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想赚钱却被美郎君缠上》
1. 第 1 章
仲春的最后一天,江淮两地的云州府也下起了大雨。不似那常说的春雨缠绵,雨势如箭,来得是又急又快。
日头迟迟没有出来,街道两旁的商贩迫于雨势,只能早早就收了摊去。青石板被雨滴浸润,一路蜿蜒至小巷中,直至那最深处的木门前停下。
徐莱静默地躺在床上,脑海中是一段又一段细碎的记忆,整个身体疼痛的快让她死掉。上一秒她还刚从实验室出来,顶着漆黑夜色匆匆赶回宿舍,下一秒却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睁眼,却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徐莱努力撑起身,环顾着这间狭小的屋子。无论是土胚墙,黄泥地,和身上盖着的芦花被,都证明这是天崩开局。
原身的记忆告诉她,她是一个盐贩之女。十年前亲父一走了之生死不明,亲母因此一病不起,而今只剩下她与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妹妹。
“砰,砰,砰。”屋外猛的响起敲门声,那声音之大,震得整个房梁都在抖动。随之而来的是少女尖细的喊叫声:“你,你要干什么?”
还未反应过来,徐莱便看见一个壮汉推开她的屋门,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面色惊恐的少女。
“不长眼的东西,看不出爷几个是上门要钱来了吗?”为首的刀疤脸大步流星地走到木桌前,从怀中掏出几张票据就要甩到徐莱脸上。
徐莱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起身,坐至那壮汉对面。她看着来势汹汹的三人,咬牙开口道:“要什么钱,我们姐妹二人,何时欠过你们的钱?”
“你们是没欠过,要怪就怪你们有个好爹啊。”刀疤脸睁着浑浊的眼珠,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你爹十年前欠了我十两银子,父债子偿。”
徐莱接过那借据仔细查看起来,上面却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还未开口,却听见徐嫣的喊叫声:“王虎,你别欺人太甚!我阿娘在世时,早已还了你银子。”
少女跑至徐莱身跑,又指着她手中的借据说道:“阿姐莫信他。他最是卑鄙无耻之人,当初早就销了的东西,今日又给拿了出来。”
徐莱安抚地拍了拍徐嫣的头,心中也起疑,她看向王虎:“你这是何意?青天白日,就敢干敲诈之事?”
“那时还的是本金,我今日来要的可是利息,你这臭丫头懂什么。”他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羞恼,反而气势更盛。他目光一转,落在徐莱的脸上,女子虽面色憔悴,但可见容貌秀美,皮肤是天生的细腻。
王虎眼珠滴溜转着,突然笑着说:“我给你指条明路吧,那县老爷这几日要收几房小妾,你若是被瞧上了,那还愁银子吗?”他说完看着徐莱,似乎想看她羞恼的模样。
徐莱只是冷笑:“我若是得了县令青眼,第一件事就是取你这条狗命。”她起身从床榻后取出一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团棉布,里面包着几样做工粗糙的银饰。
“你不会是想用这几样东西抵债吧?我可告诉你没门。”王虎被她一番话说恼了,此刻是压着火要看看她能弄出什么花样。
徐莱不理他,只是从底部取出一张泛黄的绢纸,她对着光吹去面上的浮灰。“用这个,如何。”语气淡然却有力。
王虎认真看了看,神情陡然变化,惊讶道:“徐勇竟然还留了这玩意。”那张纸是盐引,有了它便可合律法贩盐。盐可是稀罕物,卖盐又何愁赚不到钱。
他上下扫视着徐莱,不甘地说道:“有盐引又如何,我便不信,只一个月你便能赚下五十两银子还完。”话音落下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阿姐,你是如何发现这盐引的。”徐嫣见王虎的背影也消失不见,才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娘昨晚给我托梦了。”徐莱面不改色道,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被系统告知的吧。“别担心了,一时半会他不会再来了。”徐莱语气柔和,安慰道。
她捏着手里这张轻飘飘的纸,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她好歹也是个化工,古代晒盐技术有限,所以盐的产量并不高。若是她能通过现代化学数据,提高盐的产量,以后还愁没银子吗。
徐莱一向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第二日清晨,徐嫣迷蒙中只听见徐莱飞快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然后便再没了声音。
徐莱妥帖地将盐引放好,推门走了出去。她站在巷口,看着街上已经密布的摊贩,时不时几句吆喝声。她随机抓住一个卖菜的贩子,问道:“这位哥,你可知道城里哪处盐铺子卖的盐好?”
那盐贩上下打量她一眼,徐莱虽然穿着破烂,但干净整洁。他有些不耐烦,没好气的说:“城头西处有家南广盐铺,他家的盐又细又白,就看你买不买的起了。”说完就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再理她了。
徐莱穿进这具身体才两天,便没少过白眼与嫌弃,她虽然自诩内心强大,但多少还是对这个时代厌恶起来。
总算到了那南广盐铺门口,徐莱远远就瞧这这里围满了人,皆穿着干净整洁的棉衣,一看便知是那些权贵府上的下人。走进一打听,才知道今日是那新盐出货的日子。
云州并非盐的原产地,它位于内陆,云江穿城而过,一直流向帝京。因而此处水运繁盛,是物资进入京城的交通要道。那些大盐贩便有了自己的制盐产业,只是废人废力,精盐价格居高不下。
城里权贵饮□□细,每月就等着这出货日来买,有时还要抢呢。徐莱知道此刻上前,定然无人愿意搭理她,所以她只是混在这人群中,默默听着。
“南广铺子的盐就是好,你瞧瞧,这一粒粒白的跟雪似的。”一个穿着短褂的男子说道,他怀中抱着两个瓷罐,额头处冒着汗珠。
“好是好,可小乙你也不能买这么多吧。可是府上有什么喜事?”另一名年轻些的男子问道。
“我也不清楚,只听府里的人说,再过段时日,上头要来人了,我家老爷预备着宴席呢。”他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似乎是不愿让旁人听到。
徐莱瞧着日上三竿,这春天的太阳,怎么也照得人热气腾腾。她看着人群逐渐散去,便向那铺口走去。
那店家小二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日盐都卖完了,您改日再来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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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用小茶帚将落在木抬上的盐粒扫起。却见徐莱没有要走的意思,抬头看见她的穿着后,很是惊讶。
“哪里来的讨口子,快快快,走远点。”他想也不想就嫌弃地开口赶人,眉毛狠狠皱起,下一秒似乎就要捏着鼻子了。
徐莱从怀里掏出那张盐引,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开口道:“这是盐引,可否见上你家掌柜一面,我有要事相商。”
那小二先是不信,但只是狐疑地扫了盐引一眼,他在这盐铺干了近二十年,那上面的红章印不像假的,只是眼前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有这东西的人。
“你哪里来的这东西,就算是真的,每日要找我们掌柜卖盐的多了去了,你是哪个?”他虽然意识到徐莱不是要饭的乞丐,但还是不屑道。
“不止是卖盐,我还有法子帮你们掌柜地提升这盐的产率。”徐莱也不恼,毕竟多年的实验室生涯早已让她拥有强大的心态。
她怕那小二还不信,便指角落处的一个木桶,里面放着快要溢出来的粗盐,本应雪白的盐结晶因杂质过多,泛出黄色,还没看见混杂在其中的碳色颗粒。
徐莱缓缓开口道:“这是卖不出去的废盐吧,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结果,是你们拿不准煮制时的温度,以及晒制时间,但这些,我通通可以帮你们。”她语气平和坚定,浑身透露一股强大的气势。
那小二也心头一震,只是这制盐过程,非官府许可寻常人是绝对不能知晓的,莫非?“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跟我来吧,你有什么本事跟我们掌柜说去。”他收起方才的嫌弃,带着徐莱走进了内堂。
堂中正前的雕花木椅上,正坐着一个穿着不凡的男人,身上织锦艳丽。简单听小二说明情况后,他看向徐莱的眼神中闪光一丝精光。“你会制盐?你若是骗我,我定叫人打断你的腿。”语气却是万分冰冷。
徐莱真是有些无奈,怎么遇到的所有人对她都是一种态度。但好歹是有了一个机会了,她忍着气说道:“您放心,我保准不会让您失望的。”
“跟我来吧。”方才那位小二对着徐莱道。他一路并不跟徐莱说话,头抬的高高的,飞快地在前面走着。
二人刚出城门,便碰到了队穿着绣了“南广”二字衣服的盐工。那小二看了两眼,随便点了队伍中的一个人“你,过来。这是新来的盐工,以后就由你带着她了。”
徐莱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是一个身影修长的男子。脸庞隐没在城楼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样子。
“跟我来吧。”声音清冽柔和,他走至徐莱面前。徐莱才看清了他的模样,是个面容俊秀,清雅的青年。
他看起来很年轻,肤色白皙不似常日在阳光下劳作的肤色,对上那双似琥珀一般剔透的眼眸,徐莱不得不承认,他很好看。
“麻烦你了。”徐莱随他走至城外一处土屋内,他事无巨细地给她介绍屋内各类工具的使用方式。
徐莱大概掌握了这古代晒盐的流程,她笑着开口道:“多谢你教我。我叫徐莱,清风徐来的徐,莱草的莱。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2. 第 2 章
“叫我阿清便好,清风的清。这便是我负责的盐地,日后你有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他淡淡地笑着,眉目疏朗,他指着最近的盐池,对徐莱说道。
徐莱忙应下,她侧头看向阿清,男子纤长的睫毛遮住瞳色,面对她的诸多疑惑,皆是一一解答。徐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信任的气质。
她走至盐井旁边,云州不靠海,要晒盐只能通过凿井取卤。井口分两层,上层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口,从口往下看起,便是一个小洞,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小心,井口虽然小,但掉进去也有些麻烦。”耳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徐莱这才发现自己一不留意,半个身子都探到了那井口处。
青年伸出一只手,轻声道“先出来吧。”徐莱看着这只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精致分明,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自己起身跨过了井架。
“多谢你,我日后会多加小心的,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徐莱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阿清摇了摇头,收回了手。
徐莱看着日头越来越大,正正挂在天空中央。她想起了家中的徐嫣,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小姑娘这会估计都要急死了。
“阿清,我要先回家了。今日真的多谢你。”她语气诚恳,眼前青年确实是第一个对她态度温和的人,虽只是认识了短短半天,但足够印象深刻。
“嗯,明日辰时,我在西门口等你。”阿清轻轻点了点头,又执意要送徐莱回到城内。
回到家后,徐嫣看见的便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徐莱。女子挑眉,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嫣儿,阿姐找到活干了。南广盐铺的盐工,那可是南广盐铺哦。等阿姐再大显身手,你以后日子好着呢。”
徐莱取出纸墨,那纸似乎是放了多年,变得又薄又脆。徐嫣只见她弯着腰在纸上写写画画,又发出些奇怪的叹声。不知为何,她觉得徐莱与之前很不一样了。
翌日,徐莱便将辛苦画好的图纸放入怀中,早早便来到了西门口等着。她本以为要等上一会才能见到阿清,却发现他早已到了。
徐莱:“你怎么来的这么早?等了很久吗?”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我也是刚到。”阿清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徐莱迫不及待地要将图纸给他看了,她想快些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看。”她将纸铺在地上,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大字“温度计”。
墨字扭曲的排布着,笔画粗细不一,一看便知是初学者写的字。徐莱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她第一次用毛笔,能完整写出来就行了。
“温度计?这是何物?”阿清目光里罕见地露出一丝疑惑。
徐莱思索着如何更直观地解释。她忽然拉住阿清的手臂,将手指贴了上去。“我的手指是热的,对吗?”
阿清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却见徐莱将手掌贴了上来,“手掌也是热的,但比手指更热。用语言只能描述热与更热。而温度计便与量尺一样,是用来准确度量冷热的东西。”
他眼眸轻颤,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惊讶。料是他自诩十五年阅览藏经阁,也不曾听闻如此之物。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为何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让他震撼。
“我能帮你做什么?”他只一瞬面容又恢复平静。
“我要先做一个温度计,然后通过它我可以判断卤水的最佳浓度以及煮盐的最佳时间。”徐莱指着纸上的图画,又向他介绍起来。
她没想到,这个阿清瞧起来很是朴素,却十分聪明。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现代理论的古人,他却很快就接受了所有知识,并且能连贯起来。
徐莱与他花费了整整一周才大致做出一个温度计。用琉璃制成的透明管,接上装满酒精的瓷瓶,然后便是确定几个基本温度。
等一切都大工告成,徐莱将它带至了盐井旁。早便有一堆人在那处等了,徐莱一眼便看见那日的掌柜。
“忙了好几日,也该有个结果了吧。我那日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他气势凌人地独坐在阴凉处,一旁还站着替他摇扇的小童。
阿清不动声色地站到徐莱前方,“请陈掌柜放心,徐姑娘的法子非同凡响。”
徐莱通过井架将盐井中的卤水提捞至盐田中,又让人取来锅炉。她支起一个火堆,将装满卤水的铁锅放至上方。又取出温度计,将琉璃管的一头放入铁锅内。
众人都渐渐地围了上来,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这一新奇玩意。眼眸中全是讶异与好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的耐心也在慢慢消耗,原本鸦雀无声的盐田中也出现几句低声地议论。
“你说这新来的究竟会不会啊,搞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动静。”
“嘘,小声点,要让陈掌柜听见了,等下怕是我们的腿都要打断呢。”
徐莱额头冒出汗珠,她咬牙凝神盯着那琉璃管,酒精一点点因温度变化升高,但铁锅内浑浊的卤水却迟迟没有出现白色的晶体。
“别着急,今日风大,时间要比往日久一些。”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徐莱起伏的心绪稍微安定下来,阿清说的没错,风速的改变也会影响蒸发速率。
终于,铁锅内卤水达到理论的最佳温度,徐莱飞快的将炉火熄灭,将锅内液体转移至结晶池内。洁白的晶体逐渐析出,周围再次静默。
陈掌柜挑了挑眉,起身走至徐莱身旁,看见面前洁白无瑕的盐粒后,面上是难掩的喜色,“你,去检验一下,看看与往日那些法子做出来的盐有何区别。”
一个年岁较大的盐工用手指捏起一撮盐粒,他仔细地观察着,他是经验丰最为富的盐工,看遍了几十年的盐田,却也不免为此失神。
“恭喜掌柜,徐姑娘的法子,确实是有用。您瞧这盐的洁净程度,是从前那些法子没法比的啊。”
“好,很好。徐莱,你没有骗我。”陈掌柜声音颤抖,嘴角是控制不住的笑容。州府宴席在即,有这等精盐,他陈争广若能得大人青睐,往后富贵权势岂不是皆是掌中物。
“陈掌柜放心,这只是一个法子。此法可以制出精盐,我还有法子可提高这盐的产量。”徐莱抬头看着他,语气坚定。
“很好,往后,便由你负责管这处的盐田吧。”陈争广眼睛眯成一条缝意味深长地看着徐莱,又扫视了周围一圈人,拍着手大笑离去了。
待他离开后,盐工们才敢开口说话。无不是佩服徐莱,都想趁着机会与她套个近乎,日后好沾上点光。
却也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你说这徐莱什么来头,一来搞这么大阵仗。还把原本是阿清的位置抢了。”
“要我说,投机取巧罢了。这阿清还傻乎乎地跟着她,要是我,早恨死她了!”
声音不大却十分刺耳,徐莱有些好奇地看向阿清,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是抢了他的位置。
青年眸光澄澈,似乎并未听到旁人的议论,“恭喜徐姑娘了。”
“这几日多谢你了。”徐莱笑着回道。她并不愧疚,这本就是她所求的,也不会将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对于阿清的态度,她还是想知道。
“我也很感谢徐姑娘,愿意信任我,与我分享你的想法。”青年声音诚恳。
徐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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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阿清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颇有一番豪情壮志地说:“苟富贵,勿相忘。你就放心吧,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小盐工,她要的帮手就是这种聪明又有耐心还情绪稳定的人。
“徐姑娘,快来领你的月钱吧。”方才那位老盐工招呼着徐莱过去。
“今日是发月钱的日子?”徐莱有些茫然,算算日子,这才三月出头呀。
“陈掌柜说了,这是只给你的月钱。”老盐工笑道,他递给徐莱一个布袋,“多着呢。你瞧着年纪轻轻,却很是不一般啊小姑娘。”
徐莱接过布袋,打开一瞧,里面是几吊铜板还有些碎银。她飞快地扫过,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竟然有五两银子。
“多谢您了,往后还有很多地方要请教您呢。”徐莱挺喜欢这个面容和善的老头,她虽然有理论知识,但有很多地方还得依靠有经验的盐工。
“嗯,那我便多说一句。再过月余,就是州府大人的宴席了。你若是干的好,得了大人的青眼,往后造化那就大了。”他悄咪咪地小声说道,又指着绣了“南广”二字的旗帜,似乎是意有所指。
徐莱心中了然,她笑着谢过盐工。回头看向阿清,青年正站在盐田旁,身姿清瘦。
“阿清,我拿到月钱了,我们去城里的酒楼吃饭可好?”她朝他挥舞着手中的钱袋,大声唤到。
二人随意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坐下,徐莱看着菜单,却犯了愁。这云州的饮食,怎么如此清淡。
“怎么了?没有合你胃口的饭菜吗?”阿清也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问道。
“嗯,你来点吧。你毕竟是云州人,应该知道什么好吃。”徐莱将牌子递给他。阿清随意点了几个菜,二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安静。
“阿清,你是云州人吗?”徐莱忽然开口问道。她其实早有疑虑,她本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小盐工。可是那日发现,他不仅识字,还会写字,又极聪明。
“不是。”阿清握着杯盏,轻抿了一口茶后又放下。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徐莱,“徐姑娘好奇我的身世?”
“嗯,不过你如果有顾虑,不说也没关系的。”徐莱忙说道。她对上阿清那澄澈的眼眸后,就有些后悔了。说不定人家有什么身不由己的故事,她不会揭人伤疤了吧。
“无妨的。徐姑娘一定很好奇,为何我只让你唤我阿清。”他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我其实是前不久才来到云州的。只是此前种种,我都不记得了。”
徐莱:“不记得?你的意思是,你失忆了?”
青年微微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嗯,我是沿着河流飘至云州的。醒来时便什么也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名字里有个清字。幸而脑海里还记得些晒盐的法子,这才能勉强当个盐工。”
他语气平淡无波,徐莱却听得很是难受。若是她穿越到这地方已经很惨了,而面前这人,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徐莱也不知要如何安慰,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同情。幸好菜及时上来了,她忙夹起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不说了,都过去了。你快尝尝这鱼肉,云州鲈鱼最为鲜美。”
青年吃相也极为好看,他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气度。徐莱默默想着,阿清莫非不是哪户人家的公子罢。
“徐姑娘若是吃不惯,我也略微懂些厨艺,若不嫌弃,下次就让我为你做次饭吧。”阿清看着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忽然说道。
徐莱惊讶地抬头,“阿清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失忆前一定是很厉害的人。”
青年却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3. 第 3 章
*
白玉京
帝京天气日渐回暖,城内春意盎然,只太尉府内一片死寂。
“砰!”瓷器落地发出巨大的声音,打破空气的凝滞。
屋内遍地都是破碎的瓷器,正中站着一个满脸怒容的女子,但容貌十分艳丽的女子。
“小,小姐。大人回来了。”屋外急忙走进一个碧衣丫鬟,她声音颤抖似乎很是害怕。
那女子一把推开金屏,大步流星地就像外走去,“回来的好,我倒要去问问,他究竟还有没有心。”
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屋内紫檀雕花的书几旁站着一个面容威严的男人,身着绣有五爪龙的朱红朝服。
“芷儿,今日怎么想着来找爹了?”他上下扫视一眼推门而入的女子,目光沉沉面色平淡毫无起伏。
“女儿有一事不懂,想问问爹爹。”霍芷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不知为何,她面对这个威严的男人时,心中总有惧意。
“若是为清儿的事,那便不用再说了。”霍铸只是轻瞥了她一眼,低头取出一支紫毫墨笔,开始在绢纸上书写起来。
“父亲就能如此狠心,阿弟被您关在藏经阁十五年,刚出来您就将他送去云州。让他为你调查什么案子,你就不怕王嵩发现吗!”她美目含怒,一双白玉似的手紧紧捏住帕子。
一旁的丫鬟听到王嵩的名字,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当今丞相的大名从自己小姐口中说出,她们此刻只希望自己消失。
“这是他的命,既然姓霍,就要对的起家族荣光。你也是一样。”霍铸草草地将墨字写好,仔细将绢纸卷紧,递给身旁站着的年轻男子。“送去沈侍郎那,明日早朝由他上奏。”
霍芷眼眸中渐渐溢出泪珠,她转身就欲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不容置喙地声音,“日后不准再打扮成这个样子了。殿下喜好什么样的女子应该不用我再多说吧。”
霍芷看着自己身上艳丽的罗群,一把扯下头上珠钗,尖锐地金器将她的手掌划破,她却置若罔闻。
“小姐!你们快去叫郎中。”丫鬟瞧见了,发出惊恐的声音,忙上前来要替她包扎。
“告诉周随,让他去云州一趟。不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清儿。”霍芷看着鲜血如注的手,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咬牙吩咐道。
*
云州
“阿姐。”徐莱揉了揉迷蒙的睡眼,转头就看见一张小脸凑到她眼前。
“嫣儿?怎么了。”徐莱将被子拉至头顶,这是她新买的棉被,太阳晒过后有一种温暖的味道。“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王虎又来了。”徐嫣弱弱地吐出一句话,徐莱却一下睡意全无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人呢?他不会闯进来了吧。”徐莱咬牙问道。
“没呢,他就在门外站着。”徐嫣也爬下床,跟着她跑到院子里。徐嫣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放以前她听到王虎的名字就要怕的发抖,今日却冷静的有些过分。
徐莱狐疑地朝围墙外看起,隐约能看见一个高壮男子的身影。
王勇似乎也是听到门内的动静了,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第一次伸手敲了三下门。“徐姑娘,你在家吗?我是王勇啊。”
徐莱将门拉开一个小缝,门外赫然站着王勇,手里还提着两袋采蝶轩的糕点。
“你什么意思啊?又来讨债了,这才过去多久啊?”徐莱警惕地盯着他,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徐姑娘误会了,今日是特地来道歉的。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什么债不债的,那都是,都是我胡编乱造的。”王勇讪笑着,一边想要推门而入。
徐莱示意徐嫣进屋,然后将门打开,自己走了出去。此时已是大白天,巷子口行人往来,热闹非凡,她倒是也不怕这徐勇突然犯浑了。
“说吧,你今日来是想干吗?”她抱臂斜倚在门上,一边冷冷地看着他。
“徐姑娘放心。我今日来,真是赔礼道歉来的。你瞧,这是我特意去采蝶轩买的糕点。不知姑娘可否,可否让陈掌柜别再为难我了。”他举着那满满当当的糕点,倒是一改往日嚣张气焰,变得卑微起来。
徐莱挑了挑眉,“陈掌柜?哼,你从前作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日。”她虽然嘴上说得轻巧淡定,但心底还是起了个疑。她很清楚,这陈争光利欲熏心,哪里会是这种好人。
“徐姑娘。”徐莱正欲开口,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
“阿清?你怎么也在这。”徐莱看向巷口处,青年今日穿着一件青绿色的衣袍,清瘦俊逸。
“这位是?”他的视线轻轻扫过王勇,最终落到徐莱身上。虽然是询问语气却冰冷,一改往日温和。
“啊呀,你认识徐姑娘?郎君快帮我与徐姑娘说两句好话吧。”那王勇却全然不觉,仿佛找到救星一般贴了上来。
徐莱一把拉开他,“别动手动脚的,还不快滚。陈掌柜那里我从来没提过你,你还是自己找他说个明白吧。”她飞快地说完,便转身拉住阿清的手腕,将他带进了门内。
王勇还未反应过来,木门便紧紧闭上,他有些气急败坏,但想到陈争广干的事,又无可奈何。
“今日,徐姑娘不是说要去盐田里看看吗。”阿清目光落在徐莱握住他手腕的手上,轻声道。
不知为何,徐莱却在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委屈。她这才想起来,她是说过今日要去盐田里看看黏土铺的怎么样了。
“抱歉啊,我忘记了。”她神色懊悔,连忙松开了手。“阿清,你先进来坐下吧。我收拾一下,我们立马就过去。”
她将他带进屋内,徐嫣正坐在木凳上,看见这个陌生的青年,连忙跑到徐莱身后。
“嫣儿别怕,这是阿姐的朋友。”她摸了摸徐嫣的头发,柔声说道。
“徐姑娘不用着急。我买了些采蝶轩的糕点,不妨尝尝。”阿清抬眸看着这一幕,笑着说道。
徐莱这才发现,他也提了一袋采蝶轩的糕点。她将油纸打开,露出里面各类样式的点心。
“嫣儿,快尝尝。”她取出一块小兔子形状的糕点递给徐嫣。
糕点入口绵密,回味香甜却不发腻,徐莱正感叹这古代的糕点也太好吃了。抬头看见阿清正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便想着徐姑娘会喜欢。”他倒了一盏温茶,放到徐莱面前,“慢些吃。”
徐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她拍了拍手上的饼屑,“我们快去盐田吧。今日真是抱歉,我以后一定不会忘记的。”
二人来到盐田,徐莱看着抽干水的田地已经铺上一层黑色的黏土。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表面仍然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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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莱依次检查完所有盐田,一旁的盐工见她神色冷厉都有些紧张起来。他们心中很清楚,这位新来的徐姑娘,平日里倒是和煦,一旦碰到这晒盐,就是不能再认真了。
“为何三日前就铺好的黏土,今日摸上去还沾手?我还说过,土要铺的均匀,这几处明显的起伏是怎么回事?”徐莱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语气严厉却不傲慢。
“回徐姑娘,正逢雨季,土干得慢些也是正常。至于这土铺的匀不匀,徐姑娘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留我们日日劳作。”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子率先开口徐莱认出他就是那日在背后议论的盐工之一。
“怎么,你们是觉得我只会纸上谈兵,抢了你们的功劳?”徐莱看向他们,她轻笑一声,便挽起裤脚,向盐田里走去。
徐莱用力移动着水田耙,这古代的农具就是不方便,她咬牙前后推动着,来回数十下,才将一小块黑泥铺匀。
众人都站在岸上静静地看着,本以为她只是做出一副样子,却没想到,这个瘦得跟麻杆一样的少女,竟然真的将一块田铺匀了。
阿清回来时,便看到少女站在岸边,脚上沾满了黑泥,脸上却是明媚张扬的笑容,眉宇飞扬地喊道:“你们瞧好了,我徐莱不是只会说。我都能铺好,你们为何不行?三日后,我再来检验,若是铺的不好,那便换会铺的人来。若是铺好了,大家都多一分月钱。”
少女的语调激昂,震得在场人再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他们又惧怕自己失了这份活干,又期待徐莱允诺的月钱,皆收起小心思,认真干起了活。
三日后,徐莱叉腰看着一片片闪着黑色光芒的盐田,无比激动。黑色吸热能力最强,而铺这层黏土,能够大幅提升盐田表面的温度,缩短结晶时间。
不出意外,盐田十分成功。这徐莱的指导下,南广盐田的产量,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峰。
云州城内其他盐铺,都纷纷前来打听,这陈争广是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活神仙,各种法子层出不穷。
阿清:“恭喜徐姑娘,得偿所愿。”
陈争广看着自己翻了几倍的月入,脸都笑开了花。他便大手一挥,让徐莱接管了云州城内南广盐铺的所有盐田。徐莱也未曾想到,不到一个月,自己就有那贫困潦倒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云州城内赫赫有名的人物。
“阿清准备怎么恭喜我呀?”她笑嘻嘻地看向青年,故意问道。
“徐姑娘不嫌弃的话,我为徐姑娘做一餐饭可好?”青年思索了片刻,也眼眸带笑地看向她。
“我竟有此殊荣,那真是太好了。”徐莱忙拉着她到集市上买了好些东西,她这段时日都没吃到合胃口的饭菜,实在是有些期待。
二人一路闲聊,走至巷口却被一男子拦住。
那男子看见徐莱,眼眸发亮地扑了上来,一把拉住徐莱的手,“阿莱,你不要我了吗?”眼神缠绵,语气又十分暧昧。
徐莱脑海里炸出火花,她如触电一般要甩开那男子的手,她何时还惹了这种风流债?
那男子却如同膏药一般,死死握住不放。徐莱正想着怎么脱身,手指却被一个冰凉的掌心握住。
“放开。”青年冷漠地声音响起,面容如冰。他一手握住徐莱,另一手将那男子拉开。徐莱是第一次见他生气,一下子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4. 第 4 章
“嘶。你又是谁啊?我跟阿莱讲话和你有什么关系。”那男子发出一声痛呼,不得已才放开了手。他拧眉看向阿清,气愤地问道。
“手没事吧,你认识他吗?”青年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双冷淡如水的眼眸只静静地看着徐莱。
徐莱忙摇了摇头,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精致分明,还带着些凉意。
“那便先回去。”语气又恢复一贯的温和,握住她的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从始至终,阿清的眼神都未落到那男人身上。
徐莱被他拉着向巷内走去,她本以为这就是场闹剧,却发现那男子真如狗皮膏药一般,紧跟着不放。
徐莱转身,正欲开口问个明白,身后木门却被一巴推开,一个矮小的身影扑了出来。
“你还敢来找我阿姐!”徐嫣一把扑向那男子将他推至地上,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气愤。
“阿姐,他就是个冷情冷意的负心汉,你为他跳河还不够,怎么又搭理他了!”徐嫣仿佛不解气一般又抓地地上的石头,朝那还坐在地上的男人扔去。
徐莱却被她的一番话怔住,这男人还是个负心汉?
那男子听到徐嫣的话后,面色苍白,露出一种扭曲痛苦的神色。他张口欲解释,却被石头砸了个正着。
“行了,嫣儿。”徐莱赶紧拦下徐嫣,要真砸出个三长两短,那就说不清了。她又看向还趴在地上的男子,“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现在不认识你,你以后也不用来找我。”
她拉着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只当做听不见男子的哀嚎。
徐莱整理好情绪,对上阿清探究的目光时,却不由得有些心虚。“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哎呀,我饿了。阿清你不是要做饭吗,快随我来。”
她眼眸躲闪,一般打着哈哈一边带人到了灶房。
徐嫣似乎气的不轻,脸颊鼓鼓的,不愿开口,几分怪异的沉默萦绕在一间小小的灶房内。
徐莱左看看,便对上徐嫣气愤的眼神,再又看看,便是青年清隽的侧脸,没有与她说话的意思。
她只能埋头洗菜择菜,忙活了好一阵,徐莱看着满满一桌色泽鲜亮的菜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快吃吧。”阿清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徐莱转头就对上他清亮的眼眸。想到刚才自己大发馋虫的样子被他看到,徐莱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清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每道菜都这么好吃,完全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徐莱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云州饮食喜清淡,但今日做的饭菜,就是她最爱的鲜辣浓郁。她没想到,阿清竟然真的厨艺了得,此刻心中的幸福感爆棚。
阿清浅尝了几口便放下碗筷。他拿起一个洁净的瓷碗,打了碗鱼汤又小心地夹下鱼腹肉,递到徐莱面前。“慢些吃,早知前不久刚被从水里捞起来,我应该做些滋补的汤品。”
徐莱扒饭的手猛的顿住,她看着那碗洁白的鱼汤,里面全是已仔细挑出小刺的鱼肉。再听到徐嫣发出的笑声后,才确定阿清方才话语里的阴阳不是错觉。
她用勺子舀了一口鱼汤,味道鲜美,将饭菜咽下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嫣儿,你说说,今日那人与我是什么关系。”
“阿姐你是真不记得那陆渊了?”徐嫣听到后面上有浮现愤意,“他从前住我们家旁边,从小就爱招惹你。阿姐你却是个眼盲心盲的,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一心要嫁他。可是他是什么好东西?前头跟你许诺,转眼就要娶那卖豆腐家的女儿。”
徐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还有这桩情缘。想来原身便是知道这陆渊背弃诺言,一时想不开投了河,她便是这时候穿了过来。
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只觉得原身可怜可悲。也难怪徐嫣看见陆渊就恨得不行,他的薄情却害死了她唯一的亲人。
徐莱想到这里,心中是止不住的愧疚。她这段时日都忙着管理盐铺,总是清晨就离家,要到徬晚才会回来,把徐嫣一个人扔在家里。
“嫣儿,这段时日阿姐没能照顾好你,光顾着田里的事了。”她闷闷地开口到,虽说古代人更加早熟,但徐嫣到底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
“没事的阿姐,我觉得阿姐你这样,比以前只知道找陆渊好多了。”徐嫣摇了摇头,很是认真。她总觉得自那日落水后,阿姐便变得不同了。
“那嫣儿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衣裳?头饰?阿姐现在能赚银子了,想要什么跟我讲。”徐莱豪气道,她这个妹妹长得很是可爱。
徐嫣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阿姐,我想去学堂。”她说完有些不敢看徐莱,似乎这个要求很是过分。
“学堂?当然好啊,明日我便去看看,这城内何处的学堂好。”徐莱立马应允下来,这个年纪的小孩,是应该去学堂的。
只是她转瞬又想到,这古代的女子,能去学堂吗?若是不能,她就得寻一位教书先生来家里了。
阿清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看着徐嫣说道:“城西口处有一家学堂,男童女童均可入学。”
徐莱:“那太好了。城西就在旁边,这样阿姐也不用太担心你的安全。”
“多谢阿姐。”徐嫣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她这段时日常常一个人溜到街上闲逛,碰到下学的孩童时,心中难免升起几分渴望。
徐莱用完饭后,搬了把小凳放到院中。她静静地闭目坐着,此时春风拂面,天气温暖,心中已无大事。
这样悠闲惬意地时刻,徐莱觉得很是难得。
身旁却坐下一个人,徐莱睁开眼发现是阿清。他也闭着眼睛,长长的睫羽微动着,高挺的鼻梁挡住阳光,在脸侧投下一片阴影。
徐莱不免感叹,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她又看了看,还在心中默默补充道,不仅好看还会做饭,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在看什么?”一下想入了迷,忽然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眸,徐莱这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总不能说是看脸看入了迷吧。她停顿了片刻,慢慢说道:“在感谢自己。感谢自己不仅天资聪颖,还吃苦耐劳。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能赚银子完成妹妹的愿望。”
还有意外死亡,孤身一人来的陌生的朝代,没有,她都没想过放弃。
“嗯,徐姑娘是很厉害的人。”
徐莱倒是有些脸红了,忙说道:“这都是我不要脸,夸赞自己的话,你就别打趣我了。”这阿清还真是善良,寻常人听到这种话都得损她两句。
“我不说违心之言。”
“啊?哦。”徐莱别过头去,她抬头看着天空。春日午后阳光并不刺眼,云是轻轻的一片,似乎在随风飘动着。
“阿清你也很厉害,你是跟我一样厉害的人。我也不说违心话。”徐莱突然说道,她语调轻扬,但面容却平静认真。
身旁人听到后,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晦色。随即便轻轻的点了点头,二人不再多言,只心照不宣地感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徐莱有些困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进屋内。徐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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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榻上沉沉睡着,笑脸红扑扑的,还带着笑意。
徐莱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薄被,又拉下罗帐。心里不免偷笑,要去读书就有这么开心?
“阿清,我想去学堂里看看,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她站到男子面前,瞧他还是闭着眼,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喂,你不会睡着了吧。”
“我听见了,我们一起去。”
徐莱的手腕被轻轻抓住,阿清睁开眼睛,笑着看她。
依旧是带着凉意的指尖,徐莱看着圈住她手腕的玉白手指,耳尖有些红了。怎么还学会动手动脚了。
学堂坐落在城西口最为安静的街道里,并不大,门口立着一座牌坊,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听松书院”是个大字。
这并非是云州城内最好的学堂,里面的学子也大多只是一些普通人家的孩童,若是有学业优秀的,再大些便会去更好的学堂。
徐莱看着几个穿着长衫,瞧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少年走出门内。他们手里还握着书卷,边走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一个书童看见了两人,忙上前道:“两位可是有事?”这书童生得十分白净,语气也是温和有礼。
徐莱:“这位小童,不知书院可还招学生?”
书童向堂内看了看,开口道:“此时先生正在堂中,二位请随我来吧。”
堂内有一方天井,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青砖地上,整个堂内都透着一股暖意。
二人跟着这小童一路走至正厅,只见上方站着一身着青色长衫,衣角处处都十分平整的男子。
徐莱没想到,这夫子竟然看起来十分年轻。他手里还拿着把戒尺,似乎是刚教训完不听话的学生。
“周夫子,这二位是来询问弟子入学事宜的。”那书童语气很是恭敬。
那夫子朝这看来,徐莱对上他的视线,忙道:“夫子好,我听闻听松书院招收女童入学。吾妹今年已十岁,希望能入学,不知有什么要求。”
男子面容俊雅,仪态也端方有礼,确实是徐莱想象中文人的形象了。
“听松书院确实是在招收新弟子,姑娘若有意,可三日后带她来这,与其他新弟子统一考核,再判断是否可进入书院。”他语气不疾不徐,沉稳持重,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徐莱:“多谢夫子,只是舍妹并未开蒙过。可否烦请夫子告知考核内容。”
“无妨,并非考些识字写字的东西,只是看看学生品行罢了。”
徐莱心中了然,这书院历年来成绩都不错,自然要筛选些天资聪颖的学童入学。
她扯了扯身旁的阿清,悄声说道:“我看这夫子不错,耐心可靠。不如就让嫣儿来这?”
阿清却未回答,她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正冷淡地看着那夫子,两人目光交汇,那夫子神情亦有些微妙。
“你认识这夫子?”她来回看着,不禁问道。
阿清却低下头,笑着朝她摇了摇头,“不认识。我觉得不错,就让嫣儿来这吧。”说完就拉着徐莱要离开,仿佛方才怪异的氛围是她的错觉。
徐莱忙拱手向那夫子谢道:“多谢夫子解疑,三日后我便带舍妹过来。”
那男子也面容带笑地轻轻点头回应,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阿清身上。
徐莱心中疑惑未散,她不免联想到,阿清说他是被人从河里救上来的,然后就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莫非这夫子是他从前的旧识?
可若真是如此,那为何却不相认?她准备日后送嫣儿入学时,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5. 第 5 章
夜色浓郁,徐莱洗漱好后便爬上了榻。她乐呵呵地躺下,徐嫣正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小小一团。
徐莱侧身看着她,打趣道:“今日我特意去学堂问了夫子,可惜有人不太想听,竟然已经睡着了。”
话音未落,那被子里的一团就里面蛄蛹起来。徐嫣猛地掀开被子,露出大半个身子。她面色激动地看着徐莱,“阿姐,你替我去问了?那,那夫子怎么说的。”
徐莱看见她这兴奋又紧张的模样,实在不忍心逗她了。她轻轻捏着她两侧脸颊,“夫子说呀,他只收天资聪颖的孩子。我们嫣儿这么聪明,当然要读书了。”
徐嫣眼眸中全是喜意,她也可以跟其他孩童一样上学了!从前以为最不切实际的愿望,如今竟然就在眼前。
她突然钻到徐莱的怀里,用力地抱住她,闷声道:“多谢阿姐,我会好好念书的。”
徐莱也有些怔愣住,她感受着怀里的暖意,圈住小姑娘瘦弱的背脊,拍了拍道:“不用跟阿姐说谢。以后嫣儿想干什么,都可以告诉阿姐。”
徐莱前世亲缘浅薄,与家里人关系并不融洽。所以她几乎从未感受过家人的温暖,逢年过节实验室里其他人都忙里偷闲地回家团圆,而她还是会一个人留在那里。
有时候被同事看见了,都要笑骂她一句“卷王”。但是徐莱也不想成天泡在里面,她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复杂的家庭关系,所幸就一个人待着,反而轻松自在。
如今虽然身处异世,但她能感受到这个妹妹,是真心实意地爱她。徐莱很喜欢这样被人依靠的感觉。
“好了嫣儿,快睡吧。阿姐明日还得早起去盐铺呢。”她放开徐嫣,起身吹灭油灯。屋内一片漆黑寂静,不久便只有均匀轻薄的呼吸声了。
*
听松书院
雕刻着梅花花样的红木门被人推开,春夜的凉风被来人带进屋内。
“属下见过霍公子。”男子沉稳地嗓音响起,他抬眸看向来人,似乎是早有预料。
“周随?是姐姐让你来的吗。”来人语气平静,看向他的眼眸神色淡淡。
“是霍小姐担忧公子安全,特地派属下来云州,保护公子。”周随看着门外的青年,他长身玉立于皎洁月色之下。
霍清眼眸微垂,长长的睫羽洒下一片阴影,盖住眼中思绪。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似长年累月冻积不化的寒冰。
周随心中沉思,霍公子虽被囚禁与藏经阁十五年,虽与其他金玉滋养长大的权贵之子不同,但浑身气度依旧不凡。
“姐姐近况如何,可在议亲?”片刻沉默后,霍清才开口问道,语气中带上几分温意。
“霍大人似乎有意让小姐攀附三皇子,小姐不愿,闹的厉害。”
“我知晓了。你传信给姐姐,让她先应允下,但莫要定下婚期。我会尽快处理完云州事宜,等我回京便好。”霍清话语简短,但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属下知晓了。公子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属下。”周随看着青年转身离去的背影,低声应道。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女子眼角带泪,似笑非笑的倔强模样。他想,只要能让小姐安心,他愿意撒谎骗她这个弟弟,只要能让他早日回京,这样小姐便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了。
*
夜里下了场春雨,一直下到了早上。雨丝缠缠绵绵的,空气中都满是氤氲的水汽。
徐莱简单用过早饭,看着雨依旧淅淅沥沥的,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将房内的窗户都仔细关好,避免有雨丝打进来,又轻声向还在熟睡中的徐嫣交代几句,才撑着伞出来门。
小巷内的青石地已有些年头,上面都是经年累月被雨水腐蚀出的一个个小坑,徐莱尽量小心地避开,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打湿了鞋袜。
巷口处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撑着一把油纸伞,面容隐没在伞下,乌发散落在腰间,用一根青色发带松松的系着。
“阿清?”徐莱不确定地喊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青年撑着伞向她走近,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今日下雨了,我不放心,便来这等你。”
徐莱闻到一股清幽的兰香,她吸了吸鼻子,才发觉这是身旁人身上的味道。
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伞已被人拿下,“我来撑吧。”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伞柄,徐莱这才发现,他手中的伞很大。
徐莱抬头看了看他,往日他总是将头发全部炸起,再用发带在发顶牢牢裹住。今日却将头发散下,她才发现,他的头发很长。
脸颊两处的墨发沾了些水汽,映衬在玉白的皮肤上。徐莱边闻着这淡淡兰香,边觉得今日阿清这模样,十分温柔可人。
下雨天盐田便无法晒盐,她本就计划着要去盐铺一趟。陈争广已让她负责管理盐田的大小事宜,她今日去盐铺便是要好好核对这一个月来盐田的产量。
至于这南广盐铺一个月能卖出多少盐,自然是不会让她知道。但她也不在乎,这么大的铺子,卖的又是精盐,其中与州府牵扯颇深,她不想参与其中。
“徐姑娘来了。”是那日的小二,他倒是一改从前不屑的态度,端着个灿烂的笑脸就迎了上来。
“我要查验近一月盐田的籍册,包括每日晴否阴否,何时进卤水又何时出盐,都要详尽。”徐莱早已见惯这时代的趋炎附势,她也不温不热的说着,口吻平淡只是例行公事。
“好嘞,麻烦姑娘随我到里间去。等我问过陈掌柜便给您拿来。”他忙应道,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递来干净的布让徐莱擦干头发的水汽。
得了陈掌柜的应允后,那小二看了看坐着的二人,有些犹豫地开口:“徐姑娘,掌柜的吩咐这册子只有你一人能看,旁边这位郎君?”
徐莱放下手里的茶,转头对上阿清的目光,平淡无波。
她沉思片刻,其实这小二说的不错,这种册子本就不能给外人看到。就算她信任阿清,但也不好坏了规矩。
“那就烦请你去与陈掌柜说,我不会写字,需要阿清替我补充册子。其中关键,我不会让别人知道。”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她确实要依据每轮的出盐率进行总结,她也确实还不会用毛笔写字。
那小二这才应下了,不一会便抱着几本册子进了门。他是没有资格看的,所以不用徐莱多说便自觉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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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了。
“抱歉,让你为难了。”徐莱正低头翻看着册子,却听到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她忙抬头道:“没有的事,我方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么,你不会看到具体内容的。我还要拜托你替我记录呢。”
说完又低下头接着翻阅,却没留意到身旁人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徐莱仔细看着每一页,半个时辰过去了,总算看完了。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脖颈处都有些酸疼。
“喝点水吧。”阿清将一个瓷盏放到她面前。
徐莱正觉得口渴呢,她端起一饮而尽,又将册子重新摞好。
阿清方才便已备好纸笔,又研好墨,他看着徐莱,“徐姑娘要补充些什么?”
“先从这里开始吧。你写午时日中,过于炎热,水汽易散,卤水暴蒸,失其咸,往后应午后再灌卤。”徐莱沉声道。
徐莱看着阿清修长的手指取下一支墨笔,在砚台里均匀蘸取墨汁。提腕在绢纸上书写,字迹隽秀,端正典雅,但隐隐又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肆意。
“阿清,我不知道你的字竟然如此好。”徐莱不由得赞叹道。常言字如其人,阿清长得如此好看,写的字也跟人一样。
阿清脸上却只浮现淡淡笑意,似乎不甚在意。他只依着徐莱的话,低头默默写着。
“终于弄好了,可真是累死我了。”徐莱将绢纸粘贴在册子内,又重新梳理一遍,确定无错后才放心下来。
她推开门,唤来小二将册子收好。窗外雨也渐渐停了,阳光照在后院内日晷内,徐莱看了看,竟然已到午时了。
“阿清你饿了吗?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徐莱看着正在收拾书具的青年,轻快地说道。
因为天气放晴,盐铺也逐渐多起了人,原本卖的高价精盐,因为产量大大提升,价格逐渐也降下一些。
因此不再是只有官府人家会来采买,有些普通商户也会因新奇尝试一二。至于味道,徐莱是觉得没有多大区别,毕竟本质都是一种东西。
“快散了吧快散了吧,今日的盐已经卖光了,各位改日再来。”
刚一走到盐铺外,徐莱边便听到熟悉的赶客声。她有些失笑,这生意未免也太好了些。
二人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馆子,徐莱觉得这家馆子的饭菜,很合她胃口。而阿清好像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吃什么都是一个样子。
徐莱随意点了几个菜,便降牌子递给阿清,“今天我请客,谢谢阿清帮我写册子。”
阿清抬眸笑了笑,点了一个汤品,“早上淋了雨,你身子弱,不妨喝点热的。”
真是贴心啊,徐莱心里想着。
随意吃了几口菜,徐莱却发现对面人似乎有什么思绪,她犹豫地开口问道:“阿清你今日这么沉默,是因为册子的事吗?”
她没来由的想起那日某个盐工的话,若不是她突然冒出来抢了位置,现在看册子的确实是阿清。
“徐姑娘多虑了,这种事我并不放在心上。”阿清放下碗筷,替她舀了一碗汤。
“我只是奇怪,为何盐田几乎每隔五日便产盐一次,而盐铺依旧会没有盐卖。”阿清不急不缓道。
6. 第 6 章
徐莱喝汤的手也停了下来,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按今日册子上记下的盐产量,盐铺是断然不可能没有盐卖的。
既然有东西,为何不卖?徐莱细细思索着,这盐虽然精贵,但是不可或缺,而城中又不止一家盐铺,没有理由搞什么饥饿营销。
再说陈争广这样唯利可图的人,会放着生意不做吗?
真是越想越觉得奇怪,“你说得不错,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她慢吞吞地喝着汤,这多余的盐会去哪里呢?
徐莱回到家中,手里还提着采蝶轩的糕点和一些纸笔。她特地跑去纸铺笔庄买了些文具,想着徐嫣马上入学总要用到。
再说了,这只会认字却不会写字,给她添了不少麻烦。所以她想着,自己也得在空闲时把这毛笔学会,不求能跟阿清一样漂亮,至少得端端正正的吧。
“抱歉,阿姐今天有事回来晚了。我给你带了饭菜和糕点。”徐莱将东西放到桌上,招呼着徐嫣。
她看着小姑娘圆了些的脸颊,心中很是满意,总算长胖了些,之前可真是瘦的有些吓人。
“阿姐,那些是笔墨吗?”徐嫣抬头看着另一堆纸包问道。
徐莱:“嗯,以后嫣儿上学了得用到。而且阿姐也要开始学着写字了。”
徐嫣之前问过她,什么时候学会识字的。徐莱便骗她说,这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她去学堂上过几月书。
后来家里没钱了,只学完识字后就没去学堂,也买不起笔墨,因此如今只会认不会写。
徐嫣便也接受了她阿姐这个,认得很多字,但写起字来却如鸡爪般的怪人。至于徐莱自落水后性情大变,还成了盐铺的半个掌柜的事,她只认为这是摆脱陆渊后必然的结果。
徐莱对此也有些哭笑不得,但有暗自窃喜,不用再想法子解释她怎么懂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等徐嫣用完饭后,徐莱便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桌子。她摆好新买的纸、砚、笔、墨,又掏出一个册子,兴致冲冲地对徐嫣展示道:“我看那掌柜的说,幼童学字,都得从临帖开始,今天你阿姐就从这个帖开始了。”
徐莱试着模仿阿清握笔的姿势,努力握稳笔,颤颤巍巍地在纸上落下第一个笔画。果不其然,她写的横如一只胡乱扭动的蠕虫,恶心地趴在纸上。
“阿姐,你这字。。”徐嫣趴在桌旁看着,起初她还被徐莱这装腔作势的自信样子给唬住,再看了她一连画了好几条虫子后才幽幽开口。
徐莱不理她,想当年,她的硬笔字也是同学与老师的夸赞对象。她就不信了,无非是换了一种书写工具,她还能写不来字了么。
徐嫣或许是也没想到,徐莱竟然是一个如此有毅力的人。她看着徐莱先从最简单的笔画开始练起,黄色的草纸上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墨迹。
她看得有些困倦了,便悄悄地趴到了床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睁眼时,已是日暮时分,屋门打开着,橙黄色的阳光照在地面上,将低头握笔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徐嫣掀开罗帐,揉了揉眼睛,只见徐莱依旧端坐在那木桌前,神情认真。她凑上前去,看着笔尖在纸上游走,少女的手腕抬起又放下,一个“大”字便出现了。
虽然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杰作,但到底笔画有了粗细变化,整个字也端正协调。
徐莱放下笔,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
徐嫣本以为她又要开始炫耀自己一下午苦练的成果,却看见女子正皱眉看着自己的字迹,神情中无半分满意。
"唉,练了一下午,感觉还是无从下手啊。看来还是得寻个师父。"她叹了口气,便麻利地将文具收好,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松模样。
"睡醒了?饿了吗,我去给你煮面。"徐莱将沾染了墨迹的手清洗干净,钻进灶房开始寻找食材。
徐嫣反应过来,忙拦下她道:“阿姐,还是我来弄吧。”她想起徐莱煮的面,胃里就隐隐作痛,她不是什么挑食的人,但那东西似乎已经不能称为食物了。
徐莱对这方面很是敏感,她一下就反应过来徐嫣这是暗指她煮的面难吃。她本要争论一二,但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食之不能下咽的水平。
她一直是个要强又自信的人,从小不仅成绩要是第一,其他也不能落下。这么多年,只要她专心去做,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除了做饭。
因为自己的厨艺太恐怖,而小学开始,家里长年累月都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就连食堂的饭菜都觉得不错了。徐嫣做的菜,也就是学校食堂的味道.
没有冰箱,饭菜过夜便吃不得了,因此徐嫣只简单做了两个素菜。
两人面对面沉默地吃着,还未吃几口,就听见徐嫣忍不住开口道:“阿姐,我想阿清哥哥做的饭菜了。”
徐莱吐出一根硬邦邦的菜梗,心里是无比赞同,但表面上仍要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阿清哥哥又不是专门做饭的厨子,怎么能天天让人家来我们家里做饭呢。再说了,我觉得嫣儿你做的饭也挺好吃的啊,你要有自信。”
徐莱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对上徐嫣质疑的眼神,她的心虚终究是让她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我哪天骗他来,别说了,快吃吧。”
徐嫣也笑了,是主意得逞的坏笑,也是戳穿了徐莱真实想法后得意的笑。
院中有凉风习习,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
屋内正点着一盏油灯,柔和的火光照亮一方木桌,徐莱又在埋头看着字帖。
这一笔画是如何行笔才能写出的?这里又是要如何收笔?她越看越多疑问,越看越觉得这书法大有门道。
等下次送徐嫣去学堂,她得打听下有没有招收她这个岁数的启蒙班了。
这春雨下起了竟也是没完没了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听窗外有没有雨声,而不失所望,每次都能听到那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木框上的声音。
徐莱讨厌这种雨,下得如此小情小意,打在脸上细细密密的,还有些黏糊,像被舌头舔过一样。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下雨耽误她晒盐啊,她只想赚钱。
没有别的法子,她只好待在屋内等雨停,幸好那日她灵机一动,逛书坊时偷偷买了些话本子,今日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徐莱把房门打开,抱着话本子坐在门前。开始悠哉悠哉地翻阅起来,不时发出一些诡异的笑声。
徐嫣也好奇地问过她看什么看的这么起劲,她却只是说在看什么什么经书,诗集。
徐嫣腹诽道,她又不是傻子,哪里有人看正经书会笑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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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样子。但是她不敢多问,因为徐莱说了,明日她就要去学堂考核,她特地给她买了一本集字书,让她对着上面先学,不懂得便来问她。
徐莱对自己的这个做法十分的满意,她可不能让她的妹妹输在起跑线。再说了,她徐莱的妹妹,脑子能差到哪里去?
好在下午,雨总算是停了。徐莱按了按脑袋,看书看得实在入迷,都有废寝忘食的状态了。
她进屋看了看徐嫣,这孩子又溜到床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认识了几个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抓起桌上凌乱的草纸翻看起来,大多数小孩子照着书上画的字。有些字很明显能看出,连笔顺都不太正确。
徐莱不太饿。也就懒得叫醒徐嫣。她取出一张干净的纸,开始提笔写到。
先写一个她的名字好了,徐,莱。
怎么这么难看,徐莱有些不服气,她一连写了好几个,总算写出一个差强人意的。
然后再写徐嫣好了。
这嫣字可真不好写,这次练了更多次,徐莱才满意。
最后,最后就写一个阿清好了。
没想到,这个“清”字竟然如此难写,徐莱怎样都写不好这个结构。
她沉住气,一口气写满了一张纸的“阿清”,却还是找不到满意的。
正当她有些气恼,要继续死磕下去时,却听见罗帐后面传来徐嫣闷闷的声音:“阿姐,我不太舒服。”
徐莱顾不得更多,她立马起身掀开帘子,却看见徐嫣整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也有了血丝。徐莱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滚烫,她这是受寒感冒发烧了。
徐莱连忙给她掖好被子,又拿出一块毛巾用井水打湿,放在徐嫣的额头上。
徐嫣此刻已有些迷糊了,她眼神迷离,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热。徐莱忙安抚她,喂下一杯热水后,总算是好受些了。
徐莱赶忙跑去医馆,也不知道这古代人发烧要怎么治疗。急急忙忙跑到最近的药馆,她气还没喘匀便忙拉着那郎中道:“大夫,拜托你快随我去看看我妹妹吧。她受寒正发热呢。”
那郎中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是不急不慌地问道:“何时开始发热的,如今年岁几何,可是淋雨受了寒气?”
徐莱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也只能努力保持冷静,她仔细的回答着郎中的问题。
那郎中听完后,摸了摸胡须开始拿起药箱来。他便起身从药柜里抓出各种药物边对徐莱说:“小童发热是常有的事,你莫要太过焦急,我带上些药品与你回去看看情况。”
徐莱忙不迭地点头应着,等那郎中将药箱收拾好后便忙领着他回去。
也不知是这郎中年岁有些大走不动还是药箱太沉,徐莱总是得停下来等着。她脑海里全是徐嫣烧得通红的脸与喊难受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放心。
她一把拎过药箱,确实是比她想象中还要重。她只能双手抱着药箱,一边疾步往家中走去。还未走多久,手臂便酸痛的不行,额头也已冒出细密都汗珠。
“给我吧。”就在她要坚持不住时,突然怀中一轻,一双长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箱,似乎很不废力的拎在手中。
是阿清,徐莱来不及问他为何在此处,也来不及解释更多,二人心有灵犀般快步走去。
7. 第 7 章
“大夫,我妹妹她怎么样了?”徐莱扶起徐嫣,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看着那郎中将手指搭在徐嫣腕上,细细诊断着。
那郎中将手收起,又仔细看了看徐嫣的面色,才开口道:“姑娘放心吧,就是普通的风热,我来给你开副药方子,你按时给她服下便好。”
徐来这才安心下来。她小心地扶着徐嫣躺下,又仔细拉好帘子。
那郎中已写好药方,他打开那药箱,用小称称量着。
“姑娘收好这方子,这是三日的药量,暂且先喝着。若是三日后症状还未好转,便再拿着方子来找我。”
他将分好的药包递给徐莱,徐莱忙声谢道。那郎中收了银子后便提着药箱颤颤巍巍地离去。
徐莱推开门,看见阿清正站在屋檐下,她正想开口却见他弯腰拿起那郎中手里的药箱。
“我送郎中回医馆,你先留在这照顾嫣儿。”他温柔地看着徐莱,安抚着说道。
徐莱感激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多谢你。”
她心中逐渐安定下来,思绪也清明了。她拿起一个药包,来到灶房内将炉子生好火,开始煎药。
苦涩的药味逐渐升起,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徐莱便扇着扇子,边根据着郎中的嘱咐判断着药汁的状态。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走到床榻旁,“嫣儿,来把药喝了,喝完就不难受了啊。”
药汁入口,徐嫣的小脸都皱了起来。徐莱光闻这味道,就知道肯定是又酸又苦。
徐嫣突然接过那药碗,仰头闭着眼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木门突然被人敲响,是阿清回来了。
徐莱忙取过碗放好,起身开门。便见青年手里拎了许多瓜果蔬菜,她有些不好意思,今日真是太麻烦人家了。
阿清却递给她一个油纸包,“这里是些果脯蜜饯,药苦可以吃。还未吃饭吧?我去煮。”语气还是一贯的体贴。
安顿完徐嫣,徐莱便快步走回灶房。推开门便看见阿清在炉火前忙碌的身影。锅炉里滋滋作响,一旁的陶锅里有缕缕白雾升起。
方才熬药时的苦涩药味已全然消散,此刻只剩下鲜美的香味。
“怎么样了?”阿清回过头来,白皙的脖颈间飘着几缕墨发,他看着徐莱问道。
“没什么大事,大夫说只要按时喝药就好。”徐莱走到他身边,自然地接过汤勺,慢慢的搅动着白粥,温热的蒸汽扑在脸上,湿润润的。
“那你呢,好些了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着急。”
徐莱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是有些着急,还是多亏遇到你了,要不然还得手忙脚乱一阵子呢。”
阿清将菜碟端至桌上,又取出碗筷。色泽透亮的菜肴摆放在白净的瓷盘内,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徐莱看过去,竟然全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菜。
“忙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要不要先吃饭,我将粥盛出来晾凉,你好喂给嫣儿。”他递上一杯温热的红茶,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她很高兴为她做这一切。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细致入微又面面俱到的人呢,徐莱看着面容如玉的青年。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阿清你今日怎么会在那医馆附近?”徐莱咽下一块鲜嫩的鸡肉,才想起来问道。
他是生病了?又或是受伤了才去医馆吗?
“只是路过。”阿清平淡地说着。
他似乎总是没什么胃口,不论什么味道的饭菜,都是只简单尝两口。
徐来看着他清瘦的手腕,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似乎能看见那青蓝色的血管。
她快速地吃完碗里的白饭,便起身端起那碗早就盛好的米粥。粥水已经不滚烫了,是正好入口的温度。
“快去吧。”阿清收拾起桌上的碗碟,“这里我来便好。”
徐莱给徐嫣喂粥时,有些心不在焉。她实在是有些愧疚不安,她与阿清虽然相识已有一段时间了,平常相处也很是融洽。
但是这样平白无故又屡次麻烦她,她实在是不能心安理得,何况他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她想回报他些什么。
可是阿清会需要什么呢?
钱财?他好像一点也不放在眼中。权势?他这样平和冷清的人似乎也并不追求,徐莱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是他需要的了,她只暗暗告诉自己,日后也要努力多考虑到他。
*
灶房内已被收拾洁净,还带着水珠的干净瓷具被整齐的放置在橱柜中。
阿清正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明月,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投下一层白霜,带着些冷淡出尘的气息。
看见徐莱后,他起身站至她身旁,低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徐姑娘记得早些休息。”
徐莱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浅的兰香,她忙说道:‘我送你到巷口吧,实在是抱歉,耽误你到这个时候。’
巷子里很黑,徐莱没找到灯笼,她只能小心地辨认脚下的路,避免一个走歪跌进两旁的水沟里。
阿清就静静地跟在她身旁,徐莱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刚学步的孩童,很乖。
“阿清,你是不是,看不见。”走出一小段路后,她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身后慢她一步的青年问道。
空气凝滞了片刻,徐莱看着他,方才便觉得他有些奇怪,走路时不似平时那般仪态从容优雅,反倒有些踌躇不定。
“嗯。”看不清神色,只听到一个很轻的回答。
徐莱心中的愧疚便如潮水般汹涌,她方才还说要好好关心他,却现在才发觉他夜里看不见。
她轻轻拉起阿清的衣袖,隔着轻薄的棉布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腕,转身往回走。
“跟我走吧,今日就在我家住下。”让这样一个看不清路的人独自回家,她实在是干不出这种事来。
阿清并未开口,却只是听话地被她拉住手腕,女子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他,走得很慢。
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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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是在告诉他,不用担心,看不见也没有关系,只要跟着她一直走,就能到家了。
徐莱麻利地将院子里已很久没用过的屋子打扫干净。她第一次语气强硬地拒绝了阿清的帮忙,只让他在屋里坐好,等她打扫。
徐莱捂住鼻子将沉积的灰尘扫净,又用布匹沾水将床榻从里到外清洁了一遍。总算干净整洁了一些。
她马不停蹄地跑回房间,从柜子里娶出干净的被褥与毯子。幸好前段时间趁着晴天,没偷懒把被子都洗了一遍。
“今日就委屈你先住在这里吧。有什么需要记得告诉我。”她带着阿清走到屋内,小屋虽不宽敞但看起来整洁舒适,对付一晚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徐莱怕他夜里醒了看不见东西,还特意点了好几盏油灯。她不禁为自己的贴心得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弧度。
阿清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细碎的火光落在女子的发间,脸颊还有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眸中。
她似乎总是爱笑,得意时敢大笑,喜悦时笑,就算是难过了,也能苦笑地安慰自己。
他忽然抬手,指尖擦过她的发间,取下一片棉絮。微凉的指节不经意的蹭过少女的耳尖。
“沾到棉花了。”他将洁白的棉絮递到徐莱面前,声音如清冽的泉水,藏着淡淡的笑意。
徐莱急忙甩了甩脑袋,转身匆匆离去了,只低声让他好好休息。
阿清注视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暗沉的眼眸中全是那泛着薄红的,小巧白皙的耳尖。
*
沈府
陈争广颤颤巍巍地跟着一名家丁走进了朱红大门,门口两侧的石狮威风凛凛,嘴里竟然还衔着纯金打造而成的金珠。
“烦请陈掌柜走快些,州府大人还在等着呢。”那领路的家丁也穿着不凡,棉制的衣袍上竟还有各类花纹。
他嘴上虽客气,但面色已然不悦。话里话外都暗示着陈争广,走慢了惹恼了州府大人便不好了。
平日里目中无人的陈掌柜今日却换了一副面孔。他听了这话,忙露出一个讪笑:“好嘞,不知道沈大人找我,是为了何事啊?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昨日晚上正在那揽春楼里喝得酩酊大醉,却被一把泼醒。他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便得知州府大人有事早他。
那通传的人神情严峻。吓得他是立马清醒过来,只随便换了身衣服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生怕那位大人生气。
那家丁却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大人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这府邸十分大,二人绕过一道又一道连廊,期间院落种满各类繁花,一到春日便开得艳丽多彩。如此美景陈争广却没有心思留意,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终于走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陈争广心里愈发不安稳。从前他也曾来过沈府,但那时州府大人都是让他在书房侯着,这府邸深处他还是第一次来。
8. 第 8 章
或许是昨日操废心神太多,徐莱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她茫然地坐起身,有时候刚醒来,她还会忘记自己已经不是现代人了,脑子里总想着实验数据。
听见身旁徐嫣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她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用手摸了摸还在熟睡中的少女的额头,已然没有昨日那么滚烫了。虽然看样子还是不太舒服,但那药想来是起作用的。
徐来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走到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阿清清瘦的背影。
他站在藤架前,将昨日徐莱给他的铺晒开来。
宽大的衣袖从他的手腕出滑落。露出一截素白如玉的手臂,有种常年未见日光的冷意。
他个子很高,微微抬手就能将毯子放好,长睫低垂着,阳光在他脸上洒下细碎的阴影。
“你怎么醒得这么早,是昨晚没睡好吗?”徐莱有些自责地看着他,莫非是昨日那屋子他住不习惯?
“我睡得很好,只是习惯早起。”阿清声音如清泉,十分好听。
徐莱睡意一下全然消失了,看来分明是她醒得太迟了。她脸上带上些羞愧的红晕,“你应该多休息一下的。”
“我煮了些粥,要不要吃?”阿清却是淡淡笑着,似乎并不在意。
他居然还做了早饭?徐莱拍了拍脑袋,对比下来自己简直是个大懒虫。不仅让客人早起来做家务,还天天让人家做饭。
这种被人照顾的面面俱到的生活,实在是有些太过贴心了。
她看着碗里洁白的米粥,可能是拍徐莱醒来会冷掉,炉子里一直保持着小火,闻起来还有股浓郁的米香。
她心不在焉地喝着,桌上还摆在几个精致的小咸菜,这也是趁她还在睡时去买的吗?
徐莱越想越觉得这香喷喷的米粥难以下咽,手中的瓷勺仿佛有千斤重。
阿清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平静地看着她说:“你不必有什么负担,我一个人也是这么生活的。”
徐莱抬头看着他,对上那双漂亮的惊人的眼眸。她用力咽下嘴里的白粥,郑重地说道:“真心换真心,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要感谢你的。”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虽然我目前还没想到应该这样感谢你,但你放心。你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又真心,不仅是对阿清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要求。
毕竟她与他非亲非故,阿清对她如此照顾,可以说他一句人好,但她也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
阿清看着坚定的眼眸,有片刻失神。
若是这些话出自旁人口中,他自然会随意应付过去,毕竟这种话听起来,也只是一时兴起的假意,来个确切的允诺都没有。
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愿意相信,徐莱与其他人不一样,也许是她本就足够特别。
“能得到徐姑娘的特别关照,我很幸运。”
*
徐莱煎煮好汤药,又细心地先让徐嫣吃点粥,再喂她喝这难闻的黑乎乎的药汁。
徐莱看着她扭着鼻子,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一口气喝完整碗药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还未等徐嫣大叫苦,她忙塞了一颗甜滋滋的梅子放进她嘴里。
徐莱轻柔地将徐嫣被汗濡湿的发丝别到她脑后,又换了条毛巾放到她额头上。
“还热么?再喝几次药就好了。”她思考着要不要用凉水替她擦身子,毕竟化学降温了物理降温也不能落下。
听到喝药,徐嫣又面露难色,似乎很是抗拒。
徐莱便打趣道:“不喝药,要是烧坏了脑子,那还怎么去学堂?”
听到学堂,徐嫣便立马来了精神,她哑着嗓子也要开口:“明天是不是就是去学堂的日子?”
“你倒是记得清楚。是明天,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不会一开始就落下课业。”徐莱点了点头,又笑道。
“阿姐还有药吗,我现在就喝。”徐嫣听完后忙问,语气十分坚定。
徐莱听到这个回答也是控制不住的抽动着嘴角,这都是什么人啊。她刮了一下徐嫣的鼻尖,没好气道:“胡闹,你快点休息,阿姐还有事呢。
说完便端着碗离开了,她确实有事。这天气真是古怪,今日这种大晴天,她又得往那田里跑一趟。
只是出门前,她还想到一件事。
“阿清,你可以帮我把这桌子搬到昨晚你住的那间房里吗?”徐莱看着上面堆放着纸笔的木桌,她方才努力尝试了一下,确实搬不动。
徐莱想着往后徐嫣要一个人去学堂了,小姑娘也逐渐大了。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最想要的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正好昨晚把另一个房间打扫出来了,她也就刚好搬到那个房间里去。
这么重的桌子,阿清却一个人就可以搬起,徐莱逐渐对自己这具瘦弱的身体有些不满。
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吃点饭,勤加锻炼,拥有一具健硕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本钱。
徐莱将书具重新摆放整齐,这间小小的屋子再放下一张木桌后,便显得更加拥挤了。
她拍了拍手,却还是满意地打量了一圈,这叫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正要开口唤阿清,却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桌上那一叠草纸。
奇怪,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吗?徐莱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清后才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她昨日一时兴起写字的纸吗。
本来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她的见不得人的丑字被字很好看的阿清看见了,但人总是会进步的吗。
只是那纸上是她写下的密密麻麻的“阿清”两个字,徐莱一下就脸红了,她要怎么解释她不仅只写了他的名字呢?
她一把将那纸塞到空白的草纸下面,一边拉住他躲着他探究的目光道:“哎呀,我字很丑,让你见笑了,我们快走吧。”
她也顾不得更多,拽着青年的衣袖就出了门。一路上都在胡言乱语,一会是今天太阳好大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一会又是天天下雨都把人淋病了。
阿清脸上却带着笑意,他默默听着徐莱胡乱的话语,时不时还认真回答上几句。
二人一路闲聊着走到了盐田旁。徐莱转身进屋内取出两套绣了名字的衣服,这是她特意要求的。
给每个盐工一套固定上工的工服,这衣服的面料比寻常的要厚些,虽然穿起来热了些,但是可以避免卤水溅到皮肤上。
徐莱将绣着“清”字的衣服递给他,自己那件上面则绣了一个“风”字。
“徐姑娘的衣服上,为何绣的是“风”字?”
徐莱听到后才反应过来,她轻巧地套上衣服,随意解释道:“因为我喜欢这个字,你说人要是像风一样自由,多好。”
她年少读书时,很喜欢一句话。“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也许是身处的环境太过压抑,所以她一直很希望自己能有如此的精神境界。
徐莱系紧这件外衣的带子,就准备向盐井走去。盐田旁种了一排树,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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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热时盐工们便会跑到树下来多太阳。
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树,一个两个的生得枝繁叶茂,正抽着新枝。
风吹过压低了枝杆,徐莱一个不留神,便迎面扫过一根枝条,新冒出来的绿叶划过她的脸颊,却将她系头发的带子勾走了。
发丝顿时没了束缚,散落在空中,一缕缕纷扬垂下。徐莱气恼地抬头看向始作俑者,枝条却已高挂在她够不到的大夫。
她上下寻找着,能从哪找根布条把头发绑起来。
“用这个吧。”
徐莱回头看去,阿清递来一根素色的发带,柔软的绕在他的指尖。
她愣了愣,还未抬手接过,便见阿清已走至她身后。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轻轻拢起散落的发丝。绸带在她发丝间灵活地缠绕着,最后被干净利落地打成一个小结。
“这样便不会散掉了。”阿清看着他,含笑道。
徐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是个精致的小结,而且十分牢固,不会被树枝勾走了。
她看着阿清的头发,也是用一根一模一样的发带系着,柔顺地滑落在他的肩头,随风轻微晃动着。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徐莱笑这问他。转念又想,他头发那么长又那么多,自然是会的。
徐莱简单看了下盐井里卤水的浓度,她特意嘱咐过,下雨时要将井口用雨笠挡上,防止进入雨水。
只是这盐井通往地底,难免得受土壤湿润度的影响,不过浓度改变不大,在徐莱的可控范围内。
陆陆续续有几个盐工来问她,今日天晴,可要引卤水入田,徐莱却只是摇头。
她要趁着天晴,做一件更重要的事。云州不仅有锦川穿城而过,城外环绕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河流。而地势起伏小,应多为丘陵,风便尤其大了。
风一吹易带走盐池的热量,导致结晶速率下降,所以她准备垒一层矮墙,既可以挡风也可以避免雨水倒灌。
这些工程虽费时费力,也引起过许多质疑,但最后的结果却都如徐莱所说。
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大部分盐工也都认识到了徐莱的能力,亲眼见证着盐田产盐量的增加。他们也就越发信任徐莱,毕竟到手的月钱不会说谎。
他们按照徐莱给的图画,开始就近的河边取来湿润却富有粘性的黄泥。
徐莱担心他们不懂图纸的具体意思,硬是自己跟着走到泥地里,用手捏起泥巴一点点地教着。
一直埋头干到了日暮时分,徐莱才直起酸痛的不行的腰,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年纪轻轻就要喜提腰间盘突出了。
她将脏污的外袍脱下,又仔细洗干净指尖的黄泥。看向身旁默默整理工具的阿清,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阿清笑着起身,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棉布,看着她一点点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后,才开口道:“饿了么?要语气去吃饭吗。”
徐莱有些不好意思,是自己经常喊饿然后每次都吃很多他做的饭,所以他会觉得自己是个这么爱吃的人吗?
好吧,她确实可以是。
正要开口答应,却听见身边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徐姑娘,陈掌柜叫你过去一趟呢。还有阿清,你也一并过去。”来人是个陌生的面容,但好像很是熟悉二人,特意提到阿清也要一同过去。
徐莱有些奇怪,这个陈争广,十天八日都见不到他人,怎么今天还是这个时间有事找她了。
侧身看向阿清,青年却表情淡淡,毫无波澜。
9. 第 9 章
徐莱跟着那盐工,一路走至城西处最大的酒楼前。那盐工告诉她,陈掌柜已备好了上等佳肴就等着他们。
徐莱向店小二说明了来意,那人立马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原来是陈掌柜的客人,快随我来,陈掌柜在二楼包房呢。”
她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前,这酒楼当真是无比气派。足足有六七楼高,内里装潢豪华,徐莱留意到来往的菜色,一道比一道精致。
她敲了敲门,便立马有个小厮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徐姑娘来了,快坐快坐。”陈争广一见到徐莱,就忙起身迎她进了厢房。
徐莱狐疑地盯着他,这样一副殷切的表情出现在陈争广脸上,她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徐姑娘下午可是到盐田?辛苦了辛苦了,我特意点了这楼里最好的菜,也不知合不合姑娘胃口。”他脸上笑容异常灿烂,甚至还起身给徐莱倒茶。
徐莱不知他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却只是注意到,不论是方才的小厮还是陈争广,似乎都只对她一人献殷勤。
而与她一同前来的阿清,陈争广却是一点脸色未分给他。
“多谢陈掌柜,不知陈掌柜找我是有何事?”她接过茶盏,又看了看这八珍桌上的各色佳肴,却没有一点胃口,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瞧你这话说的,徐莱你帮我的盐铺赚了这么多银子,我是特意感谢你的。”他摆了摆手,似乎是很不慢满徐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态度。
徐莱暗自腹诽,要是真的谢她,那就应该默默涨月钱。一般这种把感谢挂在嘴上,然后爱搞员工聚会的老板,无不是画饼王。
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假笑着应付了两句。她转头看向阿清。眼眸中全是疑惑。
阿清却轻轻摇了摇头,似在安抚她一般。
徐莱看着满桌珍馐,心想既然有这种一饱口福的机会,那不如就安心尝尝这平时她都不敢踏进的八仙楼的味道。
她正要动筷夹菜,却听见对面男人传来几声不满的咳嗽声。她拿筷子的手猛的顿住,这又是几个意思?
“阿清啊,你还不快给徐姑娘夹菜,坐在那里干嘛。你一个臭盐工,这么就想着坐下呢。”陈争广突然开口道,他皱眉看过来,语气又恢复成那种熟悉的高高在上。
徐莱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陈争广,对视上目光后,他的神色又瞬间变得殷切起来。似乎还有些期待,期待着徐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是疯子吗?徐莱气愤地在心里骂到。她一把拍下筷子,按住阿清正要起身的肩膀。
阿清眸光依旧平静,仿佛方才那话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侮辱。他似乎看出她想干嘛,忙抓住她的手,摇头示意不必。
徐莱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愧疚铺天盖地。阿清越是这样无所谓,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陈掌柜,你应该搞错了一件事。阿清不是仆人,我也不需要别人给我夹菜。你今日找我,究竟是何事。”
她第一次对陈争广用这种语气说话,冷漠还藏着怒气。
一时间屋内气氛有些沉默,陈争广看着少女挺直的不卑不亢的脊背,突然有些心虚。
莫非是他看错了,寻常盐工若是能得到他这般相待。怕是高兴都来不及。这女子瞧起来年纪轻轻,怎么生得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
他一时有些不敢开口,不敢说他要这盐方。
徐莱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陈争广竟然在躲避她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一向高高在上的陈争广突然自降身份。
“徐莱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突然暴怒地开口,一掌拍在桌上,将碗碟震得作响。
只见他还未解气,又用手指着徐莱道:“徐莱,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离了南广盐铺,你还能去哪?你,你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狗!”他面色涨红,似乎是真被气得不轻。
陈争广脑海里边浮现白人里沈至对他说的那番话,心里是又急又怕。他何时受过这种气,让他去跟一个卑贱的,肮脏的盐工摇尾巴。
徐莱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身旁的青年站起身。缓慢地拎起桌上的茶壶,不偏不倚地尽数浇在了陈争广头上。
陈争广当场便痛苦的大叫起来,滚烫的茶水将他整个脸都烫成了红色。他正要发作,却对上一双凌冽的眸子。
他平生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眼睫低垂着,眼眸中似乎藏着万年不化的寒冰,隐隐浮现的杀意却将他吓得说不出话。
这般气势,便是面对两将总督,云州州府大人沈至时,他都从未感受过。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睥睨。一瞬间,陈争广只想快些逃离,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最轻贱的蝼蚁。
“够了,阿清我们走吧。”徐莱拿过他手中的茶壶,她有些担心再闹下去陈争广会做出些气急败坏的事来。
她拉住阿清的手掌,将他带到一处高挂着的灯笼下。她仔细看了看方才茶水溅到的皮肤,有些发红。
“痛吗?”她小心的触碰着,一边观察他的神色。
“不烫的,无妨。”阿清温和着说,言语间竟然带着些笑意。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痛,却任由徐莱握着他的手,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跟我回家吧,我给你涂点药膏。”徐莱不放心地说道。今日他真是无妄之灾,越想就越发厌恶起那个陈争广,方才就应该给他一巴掌的。
徐莱将他带回家,便看见徐嫣坐在门槛处,小小一团地,乖巧的坐着。
徐莱连忙拉起她,急道:“你怎么坐在外面,等下吹风又要发热了。”她有些气恼,语气便不自觉重了些。
徐嫣眼眶忽的涌出泪珠来,她抽抽噎噎地看着徐莱,“阿姐,为什么你又这么晚才回来,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徐莱这才意识道自己方才语气不好,她手足无措地替她抹去眼泪,“对不起嫣儿,阿姐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着安慰徐嫣下次不会了,但又开不了口。自从开始打理盐田后,她确实天刚亮就要出门,又经常忙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徐嫣一直忍着没说什么,但今日许是实在不舒服,才受不了了。
徐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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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觉得只是任性,因为她记得小时候总是午睡醒来,整个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的孤寂,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徐嫣情绪来得快也去的快,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许是哭累了,便靠着徐莱怀中睡着了。
徐莱将她小心地抱回床上,转身进了另一个屋子。
“嫣儿睡下了?”阿清轻声问道。
徐莱点了点头,眉宇间是罕见的疲倦。她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打开。
“你的手要涂些药膏。”
说完便不容拒绝地拉起了青年的手。她用指尖挑出一些白润的膏体,轻轻地涂抹在泛红的地方。
“还说不烫,这都烫出水泡来了。”她愧疚地看着那双白玉般的手,此刻上面红肿的水泡分外刺眼。
阿清看着少女用手托起他的手指,小巧圆润的指尖抚过每寸皮肤,药膏涂抹处传来阵阵清凉。
他心中不可言语地涌现一种快感,他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掩盖自己那卑劣的,令人作呕的想法。
“今日是我莽撞了。明日我会向陈掌柜请罪的,绝不会连累徐姑娘。”他收回手,眼眸中带上浓重的歉意。
徐莱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失落的眼神,忙安慰道:“你何必自责。这都怪那陈争广,跟你没有关系。”
但徐莱心中却还是第一次出现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不明白,为何她已经够努力地在适应这个时代,却还是被这丑恶的现实又一次打击到。
“阿清,你知道吗。其实我有点累了。你说为什么,人能心安理得的驱使别人。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人吗?”
她突然很想回家了,回到她的时代,她不会属于这个时代,也不能属于这。
可是那个时代的徐莱已经死了啊,可能连一处像样的墓地都没有,只剩一捧灰,被装在一个黑色的罐子里。
她的父亲母亲是否会为她掉泪呢?可能只会是短短的悲伤一瞬,然后转头就告诉自己,逝者已去,他们要好好生活了。
“徐姑娘,那你便做一阵风,谁都抓不到。”
有一个微凉的手指小心地触碰上她的脸颊,无比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
“多谢你,你放心,我徐莱没什么怕的。只是突然有点悲伤而已。”徐莱突然破涕为笑道,她吸了吸鼻子,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别扭地别过脸去,揉了揉眼眶道:“阿清,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去吧。”
徐莱不太习惯突然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软弱的一面,但她不得不承认,在阿清面前,他总有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
“嗯。你早些休息。”阿清轻轻说道,他起身走出了屋子。
徐莱直到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才转回身来。院子里她特意放了一个灯笼,拿着它,阿清应该能看见路吧。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与阿清相处了,他指尖划过脸颊的触感,是那么清晰。
徐莱将头埋进毯子里,白日晒了一天的毯子,有一种她最喜欢的阳光的味道。
还有一股,淡淡的兰香,却萦绕在鼻尖。
10. 第 10 章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只一人身着白衣,手里提着一盏发着朦胧暖光的纸灯笼。
他走得很慢,修长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看不清面容。
“公子,不知您找我何事?”周随悄无声息地跟上青年的脚步,却并不与他并肩而行。
“沈至已知晓陈争广瞒着他伪造盐账一事了。”霍清并未回头看他,语气是惯常的冷淡。
“这么快?沈至在这事上还真是小心谨慎。”周随眼里闪过几分惊讶,面色认真起来。“那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一月前,霍清便派人伪装成异邦商贩,暗中接近陈争广,并以给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格收购精盐。
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寻常盐铺掌柜再怎么都没有胆子去做。但是陈争广不一样,他是州府沈至的人,早就帮着他干着贩卖私盐的事。有了沈至的庇护,他自然无需担忧。
陈争广虽然贪心,但到底也害怕沈至发现,只敢拨出少部分私盐拿去交易。
只是没想到,半路突然冒出来一个徐莱。用各种从未见过的法子,一下让盐田产量翻了好几倍。
陈争广心思也就活络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沈至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徐莱手里有沈至要的东西。先解决陈争广,让沈至主动接近她。”霍清平淡地开口,似乎早就计划好一般。
“公子指的是那日那个女子?”周随犹豫地开口问道。他记得这个女子,那日在学馆见过后,他便记住了。
那双眼睛里,是少有的肆意,脊背挺直,有一种不合她身份的傲骨。
“嗯,她会主动替我们查清楚的。”
周随看着青年清瘦的背影,隐隐暖光中,他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种淡漠疏离的气息。
周随捏了捏手,心底莫名生起一股惧意。果然如小姐所说,纵使他们是至亲姐弟,她也从未看懂过自己这个弟弟。
“属下知道了。”周随低声回道。
霍清不再开口,只踏着冰凉的月光继续向前走着,逐渐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
*
徐莱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想把脸埋进被子里,却总能闻到那令人心烦的兰香。
说好的事业爱情双丰收呢,她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忙坐起身,用力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徐莱,你到底在想什么呀,现在是事业遇到危机,爱情,哪里来的爱情?
只是想到昨日陈争广的话,她就心情烦躁。平心而论,南广盐铺的待遇不差,她其实挺满意现在的生活。
但是陈争广昨日闹这一出,她敏锐地意识到,继续待在南广盐铺绝非长久之计。
在这个朝代,商人的地位本就最为低下,何况她还是一个要看人脸色的孤女,处境就更加岌岌可危。
徐莱麻溜地爬起身,将荷包里的钱尽数倒了出来。她仔细数了数,加上还存在盐铺未取的银子,左右不过五十两银子。
按这靖朝的物价,五十两银子可养活一普通商户人家一年的衣食住行。但是若是要置办些别的产业,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徐莱有些犯了难,日后徐嫣还要开始去学堂念书,用银子的地方只多不少,何况她也没什么自信,能在这地方开起商铺。
怎么营业之间,她的处境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徐莱很是有些苦恼。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城里有的是盐铺眼红她的制盐方子,南广盐铺不要她,其他盐铺还能不要吗?
徐莱想到这里,又恢复了些动力与干劲。
她看了看天色,仔细将银子装好,起身来到徐嫣屋内,今日是她去学堂的日子。
少女看起来已经大好了,面色红润,眼睛里还透着奕奕神采。
“阿姐,你说夫子会不会不要我呀。”徐莱一手拉着她,一手抓着刚买的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就要2往嘴里塞。
她到这话她无奈地看了徐嫣一眼,“你都问了好几遍了,你可是我徐莱的妹妹诶。有你阿姐珠玉在前,你还能差到哪里去?”
别的不说,徐莱在学习这件事上就没差过。她从小就不觉得学习是件苦差,大部分知识她都能很快理解并且推一反三。
徐嫣听到后也被受鼓舞,有些兴奋起来。“阿姐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我一定要好好念书,把那些人都比下。”
徐嫣手握紧成拳,竟然有些咬牙切齿。她早就看巷子里那些孩童不顺眼了,此前就经常欺负她。后来得知她要去学堂了更是出言嘲讽,说她一个女子,读得懂什么书,莫不是要笑掉别人大牙。
所以徐莱问她想干什么时,她有些犹豫,女子读书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的待遇。她也怕徐莱骂她异想天开,太过任性。
只是没想到,徐莱竟然立马就答应了,仿佛觉得女子读书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女子怎么会与男子一样呢?
徐嫣有些想不通,但是她实在是很高兴,她倒要跟那些男子好好比一比,看谁才是那个蠢笨的没用的东西。
总有一天,她也要不屑地看着他们说,男子读的懂什么书?
*
听松书院门前围了些人,都是牵着家中孩童来入学的大人。
徐莱也不欲与他们几作一团,只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啃着她那个白净的大馒头。
“徐姑娘请到里间来,周夫子有请。”一个书童看到游离在人群外的二人后,忙上前来低声说道。
徐莱看了看他,认出他便是那日的书童,忙应好,便带着徐嫣随他一路走向一个小厢房,
里面摆放着整齐的木桌,每个木桌前都已放好了一个蒲团。这大概就是先生授课的地方了把,徐莱一边打量着环境一边想到,这环境看起来很不赖吗。
周随正握着一卷书坐在最前方的木桌前,似乎读得很是认真。听见书童的声音好,才抬起头来。
“徐姑娘,请坐。”他忙抬手示意徐莱坐下,又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徐嫣,“这位便是舍妹吧。叫你们来这里,便是需要告知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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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莱将没吃完的馒头包好,塞进袖子里。徐嫣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夫子,有些紧张,一直缩在徐莱身后。
“夫子可是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便是。”徐莱收起方才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正色道。
她又摸了摸徐嫣的头,用一个“有姐在,不用慌”的眼神安抚她。
周随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徐姑娘误会了。阿清与我说过徐嫣的情况,只是这次只她一位女子入学,所以或许要与男子在一处学习了。”
徐莱有些怔住,阿清真的与他认识?
“嫣儿,你怎么想的。”徐莱看向身后的徐嫣,这毕竟不是现代,徐嫣要是不愿意倒也正常,大不了她再找个女子多的学堂便是了。
徐嫣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不再多在徐莱身后,而是直挺挺地站到周随面前,行了个礼朗声道:‘学生愿意,还请夫子收下学生。’
周随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他本以为这小姑娘,看起来弱懦怕生,没想到与她阿姐倒是一个模样。
“那好,知远你先带她去与其他学生认识一下,给他们讲讲书院的规矩吧。”周随点了点头,对着那书童说道。
知远带着徐嫣离开了厢房,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周随见徐莱依旧站在原地,不免开口问道:“徐姑娘可是还有什么事?若是想知道学钱的事,知远会告诉你的。”
徐莱却立马摆手,她犹豫地开口道:“周夫子,我想问您,您从前认识阿清吗?”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冒犯,这跟随意打探别人隐私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她跟阿清又没什么关系,做甚么平白无故问起。
可是她实在是想知道,她总觉得,阿清身上有太多秘密,她忍不住探究。
“原来徐姑娘是想问这个。阿清从前也是这个学堂的夫子,他没与你说过吗?”周随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
徐莱微微的摇了摇头,“他说他不认识你。阿清告诉我,他是在城外的河里被人捞起来的,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所以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
她语气是可察觉的失落,不知为何徐莱心里有些失落。她还记得那日她问阿清是否认识周随时,青年坚定的否认与脸上的茫然,这些都是演出了的吗?
可是阿清为什么要骗她呢。徐莱心里只有一个答案,自然是不想给无关人说自己的私事罢了。
周随似乎是察觉道他的情绪,又开口解释道:“这倒是不错。徐姑娘别多心,阿清是个性子极冷淡的人,他应该是有自己的顾虑。不过我看,他很是照顾徐姑娘呢。”
徐莱苦笑道:“阿清是个很好的人,是我多问了。”
她礼貌地向周随请告别,一个人走出了书院。
徐莱将袖子里的馒头掏了出来,馒头已经冷掉了。原本嚼起来又甜又松软的面团此刻却如木屑一般无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阿莱?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徐莱停住脚步,转身回头看去,叫住她的竟然是陆渊。
11. 第 11 章
她皱起眉头,转身就要走。心里正烦着,别来找骂。
陆渊见她不搭理他,忙一个箭步跑到了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他本又想上手抓住她,但想起那日徐莱的话,终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他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看着徐莱柔声说道:“阿莱你怎么不理我啊。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放心,我已经想清楚了,我陆渊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阿莱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本想装作听不见绕开陆渊,但男人就像一个狗屁膏药一样死死跟着她。
徐莱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笑着盯着他道:“第一,不准叫我阿莱。其次,你娶谁与我何干?最后,我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谁呀就要娶我?”
徐莱恶狠狠地看着他,陆渊也有些呆愣住,女子眼眸中的厌恶太过浓重明显,他忽然觉得心里抽痛了一下。
徐莱推开他便要往前走,还未走几步,却听见他在背后喊道:“你莫非是看上那个阿清了?你真是个放荡薄情的女子,也是,谁家女子会与你似的,成日在外抛头露面,还与男子成双成对,真是不守妇道。”
陆渊有些气急败坏,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从前徐莱最期待的就是有一日他能娶她。他虽然是负了她的誓言,但是他毕竟是男子,能看上她就不错了。
何况如今他都主动低头来求她原谅,她还敢用这个态度对自己。简直是把陆渊的尊严踩到了泥里,要是让旁人知道,不知道会被笑话成什么样子。
徐莱不可置信地回头,她一把走到陆渊面前,用力抓住他的衣领。
“我告诉你陆渊,不管是你,还是什么阿清,我都不在乎。我不需要谁爱我,女子也不需要男人的爱。立足于这世间,我靠得是我自己,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得看上你?需要你?”
陆渊被惊到说不出话,女子的力气是如此之大,气势是如此磅礴,逼得他节节败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徐莱一把将他推至地上,不屑又厌恶地看着他:“我警告你,以后要是再敢侮辱我,我就往你的嘴里塞屎,我说到做到。”
陆渊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瘦小却磅礴。
过了许久,他才坐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对着旁边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大喊道:“都给我滚开,看什么看。”
周围人有认出他的,本还在低声议论什么的人群,一下子如潮水般散去。
陆渊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去,这般可恶的女子,竟然让他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脑中愤恨地想着,转瞬又有些茫然。他总觉得,徐莱与从前很不一样了。从前的她总是带着卑微的讨好,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何时忤逆过他?
陆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种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女人,可远比那些木头有趣多了。
下一瞬,却被人捂住了口鼻,一把拖到了巷子深处。
陆渊挣脱不开,被狠狠地摔至墙上,他只觉眼冒金星,背上痛得像是皮肉要掉下来似的。
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是谁,却迎面撞上男子硕大的拳头。
几轮下来,陆渊早已鼻青脸肿,有鲜血顺着脸颊落下,他恍惚间只听见男子粗犷的声音:“以后离徐姑娘远一点,听懂了吗?还有,别想着报官,你家铺子那些脏事,也不想让官爷知道吧。”
陆渊生怕那人又给自己两拳,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
王虎走到巷子口,一改方才凶神恶煞的表情,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霍公子,我已经将那陆渊狠狠揍了一顿了。”
阿清轻轻点了点头,“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淡漠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王虎连连应是。这位霍公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前些日子找到他,说自己能帮他解决铺子的麻烦事。
他本以为又是哪个莫名其妙之人,来看他王虎笑话。谁知他一示意,那些上门讨债的人竟然全都退去了。
“帮我做三件事。从前骗过徐莱多少银子,三倍奉还。不准再靠近她。打陆渊一顿。”男子跟今日一样带着一白色帷帽,声音如清泉却不带一丝感情。
王虎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庞,却能感受到他气势逼人,他也不敢多问,只能战战兢兢地应下。
方才,便是这位霍公子派他过来,正好他许久未动过手了,可是好好将那陆渊收拾了一顿。
*
徐莱踌躇了一阵,还是走到了南广盐铺。她告诉自己,就算这陈争广让她滚蛋,她也要先把昨天的那口恶气发泄出来。
南广盐铺外罕见地十分冷清,不仅不似平日围满人的盛况,竟是十分冷清。
徐莱狐疑地走进店里。却看见店内如死灰一般鸦雀无声,她找到那个眼熟的店小二,低声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一瞧是他,也下了一跳。他左右环顾了一圈,见无人注意,拉着徐莱进了里间。
“徐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急促地说道,声音又轻又快。
徐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她被赶出了铺子,也得有人通知她一声吧。
那小二看她实在茫然,便只能开口道:“州府大人来铺子里了。陈掌柜已进去一个时辰还未出来,眼下整个盐铺都人心惶惶呢。”
州府大人?徐莱虽然是个现代人,并不十分清楚这个朝代的官职,但是能当上这云州州府,那必定是不一般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为何会找上陈争广,竟然还到盐铺里来。
她这才明白为何盐铺今日冷清无比,天高皇帝远,这州府不就是云州的皇帝。
徐莱也觉得形势不对,她忙谢过那店小二,就要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还未踏过门槛,便被一个冷脸男人拦下。
“徐姑娘,州府大人有请。”他身着一玄色长袍,身材高大魁梧,眉目冷厉。最重要的是腰间那把长长的弯刀,让徐莱无法忽视。
她抬眼看着男子,他虽面容平静无波但语气不容拒绝,徐莱只能认命的与他前去。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她是如何被州府注意到,莫不是这陈争广找他告状?随即她便觉得自己这想法无比可笑,这是过家家不成,还找大腿告状。
徐莱第一次发现这盐铺居然如此大,一路走过储存盐的厢房,一直到最深处,那侍卫才停下。
这么远的屋子,便是再怎么喊叫也传不到外面吧。徐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带她进来。”屋内传来一个声音,下一秒徐莱便被按住双手,带进了屋。
屋子并不大,高抬两旁也只站着两个侍卫。正中坐着一个紫袍男人,正漫不经心撑着手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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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莱被人按到地上,她都双膝第一次接触到冰冷的青石砖,凉得刺骨。她额头逐渐冒出冷汗,这样压抑的氛围让她实在难以忍受。
她忍住心里的慌乱,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声音开口:“草民徐莱,拜见州府大人。”
高堂上那人这才缓缓睁开眼,轻轻扫过地上低垂着头的女子。
“你就是徐莱,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沈至语气不怒自威,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势。
徐莱抬起头,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眸中带着些冰冷的探究。徐莱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草民斗胆问大人,可是有何处做的不对。”
“不,你做的很好。本官可是早有耳闻徐姑娘你的威风事迹,作为云州州府,我要嘉奖你。”沈至看着她这一双眼睛,不由得想到那随处可见的野草,除不尽也烧不死。
他轻轻抬了抬手指,两旁的男人便立马搬来一把凳子,放置在徐莱身后。“徐姑娘请坐。”
徐莱看着高台上捉摸不透神色的男子,咬牙起身坐下。陈争广竟然不在这,他会去哪?方才又发生了什么?
“今日,本官宣布,你从今往后就是这南广盐铺的新掌柜了。”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徐莱面前,隔着很近的距离,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在好奇她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
是欣喜若狂?还是胆战心惊?
徐莱神色却宁静平淡,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徐某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徐某只擅长制盐,对于打理铺子一事,一窍不通。”
她意识到,这南广盐铺绝对与官府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若是被牵扯到其中,当的无非就是炮灰的角色。
沈至听到后,忽然笑了。他捏住徐莱的下巴,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徐姑娘说笑了。陈争广闹得我很不开心,已经被我杀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他身上熏着浓郁的檀香,浓到让人头晕。徐莱下把被用力地捏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沈至放开他,随即便有人递上帕子。他仔细地擦着手,仿佛方才摸到什么很脏的东西。
“徐莱多谢大人恩典,一定不辜负大人期望。”徐莱忘不了方才的杀意,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生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沈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帕子扔至地上,像一个玩尽性的孩童,愉悦地离开了。
徐莱理了理凌乱的衣袍,看着空荡荡的屋内,闭上眼脑海里便回荡着那句,陈争广已经死了。
她将手紧紧握住,指甲都要掐进肉里。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她忍住心中的惧意,开始思考起来。
陈争广一手创办的南广盐铺,与州府牵扯快有十年之久。若不是犯了不可原谅的罪过。又岂会落到丧命的地步。
一个卖盐的,要帮州府干什么事呢?沈至为何又因一个盐贩,还亲自出手处理,再找到她头上。
这几件事之间的因果联系,徐莱脑海中突然冒出那日整理册子时,阿清说的话。
盐的产量与贩卖量并不一致,多余的盐会去哪里?
莫非,徐莱心头笼上一阵寒意。州府勾结盐贩,贩卖私盐,若真是如此,也就难怪沈至要杀陈争广灭口。
她轻呼了一口气,如今既然有了思绪,下一步便是查证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12. 第 12 章
徐莱走回正堂,许是方才已经有人告知她已是南广盐铺新掌柜的消息,此刻众人见到她都毕恭毕敬。
沈至的余威还笼罩在整个盐铺,他们神色各异,心中就算有诸多疑问,也不敢表露出来。
徐莱无心多做解释,关于盐铁私贩的事情,她不能打草惊蛇。目前能做的,便只是先接管盐铺,试着能否从账本里找出些端倪。
“今日不开铺贩盐,各位可先回去了。”她环视了一圈,淡声开口道。
众人心中皆松了一口气,巴不得快点离开,至于前掌柜陈争广为何无故消失,她徐莱只是见了州府大人一面,便摇身一变成了南广盐铺新掌柜,其中内幕他们已无暇关注。
“徐掌柜,只是这是放着账本屋子的钥匙,沈,沈大人让我交给您。”一个人走上前来,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徐莱。
徐莱记得他,他从前是这铺子的二把手,陈争广不在时,铺子里的大小事宜都是由他来管。
如今陈争广大难临头,他相必心中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只是沈至留了他一条命,想来他应该是不知其中内情。
徐莱接过这把有些沉重的钥匙,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自己转身便向一个厢房走去。
她将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扭,锁便落了地。徐莱推门而入,却被浮灰扑了个满脸。
她一边忍不住咳嗽,一边用衣领捂住口鼻。这屋内似乎许久没有来过人,大大小小的木架摆放整齐。这屋子没有窗户,内里漆黑一片。
徐莱找来一盏油灯,顺着光亮开始查看最近一书架上的账本。她抽出一本纸页有些泛黄的册子,吹去上面的灰尘,仔细辨认出日期。
静和十年,花月廿一日。
这是五年前的册子,徐莱又抽出一本。
静和十年,桂月初三。
不对,再抽。
徐莱将整个架子上的册子都找了一遍,最接近的日期却是在三年前。往后的账本,竟然都消失不见了。
她攥紧拳头,快速吹灭了烛火,从屋内退了出来。
便是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了。她本不认为能从账本里看出什么,只是想找些思路。
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明目张胆,甚至懒得花心思伪造账本。似乎就是在说,就算你徐莱发现了又能如何,左右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徐莱只能暂时放弃,她安慰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莱正要快起铺子离开,便看见有几名盐工朝这里走来。他们脚步急促,似乎有很是要紧的事。
她还看到了阿清,青年静静地跟在人群后面,仪态从容。
为首的几人看见徐莱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搬,他们急切地跑到徐莱面前,问道:“徐姑娘可知盐铺出了何要紧事?我听说州府大人今日竟然来了盐铺,可是陈掌柜那里出事了?”
徐莱站在屋檐下,看着盐工脸上真切的急意,不知从何开口。
一人却眼间的注意到徐莱腰间的木牌,指着它大叫道:“这不是陈掌柜的木牌吗?为何会在你身上。”
众人都被他的话一惊,忙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徐莱腰间竟然真的挂了一枚木牌,这是只有掌柜才能挂的木牌。
徐莱才出声道:“陈争广犯了些事,已被府衙带走。从今日开始,我便是南广盐铺的掌柜了。”
她刻意隐瞒下陈争广的死讯,毕竟她很清楚,陈争广的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况且,沈至也不会希望她四处宣扬,弄得人尽皆知。
众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莫说是州府大人,他们中有些人连陈争广都无比惧怕,如今心中最神气的掌柜竟然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徐莱抬头,看向游离在人群之外的阿清。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清浅眼眸,她又觉得这人无比陌生,为何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后,面容已经平静。
难道他不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吗?他不想知道徐莱今日都经历了什么,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徐莱收回眼神,在心里暗骂自己矫情。本就只是熟悉些的陌生人,他不问还省去了解释的功夫。
“各位不必多想,就算我成了新掌柜。各位的待遇也只会好不会坏,只是我既已是掌柜,便不能再管着田里的事务了。各位不如推一位人出来,今后由他负责。”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听完这番话后,心中稍作安定,更多是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罢了。
他们互相对视着,似乎心中都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徐掌柜,不妨就让阿清接手吧。”一个年长些的盐工作为代表开口道。
徐莱轻轻地扫过阿清的脸庞,见他那长貌美如玉的面容上并未有什么起伏。
她漠然地点了点头,“嗯,那从今天起,便由阿清负责盐田的大小事宜。”
其中有心思灵敏易察言观色的人瞧出了不对劲,他地上跟身旁的人说道:“小乙,你有没有觉得,这徐莱跟阿清间有恩怨啊。”
身旁那小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忙接道:“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平日里就见他们两个走得近。我还以为在=这徐莱摇身一变成了掌柜,那这管盐田的好事,自然要落到阿清身上,如今看来,倒真不像。”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阿清本来是个聪明的。屡次被徐莱压了一头,放谁心里好受啊?也不知道这徐莱使的什么法子,竟然连掌柜都当上了。”另一个人听到了,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
徐莱不愿多说什么,她简单交代完一些事情后,便要离开了。
走过阿清身旁时,她也并未多停留,只是那惹人厌烦的兰香,又飘到她鼻尖。
徐莱进了闹市,商贩们还未收摊。她没什么心情闲逛,只随意买了些新鲜的肉和菜。
逛到一个卖花的摊位上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年岁与她差不多的姑娘,正挑着满满一背篓的芍药花。
那姑娘看到徐莱停下脚步,连脸上的汗珠都顾不上擦,忙从篮子里抽出几支递到徐莱面前:“姑娘可是要买花?来看看这个,我的花又大又香,就是方才才摘的,新鲜着呢。”
徐莱凑近轻轻嗅了嗅,便是扑鼻而来的浓郁花香。娇嫩的粉色花瓣上还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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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睡珠,绿叶硬挺。
确实很新鲜。徐莱目光又转到那女子身上,这个姑娘许是平日里总在烈日下劳作,肤色偏深。
一双眼睛熠熠有神,笑起来嘴角还挂着两个酒窝。徐莱一下就被这个笑容感染到,“随便给我挑几枝吧,多少钱。”
那姑娘忙道:“好嘞,我给你挑最大最香的花。一共五文钱,您拿好花。”她麻利地用杆子捆好花,递给徐莱。
徐莱笑了笑,接过花就要走,却听见那姑娘突然开口:“这位姑娘,我瞧你面善,这才告诉你。你这肉是在最右边那铺子里买的吧,他家肉都不新鲜。姑娘下次还是换一户吧。”
徐莱看了看手里的肉,又回头看了看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姑娘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这绳结他家打的最丑。”
徐莱也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她想了想,突然问道:“你经常来这卖花吗?从前怎么没遇见过。”
“当然不是,我家从前都是给城里的贵人家供花的。这是最近各家贵人不知为何,都不要花了,我这才剪了些来这卖。”她埋头修剪着花枝,一边回道。
徐莱点了点头,“多谢你送的花,你家的花好极了。”她早就注意到,原本五文钱应是三枝花,这姑娘给她多包了一枝。
“你竟然发现了?我叫宋纤云,你叫什么名字?”宋纤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她其实是觉得对面这人的眼睛很好看,才多送了一枝花。毕竟这花今天卖不出去便也没用了。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方才这一行为,有些鲜花赠美人的意思呢。
徐莱:“我叫徐莱,多谢你的花,也多谢你告诉我何处买肉新鲜,我会常来你这买花的。”
*
回到家中,徐莱找出了一个勉强能看的陶罐,将里面灌满清水,简单修剪了一下花枝后便将芍药放了进去。
粉色的花朵配上褐色的陶罐,倒也有些雅味。徐莱将罐子放在自己房内的木桌上,整个屋内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她起身进了灶房,将买来的蔬菜洗净,又煮上些白饭。没有钟表无法计算时间,她只能大致推算着徐嫣放学的时间。
“阿姐,我回来了。”徐莱边扇着火,边撑着头,她都等得有些困倦了。
徐嫣蹦蹦跳跳地跑进房内,对着徐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徐莱看她这副样子,便了然道:“才读了半日书,就这么高兴了?”
徐嫣兴高采烈地回道:“阿姐我今日学了好几个字。周夫子说我是最聪慧的那个。”
徐莱觉得有学习热情是个很不错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见徐嫣这么兴奋,忙夸道:“那是,阿姐说过了,我们嫣儿做什么都很厉害。”
徐嫣接过锅铲,开始炒起菜了。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徐莱说道:“对了阿姐,周夫子说我可以多跟阿清哥哥请教下习字方法。阿清哥哥什么时候来家里啊?”
徐莱将碗摆放好,又盛好白饭,热气扑打在她脸上。她平淡地开口:“不会来了,让周夫子教你便好。”
13. 第 13 章
徐嫣没听出徐莱的语气与往常不同,她只以为是徐莱又觉得不能太过打扰阿清,忙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阿姐说的对,我们不能一直麻烦阿清哥哥。”
徐莱不作声,似乎是认可了徐嫣的话。她默默端着碗吃着饭。
“你下午何时去学堂?”徐莱将饭碗洗好,看着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徐嫣问道。
“马上就要去了,阿姐下午不用送我了。我约了人一同去。”她边说边看着门口,似乎一直在等着谁。
徐莱新奇地看着她:“才半日就交到朋友了?”
“嗯,他是我的邻桌,就住我们家旁边的巷子里。我们约定了以后一同去学堂。”徐嫣也有些不好意思。
徐莱并没多说什么,原来哪个时代的学生都一个样子,喜欢一起约着上学放学。
与她一起等了片刻,屋外便传来敲门声与孩童稚嫩地喊声:“徐嫣?”
徐嫣立马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去来了门。徐莱也跟着凑了过去,门外是个站着端端正正的小童子。
他一见到徐嫣原本板正的表情也露出些喜色,但随即见到冒出脑袋的徐莱,又立马端正地行了个礼,“您就是徐嫣的姐姐吧。我叫李颂念,是徐嫣同窗,我们约好一起去学堂。”
徐莱瞧这小童面色白净,衣着都干净整洁还极有礼貌,也就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了,那你们便一同前去吧。”
徐嫣得了应允,忙跑出了门,回头跟徐莱挥了挥手,便与李颂念并排离去了。
徐莱看着两个稚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巷子里,两人倒也不聊天,就是沉默地并排走,真是有些奇怪。她无奈地笑了笑,但心中却放下心来,徐嫣在学堂应当适应的不错。
她关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内,放在寻常这个时候,她便应当出现在盐田了。
但如今她已成来盐铺掌柜,自然就不用再过去,也难得清闲这片刻。
徐莱看了看桌上的砚台,随手取出墨条磨了墨,又开始提笔练习。
她将从前练习的草纸放置在一旁,对比着自己的新旧字迹,发现进步缓慢。
不禁想到徐嫣那番话,心里又涌起烦意。怎么总是想到他,若只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所隐瞒,那也不至于耿耿于怀。
徐莱放下笔,扑到床上,闻了闻带着兰香的毯子。
突然认命般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如果把这种感情归为喜欢,那一切情绪就说得通了。
她喜欢阿清,因为阿清长得很好看,因为他很温柔,为人细心,会做饭,人还勤快。
可是阿清好像不喜欢他,他了解她的生活,但是她似乎对他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喜欢干什么事,喜欢什么味道,她甚至没见过阿清难过或开心的时候。
可是以上关于她的总总,阿清都知道,真是很不公平。如果喜欢一个人,是绝不会这样的。
徐莱越想越有些难过,难过自己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太虚无缥缈。
徐莱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不论他喜不喜欢自己都没有关系。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又不是离了谁就生活不了。
*
一连过了好几日,徐莱都只是游手好闲地在盐铺打转。
她既不关心盐铺的生意,也不在乎盐田的进展。
从前盐铺的二把手张禄起初还会每日按时与她汇报情况,但见她全然不在意后,便也就不再说了。
张禄看着每天就是按时坐到盐铺喝茶赏花的徐莱,有些叹气。从前陈争广是不来铺子,而今换了个来铺子,但是全然不管事的掌柜。
徐莱刻意避着阿清,她特意吩咐从今往后,盐田有何事,都只先说给张禄。若是再遇到些难以解决的,便再由张禄说与她听。
每天坐在这二楼的小窗前,买上些采蝶轩的糕点,吃两口腻了就再来上一口茶。徐莱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是舒坦。
她在等,在等沈至主动派人找她。
“徐莱?你怎么在这?”
徐莱正闭目养神呢,突然听见底下传来清脆地呼喊声。她睁眼从窗口往下一看,竟然是宋纤云。
宋纤云脸上是藏不住的震惊,她瞪大了双眼,与徐莱对视上后才敢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宋纤云便急着向她挥了挥手,徐莱看着她打扮与那日卖花时不大相同。
穿着轻薄的藕粉色纱衣,墨发扎成了两个小髻,还点缀着几朵做工精致的珠花。
她起身走下楼,便看见张禄正拦着要跑上来的宋纤云。
“这位姑娘,您不能上去。”张禄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欢脱的少女,连忙说道。
“张禄,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让她上来吧。”徐莱开口道。
宋纤云听道这话后,对着张禄做了个鬼脸,便飞快地走到徐莱身旁。
二人一同上了楼。宋纤云看着徐莱,忍不住问道:“徐莱,你在这盐铺做事?”
徐莱点了点头,看了看她也开口道:“宋姑娘今日是来买盐的?与那日打扮不太一样,我差点没认出来呢。”
宋纤云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却豪迈地摆了摆手,“你就角我纤云就好。我阿娘不准我穿成那样出门,你别说,打扮这些真是麻烦死了。”
她边说边皱眉看摆弄着自己的衣袖,似乎真的很是嫌弃。
“之前听你说过,你家中是卖花为生的?”徐莱被她逗笑了,又好奇地问道。
“嗯,我家从我祖上就开始在这云州城里卖花了。到我这应该是十几代了。这城里大大小小的人家,都买过我家的花呢。”宋纤云聊到花便来了兴趣,她很是骄傲地说道。
“我听说州府大人再过十日便要设宴,这宴席的鲜花也是纤云你家的吗?”徐莱抿了口茶,装作不经意问道。
宋纤云自然地点了点头,她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大口。“当然,州府大人家中管事可是提前一月就订下了。嗯,徐莱你这糕点是从哪里买的,真好吃。”
徐莱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采蝶轩的糕点,爱吃你便多吃些。”
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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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便订花订盐的宴席,这般隆重又人尽皆知。
徐莱:“州府大人家中,常有这种宴席吗?”
宋纤云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后,摇着头开口道:“才不是呢。州府大人不爱设宴,一年最多一次。”
那便更加奇怪了,不爱设宴,又并非是什么佳节要庆贺,究竟是为谁办的呢?
宋纤云似乎是看出了徐莱的疑惑,她环顾了四周,悄悄走到她耳边低声道:“徐莱,你是不是也好奇州府大人为何突然设宴?”
徐莱犹豫地点了点头,便又听到宋纤云将声音压得更低:“我那日跟着去府里送花,那府邸可真大,我竟然迷了路。不知走到哪个院子里,就听见他们说什么,这次是什么京城来的御史大人要来云州呢。”
她飞快地说完,朝徐莱眨了眨。
徐莱眼眸微微颤抖,她压住心底的激动。怪不得,怪不得沈至会在这时候除掉陈争广,会在这时候让一头雾水的她接替掌柜。
若是那御史查觉到了什么,陈争广那死无对证。而徐莱就算说出心中怀疑,又有谁会相信?到时候只再安上一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她也无处伸冤。
徐莱的指尖都要掐进肉里,她拉住宋纤云的手,队上她那双有些茫然的眼眸,低声道:“纤云,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懂吗?”
宋纤云到底单纯,冰不知道其中关系。但她见徐莱语气十分认真,便也收起笑容,忙答应道:“徐莱你放心,我没对别人说过。只是今日你恰好提起,我就想到了。要不然我早忘记了。”
徐莱放开她的手,轻轻靠在椅背上。只要找到证据,就能趁宴席时接近御史,向他呈明此事。
她心中又涌现些愤怒,为何偏偏是她,是她来做这些事。陈争广死了,她如今去哪找证据?
为什么要选她?徐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火花。
她本以为,这只是沈至的随心之举罢了。死的是她又或是张禄又或是其他人,对沈至来说都没有区别。
沈至谨慎到这个地步,不会平白无故地做任何决定。他大可以随便找个信任的下属,总有人愿意做这个替罪羊
但是她徐莱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会制盐?
徐莱呼出一口气,对宋纤云说:“纤云,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她得冒险去沈府一躺,沈至要的就是她制盐的方子。他需要盐,要大量的盐,越多越好,因此他需要徐莱。
宋纤云也忙起身,点了点头,“时候是不早了。回去玩了阿娘又要骂我,买个盐又不知去哪里玩了。”她吐了吐舌头,便急匆匆地跑下去买了盐。
徐莱与她告别后,只身一人来到了沈府门口。
朱漆大门紧闭着,威严的狮像立于两旁,徐莱刚想走进,就被配着到的家丁拦下。
“你是何人?来沈府作甚?”那家丁上下打量着徐莱,警惕地问道。
“在下徐莱,乃是南广盐铺的掌柜,有要事告知州府大人,烦请您为我通报一声。”徐莱缓缓道。
14. 第 14 章
*
“大人,府外徐莱求见。”男人毕恭毕敬地声音在暗室里响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沈至坐在暗处。修长地手指把玩着一件件狰狞地刑器,铁器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沈至抬眸看了看木栏后方被吊起的男人,他的四肢被镣铐紧紧锁住,身上已是血迹斑斑,只剩下了一口气。
“她倒是比你聪明些,陈争广,你觉得她要喂多久,又要多久才敢背叛我呢?”沈至眼眸里闪过狠厉,语气阴冷。
枷锁上的男人听到露出一个痛苦又扭曲的表情,他气若游丝却依然挣扎地开口:“沈至,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做的事,天衣无缝吗?”
沈至却露出一个讥笑,“查?谁来查?谁敢查!”他恶狠狠地说道,抬了抬手,旁边两个侍卫便立马递上净水。
他用力地清洗干净指缝间的血迹,满意地抬起手,接过绢布擦干。
“谁查出来了,下场只会比你更惨。”他幽幽地抬头,随即转身离去。“将她带进来。”
陈争广眼睛已经被血糊住,嗓子也嘶哑再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他绝望地看着沈至离去的背影,只恨自己太过天真,竟然心甘情愿与虎谋皮数十年,落得如此下场。
他木然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女子神采奕奕的眼眸,这样一双眼睛,到最后也会变成他现在这副模样吗?他突然理解了那日,八仙楼里女子悲哀的眼神。
生来卑贱,生死由人,所以他拼尽一切都要往上爬,成了州府大人最忠诚的狗,风光几时,到头来也不过是天皇贵胄的玩物。
他还不如一个女子,到死才明白这个道理,
*
徐莱随着一个锦衣侍卫走过几道连廊,才来到一扇高门面前。
一路上她虽只低头不敢四处乱看,但空气中馥郁的花香以及连廊木框上繁复精致的花纹,还是告诉她此地有多么奢华。
徐莱一进门便主动伏地跪下,“民女徐莱,拜见州府大人。”
徐莱并未听见沈至开口,她依旧低着头,只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忽然停下,鼻尖传来檀香味,如此浓郁的味道告诉徐莱,沈至就站在她身前。
徐莱看着那双停住的黑鞋,她正欲继续开口,下巴却被一只绣有金线的皂鞋用力抬起。徐莱被迫高扬起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狭长凤眸,眸中却带着讥笑。
“本官还是喜欢你那日不卑不亢的样子。抬起头来,有何事寻本官。”沈至斜睨了她一眼,依旧是高高在上地站着,
“回大人,民女今日来是向大人汇报南广盐铺的相关事宜。”在靖朝,盐作为珍贵的物资,关系国家命脉。私人盐铺虽可制盐贩盐,但一举一动都得在官府的看管下进行。
“这种事情,似乎并不在本官的管辖之内。”沈至不紧不慢道。
以沈至的官职,他确实无需管这种小事。
徐莱忽然笑了笑,继续说道:“民女知晓大人日理万机,本不应再用此等小事来劳烦大人。只是盐铺事关重大,民女认为,只有求助大人,才能解决。”
沈至微微点头,似是认可,“继续说。”
“民女前段时日,通过些法子,使盐田产量增益数倍。只是自从成了新掌柜后,盐田无能人监管,产量大跌。民女恳请大人,派遣一位能人相助。”
“徐掌柜口中的能人是什么样子?不知本官身边可有满足标准之人?”沈至淡淡开口,目光却死死落在徐莱脸上。
“回大人,只需此人会读书识字,心思聪颖即可。”她顿了顿,又开口道:“制盐之法不宜被多人知晓,所以还需是深得大人信赖之人。”
沈至听完后轻轻拍手道:“徐掌柜真是慷慨解囊,这样的秘法就直接告诉外人。”
“民女只知,事关社稷,便无秘法。”她心中冷笑,沈至真是好演技。凭他的心机城府,早就等她主动说这句话了吧。
“逐影,从今往后,你就跟在徐掌柜身边吧,记着,好好学,一个字不许落下。”他随手点了身旁的一个侍卫,语气幽深道。
那叫逐影的男人忙上前跪下:“属下定不辜负大人期望。”
沈至突然按了按额头。露出疲倦的神色。“都退下吧,本官累了。”
徐莱看着寸步不离跟在她身旁的逐影,男子身材高大,面容冷硬。虽跟在她身后,但手却一直放在腰间的佩刀旁,
徐莱暗自叹了口气,只怕往后一举一动都要在人监视之下了,脑袋上就像悬着一把利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得快点获得沈至的一点信任,哪怕只是一点。
*
“逐影,这便是你日后需管理的盐田了。”徐莱转头看向他,淡淡说道。
逐影却始终一副警惕的模样,他漠然地点了点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
徐莱叫来一个经验丰富的盐工,“老郑,这位是州府来的逐影大人,我会教他制盐之法。从今往后,你们有何处不会,便可问他。”
老郑惊讶了片刻,便忙反应过来。他犹豫地开口:“这位大人若是负责盐田,那阿清郎君?”
徐莱倒是忘了这事,她好些日子没有见到阿清了。
她斟酌了片刻才道:“阿清便与从前一样,只听逐影大人的话便好。”
她抬眸看向空旷的盐田,试图寻找那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老郑忙道:“徐掌柜可是在找阿清?他这几日说是病了,都没来这。”
徐莱有些惊讶,她刚想张口问为何无人告诉她,却反应过来,她从不理会张禄。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徐莱带着逐影来到盐井旁,开始给他细致地介绍起盐井的构造以及各类工具的用处。她觉得这一幕,让她记起初到盐田时,阿清也是这样为她介绍。
阿清病了?听起来病的有些严重,要不然怎会几日都不来。
徐莱没来由的有些担心起来,她虽然气他骗了自己,但这些都是建立在她喜欢他的基础上。
如今既不求他喜欢,那作为普通朋友,基本的关心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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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奈何。
徐莱有些出神,一时竟忘了听逐影说话。
“徐姑娘,我在问你。”男子声音低沉,似乎很是不满。
徐莱忍住痛骂他一顿的冲动,都让沈至挑个聪明点的人来了。一个东西讲了几遍都还是记不住,还是这种态度。
徐莱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配刀,只能耐着性子又给他一一解释。
从白日艳阳高照讲到暮色,逐影才大致了解了制盐的基本过程和基本原理。
徐莱觉得自己喉咙都要冒火了,她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竟然这个点了。
“逐影,我们今日就先到这吧。明日我再与你细讲这提升盐产值的几个简单法子。”她转身笑着对他说道。
逐影却只是点了点头,一话未说便离去了。
徐莱气得在背后朝他挥了几拳,真是没遇到一件好事。
她跑回盐田旁的黄泥房中,端起茶壶猛灌了两口,这才稍微缓解了嗓子的疼痛。
“徐掌柜?您还在这呢。”是老郑的声音。
徐莱抬头看去,便对上他一双小心翼翼的眼神。老郑不仅是经验最为丰富的盐工,性格也老实,从前徐莱除了阿清,便最常问他问题。
那时老郑对她也很是亲和,徐莱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好的老头。只是自从徐莱成了掌柜后,她觉得老郑看她的眼神,就带上了一股天然的畏惧,言语间也多了讨好的意味。
徐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他笑道:“嗯,你也快些回去吧。”
她起身朝外走去,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犹豫地开口道:“郑叔,你知道阿清住在何处吗?”
老郑忙应道:“知道,我就与他住在一条街上。徐掌柜有事找阿清郎君?”
徐莱却摇了摇头,“没事,阿清可是一个人住?”
“应当是,我从未见过他有谁去他家中,阿清郎君性子孤僻,除了来盐田,我几乎没有见他出过门。”
徐莱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将一块碎银塞到老郑手里。
“老郑,我可否请你去他家中问问情况?若是他病的重了,就劳烦你替他寻个郎中。”
老郑看了看手里的银子,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我待会便去问问。”
老郑并不惊讶,他想这徐掌柜从前与阿清交好,今日听闻他病了,自然心里着急。
只是到底她也是个女子,贸然去一个男子家中,让旁人看到了不免闲话。
“多谢你。多的银子便作为谢你的酬劳了。”徐莱感激地看着他,心里却有些担心。
按他所说,阿清一个人住,又不曾听闻他与谁交好,若是病得严重些,无人照顾怎么办。
徐莱咬了咬牙,想到,若是他明日还未来,她便亲自去他家看看。
沈至那她还有利用价值,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至于收集证据这种事情,也不是急就有用的事。
她此时不禁有些庆幸这逐影没那么聪明,要教会他法子还需要一段时日,她只要在御史离开云州前获取到沈至信任便好。
15. 第 15 章
*
老郑一路都紧紧抓着那块碎银子,徐掌柜虽说是给他作酬劳的,但他实在是拿得不安心。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一间药铺。
这药铺很是气派,屋外挂着块洒了金粉的牌匾,上面写着“济世堂”三个大字。堂内药柜高耸,直接占领了整个墙面。
“王掌柜可在?”老郑搓了搓手,犹豫地开口问道。他哪里来过这样高级的药馆,从前得了病都是随便找个郎中开夫最便宜的药罢了。
那正低头碾药的学徒听到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说道:“师父方才出诊去了。”
他将药碾擦干净,起身走到柜前空气中弥漫着草药香。
这学徒瞧起来年岁不大,他语气温和地问道:“这位老伯可是哪里不舒服?”
老郑忙摆了摆手,“家中有你这般大的儿郎闹了风寒,这位郎君可否替我开几副方子?”
那学徒面露难色:“老伯,我们行医讲究对症下药。恁比如带我去家里看看,我仔细瞧过了才好开方子。”
老郑想了想,这阿清郎君平日里虽待人温和,但是也不与他们多话。如今贸然上门,已是不妥,再带个郎中上人家家里,这叫什么事。
他还是坚持道:“你放心,就是最寻常的风寒发热,实在不行你给我开点滋补的方子。挑好的药材。”
那学徒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拒绝,他只让老郑稍等,便走到那满墙的药柜前开始思索起来。
老郑等了片刻,便取到了药包。他提着沉甸甸的药包,这么些药竟将银子花得差不多了,他有些牙痛。
但是转念一想,至少帮了徐掌柜一个人情,他如今年岁也大了。只指望现在多讨好徐莱几分,往日她能念着几分情谊让他在盐田里多干上几年。
老郑顺着记忆一路找着,走到门前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似乎有对话的声音。
他还来不及疑惑,屋内莫非不止一人?
便见一股穿着素绿色衣袍的男子推开了门,他一张面容白若璞玉,显得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
阿清见到屋外人后,先是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道:“郑伯,你怎么在这。”
老郑忙反应过来,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举了举手里的药包说道:“徐掌柜听说你这几日病了,便让我来看看你。来,这是我去济世堂给你买的药,你按时喝了。”
阿清接过他手里的纸包,浅淡的眼眸中并无起伏。
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多谢你,我已无大碍,明日便可回田里。”
老郑也跟着露出一个微笑,他忙道:“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他挥了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阿清却叫住了他:“郑伯,这些药花了多少银子,我给您。”
“徐掌柜特意给了银子,特意嘱咐我给你买药呢。”老郑忙拒绝道,他有意将徐掌柜三个字语气加重。
阿清眸色暗了暗,微微点了点头,“劳烦您了。”
看着老郑背影逐渐消失,他转身回屋,又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霍公子,方才那是?”周随从角落里出来,目光落在霍清放在桌上的那几袋药包上。
“无关紧要。你继续说。”霍清神色平淡,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周随看了看他的面色,霍清这几日病了病房作假。只不过不是普通的风寒,是他年幼便落下的隐疾罢了。
这病十分古怪,来无影去无踪。平日里毫无影响,一旦发作全是经脉便会疼痛难忍,寻常药物根本无用,只有特制的丹药才能缓解一二。
周随今日便是来给他送药的。
“公子,霍大人来信,王御史十日后便会抵达云州。这王昀立场一向古怪,既非投靠了丞相一派,也时常上奏弹劾霍大人。”周随低声说完又飞快地看了霍清一眼,似乎在等他对这事的看法。
“王昀是太子的人。所以沈至才迫不及待地要拉拢他。”霍清说道。
周随:“那公子当真觉得,徐莱能查出些什么?”
“沈至此人极其自负,他从来都觉得他人命贱。越是傲慢者越是多失,况且她很聪明,加快贺兰氏那边的压力,让沈至露出马脚给她。”霍清语调平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周随忙应是,他本还欲多问什么,却看见霍清微微皱眉,似乎在忍耐什么,许是病痛又发作了。
他忙打开一个瓷瓶递上,“公子快用丹药。公子不妨这几日便不外出,有事吩咐属下便是。”
霍清接过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就茶水服下,“不并担心,你先去吧。”
周随只得行了个礼,从后门离去。
霍清握住杯盏的手指微微发抖,险些要拿不稳。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全身如有虫蚁啃咬。
他看着桌上那摞纸包,脑海里却想起那日,女子给病榻上人喂药时的温柔神情。
他突然觉得,如果可以让她看到,自己不妨再痛些,她是否也会怜惜自己几分。
*
徐莱倚在门上,远远就听见巷子里传来稚嫩清脆的童声。
“李颂念,这里夫子讲过,你怎么又忘了。”
徐嫣皱着眉,看着旁边这个矮她半头的小童子,有些嫌弃道。
李颂念却未与她争辩,只低着头不说话,似乎觉得徐嫣教训的是。
徐莱看着这一幕,不禁笑出了声。笑声太过狂妄,一下就被徐嫣听到。
她快步走到徐莱面前,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颂念规规矩矩地跟徐莱行了个礼,“徐姐姐好。”
徐莱点头应道:“老远就听见你们两个说话声了。如何,今日在学堂夫子授课,可还听得懂?”
徐嫣迫不及待答道:“周夫子可喜欢我了,我是学堂里最厉害的学生。对不对,李颂念?”
她眉毛扬得高高的,一边说还要一边看着那小童子。
李颂念却没立刻应下,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抬头说道:“你很厉害,但并非是最厉害。周夫子称赞你的次数,与我一同多。”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说完又抬头看了看,还不等徐嫣开口,他又说道:“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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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会担心。我先告辞了。”
李颂念说完又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开。
徐莱看着这两人,只觉新奇。一问才知道,这李颂念今年才七岁,比徐嫣小了三岁。
寻常童子这个年纪正是最好动招人烦的时候,李颂念却不同。他端正守礼,也不爱说话,碰巧与徐嫣成了同桌,徐嫣此时还视他位竞争对手。
“阿姐你知道吗,周夫子可厉害了。他不仅会识文断字,还会武功呢。我们学堂有些习武的学童,也是他教授武功。”徐嫣吃着饭,边滔滔不绝地讲道。
徐莱听到她这话,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周随的样子。面容俊雅,身形高大,待人温和有礼,如今看来还会武功,确实不像一般人家的郎君。
一个阿清,一个周随,怎么一个比一个神秘。还是只有她才会愚蠢的,轻易就将家底展示给别人看?
她忽然觉得,遇到的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伪装,所有的接近似乎都带着利用与目的。
她突然闪过了一个离开云州的想法,等解决完沈至的事,她想带着徐嫣,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
“徐掌柜好。”
徐莱一大早又来了田里,众人看见她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出现的身影都不免有些惊讶。再看到徐莱身旁的逐影后,又都不敢多问了。
毕竟州府的官牌,就在逐影身上挂着。
徐莱今日正式给他讲解提高盐产量的关键一步,在云州的环境下,卤水需要熬煮至何种状态下,才能最快晒制出盐。
徐莱取出温度计向他展示,逐应看着这长相奇怪的东西,面露不解:“这是何物?”
虽疑惑却没有要接过的意思,徐莱将琉璃关晒如卤水中,示意他观察液体上升的高度。
待管内液体上升至一个标记的刻度位置后,徐莱便命人将铁锅端离开,逐影面上疑惑更甚,他有些不耐烦道:“我奉劝徐姑娘别耍什么花招。”
徐莱只低头专心做事,待一锅卤水逐渐烧干,露出洁白的盐花时,她才将示意逐影上前查看。
逐影仔细辨认后,才沉声开口:“这是何法?”语气放缓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徐莱。
徐莱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方才让你看时就不认真,转头又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她仔细地给他解释了一遍这温度计的原理,以及告诉他经常多次尝试,才确定下来当管内液体达到标记的刻度时,便是吹灭炉火的最佳时机。
但逐影似乎还是不能理解温度计的概念,他无法接受温度一词,就像冷就是冷,热便是热,如何能用数字来表示。
徐来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又害怕他情绪一个不稳定,又要生气。她便让他伸出手掌,准备用实际感受让他知行合一的理解。
逐影有些警惕地看着徐莱,似乎是在考虑这个奇怪的要求。但他想到昨日回府时沈至不悦的神情,终究还是伸出了手。
徐莱想着捡起一块方才炉子旁的石头,再找来铁器作为对比,却抬头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逐影大人,不妨让我来为你解释。”
16. 第 16 章
逐影面露凶意,他狐疑地看着徐莱:“他是谁?”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刀相向。
徐莱忙解释道:“你别紧张,他是这的盐工,我从前也与他讲过其中关键,你不妨先听听?”
她看了看阿清,心中有些复杂。青年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想来是大病初愈又或是还在病中。
“逐影大人乃习武之人,武力也分三六九等,只需将冷热对应为强弱便好。”阿清简单地说道,他又拿起一旁的温度计,像逐影讲述其制作流程。
徐莱本来还有些踌躇,她并不想把他牵扯到其中,但是每每想要开口却总能看见阿清那双眼眸,似乎也看穿了她的想法,只是无声的坚决。
“这个,我要带走。”逐影罕见地露出满意的表情,他指着温度计对徐莱说道。
徐莱自然只能应允,“当然可以,还有制作图纸我也可以一并给你。”她语气诚恳,似乎带着十分真心。
逐影轻哼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图纸,只扫了两眼又道:“这图纸画的过于丑陋,还请徐掌柜作幅精致些的来。”
徐莱:“您放心,我今日便重新绘制图纸,保证您能看懂。”
“今日就到这吧。”逐影点了点头,却没有将图纸还给她的意思。
他得带着图纸回去上报沈大人,再说了,眼前这女子心思活络,他担心她重新绘制的图纸会有所不同。
徐莱目送他离开,心里才松了口气。这逐影虽然笨,但是心眼比谁都多,还敏感多疑,真是难伺候。
她转身却看见阿清就站在她身后,距离离得很近,她连忙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多谢徐姑娘昨日送来的药物。”阿清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他却没有要退的意思。
徐莱不欲与他多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你没事便好。”
她说完便要绕过他快步离去,却在与他擦肩时被人隔着衣袖握住手腕。
“徐姑娘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徐莱脚步一顿,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有意远离他,但问的这样直白,她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她特意躲着不和他对视,轻轻将手腕抽出来,淡淡开口道:“我如今已是南广盐铺的掌柜了,每日有很多事要忙,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与郎君闲聊。”
她目光却不经意落到阿清垂下的那只手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着,似乎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徐莱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话。
她径直从他身旁走过,不再理会背后青年投来的目光。
*
徐莱按惯例去了盐铺,与从前不同,她开始要求张禄将每日的账本交与她过目,她特意加大盐的贩卖量,甚至将部分盐以较低的价格售卖给城中其他盐铺。
张禄不懂她为何要这样做就像他从前也不懂陈争广为何留着盐不卖一样。但他从不多问,只按吩咐做事便好。
不过这新的徐掌柜倒是比从前的陈争广仁义,不仅给所有人多增了月钱,待人也十分和煦。
张禄总能听见铺子里有小工暗地里骂她一个女子,凭什么就摇身一变当上了掌柜。他却只觉他们蠢笨,男子女子有什么区别,自己的月钱涨没涨才是要紧事。
“张禄,我前些时日去查了铺子从前的账本,却发现只记到三年前。你可知道这三年间的账本都去哪了?”
张禄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思索了片刻才答道:“从前账本都是陈掌柜一人来写,许是还在陈掌柜那吧。徐掌柜可是何处有问题?怎么想着查以前的账了?”
徐莱摇了摇头,众人只以为陈争广走了大运,被州府大人看中,调任至身边做事了。
若能拿到这账本,便能有最直接的证据证明沈至在盐一事上动了手脚,只是如今陈争广已死,账本也下落不明。
她想了想,忽然抬头问道:“你可知陈掌柜可有什么来往密切之人?”语气竟然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她本也认为这账本必定会落在沈至手里,但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只黑鞋,那日她孤身前往沈府,等了许久才等来沈至。
而他身上那浓郁的檀香,只有是刚熏过香的衣物上才会如此浓重。她闭上眼,那双黑鞋上面,有血迹。
他方才伤了人,却又要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来掩盖气味。可是以他的身份,杀个人也不足挂齿,为何要在徐莱面前掩盖什么?
徐莱眼眸睁大,陈争广没有死。沈至不敢杀他,只是将他关起来,因为沈至也知道他私藏了账本,他也在找账本。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张禄,只觉得自己离生机越来越近。
张禄却摇头道:“陈掌柜自幼无父无母,也无什么熟悉的亲朋。不见他与谁来往密切。”
徐莱垂下了头,她狠狠攥紧手。没关系的,已然有了头绪,她只要在沈至之前拿到账本,可是她怎么能保证,陈争广不会屈服呢。
徐莱收敛好情绪,准备先从他常去的地方查起。陈争广必然有一个挂念不下,深得他信任的人,他愿意将账本交与这样一个人,徐莱愿意赌他这是他宁死也不会出卖的人。
*
正逢午膳时分,八仙楼前却不似其他酒楼一般热闹,门口不远处只停着几辆华丽精美的马车,想来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
八仙楼位于云州城最繁华的东南处,这里商铺林立,贩卖的也大多是各类精品。居住在此处的,多为权贵人家。
徐莱走在路上,见来往不论年纪,容貌,都穿着讲究雅致。年轻些的女子面上还会戴上一个帷帽,身后总有丫鬟侍卫跟随。
放到现代,这便是大城市里的富人区吧,徐莱默默想到。
徐莱刚想踏进这酒楼,就被门口处的两个小厮拦下。“这位姑娘,我们八仙楼提供的都是最上等的菜肴,价格也不菲,您还是去一旁的饭馆问问吧。”
徐莱翻了个白眼,怎么都是些看人下菜的人,她上次来这八仙楼时,一个两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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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这个态度。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对着那两个小厮用力摇了摇,银子碰撞发出美妙动听的声音,徐莱满意地看着二人表情骤变。
“带我去个靠窗的好位置。”徐莱将荷包收回,径直往里走去。
刚一走下,那小厮便殷勤地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端来各类小菜。面上表情那叫一个谄媚,看得徐莱心里隐隐不适。
“是小人方才有眼不识泰山了。姑娘快用茶水,这是上好的清明春茶。”
徐莱随意看了眼菜牌子,名字倒是取得好听,这价格也是惊为天人,她随意点了几个菜,虽面上不显,但内心隐隐作痛。
那小厮喜笑颜开地应下,就要离去。
徐莱却拦下他,喝了口茶,装作不经意问道:“你们这些菜肴,用的可是南广盐铺的盐?”
也多亏徐莱,这段时间南广盐铺在云州城内名声大震,甚至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一个说法:用上南广盐铺的盐,再普通的菜都要好吃上几分。
徐莱心里大为震撼,原来这样小资的营销方式,从几千年前就开始了。
而城里一些权贵,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下。不少高端如八仙楼的酒楼,甚至以南广盐铺的盐作为卖点,吸引了许多食客。
那小厮这段时日也听了不少这种问题,忙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们八仙楼啊,只用这南广盐铺的盐。就连他那的掌柜,都是我们楼里的常客呢。”
徐莱:“你是说陈争广陈掌柜?”
那小厮:“正是他。”
徐莱仿佛来了兴趣,她彻底拦下小厮不让他离开,又看了看四下,确定无人注意后,才低声开口道:“你有所不知,我乃是别处来的商贩,来这云州城里就是为这南广盐铺的生意。只是难以联络到陈掌柜,你可知他一般什么时候来这?”
她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塞至那小厮手里。
那小厮也是个精明的,他一下就听懂了徐莱话语中的意思,但面上却犯了难:“不是小的故意不告诉您,只是这陈掌柜已许久未来过了,小的也不知道他何时再来。”
他嘴上虽说着抱歉,但手却很自然地收下了银子,没有要推脱的意思。
徐莱:“那你可知,这陈掌柜平日里都爱与谁一同吃酒?”
那小厮沉思了片刻才道:“都是这城里有头有脸的掌柜。”他似乎也觉得这回答太过敷衍,突然又道:“哦,还有,陈掌柜特别喜欢点一位歌女的曲子。我记得,那女子应是晚晴楼里的筝筝姑娘。说起来,那位筝筝姑娘还特意打听过陈掌柜的下落呢。”
徐莱听完,知道也问不出更多了,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陈争广左右逢源贯了,想来这些个商铺掌柜与他不过是利益往来的关系,倒是方才提到的筝筝姑娘,更有调查的价值。
徐莱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又是什么“驼峰炙”,“炙金铃”。她随意尝了两口,却也没尝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17. 第 17 章
徐莱命人将剩余的饭菜包好,花了她这么多银子,自然不能浪费,带回去给徐嫣尝尝也好。
她提着饭菜回到家中,徐嫣还未回来。她将饭菜摆放好,又留下一张字条告诉她,中午只有她一个人吃饭。
徐莱看了看身上的粗布麻衣,头发是终日不变的用发带绑起,她叹了口气,出了门,径直来到一处卖绫罗绸缎的铺子前。
上午时分的闹市已散去,铺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年岁略长的妇人。
她瞧见徐莱站在门口迟迟未进,忙起身上前迎道:“这位姑娘可是要买衣服?快进来瞧瞧,我这的衣服呀,最受你这个年岁的女子喜欢。”
她极为热情,拉着徐莱就进了铺子。
进门后徐莱才发现,这铺子里不光卖衣裳,胭脂水粉,珠钗绢花,各类饰品一应俱全。
徐莱看着她,坦然开口:“我是想买身好看些的衣裳,但是我没什么银子。你这若是没有便宜些的,那便不麻烦你了,我去别家铺子看看。”
那妇人却大方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就放心吧,这一条街过去,就我沈娘子家的衣裳最是实惠。快来看看,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裳?”
沈娘子推开一雕花木门,一股梅香扑鼻而来,里面挂着一件件精致的衣裳。
徐莱目光扫过,款式实在丰富,她眼睛都要看花了。
“要不还是沈娘子您给我挑一件吧,就要颜色素净些的,适合我这个年岁的女子便好。”
沈娘子忙笑着应好,只见她转了一圈,拿了一件藕粉色的薄纱衣裙。
徐莱见这衣服瞧起来很是轻薄,颜色素丽又不死板,她便试着换上。
“姑娘你长得可真是好看,穿上这衣服便是更不一般的貌美了。”那沈娘子忙将她拉至一面铜镜前,不住地夸赞道。
徐莱瞧了瞧,镜中女子身姿绰约,配上这衣服确实不错。
“就要这件了,多少钱?”
沈娘子却又端来一个锦盒,里面摆放着各类发饰。
“姑娘你先别急,你看看可有喜欢的,这衣服换好了自然也得换个时新的发式。在我这买了首饰的姑娘,我都替她们编个最好看的发式。”
徐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了想觉得也是,她想起那日宋纤云头上的珠花,便低头看了看。
“就要这两朵珠花吧,劳烦你了。”
沈娘子手指灵巧地在她发间穿过,不一会便扎起两个圆润的发髻,再点缀上方才的珠花,又系上一根柔软的丝带。她满意地欣赏道:“姑娘这双眼睛可真是特别。”
徐莱淡淡地朝她笑了笑,付过银子后便起身离去了。
突然换上这样一身衣裳,她还有些不适应呢。如今倒是真像一位商户人家的小女了,这便是她要的效果。
还未走至晚晴楼,远远便听见里面穿来阵阵琴音,还有女子婉转动听的歌喉。
徐莱推门而入,“你们掌柜可在?我有事寻她。”她对着门内一位小女娘低声道。
那女娘上下扫了她几眼,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将她带至二楼一处厢房内,“姑娘还请在此处一并侯着。”
徐莱看着屋内全是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子,穿着打扮皆细致秀美,一下意识到这女娘多半是误会什么了。
她正欲开口,那女娘却已关上门离开了。
屋内其他女子都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其中一个活泼些的主动上前攀谈道:“你是哪家府上的乐女?也是来这增进琴技的吗?”
徐莱目光中透露些茫然,她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这屋内的女子按衣服样式分为两类,其余打扮皆一模一样。
“并非,我乃是有事来寻人,你们是府上的乐女?”
女子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你便不应该在这等着。我们都是来找筝筝姑娘学琴的乐女。”
刚说完便被身后的人拉住衣袖,那女子低声埋怨道:“小桃你怎么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她既然不是乐女,你便别随意搭理她了。”那女子说完又警惕地看了看徐莱。
小桃却似乎并不在意,但是为了安抚那女子,还是背过身去,不再理睬徐莱了。
徐莱原本想这离开这厢房去找筝筝姑娘,却再听了这乐女的话后,便安心在这坐下等待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方才那位女娘捧着一本薄子进了门,她对着那薄子上面的名讳开始念了起来。
身后的被念到名字的乐女便起身站成一排,那女娘清点了下人数,确认无误后便说:“你们这些人,随我来。其余的便坐到帘帐后面,筝筝姑娘马上便来了。”
徐莱也随着她们一并走至帘后。帘后交替摆放着一张张桌子,桌上都放了一张琴。
徐莱待她们都坐下后,也随意寻了一处空位坐下,正巧坐在那位叫小桃的乐女旁边。
小桃看了她两眼,忍不住道:“你为何还在这不走,若是筝筝姑娘知道了,必定会生气的,她生气时可是很可怕的。”
徐莱笑着看着她,轻声道:“我与筝筝姑娘是旧识。”
小桃听后便也不再说话了,开始摆弄起眼前的古琴来。她细白纤长的手指抚弄过琴弦,弦音流转而出,虽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徐莱也能意识到这群乐女水平不凡。
木门再次被推开,一位白衣女子走了进来,她虽面覆白纱,但仍能看出面纱下容貌之美。她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高挑的女子,一名替她抱着琴,一名手里端着精致的茶具。
筝筝姑娘仪态优雅,她坐至正中央的琴桌前,轻声道:“诸位便是州府大人家的乐女?想来也是云州城内乐女中的翘楚,但我方才进门时听见的琴音,却很是呕哑嘲哳。”
底下一片寂静,来小桃都默默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徐莱也低下头,想到这筝筝姑娘倒是与外表大不相同,说话时语调虽温柔,但内容却很是尖锐。
徐莱不免好奇,她的琴技究竟有多么高超,让这些乐女如此心服口服。
筝筝向下环视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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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们这副模样,发出了一声轻嗤。
“哼,也罢。这几日只需跟着我勤加练习,等到了州府大人设宴那日,也能勉强入耳。”
徐莱听到后,却忍不住抬头看去,她们是沈至府上的乐女?她一抬眸,便对上筝筝的眸光,那是一双极为娇美的眸子,但眸中转瞬就只剩下了厌恶。
徐莱忙收回目光,继续低下头,作出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筝筝却十分不悦,这几日她本就为别的事心烦意乱,还要被拉来与这些乐女教琴,其中竟然还有个乐女穿得格格不入。真是太放肆太没有规矩了。
她不禁站起身,便要向乐女们走来。
小桃暗自叫苦,她与一旁的乐女交换了几个眼神,用极低地声音说道:“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
徐莱看着那摸白色衣裙逐渐在她身旁停下,空气中传来女子淡淡的香气,一旁的小桃身姿越发的僵硬,闭着眼睛祈祷千万别选中自己。
徐莱却依旧淡定地坐着,她更加确定这位筝筝姑娘绝对与陈争广关系匪浅,否则就凭她这个脾性,是绝不会跑去八仙楼打听他的下落的。
筝筝停在她旁边,她本想有意为难下这个面生的,别具特色的乐女,但忽然,她的视线落到了这女子的腰间,赫然是一块刻着“南广”二字的木牌,她再熟悉不过的木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是陈大哥的木牌,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上。
徐莱也注意道她的神色,抬起头静静地看向她,眼眸中意味深长。
筝筝忍住心中抓住她质问的冲动,她看懂了徐莱那个眼神,她脚步虚浮地走回自己的琴桌前,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道:“今日我身体有些不适,烦请各位先回去吧。”
方才跟在她身旁的女娘忙上去询问,筝筝却只是摆了摆手,但神色十分坚决。
众乐女见她这个样子,面上皆是一片茫然,但只能听话地抱起身前的琴,离开了厢房。
徐莱却依旧安坐着,有位女娘见她不动,便要上前来驱赶,却听见筝筝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与这位娘子说。”
那女娘乖巧地应下离去,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徐莱率先开口:“筝筝姑娘应该认得这木牌吧。”她起身走至筝筝身旁坐下。
“你知道陈争广的下落?”筝筝却一把捏住她的肩膀,死死地看着她。
天知道她找他找了多久,自从她听说南广盐铺换了新掌柜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陈争广了。她也曾派人去问过,却都只道他是到州府大人身边做事了,可是若真是这样,这么会这么久都不与她联络。
徐莱第一次感受到一个身材如此纤细的人手里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努力挣脱开,“我不知道,但我也在找他,所以我今日特意找到你。”
“我?我岂会知道。”筝筝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失态,她收回手,努力恢复正常的神色,警惕地看着徐莱。陈争广说过,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
18. 第 18 章
“我知道筝筝姑娘不信我,可是眼下,或许只有我知道陈争广的下落。”徐莱看出了她心中的挣扎也感受到陈争广与她而言很是重要。
筝筝抬起头看着她:“我凭什么信你。”
徐莱叹了口气,忽然笑了:“那我就告诉你,陈争广此刻在州府大人手里,你可有法子就他出来?”
筝筝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但却并没有徐莱意想之中的惊讶。她忽然抬手取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
徐莱看着她这张脸,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竟然长得与陈争广有七分相似。
筝筝点了点头,“我是陈争广的亲妹。你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份,又有何用。”她语气中透露着几丝绝望。她早就知道哥哥在替州府大人做事,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会掉脑袋的事。
她也曾怕的不行,哭着劝他不要这样做。可是陈争广只是回避她,让她一心弹好琴便好,万事都有他在。
这段时日的杳无音讯,其实她心中早已有猜测,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只是她骗自己不去相信,如今事实已经摆到她面前了,可是她从来就无能为力。
“我怀疑州府私贩官盐,而你哥哥便是他的帮手,此事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徐莱紧紧地盯着一脸绝望的女子,只要筝筝主动说出账本的下落,那她便能抓住沈至的死穴。
筝筝却无措地摇了摇头:“我当然猜得到,要不然他那些银子是怎么来的。可是他从来不肯与我说,只让我一个人夜夜担心。”
徐莱仔细看着她,发现她脸上神色不似有假,这种时刻,她也没必要撒谎。
“我最后问你一次,陈争广可有给过账本给你。这事关他的性命,你好好想想。”
筝筝听到后先是茫然了一阵,然后便流下泪来,“什么账本,我不知道。他不会告诉我这些的。”
她忽然猛地扑到徐莱身上,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徐姑娘,求你了,救救我哥哥。只要能救下他的性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徐莱只能先安抚她,她递给她一张帕子,让她先冷静一些。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中也渐渐涌上绝望。
为何屡次碰壁,总是让她以为抓到一线生机却又再给她当头一棒。徐莱看着怀里哭得淅淅沥沥的女子,她难道不想哭吗?
“不许哭了,抬起头来。既然陈争广没有给你,那你再好好想想,他可还有什么牵挂之人。”
筝筝被她突然冷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她撑着徐莱的手臂直起身,“从记事起,家中就只有我与哥哥两人。是哥哥把我养大的,他送我去学琴,给我买最好的衣裳,最贵的琴。除了他,我还能倚靠谁呢?”
徐莱心里五味杂陈,她看着眼神空洞的女子,方才的骄横模样一扫而空。如她所言,陈争广与她相依为命的长大,他们兄妹之情如此,若是连她都没有账本,那还会给谁呢。
徐莱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她张了张口,想告诉筝筝,若是想起什么记得来告诉她,下一秒却看见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腕割去。
徐来平生从未有过这样快的动作,她不顾一切地扑到她身上,用力夺下她手中的利刃。
筝筝闭着眼睛用力挣扎道,边喊着:“让我去死吧,我已经没有倚靠了。”
但幸好她身材娇小,力气也不够大。徐莱这才成功从她手里抢下匕首,只是手掌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顷刻便有鲜血顺着手掌流下。
徐莱忍痛将匕首扔到一边,她气愤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筝筝,怒骂道:“你寻死何必拉上我?你今日死在了这里,我要如何解释?你要死便等着我确认陈争广死了你再痛快去,省得到了地府又哭哭啼啼的说没有倚靠。只是到时候,寻死容易,觅活就由不得你了。”
她用力从裙摆处撕下一块布,咬牙将伤口简单包扎好。只是不过片刻,不停溢出的鲜血就又浸透了白布。
她爬起身将匕首收好带走,又看了看还一团死气趴在地上的筝筝:“今日之事,若有人问起,你自己想个法子遮掩过去。”
她捂着手推门离开,下楼时碰到女娘,那女娘看着徐莱面色古怪,忙拦下她道:“这位姑娘怎么就出来了?筝筝姑娘呢?”
徐莱忙将手往背后藏去,却还是没躲过她锐利地眼神。那女娘看着徐莱被鲜血染透的手掌,面露惊恐就要大叫起来,却被一个声音呵斥住。
“闭嘴,方才徐姑娘不小心划到手了,我正让她去医馆呢,你在这大呼小叫作什么?”筝筝一把推开门,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衣裳凌乱,眼眶还红肿。
但她素来骄横贯了,又是这晚晴楼里琴艺最为高超的琴师,这些女娘见到她便害怕,此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筝筝看了眼徐莱,又说道:“徐姑娘快些去医馆吧,其余事待我有闲了便去铺子里找你。”
徐莱只想快点离开这样,她手痛得不行了。
徐莱随意找了处医馆,那郎中看了看她的伤口便皱着眉取来一个陶罐。他让徐莱张开手,看了看她的面色又说道:“这药倒上去会有些痛,还请姑娘忍着些。”
徐莱最怕痛了,她闭了闭眼,做好心理准备,却在药粉沾到伤口时,还是忍不住发出声音。
“嘶,郎中,我这手没事吧。”徐莱有些心虚地问道,她将手举得远远的,不敢看到那皮肉翻卷的伤口。
那郎中将陶罐递给她,“没伤及到筋脉,每日按时上药,恢复的时间长些罢了。”
徐莱也听懂了他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不会残废,但是要痛上一段时间。
她咬牙又在心里骂把陈争远跟筝筝还有沈至都骂了一遍。陈争广倒是拿着黑心钱过了一阵好日子,如今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等她收拾,一个破账本还左藏右藏。
徐莱有些暴躁的甩了甩头,那郎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他思索了片刻,便似恍然大悟一般,低头握笔开始写了起来。
写完后他递给徐莱一张纸,“这位姑娘近来心中可是躁郁难安?这是静心安气的方子,姑娘不妨对着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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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两幅药,保准姑娘药到病除。”
徐莱接过吧那张药单,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多谢,但不必了。”
她心想,她的烦心事说出来不得吓死他,到时候他就会明白那个医者不能自医的道理来。
她一路哼哼唧唧地回了家,心里空落落的,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想起明日又得见到逐影那张脸,又得与沈至打交道她就难过。
为什么光是想活着就这么难了呢。
“阿姐,你坐在门口做什么?”
徐嫣才进屋便看到徐莱独自坐在院中,不知为何,背影很是凄凉。
徐莱听到声音后,忙回过头来,正要开口却看见徐嫣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
“阿清哥哥今日刚好来学堂找周夫子,我便把他带回来了。”徐嫣跑到徐莱身边,边说还便冲她眨了眨眼,似乎是说,你瞧,我可记得你说要好好感谢阿清的话,今天特意把他带回来了。
徐莱眼前一黑,她不知怎么解释,刚要开口却听见徐嫣一声尖叫。
“阿姐!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它一直在流血。”
徐莱忙要将手藏到身后,她一边藏一边用另一只手捂住徐嫣的眼睛,“别看别看,阿姐刚才切菜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个小口子而已。”
话音未落受伤的手掌却被人小心抬起。
她忙转身看去,却对上阿清关切的眼神。她有些尴尬,正要将手抽回来,却听见青年强硬的声音:“别动,让我看看。”
徐莱第一次听见阿清用这个语气对她说话,周身气息都冷冽下来,她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僵着身子任他摆弄。
阿清垂着眼眸,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罐。
“会有些痛,别忍着,痛了就喊出来。”他语气又恢复到从前一般的温柔,看着他的侧脸,徐莱有些晃神。
她本想说已经上过药了,但不知为何,还是没有开口。
“嘶,好痛。”这药其实比那郎中给的要好受的多,阿清的动作也十分轻柔,但徐莱还是忍不住喊出声来。不止是手痛,她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终于忍不住要喊出心里的疼痛了。
疼痛持续了好一阵才散去,徐莱的手掌都有些麻木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阿清带着凉意的指尖。
阿清飞快地替她重新包扎好,看向她的眼眸十分复杂。
徐莱躲着他的眼神,收回手,弯腰摸了摸徐嫣的头:“没事了,你怎么还哭了,胆小鬼一个。”徐莱以为徐嫣是看到了自己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被吓到了,有些愧疚道。
徐嫣却不说话,她忙扶着徐莱坐下。又是给她端来热茶又是给她拿来话本子。她方才真的很害怕,她不敢想象徐莱受伤的样子,她太害怕徐莱会离开她了。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小伤口,也能将她吓得脸上惨白,何况那个伤口还那么严重。
徐莱看着阿清又在灶房里忙碌起来的身影,徐嫣脸上还是一副担心的表情,一定要片刻不离地待在她身边。
19. 第 19 章
徐嫣起身将碗筷摆放好,扶起徐莱向饭桌走去。
徐莱有些不适应,她只是划破了手掌,又不是摔断了什么手脚。怎么还用得着搀扶呢。
刚一坐下,阿清便给她端来一碗洁白的鱼汤,一旁的小碟里放着仔细去掉小刺的鱼肉。
徐莱拿起勺,喝了一口,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不自禁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慢点喝。”阿清温柔地看着她,目光如水,眼眸里是消散不去的担忧。
徐莱不好意思地放下勺子,“你们两个都快吃啊,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徐莱似乎饿极了,又似乎是想躲开视线,埋头认真吃了起来。她边吃边觉得自己没出息,阿清做的饭菜就像是长在她的味蕾上一样,冒出都忍不住多吃一些。
徐莱吃完饭,本想帮着收拾一下碗碟,但被两人异口同声地赶回房间休息了。徐莱靠坐在椅子上,无聊地开始翻看起话本子来,往日那些有意思的桥段,今日她却怎么也没心思看。
她随意翻了几页便将话本丢回了桌上,便看见陶罐里的芍药花已经落败了。她叹了口气,不过好物不坚牢,便要拿起陶罐向外走去。
“徐姑娘,我有些话想与你讲。”门外传来男子清冽,温润的声音。
徐莱手里的动作顿住,她下意识就想逃避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有关陈争广贩卖私盐一事。”
徐莱将陶罐放回桌上,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外。
他是如何知道?知道陈争广的事,知道她被卷入其中,又为何要来问她?
太多疑问,徐莱思绪有些混乱。
她猛的推开门,看着门外安静淡然的青年,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你都知道什么?”
阿清目光落在她推门的手上,“小心伤口,又裂开了。可否让我进来说。”
徐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住心里的冲动,转身让他进了屋。
阿清将一杯热茶放到桌上,看了看她,“我失去记忆后,并非直接成了南广盐铺的盐工,而是先成了听松书院的夫子。也是在那时,我结识了周随,很抱歉,那日我骗了你。”
徐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并未开口,似乎是在等他继续解释。
阿清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后来我遇见了陈争广,他看中我的学识,而我又急需银子。于是我便成了盐铺的盐工,负责管理盐田。刚开始的那段时日,一切都很平常。但我逐渐发现,盐铺里售出的盐与盐田里产出的盐,并不相符。陈争广看出了我的疑心,便开始暗中试探,都被我遮掩过去。他也起了疑心,便不再让我参与更多。”
“然后陈争广忽然消失,我成了盐铺的新掌柜,所以你意识到你的猜测都属实,所以你证实后才会主动来找我。”徐莱忽然抬头看他。他竟然藏的那样好,就算是现在,也依旧是这样不动声色。
那日查账本他说的那番话也绝非偶然,如今看来,都是他有意地提醒与引导。
徐莱不禁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容颜如玉,一举一动都温柔细致的人。她误以为的平静无波,实则湖面下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是,但我今日来,是想帮助你。”阿清轻轻点了点头。
“你为何要卷入这种事里来?”徐莱摇了摇头,她不相信他。寻常人遇见这样的事都避之不及,况且他之前就已经拒绝过陈争广一次,如今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愧疚,这些事本就不是你应该承受的,如果我早些确定,你便不必经历这些。”
徐莱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她这段时日,心里总是想,她徐莱是做过什么恶事,要被命运无情捉弄。
就算有再多悲愤,她也只能咽在肚里,不敢与人说。如今被人说出来,徐莱像个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突然就被人理解。
“你与周随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能帮到我。你可知道,可知道让陈争广做事的是谁?”徐莱不相信有人会不害怕,有利刃悬于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这种感觉太过煎熬。
“周随是我失忆前的旧识,据他所说,我失忆前应是某家公子,有一日我主动跳入河中,然后顺着河水一路飘至云州。”他淡淡地开口道,仿佛这段经历与他无关。
徐莱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讶,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每听见一句话,她心里的震惊便多一分。以阿清的容貌气度,若是什么官宦家的公子,那便说得通了。
只是他这句主动跳入河中是什么意思?
“周随说我虽出身显赫,但并不快乐。我想我应该是逃出来的。”阿清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继续说道,只是这次的语气带上了些凉薄的意味。
徐莱看着她,有些难过。若不是没有办法,怎么会有人想着投河逃跑,这无疑是自寻死路罢了。可是什么生活,会让一个人难受到宁愿以这样痛苦的方式死去呢?
“那周随,是被派来找你的吗?”她声音低哑,忙问道。
阿清看着她忽然浅浅笑了,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并非,他说他很高兴我没死。但是我不想去知道从前的事,所以也就装作不认识他了。很抱歉,那日我并非有意骗你。徐姑娘可否原谅我的怯懦,让我帮你。”
他目光如水,倾覆盖在徐莱脸上,眸光里是未加掩饰的歉意。
徐莱感受到这目光,她有些不敢面对,这是阿清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破碎的神情。
“陈争广并非私贩官盐,而是勾结州府沈至,悄悄将盐卖给了别人。”徐莱移开目光,落到桌上陶罐里凋谢的芍药花上,原本娇嫩的粉色花瓣此刻已变成了枯萎的褐色。
听到沈至的名字,他就会知难而退吧。徐莱默默地想,她从前气他骗他,而今知道了真相却更加难受。
“我听周随说,我从前家中的权势,似乎不输于州府大人。”
阿清眨了眨眼睛,忽然带着笑意说到。
徐莱自然是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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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怎么能让一个不顾性命都要逃出来的人,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呢。
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说道:“沈至此人心狠手辣,一旦被他发现,我们都会有性命之忧。况且你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不能因为我,再让你回到那个牢笼。”
“你可有什么线索了?”阿清却依旧坚定地看着她,从未动摇。
徐莱看着他,屋内陷入寂静。阿清也不说话,似乎只想等她的回答。
徐莱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我怀疑陈争广有一本账本,里面便是沈至官盐私贩的证据。沈至应该也知道这个信息,所以他把陈争广关押起来了。我们如今能做的,就是在他之前找到账本。”
她承认她这片刻的动摇皆出自于私心,她心底真切的渴望能有人与她共同面对这风雨。何况这个主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阿清。
“只是我调查过陈争广,他并无至交,只查出他有一个妹妹。今日我试探过她,账本却也不在她那。你可知道,他还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徐莱补充道。
“揽春楼。”阿清轻轻吐出三个字。
徐莱连忙坐起身,她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了答案。
“揽春楼是什么地方?”徐莱把云州城内有名的酒楼,茶楼都想了一遍,却还是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这是一处花楼。徐姑娘应该未听闻过。”阿清眼角染上些笑意,看着她说道。
徐莱这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一处青楼啊,难怪她询问了一圈人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是怎么知道的?”徐来忙追问道。她是女子,那些人自然不会告诉她,那阿清作为一个男子,他是怎么知道陈争广经常去的?
“陈争广从前为了试探我,曾经带我去过。”
徐莱忽然怔住,他去过?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阿清:“你进过青楼?”她实在是有些不能接受,以至于语气都急切起来。
“我并非是流连风月之人,徐姑娘放心。”他神色坦然,从容地说道。
徐莱面上不显,心中却稍安定下来,她沉声开口道:“那我们明日便去揽春楼,此事拖得越久便越危险,我们一定要在沈至之前找到账本。”
阿清点了点头:“好,时候不早了。徐姑娘今日还受了伤,便早些休息吧。”
徐莱坚持要将他送至巷口,看着他月色下玉白俊美的面容,明明离得很近,却又如月色般飘渺,她忽然做了一个很大胆的举动。
她轻轻抱住了眼前的青年,兰香萦绕在整个鼻尖,徐莱只要微微抬头,便能碰到他的下巴。
“多谢你。”只是短暂的一个拥抱,她便飞快地撤离了。
徐莱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突然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但在那一瞬间,她就是很想拥抱他,多谢他愿意与她生死与共。
阿清眸色沉了沉,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才缓缓收回眸光,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制的灯提,唇边勾起一抹浅淡但真实的笑意。
20. 第 20 章
*
听松书院
知远书童端着茶壶与杯盏轻步走到一紧闭的竹门前,手中的瓷具因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正欲开口,便听见屋内人低声道:“放在门外便好。”
知远连忙应是,将杯盏小心放置在门口处的藤架上。
“周夫子可还有什么吩咐?”她乖巧地问道,眼神却不住向窗口看去。
窗户并未紧闭,而是留出了一个透气的小缝。清晨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纸,透出男子修长的身影。
周夫子今日竟然来得这样早,知远在心中默默想到。
这周夫子乃是一月前忽然出现在听松书院的,从前的夫子年岁已高,书院便想着再找一位夫子分担一二。
找了许久都未寻到合适之人,要么才学不过关,要么嫌弃月浅不够多。
这周夫子却是其中清流,他不仅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是他见过最有才学之人还不在乎月钱。
这样的人会来听松书院实在是有些奇怪,但是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知远惊讶地发现,这位夫子除了行踪有些奇怪,其余便挑不出一点错处。
“无事了,知远你去忙吧。”男子沉稳的声音将知远的思绪拉回,屋内似乎还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是,学生先退下了。”知远躬身退下,脚步声逐渐远去。
屋内人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周随起身推门,将茶盏拿了进来。
碧色的叶片在水中翻卷,清澈的茶汤被小心倒入一个莹润透亮的瓷盏中,清冽的茶香充斥整个小几。
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执起一枚白玉棋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一角,面色平静从容。
周随抿了一口茶汤,不自觉地皱眉看着棋盘,黑白子错落有致,他思索了片刻,犹豫地落下一子。
“公子既以掌握徐莱那处的进度,何不直接去揽春楼找那女子,便可直接拿到账本,也好早日回京。”
执白子之人却是不加犹豫,“啪”的一声,棋子稳稳落在了棋盘上一处意想不到的位置。
“我要让王昀拿到账本,便必须借徐莱之手。”
周随抬眼看向对面静坐的青年,他身着再普通不过的素色棉衣,墨发也只用一根青色绸带挽起,看起来十分温润清冽。
只是那双眸子,瞳色虽透彻如琉璃珠,但却沉静似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不敢直视。
周随听到这番话后,有些不寒而栗。他这段时日早就留意到徐莱这个女子,她很聪明也很坚韧,
他都能看出的情意,霍清这样深不可测的人如何会察觉不到。只是今日这番话,却是全然未把徐莱情意当真的意思,大抵与他而言只是一枚有用的棋子罢了。
这样的人,周随只期盼他能多念着几分与小姐之间的血脉亲情,自己能多几分利用价值。
“公子可考虑清楚了,若是真要由王御史上奏,只怕御史大人那边不好交待。”
紫檀木制成的棋盘逐渐布满棋子,原本占据先手的黑子,在不知不觉间却已被白棋逼至绝路。
周随看着只一子便天翻地覆的局势,不免在心中暗叹到,这般漂亮的布局,这般杀人于无形的棋势,便是与霍清此人,再相符不过。
“落子无悔。”
“公子棋艺无双,棋局生死皆由公子心定。”周随放下棋子,此局他已无挽回的余地了。
霍清目光却似穿透了棋盘,他端起那已凉透的清茶。茶汤入口,他第一次觉得味道有些苦涩,苦得他微微皱眉,心底却涌上一阵讥讽的笑意。
*
知远推门进入讲堂,便看见欢脱的童子们都在嬉笑打闹,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还未开口那些小童们便自觉地闭上了嘴。
他们立马安分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比起周夫子,那么更害怕这位知远书童。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些道理,既进了书院,便应当明礼守矩,而非在此嬉笑打闹如稚童一般。”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符少年身份的威严。
他目光扫过底下皆低头如蔫雀的小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们当中不乏天资聪颖者,若是能静心苦读,往日不是没有机会考取功名。”
知远看向窗外院子中的日晷,已到了夫子授课的时分,周夫子却迟迟没有出现,难怪屋内会闹作一团。
“你们先将昨日习得的字句都看一遍,周夫子马上便到。”他不悦地说道,学童们听到后都忙掏出了书本,屋内想起起伏不定的翻阅声。
知远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朝周随的静室走去。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是对这位周夫子,藏着些隐隐的惧意。
“知远?”周随从静室出来,远远便注意到院门口的人影,他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我一时入迷,竟忘了时间。我自会去向山长告罪,绝不会再出现此种情况。”周随露出一副懊恼的神情,忙对他说道。
知远忙摆手道:“我,我只是来提醒夫子,没有别的意思。”
周随却只是随和地笑了笑,“我知道,多谢你。”
听松书院的山长极为严苛,若是被他知道此事,只怕周随这个月的月钱都拿不到了,但他为何还是这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知远捏紧了衣袖,看着周随离去的高挺的背影,脚步从容淡定,心中疑惑越盛。
*
徐莱站在田埂上,被猛烈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耳边却是逐影不耐烦地追问。
“为何今日的图纸与昨日相较,多了这么多奇怪的图画。”逐影皱眉翻阅着绢纸,不悦地问道。
徐莱翻了个白眼,忍住骂他的冲动,“逐影,你若是看不懂便拿给沈大人过目。”她昨天晚上忍着手痛特地重新认真画了一遍,还补充了许多重要的细节,本以为能向沈至证明自己的真心,没想到碰上了这么一个蠢货。
逐影看着她,女子话语虽不耐但神色认真笃定,不像是在耍什么心眼的样子。
“我自然要给沈大人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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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人近日公务繁忙,徐掌柜还是认真些为好。”他沉声说道,话语中隐含威慑之意。
徐莱在心中冷笑,哪里是什么公务,你家大人正忙着销账呢。她面上却不显,咬牙露出一个殷切的笑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小人对大人乃是一片忠心,只恨不得搜肠刮肚,将能用的法子都尽数奉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逐影今日的心情比以往更加急躁,许是沈至那边情况并不顺利,才迁怒于他身上。
逐影此人虽敏感多疑,却并不聪明,且对沈至的忠心大抵都来自惧怕。面对这样的人,徐莱只需稳住他便好,时不时还能从他这听到点沈至的境况。
徐莱拍了拍手,忽然睁大了眼睛,她面露喜色朝逐影身后挥了挥手:“阿清!”
逐影又皱起了眉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先被徐莱打断了。
“逐影大人,你看今日太阳实在是太大了,在这田埂上站着不消片刻便会头晕眼花。不如今日就到这里,您先回去仔细看看这图纸?”
徐莱也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她今日还有干一件最要紧的事,她看着逐影阴沉下来的脸色,又补充道:“我并非是不愿教你,只是这其他的东西都与这图纸息息相关。沈大人公务繁忙,应该也不想听不明不白的汇呈吧。”
她自然知道怎么拿捏逐影的心理,沈至本就不拿他的下属当人,这点想必眼前人也最清楚不过。
若是他不想惹得沈至不快,那就知道徐莱说得一番话挑不出毛病。
逐影嘴唇抿得紧紧得,似乎是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话。
徐莱朝他躬身行了个礼,便不再看他而是径直朝阿清走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阿清的脸色比起昨日更差了,眼中布满血丝,似乎是一夜未眠。
徐莱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阿清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看你眼睛里都是血丝,可是在担忧今日之事?”
“是有些担忧,但徐姑娘放心,我昨晚睡得很好。”他眸子里带上笑意,轻声道。
徐莱看他这样子,忽然想起自己昨晚那放肆的举动,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些薄红。
“昨日是我冒犯你了,实在是抱歉。”她嗫嚅道,声音越来越低,这种事情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无妨,并非冒犯。”阿清温声道。
他感到一种微妙的情绪,一些获得意料之外的东西,带来的某名的兴奋。
“现在去揽春楼,会不会太早了?”徐莱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连忙问道。
阿清眨了眨眼睛,脸上笑意更浓,他无奈说道:“揽春楼酉时才开始迎客,并且女子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徐莱这才反应过来,果然人一慌乱脑子就不清醒了。她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实在是有些入不了眼,再看了看阿清,也全靠一张脸撑着。
她从怀里掏出钱袋,潇洒道:“那我们便先去买上两身好衣裳。今日我便试着扮成男子,去这揽春楼里一探究竟。”
21. 第 21 章
两人寻了家成衣铺子,徐莱还是第一次踏进这古代的"男装店"。她特意将头发束起,加上原本穿的衣裙款式十分简单,筋脉后掌柜也只当她是面容长得清秀些的少年。
徐莱转了一圈,目光落至一月白锦袍上,阿清习惯穿浅色衣服,这衣服倒正适合他。她随即便招来掌柜,让他将这衣服拿给阿清试穿。
那掌柜忙上前来:“郎君真是好眼光,这衣服正配那位郎君。”
阿清本只想随意选一件,他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但看见徐莱眼中闪烁的雀跃光芒后,还是纵容地接过了衣服。
徐莱一边随手挑了件素青色的衣裙,她麻利地换上,对着镜子仔细理了理头发。
徐莱身量不高,又瘦,五官也不是生得英气的类型。原本扮成男子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只是她这双眼睛长得十分好,如蓬勃的莱草一般,暗藏着几分野性。
“郎君真是姿容俊美。”那掌柜忙奉承道。徐莱也不愿再试,只站在一旁静等着阿清出来。
阿清穿着月白锦袍出来时,果然让人眼前一亮。徐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整个人如一尊精心雕琢的白玉像,轮廓清俊柔和,一双琥珀瞳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徐莱觉得,阿清简直就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她忍不住开口道:“你穿上这衣服,就跟画集里的白玉公子一样了。”
阿清却未看向铜镜,他取出钱袋付了银钱,便拉着徐莱往外走了。
徐莱看着他,笑着问道:“怎么样,我如今可还像个郎君的样子?”
阿清眸色深了深,看着她澄澈的眼眸,温声道:“嗯。等进了揽春楼,你便跟在我身后,揽春楼里鱼龙混杂,我们不要分开。”
徐莱扬了扬下巴:“放心,我今日就算阿清公子的小跟班了。”
离酉时还有一段时间,徐莱决定先到对门的茶楼静待。
壶内茶汤换了几轮,徐莱看了看天色,太阳已逐渐落下。她正欲叫阿清起身,却见揽春楼前逐渐多了好几辆奢华至极的马车。
阿清立马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她先坐下。
那以金线勾织而成的门帘被轻轻拉开,一穿着极华贵之人缓缓走下马车。
那揽春楼的老鸨打扮得花枝招展,仿佛早已恭候多时,忙露出一个谄媚至极的笑容上前迎接。
徐莱正心道这又是哪家的贵人,看这盛大的阵势她不由得隐隐担忧起今晚的计划来。
她抬眸从窗沿看去,只一瞬,她便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竟然是沈至!
徐莱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她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沈至莫非已经从陈争广那里拷问出账本的下落了,她心头涌上巨大的绝望。
阿清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他神色微变,他倒没想到沈至竟也在这。
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用手捏住徐莱的肩膀,让她转身看着自己。
徐莱此刻面色惨白,她心乱如麻,神色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怎么办,沈至比我们早到一步,他一定是查到什么了。”她抬眸看向青年,语气中带着绝望。
“先进楼,沈至只是猜测。他若已确定账本就在楼中某位女子的手中,便不会如此阵仗,此番他应与我们一样,是前来试探。”阿清低声说道。
他声音如冷泉,让徐莱逐渐冷静下来,以沈至的毒辣,只要确定人选便会立马除掉,绝不会给其喘息的机会。
揽春楼内香气氤氲,刚一进门,便有娇媚的女子缠上来,环佩叮当作响,女子鬓边的各类繁花珠翠晃得人眼花。
徐莱一边应付着快要贴到脸上的女子,一边四处寻找着沈至的身影。
只是厅中红绸罗帐低垂,烛火明灭不定,女子的柔声笑语伴着乐师弹奏的靡靡之音,充斥着整个耳畔,眼前画面朦胧又艳丽。
徐莱只觉得这楼内的香味熏得人头晕,她轻轻抽出被缠绕在女子玉臂间的手,有些茫然无措,抬眸变对上一双清冷的琥珀眸子。
阿清此等仪容,一进楼身旁便围满了女子,都娇声笑着唤他“玉郎君”。
阿清却只是淡淡垂眸,指尖不动声色地将围绕在身旁的女子推开,目光穿透层层脂粉,一把拉住徐莱的衣袖,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跟紧我,沈至在二楼。”他低声在徐莱耳畔说道。
徐莱并未问他如何知道,只是下意识攥紧他的袖口,跟着他紧步向内厅走去。
“两位公子,内间今日已被贵客包下,您不能进去。”一小厮脚步匆匆地拦下他们,陪着笑说道。
语气虽殷切,但阻拦外人入内的动作却十分坚决。
徐莱看了一眼阿清,这便已能确定沈至必定是在里面,而他们要找的那女子也必定在里面,只是要如何才能进去,进去了又怎么能在沈至眼皮底下接近那女子呢。
廊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老鸨尖细的嗓音:“沈大人您里边请,妙音娘子已在里面侯着了,就等您垂怜呢。”
锦靴落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小厮忙要将二人带离开。
徐莱心头一紧,一边应着要随小厮朝另一个连廊走去,忽然她抬起手,重重朝她脖颈处劈去。
那小厮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阿清将他一把拖至身后垂落至地的红绸内,将徐莱往他怀里一拉,转身躲进了内厅内的幔帐内。
内厅内灯火却比外厅要明亮许多,幸好这红绸够厚,光透不进来。只是绸帐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最角落处,空间实在狭小,徐莱只能踮起脚整个人靠在阿清怀里。
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在靡靡之音与女子的娇笑声的间隙里,显得尤为清晰。
徐莱又闻到了那幽幽的兰香,她有些别扭的想要别开头,却被轻轻按住。
“别动,沈至进来了。难受就别踮脚,靠到我怀里。”阿清贴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安抚道。
徐莱一下就紧绷起来,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背对着帘子,看不见外面发生的事,只能仔细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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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滚了。”沈至懒洋洋地声音在帘外响起,语调慵懒却藏着久居上位的威势。
那老鸨听后立马接道:“小的这就退下。”她心中如蒙大赦,只想快点逃离开此地。
这州府大人今日突然到这揽春楼来,还指名道姓要找这妙音,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她胆战心惊地快速离开了内厅,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张嘴吩咐小厮在门口候着,环视了一圈却不见人影。
她心头涌上一股恶气,又跑什么地方偷懒去了,却又不敢怒骂出声,只怕吵到厅内那位活阎王。
沈至嫌弃地看着垂落的白纱,他只挥了挥手,跟在身后的侍卫便立刻将白纱全都扯了个干净。
厅内正中坐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一袭白衣朦胧,底下白瓷一般的肌肤若隐若现。素手纤纤,正弹着琵琶,一见到沈至便立马跪至他身前。
“奴妙音,见过沈大人。”女子声音却不似旁人一般柔媒,反而如清音悦而。
沈至坐在矮榻上,扫了地上的女子一眼,淡淡开口道:“你也这般跪过陈争广吗?”
那女子听见这话后,却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慌乱,而是依旧卑屈得跪着,“奴的恩人多了,不知大人说得是何人。”她语气却平淡,不见起伏。
沈至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眸光却愈发冷厉:“你倒真是一副风月做派。”
他抬了抬手,身后一人便将几个匣子端了上来,妙音依旧是卑身低着头,似乎毫不在意。
“抬头。”沈至忽然说道,语调阴冷。
妙音只得顺从的抬起头,那侍卫将匣子逐渐打开,每打开一个,屋内的气味便浓厚几分。
足足有六个匣子,每个匣子都以紫檀木雕琢而成,外镶嵌各类珠宝,名贵非凡。
沈至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笑着问道:“喜欢这六件礼物吗?认得出这六件东西吗?”
妙音身形瘦弱,她沉默了片刻,才哑着声音开口道:“奴不认识,不知奴做错了何事,惹得大人不快。”
徐莱闻着空气中逐渐浓重的血腥气,她此刻头被裹在阿清的衣袍里,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何事。
而那妙音娘子的回答也甚是古怪,徐莱忙用气声问道:“那匣子里装得是什么?”
“六根手指。”
徐莱呼吸一滞,沈至竟然丧心病狂到了整个地步。她脑海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那断指的画面,鼻腔是腥臭的血味,她一时竟然恶心得有些想吐。
她忙把脑袋继续埋进阿清宽大的衣袍了,祈求那兰香可以盖过血味。
“本官很开心,也很欣赏你。四日,每日本官都会送来一个匣子,不知何时能等到娘子的回礼。”他语调幽幽,面容虽泛着薄怒,但眼底却浮现几分讥笑。
“奴多谢大人厚爱,奴会好好想谢礼的。”妙音语调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她似乎终于感到害怕了。
“什么时候想好了便来找本官,本官等得起。”沈至看了她一眼,眼眸中闪过几分恶心,随即便抬脚向外走去了。
22. 第 22 章
徐莱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好在沈至并未发现什么,她听见脚步声终于消失后,才敢低声说话:“沈至此番举动,倒是证实了妙音一定知道账本的下落。只是我们如今恐怕不能直接找这妙音娘子试探了。”
徐莱边说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阿清,妙音此刻情绪不得而知,而楼内皆是沈至的人,他们若此时去找妙音,必然打草惊蛇。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阿清飞快地从袖间飞出几枚铜钱,就近的火烛应势熄灭,只剩下远处的幽幽烛光。
徐莱屏住呼吸,方才被扯下的白纱层层叠叠的坠在地上,她极快地转身出了内厅,一路上生怕遇到什么人。
“二位公子怎么就走了,是奴家伺候的不好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凑了上来。
徐莱正要推开她,却听见身后穿来那老鸨尖细的声音:“妙音这个贱人,竟然惹得沈大人不快。平日里就爱扮一副清高样,都是这楼子里的人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干净货色。”
老鸨表情十分凶狠,此番话看似是在侮辱妙音,实则也是在敲打这楼中的其他女子。
但在看到徐莱二人后,她的神色骤变,立马换上一副献媚的姿态。
“二位爷可还玩得高兴?看中了哪位妙人,奴家让她陪您饮上两壶?”她边笑着便不经意用眼神暗示方才那位拦下徐莱的女子,就要将徐莱往厢房里带。
徐莱也不拒绝,反倒是捏住老鸨那双丰满细腻的手,忽然凑近她的耳边,露出一点奇怪的笑意。
那老鸨不免被她这举动一惊,抬头却对上一双极惊艳的眼睛,她活了这么些岁数,见过不少貌美之人,但这样的眼睛,还是第一次见。
许是动作太过亲昵,老鸨藏着细纹的脸上突然泛起潮红,她夹着嗓子道:“公子您这是何意?”
徐莱露出一个坏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绕到她面前盯着她道:“我瞧这楼里的姑娘都一个样,没什么新意。我看看你这妇人倒还风韵犹存,不如就你陪我到这屋里去。”
此话一出,只感觉四下都安静了下来。那位缠上来的女娘也被惊得说不出话,她一边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阿清倒是清清淡淡地站在一旁,看着徐莱学那纨绔公子的模样,微不可察地透出一点笑意。
老鸨此刻心情却如坠深渊,她整个人恍然被雷劈了一道。待反应过来后忙结结巴巴道:“万万不可啊,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这揽春楼里应有尽有,我这就叫几个过来让你瞧瞧。”
她脸色涨红如猪肝,就怕徐莱说得是真心之话。她虽认不出眼前人是什么来头,但看到一旁的阿清,便只觉定又是权贵人家的贵公子,她实在不敢招惹。
徐莱却摇了摇头,那老鸨看见她的动作,面如土灰也顾不得更多,就差要跪下求情了。
“其他女子我都不感兴趣,方才听到妙音这个名字,倒是听起来有些意思。”徐莱饶有兴致地看着老鸨,心中却是有些紧张。
老鸨听完脸上神色并无好转,方才州府大人特意吩咐过,此后四日内,不准妙音见到任何人。
而今又来了个混世魔王,竟然点名要见妙音。若是让他见了,只怕自己这颗脑袋落地,若是不让他见,老鸨想到他方才那番话,是又急又燥。
她实在是想不出两全的法子,最后竟然一咬牙,狠心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子可否容奴家去准备片刻?”
徐莱眉头跳了跳,竟然到这个地步还见不到妙音,她更加确定了账本就在妙音手里。
她看着扮出一副媚态的老鸨,忙拦下她,忍住恶心道:“我现在没了兴致,你退下吧。”
老鸨来不及疑惑她这忽然转变的态度,只觉欣喜,连忙随手抓了两人命她们上前伺候,自己则飞快地走远了,生怕徐莱又改了注意。
徐莱也没了应付的兴致,她抓住阿清径直向外走去。
走至楼外,她立马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的空气来。在那揽春楼里待久了,鼻子都要被那香粉腌入味了,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阿清看她这般难受,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可好些了?”
徐莱摆了摆手,“没事了,我方才有些头晕,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如今我们虽然确定了账本就在妙音手里,可是我们又不能接近她,要怎样才能拿到。”
她话音还未落,却又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就要往前倒去。
想象中倒地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微凉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穴位。
徐莱手腕上传来一点疼痛,神识逐渐恢复了一些。
“真对不住,没想到我身体竟然差成这样,一点香粉就受不了了。”
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想赶紧放开阿清的手臂,这一晚上又是抱又是靠,她都要忘了这还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
阿清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顿了顿,看着面容瞬间苍白的徐莱,轻声道:“冒犯了。”
徐莱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便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下巴磕在了一人的肩窝上。
“我背你回去。”
耳畔传来清润的声音,语气温柔却十分坚定。
徐莱小心地搂住他的脖颈,墨发不时蹭过她的耳畔,痒丝丝的。
徐莱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拘谨地僵住身体,却依旧能感受锦袍下微热的脊背。
“妙音那处总能寻到法子,比起沈至,她自会选择相信我们,无非是以陈争广的性命作注。”阿清声音愈发轻柔。
徐莱听着他好听的声音,思绪逐渐迷蒙起来,也听不懂内容,只低低应着。不知不觉间,她只觉得眼皮如挂了千斤重的巨石,越来越重,而鼻尖的兰香,让她莫名有一种安定的心绪。
阿清边柔声说着,只想先安抚好背上的人。起初还能得到几声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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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到后面竟然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他不自觉地微微侧头,少女紧绷的身体不知何时松懈下来,脸颊埋进他的脖颈间,耳畔传来她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阿清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牢牢地搂住背上的少女,就着皎洁的月色,静默地向前走着。
“阿风,帮我看看路。”徐莱迷蒙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他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正紧紧贴在阿清的颈侧。
面前是一条幽深漆黑的巷子,她这才清醒过来。脸上染上几分红晕,自己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揽春楼在城东南处,阿清这是一路背着自己走回来了。
“放我下来吧,你看不清路,我带你走。”她忙道,他都看不见了还要背自己,把她当什么人了。
徐莱轻巧地从他背上跳下,方才一觉竟然睡得如此心安。
她看着阿清的脸庞,分明背着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神色却依旧如常,呼吸依旧均匀。
“今晚你就在我家中住下,抓住我的袖子,我带你回家。”她将自己衣袖塞到带着凉意的指缝内,坚定地说道。
小巷幽深细长,徐莱总怕阿清抓得太松,袖子会从他指间滑落,每走几步就要用手指轻轻试探。
几次下来,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碰过异性的手呢。
何况她还对身后人,怀着些别样的心思呢。
心中思绪正万千,纷纷扰扰地袭来,手却掉落进一个冰冷的掌心内。
徐莱呼吸都停滞了,她能感觉到修长的手指正一点点收紧,最终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可以吗,我看不清路。”阿清轻轻地问道,语调有些小心翼翼。
徐莱忙回说道:“当然可以,是我不好,知道你看不见还要你一路背我回来。”
她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忙用力回握住。
夜色寂寥,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起伏不定,就像在湖面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终于到了,我都要困死了,阿清你也早点休息,今日辛苦你了。”徐莱一进门就飞快地松开手,转过身不敢看他,说完后就急忙进了屋,也顾不上商讨妙音的事了。
阿清眼眸中全是笑意,他指节轻轻摩挲着衣袖,仿佛少女掌心的温热还未离去。
“阿姐,你今晚怎么到我这屋里睡了?”徐嫣正埋头坐在案几前,翻阅着书籍。看到徐莱的身影后,才问道。
“阿清今晚在那间屋子住下了,就委屈你跟我挤一挤吧。”徐莱也不想打扰正在读书的学生,但是她怎么也不能赶人回去吧。
徐嫣抬眼淡淡地看着她,眼神中却带着些了然的意味:“阿姐,你不是说以后不能总麻烦人家了吗?怎么今日又将人带回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人的想法是要随处境变化的。你别问这么多了,要么继续看你的书要么早点睡觉。”徐莱将外衣脱下,爬到床上一把拉下帘子,便不再理她的打趣。
23. 第 23 章
“睡得好吗?”阿清端着刚熬好的米粥,放到桌上,轻声问道。
徐莱揉着眼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后,又立马点头应道:“睡的很好。”
阿清忽然笑了,他有些无奈道:“你面容憔悴,哪像睡好了的样子。”
徐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总叫人担心,显得她跟个小孩子似的。
“你怎么总是起这么早。其实可以不用做早饭的。”徐莱看着碗里熬得软烂的米粥,用勺子边慢慢搅动边说道。
阿清却只是撑着脑袋看她,时不时给她添上一点小菜,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吃饭,特别是吃自己做的饭。
徐莱虽然嘴上客气但身体却很诚实,这种起床就有人做好香喷喷早饭的生活,不要太享受。
她一连喝了好几碗米粥,把肚子填饱后,身体的疲倦都烟消云散了。
“幸好昨日将逐影应付过去了,他这几日应该都得忙着研究图纸的事,没时间来找我麻烦。”徐莱顺手拿起一颗黄澄澄的杏子,边吃边说道。
杏子甜滋滋的,竟然一点涩味也没有。
“这杏子真甜,阿清你怎么还到街上买杏子啊。”
徐莱有些懊恼,她这是起得多晚。昨晚上不知是在他背上睡得太香还是为何,一到榻上竟然还翻来覆去睡不着,足足熬到了天光微亮,她才迷迷糊糊地闭了眼。
想到这里,徐莱忙挑了个最圆润可爱的杏子,递到阿清脸前,“你也快尝一尝。”
阿清却没有接过她手里的杏子,反而是微微侧头,竟然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徐莱自己嘴里的杏子都要咬不住了,她看着青年精致的侧脸,
举着杏子的手僵在半空中,似乎不知如何动弹。
“确实很甜,多谢。”阿清接过她手中的小果子,眨了眨眼认真说道。
徐莱看着他,面色从容淡然,没有一点脸红心跳的意思。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动作挺暧昧吗,徐莱默默地收回手,低声道:“我去洗碗了。”
阿清却快她一步端起碗筷自然地说道:“你手上的伤还没好,这种事我来做便好。”
徐莱本就还没回过神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由着他去了。
她回头看着青年高俊挺拔的背影,真弯腰在井水旁洗着碗。
玉指修长白皙,墨发乖巧地用发带系起,长至腰间,似乎还能闻见发间传来的淡淡兰香。
好贤惠的一个人,徐莱边啃着手里的果子,边在心里感叹道。这种睡醒有饭吃,家务有人做,这个人还长得如此貌美养眼,这种日子竟然是她在过。
阿清用棉布细细地擦去手指上的水珠,坐回徐莱面前,熟练地给她倒好茶水才开口道:“感觉好些了吗?”
徐莱:“好很多了。我们现在可以想想要怎么从妙音手里拿到账本。”
阿清垂着眼眸,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妙音不在乎账本在谁手里,她只在乎陈争广的性命。”
徐莱一下就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忙接道:“她很聪明,清楚沈至一旦拿到账本不仅陈争广会死,她的性命也难保。所以我们得用陈争广的性命去换账本。”
阿清轻轻点了点头,笑着看她:“阿风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徐莱立马看向他,结结巴巴道:“阿风?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阿风。”她越说声音越弱,前世她的小名就叫阿风。
只是她自从穿来这后,从未跟如何人提起过,也没人想着叫她小名啊。
“我记得你衣裳上绣的那个风字。”阿清淡声说道。
徐莱这才记起,就是那日那随意的一句话而已。“你为何突然叫我小名?”她只觉得今日真是奇怪极了,不对,自从昨晚事情就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你叫了我这么久的阿清,我便也想叫你阿风了,可以吗?”阿清语调渐弱。
徐莱竟然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她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她从一开始就是以“阿清”这种亲切的名讳称呼人家,如今只是叫个小名,有什么关系。
“当然可以,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她忙道,生怕阿清因此多想。
“阿风可有什么法子能接近妙音娘子?”阿清听到她同意后似乎很是高兴,语调都变得轻扬起来。
“我想不到。沈至一定严防死守,况且昨日你也看到了,我就是,就是那样,那老鸨都不让我接近妙音。”徐莱懊恼地摇了摇头,想起昨晚的事也不免有些佩服自己的脸皮,竟然连这种事都演得信手拈来。
“不如我今晚再扮成男子,扮成干活的小厮偷偷溜进去?”
阿清却摇了摇头,“太过冒险,况且普通小厮见不到妙音。”
徐莱有些泄气,他说得很有道理,妙音连公子都不见,老鸨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厮进屋呢。
“妙音这边暂时没什么思绪,那陈争广那边呢?我们要怎么才能向妙音证明我们能保住陈争广的性命?”徐莱越想越觉得荒谬,就凭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从沈至眼皮子底下把人带出来。
再说那陈争广的六个手指头可是都被砍下来了,整个人估计也被折磨得不轻,这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无需将他带出来,只要让他告诉妙音,将账本交与我们便可。”阿清却依旧冷静,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徐莱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妙音对陈争广如此重要,世间也只有陈争广能让她交出账本。
“要怎么像妙音证明?你是不是已经想到法子了,阿清?”徐莱忙看着他,急切地问道。
“我会想办法潜入沈府,拿到陈争广的信物。”
“不可以!沈至他如此谨慎,你怎么可能随意进入他府内,怎么可能见得到陈争广。此事风险太大,我们再想个别的法子。”徐莱忙摇头说道。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去沈府时的场景,整个府邸是如此巨大,且处处透露森严,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也好,家丁也好都跟长了八个心眼似的。
阿清从未去过沈府,更没有与沈至接触过,她怎么能让他冒这个险。
“阿风信我。逐影身上有块沈至亲卫才有的令牌,我会拿到他假扮成逐影的样子。御史这两人便会到云州,我只要在沈至离府的时刻,潜入暗室便好。”阿清语气却不见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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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张,依旧沉静如水,徐徐道来。
徐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前人心思竟如此缜密,他是何时想到要利用逐影,又是何时想到沈至会因找到账本下落而放松警惕?
“所以阿风,我需要你想办法接近妙音,再把我拿到的信物交给她,将账本换出。”阿清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早已想好这一切。
徐莱僵硬地靠在椅背上,虽然阿清说得如此简单,但他其实将最危险的事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一旦败露他便可能性命不包。
徐莱一边无法说服自己,一边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阿清也看出了她的犹豫与挣扎,他慢慢地起身走至她面前,琥珀色的眼瞳温柔地看着她,“我完全相信阿风,阿风也要相信我好吗。
徐莱忙站起身,无措地说道:“阿清,我真的相信你,但是我不能让你陷入这样凶险的境地,你不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这是你的性命,你懂吗?”
阿清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一样,有些话我本不能今日就告诉你,但是我对你心存妄念,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会做。"
这世间大多人都不在乎他的性命,就连他的亲父也会随时弃他如蔽履。而眼前人却说他的性命珍贵,除自己外不可为任何人舍弃。
徐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长了长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等这件事结束后,你再去想好吗?”阿清轻轻地有些小心地说。
徐莱总算是发出了一点声音:“那你答应我,不准让自己受伤,至于,至于别的什么,我等你自己告诉我。”
她说完便飞快地别过头,那起桌上的杯盏,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又一口气喝下。
阿清感到了一种微妙的激动,他嘴角微勾,似乎前方等他的不是什么要用性命做注的事。似乎他每次以身涉险,都能换来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徐莱连灌了几盏茶,才让自己忘掉那番话,开始认真思考起接近妙音的法子。阿清都做到如此地步,她自然不能拖后腿。
“我想一个人静静,我先进屋了。”她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却还是刻意躲着他的眼神。
直到离开他的视线,她僵硬的身体才恢复自然。
一进屋她便趴到了软乎乎的床上,虽然身体的触感很舒服,但是脑子里却还是没有思绪。
徐莱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将脸朝上躺着,余光中却看见桌上多了一个陶罐。
她忙坐起身撩开帘子,原来是插了新鲜芍药花的陶罐,芍药花开得粉嫩,花瓣层层叠叠十分娇媚。
徐莱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买的,只是那晚看见她屋内枯萎的芍药花,今日便给她换来新鲜的了。
她轻轻靠近那柔嫩的花瓣,鼻尖是馥郁的花香,好新鲜,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呢。
这么新鲜的花不会也是从宋纤云那买的吧,她觉得自己有些犯傻了,城里这么多卖花的,她也就只认识一个宋纤云罢了,况且人家指不定这段时间都在忙大单子呢。
徐莱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昨晚在揽春楼里的那些个娘子们都云鬓簪花的样子。
24. 第 24 章
她猛得睁开眼,她要去找宋纤云。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见到妙音,那一定是宋纤云。
“阿清,我想到法子了。”徐莱急匆匆地跑到阿清面前,“我之前偶然认识了城内一花户家的女儿,她家的生意做的很大,我想揽春楼里每日用花或许也是来自她家。”
阿清点了点头:“可要我与你一同前去?”
徐莱用力捏了捏衣袖,“不用,我一人前去反而不会生疑。”她抿了抿唇,又看着他说道:“你万事都要小心,不准受伤。”
她踮起脚轻轻抱住了他,明明天气已很温暖,中午时甚至有些炎热,但他身上却依然散发着凉意。
“嗯。”阿清轻轻搂住她,低头在她耳边应道。
心绪流转万千,此刻却无法尽数告知。
*
已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日头越来越烈,街道上的商贩都纷纷开始收拾起来。
徐莱气喘吁吁地奔至那日买花的摊位前,四顾了一圈,却并未看见宋纤云的影子。
有其他的花贩子正收拾着地上的花枝,看见她忙道:“姑娘买花吗?我这刚好还剩几把,你若都买了去,我给你个便宜的价钱。”
徐莱看了看他摊位上的花,也是些芍药,只是花材长得瘦小,枝叶也落了大半,一看便知是别人挑剩下的。
若放在往常,徐莱自然不会搭理他,但今日情况特殊,她爽快地对着花贩说道:“那便全给我吧,看你卖花也不容易。”
那花贩眼里顿时冒出精光,他本想着看这姑娘年岁不大,正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用这些花糊弄一下,没想到真卖出去了。
“好嘞,我给你包起来,我家的花呀是这云州城里最好的,姑娘买回去若是喜欢,记得下次再来。”他这番话说得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徐莱也不拆穿她,只是笑呵呵地接下,“我瞧着也是,我常来这买花,你家的花确实不错。说起这个我便生气,我那日买了个小丫头的花,才到家中枝干便烂了八分,气得我跑回来找她算账。”
“姑娘说得是谁家的花?”花贩来了兴趣,这里几个卖花的,平日便属他生意最差。否则也不会别人家早早地卖完花回去,而他还留在这里。
“是个年岁不大的丫头,好像是姓宋来着,我也记不太清了。不瞒你说,我今日来就是来寻她的,哪知竟然没见到人。”徐莱便露出一副气愤的表情,似乎很是不痛快。
那花贩眼珠一转,这姓宋的卖花的,莫非就是宋纤云那臭丫头?
要说这城里卖花人之中,他最讨厌谁,那便非宋纤云莫属。这丫头仗着自己家里世代卖花,总是告诉别人他的花不新鲜,坏了他好几桩生意。只是又理亏在先,搞得他是敢怒不敢言。
今日正好撞上了,他可得好好挑拨一番,让这丫头好好长个教训。
“姑娘可是问对人了。你要找得定然是就是宋纤云,她是出了名的泼辣,能做出这种事想来也不奇怪。姑娘可一定不能放过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啊,这传出去不是坏了我们花贩的名声吗。”
徐莱听他这番话,又看了看手上那堆破破烂烂的小花,忍不住暗骂他真是个奸商。面色却欣喜,忙问道:“你可否告知我她家住哪?这口恶气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今日一定要找她好看。”
花贩忙像给她指起方向来,态度之耐心,内容之详细不知道的还以为宋纤云跟他得有多大的仇怨。
徐莱心里默默记下路线,给了银子后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若不是无奈,她当真要骂这奸商一顿。
她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七拐八杠总算来到了城郊处,她随意寻了个土堆,将手里的花扔了。
宋纤云家便住在这远离闹市的城郊处,入眼便是一片片花田,不只是芍药,还有各式各样的她叫不出名字的花,都开得漫山遍野,花香简直要熏得人睁不开眼。
她正犹豫着要如何敲门,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
“徐莱?你怎么在这里?”
宋纤云正从花田里回来,她挑着一担子鲜花,发丝间还挂着叶片,额头处渗出豆大的汗珠。
徐莱忙上前说道:“纤云,我有事求你帮忙。”
宋纤云在这看见徐莱本就欣喜,看见她面上急切的神情不似作假,忙说道:“你有事我当然要帮,先随我进屋,你再慢慢告诉我。”
徐莱感激地点了点头,有替她接过肩上的竹担,好让她能取出钥匙开门。
宋纤云朝她笑了笑,利索地开了门进了屋,“徐莱你快坐,我去给你泡壶茶来。”
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十分干净,井口旁已堆放好一框框修剪好枝条的花枝。院内种着一颗大树,枝叶正好挡住了猛烈的阳光。
徐莱坐在正厅内等了好一会,才看见宋纤云短暂茶点和清茶出来。
她已换下了方才沾着花泥的脏衣,发丝上勾住的绿叶也已被摘下。
宋纤云看出了徐莱心事重重,无心慢慢品茶便主动开口道:“我能帮你什么?”
“纤云,你家可会去揽春楼送花?”徐莱也不扭捏,直接问道。
宋纤云倒好茶,点头说道:“我阿爹阿娘会去揽春楼送花,但从来不让我去。那可不是个正经地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徐莱:“我要去揽春楼里见一个人,可否让我装成你们家送花的小工?”
宋纤云刚吃了一口茶点,听到她这话猛的咳嗽起来。
徐莱忙递上茶水,让她慢慢顺下,又很是愧疚地说道:“抱歉,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冒昧。只是我情况危急,实在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宋纤云将口中的糕点咽下,才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徐莱你为什么要去揽春楼?我之前想偷偷溜进去,被我阿爹发现了,将我好一顿打。”
徐莱不知如何解释,她不可能将沈至的事告诉她,却又不愿想别的话来骗她。
“我不能说,但是纤云你相信我,我不会连累你的,只要你能带我进楼就好。”
“好了好了,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正好我早就想起揽春楼一探究竟了,我等下偷偷打听一番,看什么时候要往揽春楼里送花。”
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似乎浑不在意地说道。
“多谢你纤云,今日我欠你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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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分,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徐莱知道她这是不想让自己有什么负担,才特意说是她想起揽春楼。
“小事小事啦。”宋纤云想若是旁人来找她,她多半不会帮这个忙。
只是面对徐莱,她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徐莱可是连花钱都不会少给她的人,她在心里早当她是好友了,这种忙自然要帮。
出门在外谁不说一句她宋纤云仗义。
“喂,你过来我有事问你。”宋纤云带着徐莱走到花田里,随手抓了一个正在剪花的小工问道。
那小工抬眼发现是她,忙放好了剪刀,“小姐要问什么?”
“你可知道什么时候要去给揽春楼送花?”
“揽春楼?小姐问这个做什么?老爷夫人可是早就说过,让小姐您别打这个的主意。”那小工警惕地看着她,语气十分戒备。
“让你说就说,我又没说我要去。阿娘今日不在家,特意交代我好好统计各户人家的花量,你懂个什么。”宋纤云面不改色地说道,却加重了语气。
那小工被她凌厉的眼神唬住,又挑不出她话语间的错处,便只好说道:“今日便要往揽春楼里送花,好像是芍药五百枝,牡丹三百枝,兰花二十盆。”
那小工别说边要掰着手指开始数起数量来,
“行了别说了,这种是你们记着就可以,听得我脑袋都要大了。”宋纤云忙拦下他,生怕他要说个没完没了。
她转身看着花田喊道:“行了,你们也都可下工回去休息了,下午待太阳下去些再来。”
徐莱有些佩服地看着她,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宋纤云回头便对上徐莱亮晶晶的眼眸,脸一下就红了,“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纤云,你真厉害。”徐莱真诚地说道,她是真的觉得宋纤云很厉害。一个人能挑动那么重的担子,管理起这么大的花田来还游刃有余。
“好了好了,我替你问清楚了,我们下午便可以进揽春楼里送花。只是我得提前说好,送花也只能在楼里待一会,对完数目就得走了。”宋纤云别过脸去,带着她边往外走边说道。
“麻烦你了纤云,进楼之后我得去找一位姑娘,但我一定会及时回来的。”
“找谁?你何时认识青楼里的娘子了?”
徐莱忙摇了摇头,“只是找她有事,从前并不认识。”她想了想,忽然又小心问道:“纤云,你可听过妙音娘子?”
宋纤云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徐莱心头一跳,正要开口问个明白,却听见她笑着说:“妙音可是揽春楼的头牌,我自然听过她的美名。”
宋纤云又扫了徐莱一眼,“你要找的人便是妙音?也是,都是她长得无比貌美,我也想看看真容。”
徐莱有些无奈道:“并非是这个原因,我有别的要事问她。”
宋纤云轻哼了一声,“云州城里都说妙音曲艺高超,但要我说,只有筝筝姑娘的琴音最动人心,只是最近好久没见到她了,也不知何时还能再听上一回。”
“你认识筝筝姑娘?”徐莱拉住她的手,惊讶地问道。
25. 第 25 章
宋纤云奇怪地看着她:“旧识,也是偶然识得的。怎么,你也听过筝筝姑娘的名气?”
徐莱摇了摇头,自那日去晚晴楼找她一次后,便也再未寻过她。不知道她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只是她竟然不知道陈争广与妙音之间的关系,陈争广究竟在想什么。
“听过,纤云你真是认识不少人。”徐莱面色恢复平静,心想幸亏结识了宋纤云这样一个直爽大方的人。
“这可都是人脉,我们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人脉,就像徐莱你,也是一个大人脉。”宋纤云讲起话来头头是道。
徐莱笑了笑,却并未放在心上。
“小姐,送往揽春楼的花材都已放上马车了,您可要清点一遍?”小工捧着本册子,指着身后两辆堆放着满满当当鲜花的马车道。
宋纤云眼珠一转,便接过那本册子,随意环绕着马车看了一遍。
“没什么问题了,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她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走了。
那小工瞧她这副样子,想来是真没有要偷偷跟着去的意思,便也放下了戒心。
宋纤云趁他们不注意,飞快地拉上徐莱,绕至马车背后,低声道:“我们快爬上去。”
她轻巧地一跃,便坐到了马车上,前方是堆得高高的花材,她整个身体都淹没在花叶里,很难看见。
徐莱握住她递来的手,也麻利地翻上了马车,二人一齐躺倒在铺天盖地的鲜花间。
“我们两个今天也是醉卧花丛中的关系了。”宋纤云翻了个身,将脸正对着徐莱,戏谑道。
徐莱也习惯了她这副说话的样子,她也就顺着应道:“这是什么关系?”
宋纤云却突然被她问住了,想了好一会才弱弱地说道:“嗯,好朋友的关系?”
说完便看向徐莱,似乎是有些忐忑地等她的回答。
“嗯,我们是好朋友的关系。”徐莱笑着应道。
街景逐渐变化成她熟悉的样子,离揽春楼越来越近了。
驾马的马夫猛地一拉缰绳,马突然停下,徐莱猛的向前一晃。
宋纤云也被晃的不轻,她摸着头就要张嘴抱怨起来,却被徐莱一把拦下。
徐莱:“纤云,到揽春楼了,我们快些下车。”
宋纤云这才忍住骂人的冲动,跟着徐莱小心溜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揽春楼的一个小门旁,楼里陆续出来了几名高壮的小厮,小工向他们指了指马车,示意从这些花开始搬。
徐莱便趁着他们忙着搬花,带着宋纤云从偏门溜进了揽春楼。
此门直通楼内后院,后院里待着的都是丫鬟小厮,此时快到酉时,都各自忙得不可开交。看见二人身上都沾着花瓣,也就默认为是送花的花贩,无暇多1过问了。
一路顺畅地走进了正堂,又是铺天盖地的红绸缎,徐莱凭着记忆一路要向妙音屋内走去,迎面却撞上了老鸨。
老鸨到底比其他人不同,一下就起了疑心,忙拦住二人:“你们两个是什么身份?怎么混到这前厅来了。”
她声音尖细,细眉高高吊起,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徐莱忙低头说道:“我们是来送花的花贩,听说今日揽春楼要在前厅以花为宴,特地来帮忙布置的。”
她昨日虽然扮作男子,但也不敢赌这老鸨的记性,况且她昨日可是狠狠调戏了她一番,若此刻被她认出来,后果定不堪设想。
那老鸨却还是并未完全打消疑心,她狐疑地盯着二人,一闪而过地对上了徐莱的眼睛,心里忽的一惊。为何这双眼睛,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宋纤云看出了老鸨的戒心,适时掏出了一张纸单,递到了老鸨面前。面色从容地说道:“我们是宋氏花铺的小工,这是揽春楼前几日定下的单子,您若不确定,可以仔细看看。”
老鸨接过单子,认真地察看起来,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加上宋家是有名的花铺,日后还有的时候要从她家买花。
她便将信将疑地还了单子,又随手叫了个跟着身后的小丫鬟:“既然如此,晴儿你便跟着二位,帮着做些事吧。”
她一个锐利地眼神扫过那叫晴儿的丫鬟,眼神中带着意味深长的警告。
晴儿忙低头答道:“晴儿知道了。”
好不容易骗走了老鸨,又来了个小丫鬟,徐莱看了看天色,心头隐隐有些焦虑。
“二位还要往前吗?前面都是我们楼里姑娘们住的屋子了,想来是不需要什么花来装点的,二位还是就在前厅便好。”晴儿自然看懂了老鸨的意思,忙要将二人带回前厅。
徐莱也知道此时急不得,便顺着她走了回去。
前厅里已有人开始陆续忙碌着摆花,徐莱只好硬着头皮也跟上去,边在心里飞快地思考对策。
宋纤云边摆弄着花枝,边看了看周围,低声说:“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徐莱你若是要找人,得抓紧些。”
徐莱点了点头,她得想个办法摆脱了这晴儿。只是这小丫头瞧起来十分乖巧又有礼,但眼神是死死粘在她们二人身上。
“晴儿?你怎么傻站在这,还不快过来替我簪花。”一个娇俏蛮横的声音响起。
徐莱敏锐地注意到晴儿的身影立马慌了慌,面色一下便惨白如纸,她颤颤巍巍地回道:“知,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晴儿似乎是怕极了这位美娇娘,替她摆弄发间的鲜花时手抖得不成样子。又要分神盯着徐莱这边,又要替人簪花,她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
忽然“啪”的一声,整个大厅都静默下来。
徐莱回头便看见晴儿一侧的脸颊顷刻间便高高肿起,眼眶红红的却又不敢真落下泪来。
“你个没用的东西!让你簪花都不会。若是敢坏了我晚上的好事,我定要叫你好看。”那女子咬牙切齿道,似乎还气不够,又要伸手打去。
“纤云,你可会簪花?”徐莱忙拉住宋纤云问道。
宋纤云点了点头,肯定道:“当然,这城里最流行的簪花式样,我都会。”
徐莱立马拉住她,向前走去。
那貌美女子看见突然走至眼前的二人,先是一惊而后便怒气冲冲地问道:“你们两个又是哪里来的?还不快滚。”
晴儿忙要开口解释,却被徐莱用眼神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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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忙道:“姑娘可是要人帮着簪花?不妨让我来帮你,我簪花在云州城里出了名的好。”
女子美眉微皱。似乎是在考虑这话的真实性。
“哼,若是敢骗我,你也看到了下场。”她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毕竟晚上听说李公子要来楼里,她可得抓住这个机会。
宋纤云立马上前替她摆弄起来。徐莱跟在她旁边,也装模作样地学着。
不一会儿便装点好了,晴儿立马递上一枚铜镜。
女子仔细对着铜镜看着,当真是云鬓花颜,脸上是藏不住的满意,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尚且能看,今日我心情好,便不罚你们了。”
宋纤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白眼都要翻上了天。“徐莱,你不会真只是让我替这种人簪花吧?”她气呼呼地问道。
徐莱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下一秒,鱼便上钩了。
“二位姑娘可否也替我簪花?我可以给银子的。”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还有我,还有我。”
徐莱递给宋纤云一个眼神,便转头笑着应道:“当然,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不知可否到各位姑娘房中去?”
晴儿本愈说些什么,但想到方才是徐莱挺身而出帮了她一次,便也不愿开口阻拦。
只是去姑娘们房中簪个花而已,若是被她拦下了,只怕又要挨她们的罚。
徐莱与宋纤云顺利地进了二楼,这里便是揽春楼里各位姑娘们住的地方。而妙音便被关在最里的那间屋子里。
徐莱眼神不经意地扫过那紧闭的房门,此刻门外竟然无人看守,也许是守着的人都被这些姑娘赶走了。不管如何,这都是她最好的机会。
起初这群姑娘还争着抢着叫她们二人先到她们房内,待替几人簪完花后便也都看出了徐莱就是个浑水摸鱼的,便都不爱搭理她,只抓着宋纤云一个人不方。
徐莱向宋纤云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她此刻正忙得停不下手。
宋纤云却做出一个“放心去”的口型,转头又被围住。
徐莱趁她们不注意悄悄从大开的房门中溜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摸进了妙音的房门。
“谁?”妙音正闭着眼躺在榻上,自从昨晚她便心绪混乱,整整一夜未能入眠,此刻更是敏锐地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徐莱并未说话,她轻轻地走至内里,隐约瞧间白纱帷幔后的床榻上躺了一个女子,地上竟然还放着六个大开的木盒。
徐莱一下就意识到这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她扭头不去看,忍住恶心说道:“妙音姑娘,我是来救你的。”
妙音听后却一动不动,她轻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溜进来的,但我这没金银珠宝,你进错地方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陈争广的情况吗?”徐莱紧接地开口问道,她不能再试探了,她没有这么多时间。
妙音依旧是语调冰冷,无动于衷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最好现在就出去,若是等我叫人来,只怕你今日有苦头吃。”
26. 第 26 章
“沈至以陈争广的性命要挟你交出账本,但是你很清楚,一旦交出账本,你跟他都会死。”
妙音总算有了些反应,她嗤笑了一声,语带嘲讽地说道:“你倒是看得清楚。你也是为账本来的,只是我凭什么给你?”
“不是给,是换。用陈争广的性命来换。”
不论妙音装得多么平淡,但她不可能对陈争广的生死无动于衷。无非是早就看穿了沈至,宁愿一死也不愿成全他。
“我凭什么信你?信一个毛头丫头,能从州府手里抢人?”妙音闭了闭眼,她自然不会相信徐莱的话,但内心却又无比期待,她怎么能亲眼看着陈郎去死?
若是能救回陈郎的性命,莫说是这账本,就是拿她的性命去换又有什么关系。
“你只要答应我的要求,我自然会证明给你看。”徐莱从容不迫地说道,她语调平稳笃定。
妙音缓慢地坐起身,撩开了帘子,静静地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整个人。
“只有三日时间了,陈郎只剩三根手指了。”她眼眶忽然红了,煎熬了一天一夜,她终于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只要你能让他活下来,我便把账本给你。”
“我会再寻机会来见你的。”徐莱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她呼了一口气。
却又忍不住担忧起来,也不知阿清那边是何情况。一想到他要遭受的风险,她就心里一沉,光是想想就要难过的呼吸不上来。
徐莱谨慎地离开了妙音的房内,宋纤云这边也弄得差不多了,她抬头便看到消失了很久的徐莱。
“徐莱,你可见到了那人?”宋纤云转了转酸痛的手腕,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徐莱点了点头,十分感激地回道:“今日多亏有你,我才能顺利解决。”
“谢的话留着后面说,我们再不走就晚了。”
卡着酉时的点,二人跟在送花的小工身后匆忙从偏门离开了揽春楼。
徐莱拉住宋纤云的手,忙说道:“纤云你饿了吧,你挑个酒楼我请你吃饭可好?”
今日着实麻烦她太多,徐莱看她一直揉着手腕,只想一定要好好感谢她一番。
宋纤云看了看她的脸色,忽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行了,我看你从见完妙音后就心事重重,哪还有心思吃饭啊。等你解决完所以事情,再好好想想怎么谢我吧,一顿番=饭可打发不了我。”
徐莱看着眼前这个真挚的少女,心头是难以言喻的感动。初见她时,只觉她洒脱大方,今日才知她心思如此细腻。
她正不知要如何言语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却看见宋纤云上前一步,重重抱住了她。
“徐莱,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虽然不知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拨云见日的。”
徐莱也轻轻搂住了怀里的少女,今日感谢的话已说得够多了,此刻她们心意相通,便无需再多说什么虚言。
宋纤云放开了她,向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又挥了挥手,“好了,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我阿娘又要骂人了。”
徐莱笑着点了点头,被人紧紧拥抱后,仿佛又恢复了勇敢向前的力量。
*
徐莱推开木门,院内却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她走进灶房,看见桌上还摆放着做好的饭菜,徐莱伸手摸了摸碗壁,已经放凉了。
大概是阿清中午时做好留下的,只是为何不见他的人影?
徐莱心头涌上担忧的情绪,她又转身进了阿清住的屋内,便看见木桌上留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墨字清雅端正,正是阿清的字。
“阿风,我方才已拿到逐影的鱼符。沈至今晚不在府中,我便会趁此时机入府,若一切顺利,明日便能换到账本。
不知你的情况如何,我总是担心。又知道担心的滋味实在难受,不愿让你担忧,特留此信。”
徐莱一字一字认真看着,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阿清竟然已经从逐影那取到鱼符,他是如何做到的。徐莱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字条,逐影对他们向来万分戒备,怎么可能轻易让阿清拿到鱼符。
还说什么不要她担心,此般种种,她怎能不担心。况且今晚他便要只身潜入沈府,徐莱不想坐着干等,但她也干不出贸然前去沈府这样自投罗网的蠢事。
徐莱将字条叠好,放进贴身带着的荷包里,她长呼了一口气,此刻或许只能去听松书院找周随来。
她刚拉开门,便看见跑进院子的徐嫣。
徐嫣一见她便焦急道:“阿姐,周夫子正有事找你呢!她让你赶快去书院。”
徐莱心头猛的一沉,也顾不上更多,便拔腿向听松书院跑去。
这种时候周随主动找自己,绝对是与阿清的事有关。况且他还是阿清失忆前的旧交,莫非他也知道此事的内幕?
徐莱气喘吁吁地跑到书院的门口,抬头便看见站在门外等她的周随。
周随神色有些微妙,看见她后眼眸里多了几分复杂,“徐姑娘进来说吧。”
徐莱第一次进入周随的静室,这座位于书院最深处的屋子,十分幽静无人打扰。
桌案上摆着一个棋盘,徐莱前世从下便学棋,一眼就看出盘内执白棋者棋力深不可测。
周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了然道:“这是我与阿清下的棋。”他在吐出“阿清”这两个字时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但徐莱只敏锐地抓住他话语中的意思,并未察觉。
“你与阿清果然有很深的交情,他说你们是从前的旧识。她身份复杂,你今日找我来,可是他告诉了你什么?”徐莱将视线转移至他脸上,认真地带着审视地看着他。
周随轻点了点头,“所有事,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他为你以身试险,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跳进河里拿鱼符,还要去沈府替你换账本。”他语气越来越激动,离徐莱越来越近。
徐莱僵在了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却无法动弹。
“什么意思?他是怎么拿到鱼符的?”她咬牙问道,心里的慌张却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不准我告诉你。”周随深吸了两口气,他也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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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只是霍清今日所为,实在太过荒唐,他本可直接利用徐莱完成这些事,又或是直接将那逐影杀了,拿到鱼符给徐莱,这已是帮了她大忙。
若说这些举动皆是出于愧疚,他一个字也不会信。霍清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愧疚就打乱自己的计划,在他眼里,不都只是棋子吗?
周随越想越慌张,越想越心乱。霍清要将账本交给王昀本就已忤逆了太尉大人的意思,他发信时便生怕霍铸会因此怒极而对小姐发难。
如今更是连性命的风险都不顾,竟然亲自去给眼前这女人要账本,何其可笑。他只想快些结束这里的烂事,早日回到小姐身边。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面容惨白的女子,挣扎了片刻还是沉声道:“徐姑娘可清楚,阿清的身份与你是云泥之别,就算他今日不愿认,不愿想起,但是他躲得了一辈子吗?我奉劝徐姑娘此事毕后,离他远一点,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
今日说出这段话,若是被霍清知晓,周随便能料到自己的下场。他或许是真对眼前女子有几分情意,可是自己说得哪句话有错?
徐莱若是知道从一开始,这便是霍清以她为棋子布下的局,她怎么可能还会接受他。
他本以为徐莱听完后会伤心,又或是心死。
但徐莱忽然笑了,她死死的握住手,指甲都要掐进肉里,恶狠狠地直视他的眼睛道:“他什么身份我不在乎,我就算是个盐贩子又如何?只要他选的是我,我便敢带他走,你们这些费尽心思要困住他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看着周随惊愕的面容,轻笑道:“还有周随,你以为我徐莱是什么人?他要是后悔了,你以为我会缠着他不放吗?我告诉你,我是喜欢他,但我不是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徐莱说完这番话后,才感觉心口挤压的情绪全被释放了出来。
她并没有给周随反驳的机会,也不觉得他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
“现在可以告诉我,鱼符是怎么回事吗?”她淡声问道,自然地坐至那棋盘前,开始摆弄起那白玉般的棋子。
周随被她这番话惊得好久没回过神来,他咽了咽口水,心中忽然有些悲哀。他只用那一刻就明白了,为何霍清会喜欢上眼前这女子。
“不怎么回事,只不过他将逐影推下水,然后自己也一跃而下,在水中取了他的鱼符罢了。”周随虽然已经心死,但依然嘴硬道。
他此刻只觉无力,他不能不听霍清的吩咐,本想在徐来=莱这里旁敲侧击,让她加快进度知难而退,放弃霍清。
谁曾想眼前女子,心智竟然比他想得坚定万分。
徐莱眼皮也未抬,但心中却波涛汹涌,他自然是怕水的,此番定然是舍出了命去,果然没把她的嘱咐听进去。
“周夫子,要不要下棋。”徐莱将棋局研究了一番,又将棋盘清理干净,抬头对周随说道。
周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忍不住质问道:“阿清此刻正在沈府里,可能有性命之忧。你不仅不担心他,反而还有心思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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