刚当上新帝,根基不稳,也不敢贸然行动,便去问太史令。 太史令告诉他,废太子命格非凡,命宫曾有潜龙腾渊之象。如今虽明珠蒙尘,然龙气未绝,若强行斩之,恐龙气溃散,冲击紫微,引动天罚,于他,于国运,都恐有不利。 元康如遭雷击,太子自出生以来,所有的神官皆传他是真龙降世,如今被他夺了皇位,若再杀了他,会不会……有什么报应?他该如何化解? 可他也不能任由他活着,成为心腹大患吗。 许湛等人知道了他的杀心,又纷纷上奏给他施压,大有一番逼他下台的意思。 太史令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太子送往京郊有长宁寺,有前朝一位得道高僧的舍利塔镇守,据说最能化解戾气,安抚神魂。借佛法圣地与高僧舍利之无上功德,镇住其残余龙气,将其困于方外之地。 如此一来,一则可避免天谴反噬,二则也可压住那些老臣,三则可令其在青灯古佛前,日夜诵经,忏悔其过往罪孽,也算为北靖积福。只要严加看管,使其与外界隔绝,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再难掀起风浪。太子不死,龙气不散,却亦无法再威胁他了。 元康采纳了他的建议。既能消除眼前的威胁,又能堵住天下人之口,还能让他生不如死。 如今想来,他倒是后悔了!早知道就一刀杀了他,管他什么天命龙命,都怪他当年心软。 不,一切都怪这个申绍!他把人藏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翻出来? 他也很后悔,助他登基的那些老人,就该赶尽杀绝!当时为了打压穆家,就扶持申家上位,没想到也是个白眼狼! 如今成了这个局面,再攀扯下去,也不知道申绍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原来……原来竟是如此,竟是那该死的奴才,害得朕与皇兄兄弟阋墙,误会至此。来呀,把赵内侍的家人全部拉出来杀了,朕要株他九族!” 他站起身,“皇兄,是朕……是朕失察,被人蒙蔽,让你受苦了。” 他快步来到元辰面前,亲手扶住他的手臂,面向群臣,朗声道:“今日真相大白,朕心甚慰。皇兄救驾之心,天地可鉴,以往种种皆系误会,朕在此为皇兄平反昭雪。” 申绍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太子殿下蒙冤数载,陛下既已为殿下平反,便当有所表示,以慰殿下多年之苦,亦安天下臣民之心。” 元康瞪着申绍,恨不得马上一刀刺死他。多次转移话题,他还要绕回来! 他怎么不直接说把皇位让给元辰? 元康略一思忖,今日不给点什么,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但是必须给一个无实权的封号, “朕自有安排,封皇兄为辰亲王,位在诸王之上,享双亲王俸禄,于京城开府建牙,颐养天年。” 颐养天年四字,明确暗示不希望他再插手朝政。 元辰对这个亲王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所谋的,并不是什么亲王。而是元康如今坐着的那个龙椅。 他微微一笑,“……谢过,陛……下……” 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元康嘴角抽搐了一下,察觉到他的变化。 元辰的温和,像是平静海面下涌动的危险暗流,真正的风暴正蓄势待发。 而他身边的申绍越发得意忘形,元康对他耐心消耗殆尽,杀意也愈发炽烈。 第184章 老东西真难杀 元康双目赤红地盯着申绍退出大殿,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立刻!马上!让这个老匹夫永远闭嘴! 他召来余雄,下达了死令:“朕不想再看到明天出现在朝堂上,立刻杀了他!” 申绍出宫之后,又替太子张罗忙活一天,到了深夜才回府。 他的马车经过一条长街。夜晚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风卷着落叶,平添几分肃杀。 申绍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心中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他知道今日朝堂之言已触及皇帝逆鳞,他已经豁出去了,今日初见成效,为太子撕下了一个亲王。 明日他要继续发力,让这皇帝…… 马车驶入街道中段,忽然,马车一个颠簸,申绍差点摔了跟头。 两侧高墙之上,骤然冒出十数名黑衣蒙面人,劲弩齐发,弩箭射向马车及其周围的护卫。 数名外围护卫猝不及防,瞬间中箭倒地,伤口泛黑,顷刻毙命! “有刺客!”车夫厉声嘶吼,幸存的护卫们迅速拔刀,围拢马车,格挡箭矢。但刺客人数众多,居高临下,弩箭又狠又准,转眼间又有几名护卫倒下。 申绍悄悄掀开窗帘,看到外面打得不可开交。看着刺客身手,肯定是皇帝下的毒手!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杀他! 他一向安排有身手了得的暗卫在暗处保护他,可今日,皇帝怕是下了死手,暗卫一个个倒在地上。 “砰!”一支势大力沉的弩箭竟穿透了车厢壁板,擦着申绍的耳边飞过,钉在另一侧厢壁上。 眼看倒下的暗卫越来越多,刺客们已跃下高墙,手持利刃逼近马车。 申绍脸色煞白,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放下窗帘,捂着脑袋蜷缩在角落,难道今日他真的要死在这里? “咻!咻!咻!” 忽闻外面一阵破空声,惨叫声接连响起。 申绍听得外面的动静有些不妥,他又悄悄掀开窗帘。 发现另一波黑衣人正与刺客交手,一时间天崩地裂。申绍正奇怪,这又是什么人,是来救他的?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听得外面消停了,申绍惊魂未定地爬出马车,心中充满了惊疑。巷子里只剩下满地的尸体,以及那群如同石雕般的黑衣人。 他拱了拱手,声音还有些发颤:“多谢诸位义士救命之恩!不知诸位高姓大名,受何人所托?申某定当厚报!” 那群黑衣人如同聋哑一般,毫无反应。为首一人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确认他无碍后,打了个手势。所有黑衣人立刻行动起来,迅速清理现场,将同伴和对手的尸体都拖走。 不过片刻功夫,除了地上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申绍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口,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些人……又是谁? 元辰拒绝了元康赐予的府邸,要回了自己从前居住的太子府,改成辰王府。申绍帮着他张罗打点,清点修缮,洒扫安置了一天。申绍下了命令,让他们在天亮之前收拾好。 到了深夜,辰王府仍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许湛趁着人多杂乱混了进来。 元辰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人,“这是?” 许湛微微笑道:“方才,申绍经历了一场刺杀,幸亏穆将军派了一支精锐奇兵暗中保护,才得以保住他的狗命。” 元辰有些惊讶:“有人要杀申绍?难道是……?“ 许湛点点头,让黑衣人把方才的一幕都告诉了元辰。原来,穆寻早就猜到了,申绍若是朝堂上冒犯皇帝,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果然,在路上就大开杀戒,看来这个皇帝也是耐不住性子了。 幸好穆寻有先见之明,想要利用棋子,还得保证棋子的安全。 元辰问,“为何要救他?既然元康都下令杀他了,为何不索性……?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之前大家通过气,对申绍,只是利用,并非盟友。 许湛缓缓摇头:“殿下,申绍现在还不能死。我们还需要申绍继续去刺激陛下。杀不了他,皇帝必定会更加暴跳如雷,也会暴露更多破绽,我们就等着坐收渔利吧。” 他顿了顿,“申绍应该会杀回来,届时您就……” 说话间,外面一阵骚动,申绍果然来了。许湛连忙让黑衣人退下,自己则躲到屏风后。 申绍直接冲到元辰面前告状。 “殿下!老臣差点就没命见到您了!那个昏君元康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杀老臣!他这是要赶尽杀绝!他已毫无人性,不配为君!殿下救救老臣吧!” 他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须都在颤动,破口大骂:“无道昏君!弑兄篡位,通敌叛国,如今还要残杀忠良!我申绍为北靖兢兢业业数十载,竟落得如此下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元辰安静地听着他发泄,面上无波无澜,直到申绍骂得声嘶力竭,喘息稍定,他才开口, “申大人受委屈了。可是,你也知道,愤怒没有用。”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报仇?” 申绍愣了一下,咬牙道:“老臣当然想报仇,只可惜,如今他是皇上,我为鱼肉……” 元辰勾了勾嘴角,“别说这些了,说点有用的。申大人,你当年能帮他构陷我,想必也留了些保命的东西吧?关于军械案,关于元康是如何一步步踩着我爬上龙椅的……那些真正的、能置他于死地的证据,你敢不敢拿出来?当庭指正他?” 申绍心脏狂跳,他怎会知道? 元辰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也不催促,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申大人,今日他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你觉得自己能躲过几回?” “待明天天亮,老臣上朝,亲自揭发他!”申绍本就打算这么做,现在被他这么一杀,底气更足了。 元辰转身,将一个木匣递给他。 “这里面,还有元康当年叛国通敌的罪证。你敢不敢收?" 什么?什么罪证? 申绍接过一看,正是他苦苦寻求的东西,竟然直接送到了他手上?还有这种好事?这下不把皇帝给锤死? 皇宫里,元康正等着消息,不料,余雄战战兢兢来汇报,派出去的刺客都死光了。 “什么,废物!这可是你训练的顶尖刺客,一个老头都杀不了吗?” 余雄嗫嗫道,“那老东西确实有点难杀……” 第185章 穆家军被欺 穆寻带了此前收编的五万穆家军回到北疆,在外围扎营等候。 她和容骞、孙岗和少数精锐潜入营地刺探情况。 眼前这片营地,插着寥寥几面破旧的旗帜,颜色褪尽,边角破烂。 她记得清楚,从前穆家军大营不是这样的。如今变成了一片被遗忘的废墟,整个山谷弥漫着一种疲惫的沉寂。 她和容骞对看一眼,悄无声息地滑下岩石,越往里走,越觉得压抑。 孙岗看着远处一队正在搬运巨石、修建壁垒的老兵,叹了口气 “将军,穆家军的兄弟们现在的状况,也就比牲口强点。做苦役,修粮道,填壕陷阵,凡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都派穆家军去。” “这些年,每每有战役,看似无意,实则每次抽的都是当年的穆家军,让他们去冲锋陷阵……那是去打仗吗?那是去送死!” 他猛地转过头,眼眶赤红:“每次战役能回来的都所剩无几……” 穆寻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之前就听过,元康为了逐步消灭穆家军,一直想尽办法去拆散逼迫他们,可今日亲眼所见,比过去数年听到的所有加起来,更具摧毁力。 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愧疚,化作无尽的怒火。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和狞笑打破了山谷的死寂。 穆寻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几个流里流气的兵痞,正围着一个老兵推搡辱骂。 “老不死的玩意儿!赵监军要的是木炭,你就捡来这么点湿柴?存心跟监军过不去是吧?” 一个领头模样的兵痞一口唾沫啐在老兵脸上。 那老兵头发乱如蓬草,满脸疲惫。穆寻瞳孔猛地一缩,她认得他!这是当年她亲兵队里的教头张奎,一把陌刀舞得水泼不进,曾为她挡过箭,是个悍勇无比的汉子! 怎的变成了这幅模样? 张奎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隐忍,任由唾沫挂在脸上,低声下气地哀求:“这大雨下了好几日了,实在找不到干柴了……这点,这点先让监军应应急……” “应急?我看你是皮痒了!”那兵痞狞笑一声,猛地一脚踹在张奎的肚子上。 张奎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怀里的湿柴散落一地。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却咬紧牙关没有惨叫出声。 “给我打!打断这老狗的腿,看他还敢不敢偷懒!”那兵痞叫嚣着,其他几人立刻围了上去,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周围的穆家军远远看着,眼中闪过愤怒,脸上满是不忍,拳头攥紧,却无人敢上前。因为他们知道,若是反抗,张奎就被打得更厉害。 反抗的代价,他们见过太多。多少不堪受辱进行反抗的,被活活打死,暴尸三日。 这些事情也无人替他们伸冤,往上告状只会被打击报复。 这些年,他们也受够了,也麻木了,只要忍一忍,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能在无尽的苦役和欺辱中,等待着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死去。 穆寻气得浑身发抖。这就是……穆家军?曾经她麾下威震北疆、士气如虹的穆家军? 张奎不远处还有几个瘫在地上的,看样子也是穆家军,满身血迹,哀嚎连连。 孙岗在一旁小声道,“穆家军和皇帝的新军分得清楚,穆家军一直处于底层,谁都可以欺负。“ “住手!” 穆寻大声呵斥。 那几个兵痞的动作猛地一僵,愕然回头。 穆寻一身黑色劲装,风尘仆仆,却难掩清丽容颜与通身的冷冽气度。 领头的兵痞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公子,虽气度不凡,但衣着并非官服,顿时又壮起胆子,提着鞭子走上前,唾沫横飞地骂道:“哪里来的东西?敢闯军营重地?活腻歪了!知道老子是谁吗?” 穆寻甚至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落被欺负的老兵身上。一股酸楚炸得她怒火中烧。 她缓缓抬起手,“你,刚才用哪只手打的他?” 那兵痞被她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强自挺起胸膛,挥舞着皮鞭叫嚣:“老子用这只手打的!怎么着?你这小泼皮还想管军爷的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抽……”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那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他那只挥舞皮鞭的右手,已经整个折了,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刺破皮肉,鲜血淋漓! 穆寻身后的容骞,不知何时已出手,快如鬼魅,狠辣果决。 “啊,我的手!”那人瘫倒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老兵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穆寻一脸漠然。 容骞笑道,“穆将军怎么不笑啊?是我打得不够狠吗?” 穆寻淡淡道,“知道就好。” “好咧。” 她话音未落,容骞剑光再闪! 那人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一颗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恐。 那些原本跟着作威作福的兵痞,吓得魂飞魄散,噗通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女侠饶命!将军饶命!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是……都是上面逼我们的!” 穆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蹲下身,扶起浑身颤抖的张奎。张奎死死盯着她,认出来了,泪水奔涌,“您是小穆将军……?是您……您回来了?” 穆寻轻轻拍了拍他枯瘦的手臂, “这边有多少皇帝的新军?” 张奎愣了一下,“回将军!如今整个北疆还有约四万多人,其中穆家军大约两万人。” “怎么那么少?……” 张奎解释道,“前段时间,陛下召了大半新军进军,只剩一小部分在此。“ “什么?” 穆寻又看了一眼容骞,这元康想做什么?驻守北疆的军队都可以召走?若是有敌来犯怎么办? 张奎补充道。“至于穆家军,原本的穆家军本来就所剩无几了,一部分之前被申将军调走之后,听说战败被俘……” 穆寻冷哼一声,“不错,被我收了。" 张奎又惊又喜,心里狂跳:若是这样,能不能把我们也收了? 第186章 夺命双煞 “你继续说,穆家军不止这些人,还有那部分去哪了?” 穆寻追问道。 “前几日忽然收到京中急报,边境有侵扰,把他们都派出去了。” “这么巧?”穆寻心里打起了鼓。 穆寻就知道,上次她收了五万大军的事情没完。 可她没想到,元康还有时间腾出手来处理此事。 “有没有派出去的名册,拿来我看看。” “名册,在赵监军手里……” “叫他出来。” 片刻后,帐帘猛地被掀开,一个满脸酒气的将领走了出来,看到此番场景,愣住了。 亲军们赶紧爬过去抱大腿,“监军,这个人闯进来杀了我们的人!” 赵监军看着地上的头颅,勃然大怒,指着穆寻厉声喝道: “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军事禁地,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杀人?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穆寻并不回答,也不看他,淡淡道,“我问你,穆家军都派了哪些人出去?名册拿来我看看。” 赵监军冷哼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穆寻不等他反应,向他扔了一枚暗器,擦过耳边,鲜血直流。没等他反应过来,再拔剑朝他刺去。 赵监军身旁的两个小兵试图阻拦,只见剑光一闪。两颗头颅腾地飞起又落地,鲜血如泉喷涌。 赵监军捂住耳朵吓得魂不附体。 另一名手持长枪的军官怒吼着刺来,穆寻不闪不避,左手精准地抓住枪杆,顺势一拉,右手的剑贴着枪身向前一削。 “啊!”一声惨叫,那军官握枪的五根手指齐根而断!剑势未尽,直接抹过他的喉咙。 不过片刻,穆寻连斩三名军官。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赵监军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杀,吓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在场的其他人屏息凝神,已经有许多人认出了她。 穆寻一步踏前,剑尖还在滴血,直接指向他的鼻尖。 “名册给我。”穆寻盯着赵监军,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休想……”赵监军还在强撑,声音颤抖。 穆寻眉头微蹙,失去了耐心。她猛地抬脚,穿着军靴的脚底狠狠地踩在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踩在地上。 “呃!”赵监军一声,发出痛苦的嚎叫,他感觉肋骨都要断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穆寻的脚底用力碾了碾,俯视着他。 “拿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给你,给你,”赵监军尖声叫道,涕泪横流,伸手向自己怀里探去,抖抖索索拿出了名册。 穆寻快速翻看着名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她都记得!全部都记得!这全都是她认识的,很多都是她亲自招募的登旧部。 她合上册子,脚下再次用力。 “说!他们被派去了哪里?” 赵监军被踩得差点背过气,感受到头顶那几乎要将他颅骨碾碎的力量,再也顾不得其他,嘶声喊道:“我说!我说!陛下下令,让他们去了鹰谷……” 他为了活命,将所知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穆寻听到这个名字,打了个寒蝉,脸色阴沉得可怕。鹰谷地势险要,形如口袋,易进难出,也是北疆敌国主力的地方! “说,为什么派他们去那里?” “我……说,我说,陛下说,派他们过去,就不必回来了……” 元康!竟然让那么多人去送死?为的就是清除掉所有可能倒向她的力量。 她抬起脚,看着脚下如同烂泥般的赵监军,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很好。”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你的用处,到此为止了。” 穆寻手起剑落。 “噗嗤” 那颗肥硕的头颅与身躯分离,滚落在地,浓稠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监军大人!” 这时候,大帐里的军官们都醒来了,看到此情此景,全都愣住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军官们彻底红了眼,竟然敢在他们面前杀人!还是个朝廷命官,这还有王法吗? 军官们纷纷怒吼着拔出刀剑,朝着穆寻扑杀过来。 穆寻歪了歪头,准备大干一场。 容骞忽然挡在了她的前面,目光只是淡淡扫过穆寻。“这种粗活,哪能劳烦穆将军呢?” 随即,几道凄冷寒光闪过。 “锵!锵!锵!” 金铁交鸣十分悦耳。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扑在最前面的三名军官手腕剧痛,兵器脱手飞出。 他们捂着手腕踉跄后退,脸上满是惊骇。容骞的剑并未停留,继续上前挥刀挑了几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刺穿了他们的咽喉。 动作行云流水,狠辣果决。 穆寻也没有闲着,手中长剑格开劈来的重刀,火星四溅,剑锋精准地刺入对方的甲胄缝隙。 “呃!”穆寻笑着将剑猛地插穿了他的身子。 迎面又来了几个人,穆寻抽剑旋身,避开另一道横斩,左肘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对方喉结上。 “咔嚓!”令人惊悚的骨裂声响起。 不到半晌,扑上来的军官已倒下近半,剩下的几人被这恐怖的杀戮吓得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穆寻站定,气息平稳。她弯腰随手拎起了地上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随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剩余那些脸色煞白的军官,将头颅举高,鲜血顺着断裂的脖颈滴滴答答落下。 “怎么都不动了?”穆寻的声音带着血腥煞气,“你们……胆子这么小?被吓着了?” 那颗头颅此刻在她手中双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恐惧,正对着所有人。 她面容清丽秀气,可行为却十分骇人,形成一种极致的割裂感。配合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穆寻身边那个眼神淡漠,面容俊朗,却杀气腾腾的魁梧男子。 幸存的军官们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勇气瞬间消散殆尽。 虽说也是见过尸山火海的,可一言不合就割头,人狠话不多,如此短的时间内把他们的人干掉,手段如此残忍,实在令人心惊。 他们一步步后退,牙齿打颤,别说上前,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这对男女,哪里是人?分明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双煞! 第187章 以直报怨,很公平吧? 血腥弥漫。 穆寻和容骞终于停了下来。 地上横七竖八的头颅和尸体触目惊心。 四周终于沉寂下来。 看着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军官们身首异处,穆家军枯寂的心湖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荡起汹涌的暗流。 但痛快之后,忐忑随之而来。杀了这么多军官……这可是滔天的大罪!这个残局怎么收拾?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又能逃到哪里去? 穆寻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杀意。 “众将士听令!我是穆寻,我回来了!” 人群彻底炸开! 穆寻!竟然是穆寻将军!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烙印,早已深深铭刻在每个穆家军老兵的灵魂深处! 起初只有少部分人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是不敢确认。听她自报家门,又揉了揉眼睛,互相确认。 真的是她吗?那个年少有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那个屡战屡胜的北疆战神,那个爱兵如子,如同北疆定海神针般的主帅穆寻?她没死?她回来了? “将军……真的是穆将军!我认得她!”一个老兵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真的是主帅!主帅回来了!”见过她的士兵们疯狂地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噗通!”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一片接一片的老兵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仰望着高处的穆寻。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主帅!我们等得您好苦啊!” 穆寻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旧部,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 “是我……对不起大家!” “当年,是我错了!我不该交出兵权。我没想到朝廷会这样对待你们。我穆家军四十万兄弟竟然被迫害、零落至此!我受了皇帝的蒙蔽,做了此等错事。” “今日,我穆寻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丢下你们!只要我穆寻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许任何人,再欺辱我穆家军一人!” 这些话在他们心中激起一阵涟漪。那些被压迫的痛苦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穆寻缓缓举起了穆家军的虎符, “穆家军的兄弟们!听我说,穆家军护国安邦,立下赫赫战功!可如今,大家得到了什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她顿了顿, “你们可知,当年太子殿下为何被废?只因他被当今皇帝所构陷,被先帝误会,蒙受不白之冤!穆家军,你们可愿意随我,拥护太子,追随太子,为他平反?除去奸佞之人?” 穆寻的话如同火星掉入枯草,瞬间燃起了滔天烈焰。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甚至不需要任何思考的时间。 “愿追随将军!” 第一个吼出来的是张奎。 紧接着, “愿追随将军!誓死相随!” “去他的!老子早就受不了这窝囊气了!” 人群彻底沸腾了!怒吼汇聚成一股恐怖的声浪,一张张原本麻木绝望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激动。 被压抑了太久之后,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爆发。 “为主帅效死!为穆家军正名!”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四野。 就在这时,那些皇帝的新军早已被眼前的变故和这冲天的气势吓傻了。他们也就是老实当兵的人,眼见军官被杀,又见这群穆家军找到了主心骨,气势如虹,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噗通!” 不少人当场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们都是被逼的!” “我们愿降!愿归顺将军!” 而那些曾经欺凌穆家军、为虎作伥的兵痞和低级军官,则面如死灰,有人趁乱想要偷偷溜走,如同丧家之犬。 穆寻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她微微偏过头,对着身后群情激愤的穆家军旧部,淡淡道, “这些人,交给你们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昔日施暴者,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他们当初如何对待你们,今日,便如何还回去。”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赦令,早已按捺不住的老兵们发出怒吼,如同出闸的猛虎,扑向了那些曾经欺凌他们的人。 一时间,求饶和惨叫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攻守易形,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彻底颠倒。 容骞站在穆寻身侧,看着她冰冷无波的侧脸,看着她眼底那尚未散尽的猩红杀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她微微发抖的手上。 穆寻猛地转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温和,只有一片仇恨的漠然。 “怎么?觉得我可怕了?”她嗤笑一声,“杀人不眨眼的夜阑王也觉得我可怕了?那真是太好了。” 容骞沉默地看着她,看到了她坚硬外壳下被仇恨撕裂的灵魂。 穆寻甩开他的手,“你觉得我太残忍了是吗?可这些年,穆家军是怎么熬过来的?谁又在意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经过上一世的遭遇,她很清楚,这世间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若今日放过了他们,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他们一旦翻过身就会加倍地报复她。 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现在解决了,就了了。 她不过是把他们做过的事情还给他们而已。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直报怨。很公平吧?” 容骞收起眼里的心疼,也吞回了想要安慰她的话,他很了解,她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放缓语气,“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穆寻让人拿来鹰谷的地图,“去鹰谷,把穆家军都带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这时,孙岗已经迅速找出了几名大将,清点兵力。 按穆寻的命令,他们把兵器库里所有的兵器都搜罗了出来。数十名士兵费力地抬出一口口沉重的木箱,打开开箱盖,里面露出满当当的崭新兵器。 穆寻随手拿起一把腰刀,手指在刀刃上一弹,发出沉闷的哑响。 “锵!” 穆寻运气,手腕一抖,那把腰刀往木桩上猛猛砍了数刀,最后一下,腰刀竟在她手中化作两截!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她嘴唇微勾,看来,那批废铁铸成的兵器都流落到这里来了。 “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188章 恶女 穆寻将腰刀随手抛下,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周围围拢过来的士兵们看得呆住了,不敢相信这新的兵器竟然如此脆弱? 穆寻招了招手,“你们试试,使劲试试。” 这满地的兵器,寒光闪闪的刀身,光滑笔直的枪杆,紧绷有力的弓弦……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完美。 张奎带头拿起一根长矛砍向旁边的木桩。 “嚓!”木桩应声被劈开一道深痕。 “是把好刀啊?”一旁的小兵窃窃私语。 “你们都试试,别客气,都用力试试。” 大家纷纷拿起趁手的兵器挥舞一番,虎虎生风,都觉得没有问题。 穆寻点了一百名精锐老兵,分成两队,手持刀枪盾牌,在校场空地上拉开阵势演戏。 起初,一切正常。刀剑碰撞,火星四溅,发出的都是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与真正的好兵器无异。士兵们越打越兴奋,招式也越发大开大合。 然而,就在对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名老兵挥刀格开对手的劈砍,正准备反手回刺,却听一声脆响,他手中的刀竟从靠近刀镡的部位齐刷刷断裂!前半截刀身哐当落地,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刀柄握在手里! 那老兵愣住了,对手也愣住了。 紧接着,各种异响接连传来。 长枪枪头在刺中对方盾牌的瞬间,不是弹开,而是像脆弱的陶器一样直接崩碎,碎片四溅! 沉重的木盾在承受了三四次大力劈砍后,中央竟然出现了明显的裂纹,随即在一声闷响中彻底裂开! 更有甚者,用力拉满弓弦,箭矢还未射出,弓臂从中断裂! 校场上的演练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断裂、崩碎的新兵器。 张奎嘴唇哆嗦着,看向穆寻:“将军……这些兵器……只能……只能扛住几下……” 穆寻面无表情,“看到了吗?这就是皇帝给你们准备的好兵器。” 穆家军早已习惯了麻木了,但亲眼看到朝廷竟将这等连烧火棍都不如的东西充作军械,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 这可是他们保命的家伙什,若真拿着这些东西上战场,战至最酣的状态再出问题,这岂不是直接给对方送人头? 穆寻顿了顿,抛出更惊人的内幕:“我早已得到密报,皇帝当年勾结外敌,将废铁充当好料打造兵器,统统调拨给穆家军!他就是要你们拿着这些破烂上战场。他不仅要穆家军死,还要穆家军死得毫无价值!等你们败了,他还可以昭告天下,痛斥你们无能败北,连累百姓,是北靖的耻辱!用你们的死来掩盖他的丑事!” 穆寻的话无疑激起了更多愤怒,士兵们看着手中那些劣质兵器,纷纷大骂起来。 “都静一静!” 众人赤红着眼睛,看向穆寻。 “皇帝的这点伎俩,我早就预料到了,大家不必担心。” 这句话如同定海神针,让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这时候,孙岗带着人又抬着一个个沉重的大箱子走了过来。 打开箱子,满满当当坚韧厚实的兵器。 穆寻笑道,“都试试。再大力试试。” 在她的鼓励下,大家也不客气了,纷纷挑选兵器,运足力气互相对打起来。 士兵们再无顾忌,将沙场搏杀的技巧尽数施展,兵器碰撞迸发出耀眼的火星,金属猛烈撞击声音震耳欲聋。 穆寻也随手拿起箱子里的一把战斧,运足了劲冲入士兵们的混战中。 几十个回合过去了,演练的激烈程度远超之前,然而,再也没有任何兵器断裂、崩碎的现象。 停战之后,大家看看手里的兵器,刃口完好无损,锋利无比。 再看看散落在地的废兵器,对穆寻的信服上升到了顶点。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震耳欲聋的、几乎要冲破云霄的狂热欢呼。 短短时间内,他们经历了起伏跌宕的情绪。方才因为劣质兵器产生的所有阴霾和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扫空。 穆家军的主帅回来了,给了他们新的希望。多年被压抑的斗志和信心被穆寻彻底激发了起来。 穆寻看着士气高涨的军队,她知道,复仇之火已经彻底点燃。穆家军对皇帝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容骞走到穆寻身侧,微微倾身低语: “你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诬陷啊。那批劣质兵器再次出现在这里,未必直接出自元康的授意吧?” 穆寻面不改色,目光依旧望着前方激愤的士兵。 没错,尽管她心知肚明,这批劣质兵器更大的可能是来自内部的蛀虫,但又有什么区别?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他! 皇帝想让穆家军从这世上消失,这是事实。这小口锅,扣在他头上,冤吗? 此刻,皇帝就是最好的靶子。 穆家军被压制多年,有些畏手畏脚,需要刺激。 既然皇帝都想让他们去死,那她就帮他一把,让穆家军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皇帝从方方面面都在置他们于死地。反抗,才是唯一的出路。 “怎么?觉得我是个恶人?” 穆寻昂起头,盯着容骞。 “我倒是奇怪了,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凶神恶煞的夜阑王来跟我人情,讲道义?真是活久见。“ 事实上,容骞对她的行为并无半分厌恶。 他喜欢她在战场上的凛然正气,同样也喜欢她为了生存和复仇展露的权谋与狠辣,很大程度上来说,现在的他,和他十分相像。 这种复杂性和生命力,让他着迷。 唯一担心的,就是怕她过于专注复仇,迷失了心智。 可若是她决定了要做什么,他一定跟随。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确实是个恶女,不过,我喜欢。” 穆寻白了他一眼,“我当你夸我了。” 容骞只是笑,“遵命,穆将军。” 驻扎在外围的五万大军已经与营地的余军汇合,清点兵线之后,重新归整的八万穆家军焕发新生。 穆寻立于高台之上。她换上新的铠甲,长发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清澈如泉的眼眸透着威严。 她缓缓抬起右手。八万道目光瞬间聚焦于那只手上。 沉重的战鼓声骤然响起,撞击在每个人的胸膛,点燃热血。 “穆家军!”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在!” 八万将士齐声怒吼,声音排山倒海直冲云霄,将这数年来的屈辱、愤懑、仇恨与不甘,尽数吼出。 第189章 天神降临 鹰谷的地形活脱脱一个巨大的口袋,两侧是陡峭光滑、难以攀爬的悬崖。 唯一的入口此刻已被滚木礌石和密密麻麻的敌兵堵死,成了绝路。 穆家军残部,被围困在这绝地已经三天了,弹尽粮绝。 他们是奉了皇帝亲下的急令,前来驰援鹰谷守军,阻击玄牧主力。传令的监军信誓旦旦,说支援大军随后便到,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强攻,打开缺口。 进攻刚开始还算顺利,但当他们深入谷地,试图抢占制高点时,两侧悬崖滚石陡然翻落,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唯一的退路也被不知何时从地底钻出的伏兵彻底切断。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苏将军,别再负隅顽抗了!”一个带着浓重玄牧口音的声音,从悬崖上方传来。 苏岳抬起头,看到悬崖边缘出现了一个身着华丽狼裘的玄牧贵族。他认得那人,玄牧的三太子郁兰。 郁兰俯瞰着谷底如同困兽般的穆家军,狞笑道:“你们还在等你们的皇帝派援军来?哈哈哈!真是天真得可怜!” 他声音洪亮,山谷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天了,你们还没清醒?告诉你们!不会有援军了!你们速速投降吧!本太子还可以饶你们一死,来当我们玄牧的奴隶,赏你们一口饭吃。哈哈哈哈哈~~~~” 穆家军的副将苏岳听得目眦具裂,恨不得将他剁成肉酱。无奈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 他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告诉他,没有援军,也许从来就没有。 可到底为何? 他熬了那么久,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到援军。 哪怕朝廷的援军来不及,驻地也有那么多兵力,完全可以来解救他们,到底是什么耽误了? 难道是,朝廷故意让他们来送死?可朝廷为何要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绝望淹没了最后一丝光亮。 苏岳死死攥着拳头,这一场仗打得艰难。环顾四周,身边的弟兄们个个带伤,衣甲残破,许多人手中的兵器早已在战斗中断裂,只剩下半截。 一切都是那么糟糕!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穆家军鼎盛之时。 那时候,老帅还在,少帅穆寻刚刚崭露头角,他们打得敌军望风而逃!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意气风发! “若是老将军和少帅还在……若是穆将军还在,她绝不会让我们陷入如此境地,无论如何都会来救我们……”苏岳喃喃低语,滚下两行热泪, 他们绝不会让穆家军受这等屈辱!绝不会丢下我们。哪怕朝廷要陷害他们,穆将军也敢和朝廷叫板! 穆将军……她若在,定会率领他们从这绝境中撕开一条血路!她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兄弟! 可是……她如今又在何方? 穆家军,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穆寻走后,穆家军就被打散,死的死,走的走,名字也改了,从此处于北靖军的最底层。 而最近,朝廷忽然又认了他们,把散落的穆家军又召集到一处…… 郁兰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苏岳!投降吧!别做无谓的挣扎了,硬拼就是个死,何必呢?” “投降?”苏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悬崖上的敌人。 他缓缓举起手中那柄已经崩裂出数个缺口的断刀。 “穆家军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怒吼: “今日,我苏岳与诸位兄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头颅可断,血可流!穆家军魂永不屈!” “杀!” 悲壮的呐喊带着震人心魄的力,他们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器,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面向入口处那密密麻麻的敌人,做出了最后一次冲锋的姿态。 死,也要殉国! 死,也要站着死! 郁兰看着谷底那群锤死挣扎的穆家军残部,脸上戏谑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觉得被挑衅了。 “冥顽不灵!”他冷哼一声,眼中杀机毕露,“既然你们想当英雄,本将就成全你们!弓箭手准备!” 他高高举起了右手,悬崖上下的玄牧弓弩手齐齐拉满了弓弦,冰冷的箭镞对准了穆家军。 苏岳心中唯有对袍泽的愧疚和对朝廷无尽的恨意。他深吸一口气,大吼道,"穆家军听令!准备好……” 就在郁兰的手臂即将挥下,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声低沉苍凉的号角声从鹰谷之外传来。 郁兰的手臂僵在半空,惊疑不定地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穆家军士兵们也茫然抬头。 紧接着,沉重整齐、由远及近的战鼓声响起,伴随着战鼓的,是大地开始微微震颤,万马奔腾碾过大地! “怎么回事?!”郁兰厉声喝问,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鹰谷入口处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以及守军惊慌失措的惨叫。 只见鹰谷那原本被堵死的入口处,烟尘冲天而起。 苏岳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是援军来了吗?还是他……眼花了吗?还是临死前的幻觉? 一道身影一马当先从被破开的入口处疾驰而入,她手中长剑如龙,所过之处,玄牧士兵成片倒下,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在她的身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军队,攻势凌厉狠绝,与他们交手的玄牧士兵,还未接触,便已经身首异处! “那是……那是……”苏岳嘴唇哆嗦着,看着冲在前面的那位主帅,如此熟悉! 他扇了自己几巴掌,以为真的出现幻觉了。 可睁大眼睛再看清楚,“是穆将军吗?你们看啊,是她吗?是我们穆家军的主帅吗?” 这一声嘶吼,炸醒了所有人。 所有穆家军残部都看到了那道身影。 见过穆寻的人,都认出了她来,激动得流下眼泪。未曾见过她的,也对她的大名如雷贯耳。 穆寻勒马而立,如清泉般的双眸里满是寒冽的杀意。染血的长剑斜指苍穹,山谷中的劲风吹动她高束的青丝,整个人宛若战神临凡,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穆寻在此,穆家军听令!” 第190章 算你倒霉 “将军!是穆将军!” “主帅来救我们了!” 绝处逢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瞬间冲垮了所有疲惫,谷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喊和欢呼。 “兄弟们,我来晚了。” 她顿了顿,看着那一张张激动得说不出话的脸,加重了语气: “我来接你们回家!” “回家!” “回家!” 简单的两个字,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让所有残存的穆家军将士热血沸腾,泪流满面!他们不是弃子!他们的主帅没有忘记他们!她来带他们回家了! 苏岳声音哽咽却无比响亮:“末将苏岳!参见主帅!末将……末将一直死守,誓死不降!” 穆寻对他抬了抬手:“穆家军宁折不弯!从无败绩!何谈投降!” 她的目光随即抬起,直刺悬崖上方那个已经脸色大变的郁兰。 “何方鼠辈,报上名来!” 郁兰惊恐地看着她,还有她身后那支装备精良、煞气冲天的军队,黑压压的一片。 他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穆寻!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这是令北疆各个敌国闻风丧胆的战神,她在的时候,他根本想都没想过来犯! 谁不知她的厉害?虽然是一介女流,可她力大无穷,武艺精湛,每次带队出兵的战役,战无不胜。 谁敢招惹她? 自从她走了之后,各个小国小部落才蠢蠢欲动。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燕朔吗?皇帝明明说过……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他的脑海,难道……难道这是北靖皇帝和穆寻联手做的局?故意放出穆家军残部做诱饵,引他们出来,然后由穆寻来收拾残局,顺便…… 难道他才是瓮中捉鳖的那个鳖?想到这个可能,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穆寻!你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带兵?北靖真是没人了,让个女人来领兵……”他强自镇定。 “你少废话了,北疆谁不知本将军大名。”穆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你连名字都不敢报吗?鼠辈一个,能和本将军对上话,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她不再废话,长剑向前一指, “穆家军!” “在!!!”不仅是她带来的生力军,连谷中那些刚刚脱离绝境的残兵,也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响应! “给我冲!生擒敌首!” “杀!” 命令一下,战斗几乎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态势。 穆寻带了两万精锐冲锋陷阵,手中拿着刚配齐的精良兵器,士气高涨。 玄牧本就不善战,只是仗着地势优势和偷袭才让穆家军踏入陷阱,这才占据高位。 穆寻带的援军策马直冲,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穆寻竟然也亲自下场,如同一尊杀神,杀得敌方士兵远远看到,腿都软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 原本志在必得的玄牧伏兵彻底崩溃了。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跪了一地。 郁兰试图趁乱逃跑,却被穆寻一箭射了下马,即被穆寻的亲兵死死按住,捆成了粽子。 穆寻策马来到被押跪在地的郁兰面前,用染血的剑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冰冷的视线。 郁兰养尊处优,根本不是上战场的料,面色灰败,浑身颤抖,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 穆寻目光扫过周围所有聚集过来的穆家军将士,“告诉我的兄弟们,是谁,派你来的?是谁,让你在此设伏,要将我穆家军儿郎赶尽杀绝?” 郁兰在无数道仇恨目光的逼视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颤声道:“是……是北靖皇帝……”穆寻闻言并不意外,除了他,还有谁?只不过这郁兰招得真是太快了。 穆家军听到之后,大惊失色。 “怎么会是陛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岳怒斥道,“你一个区区玄牧三太子,又不受重视,凭什么得到我们陛下的亲自接见?明显胡说八道!“ 穆寻侧头看了他一眼,看来,穆家军的信仰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他们从不怀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真的是他!你们皇帝为了清除穆家军,把你们送到鹰谷,让我在此设伏……说……要将你们……尽数剿灭,以绝后患……” 他又补充道,“你们看看自己的兵器,是不是都废了?这是你们皇帝跟我保证的,不然我也不敢招惹你们啊!” 苏岳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还纳闷,为什么这些兵器这么容易断裂,他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却不曾想,这竟然是皇帝设的局? 穆寻心里也惊了一下,之前容骞还与她讨论过,这与元康没有关系。 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残暴。 “那么你为什么答应他?”穆寻其实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只是想让穆家军认清真相。 郁兰大骂道, “为什么!你还来问我?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他让我出兵侵扰北靖边境,然后他把你们这些穆家军余孽派来平乱。而我,可以轻轻松松俘虏了你们,带着战俘回去跟我父王领功……” 郁兰越发忿忿,“他明明说不会派援军来,结果还派了最厉害的一个来!这个狗皇帝,这么阴我!”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番供词,所有的穆家军将士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愤怒滔天而起。 穆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看着群情激愤的部下,在火上再浇了一把油, “都听到了吗?陛下默许!我穆家军忠心为国,血洒疆场,换来的就是皇权的屠刀!他们不仅要我们死,还要我们背着叛国的污名去死!” 孙岗趁着气氛正热,将元康对太子的陷害,还有对穆家军的驱逐迫害,为了篡位干的诸多坏事一一告知所有人。 这番话,将复仇烈焰烧得更烈! 什么忠君,也看忠的是什么君! 穆寻知道从这一刻起,穆家军对皇帝再无幻想,对他的残存的期望也荡然无存。 她的穆家军,此刻才算是全数回归! 郁兰也听到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他全身被汗浸湿,他糊涂啊,竟然卷入了北靖这巨大的风浪里。 他哭丧着脸, “那我算什么?你们北靖内乱,为何要把我拉进来?” 穆寻绽出一个大笑容,“算你倒霉。” 第191章 造势 穆寻带着大队从鹰谷回大营,眸色沉静如水。万事待兴,申俊谦和同党留下的烂摊子亟待收拾。郁兰也被她一同押了回来,被看管起来。 几日后,容骞率着精锐分队返回。马后拴着几十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新兵,个个面如土色。 穆寻挑了挑眉, “看来,还是有人想给京城报信。” “这帮人四处逃窜,可目的地确是一样的,”容骞语气平淡,“都想逃回京城告密领赏呢!” 穆寻看向那些新兵,“他们倒是忠心。皇帝大约还在等着鹰谷的捷报。我们怎么能让他如意呢?” 她叫来张奎,“老规矩,都交给你们吧,看着处理。” 她带出来的人她了解,穆家军,不主动害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接下来的半个月,穆寻麾下的十万大军迅猛地占领了北疆的每一个关隘、每一座城池。 北疆关隘同时易帜。穆寻亲自率军直取北疆大都护府,那座曾象征朝廷权威的巍峨府邸,在黎明时分插上了玄底金字的“穆”字旗。 毫无意外,这一回,没有太多的激烈抵抗冲突。 北疆的守军,大多本就是穆家军旧部。看到奉为神祗的旧主帅归来,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归顺。 而那些死忠于皇帝的将领,在睡梦中就被自己的副将绑了,直接送到穆寻帐前请功。 穆寻命人严密封锁所有通往京城的道路,层层盘查商队。 穆家军一扫过去的颓势,积极奋进,连容骞也闲了下来,每日盯着击落天上的飞鸽,缴获密信。 北疆的消息被彻底封锁了。 穆寻以雷霆之势,迅速控制了整个北疆。 与此同时,北疆各城的百姓之间,悄然流传着一个消息,穆将军回来了。 这一日,穆寻一行人来到北疆重镇。 街道两旁的房屋低矮破败,虽是白天,街上行人却寥寥,且大多面有菜色,衣衫褴褛。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躲在门后,既好奇又畏惧地偷看他们这一行人。 百姓们收到了消息,听说穆将军带着穆家军来了,一个个奔走相告,早早在城门口列队欢迎。 看到穆寻骑着马领头进来,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后来确认了那就是穆寻之后,大家把她围了起来。 容骞怕她有危险,刚想护着她离开,被她阻止。 她下了马,朗声道,“我是穆寻,是穆家军的主帅,北疆已经被穆家军接管了,大家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突然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农冲出人群,跪在穆寻面前痛哭流涕:“穆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您在的时候,我们顺顺当当,可您走了之后,这些年赋税加了五轮,县老爷说都是朝廷要修离宫……”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的老翁哭诉炭税夺了他儿子的救命钱,渔妇哽咽着说连织网都要缴织造税。这些层层加码的盘剥,都被巧立名目记在了皇帝头上。 穆寻皱着眉头,让人把百姓们的诉求一一记了下来,不到半日,厚厚一堆苦难呈现在纸上。 穆寻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诸位的苦,我都了解了。” 她目光扫过一张张充满期待的面孔,“我们那位远在京城的天子,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不体恤百姓艰难,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百姓听了,诚惶诚恐。虽然他们日子过得苦,可那是天子,穆寻说这样的话大逆不道,被听到了可是要砍头的。 穆寻继续道,"诸位可还记得,曾经的太子?“ 废太子元辰的贤名被广为称颂,即使远在北疆的百姓也久闻大名。只可惜他不知为何谋逆…… “太子从未谋逆,他是被冤枉的!太子殿下仁厚睿智,本来继承大统,无奈被人所害,此奸人篡位后,苛待百姓,任用奸佞,害得北靖国运衰落,百姓困苦。我穆寻和穆家军向来只拥戴明君,所以,我们的新主便是太子元辰!“ 百姓听了大为震惊,太子已经被废,皇帝已经登记,这一切还能被推翻? 现场寂静无声。 “我知道大家最在意什么,我答应大家,待太子殿下重新继承大统,北疆三年不征赋税,所有苛律一概废除!让大家可以休养生息,让北疆重回春日!” 半晌过后,欢呼声如山崩海啸。 没有赋税,还有这种好事?那必须要拥戴新君! 大家的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如今又有穆家军做后盾,百姓们的信心大增,纷纷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虽然不敢直接喊出“大逆不道”的话,很快便汇成震天动地的声浪。 穆寻侧身对孙岗道,“挑选能说会道的穆家军干将,按我的路子,去给所有北疆的百姓传递这个消息,一个月内,我要让北疆的百姓都相信,未来的天下是元辰的!元辰就是能改变他们命运的明君,而穆家军就是所有人新的希望。” 而遥远的北靖京城,皇帝还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北疆的消息。 可他已经无暇顾及,因为他被申绍缠上了。 元康等了一晚,以为这次十拿九稳能除掉申绍,却等来了坏消息。这个老东西到底在暗中养了多少杀手,连禁军都杀不死他? 第二日上朝,申绍意气风发稳步走入大殿,元康更是怒火直冲头顶。 申绍来势汹汹,装也不装了。 “陛下,老臣有本要奏。”他的声音格外洪亮。 元康心中咯噔一下,强作镇定:“申大人,先听听急报再说吧。” 申绍抬起手,不依不饶,“陛下!老臣的奏折便是最急的事,事关国本,关乎北靖的江山社稷存亡!” 元康眼皮一跳,强压下不祥的预感,冷声道:“申大人,有何要事,需得在朝会上如此喧哗?你连朕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是想抗旨吗?” 申绍毫不退缩,从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册子,高高举起:“老臣要奏的,是埋藏了数年的军械贪腐、通敌案!此案非同小可,请陛下重视!” 第192章 老东西反了 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大家纷纷捂住自己的嘴,都不敢作声,暗暗看戏。 皇帝目光扫过下方垂首的百官,最终落在站在前列、眼观鼻鼻观心的申绍身上,心中那股无名火又隐隐窜起。这老东西,怎么这么难杀!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让殿上的禁军错手砍了他的头! 他脸色骤变,厉声喝道:“申绍!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军械案,什么通敌?再不闭嘴,朕马上让人把你拖下去!” “陛下息怒!”申绍毫无惧色,反而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帝, “既然已经查清,当年太子殿下入宫为了救驾,所谓谋逆纯属构陷!那么,与此案牵连的军械贪腐通敌案,其真相究竟如何,难道不该重新审视吗?” “无中生有!”元康气得浑身发抖,“朕不知道什么军械案,跟太子又有何关系?你不要没事找事。来人,把他拖下去!” “陛下,您心虚了?”申绍冷笑一声,咄咄逼人。 元康简直气疯了,对着禁军大喊。“还不快点拉下去,都是死人吗?“ “陛下为何不敢听我说完?”申绍仿佛开了快嘴,连珠炮似地喊道。 “那老臣请问陛下!当年发往北疆边军兵器司的三十万斤精铁,为何入库记录是精铁,到了前线将士手中,却变成了连农具都不如的废铁烂渣?” “反了反了,你真是反了!来人,把他捆了,拖出去。快!” 元康冷汗直冒,虽然他知道,申绍早就知晓此事,可这么久以来,申绍都没打算在朝堂上揭露此事。 因为申绍根本没有证据,说出来朝臣们也不会相信,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今日毫无征兆就跳出来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难道是因为昨天逼急了? 他不知道,就他这行为什么后果吗?难道他又有什么新的花招? 元康懊恼,就不该管什么名声,今日就不该让他上朝!就该继续派杀手干掉他!一次不行就两次…… 说话间,禁军已经动手拖申绍,申绍一个箭步躲到许湛身后。禁军对许湛甚为忌惮,也不敢动手。 “都是死人吗,拖走……” “回陛下,这……没法拖……” 原来申绍紧紧抱着许湛,双腿还缠在人家身上。若是动了他,许湛也要被拖走了。 “你看看你这样,成何体统?” 元康快疯了,这个老东西真是个大疯子,出言不逊,极为荒唐。 朝堂上百官也被逗乐,都在憋着笑。 这时,许湛开口了,“陛下,既然如此,您不如让他说完,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还是许大人睿智。” 申绍将手中册子展开,亮出几页泛黄的纸张和模糊的印记:“这是老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来的,当年兵部库司的原始入库记录副本,上面清晰盖着官印!入库记为上等精铁三十万斤!而这里,” 他又拿出几份信件和一块锈迹斑斑、满是孔洞的铁块, “这是北疆镇守将军当年发现铁料有异后,秘密送往京城,请求彻查的血书和证物!这些血书,皆被中途截留,而那位将军不久便战死沙场,这难道是巧合吗?” “陛下!”申绍声音如同泣血,老泪纵横,“当年有人利用督办军械之便,以废铁冒充精铁,中饱私囊,资敌叛国!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还是皇子的您啊!您为了构陷太子,为了那九五至尊的宝座,不惜自毁北靖,让无数边军儿郎因为劣质军械而白白送死!您踩着忠臣的尸骨,踩着国家的利益,才登上了这龙椅!您这皇位,是通敌叛国换来的!它不干净!” 这一番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百官们竖着耳朵听到了这个惊天大闻,再也忍不住了,惊呼一片。 “什么?!” “竟是陛下当年……” “三十万斤精铁变废铁……我的天爷!” “怎会有这种事?……” 无数道目光,震惊、怀疑、恐惧……齐刷刷地射向龙椅上的元康。 元康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他指着申绍,手指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老东西今日说的话,足够被诛九族了! 申绍语速过快,他都没听清楚。 有些说对了,可有些……不对! 他那时候已经把兵器收起来了,根本就没有,没有投入使用。而是最近才……最近才…… 可那些兵器,确实也因为那几个贪财的流了出去…… 元康思来想去,自己也记不清了。 申绍将那些证据塞到了许湛手里。 元康猛然抬头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许湛一直站在太子这边,而太子又刚被放出来,此事被他知道了,那就是天大的把柄。 这个申绍太坏了,他看准了许湛的心事,竟然拉拢了站在对立面的阵营! 许湛看完证据之后,脸色铁青,他将册子递给了一旁的官员,大家纷纷传阅起来。 简直太具有冲击力了!尤其是那库司记录,以及血书…… 能上朝堂的都是朝中要员,一眼辨别真伪,一看那证据就明白怎么回事。 元康乱了方寸,他再次发现,这堂下竟无一人站在他这边! 那些窃窃私语就跟苍蝇一般嗡嗡嗡在他耳边围绕,他额头飚汗,觉得自己一直塑造的完美人设开始崩塌。 “胡……胡言乱语!伪造!全是伪造!”元康终于从巨大的恐慌中回过神来,发出色厉内荏的咆哮,“申绍!你伪造证据,污蔑君上,罪该万死!来人!给朕拿下这个逆贼!拿下!” 殿前禁军不是不想抓,而是不敢碰许湛。此时申绍把许湛当成护身符,依旧紧紧抱着他。 “陛下。”许湛甩了甩附在他身上的人,没能甩掉。 “申大人所言,虽骇人听闻,但其所呈证据,似乎……并非空穴来风。老臣以为,既然涉及您的清白清誉,更应彻查清楚,以正视听。若陛下果真清白,彻查正好还陛下一个公道,请陛下应允。” “你……你们……”元康看着并肩而立的申绍和许湛,看着下方那些眼神闪烁、窃窃私语的百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忽然明白了,申绍只是开了个头,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逼宫!他们这是要…… 他看了看一直沉默的元辰。 元辰在抬眼刹那,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那笑意如冰面裂痕,转瞬即逝,却让元康看清了其中翻涌的寒意,这哪里是昔日温厚的太子? 元康感到背脊发凉。 第193章 皇帝已“疯” “荒谬!”元康已经歇斯底里,“朕乃天子!受命于天!岂容尔等如此污蔑!申绍,你图谋不轨,其心可诛!今日之言全是构陷!构陷!” 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越收越紧,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那些文武百官的脸,在他眼中变形,他们恭顺的样子仿佛化作了无声的嘲弄。 指指点点……都在指指点点……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 他们都在看朕的笑话!他们都想害朕!他们想抢走这龙椅…… 耳鸣声越来越响,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崩溃的杂音,目光死死钉堂下,刺眼的册子传来传去。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球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狰狞可怖。 “伪造?构陷?”申绍嘲道,“陛下!老臣追随您数十年,难道会用我申家满门的性命来行此卑劣之事吗?老臣只是想将真相公之于众,陛下!” “住口!给朕住口!”元康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野兽,指着申绍,“你老糊涂了!来人!你们都聋了吗?给朕把这个疯言疯语、扰乱朝纲的老匹夫拖下去!拖下去砍了!” 他快被气吐血,这殿内的禁军都是废物,居然一个老东西都处理不了。 他大吼道,“余雄,余雄!” 躲在暗处的余雄应声而入。 “快,把他给朕砍了!朕要砍了他的头!” 余雄没有犹豫,嗖一声冲到申绍面前,在他抱住许湛之前把人钳住就往外拖。 这一举动惊到了百官。 一个帝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前,对一个忠诚谏言的老臣说杀就杀了?今日是他,明日就是自己!大家纷纷为申绍求情。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啊!” “申大人纵有失察,也罪不至死啊!”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噗通跪地,涕泪交加地劝阻。 这时,元辰也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此事关乎国本,申大人也是一番苦心,虽然言辞激烈,但罪不至死。是否小惩大诫即可?” “小惩大诫?”元康转向元辰,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说话了?狼子野心藏不住了吧?他就是来复仇夺位的! “我看你才是主谋吧?想把这谋逆的罪名扣在朕的头上?” 他看着元辰那温和谦虚的脸,只觉得无比刺眼。是他!一定是他!是他勾结了这些乱臣贼子,是他想夺了他的皇位! 什么天命之人,什么龙命!凭什么他生来就是当皇帝的命? 他偏要逆天改命! “你们……”元康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跪倒一片的官员,这些人,全都叛变了!一夜之间,全都站到元辰那边去了。 也就是说,这些年,他们都骗他顺服,实际上心里只有元辰!该死,全都该死! “你们一个个心里想的什么,当朕不知道吗?”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御案,上面的奏折笔墨轰然散了一地。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江山该换个人来坐了?” 他状若疯魔,声音嘶哑地咆哮:“告诉你们!这天下是朕的!谁也不能抢!谁想抢,朕就杀了他!杀了你们所有人!” “陛下,您冷静……”许湛颤巍巍地抬起头。 “冷静?朕很冷静!”元康指着申绍,“把这个造谣惑众、意图不轨的逆贼,给朕拖出午门,斩立决!以儆效尤!” “陛下!”众臣骇然失色,惊呼声响成一片。 “斩!立刻给朕斩!”元康见有人迟疑,更是怒不可遏,随手拔出身边一名禁卫的佩刀,差点想冲过去把申绍的头砍下来。 “陛下三思啊 !”百官小心翼翼劝阻。 元康这才清醒过来,他喘了几口气,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将刀狠狠掷在地上,“谁敢抗旨,同罪论处!杀无赦!!” 大臣们跪在地上,浑身冰凉,不敢多言。皇帝已经疯了,正在气头上,谁惹他,他就斩谁。 “还有谁?还有谁觉得朕做错了?还有谁想为那个逆贼求情?站出来!朕成全他,让他和申绍一起赴死!” 元康不装了,他才是那个天命之子,他们是错的!天子永远是对的! “陛下,如果非要杀,那就先杀我吧,毕竟此事因我而起。”元辰忽然站了出来,挡在申绍面前。 申绍顿时感动不已,他没想到元辰会如此维护他,这下更有底气,他躲到元辰 身后,又开始煽动情绪。 “大家只不过想要个真相而已,若是陛下没有做错,何惧之有?” “元辰,你这才恢复身份,怎么,又想逞强吗?”元康瞥了元辰一眼,语言间满是威胁。 “陛下今日情绪略微激动,此事要不改日再议吧?您说呢?”元辰也不气恼,不紧不慢,态度温和。 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一个完全不顾帝王威仪,如同市井泼妇般,睁着眼睛说瞎话,死不认账。 一个情绪稳定,温和如春日熙阳。 大臣们也鼓起勇气,纷纷附和着小声劝说。 元康看着这架势,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一时间,面子全无,也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得吼出这两个字“退朝!”不等百官反应,脚步踉跄冲向后殿,背影仓皇狼狈。 留下了面面相觑的百官。 今日这一场戏,大家看得清楚,堂堂天子,证据确凿,竟然就这样……矢口否认,还想杀人? 且不说当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光他这种行径,如何当得起天子? 申绍看着元康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他本就没指望元康会认账。他要的,就是坐实元康的罪名,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一个德行有亏、得位不正的篡位者! 他转身,面向众臣,沉声道:“诸位同僚都看到了!陛下如此行为,实难令人信服!我等身为臣子,必须要还原当年的真相。若是陛下真的通敌叛国,如何能再当北靖的天子?” 许湛也适时淡淡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等静观其变吧。” 一场朝会,不欢而散,元康通敌的嫌疑,如同瘟疫般在朝野上下迅速传播开来。他的威望更是跌至谷底。 而元辰的声望,则水涨船高。 第194章 投名状 元康回到自己的寝殿,只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尽是申绍得意的面孔,还有元辰那似笑非笑的寒意。 他在寝殿内暴躁地踱步,又将屋里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霎时间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滚!都给朕滚出去!”他对着侍立的宫人咆哮,额上青筋暴起,眼神混乱。 就在这时,申静筠端着一盏参汤,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陛下,臣妾听闻您在前朝……动了大气,特备了参汤来给陛下顺顺气。” 若是平日,见她这般姿态,元康或许还能有几分好脸色。但此刻,他看谁都像是别有用心!尤其是她!始作俑者的女儿! 申家人都该死! “你来做什么?!”元康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看朕的笑话?!还是替你那个好父亲来探听消息?” 申静筠被他眼中的暴戾吓得心中一颤,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抖。她强自镇定,笑容愈发温婉:“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心里只有陛下,只是担心陛下的龙体……” “担心?”元康嗤笑一声,一步跨到她面前,“你们申家安的什么心?你父亲他今日在朝堂上如此污蔑朕,你还敢来?还有你,你是不是也有份算计朕?” 他越说越觉得可能,心中的猜忌疯长。不等申静筠辩解,他猛地抬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申静筠的脸颊上,令她踉跄着摔倒在地,参汤泼洒一地。 脸颊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但她知道,此刻不能哭,更不能顶撞。 她迅速压下所有情绪,抬起脸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陛下……若打臣妾能消气,臣妾甘之如饴。只求陛下保重龙体,莫要气坏了身子……臣妾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看着她这般姿态,元康胸中的暴戾之气稍缓,但疑虑未消。他喘着粗气,冷冷道:“忠心?你父亲今日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他竟然说朕通敌!煽动百官来反朕,他这是想篡位!” 申静筠知道,皇帝已经对申绍起了杀心。他不仅要杀申绍,很可能还要借此机会清洗申家!一不小心,株连九族的罪就挂申家头上,届时,就算她侥幸能留一条命,可没了申家,她比地底泥还惨! 就算没有株连,她有了这么个反帝的父亲,皇帝还能宠幸她? 不可!不可被那蠢货连累! 可求饶是没有用的,只会让皇帝更加厌恶。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滋生。她用手背抹去嘴角一丝血痕,声音已经冷静下来:“陛下……臣妾可解您的烦恼。” 元康眯起眼睛:“你怎么解?” “臣妾以为。”申静筠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陛下烦恼,朝堂之上人心浮动,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申绍。” 她直呼父亲的名字。 “继续说。”元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所以只要申绍活着,他便会一直提此事。百官就是如此被他煽动。若是他死了……没人领头,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去当出头鸟。" 元康盯着她,“那可是你父亲,你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不怕被雷劈吗?” 申静筠笑道,“臣妾是陛下的妃子,陛下是天子,只有陛下的事才是第一要事,父亲,也要臣服陛下。” 元康被她的一番话折服了。 “臣妾……臣妾可以帮陛下解决这个烦恼。”申静筠知道元康暗杀过申绍失败了,只要申绍不死,就会紧紧咬住元康不放。若是她杀了申绍,那就是大功一件。 “哦?你?你要杀你父亲?”元康挑了挑眉,“你凭什么杀得了他?朕派了禁军去都没能拿下他,就凭你一个弱女子?” “臣妾自有办法,自能办成,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 “你本可以置身事外,”元康上下打量着她,满是怀疑,“你为何要这么做?” 申静筠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怨恨和野心的复杂神色:“陛下,臣妾入宫多年,深知家族荣辱皆系于陛下之手。可臣妾在宫中,看似风光,实则……父亲何曾真正为臣妾打算过?他更看重的是他的权势,是我弟弟!而弟弟如今也是个废人,毫无用处。父亲为老不尊行事不慎,惹下滔天大祸,竟要牵连整个申氏门楣,牵连臣妾!臣妾……不甘心!” 她的话语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元康的部分疑虑。一个为了谋求自身利益的女人,可怕,但……他有些欣赏。 “你想要什么?”元康语气缓和了些许。 申静筠跪下,重重磕下头:“求陛下开恩,父亲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连累申氏家族,保全申氏门楣,赦免臣妾所有亲眷!并且……并且允诺臣妾,事成后……臣妾便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元康陷入沉思。 他只是想杀申绍,并未想株连。申家没了申绍,自然不会有人闹事。再则,若是株连,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作用,还让百官对他更加厌恨。 至于当皇后嘛,只是一个虚名。如今也不需要为穆寻留着后位,给她也无妨。 这笔交易,似乎很划算。 再说了,等他坐稳了江山,给不给,如何给,还不是他说了算? “好!”元康沉声道,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你若真能为朕分忧,朕便答应你!但朕要看到申绍死。”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你知道的,朕只看结果。” 申静筠笑了,“陛下,您就等臣妾的好消息。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她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她活成这样,完全拜申绍和他那个好儿子所赐。她要让他跪着求饶,让他看看,申家到底是谁才是那个全家族的希望! 她跳出来才知道,以前对父亲的盲目崇拜和顺从是多么愚蠢。 在穆寻的影响下,她才看清,原来父亲也没有那么聪明,他这般胡闹,是要把申家,还有她往火坑里推。 残存的那一点点亲情被碾得破碎。 第195章 贵妃回府 申静筠趁夜回了申府。 她穿着一身胭脂红的云锦宫装,看起来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 她微微抬起下颌,清冷的目光扫过熟悉的朱漆大门,以及匾额上用金漆描过的申府二字。 今夜过后,这申府的主人就要换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申绍见她进来,立即屏退左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得意。并没有怀疑贵妃为何又趁夜前来。 "你来得正好!为父刚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申静筠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父亲满脸红光,一看就是鸿运当头。" "千真万确!"申绍哈哈大小,"那狗皇帝还想杀我。他杀得了我吗?当年他做过那样的事情,得位不正,当了那么多皇帝便宜他了。" 他越说越激动,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这天下,马上就要变了!新帝是我一手扶持上来的,我们申家就要掌控这天下了!" 这时,管家端来热茶,申静筠细心地给申绍倒茶,端到他面前,"那女儿就先恭喜父亲了。" "嗯,哈哈哈哈!!!"申绍接过茶盏喝了几口,想着想着又大笑起来。 申静筠保持微笑,"父亲运筹帷幄,女儿佩服。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申绍漫不经心地问。 "若是新帝登基,女儿该如何自处?"申静筠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申绍闻言大笑,随手将茶盏放在案上:"这有何难?为父早就为你打算好了。京郊驻军主帅李蒙将军刚丧妻子,你嫁过去便是正室......" 李蒙?那个年过五十的老头子?还是丧了妻的? 她现在起码是个贵妃,让她去给一个老头子当续弦? 这就是他的打算? "父亲!"申静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女儿现在是贵妃,为何要我屈尊去当一个什么将军续弦?" 申绍不以为然,“女儿啊,你不知道,这李蒙将军手上有五万大军,而且他德高望重,各地驻军将领都曾是他麾下的兵,一呼百应。为父和他达成同盟,他已经愿意支持元辰。待新帝登基后,父亲就扶持他为北靖大将军,你就是大将军夫人,这多大的福气啊!” 申静筠压制住内心的怒气,“这福气女儿怕是消受不了多久。他已经五十了!都可以当我父亲了!” “那又如何?你别忘了,元康一旦被废,所有的妃嫔都会随他陪葬,你能找到这样的好夫家不受牵连,还不是因为你有我这个好爹?还不是因为有申家这个后盾!你知足吧!” 申静筠气得发抖,"我偏不要!我要做皇后。"申静筠一字一顿,"新帝登基,我必须是皇后。" "胡闹!"申绍猛地拍案而起,"你一个二嫁之身,还是废帝妃嫔,如何能做皇后?让你做个将军夫人已是新帝格外开恩!" "凭什么不能?"申静筠毫不退让,"父亲既是扶持新帝登基的功臣,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这是小事?"申绍气得胡子发抖,"这是关乎新帝声誉、关乎礼法纲常的大事!为父怎能因为你的痴心妄想,就去要挟新帝?" 申静筠冷笑一声:"父亲连试都不试,就说不行。那么父亲打算让谁当皇后?父亲那些妾室生的庶女吗?还是外室生的什么野女?父亲别忘了,申家唯一的嫡女是我!” 申绍冷脸道,“什么庶女,什么野女,哪怕是领养的也比你强。什么嫡女,身份还不是我给的,只要我说谁是嫡女,谁就是!“ 他斜瞥了申静筠一眼,"若不是你在宫中这么多年都笼络不住圣心,没能当上皇后,为父何至于这把年纪还要冒险行事?现在倒来指责为父?" "放肆!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申绍勃然大怒, 这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申静筠的心。她继续问道:"若是......若是此事不成,父亲可曾想过家中老小该如何?"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申静筠脸上。申绍气得浑身发抖:"逆女!竟敢说如此不祥之言!为父谋划多年,怎么可能失败?" 申静筠捂着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父亲这是在拿全族的性命冒险!" "住口!"申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般畏首畏尾,真是枉费为父多年的栽培!"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 良久,申静筠轻轻开口,"父亲......可曾真心疼爱过女儿?在您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申绍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是申家的女儿,自然要为家族的荣耀尽力。这有什么好问的?" "那弟弟呢?"申静筠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他整日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流连花街柳巷,他可成过一件事?父亲为何从不责怪他?" "因为他是申家的嫡长子!"申绍脱口而出,随即又悻悻补充,"虽然现在也是个不成器的......" 这一刻,申静筠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 就以为他是嫡长子?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 什么嫡女,什么身份,那都是假的! 申静筠耳边又想起穆寻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抓到自己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女儿明白了。" 她重新执起茶壶,又斟了一杯茶。这一次,她的动作格外轻柔缓慢,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是女儿错了,女儿向父亲认错。" 她将茶盏递到申绍面前,"父亲说得对,女儿真是受教了。" 申绍愣了一下,对她陡然转变感到有些奇怪。 “父亲,喝杯茶消消气。” 申静筠笑着举了举茶盏。 申绍冷哼一声,算她识时务。他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申静筠看他喝下那杯茶,露出了得意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漾出几分讥诮。 申绍放下茶盏,顺了顺气,想继续教训女儿。 申静筠直接打断。 "父亲为何不问,女儿今晚为何忽然回府?" 第196章 弑父 申绍还没反应过来:"你不是经常趁夜回府么?" 申静筠笑道,“父亲不奇怪么,您在朝堂上这般羞辱陛下,他又差点要了您的命,我作为您的亲女儿,如今还能出宫?” 申绍愣了一下,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陛下答应女儿,"申静筠不疾不徐地说,"要立女儿为后。" 申绍看着她,又仔细回想一番,“果真?为何呢?他这是要做什么?向我低头了?“ 申静筠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申大人啊申大人,您真可笑,还没听出来吗?陛下说只要我取了您的性命,就保全申氏门楣。我就是这后宫权势最盛的女人!” 申绍脸色变得阴沉,“你莫非是疯了?还是元康得了癔症?深夜前来就跟我说这些风言风语?这狗皇帝也够狠,竟然让女儿弑父?” 申静筠忽然竖起耳朵,“父亲,三更了,您听到了吗?” 申绍有些毛骨悚然,眼前的女儿变得陌生。 “申静筠掰着指头,”不对啊,这个时辰,您应该发作了。怎么?父亲没觉得不舒服吗?“ 申绍低头看向手中的空茶盏,又抬头看向女儿那张美艳的脸:"怎么?你难道......" 一阵剧痛突然从腹中传来,他踉跄着扶住桌案,茶盏"啪"地摔碎在地。 他感到一股灼烧般的剧痛从胃里炸开,迅速窜向全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踉跄着,一手死死抓住书桌边缘,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这茶,是府上的,怎么会......"他艰难地问道,鲜血从嘴角溢出。 申绍知道皇帝要暗杀他,府上全是他多年心腹,他的所有食物都经过多重检验,不可能有人下得了毒。 申静筠又笑了,她翘起兰花指,用手绢轻轻擦拭着指甲,“这毒真不错,只是一点点就起作用了。” 申绍擦了擦嘴角,看到血,浑身颤抖,他才明白,方才她奉茶的时候,将指甲浸入茶里…… “你竟然给我下毒?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疯了!你敢弑父?”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嘴角含着笑意的女儿。 “为什么?”申静筠一脸快意,“因为女儿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棋子了。父亲要女儿为家族牺牲,可是父亲......女儿也想做一回执棋之人啊。" 申绍快被她气死,“你糊涂!为父谋算那么多,逆女!我难道不也是为了申家,为了你……“ “你一把年纪还不安分,还妄想掀翻朝堂,妄图螳臂当车,要把整个申家,把我,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申静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还好意思说为了我?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件用来讨好皇帝、维系你权势的东西!有用时便捧在手心,无用时便可随意丢弃,你哪怕说皇帝死后,把我供在府里养着,也许我都会有一丝动容……” 申绍剧痛难当,冷汗涔涔而下,他嘶吼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申静筠微微扬起下巴,“好处?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陛下许我后位,我要将这天下权柄,握在自己手中!” 申绍感觉视线开始模糊,他强撑着质问,“皇帝就会信你?” “呵……”申绍嘲讽冷笑,“蠢货!男人的话你也信?皇帝……他是在利用你……卸磨杀驴……” “利用?”申静筠嗤笑,眼神睥睨,“我自然知道。可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她踱步到父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们,所有人,皇帝,你,甚至我那好弟弟……都不过是我的垫脚石而已!我谁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信我手中的权力!” 申绍用尽最后力气嘶喊:“你……你真是可笑!不自量力!就凭你……一个深宫妇人……也想……撼动皇权?皇帝……翻手便可……将你碾碎!” “你没利用我吗?!”申静筠猛地打断他,“你和他,有什么区别?都在利用我!只不过他还愿意许以后位,而你……你甚至不肯为了我去试探一下新帝的口风!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你那废物儿子的一根手指头!” “能一样吗?!”申绍目眦欲裂,呕出一口黑血,“你是我女儿!血脉相连!” “血脉?”申静筠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父亲,你何曾……真正把我当过女儿?在你眼里,你唯一的血脉是申俊谦!” 她看着父亲气息越来越微弱,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故意放缓了语调:“哦,对了,说起你那宝贝儿子……父亲可知,他是怎么变成废物的?” 申绍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寒意瞬间窜上脊梁骨:“是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申静筠俯下身,笑得灿烂,“是我,是我亲手弄残了他。毕竟,一个废物总好过一个会把全家拖进地狱的惹祸精,父亲,你说是不是?我在帮您呀父亲!” “毒妇!你这个毒妇!!”申绍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猛地向前一扑,想要抓住申静筠的脖子,却只是徒劳地摔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仰头死死瞪着女儿,眼中满是恨意和不解, “我的女儿啊,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以前那么听话!” “听话?”申静筠直起身,语气淡漠,“闭嘴!我最讨厌听话这两个字。听着令人厌恶至极” “你……你不会成功的…你斗不过元康,区区一介妇人还想翻起什么风浪……”申绍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申静筠最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确实可惜了,父亲你也没机会看到了。待女儿事成那日,会亲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申绍轰然倒地,气绝身亡,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申静筠从容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放到帕子里包好,揣到袖子里,打开书房门。 "来人啊"她的声音带着惊慌,“父亲突发急症,快传府医!" 申府乱作一团,而申静筠站在廊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第197章 暴君 申静筠处理完申府的事,悄无声息返回皇宫。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的画面,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端庄。 元康一夜未眠,听到申静筠回来,马上冲过去迎接。 “如何?”元康迫不及待。 申静筠抬起泪眼,“父亲他劳累过度,得了疾病,骤然去世……”说罢,她以袖掩面,肩膀微微耸动。 “真死了?”元康瞳孔微缩,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真有如此魄力和狠辣,亲手毒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一股寒意夹杂着一丝欣赏从他心底升起。这个女人,够狠,够果决! 他上前一步,亲手将申静筠扶起。 “爱妃……辛苦了。”元康拍拍她的手,“府上如何了?” “陛下请放心,没人知道我回来过。” 申静筠已经安排好,对府里的人全部下了死命令,统一口径。按规矩递了帖子到宫里报丧。 “消息很快就传进来了,陛下此后再也不会被申绍威胁。” 一个时辰后,申府遣人递了报丧奏本,称申绍因忧心国事积劳成疾,突发恶疾不幸薨逝。 元康深感痛惜,追封其为忠勇公,辍朝三日,以示哀悼。同时,因申家子嗣单薄,唯有一子不堪大用,特旨允申静筠暂管申家家事。 消息传出之后,所有明眼人都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气息。 权倾朝野的申绍前一日还在和皇帝争锋相对,活蹦乱跳,过了一晚就忽然暴毙,谁能不怀疑呢? 大家纷纷去申府打探消息,可从方方面面都只能探查到,申绍果真是气血攻心而亡,没有半点痕迹与皇帝相关。 更令人费解的是,皇帝也没有趁机削弱打压申家,而是让申贵妃来接管…… 此刻的申府,灵堂尚未设好,一片混乱。申静筠被特许出宫,接管申家一切事宜。 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申家掌舵人。一身素服又回到申府,独自走进了申俊谦的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酒气,申俊谦衣衫不整地瘫在榻上,眼神迷离。见到申静筠进来,他忽然吓了个激灵。 申绍花钱请了众多名医,仍然治不好他。他张着嘴,吚吚呜呜想喊人,却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申静筠淡淡道,“父亲死了。” 申俊谦挣扎着坐直身体,醉意瞬间醒了大半,瞪大了眼睛,继续咿咿呀呀,想问个究竟。 “我说,父亲,死了。”申静筠一字一顿,“从现在起,申家,由我做主。” 申俊谦像是被雷劈中,呆愣了片刻,脸色瞬间惨白,无力的手臂指着申静筠的方向,眼神可怖,仿佛在说,是……是你!是你是你这个毒妇!你杀了爹! 申静筠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弟弟,认清现实吧。没有父亲,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从今往后,安分守己,申家还能有你一口饭吃。若再敢惹是生非……”她顿了顿,“姐姐能让你安分一次,就能让你永远安分下去。” 申俊谦看着她眼中的杀意,吓得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缩到床角,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申静筠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她召集了申家全家族的人,让人当众宣读了圣旨,宣布她为申家的掌舵人。 然后将申绍的侧室偏房,庶子庶女全部一并处理,赶出申府。 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充盈全身。 她不再是那个表面风光,内里却时刻被父权、皇权、家族裹挟的可怜虫了! 她亲手斩断了枷锁,将命运握在了自己手中。 申家的权柄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是那座巍峨的皇宫,是至高无上的凤座,是执掌天下的权力! 三日后。 元康一扫前几日的阴郁,眉宇间带着得意。 许湛率先提出对申绍之死的质疑:“陛下!申大人身体向来健朗,为何一夜之间便突发恶疾而亡?此事疑点重重,老臣恳请陛下,下令彻查!” “彻查?”元康嗤笑一声,“申爱卿为国操劳,积劳成疾,朕心甚痛!尔等不为朕分忧,反倒在此纠缠不休,是何居心?” 另一位御史也梗着脖子站出来:“陛下!即便申大人病故,那他此前在大殿上提出的悬案之事尚未查明……” “查明?”元康猛地打断他,“你们非要逼朕将你们那点龌龊心思都抖落出来吗?申绍此前一派胡言,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朕不与他计较,可你们一再纠缠,想干嘛?” 又一位大臣出列,“陛下,臣等只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否则流言蜚语,恐怕会损了陛下圣德啊!” “圣德?”元康嗤笑一声,“朕的圣德,需要你们来评判?天下将士之心?朕看是寒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心吧!” “陛下何出此言!”许湛道,“老臣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元康指着下方一众官员,“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心里想的什么,当朕不知道吗?你们巴不得朕立刻死了,好扶植你们的新主,是不是?” 许湛据理力争,“陛下多虑了,臣等皆为忠良,只不过想查清真相。” “忠良?你们也配称忠良?!”皇帝放声大笑,“结党营私,逼宫犯上,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忠良?” “陛下!”众臣竟然齐齐跪倒,异口同声 ,“请陛下明察!请陛下彻查此案!” “清白?公道?你们这是要反了?”元康看着脚下跪倒的一片,深吸一口气,“朕的话,就是公道!” “来人!给朕拿下这些目无君上的逆贼!” 手持利刃、身披重甲的禁军士兵早已待命殿外,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朕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陛下!您这是要干什么?!”许湛又惊又怒,厉声质问,“我等犯了什么罪?您竟然动用禁军包围朝堂,如此倒行逆施,与暴君何异?” “暴君?”元康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乖戾,“哈哈哈!这天下是朕的!朕想杀谁,就杀谁!” 第198章 胁迫 他猛地收住笑声,手指直指许湛和太子:“给朕拿下这两个带头作乱、意图谋逆的逆贼!还有他们!他们!他们!”他的手指飞快地点过昨日曾出言反对他的十几位大臣。 禁军立刻冲入殿中,不顾那些老臣的怒骂和悲呼,粗暴地将他们捆缚起来。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哭喊、怒骂、求饶,不绝于耳。 那些没有被打为“逆党”的官员,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低头噤声,生怕被注意到。 元康看着这被他用武力镇压下来的场面,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他再也不用伪装,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名声,什么史笔如铁!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这些聒噪的蝼蚁闭嘴! “押下去!统统给朕关进天牢!”他拂袖转身,“朕倒要看看,从今往后,这朝堂之上,还有谁敢对朕指手画脚!”天牢阴冷潮湿,最深处的囚室弥漫着血腥味,墙壁的火把光亮摇曳。 元辰被铁链锁住双手,吊在刑架上,浑身血迹,血肉模糊。 元康用冷水把他泼醒。 元辰抬起头,脸上沾满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平静,神情悲悯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元康。 元康粗暴地抬起元辰的下巴,“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像条丧家之犬。就凭你,也配觊觎朕的江山?痴人说梦!” 元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你的江山,北靖是属于百姓的,不是你的。” “还嘴硬呢?”元康被戳到了痛处,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得元辰偏过头去,血丝从嘴角溢出。 “这天下在朕手中,固若金汤!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非要兴风作浪!” 元辰眼里没有畏惧,只是冷笑,“你真可笑,你把我抓到这里来,也掩盖不了你做的恶事。” “你才是最可笑的,”元康咆哮,“好好待在庙里不行吗?非要跑出来兴风作浪?朕都没打算杀你,你非要出来受罪?图什么?” “要杀便杀,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元辰偏了偏头,不稀得看他。 元康绕着刑架踱步,“你看看你,一点用都没有,不就是有了个好出身吗?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不像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才是天子。” 元辰只觉得他疯魔,不想搭理。 元康看着不舒服,掰过他的头让他与自己对视,“你说你对得起谁?申绍那个老东西怎么会看上你?真是老糊涂了,还有那帮大臣,脑子都进水了,都想要跟你?朕有什么比不上你的?一群瞎了眼的狗东西!” 元辰不怕死,只是觉得自己连累了许多人,当然申绍死不足惜,只是许湛,还有许多忠心的老臣,都被元康抓了,也不知下场会如何。 “想什么呢?”元康拍拍元辰的脸,“想你们那些叛军怎么没来是不是?哈哈哈哈!你们都把朕当傻子,天天就记得逼朕,不知道朕暗中已经把你们的兵都收了。” 元康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想和朕斗!你一个光杆亲王,带着一帮酸臭文臣,拿什么斗?!” 原来在京郊待命的李蒙将军已经被元康威逼利诱,答应不再拥护元辰,这就是为何他们被囚多日都无人问津。 还有许湛暗地里集结的外地驻军,也被元康暗中一一策反,置身事外。 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穆寻了。千里之外的穆寻,也不知那边战况如何? 元辰忽然觉得元康说得很对,自己不自量力,拿什么和他斗? 本来他在长宁寺也是行尸走肉,若是自己死了可以换得这些人的平安,他愿意去死。 “军械案的主谋是你,是你利用协理兵部之便暗中调换废铁,与敌国勾结,意图构陷朕。” 元康目光阴鸷地盯着元辰。 “你说什么?”元辰睁大眼睛。 “只要你画押认罪,朕……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元辰总算看清了,这完全是颠倒黑白!将勾结外敌的罪行,硬生生扣到他头上。 元辰闭上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会认。” “不认?”元康狞笑起来,“朕看你能硬气到几时!”他朝旁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狱卒会意,拿起一根浸泡过盐水的牛皮鞭,狠狠落在元辰早已体无完肤的背上。 元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痛咽了回去,额头暴起的青筋。 “给朕打!直到他认罪为止!”元康下令。 狭小的囚室响起里密集的鞭打声。 元辰紧咬着牙,血水顺着下颌滴落,却始终没有求饶。 看着他骨头如此硬,元康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 “停。”元康抬手。 一切归于平静,囚室里只剩下元辰痛苦的喘气声。 元康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元辰疼得瑟瑟发抖。 “朕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扛打呢。行,算你狠。但……许湛呢?那个对你忠心耿耿的老臣,他今年六十了吧?你说,他那把老骨头,能经得起几道刑?” 果然,听到这话,元辰一直平静的眼神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猛地抬起头,嘶声道:“此事与许湛无关!他乃三朝元老,国之柱石!你不能……” “不能?”元康打断他,享受地看着元辰终于失控的表情,“朕有什么不能?他现在是阶下囚,是逆党!朕就算将他千刀万剐,谁又敢说半个不字?”他凑近一些,表情狰狞, "朕就要折磨他,将他的肉一块块割下来,你觉得,他能承受多久呢?" "你敢!元康,你还是不是人!你枉为天子!”元辰咆哮道。 “朕不是人,你又是什么好人?只要你认罪,朕就放过他,让他回家颐养天年。可你愿意吗?你为了一己私欲,不惜牺牲这位老人家,你敢说,你善吗?” 元辰沉默了。 元康拿出写好的供词,“来,画押,然后在大殿上,对百官承认,是你策划了这个阴谋,是你陷害朕,朕是无辜的。只要你承认了,朕会免你死罪,继续让你回到长宁寺,好吃好喝供着,许湛和其它大臣也会平平安安回家。如何?" 元辰的胸脯剧烈起伏,卑劣无耻! “怎么样?朕已经对你们够宽恕了,若是换了先帝,你们这些人早就脑袋掉地了!” 第199章 誓死保护 元康愈加不耐烦起来,“朕看你能嘴硬到几时!带上来!” 不多时,牢门推开,两名狱卒拖着一个人进来,狠狠摔在元辰跟前。 元辰低垂着头,看到此人须发凌乱,衣衫褴褛。仔细一看,这……竟然是许湛! “许大人……”元辰声音嘶哑,带着哽咽呼喊他。 许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许家更是累世清名。许湛一生恪守臣节,秉公持正,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这样一个满门忠贞的家族,如今却因他的牵连,素日德高望重的人被拖拽至此,受尽折辱! “元康!你不要太过分了!”元辰怒极,“许大人年事已高,为国操劳一生!你怎能如此折辱于他!你就不怕寒了天下士子之心,不怕被后人戳骂吗?” “后人?”元康用脚尖踢了踢老人佝偻的身体,一脸猖狂,“后人能看到什么,是朕决定的。” 他俯下身,“告诉你们个好消息,许家人倒也不是全无骨气。他们听闻许湛下了狱,一家子人连同几个世家前来敲鼓闹事。” 皇帝直起身,语气轻描淡写:“可惜啊,朕的禁军去得快了些。“ “你对他们做什么了?”元辰咆哮道。 元康对许家向来忌惮,不知为何如今变得如此胆大。 “朕仁心宅厚,只是稍稍教训一番,打了他们一顿,把他们赶走了。不过嘛,若是他们一直不依不饶,朕可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主要是朕还没想好给他们安个什么罪名比较合适。是结党营私呢,还是……意图谋反?” 他满意地看着许湛气得颤抖,而元辰也不再镇定,显然慌了神。 “老家伙,你听见了吗?”元康的笑容愈发残忍,“你若是再这般冥顽不灵,拉着元辰一起找死,你那满门忠烈的名声,可就真要变成……满门抄斩的逆贼了!” “昏君!无道昏君!”许湛猛地抬起头,嘶声力竭地咒骂,“你如此倒行逆施,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元氏的列祖列宗绝不会饶恕你!” 元辰更是心痛如绞,他拼命挣扎,“元康,有什么事冲我来!放过许湛!放过他的家人!” 元康的心里终于舒服了。他就是要碾碎他们的傲骨,践踏他们的尊严,让他们知道,在这皇权之下,所谓的清誉、忠贞,不过是随时可以被他踩在脚下的尘埃! “疯了?朕很清醒!”元康狞笑着,“朕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跟朕作对,是什么下场!你们越是在乎什么,朕越是要亲手毁掉!” 他一脚踩在许湛背上,碾着他趴伏在地,得意地看向元辰:“你看,帮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许大人原本可以安享晚年,却因为助纣为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连朕都替他不值。” “无耻之徒!”许湛在他脚下吼叫,“你如今所得都是偷来的抢来的,元康,你不得好死!” “篡位?”元康被戳到痛处,眼中猩红更盛,他蹲下身,揪住许湛的头发,“朕是名正言顺的!先帝遗诏在此,谁敢说朕篡位?” “遗诏?”许湛啐出一口血沫,“那诏书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你手上沾了多少血,你自己数得清吗?” “老匹夫!找死!”元康暴怒,夺过狱卒手中的鞭子,亲自狠狠抽在许湛佝偻的背上! “啪!”皮开肉绽。 许湛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却没有求饶。 “不要!住手!”元辰在刑架上挣扎,目眦欲裂,“有什么事冲我来!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放过许湛!” “你想通了?”元康丢开染血的鞭子,冷笑地看着元辰,“早想通了,谁也不必受罪。只要你承认这军械案是你主谋,一切都结束了。” 许湛闻言,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他竟然将所有罪责都扣到元辰头上! 一股冰寒彻骨的绝望涌上许湛心头。他看着元辰,看着元康扭曲的嘴脸,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他不能让元辰因他而屈服,背上这万世骂名。更不能让元康这恶毒之人得逞,玷污元辰的清白。 许湛忽然停止了挣扎,他趴在地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在血腥的囚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元康皱眉:“老东西,你在笑什么?” 许湛缓缓抬起头,目光幽深。 “元康,太史令早已窥破天机。你很清楚,元辰殿下命格非凡,真龙降世,是天命所归,是延续元氏江山,唯一的希望!若强行斩之,必定会龙气溃散,引动天罚。” 元康收起笑容,脸色凝重。 “所以你这些年才将他送往长宁寺,这才避免天谴反噬,他若不死,龙气不散。你比谁都清楚。” 许湛继续道:“你若杀了他……便是自断国运,逆天而行!届时,帝星陨落,国祚崩摧,山河破碎,元氏一脉,必将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这恶毒的诅咒,如同惊雷,炸响在元康耳边!这是他心底的刺,一直以来他不敢动元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近日的疯狂让他已经忘了此事,许湛的话又提醒了他,一股寒意竟从脚底直窜上来。 “你……你胡言乱语!”元康色厉内荏地喝道。 “是不是胡言,你最清楚。”许湛用力嘶喊,“元辰在,国在!元辰亡,北靖灭!” 他又转向元辰,“殿下,老臣先走一步,这样您就不必为难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记住,永远不要屈服,您一定要活下去!成为北靖的皇帝!” 话音未落,许湛猛地侧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撞向旁边刑具架一角的铁钩。 “噗嗤!” 一声闷响! 铁钩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脖颈,鲜血如同洪水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许湛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最后看了一眼元辰,最终黯淡下去,气绝身亡。 他信守承诺,直到死,都在竭尽全力保护元辰。 牢房一片死寂,听得见鲜血滴落地面的声音。 第200章 活下去 元康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许湛,看着他脖颈处那个恐怖的血洞。那番临死前的话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让他遍体生寒。 他……他竟然自尽了?为了元辰? 一股极致的惊怒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这老东西,老奸巨猾,竟然为了毫无血缘关系的元辰自尽了,就为了让他不受威胁,就为了让他不认罪? 临死前那眼神,那语气不像是假的。难道元辰他真的…… 元辰双目赤红,泪流满面,眼神充满了悲痛内疚以及恨意。 元康瞬间清醒了。 该死!这老家伙!本来就没想杀他,只不过吓吓他,他竟然自己找死? 人活着,他还可以有个把柄。如今人死了,许家人更是闹得没完没了,若是再大作文章,伙同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宗室,还有许湛那些门生…… 用武力真的能镇得住吗? 还有他谋划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许久没有消息,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谁知道许湛这老贼有没有策反那些人,万一呢? 活着的人有软肋,人若是死了,可再也没有什么可忌惮了。 元康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喊来牢头:“今日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许湛死了。” 至于元辰……元康眼神变幻不定,到底那个预言是不是真的? 他不能赌,元辰杀不得,可他……也不能就这么活着,在他面前晃悠! 他要让元辰生不如死,让他永远背负着罪名,活在泥沼之中,再也无法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对,这个罪名不行,他可以再找个罪名,一个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名!将他废黜,圈禁,让他看自己如何稳坐江山! “好生看管元辰,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元康下令,加派重兵把守,里外几圈,将这天牢围得严严实实。 沉重的牢门再次关上,只剩下元辰一人,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许湛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保护他。巨大的内疚几乎将他淹没,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悲痛中,一股力量从心里喷涌而出,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软弱。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滩逐渐凝固的鲜血。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许湛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身体的剧痛此刻变得麻木,唯有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燃烧。 他缓缓抬头,原本清澈悲悯的眸子悲恸尽褪,只余下嗜血的猩红,如同被逼至绝境的困兽,獠牙尽显。 深夜,云州。 云州是北疆去往京城路上的一个重镇。镇守云州的是云州都督杨毅,麾下五万河东军。 杨毅此刻正对着地图凝神思索,近日边境异动频繁,他需早做部署。 忽然,统领赵莽匆匆而入,低声道:“都督,刚接到密报,三十里外发现细作活动的踪迹,似乎与我军前日失踪的斥候小队有关。” 杨峥眉头一拧:“消息可靠?” “消息无误。”赵莽语气肯定,眼神却微微闪烁。 杨毅沉吟片刻,此事非同小可,他决定亲自前往。“点齐我亲卫队,即刻出发。” “是!”赵莽垂首领命,转身时,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一行人马趁着夜色,悄然出发,赵莽在前方带队。 夜黑风高,杨毅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四周寂静得可怕。 “赵莽,情况不对……”杨毅勒住马,警惕地环顾黑暗的丛林。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身后的半数亲卫队突然拔刀对准了他! 与此同时,黑暗忽然被撕碎,两侧山崖上火把骤亮,齐刷刷几排弓弩手现身,形成几面包抄的队列,将他围得严严实实。 “赵莽!怎么回事?”杨毅策马转了一圈,发现不对劲。 这都是他的亲卫!为何忽然拔刀相向 ? 赵莽脸上再无平日的恭敬,“都督,对不住了。奉陛下密旨:杨毅拥兵自重,勾结敌国,意图不轨,着即……就地正法!” 密旨?勾结敌国?什么时候的密旨?他怎么不知道? 杨毅愣住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生戎马,忠心为国,从未做过一件坏事!他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北靖! 他有听闻最近北靖各处都有异动,朝廷动荡,藩王闹事,可他从未参与,究竟为何让那京城的天子对他心存怀疑? “赵莽,你听我说,是不是陛下误会了?我亲自回京向陛下陈情……” “咻咻咻~”话音未落,赵莽竟然向他连射三箭,他偏头躲过。 “赵莽!你疯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谁都可以怀疑我,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 赵莽根本不听他的,“对不住了,我只听陛下的话!” 他扬了扬手,亲卫们纷纷拔刀冲了过来。 杨毅悲愤长啸,猛地拔出佩刀,“想要杨某的命,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杨毅骁勇善战,可对着自己麾下的兵,始终忍不住下手,没想到他们招招致命,身边寥寥十余个真正忠心的亲兵拼死护主,替他挡了刀。 杨毅看着倒下的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才开始认真战斗。 无奈对方已经设好了陷阱,寡不敌众,最要紧的是上面的弓箭手一直发箭,他一边忙着躲避,一边进攻。 箭矢如雨,刀光剑影,杨毅身中数箭,背上更是被赵莽偷袭,狠狠劈了一刀。 他凭借着一股悍勇和对地形的熟悉,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冲入茫茫夜色下的山林。 赵莽带人在后紧追不舍。 杨毅不知道自己奔逃了多久,背上鲜血直流,他已经喜爱是视线模糊,全凭意志力支撑。 杨毅视线已被鲜血模糊,凭着最后一点意识,死死攥紧缰绳,任由战马朝着前方那片在夜色中跃动的光亮冲去,那是……火把? 他心里生出希望,催马冲向那片晃动的火把,光亮越来越近。 “来者何人!”一声清冽的厉喝穿透夜雾。 他猛地抬头,朦胧间,看清领头的那人,竟然是……穆寻! “真他……倒霉透顶……”他喉头一甜,几乎呕出血来。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前有宿敌,后有追兵,这简直是绝杀之局。 他绝望地回头,赵莽等人已迫近,追杀声震耳欲聋…… 第201章 人归我了 他心里生出希望,催马冲向那片晃动的火把,光亮越来越近。 “来者何人!”一声清冽的厉喝穿透夜雾。 他猛地抬头,朦胧间,看清领头的那人,竟然是……穆寻! “真他……倒霉透顶……”他喉头一甜,几乎呕出血来。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前有宿敌,后有追兵,这简直是绝杀之局。 他绝望地回头,赵莽等人已迫近,追杀声震耳欲聋…… 杨毅刚才生出的希望已经破灭,再也撑不住了,从马上摔下来,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浑身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心里凉得透透的。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他怎么会撞到她手里? 他与穆寻曾有过节,源于数年前的一次联合军事演习。当时他对年纪轻轻的穆寻很是不服,在演习中故意设置了诸多障碍,想煞煞她的威风。 结果却穆寻以少胜多,把他麾下最精锐的河东军引入了沼泽地,弄得人仰马翻,灰头土脸。 穆寻当着众多将领的面毫不客气地点评他,让他丢尽了颜面。自此,两人算是结下了梁子。 “哟,”穆寻拉长了语调,打量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杨毅,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当是谁,原来是威风凛凛的杨都督啊。咦,您大半夜的在地上玩呢?” 杨毅气得胸口发闷,差点又一口血喷出来。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莫名其妙被自己人背叛追杀,已经够窝囊了,此刻还要被曾经的对手如此奚落! “穆寻!你……”他想反驳,想硬气地站起来,可稍一用力,背后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只能无力地趴伏在地,喘着粗气。 “杨都督还能认出来我呢?” “哼,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不是嫁人去了吗?怎么在这?被人休了?”杨毅冷嘲热讽。 这时,一直安静跟在穆寻身侧的容骞,目光在杨毅和穆寻之间转了一圈,开口就是一股醋意:“这老头的是谁?” 老头?杨毅抬眼瞪着他,自己什么时候变老头了? 穆寻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哦,他啊,北靖最骁勇的战将杨毅,我的手下败将。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杨毅心上,让他羞愤欲绝。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忽然后方传来了急促杂乱的马蹄声,赵莽带着追兵赶了上来! 赵莽勒住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杨毅趴在地上,面前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他瞳孔骤缩,脸上满是惊骇,这是…… “凌……穆寻?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莽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穆寻不是去了燕朔?怎么会? 穆寻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在哪里,需要向你禀报?” 赵莽被她看得心中一寒,但想到自己马上是河东军的主帅,立马自信起来。大事还没办完,先不跟她啰嗦。他挥挥手,“来人,将这个逆贼带走。” 他身后的士兵们马上冲过去要拿人,穆寻举起弓拉了几箭,刚好射在那几个兵的脚边,吓得他们倒退几步。 “你做什么?”赵莽喝道。 “我和他有仇,所以,这个人归我了。”穆寻玩着弓,又拿出三支箭,瞄准前方。 赵莽指着地上的杨毅道:“此人乃朝廷钦犯,我奉陛下密旨,捉拿他归案!你这是想抗旨?” “我可不知道什么圣旨,”穆寻嘴角的讥讽更深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我?” 赵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环顾了一下穆寻身后,火光映照下,确定看到的人马并不多,他冷笑一声, “穆寻,你别以为你还是穆家军的主帅!我乃奉旨行事!莫非你想包庇这勾结敌国的逆贼不成?” “勾结敌国?”穆寻嗤笑一声,“证据呢?就凭你空口白牙一张嘴?我看是你假传圣旨,构陷忠良吧!” 她不等赵莽反驳,继续道,“我反正就要带他走。” 赵莽没想到穆寻竟然如此强硬,“穆寻,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给我上,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追兵发一声喊,催马就要上前抢人。 “找死!”穆寻眼神一寒,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她单手一探,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冲在最前面一名骑兵刺来的长枪枪杆,顺势一拉一抖。 那骑兵只觉得大力传来,手被划了长长一道,长枪已然易主。 穆寻夺过长枪,反手向前一掷。 “嗖!” 长枪飞速掠过赵莽的耳畔,将他身后一名士兵死死钉在了一棵大树上。那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当场毙命。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赵莽吓得魂飞魄散,摸了摸耳朵,一手的血。他听说过穆寻的厉害,今日亲自领教才知道,这女人的武力,简直恐怖。 穆寻勒住马,冷冷地看着他:“还要试试吗?” 赵莽脸色惨白,他知道今天绝对讨不了好了。穆寻带来的这些人虽然不多,一看就是百战精锐,还有她身边那个男人,虽然还没动手,可那高大精壮的身材,那如狼般的锐利眼神,不必多说,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恨恨地瞪了地上的杨毅一眼,又惊惧地看了看杀气腾腾的穆寻,咬牙道:“好!穆寻!你够狠!咱们走着瞧!” 说罢,他再不敢停留,调转马头,带着剩余的手下,狼狈不堪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生怕跑慢了一步,那夺命的长枪就会再次飞来。 容骞策马来到穆寻身边,看着赵莽等人消失的方向,微微蹙眉:“不追吗?留着是后患。” 穆寻摇了摇头,目光沉静:“穷寇莫追。他们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蹊跷。我怕前面有埋伏,或者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看了一眼地上,发现杨毅不知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精神松懈下来,已经晕了过去。 “先把人带回去,救醒了再说。”穆寻下令道,“我倒要问问这位杨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帝如此迫不及待地要他的命。” 穆寻看着赵莽逃跑的方向,眼神深邃。皇帝对杨毅下手,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清洗京畿周边的兵权。 她必须要加快动作了。今夜救下杨毅,或许是一个意外的契机。 第202章 一笑免仇 杨毅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刀,却摸了个空。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让他此刻心情复杂的脸。 穆寻正抱臂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醒了?” 杨毅一个激灵,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穆寻!你想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旁边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吵死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杨毅这才注意到帐内还有一人,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你又是谁?” 容骞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宣示主权:“她的夫君。” 话音刚落,穆寻反手就用手肘撞了容骞一下,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容骞挨了一下,也不恼,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杨毅有点懵,他梗着脖子问,“你还会救我?你我之间的旧怨……” “旧怨?”穆寻打断他,“就因为你演习输了,丢了你大将军的面子,所以记恨到现在?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杨毅,你这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杨毅被她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正要反驳,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脱口而出:“等等!你不是……不是去燕朔和亲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除了最初的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虽然因为那次失了面子,可他很清楚,穆寻是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战神,竟然放弃得之不易的军职去嫁人?这让他十分惋惜,还暗暗怒其不争。 穆寻闻言,眉梢微挑,语气随意,“哦,那个啊。确实是去和亲了,不过那老头被我宰了。现在的燕朔王是我一手扶持的新王。” 杨毅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 宰……宰了?还扶持了新王? 他想象中的屈辱和亲,竟然变成了她的新战场,战绩惊人! 一瞬间,杨毅心中那股鄙夷和失望烟消云散,他看着穆寻的眼神彻底变了,这才是他认知里的那个穆寻! 穆寻不再逗他,“杨都督,刚才都是玩笑话。当年我还是个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您出言不逊,我道歉。此事已经过去多年,希望您不要计较。” 一番话说得杨毅有些无地自容,他向来吃软不吃硬,说起来也是自己有错在先,八尺男儿输给了小丫头心里不甘。况且自己的命还是人家救回来的,自己还在嚣张什么呢? 他欠了欠身,双手作揖,“穆将军,当年的事我也有错在先,愿赌服输,只是当年面子上挂不住,嘴硬罢了。我也向你道个歉。对不住了。” 穆寻回了礼,“那我们就一笑免恩仇!” 杨毅笑道,“一笑免仇恨可以,但是恩不行。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记住了。” 寒暄几回合,穆寻直接切入正题:“皇帝为什么非要你的命不可?你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提到这个,杨毅也是一肚子火,他撑着坐直了些,“我干什么了?我在云州好好的,练兵、巡边、保家卫国,一没克扣军饷,二没欺压百姓,三没跟朝中任何人结党营私!我怎么知道那疯子皇帝发什么神经,突然就派赵莽那狗东西来杀我?还给我扣了个勾结敌军的屎盆子!” 穆寻与容骞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她看着杨毅, “你没干什么,就是因为你手握五万精兵,拥兵自重,这就是你的原罪。皇帝觉得你是个威胁,不稳定,所以要在你倒向别人之前,先把你除掉,换上个绝对听话的人罢了。” 杨毅愣住了,他一直认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皇帝总不至于无端猜忌一个忠心耿耿的边将。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他觉得我可能不听话,就要杀我?我杨家三代镇守云州,死了多少儿郎!他竟然怀疑我的忠心?……”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床板上。 “不止是你。”穆寻的声音冷了下来,将皇帝如何构陷太子、残害穆家军旧部、与敌国勾结等一系列罪行告诉了杨毅。 杨毅无比震惊,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昏君!无道昏君!他怎敢……我被他蒙骗了,我原以为他是个仁君,这样的他怎配坐在那龙椅之上?” 他掀开被子就想往外跑,“我要杀了那个狗皇帝!” 穆寻将他按回去,“你打算怎么杀?你现在走路都走不稳,而且你现在还是个光杆将军,云州的兵权,恐怕已经落到赵莽的手里了。” 杨毅闻言,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赵莽!他竟然背叛我,今日差点就死在他刀下了,亏我对他那么好,一直提携他,那狗贼拿着圣旨,此刻恐怕已经接管了大营……我……” 他又颓然坐下来,没有兵,他还能做什么? “怎么,这就放弃了?”穆寻道。 他看向穆寻,“你有什么办法?”他忽然想起来,“不对,你杀了燕朔王,为何我一点都没收到消息?那你现在在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穆寻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你可愿意,与我们一同拥护太子?” 杨毅毫不犹豫,“我当然愿意,可我现在没有兵了,孤身一人,如果你看得上我这身武艺,我定追随你,与你一起助太子平定天下,杀了那个狗皇帝!” 穆寻勾了勾嘴角,“话说早了,兵权丢了,那就抢回来!” 她目光直指云州方向:“你带兵多年,难道就没有几个真正信得过、能一呼百应的兄弟?你麾下的将士,难道就心甘情愿臣服赵莽?你就甘心就这么走了?” 杨毅被她的话激得热血上涌,是啊,他还没输!他在云州的根基,岂是赵莽拿着一道圣旨就能轻易拔除的? “穆将军所言极是!”他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我在云州还有几分威望!我愿意回去尝试一下……” “不是尝试。”穆寻语气笃定,“是一定要把河东军夺回来。” 第203章 拿下河东军 云州都督府。 赵莽坐上了原本属于杨毅的虎皮大椅,脸色阴沉。下方,云州军的大小将领、校尉们站了满满一堂,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怀疑,忿忿不平。 “诸位!”赵莽清了清嗓子,一脸威严,“杨毅勾结敌国,证据确凿!陛下已下密旨,命本将将其擒杀,以正国法。杨毅负隅顽抗,已被本将……击伤遁逃,想必已活不了多久。” 他回来细细一想,穆寻与他有仇,说不定凶多吉少,估计也回不来了。 “不可能!杨都督绝不是这种人!” “空口无凭,证据呢?” “都督待我等恩重如山,岂会行此叛逆之事!” “谁叛国都不可能是他!他是我见过最忠诚最爱国的人!” “一定事有蹊跷,我不信!” “我只认杨都督!” “杨都督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信他!” 群情激愤,尤其是几个杨毅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将领,更是怒目而视,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杨毅在云州军中的威望,是靠一次次身先士卒建立起来的,岂是赵莽几句话就能抹杀的? 赵莽见压不住场面,心中又急又怒,猛地一拍案几,厉声道:“圣旨在此!难道你们要抗旨吗?” 说着,他高举着那卷圣旨,试图用皇权来震慑众人。 然而,这些当兵的根本不吃这一套,在他们心里,杨毅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非是我等抗旨,只是此事太过蹊跷!杨都督祖上几代都驻守云州,对北靖忠心耿耿,还请拿出真凭实据!”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赵莽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再不立威,自己就镇不住这些人了,他必须要拿出一个姿态。 杀一个鸡儆猴。 他指向刚才叫得最凶的一个将领:“王大牛!你一再为逆贼张目,莫非是他的同党?来人!给我拿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赵莽的亲兵立刻上前,就要捉拿王大牛。 “我看谁敢!”王大牛“锵”地拔出腰刀,他身边的几个将领也纷纷拔刀,眼看一场恶战就要爆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 “报!”一个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启……启禀赵将军!营……营外来了大队人马,为首的女将说……说要见将军!” 女将?难道是穆寻? 赵莽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怎么会来这里?她怎么敢的?自投罗网? 不,穆寻不是鲁莽之人,她敢来,必定做好了准备! 他强作镇定,喝道:“她带了多少人?” “看……看不清,但烟尘很大,起码数千精锐骑兵!” 数千……估计不止。她对北靖的军事了如指掌,这里多少驻军她最清楚不过,带了数千人就敢来闯? 赵莽想不通她为何前来? 他深吸一口气,对众将道:“尔等稍安勿躁,本将此刻有要事在身,待会再与你们继续商议。” 刚好借机遁走,先晾一晾这帮鲁夫。 他匆匆来到门口,看到穆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身后是肃杀列阵的穆家军骑兵,那股百战精锐的煞气,让守营的云州士兵都感到心悸。 大大的”穆“字棋迎风飘扬。 “穆将军!”赵莽挤出几分笑容,拱手道,“不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穆寻用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似笑非笑:“赵将军,不,现在应该是赵都督了?恭喜啊。我来给赵都督贺喜呢。” 赵莽一听,心中狐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穆将军要不坐下来好好聊聊?”他要探清楚穆寻。 “好啊,”穆寻拉长了语调,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赵莽身后的营寨深处,“我正好有要事和赵都督相议。” “请!”赵莽带她进入偏殿。 “穆将军有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穆寻笑了笑,“我只是好奇,赵都督口口声声说杨毅勾结敌国,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 赵莽不想回答,转移话题,“穆将军把杨毅掳走,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杨毅啊,在我手上,被我教训了一顿,怕是废了。“ “那么,穆将军可否将人给我?反正你气也出了,留着也没有用吧?” 两人说话忽然客气起来,仿佛那晚的对话不复存在,相谈甚欢。 过了半个时辰,杨毅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穆寻虽然不再咄咄逼人,可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子丑寅卯。 这时,外面一阵骚动。 他扫了穆寻一眼,她正怡然自得,手里的茶也是一口没喝。 他猛地冲出门,却又缓缓退了回来,胸口抵着一把大刀,持刀之人正是杨毅,身后还跟着被他晾着的将领们。 杨毅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可面色已经不再如那晚那般苍白,并未像穆寻所说的“废了”。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莽吓得连连后退,指着杨毅,话都说不利索了。 杨毅冷冷地看着他,“赵莽!你意图弑杀上官,夺取兵权!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赵莽怒视穆寻,“你不是说他废了吗?他怎么逃出来了?你还不快抓住他?” 穆寻笑了出声,元康怎么会选这么蠢的人来帮他办事,难道他手上真的没人可用了吗? 原来,杨毅趁着穆寻和赵莽谈话的间隙,直接找到王大牛那屋,刚好这些中高层将领都在,他将皇帝的阴谋告诉大家。 众人恍然大悟,加上刚才赵莽想杀鸡儆猴,大家更是对他愤恨不已。纷纷喊着要去把他杀了。 杨毅凭着自己在军中的厚望和口碑,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河东军的控制权。 赵莽的那小搓核心亲信也迅速被拿下,而赵莽还浑然不觉。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反了,就不怕陛下治罪吗?你们别听信他说的……”赵莽吵吵嚷嚷,还没来得反抗就被制服。 “闭嘴吧。” 王大牛上来抽了他几个耳光。 “来人!来人!” 可他喊破了喉咙,都没有人理他。 赵莽看着这架势,明白自己毫无胜算,吓得浑身发抖,不明白穆寻为何能和杨毅勾结到一起,他们明明是死对头? 他眼中满是求生欲:“穆……将军,杨都督……饶命!末将也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己啊!” “奉旨行事不假,但你对我下手时可没留情。”杨毅冷声道。 “不过,念在你我曾同袍一场,我给你指条明路。” 赵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都督请讲!末将万死不辞!” 穆寻接过话,“你给皇帝发个密信,你已成功将杨毅正法,顺利接管了河东军,准备带队回京城向皇帝复命。” 赵莽愣住了,这不是让他欺君?这也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你不干的话,现在马上就掉脑袋。” 杨毅把刀放到他的脖子上。 赵莽冷汗涔涔而下,“末将……遵命!”他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地应承下来。 第204章 风声鹤唳 京城最近一片风声鹤唳。 许湛的死讯虽然被元康严令封锁,大家都以为他仍在在世。 可过了几日,大家又开始不依不饶,纷纷上奏让皇帝释放辰亲王和许湛等人。 皇帝实在不耐烦,也不跟他们讲道理了,又将数十位在朝堂上公开质疑的言官直接打入诏狱,甚至当庭杖毙了一名老臣,试图以血腥手段堵住悠悠众口。 但他的所作所为愈加引起了众人的愤怒。 百官似乎拧成一股绳,都不买账,一同抵制皇帝,大有与他鱼死网破的架势。 连市井坊间也开始流传起君逼臣死的种种隐晦传言,元康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一夜崩塌,他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暴君。 元康变得更加多疑、暴戾。他谁都不信,更不必说,申贵妃。 虽然她帮忙解决了申绍这个大难题,可正是如此,他更不敢信这个女人,连亲生父亲都能毫不犹豫地毒杀,其心性之狠辣,远超常人。 他现在还能掌控她,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若有一天他失势,或者她得不到想要的……他几乎不敢想象她的反噬。 自从申绍死后,他表面客气,可再也没有召幸过申静筠。 这晚她实在忍不住,径直来到元康的宫里。 “陛下,”她依偎在元康身边,“您打算什么时候立臣妾为后?您答应过臣妾的……” 她话未说完,元康便不耐烦地推开了她,“立后?现在是什么时候!百官因为许湛的事,正闹得不可开交!朕若在此时立你为后,岂不是授人以柄,说朕沉迷女色,不务正业?此事休要再提,待朕平息了眼前风波再说!” 他语气生硬,看都没看她一眼。 “你先回去吧,以后没有朕的召见,你不要来打扰朕。” 申静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推脱了。 她早就预料到了,他根本从未真心想立她为后。当初许下的承诺,不过是为了利用她除掉申绍,自己这颗棋子,在他心中的分量恐怕已所剩无几。 对眼前这个薄情寡恩的男人,恨意又多了几分。 她低下头,掩饰住眸中翻涌的怨毒,声音依旧柔顺:“是臣妾思虑不周,陛下恕罪。臣妾只是想着,立后显得您体恤申家,可安抚一下众人的情绪。” 元康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却没有半分怜惜。伸手掐着她的脖子,一脸狠意,“你少来给朕做主,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好好当你的贵妃便是。” 申静筠被掐得喘不过气,连连求饶。 “朕自有分寸,你好之为之。”他松开手,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看着皇帝消失的背影,申静筠揉着脖子顺气。他竟然厌烦她到这个地步,若是刚才再用力点,自己就没命了。 不过,他对她已经起了杀心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不杀,不过是他烦着别的事,还没腾出手来收拾她,收拾申家。 这个男人心里想什么,她看得透透的。 她缓缓坐直身体,走到龙椅旁,抚着上面金雕玉琢的花纹。 “元康,即使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这时,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小内侍走了进来。他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脸色惨白。 他叫张保,原是御前侍奉的小内侍,只因前日皇帝心情不佳,被一脚踹翻连扇了几巴掌,吓得生了一场大病。 他眼看着皇帝出了门,才敢进来洒扫。看到屋里申静筠还在,吓了一跳。“奴才……奴才叩见贵妃娘娘,不知娘娘在此……”张保趴伏在地,声音虚弱,带着恐惧。 申静筠走近他,脸上有几道血痕,她知道,这是元康手上的戒指刮伤留下的痕迹。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竟笑了起来。 她和这个小奴才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性命被皇帝抓在手上的人,半点不由自己。 申静筠蹲下身,亲自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用纤长的手指蘸了里面清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他脸上。 张保身体猛地一颤,受宠若惊,“娘……娘娘!使不得!奴才卑贱之躯,怎敢劳烦娘娘玉手……” “疼吗?”申静筠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 张保愣了一下,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哽咽道:“不疼……奴才不打紧……” “是啊,在这宫里,咱们这些人的命,就像草芥。”申静筠幽幽一叹,“陛下近来脾气越发不好了,稍有不顺,便是非打即杀。本宫……有时也自身难保。” 申静筠继续好言安抚,张保对她更是感激涕零。 得知他家里生活困难,申静筠赏了他不少银钱,还给他送了上好的药材给他捎回家给生病的老母,几个回合下来,张保哪里招架得住,已经把申静筠当成再生恩人,自然也对她提言听计从。 因为他从小就在御前侍奉,自然能有更多机会听到最机密的消息。他按申静筠的吩咐,开始帮她留意皇帝的一举一动。 申静筠从他口中得知,皇帝已经封锁了京城的所有消息,还暗中下令紧急从全国等地调集兵马,显然,皇帝已经预感到了巨大的威胁,正在集结全国兵力,准备镇压逆反之人。 “看来,不久的京城,将是一片腥风血雨。”申静筠眉头紧锁,“元康,你可真狠毒,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罢休?” 她还听说了,许湛已经被秘密处死,而元辰和一众官员被锁在天牢。 这些消息让她更加惊慌,若是让皇帝得逞,她怕是很快要被清算了。 “我偏不让你如愿!京城这水,越混越好。” 如今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制止他,那便是穆寻。可她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也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行,我要通知她,让她尽快回京城对付元康这个暴君!” 她低声吩咐她的亲信,想办法将消息递出去,送到城南一家普通的胭脂铺,这是穆寻与她约好的接头地点。 不日,这封密信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重重封锁,送往北疆。 第205章 路遇流民 申静筠的密信辗转来到穆寻手中的时候,她刚刚完成对穆家军和河东军的整编,万千兵尽在手中。 她刚想喘口气,看到密信,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 没想到短短时日,京城翻天覆地。申静筠得偿所愿当上了申家的主人,令她惊讶的是,她还给穆寻报信。 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这对穆寻来说,得到这个情报,也算是至关重要。 元康封锁了京城的消息,可怜许湛死于牢中,而元辰刚从寺庙放出来又被关入天牢。最可怕的是,也如她猜测的这般,皇帝已经密令全国各路兵马火速入京,预估将有近三十万大军,坚壁清野,届时京中必定血流成河…… 三十万!其中也包含了一早被他从北疆调走的新军。 穆寻眼眸微眯,元康这是掏空了整个北靖的家底,铁了心要用绝对的兵力来肃清他的反对势力。 这样一来,北靖的边防松散得像个筛子,随便一个敌国入侵,如入无人之境!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若是此时叛乱,北靖直接进入战乱状态。他这个举动,为了自己的皇位,完全不顾后果! 更让她心焦如焚的是元辰的处境。元康连许湛都逼死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她越想越担心,必须尽快回京!再晚上一些,元辰恐怕性命难保! 容骞策马靠近,“虽然你手上已经有了那么多兵,士气高昂,但是长途奔袭,而且皇帝的兵力是你的两倍,强攻恐非上策。是不是可以先分兵掠取周边,再……” 穆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她何尝不知强攻的凶险?但元辰的性命,悬于一线,由不得她从容布局。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前出五十里,务必探清前方动向!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京城!” 浩浩荡荡的大军日夜兼程向着京城汹涌而去。 行过两日,来到了北靖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澶渊城,眼前的景象便让所有人心中一凉。 触目所及,尽是荒芜,残垣断壁,荒草丛生。 ”怎会如此?“ 杨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在此处驻军,澶渊这座富庶大城,在北疆和京城的中间地带,正是膏腴之地。四周的该是桑田碧绿连绵,身着各色布衣的桑户穿行其间,笑语不断。 可现在,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和死气。 “怎么回事?我没听说闹灾荒啊?“杨毅皱着眉头,眼前的惨状触目惊心。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穆寻催马前行数步,终于看到了人。 几十个面如死灰的流民蜷缩在几处勉强能遮风的残垣下。穿着破烂不堪,眼窝深陷,皮包骨头。 几个男人蹲在地上刮树皮,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光彩。 穆寻锁定了一个相对强壮的汉子。她快步上前问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汉子抬眼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兵,“你们又来了?月前征粮,把最后一点粮食都抢走了……怎么还来,没了,没了……” 穆寻一脸疑惑,“什么没了?什么又来了?” 他一下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不就是天子派来的兵吗?之前为了筹措军费,连着下了七道加征的旨意!平叛捐、壮丁税、器械钱……名目繁多,我们听都没听过!家里最后一点存粮都被搜刮走了,田地也被强行折算成银钱充公!什么都没了,活不下去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七道血税!元康竟然如此盘剥自己的子民!将这富庶之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他到底想做什么? 穆寻看着眼前这些流民,心头一紧,侧头对孙岗道:“把我们的干粮分一些给他们。” 孙岗立即让人拿出几袋粮,刚掏出几块饼,那些流民闻到了味道,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绿光,如同饿疯的野狼般扑了上来! “给我!” “有吃的!” 一声嘶吼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平静。那几块饼立刻被无数双枯瘦的手抢走,瞬间被捏碎,粉末满天飞。 流民像野兽一拥而上,争先恐后,连杀过敌的士兵都吓了一跳,扔下袋子逃回来。 流民们围着那几袋粮抢了起来,为了一点饼渣互相撕打、啃咬,喉咙里发出可怕的护食声。 而这动静,很快就吸引了更多的流民。 更多的流民,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起初是三五个,然后是十几个,几十个……最后是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衣衫褴褛,形如骷髅,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对食物的疯狂渴望。他们踉跄地跑过来,向着穆寻他们冲过来。 “吃的!” “他们有粮!快抢!” 无数只手伸过来,“给点吃的,吃的,吃的!” 穆寻被这股混乱冲击得站立不稳,浓烈的酸臭气息几乎将她淹没。 在前方探路的容骞听到动静,赶了回来,看到此情此景马上明白了。他冲到穆寻身边将她护在身后,“这样下去不行,流民的数量巨大,怕是粮都要被他们抢完。“ 穆寻“锵”的一声拔出了佩剑,寒光一闪。“停下!快停下!听我说!” 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对流民来说,他们不怕死,或者说,死亡在饥饿面前已毫无威慑。没有什么比吃饱更重要。 他们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不断疯狂地涌上来。 穆寻握着剑,手在微微颤抖。见惯了尸山火海,可她没有经历过这种遭受饥荒的流民哄抢。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此刻在这最原始、最疯狂的求生欲面前,她束手无策。 她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不就是为了老百姓能有安宁日子吗? 可如今……百姓饿成了骷髅,只是为了吃上一口饭,她怎么动手? 越来越多的流民涌了上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容骞盯着这些人,越发觉得不对,后面冒出来的人,步履沉稳,显然受过训练。而且他们大多手中紧握着锄头、草叉、乃至磨尖的竹竿……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是……有组织的流民暴动! 第206章 暴乱 容骞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群。他注意到有个少年正躲在粮车下往嘴里塞饼,便将人拖到土坡后。 “好汉饶命!”少年吓得脸色惨白。容骞松开钳制,“说说,那个领头的,拿着兵器的是什么人?” 少年看着远处道:“那是王虎,也是我们的头头。“ 原来领头那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原是一个农,年初皇帝征税,他交不出,官军就当街打死了他怀胎的妻子。 那晚王虎带着伙计烧了衙门粮仓,集结自己村的人发动起义,接连着被迫害的百姓都加入了他的队伍,他们刚带着起义军来到澶渊,正在说服此地的流民加入。 听说他的计划是集结十万起义军去京城讨皇粮…… 容骞回到穆寻身边时,看见王虎站在前方大吼:"看看他们的军旗,就是狗皇帝的人要来抓我们了!" "谎话!"王虎抓起把泥土砸向她,"你看看他们这穿的,这马,手上那刀,除了皇家人,谁还有那么厉害的兵器?还想骗人!" 穆寻试图解释,可是被情绪激愤的流民们掩盖了。 王虎继续火上浇油。 “又来了!皇帝的走狗!就是想来把咱们最后一口吃食也夺走!乡亲们!既然他们送上门了,就不能让他们跑了!“ 说罢,他开始对穆家军发起攻击,流民们也带着简陋的工具跟着冲。 “不能伤害他们!击退即可!”穆寻连忙下令。 穆家军有训,枪头绝不对准自己人。 穆寻更是清楚,若是开了头,必定是场恶战。对方虽然已经结成起义军,可很多都是不知情的流民,也就是普通百姓,就会成为这场误会的牺牲品。 起义军规模不小,若是真的打起来,双方都有损失。 更不必说,若是皇帝知道了,肯定会大做文章。 所以一定不能打起来。 穆寻只能下令防御,不许进攻。 穆家军只得竖起盾牌,承受着流民们疯狂的冲击,任由泥巴和石块砸在盾牌上。 王虎在人群中穿梭,到处煽动:“他们不敢还手!这些孬种怕了!大家快上啊!” 流民们得寸进尺,跳起来拳打脚踢,还有的竟然上牙啃咬。 穆家军硬着头皮抵抗,狼狈不堪。 忽然,远处粮车方向一阵骚动。 “坏了。”容骞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穆寻使了个眼色,策马向粮车奔去。 只见后方粮车被围得严严实实,流民们已经用砍刀劈开了粮袋,各种储备的军粮流了出来。 “粮食!” “他们藏着这么多粮!” 流民们眼睛瞬间红了,像是老鼠进了米缸,顿时欢呼起来。 "看啊!这都是我们的粮食!快抢啊!"王虎趁势煽动情绪。 饿红眼的流民们疯狂扑向粮车,挡在前面的士兵被人推倒在地,踩得哀嚎连连。护粮的士兵被挤得东倒西歪,仍徒手拦着往前冲的人群:“不许抢!快住手!” 可他们根本不听,推翻了一辆又一辆运粮车,扛起粮袋就跑。 “不许动!”穆家军们急得跺脚,不能亮兵器,只能死死抱着粮袋,被疯狂的流民们打得鼻青脸肿。 王虎看准了穆寻不敢动手,偏还教唆了老人孩子打头阵。这下士兵们更加为难,碰也碰不得,急得直跺脚。 有个士兵实在忍不住,将一个小孩拎了起来,被眼尖的王虎看到,立即大喊:“杀人啦!连娃娃都要欺负!他们要把咱们赶尽杀绝啊!” 被煽动的流民失去理智,愈加疯狂起来,开始用锄头、锐器砸向穆家军。 容骞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现在的流民已经不是普通百姓,像是着了魔,根本不听劝。 他看到一个流民抽出暗藏的匕首扎向一个正忙着护粮的士兵,容骞忍不住拔剑,剑风扫过对方手腕,匕首应声落地。 这个动作却成了新的导火索。 “杀人了!杀人了!”那人反而恶人先告状,指着拿着剑的容骞大喊。 场面更加混乱,流民和穆家军扭打在一起。 坚持不还手的穆家军已经快招架不住,很多已经被浑水摸鱼的起义军打得头破血流。 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士兵突然从人群中踉跄滚出来,额角汩汩淌下的鲜血糊住了左眼。他被五六个起义军围着拳打脚踢。 他抱着头蜷缩在地,突然有根木棍狠狠砸在他受伤的额角。剧痛让他本能地猛地一推,那个正抡棍子的流民向后跌倒,后脑勺磕在粮车辕木的棱角上。 暗红的血从那人脑后缓缓漫开,他抽搐两下,不动了。 “杀人啦!官军杀人啦!”王虎看准机会,冲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子,“没气了!!杀人啦!杀人偿命!兄弟们,给我冲啊!!!” 所有流民都看向那个倒下的人,心里又惧又怒。 王虎义愤填膺,“不反抗,下一个倒下的就是我们!” “跟他们拼了!” “报仇!” 流民们被激得彻底沸腾,锄头、镰刀、木棍雨点般落下,士兵们终于被迫举起兵刃格挡,却依然不敢朝着要害反击。 穆寻心焦如焚,盯着这个混乱的场面,犹豫着是否要下令反击,一时未能察觉身后潜藏的杀机。王虎瞄准了机会,射出一支飞镖,悄无声息直刺她的后心! “穆寻!” 一直留意着四周的容骞厉喝一声,穆寻恍惚间没有避开,容骞飞身挡在她身后! “噗!” 短镖深深扎入容骞的右肩胛,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容骞!” 穆寻猛地回头,正看到容骞肩头迅速漫开的暗红色,瞬间将她从刚才的犹豫中彻底刺醒! “找死!” 穆寻看到了那个始作俑者,眼神瞬间变得赤红。 王虎见势不妙,还想躲入人群,但穆寻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剑光瞬间劈至! “唰唰唰!” 王虎眼前一花,血光迸现。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持镖的右手齐腕而断!紧接着双腿膝盖后方也被精准地挑断了筋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穆寻的剑尖已经点在了他的咽喉之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的惨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第207章 缓和 王虎疼得浑身哆嗦,刚想按照穆寻的话喊停,眼珠子贼溜溜一转,闪过一丝狡诈。 他忽然扯着嗓子,用尽最后力气大喊:“弟兄们!别信这女魔头!她杀了我,下一个就轮到你们!皇帝派她来就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冥顽不灵!”穆寻耐心耗尽。她手中的剑精准再刺一刀,他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他们停下。否则,下一剑刺穿的就是你的喉咙!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王虎痛得涕泪横流,看着穆寻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终于确信这个女人真的会杀了他。 “住…住手!都停下!听见没有!快停下!”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朝着人群嘶吼。 部分被煽动起来的流民感到困惑,攻击的势头不由得一缓。但仍有一些别有用心混在其中的人,见状非但没停,反而趁机鼓噪: “王哥被官军挟持了!” “冲啊!救出大哥!” 几个彪形大汉挥舞着棍棒,红着眼睛就要冲上来。 “给我拿下那几个带头的!”穆寻下令。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穆家军立刻如同猛虎出闸!杨毅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势大力沉地砸在一名冲在最前的大汉手腕上,那汉子惨叫倒地。 不过半刻,那几个煽动闹事的全部被打翻在地。 这一下,干净利落,瞬间镇住了场子。 大部分流民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是跟着王虎的起义军咋呼两句而已。 看着地上惨叫的几个领头的,再看看浑身是血的王虎,以及那群煞气腾腾的官兵,终于彻底停了下来,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恐惧。 喧嚣的战场,骤然恢复寂静。 穆寻缓缓抽回长剑,王虎像摊烂泥般瘫倒在地,捂着肩膀哀嚎。她深吸一口气,运足内力,大声喊道: “乡亲们!看看你们周围!看看倒在地上的,是你们朝夕相处的邻里,还是我麾下的士兵?” 众人下意识地环顾,只见地上躺着的,大多是在冲突中摔倒的穆家军。 “我穆寻,若是皇帝派来的走狗,奉命剿杀你们,何须等到现在?我身后这数万铁甲,早就可以将你们屠戮殆尽!为何我的士兵宁可头破血流,也谨守军令,不敢对你们动刀兵?” 她的话,惊醒了很多人。是啊,如果这些官兵真想杀人,他们这些拿着简陋武器、甚至很多都是手无寸铁的流民,怎么可能支撑这么久? 除了刚才那几个误伤的,基本上这些“皇帝的官兵”都没有还过手,任由他们撕咬打骂,跟之前的皇军完全不是一路人。 穆寻继续道:“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与那远在京城的暴君元康,有血海深仇!他构陷前太子通敌,屠戮我穆家军!他逼死贤臣,囚禁太子。并且苛政虐民,把像你们这样的百姓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她猛地抬手指向京城方向:“我此行,就是要去京城,清君侧,靖国难,拥立太子当新君!我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你们这些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 流民们安静地听着,若有所思。 “原来是穆家军……” “她就是那个穆家军的主帅穆寻吗?” “他们好像是好人……” “一场误会啊……” 穆寻和穆家军的名号,有些人确实听过。 穆寻继续道,“你们看看,刚才那是什么?哄抢踩踏,浑水摸鱼!这样抢下去,粮食糟蹋了,体弱的老人孩子一口都吃不到,死的还是你们自己人!” 她目光扫过那些面带愧色的流民:“我可以给你们分粮,但你们要遵循我的规矩。而不是像这样抢。” 这番话,情理兼备,流民安静了许多,。 “穆将军……您,您说的可是真的?”一个胆大的老人颤巍巍地问道。 “我穆寻,言出必行。”穆寻斩钉截铁。 这时,人群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他对着穆寻抱拳躬身:“穆将军!小人赵石头,我信您的话!我们……我们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呀!大家好久没吃上饭了,实在饿得快晕过去了。” 他说着,双目含泪,开始诉说官府如何加征、胥吏如何如狼似虎、他们如何失去田地家园…… 有人开了头,其他流民也纷纷鼓起勇气,七嘴八舌地诉起苦来,场面从之前的血腥对抗,变成了悲愤的控诉。 穆寻耐心地听着,直到声音稍歇,她才开口道:“你们的冤屈,我记下了!待日后,必向那暴君和贪官污吏,一一讨还!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你们安顿下来,吃上饭!” 她目光扫视众人:“赵石头,我看你是个明白人。你,再选出九位在乡邻中有威望的作为代表,协助我军,统计人数,维护秩序!” “是!将军!”赵石头激动地应下,立刻转身去召集人选。 很快,十位代表选了出来。在穆寻的指挥和穆家军的协助下,混乱的数万流民有序地组织起来。 青壮年负责维持秩序、搭建临时窝棚。乡亲们纷纷回家取出锅碗瓢盆,就在这片的空地上,架起大大小小的锅。 穆寻下令将带来的大部分军粮取出,开始熬煮浓稠的米粥。 当粥香弥漫开来时,许多饿极了的孩子忍不住咽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 “排队!都排好队!人人有份,不准挤!”赵石头和其他代表大声呼喝着,努力维持着秩序。穆家军士兵则持械在旁警戒,防止再有人哄抢。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流民们捧着热粥,狼吞虎咽。 穆寻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她走到一旁,容骞正处理肩头的镖伤,幸好伤得不深,现在已无大碍。 “没事吧?”穆寻轻声问。 容骞摇了摇头,望着那片逐渐安定下来的流民营地,目光深邃:“若是拿下澶渊这些起义军……” 穆寻明白他的话,前路漫漫布满荆棘,但她的队伍里,似乎又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力量。 第208章 孙三娘 澶渊。 穆寻看着逐渐安定下来的场面,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杨毅在一旁低声道:“将军,看来他们总算安稳下来了。等明日统计好名册,就可以收编了这些起义军。” 容骞肩头的镖伤已包扎妥当,他立于穆寻身侧,目光却并未放松,依旧敏锐地扫视着流民和那些穿梭其中的起义军。 “没那么容易,我看他们不像这些流民容易劝服。”他摇摇头,“这些起义军眼神闪烁,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穆寻也在凝神细看。她也察觉了确实有一些精悍的汉子混迹在流民里。他们的样子不像流民,狼吞虎咽,眼神警惕。 穆寻心底也升起一丝疑虑。她刚审问了王虎,起义军如今究竟有多少人?主力现在何处? 王虎先是狂妄地宣称数十万,被她点破后,又急忙改口千把人,前后矛盾。 王虎的表现,勇猛有余,却十分冲动,缺乏一个真正领袖应有的沉稳。 穆寻心里隐约觉得,起义军的首领另有其人。这位隐藏在暗处的执棋者,到底是谁?让王虎冒充他的身份,究竟在盘算什么? 她不动声色,悄悄下令,今夜加强戒备。 白日喧嚣过后,这片地陷入了寂静。流民经过白天的对峙,已是疲惫不堪,也不再闹腾,倒地便睡。 穆家军也就地扎营。半夜时分,军帐一片黑暗。篝火湮灭,鼾声四起。 自从被穆寻俘虏之后,赵莽一路跟着大队过来。他趁着混乱没人注意,悄悄挣脱了绑绳,借着营火照不到的阴影,手脚并用地向营地外窜去。 他心脏狂跳,不顾背后的伤口阵阵抽痛,他必须逃出去,逃回京城,告诉皇帝,穆寻和杨毅勾结,他要立大功! 终于,他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林子里,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大口喘息,快要虚脱。 就在这时,一只如同铁钳冷的手般从身后扼住了他的咽喉!另一只手同时捂住了他的嘴,让他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 “唔!”赵莽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却感觉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 几个黑影从树后闪出,动作麻利地卸掉了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手臂,用坚韧的藤蔓将他捆了个结实,又用破布塞住了他的嘴。 他以为被穆寻的人发现了,心里升起一股绝望。对方将他拖行许久,好像来到一个山洞里。 山洞里火光耀眼,让他睁不开眼睛。 “你是谁?” 他拼命眯着眼睛,看见一张清秀却冷若冰霜的女子的脸。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赵莽。 “官兵?”她的声音带着压迫感, 赵莽看清对方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不是穆寻!这下不用死了。 他打量着这些人,不对,他们不是流民,难道是……起义军? 他一路听着动静,只见了少部分煽风点火的起义军,并没有见到大部队,他推测这些人肯定是藏起来了。 原来在这!机会来了! 他立刻疯狂点头,发出“呜呜”的声音,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那女子对旁边一个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粗鲁地扯掉赵莽嘴里的破布。 赵莽立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好汉!各位好汉饶命!我不是坏人,我是被那女魔头抓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你们……你们是起义的乡亲吧,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假意施粥,就是为了麻痹你们,等你们放松警惕,她就要把你们这些乱民全部抓起来,你们都会被打成叛贼,是要被砍头的!” 他声嘶力竭,将穆寻描绘成一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朝廷鹰犬。声称自己实在看不下去穆寻和朝廷的所作所为,因为想阻止,才落得这个田地。 “你们想想,她要不是皇帝的人,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这么多粮食?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那女子静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冷。 她就是这股起义军真正的灵魂人物,孙三娘。她本是个普通农女,他爹不服朝廷的苛捐杂税,奋起反抗,被官差打死。她提起柴刀,当场砍了几个官兵,带动同乡一起反了。 她有勇有谋,带着大伙儿躲过官兵追捕。几个月来,投奔她的人从几十变成几千,上万…… 她凭借过人的胆识和对地形的熟悉,带领乡亲们杀出重围,并一路收编流民。 只因世道对女子领军多有偏见,为便于统御各方来投的乱民,她才推出王虎作为明面上的首领,自己则隐于幕后,观察一切。 王虎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更因性情暴躁,并非统帅之才。 白日里,她混在人群中,亲眼看到了王虎被穆寻雷霆手段制服,也看到了穆寻下令施粥,安抚百姓。 她心中惊疑不定,无法判断这队装备精良的官兵是敌是友。 她本就对官兵极度不信任,赵莽的话,恰好击中了她内心的恐惧。 “她当真如此狠毒?” “千真万确!”赵莽指天发誓,“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那女人就是皇帝派来剿杀你们的!她现在不动手,只是因为你们人多,她在等援军!” 所有的疑虑,在赵莽这番证词下,似乎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赵莽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机不可失!穆寻的主力还在百里之外,眼前这只是先锋。若不趁现在拿下,等王虎扛不住酷刑招供,等她大军抵达合围,这林子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她在那施粥施饼,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们都引出来,一网打尽啊!” “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赵莽继续煽风点火,“趁她大军未至,先锋队人困马乏,抢了粮食,烧了营寨,你们立刻远走高飞!否则,明天太阳升起之时,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孙三娘自知惹不起这号人物,她打算趁夜把王虎等人救出,带着大队转移阵地。 赵莽看出了她萌生退意,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语气沉重地说道: “我看您虽为一介女流,可您是个仁义的人,可您想过没有,等你们一走,留在这里的流民会是什么下场?” 第209章 夜半突袭 “穆寻兴师动众,目的就是为了剿灭我们这支起义军,用咱们的人头去换她的军功!现在王虎大哥被抓,您若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她扑了个空,一无所获……您觉得,她会甘心吗?朝廷会答应吗?” 赵莽开始编织谎言, “到时候,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流民,就是她现成的功劳!她只需要挥挥手,把通匪的罪名往这些可怜人头上一扣……那就是一场屠杀!用无辜的人来填补她没能抓到起义军的缺憾!您又忍心吗?” 这番话,让孙三娘犹豫了。她的初衷便是拯救天下和他们同样命运的可怜人。若是这些人因为她变得更悲惨,那她罪孽可就大了…… 赵莽看着她动摇的眼神,继续道, “这些乡亲们需要你来救!唯一的生路,就是趁其不备,偷袭穆寻的营地!不必死战,只要击溃她的前锋,当众揭穿她假仁假义、实为剿匪的真面目!让所有流民都看清她的嘴脸!到时候,您振臂一呼,带着看清真相的乡亲们一起转移,大家才都有活路!否则……您前脚走,后脚这里就要变成人间地狱!” 孙三娘闭上了眼睛,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官军屠戮流民、血染大地的惨状。她不能走,她若走了,这些性命就将因她而遭殃。 她猛地睁开眼, “传令!集结所有能战的弟兄!我们趁夜动手,抢了他们的粮食和兵器,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救下这些乡亲!然后立刻转移……” 她打算悄悄抢夺他们的兵器,大队人马随后突袭,这样便可占据优势。 三更时分,正是人最困倦之时。 无数黑影从林子涌出,孙三娘亲自带着起义军,手持简陋的武器,迅猛地奔向沉睡中的营地。 营内一片死寂,只有几堆将熄的篝火在噼啪作响,巡逻的士兵也显得稀疏懒散,大多倚着营帐打盹。 果然如赵莽所说,主力未至,先锋懈怠。孙三娘心中一定,挥手示意手下直奔营地中央的兵器车。 然而,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车的瞬间。 “轰!”“轰!”“轰!” 四周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原本看似空无一人的营帐后方、辎重车底下,瞬间涌出无数身披玄甲的士兵,弓弩齐备,刀枪林立,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他们眼神锐利,行动迅捷,哪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中计了! 孙三娘心头一沉,知道自己陷入了圈套。 “孙首领,恭候多时了。”清冷的女声从前方传来。穆寻缓步走出,身旁跟着容骞等人。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被围在核心的孙三娘,脸上波澜不惊。 “我乃穆家军主帅穆寻。你便是这些乡亲的首领?今夜之事,我需要一个解释。我好心施粮济困,为何你要半夜突袭?” “解释?”孙三娘冷笑一声,“穆将军,你假意施粥麻痹我们,不就是想引出起义军吗?赵莽已经将你的真面目都告诉我了!” “赵莽?”穆寻眉头一拧,“他是河东军叛将,构陷上官,他的话岂能轻信?我穆寻若真是皇帝走狗,我早就用王虎这些人把你引出来了,何须多此一举,更不会容你此刻站在我面前叫嚣!” “巧言令色!”孙三娘根本不信,“你们这些当官的,惯会耍弄心机!若非心中有鬼,为何好端端的囚禁朝廷命官?还有,你们为何在此徘徊?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穆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试图讲清道理:“我囚禁赵莽,是因他奉伪帝密旨,弑杀忠良!我带领穆家军进京城讨暴君,经过此地,不想遇到流民,为了他们还耽误了我们的进程。其实,我们可以联手的。” “联手?”孙三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穆将军,你口口声声讨暴君,可你可知我们为何在此?我们要的只是活下去!是一碗能果腹的粥,是一亩能种粮的田!你们权贵争来斗去,死的、苦的,永远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我凭什么要信你?我绝不会带着起义军去为你所谓的大业流血牺牲!”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骚动,只见杨毅押着一个人过来,狠狠将他掼在地上,正是赵莽。 他原本被孙三娘捆在山洞里,正准备想办法逃跑,没想到被杨毅找到,抓个正着。 他刚落地,又想遁走。 “想跑?”穆寻冷笑一声,脚尖挑起一块石子,精准地打在赵莽腿弯,让他刚爬起一半又狼狈跪倒。 原来穆寻他们早就发现了他逃跑,杨毅一路追踪,没想到发现了孙三娘的踪迹,在山洞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没有马上揭穿赵莽的诡计,而是派人回去通知穆寻,自己则等在山洞外,等众人走后才抓人。 “把你刚才怂恿孙首领的话,再说一遍?说说,我到底是奉了谁的旨意,要来剿灭他们?” 杨毅怒喝道,他越想越生气,赵莽怎么能这么坏!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赵莽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还想狡辩:“……休要血口喷人!孙首领,别信他们!他们是……” “他才是皇帝的走狗!”穆寻厉声打断他,“孙首领,你被他利用了!” 杨毅接着道:“孙首领,我是杨毅,你在这一带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以我杨家的名声发誓,当日若非穆将军相救,杨某早已被这奸贼害死!”杨毅指着赵莽,怒目而视,“赵莽!那狗皇帝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变成这样!” “杨毅……杨都督?”孙三娘失声惊呼。杨毅镇守云州,爱兵如子,声望极高,她自然是听过的,也知其是难得的正直将领。若是她的村子能得他的庇护,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穆寻冷哼,“赵莽,我看你皮挺厚啊?是手不想要了,还是腿不想要了?还不说实话?“ 赵莽彻底崩溃,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哭喊:“确实是……是陛下……我一时鬼迷心窍……” 第210章 挖坑 京城,百官垂首,屏息凝神。龙椅上的元康面色阴沉,扫视着下方每一个可能藏匿异心的臣子。 “还有何事奏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 就在这时,赵莽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来了。 元康身体前倾,一把夺过军报,看完后,脸上的阴鸷已经被喜悦驱散。 “好!好!好!”他猛地从龙椅上弹起,声音激动,“天佑北靖!赵莽不负朕望,已在云州境内成功截杀逆贼杨毅!五万河东军现已尽数归还朝廷!” 他环视下方目瞪口呆的百官,“杨毅谋反,朕下了密令将他就地处决,如今云州已被赵莽接管。” “传朕旨意!擢升赵莽为镇北大将军,总领河东军一切军务,赐金千两!”他大手一挥,极尽封赏。 “陛下圣明!”以新任兵部尚书为首的几个谄媚之臣立刻跪倒在地,高声颂圣。 这些日子,元康已经将许多反对派系抓进天牢,换上了他的新任心腹,朝堂上多了很多帮他说话的人。 一位白发苍苍的御史大夫,颤巍巍地出列,他是少数几个还敢直言的老臣之一:“陛下!此事实在突然,此前从未听过?……是否还需核实?杨毅乃沙场老将,怎会如此轻易谋反?其中是否有隐情?万一……” “万一什么?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怕打草惊蛇没对外说,”元康脸上的狂喜瞬间转化为暴戾的怒火,“你是怀疑朕的判断?亦或是……你本就与那杨毅是一路人,在此妖言惑众,乱我军心?” 那老御史瞠目结舌,他不过提出一点质疑而已,元康就跟疯了似的……“老臣只是为社稷安危,恐其中有诈,陛下慎重啊。” “社稷安危?朕看你是巴不得朕的社稷早日崩塌!”元康狞笑一声,眼中杀机毕露,“来人!把这个老匹夫给朕拿下!打入天牢,以通敌论处!” 禁卫已经换了新的一批,对元康唯命是从,立刻上前,粗暴地将老臣其拖出殿外。绝望的呼喊声在殿上回荡,每一个官员吓得都心惊胆战。 “还有谁?!还有谁觉得此事是假的?还有谁想为杨毅逆贼说话的?站出来!”元康如同疯魔一般咄咄逼人。 “陛下,杨毅世代忠勇,对北靖忠心耿耿,不像是能做出这等叛逆之事的人,我们只是怀疑此事的真实性,陛下何须如此生气?”又一个御史看不下去,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我们?所以你跟他是一伙的?你和杨毅是一伙的?来呀,把他拖下去,一同关入天牢!” 禁军马上照办,可怜那御史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被拖走了。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无人再敢质疑,也无人敢开口。 元康满意地看着这个场面。 早该这样了! 这帮老臣,就得好好治治,不然他们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天! 这北靖的天下,就是他元康,就是这个皇帝说了算! 接下来的几天,随着各地征调的兵马陆续抵达京城外围,虽然只是先头部队,不足十万之数,但依旧给了元康巨大的底气。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又有数名官员因在上奏时言辞不敬,被当场罢官下狱。户部的官员在核算军费时,对数额巨大的稿军赏银提出了些许疑问,便被元康以动摇军心的罪名,直接拖出午门斩了。 像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只要有一点质疑,轻则下天牢,重则斩首。 一时间,京城内外,恐怖弥漫。朝臣们上朝如同上刑场,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对元康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 而元康,则沉浸在这种用暴力维系的绝对权威之中。 申静筠时时关注着这一切,她买通的小内侍张保时不时给她传递消息。 从他口里得知,皇帝的兵马正有序抵达京郊。 穆寻还没有消息,申静筠心急如焚。她再不来,皇帝都要杀到她头上来了。 她疯狂给张保加码,给他在乡下的老家买了大宅子,将他母亲送回去养老,还送了无数银钱。 张保也豁出去了,绞尽脑汁,打算用命给她换值钱的情报。 这晚,张保小心翼翼地从前襟内侧取出几块素白绢布,双手奉上:“娘娘,都在这里了。奴才偷偷摹下来的……” 申静筠打开一看,上面是誊抄的简易地图和密密麻麻的小字。 城防东门守军多为新募,西门由老将统领,南门兵力最厚,全是禁军精锐,而北门配有最强的弩机营。各门换防时间,也都一一标注清楚。 武库标注了三处主要军械库的位置,其中城西武库存有大量箭矢和攻城器械,守备却相对松懈。 最大的粮仓永丰仓位于城南,守军不多,但周围巷道复杂…… 看着这份情报,申静筠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上面记载的,元康布置的天罗地网,也是他的底气。 张保这小子,还是挺机灵的。 “很好。”她收起绢布,看着张保,“你做得很好。我会让人把你就调到本宫身边伺候,不必再回御前担惊受怕了。” 张保如蒙大赦,激动地连连磕头:“谢娘娘!谢娘娘恩典!” “去吧,记住,管好你的嘴巴。”申贵妃挥了挥手。 申静筠和她父亲不同,她知道元康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若是张保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总有一天会露馅。所以她见好就收,不留下一丝破绽。 她迅速写下一份情报,连同这块绢布一起让人送出宫,给穆寻的亲信。她需要尽快,将这份情报,送到穆寻的手中。 元康此刻应该很得意吧?以为调来了大军,就能高枕无忧,继续做他的千秋帝王梦? 她偏要打碎他的美梦!就像他当年打碎她的美梦一样,当了一天皇后就降为贵妃。这等奇耻大辱,她永世难忘。 虽然此事是穆寻提的,可始作俑者还是元康! 元康,你等着吧,你的天敌,穆寻就要来收你了。 一股满含期待的报复感在她心中荡漾。这种感觉,比任何珠宝华服都更让她迷醉。 她一定要在元康最无助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还可以从哪里入手呢?”申静筠越想越兴奋,觉得这个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第211章 分道扬镳 澶渊。 听完赵莽的话,孙三娘才知道自己上当了,羞愤难当。 但长久以来对官府的不信任已经根深蒂固,她思忖半刻,仍然不愿意参与穆寻的计划。 “穆将军……今日之事,是我孙三娘有眼无珠,误信奸贼,冒犯了将军。这个错我认。你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但让我带着大家投效你……恕难从命!” 穆寻并未动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完全理解她的顾虑。 “孙首领,我并非要你投效。你我目标,至少在推翻现有政权这一点上,并无不同。若是可以携手……” “道不同,不相为谋!”孙三娘打断了她,“穆将军,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争的是江山,是权力。而我们只想要一口饭吃,一亩地种,只想不再被官府追杀,我们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的声音激昂起来,“今日就算你是真心,他日呢?谁能保证?换一个皇帝就会好吗?” 容骞在一旁微微蹙眉,孙岗等人更是面露不忿,觉得这村妇实在不识抬举。 穆寻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的骚动。她凝视着孙三娘,看了许久,竟然露出笑容。 “我明白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既然孙首领心意已决,你我便就此别过。” 她顿了顿,“这些流民是无辜的。我已命人从别处调拨了一批粮食,过几日便可送到。我还要急着赶路,所以打算把此事交给你,希望你可以帮忙分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孙三娘没想到穆寻不仅不追究她夜袭之罪,反而还要赠粮,她愣了一下,紧抿着嘴唇,重重抱拳:“穆将军以德报怨,我实在惭愧!将军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护得这些乡亲周全!”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将军,一个义军首领,都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这乱世里,女子各有各的不易,尤其是肩负重任的女子。她们读懂了对方眼中那份不言自明的欣赏…… 穆家军稍作休整,天稍亮就出发。 孙三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翌日,穆寻率领的精锐行至半路,斥候匆匆来报:“将军,前方五里处发现大批重骑兵马动向,行军急促,方向……似乎是朝着我们之前遇到流民的那个地方去的。” 穆寻目光一凝,皇帝已经发现北疆的事了? 她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赵莽,揪着他的头发质问,“是不是你,把消息传回京城了?说!” 赵莽一脸委屈,“我倒是想跑啊,这不是又被你抓回来了吗?” “有没有让你的同党去报信?” “同党,不都被你杀光了吗……”赵莽可不认,他已经够倒霉了,一件事没干成,小命差点丢了。 那皇帝的兵马为何会在此? “糟了!“穆寻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是去剿灭孙三娘的起义军!”容骞沉声道,与穆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判断。 穆寻走到路边高地,眼神复杂。皇帝早就已经得到了澶渊一带出现大规模流民起义活动的消息,现在派人来镇压了。 “你想救他们?”容骞猜出她的想法。按计划,他们应该尽快赶往京城,救出元辰。 穆寻沉默了片刻。她与孙三娘已分道扬镳,虽然说好了互不干扰,但起义军终究是不稳定因素,难说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朝廷剿匪,从大局上看,甚至可能为她减少了不确定的障碍。 “传令,派出两队轻骑,远远跟着他们,查明确切动向和兵力配置。大军……按原计划,继续前往京城!” 她做出了选择。她没有去救援的义务,孙三娘……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需她自己承担。 只是,在下令的那一刻,穆寻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沉重。 她与孙三娘真的就此别过,此后再无交集了吗? 这乱世的洪流,恐怕由不得她们各自安好。 穆寻犹豫半刻,下令就地休整。这时,申静筠送出的密信到了。信中详述了皇帝紧锣密鼓安排京城防务,朝廷命官逐步完成清洗,忠臣纷纷被关入天牢,城外亦完成布防,正张网以待。 元辰已经被关在天牢许久,生死未卜,若不尽快救出,难保那个疯子皇帝会不会突然发狠把他杀了,那到时候要拥戴谁为王? 且不说外敌虎视眈眈,就光是那些盘踞一方的藩王就够闹腾,百姓就别想过安宁日子了。 沉默片刻,孙岗率先抱拳:“将军,京城局势已刻不容缓!我军当火速进军,救出辰亲王……” 众将纷纷附和,速战速决是主流意见。 穆寻捏着密信,申静筠再次让她刮目相看,此女心机手段确实不凡。 她也明白,大家为什么坚持去京城,也担心到底在担心什么。 可一边是社稷将倾,一边是即将遭难的平民百姓。她站在原地,被这两股巨力撕扯。 这时,前方探查的斥候回禀:“前方来兵并未强攻,似是采取围困之计,打算将孙三娘他们围住。” 围困?穆寻眉头紧蹙。起义军缺粮,流民更是嗷嗷待哺,围而不攻,不出几日,内部必然生乱,不战自溃。 她脑海中闪过孙三娘坚定的眼神,她说自己“定护得这些乡亲周全”,还有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 他们现在这样,也是不得已。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沾满血,从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玩弄权术的阴狡之徒,不也是被这情势所逼的么? 自己除了复仇,一定还有一些可以为止努力的事情。 众人都想劝她以大局为重,而且孙三娘之前既拒绝联手,何必再管他们? 穆寻目光扫过众将,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可大家别忘了,穆家军是为了什么而创立的?孙三娘都能舍身护着百姓,我们袖手旁观不羞愧吗?我等举兵,口称保卫北靖,若坐视百姓被官军困死屠戮,与那暴君何异?” 第212章 陷阱 穆寻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容骞道:“你帮我办个事,去京城和申静筠接上头,按我跟你说的计划先去救元辰。“ “孙岗,你率穆家军驻扎在京郊待命,杨毅,你率河东军随我回援澶渊。” 容骞马上反对。 “你疯了?澶渊现在就是龙潭虎穴!你必须跟我一起走,现在!” 她正色道,“孙三娘被围困,我必须去支援她。你们先走一步,我怕耽误时间,元辰就多一分危险。” “我不同意!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是说过,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的吗?” 容骞怔住了,他确实承诺过。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元辰救出来,我分身乏术,只有你帮我了。" 她补充一句,“别劝我,我没时间和你掰扯。” 容骞知道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肯定不会动摇,他只能答应,“好。我去。但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将军……”孙岗还想再劝。 “我意已决!你想违抗军令?”穆寻眼神穆厉。 军令一下,所有人不再反对,纷纷整装出发。 澶渊。经过几个激烈的回合,孙三娘的起义军此刻已经被朝廷派来的兵马围在山谷里,出口封死。 孙三娘心急如焚,粮食本来就所剩无几,缺水的问题也开始显现,唯一的主要水源位于谷口东侧,已被官军牢牢控制。 “孙三娘,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不用官军打进来,我们自己就先不行了!”王虎焦急喊道,他伤还未痊愈,脸色苍白。 孙三娘沉默着,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翌日,几名面带菜色的起义军士兵,踉跄着跑出谷口,向官军投降。 他们告诉领兵的张将军,谷内早已断粮,饮水更是奇缺,人心涣散,孙三娘准备趁夜偷偷带队去东侧取水。 张将军闻言,抚掌大笑:“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传令,加强东侧水源守备,绝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出来抢水!本将要让他们渴死、饿死在这山谷里!” “按您的吩咐,弟兄们都已埋伏到位,只等敌军主力被调去东边隘口,我们便从西侧突袭其空虚大营。”王虎派去的人回来汇报。 夜二更,孙三娘亲率麾下所有精锐,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官军防守相对薄弱的西侧。 “杀!” 伴随着孙三娘一声令下,起义军直扑兵力空虚的官军中军大营,留守的官军措手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 就在孙三娘奋力冲杀,试图一举击溃官军指挥营,异变再生。 那原本应该在东侧水源的张将军,竟突然率领主力从侧翼杀出。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在东侧吗?”孙三娘质问王虎。 回头一看,王虎一脸漠然。 “快撤!”孙三娘着急地下令。 却被王虎拦住去路。 “你干什么,王虎?” 孙三娘着急地推开他,忽然间明白了,“是你?你告诉他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虎冷笑道,“因为你整天瞎指挥,我受够了!” 原来,王虎一直对孙三娘心有不满。他认为一个村妇,凭什么指挥他?凭什么当起义军的将领?他一直盘算着机会,将起义军交出去,当成投名状,换个官差当当。 这种跟着孙三娘东奔西跑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最可恨的是,这孙三娘还不听劝,明明自身难保,还非要招揽一群流民,哪里喂得饱这么多张嘴? 尤其是他的手脚被穆寻伤了之后,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再跟着孙三娘到处奔波了。看到官兵来了之后,他便打定主意要将孙三娘和起义军交出去,换自己一个美好前程。 孙三娘气得扬起鞭子要抽他,“王虎,你别忘了,你为什么投奔我!你为什么加入起义军?” 他大吼,“我没忘!可有什么办法!像你这么起义,什么时候是个头?根本斗不过皇帝的!你没看到人家那么多官兵吗?咱们就那些锄头铁棍怎么跟人斗?” 他一把抽掉孙三娘的长鞭,“别犯傻了,赶紧投降,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孙三娘这才看清她,只恨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还想着回来救他,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那些假装出去报信的人也被王虎策反了,直接就孙三娘的计划告诉了张将军。所以他表面上按孙三娘的计划布局,可在她的侦察兵走了之后,他不仅加强了东侧防守,还把主力都派往西侧,就等着孙三娘往里面跳。 “围住他们,活捉那个领头的娘们,我要带她回京领赏!”张将军看到孙三娘中计,狞笑着跳出来,指挥大军合围。 孙三娘心头一沉,没想到突袭不成,反倒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她手下这些人,这些兵器,如何抵挡得住养精蓄锐的官军主力? “三娘!降了吧!”王虎劝道。 “闭嘴!”孙三娘厉声喝道,眼中怒火燃烧,“投降?不可能。” 王虎脸上肌肉抽搐,吼道:“你看看!看看周围!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带着大家扯旗造反,要不是你,我们会落到这步田地?现在要被朝廷围剿了!女人家家的,不在家里洗衣做饭,非要出来当什么首领?你懂什么?” “你混账!”孙三娘浑身剧震,连日来的压力在这一瞬间轰然爆发! “唰!” “啊!”王虎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他仅存的那只手,齐腕而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他没想到孙三娘死到临头还这么狠,和穆寻一样狠!他一瘸一拐想冲过去杀了她,却被她一脚踹到地上,狠狠踩了几下头,踩得他喘不过气。 孙三娘眼神如同寒冰, “女人怎么了?女人也能担起一片天!你怕死,你就滚蛋!” 她举起弯刀直指向身后那些弟兄们发出嘶吼: “乡亲们!降也是死,战也是死!与其跪着被这些狗官宰了,不如跟着我,再冲一次!杀一个算一个!让他们看看,咱们这些平民百姓的骨头有多硬!” 第213章 三娘被擒 孙三娘猛地挥刀,砍翻一个冲到近前的士兵。 “杀!” 她的嘶吼点燃了义军的血性,他们跟随着杀向了正在合拢的士兵。 初时,这股决死的气势竟将对手打得措手不及。 孙三娘出身农户,什么都学过,杀猪宰羊,练就一身蛮力巧劲,杀得快狠准,所到之处,一血封喉,士兵们纷纷倒地。 “挡住她!快放箭!干掉她!”张将军看着心急如焚,他低估了孙三娘的本事,没想到一个女人能杀得这么狠。 孙三娘在人群中穿梭,用敌军来给自己挡箭,对方连连失手,都射到了自己人身上。 起义军也勇猛异常,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没有利器,用身体撞向盾牌,用牙齿撕咬敌人的喉咙,捡到了对方的刀剑胡乱劈砍。 “跟我冲出去!”孙三娘浴血奋战,一时间,竟让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实力的差距,终究不是靠一时血勇能够弥补的。 张将军不断挥手让弩手上前射击。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弩箭如同暴雨覆盖了起义军冲锋的前路。 “盾牌护体。”孙三娘厉声高呼。 可起义军哪里有多少像样的盾牌?大多是临时找来的门板,甚至只是厚厚的木板。 “噗嗤!噗嗤!”冲在最前面的起义军成片地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弩箭过后,起义军死伤大半。 张将军继续指挥长枪阵碾压过来。 孙三娘挥刀格挡刺来的长枪,手臂被震得发麻。身边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被长枪刺穿,眼睛瞪大,充满不甘。 起义军的冲锋势头被彻底遏制,像掉入陷阱的野兽,被长枪阵逼得步步后退。 孙三娘已经身受重伤,左肩中了箭,火辣辣地疼,她几乎快晕过去了。 张将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瓮中之鳖,尤其是那个倔强的孙三娘。 “孙三娘,本将看你是个女子,也不会为难你。投降吧,放下兵器,本将可饶你身后这些兄弟不死。” “收起你那廉价的可怜。”孙三娘嗤笑一声,“饶他们不死?谁信呢?张将军,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不过是想活捉他们,带他们上京领赏,让他们活着认罪,然后再凌迟处死!”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弯刀,“今日,我就算死了,也要啃下你们几块肉来!想要我投降?做梦!” 她已抱定死志,纵然身死,也要奋力一搏…… 残阳如血,尸骸枕藉,无不显示着战斗的惨烈。 孙三娘手中的长刀已经段截,暗红的血顺着刀脊往下淌落。她喘着气,汗水血水糊了满张脸。 潮水般的士兵压了上来,同时,两侧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骑兵出动了。他们沿着山坡两翼迅速包抄,显然是要彻底断绝义军突围的后路。 孙三娘身边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尸山血海。 败了。终究是败了。 她的目光越过层层敌军,眼神空洞,却又像火焰在燃烧。 孙三娘停下了所有动作。她拄着那柄几乎快要断掉的破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士兵们一时间竟被她那身骇人的血气所慑,围在几步之外,持着兵刃,不敢轻易上前。 她猛地仰起头,纵声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癫狂,仿佛受伤濒死的狼在对月嗥叫。 笑声未落,几名身材魁梧的士兵壮着胆子扑了上来。 孙三娘眼中厉色一闪,试图挥动残刀。然而,体力早已透支,动作慢了一瞬。 一根沉重的铁链精准地缠住了她持刀的手腕,猛地一绞,剧痛传来,那柄陪伴她征战多日的破刀掉在地上。 几乎同时,另外几条铁链也套了上来,缠住了她的双臂、腰身。 她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双腿踢腾。几个小兵几乎按她不住,又冲上来几人,合力才将她死死压跪在地上。 冰冷的重铐锁死了她的双腕和脚踝,动弹不得。 她乱发披散,不再挣扎,只是抬起头,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走上前来的张将军,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被拖拽起来,推搡着走向山下,关进了临时设立的囚笼囚车。 孙三娘靠在粗糙的木栏上,手腕上的重铐勒入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铁链缠绕周身,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周围的官兵举着火把,高兴得围着她的囚车跳舞。 张将军带着心腹去喝酒庆功,留下他的副将刘斌负责后续清理和押送孙三娘。 “都给我打起精神!这妖妇诡计多端,出了岔子,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张将军将厉声叮嘱,目光警惕盯着囚车里的孙三娘。 孙三娘闭着眼,积蓄最后的力量,迎接即将到来的酷刑与死亡。 深夜,一道流光疾坠而下,“轰!” 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砸得地面微微一颤,烟尘混合着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吹得周围火把明灭不定,留守的官兵一阵人仰马翻,惊呼四起。 烟尘稍散,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囚车前方数丈之处,地面出现了一个浅坑,一道身影傲然立于其中。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长长的马尾利落地飘在脑后,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俊庞。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她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什么人?”刘斌将又惊又怒,强自镇定地拔刀指向来人,周围的官兵也迅速反应过来,刀枪并举,将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连同囚车一起,团团围住。 黑衣女子看到孙三娘浑身血迹、镣铐加身的狼狈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似是怒意,又似是怜惜。 “我是你的阎王爷。”她的声音冷若冰霜。 孙三娘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她的眼中霎时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恍惚。 这是穆寻……她怎么来了?那日在拒绝与她联手之后,她不是走了么? 第214章 绝处逢生 刘斌将心头一凛,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但他自恃人多,又刚赢了一场硬仗,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装神弄鬼!给我拿下!” 数名悍卒应声扑上。 穆寻动也未动。 就在那几名悍卒扑到近前的瞬间,她身后闪出数道人影。刀光如匹练,迅疾无声,听几声短促的闷响和骨骼碎裂声,那几名扑上的人倒飞回去,落地后便再无声息。 这一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刘斌也是瞳孔骤缩,他看得出来,对方绝对是万中无一的顶尖高手。 “阁下究竟是谁?与我朝廷官兵为敌,可知后果?”刘斌的语气不由得客气了几分。 穆寻这才缓缓将目光转向他,笑容轻蔑:“后果?就凭你们这些阿猫阿狗,也配跟我谈条件?”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听好了,我是穆寻,你如果听过我的名字,就该识时务,让一条道。” 穆寻! 这个名字在官军队伍中激起了一片惊呼骚动!刘斌脸色瞬间煞白,握刀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穆寻!在北靖军队中如雷贯耳的存在!北靖战神,从无败绩,敌国都不愿轻易招惹的人物!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为了孙三娘这个反贼? 她们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你…你是穆将军…”刘斌的声音都有些干涩了,“此乃朝廷钦犯,您…您何必蹚这浑水…” “我的人,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钦犯?”穆寻打断他,语气森然,“少废话,放人,然后,你们可以滚了。” 刘斌脸上肌肉抽搐,放人?怎么可能!擒获孙三娘是天大的功劳,若是从他手里丢了,张将军回来非活剐了他不可! 可他也不想得罪穆寻,咬牙道:“穆将军,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奉命要看紧了孙三娘,若是给了您,我们人头难保啊。” 穆寻也不多说话,吹了一声口哨。 后方隐隐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刘斌的经验告诉他,对方人数众多,也许在他们之上! 火把逐渐亮起,由远及近,领头的是杨毅,他走过来,朗声道:“穆将军,河东军全部集结完毕,待您号令。” 刘斌闻声一愣,仔细望去,借着火光看清对方面容后,顿时失声叫道:“杨…杨都督?是您?” 原来刘斌曾是杨毅穆寻麾下的一名将领。 杨毅看到他也愣了一下,“你是……刘斌?” “是我!是我!”刘斌一脸兴奋。当年他这条命,还是杨毅从刀下捡回来的。后来他被调往京城,又到了张将军麾下。 “可是杨都督,您不是在云州吗?您这是……” 杨毅正色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年为何从军?可是为了将刀枪对准这些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 刘斌脸色变幻,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孙三娘起义,虽被定为反贼,但其起因,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耳闻。 杨毅继续道:“你如今在张将军麾下当差,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贪功诿过,克扣军饷,他立的功,哪一件不是踩着弟兄们的尸骨?穆将军在此,只是不忍见百姓遭受苦难!刘斌,迷途知返,犹未晚也!放过这些人吧。” 这番话,如同重敲击刘斌的心。他也是苦出身,怎会不了结百姓之苦。只是自己身在军营,只能听令。 刘斌看了看身边同样面露犹豫的士兵,又看了看囚车中伤痕累累的孙三娘,思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走过去打开囚车。“你们带她走吧。” 穆寻这才迈步,径直来到木栏前。 囚车中的孙三娘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原本充斥心里的绝望似乎生出一丝烈风,这条路太黑太冷,也太重了,重到她一个人几乎要被压垮。 她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走向刑场,带着与未竟的信念,孤独地湮灭。 直到穆寻从天而降,震慑全场,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具冲击力。 她看着穆寻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看着这个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女子,原来……她不是一个人。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女子。以强大耀眼的姿态,走着一条与她相似,却似乎走得更稳更远的路。 穆寻将她身上那粗糙的铁锁和沉重的镣铐上拆开,束缚尽去。 孙三娘身体一软,几乎要倒下。穆寻适时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能走吗?” 孙三娘借力站稳,深吸一口气,脚步虚浮,倔强地挺直了身体。 穆寻解下自己的斗篷,轻轻披在了孙三娘身上。孙三娘几乎冻僵的身体在这一刻奇异地松弛了一瞬。 她看向穆寻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怀疑和警惕。 原来,她不是唯一的异类。这条逆行之路,她并不孤单。不知为何,她很笃定,这条路上,穆寻会陪着她,与她一起走到底。 穆寻看着刘斌,“你今日放走了孙三娘,你怎么办?” 刘斌抬起头,故作轻松道:“我可以说遭遇大队贼人突袭,被抢走了,大不了就被罚军棍…” “呵。”穆寻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军棍,你想得太简单,你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丢了孙三娘,一定会要有人掉人头来平息朝廷的震怒。你,和你身后这些弟兄,”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丢失钦犯,纵敌逃遁,按律当斩。” 杨毅走过来,“好了,您别吓他们了。” 他拍拍刘斌肩膀,将皇帝如何构陷太子等事迹一一告知。这番话激起了千层浪。 刘斌胸口剧烈起伏,真相竟是如此!他也是个血性男儿,他也是有一颗赤诚之心,却要效忠这样的君王?他实在不甘! “你们以为,这些百姓为何要当起义军?看看这天下!皇帝为了镇压反对自己的声音,把兵力都调往京城,很快边关便要失守,百姓辛苦劳作却食不果腹!昏君无道,奸佞当朝!你们还要为这样的皇帝效力吗?为何不加入我们,拥护新的明君,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呢?” 第215章 再收一波兵 连轴的战斗让大家疲惫不堪,刘斌和他麾下的官兵心中却摇摆不定。虽然同情起义军,同情流民,放走他们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心里惴惴不安。 可造反?这两个字重逾千斤,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偌大的地方竟然寂静无声。 就在这时,一阵粗野的咒骂打破了夜的沉寂。 “刘斌!你个狗杀才!让你看押钦犯,你在干什么?” 人未到,声先至。只见张将军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醉醺醺地冲了过来。 不知是谁去告密,他显然是刚从庆功宴匆匆赶来,一身酒气,满脸涨红,看到空荡荡的囚车,瞬间瞪得溜圆,怒火喷薄而出。 “反了!反了天了!”张将军甩开亲兵,指着刘斌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私放钦犯!还有你们这些杀才!” 他挥舞着手臂,扫过那些垂首不语的士兵,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帮反贼和这两个妖妇拿下!” 刘斌上前一步,试图解释:“将军息怒!孙三娘不是反贼,只是因为……” “放你娘的屁!”张将军根本不听,一口浓痰啐在地上,“什么不是反贼?一群刁民,穷鬼,翻了天了,敢造反就是诛九族的罪!你们这些奴才,拿着朝廷的饷,敢违抗老子的命令?再不把这帮穷骨头抓起来,老子连你们一起军法处置,统统砍头!” 穷鬼、奴才……这些字眼激怒了每一个出身贫寒的士兵。 他们握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暴起。长期一来,他们被克扣军饷,被压制压榨……这一切难道都是理所应当的吗? 一直冷眼旁观的穆寻缓步上前,她面向士兵们喊道。 “你们都听到了?也都看清楚了吧?”她伸手指向状若疯癫的张将军,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的真面目!在他们眼里,你们不是保家卫国的勇士,只是可以随意打骂的奴才。你们累死累活,他们在后方享乐,你们缺衣少食,他们锦衣玉食……” 穆寻扬了扬手,“让兄弟们看看,他们到底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杨毅马上让人抬出十几个箱子。 张将军看到箱子,脸色骤变,酒醒了大半,嘶声阻止:“住手!你们敢动我的东西!那是…那是…” “咔嚓!”几声,锁头被蛮力劈开。箱盖掀开的瞬间,金光耀眼,银光璀璨! 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锭、银元宝,还有各色珍珠玛瑙、古玩玉器,在火光下闪烁着光芒。 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他们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财宝,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爆发了。 这都是哪里来的? “看到了吗?这就是从张将军那里搜出来的宝贝。他口口声声骂你们是穷骨头,可这些都是本该属于你们的军饷,还有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财产!老百姓为什么变成流民,为什么要起义?不就是他们造成的吗?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上官,还值得你们卖命吗?” 士兵们愤怒了,起义军也愤怒了,这完全把他们当猴耍! 穆寻大声喊道, “昏君无道,奸佞横行,我们要推翻这个吃人的政权,去创立一个新的秩序,我们要建立一个将士能吃饱穿暖、军功不被冒领、赏罚分明的新秩序!” “今日,我穆寻在此立誓,若是你们跟了我,在我的麾下,绝不容许张将军这等蛀虫存在!跟着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靠实力说话!” “是继续当牛做马,任由他们剥削欺辱,还是跟着我,拿起刀枪,为自己为家人、为天下所有被压迫的穷苦人,也为自己搏一个未来?你们会选吧?” 刘斌第一个彻底拜服,他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刘斌愿追随穆将军,匡扶社稷,万死不辞!” 其余官兵互相对视,良久,齐声应和,纷纷。“愿追随穆将军!匡扶社稷!” “愿随穆将军!拥立新君!讨还公道!” 刘斌第一个嘶声怒吼,他眼中的犹豫已彻底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 “讨还公道!” “跟着穆将军!” 张将军被彻底激怒了,他面目狰狞地嘶吼:“反了!都反了!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朝廷白养你们了!等我上报朝廷,把你们全都...” “砰!” 一块土疙瘩狠狠砸在张将军脸上,打断了他的叫嚣。 “我去你的!”一个瘦小的士兵红着眼睛吼道,“你克扣军饷多时,我家里人都饿死了,朝廷养我什么了?” 他这话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我也是!我弟弟病死了都没钱买药!” “我娘的眼睛就是哭税赋哭瞎的!我恨朝廷,我恨这昏君!” “你还我兄弟的命来!上次剿匪就是因为你瞎指挥!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你们天天在营帐里吃香喝辣,我们呢,啃发霉馒头!” 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大家一吐为快,把昔日的怨气都吐了出来。 说着说着,他们还动起了手,捡起地上的土块石头雨点般砸向张将军。 这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将军,被砸得抬不起头来。 “反了...你们真要造反...”张将军抱头鼠窜,还在嘴硬,“朝廷大军一到,你们都得...啊!” 一个老兵猛地冲上前,用枪杆狠狠砸在他的头上:“去死吧!” 这一下彻底引爆了全场,士兵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打死这个狗官!”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为我娘报仇!” 刘斌别过头去,没有阻止。杨毅看向穆寻,见她微微颔首,便也按兵不动。 现场一片混乱,只听见张将军杀猪般的惨叫从高亢到微弱,最终彻底消失。当人群散开时,地上只剩一滩模糊的血肉。 张将军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断了气。 穆寻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这时,人群边缘,一个身影趁人不备,连滚带爬想逃离,正是王虎。他眼睁睁看着大势已去,这帮刁民居然连将军都敢活活打死,吓得他魂飞魄散。 刚爬出几步就被人发现了,直接被扔到穆寻等人面前。 穆寻微微一笑,“这不是王大哥嘛,你要去哪呢?” 第216章 三娘归顺 “将军饶命!我……我……“王虎都不知道怎么狡辩了。 穆寻看着孙三娘,“你的人,你来处理吧。” 孙三娘低头看着这个曾经并肩同行的人,也是让她陷入绝境的人,更是害死了那么多无辜兄弟的人,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王虎感受到杀气,涕泪横流地求饶:“三娘,饶命!饶命啊!都是…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不抓你,我的脑袋也保不住啊!我也是身不由己……” 孙三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狡辩,“身不由己?所以你就出卖了我们,让我们被俘?我们差点没命,你忘了自己说过做过什么了吗?” 王虎语塞,眼珠乱转,又急忙道:“我…我可以将功补过!我可以……” “不必了。”孙三娘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你不配。” 见求饶无用,王虎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他嘶声道:“孙三娘!你以为你赢了?你带着那帮泥腿子造反,就是带着他们去送死!朝廷大军一到,你们全都得灰飞烟灭!你才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 孙三娘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拿着大刀直指王虎的鼻尖,字字铿锵:“你以为说这两句话就能让我改变心意?我有错,我自会认罚,但我的错在于我信错了你这个混账,你才是害死大家的凶手!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话音未落,孙三娘眼中厉色一闪,手中的刀精准狠决地刺入了王虎的心窝。 王虎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得极大,似乎不敢相信这个曾经被他视为草芥的农妇,竟如此果决地结束了他的性命。他张了张嘴,最终头一歪,气息断绝。 穆寻静立一旁,将方才那场快意恩仇尽收眼底。 她看着孙三娘握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干脆利落。她向来痛恨叛徒,若孙三娘对王虎有半分迟疑,她自会出手。 幸亏孙三娘没有半分犹豫,王虎咽气的瞬间,穆寻眼底掠过一丝欣赏。 孙三娘转身看向穆寻。 “穆将军,我为之前的无礼和无知道歉。还要谢谢您…救了我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您,我们现在已经是阶下囚,刀下鬼了。” 穆寻目光平静无波:“乱世求生,各有其道,何错之有?你以女子之身,能有如此胆识,敢对抗不公,还救了那么多人,已胜过世间无数须眉。” 她话锋一转,直视孙三娘带着些许茫然的眼睛:“接下来,有何打算?” 孙三娘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打算?我…我还不知道。我本以为带着大家起义能争一条活路,可结果…是带他们走上了死路。” 之前她带着大家打游击战,躲躲藏藏,对付乡里县里那些闲散官兵倒是绰绰有余,可这一次,面对朝廷装备完善的重兵,他们打得吃力,无论是在武器还是在人数上,都不是对手。 若是朝廷发了狠,再派多一些官兵过来,他们又如何能招架得住? 王虎的话也提醒了她,她拿什么跟人比?这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恐惧,不仅仅是失败,更是对领导责任的恐惧,害怕因自己的无能而葬送追随者的性命。 她睁开眼,看向穆寻,“您也看到了,这次我们损失惨重,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妇,除了几分不怕死的蛮劲,若是下一次再遇上这样的官兵……” “农民又如何?妇人又如何?”穆寻打断她,“古往今来,何曾少了巾帼豪杰?女子并非天生就该困于灶台闺阁,我们一样可以执剑纵横,一样可以胸怀韬略,一样可以在这浑浊世道里,打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朗朗乾坤!” 她皱了皱眉头,刚才那个果断决绝的孙首领去哪里了?她没有安慰,直接开门见山。 “我明白你的顾虑,那不如这样,你带着起义军归顺于我如何?” “归顺您?”孙三娘先是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那…那不就是成为官兵了吗?” 她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们当初起义,就是因为活不下去,就是要反抗那些欺压我们的官兵狗贼!现在转头自己也成了他们?那…那我们之前的反抗算什么?死去的那些弟兄又算什么?这岂不是彻底违背了我们的初衷?” 她顿了顿,自嘲地摇了摇头,“再说,您麾下…想必都是厉害的人,我…我怕是只会给您添乱。” 面对她连珠炮似的质疑与自我否定,穆寻也能理解,王虎的背叛让她带的起义军受了重创,还有官兵的压制也让她产生畏惧心理。 “谁告诉你,跟着我,就是成为你痛恨的那种官兵?那些欺压百姓、贪墨军饷、视人命如草芥的,都是朝廷的鹰犬,他们是他们。” 穆寻指着刚刚归顺的刘斌,“我刚才才同他们说过,我们要推翻压在我们头上的旧秩序,开创一个新的局面。” 她直指要害,“我欣赏的,正是你这份敢于为活路揭竿而起的血性!是你的担当!不懂打仗,可以学!不懂兵法,我亲自教你!没有人天生什么都会。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去成长,去成为一名出色的将领?” 穆寻向她伸出手,“跟着我,是用更强大、更正确的方式,去实现我们最初的梦想,你也不必再担心起义军被秋后算账。 孙三娘看着穆寻伸出的手,她的话驱散了迷茫,点燃了新的希望。原来可以换一条更有效、更能守护百姓的道路走下去! 她不再犹豫,郑重地地握住了穆寻的手。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充满了决心,“穆将军,从今往后,我和弟兄们的命,就交给您了!从此不再有起义军,只有守卫北靖的穆家军!” 孙三娘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看向穆寻,“若将军不弃,孙三娘愿追随您左右!但凭驱策,绝无二心!我愿意带着起义军们归顺与您!” 穆寻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好极了。” 第217章 皇宫闹鬼 京城。 近日,宫中不太平。 先是冷宫废苑一带,有值夜的小内侍信誓旦旦地说,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像是女子,又像是孩童,凄凄切切,随风飘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接着,又有巡逻的禁军声称,在靠近西苑太池的旧宫墙附近,看到了飘忽的绿鬼火,时聚时散,仿佛有冤魂在徘徊。 流言在宫人之间悄无声息地蔓延。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传出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当今陛下德不配位,囚禁了真龙天子,欺瞒了先帝,甚至还有更隐晦的,关乎多年前一桩涉及边关的旧案,暗示陛下叛国通敌……这些话语,字字诛心,偏偏又挠中了元康内心最恐惧的角落。 是夜,月色被乌云遮蔽。 子时刚过,元康正在后殿安寝,白日里批阅奏章处理政务的疲惫,却未能驱散他心头的烦躁与隐隐的不安。 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场血腥的宫变之夜,看到了元辰那双充满不甘和怨恨的眼睛…… “啊!” 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啸,陡然划破了夜的宁静。 元康猛地从龙榻上惊坐而起,冷汗瞬间浸湿衣衫。 “来人!来人!外面何事喧哗?”他厉声喝道,声音都在颤抖。 值守的内侍连滚爬爬地进来,脸色煞白,噗通跪地:“陛…陛下!外面…外面…有鬼魂啊!” 元康跌跌撞撞被人搀扶着走到殿外,只见数团幽绿的鬼火,在黑暗的天空中飘荡。 与此同时,凄厉的尖啸声响起。那声音仿佛淬了毒,非男非女,穿透层层宫墙,清晰入耳。 “囚禁真龙……悖逆天道……触怒天神!” 紧接着,那声音变得愈发飘忽诡异, “德不配位……紫微晦暗……先帝……先帝亦难瞑目啊……嗬嗬嗬……” “窃国之贼……尔之罪孽……天地共鉴……人神共愤……” “报应……报应就要来了……真龙困于天牢……天神降罚……宫阙将倾……社稷……社稷危如累卵……” 元康已面无人色,那声音缥缈不定,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的心坎上。 “护驾!快护驾!”元康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帝王威仪,惊恐万状。 元辰是真龙这个说法一直是他心里的刺,他牢牢记住太史令的话,不能轻易杀之,这也是他为何迟迟不对元辰动手的缘故。 侍卫们将元康团团护住,但面对那诡异飘忽的鬼影和摄人心魄的怪声,也是个个面色发青,不敢上前。 值守的侍卫长不敢怠慢,虽心中也惴惴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十余名精锐好手,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包抄过去。 突然,两侧黑暗中传来轻响,“嗖!嗖!嗖!” 数根劲弩从隐蔽处激射而出,力道奇大,精准地打在侍卫们的手腕膝弯部位。 “呃啊!” “我的刀!” 惨叫声顿起。 “有埋伏!” 剩余的侍卫慌忙聚拢,几张大网猛地罩下,网上还挂着许多铃铛,叮当作响,更添混乱。 侍卫们慌乱中摸到自己满脸都是血,粘稠腥臭,纷纷作呕不已。 网一罩下,黑暗中数道身影鬼魅,招式阴狠,“砰!啪!哎哟!”闷响与痛呼不绝于耳。 这些侍卫也算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一身武艺竟难以施展。 对方借助阴影和竹林掩护,身形飘忽,力大无穷,对皇宫极为熟悉的侍卫们竟然被按着头打,毫无招架的能力。 不过片刻功夫,十余名精锐侍卫竟全部被打倒在地,个个鼻青脸肿,关节脱臼,武器散落一地,狼狈不堪。 而自始至终,他们甚至连袭击者的人数和样貌都没看清! 一切归于平静,待他们挣脱了大网,对方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满地狼藉。 就在侍卫长挣扎着想要发出信号求援时,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竹林边缘,一处角落,毫无征兆地,“轰”地一声,窜起了一人多高的幽绿色火焰。 那火焰燃烧得极其诡异,颜色非比寻常,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怪味。火焰跳跃着,隐隐约约又在空中勾勒出模糊的怨灵轮廓,一闪即逝。 绿色鬼火。 “鬼!是鬼火!”倒在地上的侍卫们也看到了这景象,本就惊疑不定的他们,此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 元康躲到了屋里,又听得外面惨叫连连,在赶来的数百名禁军的簇拥下,战战兢兢地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刚好亲眼目睹了那片幽绿色的诡异火焰升腾而起,也看到满地精锐侍卫此刻全都躺在地上嚎叫。 元康皇帝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是鬼神!真的是鬼神发怒了……“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太史令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 “快!快去传太史令!按他说的办!立刻去办!”元康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平息这鬼神之怒,否则下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太史令!快去传太史令!”元康嘶声力竭地喊道,“让他来!让他驱魔!快!”说完连滚带爬缩回殿内。 不多时,太史令匆匆赶到。 他先是凝神观察了窗外那逐渐消散的鬼影和已然消失的怪声,又掐指推算,面色凝重异常。 随后,他命人取来罗盘、符纸等物,在殿内外一番勘察,最后回到元康面前,气沉痛。 “陛下,臣方才观测天象,又感应此地气机,确有阴秽不祥之物盘桓不去,怨气极重,冲犯紫微帝星。此非寻常游魂,乃……乃身负极大冤屈的龙气残留,与宫中某些旧事共鸣。” 元康脸色更加惨白,急问:“何以化解?太史令,务必为朕驱除这些妖魔!” 太史令沉吟片刻,道:“陛下,此寎根由在于怨气不散,寻常符箓恐难根除。需行禳星祈福大典,借星辰之力净化。”、 元康此刻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只求尽快摆脱冤魂缠身的噩梦,对太史令的话几乎言听计从,立刻下旨:“准!一切都依爱卿所言!即刻去办!三日内,务必办好这禳星大典!” 第218章 驱魔逐鬼 “臣,遵旨。”太史令躬身领命,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宫廷暗处,一道窈窕身影一直看着这一切,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看到元康被吓得那个狼狈模样,申静筠满意地扶了扶头上的金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缓缓回到自己寝殿。 她从暗格里拿出那封密信边缘,细细再读一遍。 穆寻终于有了消息,告诉她入京还需时日,需要她协助容骞救出元辰。 她当然清楚此事危险极大,一旦败露,便是万劫不复。但……这也是将皇帝彻底推向深渊的重要一步。 申静筠恨元康,比恨穆寻更甚。亲手将元康拉下神坛便是她剩下的唯一心愿。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元康得知元辰被救、发现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后那张暴怒的脸。 穆寻提出的建议虽然冒险,可让她异常兴奋,思索半日,她答应了。 于是,才有了这几日宫中的怪事。 她命人在宫中巧妙散播穆寻精心撰写的流言故事。那夜半的怪声,也是穆寻找了江湖艺人刻意为之,申静筠暗中帮她把人带入宫里。 至于那些骇人的鬼火,带着腥臭血液的大网,也都是穆寻的把戏。 甚至那位太史令,是许湛养了多年的耳目,也是他留给元辰和穆寻的人。 一切都在穆寻的掌控中。 申静筠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灰烬,眼神复杂,“穆寻,你要我做的,我都帮你做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也别让他,活太久了。” 过了几日,宫中的闹鬼风波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每至深夜,总有宫人听到那冤魂的哭泣声愈发清晰,甚至有人在御花园的池畔,瞥见一闪而过的鬼影,传言还有宫人被推入池中,差点被淹死。 宫中人人自危,唯恐被冤魂鬼怪拖了去。 流言和鬼魂缠绕着元康的神经,他已经没法上朝。 他近日头风发作甚是厉害,总是昏昏沉沉,太医开了多个方子治疗都没有效果。 元康如今更是杯弓蛇影,夜不能寐,短短几日便憔悴了许多,脾气也愈发暴戾,动辄打杀宫人,弄得整个宫廷笼罩在恐怖中。 申静筠之前被打骂过,自然不去触那个霉头,每日就在自己的宫里听着心腹宫女禀报着元康的近况。 “陛下昨夜又惊醒了三次,说了很多吓人的梦话……” 申静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吩咐下去,继续在暗中加码,搅动风云。 数日后,元康喝了无数安神药,却依旧驱不散他眉宇间的惊惶。 他觉得被邪祟缠身,日日让人在殿焚香驱魔,殿内空气污浊不堪,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焚烧散发的苦涩烟雾,作法时泼洒的辟邪雄黄酒和黑狗血等物留下的腥臊气息……种种味道形成一团浑浊的瘴疠之气,悬浮在殿内,熏得人头晕眼花。 元康蜷缩在角落里,身上裹着好几层锦被,却依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他如今已经眼窝深陷,面色青白,短短时日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把由高僧开过光的桃木剑,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转来转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嘶哑地喊着:“有动静!是不是又来了?!护驾!法师!快作法!” 殿内,数名被紧急召入宫中的得道高人正在各显神通。 身穿八卦道袍的老道画了一道又道的朱砂符咒黄纸,燃烬后簌簌落下。僧人诵念着晦涩经文驱灵。 还有不知哪里来的巫觋,脸上涂着油彩,身上挂满铃铛,围绕着香炉疯狂地跳跃,摇动手中的法器,发出刺耳嘈杂的声响。 香炉里的香灰早已堆积如山,燃起的青烟与其他焚烧物产生的黑烟白烟混合缭绕,使得殿内都看不清人。 “陛下,贫道已布下天罗地网,妖邪不敢近身!”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定能超度亡灵,护佑陛下平安!” “天神地祇已受供奉,不日便可还宫闱清净……” 各路大神和法师们的声音在烟雾中愈加虚无缥缈,他们的保证并没能给皇帝带来丝毫安慰。 他依旧紧绷着神经,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会让他崩溃。 这些法事非但不能驱散他心头的鬼影,反而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将他牢牢困在炼狱之中。 “怎么还不行!朕的头好痛!给 朕滚!统统滚蛋!” 元康捂着头大喊道。 “陛下,”太史令神色凝重,再次谏言。“臣连日观测宫中异象,又结合古籍推算,发现那怨戾之气源头,似乎……似乎与囚禁那位的方位紧密相连。龙气被污秽禁锢,不得舒展,故而怨气冲天,引动异象。此乃上天警示啊!” 元康身子一颤,急声道:“那位?爱卿可有办法化解?” “陛下,强行镇压恐非良策,或会引来更大灾祸。” 太史令俯身,声音压低,“为今之计,需先行疏导。臣建议,不如暂且将那位移出污秽之地……“ 将他放出宫?元康马上拒绝。那可是他费尽心机才扳倒的人,是他皇位最大的威胁!他必须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看着才行,否则,又不知有没有什么叛党把他救走。 “陛下,您这么多年把他放在长宁寺,是否相安无事?”太史令循循善诱。 元康想想也是,自从他被放出来之后,诸事不顺。 “陛下,臣已经算过,您可将他安置于城西皇家寺院护国禅寺之中。可暂时安抚那躁动的龙气,亦可彰显陛下仁德,平息物议。待安定之后再行定夺。若是陛下不放心,多派人手过去看着便是。” 殿外夜风中似乎又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他想起连日来的噩梦,想起太史令所说的上天警示,想起那些关于他德不配位的流言……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 “……准奏。”元康终于妥协,“就依爱卿所言,马上将他移往护国禅寺。但需派重兵看守,不得有误!” 第219章 截胡 三日后。 一队仪仗从皇宫出发,八马拉动的华丽马车镶金嵌玉,紧随其后的是近百名重装禁军骑兵。 更引人注目的是,马车前后竟簇拥着数十名僧侣道士,手持法器低声诵经,沿途抛洒着朱砂咒符。 这支队伍大张旗鼓地沿着京城的主干道向着城西方向缓缓而行,隆重而张扬。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低声议论,不知车里坐的是何等贵人。 当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距离护国禅寺尚有数里,数十支弩箭精准地射向了僧道的脚边。 “啊!” “有刺客!” 队伍立刻陷入了混乱。僧道们抱头鼠窜,符纸法器散落一地。 “结阵!保护车驾!”禁军统领似乎早有预料,一点都不慌乱,厉声高呼。训练有素的骑兵举起盾牌,将那座华丽的马车团团护在中央。 近百名蒙面黑衣人从林中呐喊着冲杀出来,他们刀光霍霍直扑马车,攻势凶猛、与外围的禁军护卫厮杀起来,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混战。 黑衣人个个悍勇,一时间竟将禁军压迫得不断后退。 禁军统领指挥若定,死死护住马车,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黑衣人头领见久攻不下,而远处已隐约传来京城巡防营援兵的呼喊声,知道不能再拖延。 他发出一声唿哨,蒙面人们闻讯,立刻向后撤退,迅速没入黑暗的林中,消失不见。 战场上只留下满地狼藉。 统领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刀挑开了马车的帘幕。 车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具穿着常服的草人,歪歪斜斜地靠在锦垫上…… 元康在宫里坐立不安,他的精神似乎振奋了不少。 禁军统领来禀报元辰的车队遭遇大批黑衣人袭击时,元康的脸上绽放出极度得意的笑容。 “好!好!果然不出朕所料!真有乱臣贼子妄图救他!”他在殿内兴奋地踱步,多日来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朕这招李代桃僵、引蛇出洞,当真是神机妙算!让那些宵小之辈扑了个空,白白损兵折将!哈哈哈!” 他笑容一收,“什么人干的,查到了吗?" 禁军统领摇摇头,“他们身手极快,发现打不过马上就跑了。“ “无妨!” 元康也不生气,因为他赢了,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与他作对的势力是如何气急败坏的模样。 这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重新找回了身为帝王的掌控感和优越感。 “传朕旨意,给朕严查那些刺客的来历,朕要诛他们的九族!”皇帝意气风发地下令。 "还有,把那人送到护国禅寺了吗?" …… 就在那出好戏上演正当时,废弃多年皇宫西北角的大门开了。 一支仅有几十人的小队护送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这支队伍一出宫门,专挑荒僻无人的田间小径和山林边缘,向着护国禅寺的方向驶去。 队伍行至一处已经半干涸的河滩,芦苇丛生,地形复杂。 护卫首领正是余雄,他稍稍松了口气。只要穿过这片河滩,再前行数里,便可抵达目的地。 忽然前方一队身形高大壮硕的黑衣人横在路中间。为首的那人抱着双臂,似笑非笑,似乎在此处等了许久。 余雄心中剧震,这个地方向来人迹罕至,为何会有这么多黑衣人? ”来者何人?”余雄指着他喊道,“让开!” “留下马车,饶你们不死。”对方幽幽开口。 “口气挺大!"余雄知道来者不善,一声令下,无论对方是谁,必须格杀勿论,确保任务完成! 三十余名精锐护卫同时拔刀,齐齐扑向对方。 就在同一时刻,黑衣人也动了,他们的动作快如鬼魅。 为首那人身手更是了得,如同虎入羊群,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余雄的兵纷纷被打得七零八落,惨叫连连。 唯有余雄,勉强用刀支撑着身体,嘴角溢血。他才知道碰到了硬茬。 此次他带的人虽然不多,可个个都是拔尖的高手,对方竟然能在短短数招内把他们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对方也不恋战,径直走向那辆静止的马车。 打开帘子一看,里面端坐的,正是被五花大绑的元辰。他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看到帘子掀开,震惊不已。再一探头往外看去,满地都是哀嚎的护卫。 “你不能带他走!” 余雄挣扎着跑过来,想阻止他。 还未到达马车,就被黑衣人拉了回去,团团围住,群起攻之。 他虽然是北靖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方才一战,对方下手太重,他不小心受了重伤,如今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掼倒在地。 “此人总是找麻烦,就杀了吧。” 元辰看到面前的人眼睛弯了一下,嘴里吐出无情的一句话。 身后的黑衣人也不含糊,齐齐下刀。余雄身上马上被捅成了筛子。他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这么个死法。 “你……你到底是谁?” 元辰嘴里的布刚被取下,瞪大眼睛,嘴唇都有些发抖。 对方缓缓取下面巾,原来是容骞。 “是你?怎么会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容骞的声音冷硬,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外面拽。 元辰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站稳身体,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容骞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松開抓着他前襟的手,改为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元辰微微蹙眉。 “走!”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元辰已经懵了,明明是皇帝的人把他押解出来,他还以为这回要被暗杀了。 没想到会有人来救他,还是这个人? 容骞想了想,命人把地上的余雄拖到马车里,然后把那三十多具尸体放到马车周围绕了一个圈,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是渗人。 他欣赏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 元辰皱着眉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给狗皇帝一点小小的震撼。”容骞露出一抹邪笑。 第220章 是人为还是神为? 元康还沉浸在假车队成功引开注意的得意中,正喝着参茶压惊,盘算着等元辰到了护国禅寺,如太史令所说,神鬼消散,他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可等了许久,余雄还没有归来,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一直等到深夜,还是没有人影。 照理说,那个寺离皇宫并没有那么远,以余雄的速度,他快马加鞭,再有什么事耽搁也该回到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 他又开始心神不宁起来,好不容易打了个盹,还全都是噩梦。 天亮了,可余雄还是没有消息。他实在等不住了,命人出去找。 没想到回来的人禀报,余雄和他带的人全军覆没,死状可怖,大家都不敢挪动。 听着描述,元康已经满头大汗。 余雄被塞到马车里,元辰不知去向,而其余尸体竟然围着马车摆得齐齐整整,仿佛什么邪术的迷阵。 难道真是天神显灵? 容骞手中的茶盏没拿稳,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毫无所觉。 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什……什么?!你说什么?!”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晃了几下。“怎么可能?不是……不是已经……” 他面目狰狞地咆哮:“重兵护送,秘密路线,还有假车队做幌子,怎么会被人劫走?是什么人干的?” “奴…奴才不知是什么人……身手极其厉害,那几十个都是余雄麾下的顶级高手,功夫了得,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而且余雄也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死得这样惨,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 “废物!一群废物!”容骞暴怒如雷,一脚踹翻内侍,在殿内来回疾走,“查!给朕查!封锁京城!挖地三尺也要把元辰和劫匪给朕找出来!找不出来,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之前的得意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妙计,竟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假车队大张旗鼓,真车队隐秘至极,连押送的领队都是绝对忠诚、只听命于他一个人的余雄!路线更是他亲自选好的废弃小路!除非……除非有人提前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 这个凶手到底是谁?连余雄都杀了。元康痛失一名大将,更加感到背后发凉。 元辰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硬生生劫走,是人为还是神为? 有内鬼?他身边有内鬼!一个,或者多个,会是谁?总是低眉顺眼的内侍?看似忠心的禁军统领?还是……太史令?或者是后宫那些女人?她们之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深的心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生。他眯着眼,看谁都像是那个对他露出嘲讽冷笑的内鬼。如果是人为,那意味着他的性命时刻处在威胁之中! 可若是神为呢? 这个想法让他更加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内鬼,那就是……真的是因为他囚禁太子,触怒了上天?他立马想到了之前的鬼火、冤魂索命,难道是神明救走了真龙天子?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内鬼。内鬼还可以查,可以杀!可若是天意……他想起太史令说的德不配位,想起那些流言……难道这江山,他真的坐不稳了吗? 两种猜测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如坐针毡。如果是人为,他必须揪出内鬼,用最残酷的刑罚让其招供,然后株连九族!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背叛皇帝的下场! 可万一是神为……那他该怎么办?祈求上天原谅?那岂不是向天下人承认,他确实德不配位,承认太子的冤屈?不!绝不可能! 他绝不认命!“查!给朕查!!”他咆哮着,“无论是人是鬼!都给朕揪出来!朕要把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消息很快传到了申静筠耳朵里。 她的唇角向上弯起,化为一个畅快的笑容,连眼角都漾开了笑纹。 这次计划能成功,她有很大的功劳。 她通过张保又买通了一个皇帝的近侍,偷听到他和余雄的计划,提前通知了容骞。 “呵呵……哈哈哈……”她笑得肩膀微微抖动,抚着胸口,“好!好得很!真是痛快!”她几乎能想象出皇帝此刻那副又惊又怒的滑稽模样。 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让她感到舒畅。 “穆寻,我要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只能靠男人的废物,我也可以像你一样,玩弄权术。”申静筠得意不已,美美地睡了。 …… 此刻,容骞已经带着元辰离开了京城,去找穆寻汇合。 元辰坐在马车里,低声道:“多谢救命之恩。” 容骞没接话,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硬朗的下颌和紧抿的唇。气氛有些凝滞。 半晌,容骞才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讥讽和一股莫名的火气:“谢我?不必。若不是穆寻开了口,你以为我会愿意趟这浑水,跑来救你这个废太子?” 元辰的脸微微一僵,看向阴影中的容骞。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元辰沉默了,垂下眼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抬起头,轻声问道:“她……她还好吗?现在在哪里?” 容骞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乎连多看元辰一眼都觉得烦闷,语气更加不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为了你那个虚无缥缈的正统名分,在外面东奔西走,聚拢人马,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为你积蓄力量打天下。你呢?就只能坐等着别人来救?就你这样的,整天寻死觅活,还想当皇帝。真是笑话。” 元辰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容骞的话,虽然难听,却说得很对。 穆寻为他做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愧疚,感激,甚至还有一丝细微的悸动。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永远等着别人来拯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那么多人为他付出、牺牲,他一定要振作起来,他不能再等别人来救,相反,他要去做那个能庇护天下的人! 第221章 晴天霹雳一个接一个 元康发动了禁军、刑部,京城巡防营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寻遍京城每一个角落。找寻元辰的下落。 然而,结果令人绝望。 真车队的袭击者来去如风,再无任何线索。那些蒙面人仿佛从地底冒出,又凭空消失。 河滩那边更是诡异。三十名精锐已经死绝,对方力量非人,手段狠辣,现场除了打斗痕迹和车辙印,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同样一无所获。 “光天化日,京城脚下,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那么多蒙面人都找不到?连对方是圆是扁都查不出来?朕养你们何用!” 元康大发雷霆,可再咆哮,也得不出任何结果。 元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是神为……一定是神为! 若非鬼神之力,谁能如此精准地识破他的妙计?谁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丝毫痕迹?这分明是上天对他囚禁真龙的惩罚! 在神明面前,内鬼又算得了什么?他现在只想平息天怒! 当夜,皇帝的梦境变得更加光怪陆离。他梦见元辰七窍流血,质问他为何害死自己,还梦见先帝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寝殿内安神香的味道浓得令人作呕,却再也无法带给他丝毫宁静。 他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被自己内心滋生出的恐惧折磨得心神俱疲。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召见了太史令:“你告诉朕,元辰到底为何消失无踪?他被谁救了?是不是想要来害朕?” 太史令面色沉痛俯身道:“陛下,恰好相反,臣……臣连日观测星象,推演卦象,发现……昨夜发现紫微帝星旁的那颗伴星,其光……其光已于三日前彻底晦暗,坠入虚无……” “什么?!”元康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坠入虚无是何意?” 太史令压低声音:“陛下,天象显示,那位殿下……恐怕已在移宫途中,遭逢大难,已然……已然不在了!” 元康听了这个晴天霹雳,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元辰……死了?就这么死了? “那……那如今该如何是好?”元康的声音带着哭腔,彻底乱了方寸。照太史令的说法,若是这位真龙之身没了,北靖也将会…… 太史令心中一定,知道皇帝已经入彀,肃然道,“陛下!紫微晦暗,辅星坠陨,此乃……此乃龙气消散,国运衰微之兆啊!恐引动天灾人祸,内外交攻啊!” “龙气消散,国运衰微……”元康咀嚼着这几个字,脸色灰败,“天灾人祸,内外交攻……内忧……外患……” 内忧二字,瞬间打开了他的思绪。那些起义军奏报,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人。前几日那个人呢?” 原来有个从穆寻手下逃脱的北疆新军侥幸逃脱,连滚带爬回到京城,要求见皇上。 结果元康根本没有心思搭理他,让他等了好几日。 待那人将当日的事情细细说来,元康才知道,穆寻早就占领了整个北疆,更是把昔日的穆家军统统收入自己麾下,还有他的新军,也被她收服,如今她的麾下猛将如云。 俨然成为北疆之王。 “穆……寻?穆家军!” 又一个晴天霹雳!倒忘了这个人!北疆一直没有消息,他只是派人去探查,也没有深究。 这段时间他实在太忙了,之前一直忙着对付申绍,被他搅得头昏脑涨,根本腾不出手来管这事。 派去北疆的人走了之后便杳无信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没留神,竟然……穆寻竟然跑去了北疆!她何时盯上了北疆?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元康急火攻心,竟然吐了几口血。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御案,笔墨纸砚、奏章玉玺哗啦啦散落一地,吓得宫人们纷纷跪地磕头。 “贱人!毒妇!”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双目赤红,须发皆张,在殿内疯狂地踱步,“朕待你不薄!赐你荣华,予你权柄,还承诺你当皇后,你竟敢……竟敢如此背叛于朕!祸乱江山!你该死!罪该万死!!” 她到底想做什么?炸了刑部,把老将军救走……她到底干了多少坏事,他都算不清楚了! “调虎离山……暗度陈仓……下的一盘好棋,好一个穆寻,好毒辣的计策!好深的心机!” 元康气得浑身发抖,一种被碾压、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屈辱感将他吞噬。 “这个毒妇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朕!搞风搞雨,在北疆攻城略地,她想做什么?她也想掏空朕的江山?” 他反复盘算着从她到燕朔之后的一切,越想越明白,越想越心惊,也越想越愤怒! 她怎么做到的?竟然这样一步步蚕食了他的军队!不是已经让穆家军去鹰谷了么?那郁兰,郁兰那个废物,怎么没剿灭那帮杀千刀的穆家军?难怪他也一直没有消息,难道已经被穆寻杀了? 所以穆家军被穆寻救了?这才归顺她?她还有这个本事? 这么久,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入京城,她到底做了什么? 穆家军果然养不熟,只恨他没有早点把这些叛军剿灭,还是太心软了! 穆寻展现出的这种能力,更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元康懊恼不已,都怪那个死鬼申绍把他缠住了,每日只想着怎么对付他,忽略了穆寻这个豺狼虎豹。 穆寻,难不成她想当皇帝?真是做梦!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当帝,她想得太美了! 朕不允许!这北靖的江山,是朕的!你想夺走?朕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好啊,个个都想来抢朕的江山。真当朕是傻子么? 元康心里对穆寻的最后一丝温情已经荡然无存,他容不下野心如此之大的女人! 他深吸一口气,下达了命令: “传朕旨意!” “兵部即刻调集京畿精锐明日出发汇合河东军,奔赴北疆,平定穆寻之乱!朕要活的!朕要亲手剐了那个贱人!” 第222章 内忧外患 元康的旨意已下,十万京畿精锐浩浩荡荡开赴北疆。 元康已经八百里加急密信送给赵莽,让他准备与京畿精锐汇合,一起奔赴北疆剿灭穆家军。 是日,元康亲自登上城楼送行,看着远去的军队,心中稍微安定。他相信,十五万大军,定能扫平穆寻那个贱人和她纠集的乌合之众。 可回到殿里,一安静下来,又开始心神不宁。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内心。 元辰真的死了吗?此事还是存疑。 若真的死了,对北靖有多大的影响,此事还是存疑。 他想起了那些如同野草般春风吹又生的起义军。 负责此事的张将军数日前已经发了军报过来,说已经抓到了主谋孙三娘,准备押解进京。 算算时日,也该有回来了。可是,并没有看到人。 澶渊那边很安静。这太不寻常了! “澶渊……到底怎么样了?” 晴天霹雳太多,他对任何事都持有怀疑态度。 不会又出事了吧? 可张将军明明说已经抓到人了,还能出什么岔子? “难道……死灰复燃?”他想起了元辰之死,这个念头让他心惊肉跳。难道他的死真的改变了什么? 不,不可能!那些起义军不过是些拿着锄头棍棒的泥腿子,就算之前侥幸赢了几阵,也不可能在朝廷大军合力围剿下支撑这么久,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除非…… “穆寻……”元康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恐惧,“是她?不会吧?” 澶渊是从北疆来京城的必经之路,难道真的跟穆寻有关?被她截胡了? 这起义军本来就要反朝廷,若是真的和穆寻联手,那就更棘手了! 他猛地跳了起来,厉声喝道:“来人!传兵部尚书!还有,把派往澶渊的信使名单给朕拿来!朕要亲自核查!” 兵部尚书匆匆赶来,面对皇帝的质问,也是满头大汗,支支吾吾:“陛下……澶渊……澶渊最近确实消息不畅,或许是……是道路被乱民破坏,或是天气原因……” “放屁!”元康抓起一方砚台就砸了过去,兵部尚书不敢躲闪,砚台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墨汁溅了他一身, “五路大军!数万人马!连同地方州县兵马,怎么就没有一点消息?就算道路全断了,飞鸽呢?烽火呢?难道都死绝了吗?!给朕查!立刻派精锐探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弄清楚,澶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臣遵旨!”兵部尚书连滚爬爬地退下。 元康喘着粗气,头痛欲裂,那种一切正在脱离掌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北疆的穆寻还没解决,澶渊又出了这等诡异之事。 还有那些要来救元辰的杀手,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一桩桩,一件件,怎么会忽然发生那么多事情! 一阵折腾之后又安静下来,他才发现,随着京畿和部分地方精锐的北调,京城的兵马少了大半,这让他更加慌张。 他更清楚,把各地的驻军都调来之后,边疆已经空了。 若是此事,再有什么事…… 果然,他的担心是对的,几日后,一份来自西陲的六百里加急送了过来。 一直臣服纳贡的西笛诸部,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北靖边疆空虚的消息,竟突然联合起来,纠结数万骑兵,寇犯边关,连破两座军镇,兵锋直指西疆重镇!守将苦苦支撑,血书求援! “西笛……他们也敢!”元康喘着大气,捏着那份奏报,气血翻涌。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屋子都在眼前晃动。 可他手中,可堪一用的机动兵力几乎耗尽!京城不得不守,万一元辰没死,还有什么势力突袭,他招架不住! 难道要抽调前往北疆前线的军队回援?那岂不是前功尽弃,放任穆寻坐大? 蜡烛两头烧已是煎熬,如今是三面起火,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烘烤。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申静筠端着一盏精致的玉盅,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陛下,您连日操劳,龙体为重。臣妾亲手炖了参汤,您用一些吧。” 此刻,元康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申静筠的话在他眼中变成嘲讽。 “操劳?龙体?”元康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申静筠,“朕看你是来看朕笑话的吧!看看朕是如何被那些乱臣贼子逼得焦头烂额!看看朕这皇帝当得有多窝囊!” 他越说越怒,猛地一挥手,将申静筠递过来的玉盅狠狠扫落在地! “啪!” 温热的参汤和玉盅碎片溅了一地。 殿内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大气不敢出。 申静筠看着地上的碎片,又抬眼看向状若疯魔的皇帝,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讥诮。 她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陛下息怒!臣妾……臣妾只是担忧陛下圣体,绝无他意!若陛下不愿见臣妾,臣妾这便告退。” 皇帝看着她这副样子,胸中堵着一口气,发泄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更是烦躁,低吼道:“滚!给朕滚出去!” “臣妾……告退。”申静筠低下头,掩去眸中所有情绪,站起身,姿态优雅走了。转身的刹那唇角带着一丝快意。 就在申静筠退出殿门,外面候着一名准备给皇帝诊病的太医。 “李太医,陛下此刻心绪不宁,恐怕你要小心一些了。” 李太医缓缓抬眸,“多谢娘娘提醒,臣会小心的。” 两人的眼神接触闪过一丝心领神会的微光。 申静筠扫过他手中捧着的药盅,“陛下心神俱疲,李太医可记得下一些去心火的药?” 李太医垂首道,“娘娘放心,陛下的龙体安康是臣的头等大事,臣自当好好照料。“ 申静筠微微一笑,“那便好,对了,陛下头风频频发作,你记得给他点上安神香。” 李太医刚想回答。里面传来元康的暴怒声,“李太医在哪?朕头痛得厉害,还不快滚进来给朕瞧瞧!” 李太医整了整衣冠,低眉顺眼地走进去。 申静筠看着他的背影,哼着曲子走了。 第223章 危机滋生 孙三娘带着起义军归顺穆寻之后,两人一路前行,发现流民不计其数。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波了。” 孙三娘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污迹,“这些流民长期被皇帝的新赋税政策毒害,加上州官县兵的压榨,根本就活不下去,都想着来投靠咱。” 她们整合了穆寻原有的核心精锐、部分归附的边军、孙三娘的起义军骨干以及陆续来投的零散义军,形成了一支颇具战斗力的联军,在短时间内汇聚了一股令人侧目的力量。 接连挫败了州官的几次围剿,稳住了从北疆到京城路上沿途的地盘。 拥立新君的大义名分,以及讨公道、均贫富的新政策,对饱受赋税和压迫的百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孙三娘全力辅佐,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榜样,收拢人心,让无数看不到希望的贫苦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们在底层民众已经有了巨大声望。无数活不下去的百姓,藉着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扶老携幼,跋涉千里,只因为听说这里有一个叫穆寻的女菩萨,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就来了。 他们把穆寻当神,认为神无所不能。短短数日,穆寻控制下的城池和周边营地,就被潮水般的流民淹没。 穆寻需要人,一开始,看似是好事。可时间长了,人多了,致命的危机正在悄悄滋生,局面比她们预想的要复杂,也要艰难得多。 数十万张饥饿的嘴巴,瞬间吞噬了联军本就不算充裕的存粮。 流民们如同扑火的飞蛾,源源不断地循着她的方向奔来投靠,人数从几千,到几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流民数量的爆炸式增长,远远超出了她们现有的承载极限。 粮食、药材、御寒衣物……一所有生存资源都逐渐捉襟见肘。庞大的流民队伍消耗了大量的物资。 最初的那份得道多助的欣喜,早已被巨大的生存压力冲刷得所剩无几。 穆寻生平第一次觉得责任重大到自己似乎已经承受不起来。 若是让她领兵打仗,她可以不眠不休,战至最后一刻。 可如今这种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要让人吃饱穿暖,还要调停各方面的矛盾。 “粮食!粮食呢?说好了一天一顿稀粥的!我是知道这里有吃的才来的。” “孩子!我的孩子快饿死了!给口吃的吧!” “凭什么他们当兵的能吃干的?我们连米汤都喝不上?” 起初的感激在饥饿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骚动和冲突开始了。 穆寻沿路夺取官府粮仓,只能应付一段时间,她甚至动用了让容骞在朔州养马攒下的钱,并且已经开始见底了。 负责后勤的将领几乎是哭着来汇报:“主帅!库里的粮食,就算按照最低标准,也只够支撑不到半个月了……” 穆寻只能下令减少对流民的粮食供给,可这样引发了更多的混乱。 一些新附的流民看着空空如也的粥棚,眼神渐渐从期盼变成了怀疑和怨恨。为了争夺一口食物,流民之间大打出手,一些饿红了眼的人开始冲击军队。 河东军在穆寻的教导下,也不敢对流民动手,只能忍气吞声,任由流民撒泼。流民们愈加肆无忌惮地闹事。 穆寻亲自带人处置了几起恶性争斗,惩罚了数名哄抢粮食流民头目,暂时以铁血手段压制住了骚乱的苗头。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扬汤止沸。这种手段可以震慑一时,却填不饱成千上万的肚子。 穆寻每日都要处理这些细小的纠纷,渐渐力不从心。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因为抢夺半块麸饼,被另一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发出凄厉的哭嚎。 周围的人群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仿佛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 穆寻实在忍不住,出手教训了那个男人,可她又处理得了多少个? 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孙三娘很是愧疚,她想起自己起义的初衷,不也是想让这些穷苦人能活下去吗?现在这个场面,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困境,难道自己做错了吗? 穆寻伸出手,轻轻按在孙三娘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不,你没错。他们来投奔我们,是因为信任。这份信任,比粮食更珍贵,也更沉重。” 她叹了口气, “我们之前的路,走得太顺了。攻城略地,收编军队,以为凭借武力和大义就能横扫一切。” 穆寻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自嘲, “现在看来,是我们太天真。打天下,不仅仅是在战场上击败敌人。如何让跟着我们的人活下去,如何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是比打仗更艰难本的战争。” “现在该怎么办呢?” 孙三娘忧心忡忡。 眼看着秩序濒临崩溃,为了一口吃的,不仅流民之间,流民与军队之间也经常爆发小冲突。 “粮食!我们需要更多的粮食!”负责后勤的将领嗓子已经喊哑,嘴角急出了燎泡。 以往还能从新占领区获得一些补充,现在,得到的只有焦土和越来越多的饥民。 就在穆寻为粮食焦头烂额之际,各种恶毒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流民底层蔓延开来。 这些声音逐渐开始动摇人心。 流民的涌入,瞬间冲垮了河东军本就脆弱的补给。输送来的物资根本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后方由杨毅勉力维持的粮食供给,无异于杯水车薪。 连部分河东军老兵,看着日益减少的粮秣和混乱的场面,心中也不免泛起嘀咕。 “听说了吗?穆将军打下地盘,不是为了咱们,是要抢了粮食去养她的穆家军!” “就是,不然怎么让我们在这里受苦,她的穆家军就悠悠然去京城了。” “还有那个孙三娘,根本就是山匪头子!他们就是祸害,跟他们在一起,迟早被连累。” “要不是他们造反,朝廷怎么会不管我们?咱们怎么会没饭吃?他们才是祸根!” 穆寻心神俱疲,完全吃力不讨好。 第224章 内讧 新占领的区域都被闻风逃逸的官兵搜刮过,除了焦土和废墟,以及更多嗷嗷待哺的嘴巴,再也贡献不出一粒粮食。 资源极端匮乏,更加激化了河东军和起义军的矛盾。 河东军看着自己那份本就削减的口粮还要被分给什么都不干的流民和起义军,怨气不断积累,一触即发。 “我们拼死拼活打仗,凭什么他们坐享其成?” 可被收编的起义军和新附的青壮流民,也敏感地察觉得受到了歧视,是被利用的外人。 气氛愈加紧张,一次小小的口角,半块干粮的争夺,就能迅速演变成大小斗殴。 尽管军官们及时镇压,但那种彼此敌视已经难以弥合。 在内耗与饥饿的双重刺激下,曾经高昂的士气持续低落下去,被生存的重压一点点磨蚀。 士兵们不再谈论如何攻打京城,更多的是在私下抱怨伙食,担忧家人的生计。 “知道为什么没饭吃吗?就是因为穆将军非要收留这么多流民!她为了博个仁义的名声,却要饿死我们这些当兵的!” “我听说啊,那孙三娘手底下的人,偷偷藏了粮食!他们本来就是土匪,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我们帮他们打胜仗,到时候我们能当官兵吗?会不会秋后算账?她就是想利用我们!” 双方互相猜忌,剑拔弩张,纷纷把矛头对准了穆寻和孙三娘。 “将军,必须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不用皇帝来打,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杨毅已经累得不行,声音沙哑,眼窝深陷。 他指着台下那些大多瘦弱不堪、甚至需要互相搀扶才能站立的流民,痛心疾首: “这些人,拉上战场就是送死!留在后方就是一张张只会吃饭的嘴!我们自己的弟兄已经开始饿着肚子操练了!再这样下去,不用朝廷来打,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孙三娘紧抿着嘴唇,她带来的起义军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内部的不满情绪甚至更为激烈。 地盘越大,需要安抚的流民和起义军越多,防线越长,补给越困难。 军队越多,成分越复杂,内部摩擦越多,管理越混乱,消耗也越大。 更让她寒心的是一些极其恶毒的流言。 “什么女将军?我看是灾星才对!她打到哪儿,哪儿就闹饥荒!皇帝虽然狠,至少以前还能有口饭吃……” “听说没?她本是煞星转世,她到哪儿,哪儿就遭灾!” “没错!以前北疆哪有这么多事?她一来说反就反,引来朝廷大军,害得我们家园破碎,现在又引来这么多吃白食的……” “跟着她,真的能有活路吗?别是把我们都往死路上带吧……” 这些话语,比敌人的刀剑更伤人。 连孙三娘都开始动摇了,“人,我们是救不完的。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好心办了坏事,连累原有的根基都动摇啊。” 她也在挣扎,虽说救民于水火是她的初心,可现实却如此残酷。 穆寻沉默。 舍弃他们吗? 一旦她下令驱逐这些流民,他们是什么下场? 如今她们已经起了这个头,这些流民都会被打上起义军的名号,被朝廷逮到了,就是个死字。 可是,不舍弃,又能如何?粮食不会从天而降。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骚动。 “母亲!母亲怎么了!” 一个妇人因饥饿和虚弱,直接晕倒在地,她身边的孩子发出凄厉的哭喊。 这种事已经见惯不怪,几个饿急了眼的流民,趁机想抢夺她怀里可能藏着的食物,推搡和叫骂声顿时响起。 “你们还是不是人!没看到人都快死了,还抢?” “都这时候了,再饿下去就要吃人了,不抢等死吗?” “肃静!”维持秩序的河东军士兵厉声呵斥,用枪杆推搡着骚动的人群,动作粗暴。 “凭什么打人!” “当兵的了不起啊!” 流民中积压的怨气也被点燃。 冲突一触即发。 杨毅脸色铁青,手按上了刀柄,看向穆寻,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主帅,该下决心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孙三娘也焦急地看着穆寻。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矛盾,似乎都汇聚到了穆寻一人身上。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骚动尚未平息,一阵更激烈的争吵声从西侧粮仓方向传来. 穆寻眼神一凛,几个起落越过人群。大伙也紧随后面。 只见粮仓外围,数十名河东军士兵与起义军正对峙着,双方眼睛赤红,手中兵器已然出鞘一半,空气中弥漫火药味。 地上,一个破旧的米袋摔裂开来,粗糙发黑的麸皮混合着少许米粒洒了一地。 一个瘦弱的起义军少年捂着红肿的脸颊,嘴角渗血,眼中全是泪水。 “怎么回事!”穆寻问道。 一名河东军教头指着那少年,怒气冲冲地禀报:“主帅!这小崽子偷粮!人赃并获!按军法当斩!” 他身后,河东军士兵们群情激奋。 “你放屁!”一个脸上带疤的起义军头领怒吼道,“是你们的人故意找茬,踢翻了袋子,还动手打人!” “哼,省下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从库里偷的!你们这些饿死鬼投胎的,什么事干不出来!”河东军教头反唇相讥。 “你说什么!” “找打!” “锵啷!”一片兵器彻底出鞘的声音,双方士兵猛地向前一步,刀刃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鼻尖,怒吼与咒骂声响成一片。 河东军依仗装备精良,气势汹汹,起义军流民人多势众,毫不退让。 “都给我住手!”孙三娘又急又怒,想要上前分开双方,却被激动的人群推搡开来。 杨毅脸色铁青,手按刀柄,却没有立刻出声制止他麾下的河东军。这默许的态度,无疑让河东军更加有恃无恐。 穆寻知道,冲突的根源,根本不是那一袋麸皮。 而是资源匮乏下,两个不同出身、不同经历的群体之间的隔阂与互不信任。 这一袋洒在地上的麸皮,不过是点燃炸药桶的那颗火星。 穆寻抬起手,指向那袋麸皮,“为了这点东西,就要对自己人动刀?” 她的目光先落在河东军脸上,那教头感到一股寒意,气势一窒。 随即,她又看向那个脸上带疤的起义军头领:“还是觉得,刀子该对着给你们活路的人?” 双方士兵在她的目光逼视下,动作僵住,但手中的刀依旧紧握,眼中的敌意并未消散。 第225章 误解渐深 河东军与起义军此刻如同狭路相逢的饿狼,眼中只有对彼此的警惕与敌意。 穆寻立于两方之间,可她的话语在这些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男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孙三娘心急如焚,上前一步高喊:“弟兄们!都冷静!一袋麸皮而已,不值得拼命!穆将军定会查明……” “查明?怎么查明?”起义军首领打断她的话,指着地上的麸皮,“孙三娘,咱们信你,才跟着你走到今天,可你看看,咱们的人快饿死了还要被官狗当贼打,这口气,咽不下去!” “对!咽不下去!”起义军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应。 河东军教头见状,也按捺不住,“主帅!军纪不可废,偷盗军粮,按律当严惩!否则,怎么让大家伙信服?” 双方又开始骚动起来,双方的首领都在极力约束,努力阻拦汹涌的怒意。 穆寻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那袋麸皮早已不是重点。这根绷紧的弦,已经到了极限。 “报!” 一声长啸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主帅!五十里外发现大批朝廷官军,是……是京畿的龙武卫,正向大营疾驰而来!” 这消息如同九天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随即,起义军如同滚油锅里泼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京畿的兵?龙武卫?那是皇帝的亲军!” “怎么会这么巧?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趁我们毫无防备,是不是被他们卖了?”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起义军头领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钉在穆寻脸上, “为什么收留我们这些流民?为什么让河东军这些官兵留在营里?为什么粮草总是不够,所以是你藏起来了吧?是你做的局吧?让我们自己人先乱起来?” 他对着所有起义军咆哮: “弟兄们!我们被骗了!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她根本就是皇帝的人!她和河东军是内应,把我们骗到这里,把流民聚在一起,就是要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啊!今天这个事就是诱饵,就是想找茬来收拾我们,来啊,我们跟他们拼了!杀出去,才有一条活路!” “杀了他们!” “狗官!拿命来!” “跟这群骗子拼了!” 起义军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不管不顾地朝着面前的河东军,朝着穆寻,猛扑过去! “保护主帅!” 杨毅又惊又怒,他也没想到朝廷会派兵在这个时候出现。眼见起义军如同疯虎般扑来,他下意识地厉声下令, “河东军听令!保护主帅,挡住他们!” “等等!大家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孙三娘想要阻止,却被混乱的人潮推得踉跄后退。 而河东军士兵们,看到起义军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过来,又听到杨毅的命令,长期以来对流民的鄙夷也瞬间占据了上风。 “这群忘恩负义的泥腿子!” “什么起义军,分明就是造反军!杀!” “锵!锵!锵!” 对峙结束,兵刃相向,血肉横飞!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怒吼声、咒骂声震天动地。现场陷入一片彻底的混乱。 穆寻看着下方自相残杀的惨状,看着信任她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此刻任何解释,在恰好出现的朝廷大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百口莫辩! “主帅!怎么办?快下决定啊!” 杨毅急声问道,他拦了一会,根本拦不住,手臂已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这些人跟疯了一样。 他又跳回穆寻身旁,十分焦急。 穆寻瞳孔骤缩,她不能再有丝毫犹豫!必须遏制住这个乱局,否则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擒贼先擒王,她对孙三娘使了眼色,两人都疾似闪电冲向起义军那几个煽动人心的小头目。 她第一个找上的,就是那名脸上带疤的起义军头领。 他正挥舞着一柄厚背砍刀扑向河东军的阵列。穆寻如瞬移般出现在他身侧。 “撒手!” 穆寻一声低喝,左手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他握刀的手腕,一股巧劲猛地一拧!那柄沉重的砍刀已然脱手,不等他反应过来,穆寻右掌并指,快如疾风般在他肩井穴和背后灵台穴连点两下。 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直接僵立在原地,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穆寻身形毫不停滞,如同旋风般卷向那名动手打人的起义军教头,他刚觉得手腕猛地一痛,长枪已然易主。穆寻夺过枪,看也不看,精准地抽在他的双腿膝弯处。 “呃啊!” 教头惨叫一声,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穆寻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拖沓,迅速收拾了数名头目。 “绑了!” 几名反应过来的核心亲卫立刻扑上,将那些被头目们牢牢捆缚起来,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穆寻这雷霆万钧的手段震慑住了。 “看见没有!她绑了我们的人!” “下一步就是要杀光了!” “这毒妇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短暂的停滞之后,是更猛烈的反弹! 穆寻的武力镇压,非但没有平息事态,反而让起义军更加愤怒。 “她果然对我们下杀手了!” “弟兄们!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搏!” “等待朝廷大军杀来,我们就没有活路了!趁现在,杀出一条路来!” 起义军们已经被蒙蔽了双眼,开始不管不顾地冲击河东军。 甚至还有一帮人就冲着穆寻杀过来,刀刀致命!很难说不是在浑水摸鱼,很多起义军根本不服穆寻,认为她是个女人,凭什么当他们的主帅? 穆寻挥剑格开一把劈来的柴刀,剑锋在那汉子胸前划开一道浅口,她却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推开。 可这样是没用的。绑几个人,根本无法平息暴乱。起义军跟一盘散沙一般,根本不听劝告。 她也不敢用力,越是动用武力,就越坐实了起义军心中的恐惧。 “大家可不可以听我说?先安静一下听我说?” 第226章 质疑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委屈涌上穆寻的心头,她为了此事,殚精竭虑,为何换来的却是如此局面? 就在她心神激荡的瞬间,起义军头领嘶声怒吼, “大家不要再信这个女人了!口口声声说为了太子,太子呢?我们在北疆拼命,太子连个影子都没见到!谁知道是不是你编出来骗弟兄们送死的幌子?” 这话语如同投入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无数涟漪。 “对啊!太子在哪?” “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连太子的影子都没见到,谁知道是真是假!” “说不定根本没什么太子,就是你穆寻自己想当皇帝!” “我听说那太子早就死了,她就是胡扯,我们上当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连一些正在苦战的河东军士兵,眼神中也出现了动摇。 他们追随穆寻,一部分原因也是看重那拥立太子的大义名分。 若是她撒谎,那他们岂不是叛军?现在皇帝派人来收他们了吧?这难道是杨毅的计谋?“ “说不定杨毅骨肉计,和那赵莽是一伙的,做戏给我们看呢!” 事情越来越糟,河东军现在看杨毅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穆寻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朗声道:“太子我已派人去救,不日便将抵达!届时……” “届时我们都成白骨了!”疤脸头领悲愤地打断她,“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你拿什么证明?!” 证明?她如何证明?元辰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她。 她做了那么多,谋划了那么久,却在此刻,被自己一心想要庇护和拯救的人,逼到了悬崖边上。 听着这些质疑的声音,熟悉的面孔越发变得很陌生。 就在这人心彻底涣散的边缘,军报又来了。 “报!朝廷军队前锋已至二十里外,正在列阵!” 双方士兵听了,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越来越焦急,又开始躁动起来。 眼看内部厮杀愈演愈烈,穆寻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结于解释,必须用行动打破死局。穆寻厉声下令: “都住手!想抱在一起死吗?看看外面什么样了?朝廷的大军就在外面!我们现在自相残杀,就是等着被他们一口吞掉!想活命的,立刻停手,随我结阵御敌!所有恩怨,打完这一仗再说!” 穆寻声音已经嘶哑, “所有恩怨,都先记下!等打退了外面那群官狗,再来论是非!到时候,我穆寻给你们一个交代!但现在,谁再敢把刀子对准自己人,”她杀意凛然,“休怪我剑下无情!” 她抽身后退,大声喊道。 “杨毅听令!” “末将在!”杨毅下意识挺直身躯。 “带河东军,立刻接管前锋防线,抵挡朝廷大军。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死光了,也不准后退一步!” 河东军本来就动摇不定,一脸不服,质疑声沸沸扬扬。 “让我们去冲锋,是不是想我们去送死啊?” “我可不信。” “那可是朝廷重兵,我们不就是去送死吗?” 杨毅沉下脸,大步走到双方阵前那片空地上,将手里大刀轰地插到地里。 随后单膝跪地,环视着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河东军。 “弟兄们!听我说!河东军的弟兄们!我杨毅对天发誓!”他举起右手,指天立誓, “我若存了背叛之心,若与那朝廷狗贼有丝毫勾结,我愿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河东军眼神复杂,胸脯起伏不定, “你们若还不信,现在就可以上来砍了我!只求你们信我这一次,先放下刀,一致对外!我拿命担保,我所言句句属实,此战与诸位同生共死!若违此誓,人人得而诛之!” 这番掏心掏肺的誓言掷地有声,他以命作保的姿态,确实让许多杀红了眼的河东军士兵清醒了过来。 许多士兵动容了。他们冷静下来一想,杨毅世代忠烈,从未出过叛逆之徒。 受过他恩惠的将士们也纷纷出列挺他。 “杨都督是好人!” “我们信都督!” “跟狗日的朝廷拼了!” 过了半晌,河东军这边的骚动渐渐平息,那些质疑的声音终于消了下去。在杨毅的带领下挪动了脚步,按穆寻的命令执行任务。 然而,起义军那边并不买账 “苦肉计!这都是他们官军玩烂了的把戏!”起义军头领嘲讽道。 起义军纷纷附和。 “对!不能信!”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拖延时间,等援军合围!” “杀了这些官狗!我们自个儿杀出去!” 穆寻走向那些被绑着的起义军,“全部松绑!” 随后亲自把起义军头领的绑绳解开。他愣住了,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他仍然不服,厉声道,“你们官军最会演戏!现在说得好听,等官军一到,掉转枪头的就是你们!我们凭什么信你?” “对!不能信他们!” “谁知道是不是缓兵之计!” 起义军中仍有不少顽固分子在鼓噪,尤其是那些在刚才冲突中死了亲朋的人,更是双眼赤红。 穆寻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起义军成分复杂,一时间很难达成共识。她方才已经进行过一次强行弹压,但那只会让起义军更加误解,若是再被朝廷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穆寻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之法,但任何一个轻举妄动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就在这紧绷的弦即将彻底崩断的刹那。 “呜!嗡!” 号角声轰然撞入了每个人的耳膜。紧接着,是地动山摇般的马蹄声从天边传来!那声音带着无边的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要将人的心脏都震出胸腔。 所有人都骇然望向前方。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数量庞大的骑兵先锋汹涌而至,手里握着雪亮的马刀,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骑兵之后,是密密麻麻的重甲步兵方阵,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碾压过来。 绝对的肃杀之气轰然压来。 朝廷的主力军来了! 第227章 挑拨 龙武卫,京畿精锐,终于来了。 前排重骑手中的马槊长达丈余。重骑之后的重甲步兵方阵,盾牌相连,长枪如林,稳步推进,肃杀之气碾压过来。 刚刚对峙的双方,都被这铺天盖地的军威所震慑,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一员面色沉稳的中年将领勒住战马,正是主帅王新。 他目光落在了穆寻身上,眼神闪过一丝震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他只听说穆寻占领北疆,没想到她都和起义军勾结到一起了。 再看看她身边的杨毅,更是瞪大了眼睛。 不是,河东军怎么也到她手里了?她究竟瞒着朝廷做了多少坏事?陛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看来此女要小心对付。 王新环顾四周,并未见到穆家军的影子,所以穆家军还在北疆? 他盘算一番,若是硬攻,即使他带的京畿精锐装备齐整勇猛无比,可传说中的河东军也不是吃素的,而且穆寻的领兵能力出众,再加上这些个没有路数的起义军,自己未必能落好。 得想个别的法子。 他轻轻一挥手,庞大的军阵停了下来。 “穆将军,真是幸会,”王新开口,“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当年见你,还是个小丫头。没先到,现在都长这么大的本事了?” 穆寻冷哼, “原来是王将军,看来陛下还挺重视我的,竟然派您来,我可真荣幸。” 王新嗤笑一声,“我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你。你说好好的和亲公主不当,跑来这里跟这些乌合之众混着,成何体统?” 起义军听到这来势汹汹的官兵似乎和穆寻甚是熟稔,不像是关系恶劣,心下更是疑虑。 穆寻不想与他过多废话,“王将军记性不好,我不是什么小丫头,我早就是镇北将军了。” 王新指着河东军道, “穆将军,据我所知,陛下正准备召河东军回京复命,久久没有声响,原来是在你这里耽搁了呀?” 河东军面面相觑,此人此话是何意?看样子,皇帝没有准备查办他们? 其中一些士兵在劲头过了之后生出了悔意,毕竟要对抗皇帝,对抗朝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近日来,穆寻非要不断收揽流民,扩充起义军,搞得他们饭都没得吃了,若是皇帝不计较他们之前的事,那还不如…… 王新听得那些骚动,继续喊道。 “穆寻,你若是能交出逆首孙三娘和那些逆贼起义军,陛下定有重赏。你家世代为将,对朝廷忠心耿耿,陛下一直铭记在心,所以派了我来协助你。”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起义军炸锅了。 连孙三娘都听得心惊,睁大眼睛盯着穆寻。 “听到了吗?!他让穆寻带河东军回去!”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我们被骗了!” “这毒妇就是想拿我们的人头当投名状!” 起义军刚刚稍有缓和的敌意再次爆发。 “王新狗贼!休要血口喷人!” 穆寻听出了他的意思,元康岂是这个意思?他这是在混淆视听,很明显是离间她和起义军的关系。 本来起义军就起了异心,被他这么一挑拨,更加修复了。 她厉声驳斥,“你所说的都是胡言乱语,我穆寻行事向来顶天立地,岂会行此卑劣之事?起义军都是被朝廷害惨的流民,我们是要进京讨伐那位罔顾百姓疾苦的天子!” “是吗?”王新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已将联军内部的剧烈反应尽收眼底。混乱,内讧,猜忌……这一切,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他的目的就是给他们埋下猜忌的种子,看来已经达到了。 紧接着,王新脸色一肃,“穆寻,陛下就知道你心软,所以才派我来协助你。这些叛贼不值得同情。既然你不愿意动手,那只能我来了。” 他不再理会穆寻,直接对全军下达了命令。 “传令!”他声音冷酷,“弓箭手,覆盖射击——目标,主要对准后方聚集区!前锋营随时候命,随时准备突击后方!” “穆寻,不想让河东军受伤的话,快快带他们离开,否则,第一个打的就是你们了。” 他看似好心提醒,实则要更加激化矛盾。 他这句话不就是让起义军误会,穆寻是配合朝廷来收拾他们的吗? 王新话多人也狠,当机立断,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对准后方的起义军开动。 嗖嗖嗖! 箭矢如暴雨精准地落向了起义军! 与此同时,朝廷大军左翼的一部重甲步兵,发出震天的吼声,准备发起猛烈的冲锋!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前方的河东军几乎安然无恙! 这区别对待,太过明显,太过刻意。 “啊!” “我的眼睛!” “杀人了杀人了!” 后方瞬间化为人间地狱。起义军在箭雨中成片倒下。他们本就没有太多装备,短短时间,穆寻也没法给他们好的兵器,更不必说盾牌。所以他们是以肉身抵挡,根本无法招架。 起义军头领挥舞着砍刀拼命挡箭,这根本无济于事,很快,他身受重伤,身边弟兄不断倒下。 他看向到河东军完好无损,彻底愤怒了,这果然是一个局! 如果他们不来投靠穆寻,也只是饿着肚子,不至于丢掉性命! “穆寻!你们果然是朝廷的走狗!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你们不得好死!”他声音凄厉。 “兄弟们,听我命令!杀了他们!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先杀奸细!” 残余的起义军,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理智。 对内奸的刻骨仇恨,让他们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朝廷大军,调转矛头,朝着近在咫尺的河东军阵地和穆寻,发出了的反扑! 王新端坐马上,他成功地把内讧变成了仇敌。 穆寻啊穆寻,还以为有多厉害。 就凭她这样还想领兵打仗,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现在他都不需要动手,只需要坐等起义军攻击河东军,两败俱伤之后,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第228章 中计 杨毅看着起义军被无情屠戮,而自己这边却诡异地安然无恙,再蠢的人也明白了王新的毒计,这是要把他们架在火上烤,逼他们彻底站到起义军的对立面,然后再收拾他们。 “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杨毅嘴唇翕动。虽然刚才的内讧让他对起义军生出厌烦之心,可一码归一码。 归根结底,起义军不过是从流民临时选拔出来的壮汉,大多数是农户猎户,闲散人丁,哪里懂什么规矩。 容易动摇再正常不过,只需要一些时日调教,便可消除误会。 可王新这么搅和,起义军反倒恨上了河东军。 出击?帮谁?打朝廷军,坐实了叛军之名,而且王新主力未动,此刻出击很可能被反咬一口。按兵不动?那就是眼睁睁看着起义军被屠戮,坐实了内应的嫌疑!进退维谷! 穆寻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冲向后方。 “主帅!”杨毅惊呼,想要跟上。 “原地待命!稳住河东军。”穆寻厉声拦住他。 她知道,此刻河东军必定不愿意与朝廷的官兵倒戈相向,毕竟里面有许多都是以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若是她强行让他们出手,只会让他们更加逆反,说不定直接投奔了王新,那她可就更加束手无策。 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住河东军,起码让他们不参与任何一方。 她冲入箭雨覆盖的区域。一边挡开箭矢一边大声劝告,让他们停下。 但起义军头领根本不信,他红着眼,一刀劈向穆寻,嘶吼道:“狗贼,还在演戏!我信你个鬼!” 穆寻不闪不避,只是用剑脊精准地拍在他的手腕上,将其刀势引偏,同时左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拉近。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穆寻的声音压低, “你恨我可以,但是能不能审时度势?朝廷的官兵就在外面!你看看那人说的,他为什么现在停下来了?他在等着我们自相残杀至死!你现在杀了我,杀了河东军,然后呢?觉得他们会放过你们?” 她伸手指向脸色挣扎的河东军: “我若真想害你们,刚才何必阻止内讧?何必冒险冲到这箭雨里来?我要杀你们,需要费这么多周折,我为何不直接杀了你们领赏去?”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他们无言以对。 “是河东军!是他们把官狗引来的!” “他们和官军是一伙的!杀了这些内应!” 可哪有那么容易说服,他们只觉得,朝廷在针对他们,他们所有人都想剿灭起义军。 他挥舞着卷刃的砍刀,继续扑向距离他最近的河东军士兵!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杀光这些官狗!” 残余的起义军在煽动下,完全无视刚才对他们发起攻击的朝廷军队,而是涌向了河东军阵地!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被朝廷军杀光之前,先宰了这些内奸! 河东军措手不及,他们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应对。起义军拼命地将手中的武器往对方身上招呼。 “将军,如何是好?打不打?” 杨毅急得不知该下什么令。 双方又爆发了比之前更加惨烈的内斗。 “都住手!停下!” 穆寻直接冲入了双方厮杀最激烈的前沿。她没有攻击任何人,双手或拍或引,用巧劲将扭打在一起的士兵强行分开,用身体硬生生隔开一片空地。 她眼疾手快,逮住了起义军首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杀你弟兄的是谁?” 他已经失去理智,嘶吼道:“是你们!是你们把这些官狗引来的!你们都是一伙的!” “蠢货!”穆寻猛地将他拉近,指着远处的王新, “你看那人,你好好想想,他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他刚才就是故意只打你们,不打河东军,就是为了让你们怀疑,让我们内讧!你们现在调转刀口对付河东军,正是中了王新的奸计!” “你们想想!如果河东军真是内应,为什么只是被动防守,没有主动攻击你们?” “我穆寻若真想害你们,需要绕这么大圈子,把自己也陷在这乱军之中吗?我要么走,要么打你们,我还在这里跟你讲道理?我何必冒险冲到这最危险的地方来?” 这一连串的质问,又让一些杀红眼的起义军士兵动作僵住了。 他们果真发现,河东军只是抵挡,并未攻击…… 穆寻见他们有所松动,立刻趁热打铁。 “王新就在外面看着!他看着我们流血,看着我们自相残杀!他在笑我们蠢,笑我们轻易就中了他的离间计。你们甘心被仇人当猴耍?醒醒吧!” “刚才的冲突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已,所有的恩怨,都给我先放下!想报仇,就拿起你们的武器,对准外面那些真正的敌人!先活下去!等打退了王新,我穆寻给你们一个交代!” 穆寻说完,接连扇了他几巴掌,把他扇清醒了。 “你在我手里,我随时就可以把你人头砍掉去领赏,我何必在这里跟你说那么废话?你能不能看清楚形势?” 起义军首领终于冷静下来,看着外面虎视眈眈的朝廷大军,又看看穆寻,似乎明白了。 河东军再怎么吵,再怎么打,也不会下死手。 可这朝廷的官兵一来就直接上手射杀他们。而且他们口口声声要杀的也是他们。 “起义军的弟兄!”穆寻喊道, “我知道你们恨,你们心里有委屈,有疑问,但现在请你们相信我,我向你们发誓,我所言都是真的。先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想报仇,就跟着我,先宰了外面那些真正的仇人!所有的账,等打退了他们,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起义军听完这一席话,且不论是真是假,权衡左右,起码穆寻现在站在他们这边,胜算也多一些。 她说得没错,先活下来再说。 “兄弟们,先杀官狗!弟兄们,跟老子上!” 残存的起义军跟随穆寻,向前方发起反击。 这时,杨毅也号令河东军, “河东军听令!别被朝廷的谎言蒙蔽了,也别忘了之前我们为什么反!要做就要做到底!不信我们!想要我们的命!跟老子杀出去!宰了王新那条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