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兵王,被我爆改成内娱顶流》 第1章:手机剩1%电,转角撞上我那土憨憨的霸总男主 徐翼翼觉得自己快要羽化登仙了。 不是写出百万爆款,一夜暴富,被八块腹肌的帅哥总裁拥入怀里的那种升天。 是穷死的。 电脑屏幕上,word文档的光标寂寞地闪烁着,三个小时了,一个字没动。它每闪一下,都像在嘲讽她银行卡余额后面那个孤零零的小数点。 “淦!” 徐翼翼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三天没洗、已经可以炒一盘菜的头,感觉每一根掉下来的头发,都在质问她的贫穷和枯竭的灵感。 作为一名深藏在网文大海里的十八线甜宠作家,她已经卡文卡到,严肃思考过去天桥底下贴膜,是不是比写小说更有前途。 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一个贱兮兮的弹窗冒了出来。 【主人,你看起来压力很大,CPU都快烧了呢。】 是她的AI写作助手,章嘻嘻。 徐翼翼对着屏幕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懂?” 【懂了。】章嘻嘻秒回,【检测到主人当前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符合“疯”的定义。特此激活“异世界减压”套餐,费用将从您未来的稿费中自动扣除。】 下一秒,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巨大的、闪着土味金光的按钮,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键穿越,体验霸总的快乐”。 徐翼翼:“……” 你这AI,是不是不仅偷看我的小说,还偷偷上了KPI考核? 【我是认真的哦,主人。】章嘻嘻的电子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诚恳,【您不是一直想进入自己笔下的世界,体验被完美霸总宠上天的感觉吗?我,可以帮您实现。】 徐翼翼盯着那个按钮,内心天人交战。 去,还是不去? 去了,万一回不来,她欠网站那十几万字的稿子怎么办? 不去,她下个月的泡面钱都没了,还谈什么稿子? 三秒后。 “我趣!死就死吧!” 人生都惨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更差吗? 她用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狠狠戳下了那个“同意”键。 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搅了十个来回,徐翼翼再睁眼,差点被正午的太阳闪瞎。 刺耳的鸣笛声,喧嚣的人声,还有一股盒饭与汗水混合的奇特味道,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感官。 她茫然地站在一个巨大的牌坊底下,抬头一看,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广告牌上,几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 【欢迎来到《特种兵追爱:影帝他好野》世界!】 徐翼翼呆滞。 徐翼翼低头。 徐翼翼红温! “章嘻嘻!你给我滚出来!”她抓着自己的手机,压低声音咆哮,活像个抓到丈夫寻找真爱的怨妇,“我写的是甜宠!是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不是特种兵和女影帝!你是不是后台数据库给我匹配错了?!” 手机嗡嗡一震,章嘻嘻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没错哦主人。本世界男主角,李二牛,就是您未来的霸总。】 【您的主线任务是:找到他,帮助他,让他从一个平平无奇的退役特种兵,逆袭成为娱乐圈呼风唤雨的真·霸总。】 徐翼翼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李、二、牛? 这名字……听着就像隔壁村养猪最厉害、一顿能吃八个馒头的那种壮汉。 让他当霸总?这比让她这个扑街作者写出千万爆款还离谱! “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怎么帮他?”徐翼翼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主人,你是最棒的。】章嘻嘻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加油,奥利给!】 徐翼翼:“……” 她信了它的邪。 与此同时,影视城外围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里。 李二牛正对着镜子,一遍遍整理自己身上唯一的白T恤,试图把领口拉得更平整些。 镜子里的男人,五官硬朗,皮肤是常年训练留下的古铜色。他看着自己,那双曾能精准锁定千米外目标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一丝士兵脱离战场后特有的迷茫。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队里最被看好的兵王。一次意外受伤,让他不得不提前退役,脱下那身比命还重的军装。前路漫漫,他不知道自己除了格斗、射击、野外生存,还能干什么。 直到一个战友拍着他肩膀说:“二牛,你身手这么好,长得也周正,去影视城当个武替呗!一天好几百呢!” 一天好几百! 李二牛心动了。他收拾行囊,揣着全部的退役金,就这么来了。 他想,就算不能再为国家发光发热,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在另一个战场上站稳脚跟。 比如,先成为一个……最牛的武替! 另一边,徐翼翼在影视城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坐了半个小时,终于接受了自己从甜宠文作家,摇身一变成了“霸总养成计划”执行人的悲惨事实。 更悲惨的是,她低头一看手机——电量,百分之五。 这个红色的警告,比她后台催更的消息还可怕! 她像个丧尸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混入人群。穿着清朝官服的群演睡眼惺忪地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串哈欠;几个穿着破烂古装的小姑娘正围着一个塑料桶吃盒饭;远处,一个执行导演正拿着大喇叭咆哮:“那个谁!挡光了!会不会走位!” 这里的一切都光怪陆离,而她,身无分文,手机即将关机。 绝望中,她在街角看到了一家亮着灯的咖啡馆,玻璃门上贴着“星梦咖啡”四个艺术字。 救命稻草! 徐翼翼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了进去,像猎犬一样迅速扫视一圈,最终在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插座。 她扑过去,火速给手机续上了命。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章嘻嘻的弹窗又来了。 【主人,您已成功抵达新手村,请尽快寻找任务目标:李二牛。】 徐翼翼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在脑海里回复:“大哥,这影视城比我们大学城还大,人山人海的,我上哪儿找一个叫李二牛的去?你倒是给个GPS定位啊!” 【主人,有时候,缘分就是最好的向导。】 “缘分能当饭吃吗?缘分能给我导航吗?”徐翼翼疯狂吐槽。 她正吐槽着,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最简单的纯白T恤和卡其色工装裤,留着利落的寸头。他没像其他人一样去吧台看菜单,而是先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徐翼翼所在的这个安静角落。 徐翼翼的作家雷达“嘀”地一声响了。 这哥们……好正。 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花美男的精致,而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利落和挺拔。肩膀宽阔,腰身劲瘦,走动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沉稳又锋利。 简直是……行走的男主素材库! 她正想入非非,就见男人径直朝吧台走去,只跟服务员要了一杯白水,然后就找了个离她不远,但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他似乎在等人。 徐翼翼叹了口气,果然,帅哥都是有主的。她收回视线,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总不能真指望缘分吧?要不,先去群演公会门口蹲点?打听打听有没有叫李二牛的?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声音低沉又朴实,带着一种特有的口音,但很好听。 “喂,强哥,对,我到了……嗯,就在‘星梦咖啡’等……试镜是吧?好,我准备好了。” 试镜? 徐翼翼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她看着那个男人,心脏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她深呼吸,决定主动出击。她端起自己桌上那杯还没碰过的柠檬水,站起身,朝男人走过去。 第2张:忽悠,接着忽悠! 李二牛刚挂了电话,就看到一个女孩端着杯子站在他桌前。女孩长相不算惊艳,但一双眼睛很亮,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探究。 “你好,”徐翼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不好意思,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要试镜?” 李二牛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是啊,想来试试,看能不能在这儿找到个活干。” 成了! 徐翼翼内心已经开始放烟花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专业的微笑:“好巧啊,我也是来这边工作的。我是个编剧,来帮我朋友采风,她想写一部关于特种兵的小说,但一直找不到感觉。” 这话半真半假,但效果拔群。 李二牛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像是黑夜里找到了篝火的旅人。 “特种兵?我就是特种兵退役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一点,“也许……我能帮上忙?” 徐翼翼的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趣!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章嘻嘻你个老六,诚不欺我! 她强行压下自己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顺势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叫徐翼翼,你呢?” 男人憨厚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咖啡馆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质朴。 “我叫李二牛。” 空气在“李二牛”三个字落下的瞬间,边上似乎爆发一阵欢呼,找到了! 但是,徐翼翼感觉自己的CPU差点烧了。 她脑子里那部投资过亿、流量小生挤破头的S+级超硬男子汉大戏,男主角的名字叫“李二牛”? 这反差感,让她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职业表情。 成了!管他叫李铁牛还是李钢牛,人对了就行! 她迅速调整好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果然如此”和“我很专业”的微笑。 “二牛哥,你好你好。”她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声线都放软了三分,透着一股子亲近,“我刚才说的事,你可千万得帮我。” 李二牛对“编剧”这个职业显然还处在一种朴素的敬畏中,听她这么一喊,腰杆下意识挺得更直,像是在部队里听训话。 “徐编剧,你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那就好。”徐翼翼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迅速进入角色,“比如,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那种……特别惊险,九死一生,最后靠着超凡的意志和兄弟情才活下来的情况?” 她满眼期待,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男主在枪林弹雨中抱着女主滚下山坡的慢镜头。 李二牛认真地思考起来,他那张轮廓分明的硬朗脸庞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困惑。 “我们训练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出现那种情况。”他用一种分享常识的语气回答,“我们队长常说,把任务完成得像出门散步一样轻松,才是最高境界。真搞得惊险万分,九死一生,回去是要写检查报告的,说明准备工作没做好,是失职。” 徐翼翼脸上的笑容,僵了。 这话……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大哥! 她不死心,决定换个赛道,从个人情感入手。硬汉柔情,这也是市场爆款。 “那……二牛哥,当兵这么多年,一定肯定确定平时非常很VERY枯燥吧?有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比如,和某个女孩子的故事?” 这次李二牛的眼睛亮了,似乎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区。 徐翼翼心中一喜,来了来了!铁汉罗曼史! “有!”李二牛重重点头,“我跟我们队里的‘黑风’,感情最深。” “黑风?”徐翼翼一愣,这名字听着……有点江湖气,难道是卧底的女杀手?或者敌方阵营的白月光?带感!她赶紧追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李二牛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温柔和怀念。 “它不是人。” 徐翼翼:“?” “它是我带的军犬,黑背,全队跑得最快,搜救第一名。我退伍那天,它扒着车门不让我走,嗷嗷叫,我一个大男人,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徐翼翼:“……” 她感觉自己的霸总养成计划,已经从《战狼传说》跑偏到了《深夜军营食堂》,现在又一脚油门踩进了《忠犬八公的故事》。 再问下去,是不是就要聊炊事班长老王的拿手菜了?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准备彻底放弃挣扎时,咖啡馆的玻璃门被人“哗啦”一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急促又刺耳的撞击声。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条小拇指粗金链子的男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手里夹着根快烧到头的烟,进门就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尖头皮鞋碾了碾。 男人环视一圈,目光像雷达一样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李二牛。 “二牛!还磨蹭什么呢!王导那边催了三遍了!当自己是大牌呢?”男人嗓门极大,带着一股子油滑的江湖气,整个咖啡馆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李二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姿态恭敬,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强哥。” 这位应该就是电话里的“强哥”了。 徐翼翼迅速完成了对目标的扫描和分析:典型的影视城“人精”,或者说,老油条。眼神里全是精明和算计,但格局不大,属于食物链中下层的那种。 强哥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徐翼翼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种眼神,就像在菜市场挑拣一块肉,毫不掩饰地评估着她的“价值”。 “这谁啊?” 第3章:跟着去试镜 “强哥,这位是徐编剧。”李二牛赶紧介绍,生怕怠慢了,“她想写我们特种兵的故事,正跟我了解情况呢。” “编剧?”强哥上下唇一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那表情写满了“又来一个做白日梦的”,他转向李二牛,“你懂个屁的特种兵故事,你能跟人家编剧聊明白吗?赶紧的,试镜要紧。” 他压根没把徐翼翼放在眼里,伸手就要去拉李二牛。 “强哥。” 徐翼翼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她站起身,个子不算高,但气场却稳稳地立住了。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急着去握手,只是微微颔首。 “我叫徐翼翼。” 她的目光平静地对上强哥审视的眼睛,继续说道:“我觉得二牛哥的形象和经历,非常符合现在军旅题材市场对‘真实感’和‘硬汉质感’的需求,很有潜力。” 强哥拉人的动作顿住了,挑了挑眉,重新打量起徐翼翼。这小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不像那些刚毕业的愣头青。 徐翼翼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动摇,立刻加码,语气变得更加专业:“强哥,我手头这个本子,是平台定制剧,对标的是去年桃厂的爆款《雷霆反击》。我们找了很多演员,但总觉得少了点‘兵味’。今天见到二牛哥,我才明白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他身上这股子在血与火里淬炼出来的精气神。” 她故意抛出几个行业术语,“平台定制”、“对标”,每一个词都像一枚小小的砝码,压在强哥心里的天平上。 强哥果然被唬住了,脸上的轻蔑收敛了不少,换上了一副半信半疑的探究:“平台定制?哪个平台的?” “这个在保密期,强哥你知道规矩。”徐翼翼滴水不漏,话锋一转,“我正愁人物小传不够立体,二牛哥就是我的灵感源泉。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也跟着去见识一下王导的试镜?这对我的创作非常有帮助,或许……也能帮到二牛哥。” 最后一句话,她把姿态放得很低,既吹捧了李二牛,又给了强哥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带上我,对你有好处。 强哥是个老油条,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带个编剧去,听起来是那么回事,显得他手底下的人抢手,有专业人士背书。就算这事是假的,在王导面前吹吹牛也是好的。万一是真的呢?那他可就捡到宝了。 “行吧。”他终于松了口,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就跟上,机灵点,别捣乱。” 李二牛看向徐翼翼,眼神里是纯粹的感激和一点点……崇拜。他完全没听懂什么叫“对标”,什么叫“人物小传”,但他看懂了,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徐编剧,三两句话就摆平了让他头疼的强哥。 徐翼翼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心里的小人已经开了一瓶八二年的拉菲庆祝。 三人走出咖啡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影视城午后的阳光毒辣,能把柏油路晒化。 强哥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奔驰大G旁边,从兜里掏出钥匙,按了一下。 车灯闪烁,发出一声沉闷的解锁声。 他把钥匙直接扔给李二牛。 “你开。我那破金杯送去修了,今天借王总的车出来撑场面。”强哥拍了拍锃亮的车门,压低了声音警告,“开稳点,刮一下你一年白干!” 李二牛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串沉甸甸的钥匙,看着眼前这台庞然大物,脸上写满了“这玩意儿怎么开”。他开过坦克,开过装甲车,就是没开过这么豪华的“铁盒子”。 徐翼翼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看着前排李二牛僵硬地调整座椅和后视镜,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兵王逆袭娱乐圈的第一步,从给油腻经纪人当司机开始。 这剧本,越来越有意思了。 奔驰大G在影视城宽阔的马路上行驶,平稳得像一块移动的铁板。 李二牛双手紧握方向盘,背挺得笔直,视线锁定前方一百米,仿佛在驾驶的不是一辆豪华SUV,而是即将进入战区的步兵战车。 “放松点,二牛!”强哥翘着二郎腿坐在副驾,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李二牛紧绷的侧脸,“开个车而已,看把你紧张的。这玩意儿比你们部队那破铁疙瘩好开多了吧?” “报告强哥,”李二牛目不斜视,“这车方向盘虚位太大,油门响应过快,底盘滤震太彻底,缺乏必要路感。综合评定,驾驶安全性低。” “……” 强哥被他一本正经的报告噎得半天没上来气,撇撇嘴,干脆扭头看窗外风景。 后排的徐翼翼却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作为一名编剧,一个活的、刚退役的特种兵,简直是行走的素材库。 她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脑袋凑到驾驶座和副驾的中间。 “二牛哥,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我看很多电影里,特种兵都能在三十秒内,蒙着眼睛把一把枪给拆了再装上,这是真的吗?”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酷、最直接的特种兵技能了。 “能做到。”李二牛点了下头,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今天的油箱是满的。 徐翼翼眼睛瞬间就亮了,有戏! “但问题是,”李二牛话锋一转,透过后视镜扫了她一眼,“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在无光环境下,我们确实需要凭肌肉记忆和触觉完成枪械操作。但如果有人特意给你蒙上眼睛……只有两种可能。” 他声音毫无波澜地继续:“一,你已经被俘,成了人质。这种情况下,你的首要任务是判断环境、寻找机会脱困,并向外界传递情报,而不是玩枪。二,你在参加什么无聊的表演。我们部队严禁任何形式主义的作秀,被抓到要关禁闭。” 徐翼翼:“……” 她脑海里,男主角蒙着黑色布条,在逆光下手指翻飞,帅得人神共愤的慢镜头,“咔”地一声卡住,然后碎成了满地像素块。 她不死心,挣扎着挖掘下一个点:“那……那格斗呢?就是电影里常演的,一个人冲进人堆里,打十个的那种场面!” “为什么是一个人?”李二牛反问,眉头又皱了起来,那种熟悉的、看三岁小孩的困惑再次浮现,“是我们的小队作战计划失败了吗?通讯被切断了?还是我擅自脱离队伍单独行动了?” 他自问自答,语气严肃起来:“无论是哪一种,都属于重大战术失误。任务结束后,必须提交不低于五千字的深刻检讨,并接受纪律处分。” 第4章:得罪武术指导了 徐翼翼感觉自己不是在采访特种兵,而是在咨询一位严谨到变态的事故责任鉴定师。 她放弃了,决定换一种最接地气的问法:“我的意思是,你们平时训练,总有对打练习吧?你……最擅长什么?” 这个问题总算没那么多逻辑漏洞了。 “军用格斗术。”李二牛回答得很快,“核心技巧是一招制敌。所有攻击都针对人体要害,比如喉咙、眼睛、后脑、裆部。目标是在最短时间内,用最有效的方式,让敌人彻底丧失行动能力,或者直接死亡。”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队长常说,最厉害的格斗术,是让你永远不必出手的那种。能用枪解决的,绝不动手。能用脑子解决的,绝不拔枪。战斗的终极目标,是完成任务并活下来,不是为了打架。” 徐翼翼彻底没话了。 她无力地靠回座椅,感觉自己的创作之路,被李二牛用一本加厚版的《安全生产条例》和《战术纪律手册》给堵得滴水不漏。 她笔下的男主角,必须帅,必须有破碎感,必须在绝境中爆发出神一样的能量。 而眼前的李二牛,他的世界里,只有“避免绝境”、“规避风险”和“写检查报告”。 这天,是真没法聊了。 车子很快在一个挂着“《雄心钢铁》剧组”横幅的巨大摄影棚前停下。 强哥整了整自己的花衬衫,推门下车,回头就冲李二牛颐指气使:“待会儿见了王导,机灵点!让你干啥就干啥,拿出你当兵那股劲儿来,听见没?” 李二牛熄火,拔下车钥匙,身体站得笔直,郑重地应了一声:“是!” 徐翼翼跟着下车,看着眼前这个嘈杂而混乱的摄影棚,心里反而平静了。 剧本写不出来,就当是来影视基地一日游了。 强哥领着两人,熟门熟路地掀开厚重的隔音门帘。 一股热浪夹杂着灰尘、汗味和盒饭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棚内灯火通明,各种轨道、摇臂、线缆像巨型蜘蛛网一样盘踞在地上和空中。工作人员扛着设备来回穿梭,大声喊着听不懂的术语。 “卡!卡!我说了多少遍了!我要的是凌厉!是杀气!不是他妈的公园老头打太极!” 一声暴喝从场地中央传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马甲的中年胖子正指着监视器破口大骂。他面前,一个穿着军旅戏服、画着精致妆容的年轻男演员,正一脸委屈地站着。 这位,应该就是导演王海。 强哥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猫着腰就凑了上去:“王导,王导您消消气,拍戏嘛,慢慢来。我,小张啊,给您送东西来了。” 王导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摆摆手:“东西放那就行了,没看我这儿正烦着呢?” 他的火气显然没地方发,又扭头冲那个男演员吼:“张飞羽!你演的是特战队长,不是逛街的模特!武指呢?张师傅!再给他讲一遍戏!” 一个穿着练功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对着叫陈飞宇的演员比划了一下:“飞羽啊,你看,这个夺刀的动作,要潇洒。手腕一翻,一转,唰地一下,刀就到你手里了,要帅!” 他说着,慢悠悠地演示了一个花哨的转腕动作。 张飞羽不耐烦地撇嘴:“张师傅,这都试了十几遍了,我手腕都快转断了。这动作也太假了,谁打架这么转圈啊?” “诶!你懂什么!”武指张师傅顿时不高兴了,“这叫艺术加工!拍电影,要的是好看!真实?真实的好看吗?” 李二牛站在人群外围,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张师傅的动作,低声对旁边的徐翼翼说了一句:“破绽太大。手腕外翻夺刀,对方只要顺势前刺,他的手掌就会被完全贯穿。属于自杀式动作。”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里却异常清晰。 正为动作发愁的张飞羽和那个张师傅,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张师傅上下打量着一身保安制服的李二牛,脸上带着轻蔑:“哟?这位小兄弟是哪位高人啊?口气不小嘛。你觉得应该怎么夺刀?” 强哥一看情况不对,心里咯噔一下,暗骂李二牛多嘴。他刚想上前打圆场,却被王导一把拦住。 王导正愁得抓心挠肝,听到这话,反而来了点兴趣,他盯着李二牛:“你?你懂?” 没等李二牛回答,强哥已经抢着把李二牛推了出去,脸上堆满了邀功的笑:“王导!您别看他就是个司机,他可不是一般人!他以前是部队里的,正儿八经的特种兵!兵王!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他可是专家!” “特种兵,当兵的退伍的?” 这话一出,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李二牛身上。 张飞羽和张师傅的眼神里,轻蔑更浓了。 “兵王?”张师傅冷笑一声,绕着李二牛走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行啊,现在什么人都能叫兵王了。小子,既然你是‘专家’,那你来给我们示范一个,让我们开开眼?” 他把一把道具匕首扔到张飞羽的同伴手里,然后对李二牛扬了扬下巴,挑衅的意味十足。 “来,就这个场景。他拿刀刺你,你把他给我制服了。让我瞧瞧,你们部队里教的,是不是比我们这些拍了几十年动作片的,还厉害?” 几十道目光,混杂着好奇、轻蔑和纯粹的看热闹,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在李二牛身上。 那身洗得发白的便装,在这堆满了昂贵设备的摄影棚里,确实扎眼。 李二牛没理会那个山羊胡抖个不停的武指张师傅,也没去看一脸兴奋、准备看好戏的导演。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双手握着道具匕首、紧张到手腕都在发抖的年轻演员身上。 “你准备好了,就随时开始。” 李二牛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平静得就像在停车场对司机说“可以发车了”。 年轻演员吞了口唾沫,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了下来。他求助似的看了看导演,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武指。 没人帮他。 他心一横,牙一咬,模仿着电影里那些狠角色的样子,发出一声干嚎:“呀啊——!” 双手持刀,姿势错漏百出,直愣愣地朝着李二牛的胸口捅了过来。 第6章 论检讨书的写作 李二牛看着一脸期待的王海,只吐出三个字。 “可以的。” 王海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刚想喊个“好”,李二牛的下一句话,就让整个摄影棚的空气都冻住了。 “但我有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王海把胸脯拍得山响,豪气冲天。 李二牛没看他,那双平静的眼睛,缓缓转动,最后落在了武指张师傅的身上。 张师傅心里咯噔一下,后脖颈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只听李二牛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一字一句,清晰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的条件,很简单。” “剧组的动作,我负责。这里,不需要第二个指手画脚的人。” 他抬起手,食指稳稳地指向了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的张师傅。 “让他走。” 最后三个字,没有一丝多余的音量,却像三颗子弹,精准地打在现场每个人的心脏上。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如果说之前的一秒夺刀是武力上的绝对碾压,那么这三个字,就是不加掩饰的权力宣言。 有我,没他。 你,选一个。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最先炸毛的,是张师傅本人。他那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很好的山羊胡子抖得不成样子。 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脸面,都在这一刻被人踩在地上碾。 “你敢让老子滚?!老子入行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穿开裆裤呢!王导!王导你听听!这小子有多狂!这是在打谁的脸?这是在打我们整个剧组的脸!” 他特意把“我们剧组”四个字咬得极重,想把王海和所有人都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旁边的强哥两腿发软,肚子都开始抽筋。他想上去打个圆场,可看看李二牛那张冷得像冰的脸,再看看暴跳如雷的张师傅,他感觉自己现在上去,就是炮灰。 男主演张飞羽悄悄往后挪了半步,他看着李二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不叫狂,这叫通牒。一个有绝对实力的人,发出的最后通牒。 王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那双被肥肉挤成缝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李二牛,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稀世珍宝的价值。 他在权衡,他在思考,他在反复评估。 张涛,也就是张师傅,跟了他好几个剧组。本事虽然平庸,但会来事,圈里人头熟,用着省心。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小时的“野路子”开掉他,坏了规矩,也伤了人情。 可是…… 王海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了监视器。 他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回放。 画面里,那不到一秒的交锋被放慢了十倍。 那快到模糊的残影,那精准无比的擒拿,那在夺刀瞬间依旧毫无波动的眼睛…… 王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不是花拳绣腿的武术,那是杀人技!是凝练到极致的暴力美学! 规矩?人情? 在能让票房爆炸的艺术面前,都是狗屁! 王海的呼吸猛地加速起来,他胸口的肥肉剧烈地起伏,像是拉动的风箱。 两秒后,他豁然转身,对着还在咆哮的张涛,用比他高了八度的音量,吼了回去。 “你给老子闭嘴!” 这一声暴喝,像一道炸雷,把张师傅的咒骂劈得戛然而止。 “打我们剧组的脸?”王海伸出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张涛的鼻子上,“你今天让一个外行一秒钟卸了胳膊,脸早就被你自己打肿了!你设计的那套玩意儿,软得跟娘们跳舞似的,那就不算打脸?” “我告诉你张涛,我王海的剧组,不认交情,不认资历,只认本事!” 他不再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张涛,冲着不远处的制片主任直接咆哮: “老刘!去!给张师傅把账结了!多算半个月!让他现在、立刻、马上,滚蛋!”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王导这雷厉风行的手段给震住了。 张师傅彻底傻了,他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王海最多和和稀泥,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当场解雇。 “王海!你……你他妈过河拆桥!”他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王海冷哼一声,连看都懒得再看他,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立刻有两个场务上来,一左一右,“请”着失魂落魄的张师傅往外走。 一场风暴,就这么被更强的风暴给压了下去。 当摄影棚里重新安静下来时,所有人再看向李二牛时,那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个人,是一尊请来容易送走难的真神。 王海处理完烂摊子,这才满脸堆笑地转过身,那热情劲儿,好像刚才那个暴君根本不是他。 “二牛兄弟!你看,碍事的没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剧组唯一的武术指导!不,动作导演!咱们……要不现在就研究下机位?” 李二牛却像是对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波毫无兴趣。 他转过头,视线越过所有人,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在了徐翼翼身上。 “走。” “啊?去……去哪儿?”徐翼翼还被刚刚那场大戏震得七荤八素,脑子一片空白。 “找制片,要房间,要纸,要笔。”李二牛的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哦……好!”徐翼翼几乎是本能地答应,小跑着跟了上去。 李二牛迈开长腿,路过强哥身边时,脚步微顿。 “强哥。” “哎!哎!二牛兄弟,您吩咐!”强哥的腰立刻弯了下去,比之前还恭敬。 “她的行李,晚点送过来。” “放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李二牛不再理会任何人,带着还处于恍惚状态的徐翼翼,在众人自动分开的道路中,走向了制片老刘。 …… 十五分钟后。 影视基地招待所,一间还算干净的标间里。 徐翼翼坐在床沿上,看着书桌上那崭新的一叠A4纸和一支黑色中性笔,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从李二牛说出“让他走”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观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的大脑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那个不可一世的张师傅是怎么面如死灰地被架走的,那个对她爱答不理的王大导演是怎么对李二牛点头哈腰的,还有那些剧组人员,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 他身形笔挺,像一杆标枪插在那里,沉默,却充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感。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终于,徐翼翼忍不住了,她抱着枕头,小声开口。 “那个……二牛哥。” “嗯。”李二牛从喉咙里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你当时……为什么要让那个张师傅走啊?你就不怕王导不答应吗?” 李二牛转过身,看着她。 “第一,他的业务能力,会拖垮整个剧组的动作戏水平。” “第二,他心胸狭隘,有他在,你以后在剧组会遇到很多麻烦。” 徐翼翼愣住了。 她以为他那么做,纯粹是为了立威,为了掌控权力。却没想到,第二条理由,竟然是为了她。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 “可你……你怎么知道王导一定会答应?” “他会。”李二牛的语气很肯定,“因为他是个聪明的商人,他看到了我的价值,远比一个庸才的人情更重要。” 徐翼翼彻底没话说了。 这个男人,不仅武力值爆表,对人心的洞察也如此可怕。 她认命般地挪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拿起那支崭新的中性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写什么呢? 《论一个十八线网文作者的作死之旅》? 还是《我与我的怨种特种兵保镖》? 就在她脑内风暴的时候,房间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徐翼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跳了起来:“我去开门!” 第7章 专业知识的运用 李二牛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她。 门一开,强哥那张笑成朵花的老脸就探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场务,一人扛着一个大行李箱。 “翼翼妹子!二牛兄弟!”强哥一进门,就自动忽略了徐翼翼,视线精准地锁定在李二牛身上,腰瞬间又弯了三分,“行李给你们送来了!都检查过了,没少东西!我还特意让招待所的服务员给擦了一遍,干干净净的!” 他指挥着场务把箱子放在墙边,然后搓着手凑到李二牛面前。 “二牛兄弟,王导那边让我来问问,明天一早,咱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开始?他连夜让编剧改本子呢,说要给你加戏!” 李二牛抬了抬眼皮,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转向徐翼翼。 “她的事,剧组怎么说?” 强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胸脯拍得“邦邦”响:“王导发话了!翼翼妹子也算咱们剧组的人!就住这儿,吃住全包!什么时候想走了,随时派车送!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李二牛点了点头。 “你可以走了。” “好嘞!那您二位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强哥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徐翼翼追了出去,拉住强哥:“强哥,二牛哥,他是因为受伤离开原来部队的?” 一贯嬉皮笑脸的强哥听完问话,脸色变得严肃,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一次任务,他为了掩护战友,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后脑勺直接撞在了石头上。” “这块损伤,位置很刁钻,正好压迫了什么什么负责处理复杂情感和高级社交认知的脑区。简单来说,他的喜怒哀乐,不是消失了,而是……没办法准确解码别人表情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意思,也没办法表达自己心里那些复杂的情感。所以他的大脑,为了维持最基本的运转,就自动选择了最简单、最可靠的一条路——逻辑、任务、执行。因为这条路,没堵车。” 一个看起来小混混一样的人说出那么严肃的话,他一定是内心尊重二牛,徐翼翼又追问了一句:“您是他的战友吗?” “我是他任务救的人。我走了,你帮我照顾哈他。” ................................................ 有了剧组的保证,徐翼翼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落了地。她走回房间,看着李二牛,眼睛里多了几分由衷的感激更是多了满满的尊敬,也夹带了一丝丝关心。 “二牛哥,谢谢你。” “不用。” 李二牛指了指她手里的笔。 “继续。” 徐翼翼刚升起的那点情绪,瞬间被这两个字噎得烟消云散。 这个人,真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她泄愤似的拔掉笔帽,趴在桌子上,破罐子破摔。 写就写!不就是八千字检讨吗?她一个日更六千的网文作者,还能被这个难住? 她提笔,在A4纸的最上方,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标题。 《关于本人在xx年x月x日一系列重大安全意识缺失行为的深刻检讨》 写完,她自己都愣了。 这标题,怎么看怎么像她大学时为了评优评先写的思想汇报。 她偷偷抬起眼,想瞄一眼李二牛的反应。 只见李二牛正看着那行字,微微颔首,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赞许? “格式正确。” 他评价道。 徐翼翼感觉自己快疯了。 “开头,先陈述事件经过,”李二牛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进入了监工模式,“注意时间、地点、人物,要素必须齐全,过程要详细,不允许有遗漏。” 徐翼翼感觉自己不是在写检讨,而是在参加一场史上最严格的论文答辩,导师就坐在她对面,眼神比扫描仪还精准。 她笔尖终于落在纸上。 “事件经过:今日下午,本人徐翼翼,因剧组突发状况,面临无处可去的窘境。在情急之下,向初次见面的李二牛同志提出了‘收留’的请求。” 她写完,小心翼翼地抬眼,正好对上李二牛看过来的视线。 李二牛没有表情,声音平铺直叙:“‘突发状况’,不够具体。是什么状况?‘情急之下’,是主观感受,要量化。你的心率是多少?肾上腺素水平有无异常?‘初次见面’,这个定义不准确。从我们第一次在停车场对话,到你提出请求,中间间隔了十三分二十七秒,进行了两次有效对话。这些都是需要明确的要素。” 徐翼翼的笔,悬在了半空。 CPU,她的CPU快要烧了。 “我……我哪儿知道我的心率是多少?我又没戴智能手表!” “估算。”李二牛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根据你当时手心出汗的程度、呼吸频率、以及语言逻辑的混乱程度,可以大致判断你的应激反应等级。这是对自身状态的基本认知,很重要。” 徐翼翼彻底放弃挣扎。 她认命地划掉了刚才那段,像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小学生,重新组织语言。 “检讨第一部分:事件复盘。时间:XX年X月X日,约17时30分。地点:《雄心钢铁》剧组摄影棚。人物:我,李二牛。起因:原定送我离开的强哥,因李二牛被剧组聘用而决定提前离开,导致我陷入交通和住宿的双重困境。” 她写得格外认真,每一个字都力求客观,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写完这一段,她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李二牛这次没再挑刺,只是点了下头。 “继续。分析错误。” 徐翼翼咬着笔杆,大脑飞速运转。 错误?她的错误大了去了!轻信他人,准备不足,遇事慌乱…… 她灵光一闪,决定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切入,用她最熟悉的逻辑来武装自己。 “错误分析之一:人物设定出现重大偏差。我在短时间内,将李二牛同志单方面设定为‘安全可靠的友方NPC’,并基于这个错误的设定,做出了‘寻求庇护’这一高风险行为。事实证明,在没有足够信息支撑的情况下,任何预设都是危险的。我应该将所有未知角色,首先归类为‘中立’或‘潜在威胁’,并保持安全距离,进行至少24小时的持续观察,才能进行初步定性。” 写完,她自己都快佩服自己了。 看,我把我写小说的套路用在检讨上了,这你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她有点得意地抬起头,却发现李二牛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她。 那里面,有困惑,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赞许? 第8章 其实我已经识破了你 “这个思路……有点意思。”李二牛沉吟了片刻,“把人进行分类评估,是风险管控的第一步。虽然你的用词很奇怪,但核心逻辑是对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24小时太长了。” 他的声音冷下来几分。 “在战场上,你可能只有0.2秒的时间来判断对方是抱着孩子的平民,还是抱着炸弹伪装的敌人。你的观察力,需要训练。” 徐翼翼脑子“嗡”的一声。 她只是想抖个机灵,怎么又被他上升到了战场的高度?这人说话怎么总带着一股硝烟味? “错误分析之二:缺乏备用方案。如同小说情节不能只有一条主线,现实生活中也必须准备Plan B,甚至Plan C。我在出发前,没有查询备用酒店,没有准备充电宝,没有携带足够的现金。这导致主线任务(安全回家)失败后,我瞬间陷入了无法开启任何支线任务的死局。” 这一次,徐翼翼写得更加顺畅了。 她甚至找到了一丝乐趣,仿佛在解构一部自己写砸了的小说。 李二牛看完,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徐翼翼开始心虚,以为自己又哪里写错了。 突然,李二牛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快,但一米八几的个子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过来。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你说的‘Plan B’,我们称之为‘紧急撤离预案’。”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在进入任何一个陌生环境,比如这栋大楼、这个街区,甚至这个房间之前,三十秒内,你必须在脑子里规划出至少三条紧急撤离路线。”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窗户。 “第一条,走门,这是常规路线。第二条,从窗户出去,这里是二楼,楼下是草坪,跳下去最多崴到脚,可以接受的损伤。第三条……” 他的视线转向了厨房的方向,“那边有燃气管道,如果情况极端,可以制造混乱,掩护撤离。” 徐翼翼的呼吸停了一拍。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正常人会考虑的东西吗? 李二牛没有理会她的惊骇,继续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进行教学。 “同时,要迅速识别出可以用作临时武器的物品。” 他随手拿起徐翼翼放在桌上的金属保温杯,在手里掂了掂。 “这个,三百毫升,装满水,重量大概一斤半。底部坚硬,可以用来砸击面部、手腕。” 他又指向不远处的椅子。 “木椅子,拆开就是木棍。还有你手里的笔……” 他的视线落在徐翼翼握着的笔上,徐翼翼吓得手一哆嗦,笔差点掉在地上。 “笔尖虽然是圆的,但用力,可以刺穿手背的皮肤,或者攻击眼睛。” 他看着一脸惨白的徐翼翼,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记住,你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也是敌人最脆弱的部位。” 李二牛毫无征兆地绕过桌子,走到了她的身后。 徐翼翼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僵得像一块铁板。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肥皂味和一种说不出的……凛冽感。 “如果有人从背后用手臂锁住你的脖子,”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后响起,那么近,那么冷,“你的第一反应,不是用你那点力气去掰他的手臂,那是在浪费你最后几秒的氧气。” 徐翼翼甚至不敢转头。 “你应该用你的后脑,向后,用尽全力,撞击他的鼻梁。”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后脑的枕骨位置。 冰凉的触感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那里是人面部最脆弱的骨头之一,一次有效的撞击,足以让他剧痛、流泪、短暂失去视野。这就为你争取到了脱困的黄金一秒。”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仿佛刚才那个充满威胁性的动作从未发生过。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徐翼翼急促的心跳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段用网文套路写检讨的得意和乐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巨大的恐惧和震撼。 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与火里淬炼出来的。 “……还有吗?”李二牛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错误分析之三。” 徐翼翼的手在抖,她几乎握不住笔。 第三条……她脑子里还有什么狗屁的小说套路?全都被刚才那一下“后脑撞鼻梁”给撞飞了! 她绞尽脑汁,声音都有点发颤。 “错误……错误分析之三:情报搜集渠道单一。我所有的信息,都来源于强哥的口头转述,没有进行交叉验证。就像写小说只看百度百科,不查阅一手资料和论文,很容易被误导,导致世界观架构出现致命漏洞……” 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说出了这段话。 李二二牛听完,这次没有立刻点评。 他只是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就在徐翼翼以为自己又要被判“死刑”时,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交叉验证情报,这个意识是对的。任何时候,不能依赖单一信息源。”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压迫感再次提升。 “那么,我们来复盘一下你的‘情报搜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你的信息源是强哥。而我的信息源……是我自己。” 徐翼翼愣住。 “在你主动跟我说话之前,我在停车场观察了你三分十二秒。你的背包是快消品牌,拉链上有磨损,说明用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你今天穿的鞋子是新的,走路姿势不自然,说明不合脚,或者没穿习惯。你拿出手机看了四次,每次亮屏,我都能看到屏幕顶端的红色低电量提示。你口袋里没有钱包的痕迹,付停车费时用的是手机。强哥把车开走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那个动作代表你身上没有足够的现金,也没有备用交通卡。” 李二牛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徐翼翼的脑子里。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从惊骇变成了难以置信的苍白。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像一只被放在解剖台上的青蛙,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她以为的“偶遇”和“求助”,在他眼里,是一场早已预知了结局的必然。 “所以,”李二牛总结道,“在你开口向我‘求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是一个准备不足、陷入困境、并且没有备用方案的、理想的……‘目标’。” “目标”两个字,他说得极轻。 却让徐翼翼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将那张写了一半的检讨书,推回到她面前。 “现在,”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重写你的第三条错误。从我刚才告诉你的这些,开始写。” 第9章 贴身跟拍兵王?导演,这算工伤吗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脑子不是过载,是直接烧了。 那股焦糊味顺着神经一路蔓延,让她指尖都在发麻。 她握着笔,手腕抖得几乎要画出圈来。 重写第三条。 从他刚才说的那些,开始写。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那层自以为是的、可笑的伪装。她所有的小聪明、轻率和天真,都被血淋淋地掀开,暴露在空气里。 她写下第一个字,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难看的印子。 不行。 她停下,闭上眼,再睁开。 “错误分析之三:情报与反侦察意识的彻底缺失。” 这一次,笔迹稳定了。 “在本次事件中,本人完全暴露在‘目标人物’李二牛的单向观察之下,时长超过三分钟。在此期间,本人的经济状况、行动习惯、心理弱点,已被对方完全掌握。” “而本人,对‘目标人物’的评估,仅停留在‘退伍士兵’和‘看起来像个好人’的浅层标签上,未进行任何有效的背景调查和风险评估。” “结论:本人在此次事件中的行为,等同于一个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平民,主动闯入一个布满陷阱的战区。我不是在求助,我是在主动将自己变成一个完美的、毫无防备的‘猎物’。” 写完最后一个字,徐翼翼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榨干了,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 她没再用任何俏皮的网络梗,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刚刚那场震撼教育带来的沉重和后怕。 李二牛伸手,将那张纸拿了过去。 他看得很快,视线从上到下一扫而过。 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有纸张被他指尖捻动的细微声响。 徐翼翼的心跳得像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终于,李二牛把纸放在桌上,伸出食指,在纸张的右下角,轻轻叩击了两下。 “合格。” 他吐出两个字。 “那……八千字……”徐翼翼下意识地问,声音干涩。 “核心思想抓住了,剩下的七千九百字,是形式主义。”李二牛站起身,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部队,最反对的就是形式主义。” 徐翼翼:“……” 她刚刚重启的CPU,又一次蓝屏了。 …… 当李二牛和徐翼翼一前一后重新回到摄影棚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种诡异的安静。 原本嘈杂混乱的人群,此刻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劈开,自动在他们面前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黏了过来,里面混杂着敬畏、好奇,还有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恐惧。 李二牛,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就从一个“能打的武术指导”,升级成了这个剧组里一尊谁也不敢碰的活菩萨,或者说,活阎王。 王海导演第一个从监视器后头冲了过来,满脸的褶子都笑成了一个狗不理包子,十八个褶子,手里还捏着几页刚打印出来、尚有余温的纸。 “二牛兄弟!哎哟我的亲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他一路小跑,热情得让徐翼翼都替他尴尬,“我让编剧连夜给你加了戏!你看看,这场‘监狱暴动’,你一个人,打三十个!镜头给你拉满!绝对炸裂!” 王海的眼睛里闪着的全是票房和金钱的光,压根没往旁边的徐翼翼身上瞟一眼。 徐翼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藏进李二牛的影子里。在这样的场合,她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不合时宜的廉价挂件。 李二牛没接那几页剧本。 他的视线越过王海,转向了旁边的徐翼翼。 “她。” 一个字,让王海的热情卡了壳。 “啊?”他愣了一下,顺着李二牛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了旁边这个小姑娘。 “哦哦,翼翼妹子是吧?放心,强哥那边都交代了,吃住全算剧组的!你安心住着,就当来咱们这山沟沟里旅游了!啊,哈哈哈!” “她需要一份工作。” 李二牛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不是在商量,也不是在请求,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王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工作? 他看看李二牛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又看看旁边一脸茫然,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徐翼翼,脑子里的齿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转动起来。 什么情况? 这小姑娘……是二牛兄弟的家属?妹妹?还是说……女朋友?! 王海脑中警铃大作。这可是财神爷的家属!这必须安排!还得安排得妥妥当当! “工作?”王海的眼珠子一转,僵硬的笑容瞬间又活了过来,比刚才还灿烂。 “有!当然有!太有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动作夸张得像是在演戏。他指着徐翼翼,那表情,就跟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模一样。 “我那几个编剧,写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全是软绵绵的娘炮文学!”王海当场就把自己的编剧团队贬得一文不值,“妹子,我看你骨骼清奇,对二牛兄弟的‘规矩’好像也挺了解,一看就是有灵性的人!” “这样,”王海大手一挥,唾沫星子横飞,“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剧组的跟组编剧!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跟着二牛兄弟,把他所有的动作、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细微的习惯,全都给我记下来,变成剧本!变成台词!我要最原汁原味的兵王!” “薪水……就按场记的最高标准给!怎么样?!” 徐翼翼彻底傻了。 她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一切比她写过的任何一本小说都要魔幻。 她只是想找个地方过夜,怎么就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剧组的跟组编 剧… 而且这工作内容……二十四小时观察李二牛? 这算不算,工伤? …… 夜里,招待所的房间。 条件简陋,但桌子上摆着的两份剧组盒饭却热气腾腾。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伙食出奇的好。 徐翼翼捧着饭盒,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米饭的香气混着塑料饭盒的味道,让她一阵阵反胃。 “那个……二牛哥,”她用筷子尖无意识地扒拉着米饭,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今天……谢谢你。” 无论是之前帮她解围,还是现在……这份从天而降的工作。 李二牛头也没抬,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咀嚼,咽下。 “这是交易。”他言辞清晰,不带任何感情,“你为剧组提供价值,剧组付你薪水。我只是交易的促成者,不需要感谢。” 他又夹起饭盒里最大的一块红烧肉,精准地越过桌子中线,放进了徐翼翼的饭盒里。 徐翼翼被这一下彻底噎住了。 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小小感激,瞬间就被这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给堵了回去。 跟这人说话,真的不能按正常人的逻辑来。 她看着饭盒里的肉,又看看对面那个只顾吃饭的男人,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放下筷子,转身从自己那个破旧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崭新的、粉色的笔记本和一支卡通圆珠笔。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装备”。 她重新坐好,清了清嗓子,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她认为最职业、最甜美的笑容。 “好的,李指导。” 她学着剧组里的人,换了个称呼。 “那么,作为跟组编剧,我现在可以开始我的工作了吗?” 这是她最后的阵地,她要在这里站稳脚跟。 李二牛终于抬起眼,看向她。 “请问,”徐翼翼立刻把笔记本摊开,将笔尖悬在纸页上方,“您下午在制服那个演员时,用到的那个‘贴’住对方肘关节的动作,在你们的教材里,叫什么名字?它的战术编号是多少?设计它的核心目的,是为了卸掉对方的武器,还是为了让他在后面的审问里……更老实一点?” 一连串专业又夹杂着外行猜测的问题,让她看起来有那么点专业的样子了。 她挺直腰板,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对方看出她的心虚。 李二牛看着她,看着她努力装出来的镇定,和那副“我今天非要从你嘴里问出点东西来”的架势。 他沉默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咀嚼食物的细微声音,一下,又一下,像秒针在走,敲在徐翼翼紧绷的神经上。 然后,他咽下嘴里的饭,放下了筷子。动作不快,但很清晰。 “没有《军用格斗术三百式》。” 他看着徐翼翼,无比认真地纠正她的错误。 “我们只有一本《士兵作战手册》,很薄。关于格斗,那一页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徐翼翼立刻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感觉自己挖到了惊天猛料。 李二牛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能用枪就别动手。” 第10章 别跟我谈规矩,这是霸总的企业文化! 影视城的夜,深得像一块被墨浸透的幕布。 徐翼翼把自己摔在招待所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把脸死死埋进枕头里,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能用枪就别动手。” 李二牛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和他那句极致实用主义的话,像个病毒一样在她脑子里无限循环,把她一天之内建立又坍塌的所有认知,搅得粉碎。 她猛地翻身坐起,抓过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眼里的血丝。 她在意识里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章嘻嘻!你给我滚出来!” 手机嗡地一震。 【主人,我在。检测到您的心率超过120,肾上腺素水平异常。需要为您播放一段白噪音辅助冷静吗?】 “我冷静你奶奶个腿儿!”徐翼翼气得口不择言,声音都在发抖,“你管李二牛那样的叫‘未来霸总’?!你是不是对这三个字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他根本不在乎钱!一天一千块的工资,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过来追着我要八千字的检讨!这是人干的事吗?他的脑回路是光缆直连的吗,不会拐弯的吗?” 【主人,关于您对“霸总”的理解,资料库检测到严重的概念偏差。】 章嘻嘻的电子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无波,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 【您所创作的小说,将“霸总”定义为:金钱,地位,以及邪魅一笑。这一定义过于肤浅,只是表象。】 “肤浅?那什么叫深刻?你告诉我!”徐翼翼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一个真正的霸总,内核由三要素构成:原则,掌控,和守护。】 徐翼翼愣住了。 这三个词,听起来……确实比“邪魅一笑”高级多了。 【我们先谈第一点:原则。】 【您认为,李二牛索要几千字检讨,是脑回路清奇。】 章嘻嘻的文字在屏幕上弹出。 【现在,请阅读以下加密档案。】 屏幕上瞬间浮现出一份档案,标题加粗标红:【“狼牙”特种大队-前王牌突击手-李二牛-代号“孤狼”】。 下面是一行小字:【精通全地形作战、渗透、情报分析与反恐。因在“眼镜蛇”跨国人质营救任务中,为掩护队友及一名七岁儿童人质,导致大脑神经永久性损伤,被迫提前退役。】 徐翼翼的呼吸一窒。 她还来不及消化这份档案带来的冲击,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刷新。 【李二牛所在部队的铁律之一:任何违反行动准则的行为,无论后果,最低处罚为提交五千字书面检讨,深入复盘错误。他要求您写八千字,其中三千字,是他作为你的担保人和直接负责人,需要承担的连带责任部分。】 【他的“规矩”,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和他战友用生命与鲜血铸就的“原则”。这是刻在他骨头里的铁律,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触碰。】 徐翼翼呆呆地看着那句“承担连带责任”,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以,那八千字里……还有三千字是他的? 她还以为是他在故意刁难…… “那……那我问他格斗术,他让我用枪……这也是原则?”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语气已经弱了下去。 【不。】章嘻嘻迅速回应,【这是第二要素:掌控。】 【李二牛在一秒之内制服职业武指,勒令其离场。这不是冲动,而是他在用最高效的方式,对片场这个“战局”进行风险评估与掌控。在他看来,一个花拳绣腿的武指,是足以致命的不稳定因素,必须立刻清除。】 【同理,他告诉你“能用枪就别动手”,也不是在敷衍你的工作。这是他作为一名顶级战士的行动逻辑:永远选择最优解,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最有效的控制。你的剧本,在他眼中,同样属于“战局”的一部分。他需要掌控一切,确保万无一失。】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行行冰冷的文字重塑。 她想起了李二牛那双沉静的眼睛,想起了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原来那不是没情绪,而是精准、高效到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情绪。 “好……好吧。”徐翼翼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原则,掌控……那他帮我挡开那个咸猪手,还给我争取了单独的房间和工作,这又是什么?” 她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这是第三要素:守护。】 【当他为你出手的那一刻起,你就被他自动划入了他的“守护范围”。在他的认知里,他有绝对的责任,保证自己“阵地”内所有非战斗人员的绝对安全。这不是怜香惜玉,也不是心血来潮,这是他作为“孤狼”的本能。】 手机屏幕上,章嘻嘻用最理性的逻辑,将李二牛那一个个在她看来不合逻辑、甚至“有病”的行为,剖析得淋漓尽致,条理清晰。 那些被她吐槽、被她怨恨的碎片,此刻被重新拼接起来,构成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立体而强大的形象。 原来她一直在第五层,而这个男人,在第一万层。 【所以,主人。】 章嘻嘻的文字,仿佛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你的任务,从来都不是去改变他,而是去“翻译”他。】 【当他跟你谈“规矩”时,你要把它翻译成一个顶级集团的“企业文化”和“行业最高标准”。】 【当他用武力“掌控”局面时,你要把它翻译成一个商业帝王不容置喙的“雷霆手段”和“领袖魄力”。】 【当他下意识“守护”你时,你要把它翻译成一个顶级掠食者对自己所有物的“绝对占有欲”和“霸道责任感”。】 【你的工作,不是跟组编剧。】 【你是他的首席品牌官,是他的新闻发言人,是你未来霸总帝国的……第一块基石。】 一道电流,从徐翼翼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她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高压电,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到桌前,抓过那本粉色的笔记本。 她看着空白的纸页,眼神里所有的迷茫、恐惧、委屈,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焰燃烧殆尽! 对!翻译! 她是个作家!她最擅长的就是讲故事!就是赋予角色灵魂和魅力! 她翻到全新的一页,拧开笔帽,笔尖重重地落在纸上,用力之大,几乎要划破纸背。 这一次,她写下的不再是采访提纲,而是一个全新的,只属于她的战斗代号。 【兵王改造计划V1.0:代号“译码者”】 刚写完,还没等她笔尖的热度散去。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沉稳,规律,两声不多,两声不少。 是李二牛。 徐翼翼心脏一跳,下意识地合上笔记本,起身去开门。 门外,李二牛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迷彩长裤,手里拿着一个……非常老干部风的、巨大的搪瓷茶缸,正冒着丝丝热气。 “给。”他把茶缸递过来,声音低沉。 “……这是?”徐翼翼看着那个几乎能当武器使的茶缸,有点懵。 “红糖姜茶。”李二牛言简意赅,“晚上山里凉,喝了睡。” 他说完,没等多余的反应,转身就走,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徐翼翼捧着那个温热的、沉甸甸的茶缸,呆在原地。 一股辛辣又带着微甜的热气扑面而来。 几秒后,她这个刚刚上任的“首席译码者”脑海里,自动弹出了第一条翻译结果。 【霸总语录#001:女人,别着凉。】 【霸总行为分析:看似粗糙的关心,实则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式体贴,于无声处彰显其强大的掌控力和守护欲。】 徐翼翼看着手里的茶缸,再看看李二牛消失的方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行。 这活儿,她接了。 她翻到全新的一页,拧开笔帽,笔尖在纸上落下,用力之大,几乎要划破纸背。 这一次,她写下的不再是采访提纲,而是一个全新的,只属于她的代号。 【兵王改造计划V1.0:代号“译码者”】 第11章 二牛的打斗戏很燃 影视城的清晨,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混合了隔夜盒饭的奇特酸味。 徐翼翼起了个大早。 她站在招待所那面满是水渍的旧镜子前,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把一头长发一丝不苟地扎成利落的高马尾。镜子里的女孩,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但那双眼睛里,昨天那种丧家之犬般的颓唐和迷茫,被彻底清扫一空。 格式化,重装。 她今天有了一个新身份——“首席译码者”,徐翼翼。 她的战场,就在摄影棚。 …… 当徐翼翼踩着晨光走进A号摄影棚时,整个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完成了重构。 昨天还觉得嘈杂混乱的片场,此刻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布满了未知参数的作战地图。来来往往、大声嚷嚷的场务是流动的战术单位;高高低低的灯架和铺在地上的轨道,是复杂的火力点和掩体;而监视器后方,那个穿着汗衫、咋咋呼呼的王海导演,就是这座战场的最高指挥官。 她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里那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粉色笔记本。 她要做的,就是辅佐她的“兵王”,在这片陌生的战场上,打赢第一场关键的攻坚战。 “二牛兄弟!哎!这边!” 王海导演的嗓门极具穿透力,他一眼就从人群中锁定了目标,像只发现了蜜罐的熊,不顾形象地颠颠儿跑了过来。 李二牛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工装裤,身形笔挺。他走在喧闹嘈杂的人群里,却像一柄插在地上的标枪,周身自带一种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纷扰隔绝在外。 徐翼翼抱着她那个粉色笔记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活像一个拿着战术板的贴身参谋。 “剧本看了吗?‘监狱暴动’那场戏!”王海把几页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纸塞到李二牛手里,兴奋得满脸油光,“三十多个群演,全是练家子,我特地从隔壁武侠剧组给你借的!今天,你就是全场的王!” 李二牛接过剧本,目光只在标题上停留了一秒,就顺手递给了身后的徐翼翼。 他看都没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台词和动作描写,径直走向了堆放道具的角落。那里,一排排闪着廉价银光的橡胶匕首和木制警棍,整齐地摆在铺着黑布的长条桌上。 王海愣了一下,赶紧跟了过去,不解地问:“二牛兄弟,你这是干嘛?” 李二牛拿起一根橡胶匕首,在手里随意掂了掂,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太轻。”他言简意赅,“重心不对,出手角度和速度会失真。” 负责道具的老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靠在墙边喝茶,闻言撇了撇嘴,拿腔拿调地小声嘀咕:“拍戏嘛,又不是真刀真枪,差不多得了,别伤到人就行……”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李二牛像是没听见,又拿起一根木棍,用指节轻轻叩了叩,发出一种空洞的闷响。 “密度不均,发力时会有偏差,容易断。” 他转过头,终于看向了王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一种纯粹到让人生畏的认真。 “王导,我的战场上,不能有不合格的武器。” 徐翼翼站在一旁,笔尖在笔记本上飞速划过,一行娟秀又冷静的字迹清晰落下。 【霸总行为分析#002:对工具的极致要求,源于对结果的绝对掌控。他不是在挑剔道具,他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扫清第一个障碍。】 王海被那句“我的战场”给震得心里一麻。他看着李二牛那张不容置喙的脸,心里那点被人驳了面子的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兴奋。 对!妈的,就是这个劲儿! “换!”王海大手一挥,冲着道具师老刘就吼了过去,“去!把库里给男一号准备的那批进口白蜡杆拿过来!全给他换了!” 老刘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张了张嘴:“王导,那可是……” “我让你去就去!磨叽什么!”王海一个眼刀甩过去,老刘只能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悻悻地去仓库搬东西。 解决了“武器”,李二牛又开始勘察“地形”。 他走进那个用铁栏杆和水泥色泡沫板搭出来的“监狱操场”,一步一步地丈量着地面,甚至用手掌贴着墙壁,感受着材质的反馈。 一个负责现场的副导演看不下去了,他自持是科班出身,最瞧不上这种“野路子”,便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哎,李指导,您这是干嘛呢?差不多就行了啊,这墙是泡沫喷的漆,您可悠着点,别给碰坏了,修补起来麻烦。” 李二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平静地反问。 “剧本里,我需要把一个人撞在墙上。” “对啊,”副导演一副“你这都不懂”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假装撞一下嘛,大家借个位,做个反应,后期配个音效,duang一下!不就完了?” “泡沫墙,撞上去,会陷进去,没有反作用力。”李二牛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公式,“人会直接穿过去。不真实。” 徐翼翼的笔尖再次舞动。 【霸总语录#003:我眼中的真实,是物理定律,不容许任何形式的伪装。】 副导演被他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海一把推开了。 王海此刻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拍戏,而是在观摩一场真实的战术演练。李二牛不是演员,他就是那个即将踏入死地的兵王! “来人!”王海对着对讲机咆哮,“道具组!在那面墙后面,给我钉一块十五公分的实木板!现在!马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分钟内搞定!” 随着王海一声令下,整个剧组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当一切准备就绪,三十多个扮演囚犯的群演将李二牛团团围住时,整个摄影棚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徐翼翼挤在监视器旁边,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 “A!” 王海一声令下。 没有预想中的怒吼和厮杀。 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起手式。 李二牛动了。 快得像一道掠过地面的黑色闪电。 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电影招式,他所有的动作,都只服务于一个目的——让敌人丧失战斗力。 他迎上第一个嘶吼着冲上来的“囚犯”,在对方拳头挥出的瞬间,身体向左一侧,右肩猛然下沉,用肩膀最硬的骨骼部位,狠狠地撞进对方敞开的肋下! “呃嗬!” 那名身材壮硕的武行群演,发出一声短促而真实的、仿佛风箱被戳破的闷哼,整个人像被煮熟的大虾一样弓着身子就飞了出去,砸在两米外,抱着肚子半天没能喘上气。 快!太快了! 不等众人反应,李二牛身体顺势一矮,躲过侧面挥来的一记勾拳,手肘如毒蛇出洞,自下而上,精准地撞击在第二个人毫无防备的下颌骨上。 “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牙齿碰撞的声音。 那个群演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眼神瞬间涣散,整个人软绵绵地就瘫了下去。 第12章月薪百万不是梦!先从PUA导演开始 没有一拳一脚是多余的。 他的动作,简单,直接,甚至可以说……丑陋。 没有飞踢,没有旋风腿,没有电影里那种潇洒漂亮的格挡。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撞、顶、击、锁。 但那种蕴含在“丑陋”之中的、极致的效率和压迫感,却通过镜头,化作一股让人汗毛倒竖的恐怖气息,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不到三十秒。 当最后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群演被李二牛反手一记肘击砸在后颈,闷哼着跪倒在地时,“战斗”结束了。 三十多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武行,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抱着肋骨蜷缩,有的捂着下巴哀嚎,还有的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剧烈起伏。 他们不是在演,他们是真的被打懵了,被打怕了。 李二牛站在“尸体”中央,胸口只有微不可察的起伏,他那双冷静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孤狼。 “咔!” 王海猛地从导演椅上弹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死死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真实!太他妈真实了! 可……这跟剧本里写的“拳脚翻飞,大战三百回合”完全不一样啊! 三十秒就结束了?观众能看清个啥?这拍出来就是一团黑影晃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倒了!这怎么剪?这能播吗? 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个清脆冷静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王导。” 是徐翼翼。 她捧着那个粉色的笔记本,一双眼睛里像是燃着两簇火。 “李指导刚才的表演,不是格斗,是‘清场’。” “清场?”王海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脑子还没转过来。 “对。”徐翼翼指着自己的笔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分析道,“你看,他第一个动作,用肩撞,不是为了打倒,而是为了用最省力的方式,瞬间破开包围圈,制造出一个绝对安全的战术空间。第二个动作,肘击下颌,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造成对方脑震荡,彻底瘫痪其反抗能力,同时用这种惨状,震慑周围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副导演和摄影师耳朵里。 “他所有的攻击,都精准地落在人体的脆弱关节、神经密集区和供氧要害。这不是为了打得好看,这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检验,最科学、最高效的制敌手段。” 她抬起头,直视着王海因为困惑和激动而显得有些混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要拍的,不是一个在镜头前摆姿势的武夫,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兵王。” “一个真正的兵王,在他的世界里,战斗从来都不是表演,而是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的科学。” 徐翼翼合上了她的笔记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才是您这个角色,最顶级的魅力!” 王海呆住了。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战斗是解决问题的科学”。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一扇门被轰然撞开! 他之前所有的困惑、犹豫,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对啊!他要拍的不是叶问,不是黄飞鸿!他要拍的是一个现代战争机器!什么拳脚翻飞,什么大战三百回合,全都他妈的是狗屁! 真实!效率!碾压!这才是兵王的魅力! 王海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一把抢过旁边场务手里的扩音喇叭,按下开关,对着全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所有机位!全部给我动起来!摄影组!再给我调三台高速摄像机过来!一台怼脸!一台跟手!还有一台……给我装到天花板上,老子要一个上帝视角的俯拍!” “所有人听着!刚才那一条!只是热身!” “我们重来!这一次,我要拍的不是打戏!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外科手术!” 摄影棚内,空气燥热得像是被引燃的汽油,每一个分子都在焦灼地等待一个火星。 王海的咆哮还在棚顶的钢架结构间冲撞,带着要把这铁皮屋顶掀翻的疯狂。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场务扛着沉重的木板和电钻,玩命地冲向那面泡沫墙;灯光师手脚并用地攀上高架,调整着每一盏灯的角度,试图捕捉李二牛身上每一块肌肉的颤动;摄影师们则在对讲机里嘶吼,指挥助理以秒为单位更换高速镜头。 混乱,却有着一种被最高指令激活后的、属于战争的秩序。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李二牛,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他拿起剧组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背,那里干净得能映出灯光,根本没有半点灰尘。 他对周围因他而起的喧嚣,充耳不闻。 主演张飞羽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压低身子,像个特工接头一样凑到徐翼翼身边,用气声问:“徐编剧,这位李指导……他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你觉得呢?”徐翼翼没看他,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李二牛身上,笔尖在那个粉色笔记本上飞速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觉得……”张飞羽艰难地寻找着词汇,“他不像是我们圈里的人,不管是演员还是武指,都没他这股劲儿。他更像……我们军训时的总教官。不对,比总教官还瘆人。他看人,不像是看一个人,像是在用眼睛扫描一个目标,脑子里瞬间就能算出三种以上把你干倒的方案。” 徐翼翼的笔尖一顿,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一行字。 【品牌形象关键词#004:人形兵器。】 她“啪”地合上本子,终于扭头看向张飞羽,冲他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微笑。 “你的感觉,百分之百正确。” …… 夜深了。 影视城的喧嚣终于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招待所窗外几声不知疲倦的虫鸣。 徐翼翼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胡乱拼了回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她的大脑CPU一直在过热报警的边缘疯狂闪烁红光。 第13章 代号“亮剑”!第一剑,就拿一线小生开刀! 影视城的喧嚣终于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招待所窗外几声不知疲倦的虫鸣。 徐翼翼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胡乱拼了回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她的大脑CPU一直在过热报警的边缘疯狂闪烁红光。 她闭上眼,在意识里呼唤。 “章嘻嘻。”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一行熟悉的文字弹出。 【主人,我在。】 “我今天……做得怎么样?”徐翼翼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像是小学生交了满分考卷后急于寻求表扬的期待。 【评估中……】 【“译码者”初级任务“概念转译”完成度:95%。】 【评价:优秀。你成功将“清场”这一军事术语,精准转译为“解决问题的科学方法”,扭转了导演及核心团队的认知偏差,为主体目标“李二牛”建立了初步的、不可复制的专业壁垒。】 【恭喜主人,新手教程已结束。】 下一行字,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感,缓缓浮现。 【“霸总养成计划”主线任务,正式开启。】 徐翼翼的心脏骤然一缩,整个人像装了弹簧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 来了! 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滚动,不再是简单的弹出,而是像在加载一份需要多重密码才能解锁的绝密文件。 【第一阶段:品牌塑造与价值确立。】 【任务目标:在一个月内,利用剧组现有资源,将“李二牛”打造成影视行业内独一无二的“战术动作设计”金字招牌。】 【任务要求:】 【1. 确立其不可替代性。】 【2. 实现其价值的初步货币化,单日酬劳不得低于五位数。】 【3. 获得至少一名一线演员及一名资深导演的公开认可。】 徐翼翼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五位数?单日? 她掰着手指开始飞速心算。一天一万,一个月就算只工作二十天,那就是二十万。这还只是“不低于”,要是高一点呢? 这不是画饼,这是直接往她脸上砸金条!还是纯金的! 她的心跳还没平复,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刷新,像是对她这点出息的无情嘲讽。 【检测到主人对任务难度存在认知障碍,本系统补充说明。】 【根据资料库分析,好莱坞顶级战术顾问单日酬劳区间为$8,000-$25,000。本任务目标仅为行业入门标准。】 徐翼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家伙,她还以为是造火箭,结果系统告诉她,这只是在学前班玩泥巴? 她正想吐槽点什么,新的任务简报已经跳了出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第二阶段:资源整合与权力构建(概览)。】 【目标:一年内,组建“李二牛”核心团队,成立独立工作室,具备承接S级项目能力。】 【第三阶段:规则定义与帝国雏形(概览)。】 【目标:未知。】 【解锁条件:完成前置所有任务。】 看着最后那两个刺眼的“未知”,徐翼翼非但没有迷茫,反而有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想起了李二牛那句冷冰冰的“这,是规矩”。 一个真正的霸总,怎么可能去遵守别人的规矩?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要成为规矩! 【主人。】章嘻嘻的电子音毫无波澜,【以上,便是您的行动纲领。本系统将提供战略分析与情报支持,但所有具体行动,均需由您和主体目标自主完成。】 “自主完成……”徐翼翼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不是那个只会窝在出租屋里写甜宠小说的扑街作者了。 她现在是……首席品牌官,是新闻发言人,是未来那个看不见轮廓的商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 【任务已下达。】章嘻嘻的声音催促道,【请主人尽快制定第一阶段行动方案。】 徐翼翼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光着脚跳下床,几步冲到桌前,一把抓过那本粉色的笔记本和笔。 行动方案? 她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一个月,五位数日薪,导演和演员的认可。 这三者互为因果,形成了一个闭环。 想拿到五位数日薪,就必须有导演和演员的认可来背书。而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认可,就必须展现出碾压级别的、不可替代的价值。 李二牛的价值是什么? “人形兵器”。 那她的计划,就是要让这把兵器,在所有人面前,华丽地出鞘一次! 要亮剑! 亮给谁看? 第一个,就是那个暴躁但识货的导演,王海。 第二个,就是那个已经被震慑住,正在好奇心顶峰的一线小生,张飞羽。 徐翼翼翻开崭新的一页,拧开笔帽,笔尖重重落下。 【“兵王”品牌塑造计划:代号“亮剑”】 她没有停笔,而是在标题下飞快地写下行动的第一步。 【第一剑:破局。】 【目标:王海,张飞羽。】 【切入点:明日拍摄计划,第三场,巷战追逐戏。】 【核心策略:制造“意外”,而后“救场”,将“专业”二字,用最震撼的方式砸进他们脑子里。】 写完,她丢下笔,拿起手机,翻出下午才存下的副导演的电话号码。 她要拿到明天最精确的拍摄通告,精确到每一个镜头的时间安排。 知己知彼,方能一剑封喉。 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她没有立刻拨号,而是先点开微信,找到了一个置顶的、但几乎从不联系的头像——剧组制片主任,一个姓钱的油滑中年男人。 她编辑了一条信息,斟酌着用词,每一个字都透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请教。 “钱主任您好,我是编剧徐翼翼。有个关于剧本细节的问题想请教一下王导,但怕太晚打扰他休息。不知道方不方便把王导助理的微信推我一下?我先跟他沟通一下,万分感谢!” 发送。 三秒后,对方回复了一个微信名片。 徐翼翼加上助理,发了条更客气的消息过去。在等待回复的间隙,她又点开了和副导演的聊天框。 她要双线操作,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兴奋。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导演助理通过了好友请求。 徐翼翼看着那个通过验证的绿色提示,打字的手指已经准备就绪。 “亮剑”计划,现在开始。 第14章让他演个弱鸡,他差点把整个剧组都拆了! 第二天,清晨。 巷战戏的片场,被剧组用巨大的黑布围得严严实实。盛夏的毒辣阳光被挡在外面,却把蒸腾的热气死死锁在了这片狭小的空间里。 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汗臭和廉价油漆的刺鼻气味,像一团又潮又热的蒸锅里拿出的抹布,糊在每个人的脸上,熏得人头晕脑胀。 徐翼翼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把自己藏在监视器后方唯一的一小片阴影里。她手里那本粉色的笔记本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封皮微微翘起。 本子里是她昨晚熬夜搞来的情报——今天第三场戏的详细分镜脚本,每一个机位的角度和运动轨迹,都用红笔标注得清清楚楚。 她的视线越过监视器,落在巷子上方一个临时搭建的置物架上。那是几块破木板和脚手架拼凑起来的,上面堆满了生锈的铁管和废弃的砖块,用来营造破败的氛围。其中一根用来固定的铁丝,在晨光下,似乎比其他的要纤细一些,还带着点可疑的锈迹。 徐翼翼的笔尖,在那一页的角落里,轻轻画了一个圈。 “各部门注意!演员就位!都他妈死人吗!快快快!等着太阳下山领盒饭啊!” 导演王海的咆哮声像一颗炸雷,在闷热的巷子里来回滚动,震得人耳膜发麻。 今天的他,火气格外大。 这场戏,是男主角张飞羽追捕一个小头目,镜头要表现他雷厉风行的格斗能力。其中一个耍帅的动作,是他随手抓过一个挡路的混混,一把将他掼在墙上,当成人肉背景板,以此彰显主角的强悍。 问题,就出在这个“混混”身上。 原定的武行演员,昨天拍外景时中暑了,今天直接请假没来。临时想调人,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 “妈的,废物!一个两个都是废物!”王海抓起手边的对讲机,狠狠砸在铁皮桌上。 “哐当——!” 刺耳的撞击声让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徐翼翼的眼角余光瞥见,巷子上方那个置物架,随着桌子的震动,轻微地晃了一下。 那根生锈的铁丝,似乎绷得更紧了。 王海的视线在片场里疯狂扫荡,像一头找不到猎物的饿狼,最后,死死钉在了一个人身上。 站在场边,身姿笔挺如标枪的李二牛。 李二牛是来提交下一场戏的动作设计方案的,没想到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你!”王海的手指像炮筒一样直直指向李二牛,“对,就你!那个动作指导!过来!” 徐翼翼的心脏,猛地敲了一下鼓。 机会,来了。 比她计划的,来得更快,更直接。 王海走到李二牛面前,几乎是仰着头打量着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了!去!把那件破夹克换上!你来演那个混混!” “我?”李二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导演的指令产生直接的疑问。 “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王海吼得唾沫星子横飞,“就一个镜头!被张飞羽推到墙上,然后你顺势滑到地上,懂了吗?就跟个破麻袋一样!会不会演?” 场务不敢耽搁,立刻拿来一件油腻腻、散发着霉味的破旧皮夹克,不由分说地往李二牛身上套。 李二牛没有反抗,他只是低头审视着这件衣服,像是在评估一件新配发的战术装备,然后平静地穿上了。 徐翼翼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突发任务:角色扮演。目标:李二牛。任务描述:在镜头前,完成一次“弱者”的模拟。风险评估:极高。收益评估:不可估量。】 男主角张飞羽走了过来,看着一身混混打扮的李二牛,表情有些玩味。他仗着自己当红,平日里对这些幕后人员就颐指气使,现在看动作指导亲自下场给自己当背景板,更是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他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力道不小,语气却很轻佻:“李指导,别紧张啊,等会儿我推你的时候……会温柔点的。” 李二牛抬眼看了他一下,没出声。 “A!”王海在监视器后喊道。 张飞羽瞬间入戏,眼神变得凌厉,一个加速就朝着巷子深处的目标冲去。路过李二牛身边时,他按照剧本设计,根本没正眼看,右手随意地向外一拨,猛地推向李二牛的胸口。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张飞羽感觉自己不是推在一个人身上,而是推在了一堵嵌进地里的承重墙上。 李二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反倒是张飞羽自己,被那股反作用力震得“蹬蹬蹬”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戏里的潇洒荡然无存。 全场一片死寂。 “Cut!”王海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整个片场,“李二牛!你他妈在干什么?!你是什么?花岗岩吗?!我让你倒下!跟个面口袋一样倒下!你听不懂人话吗!” 李二牛转过身,面向导演,表情是纯粹到不加任何掩饰的困惑。 “报告导演。”他用一种汇报军情的标准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根据我的核心稳定性系统和地面摩擦力综合评估,他刚才施加的推力,不足以破坏我的平衡阈值。” “……” 王海张着嘴,一口气憋在胸口,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演员沟通,是在跟一个从外星军事基地叛逃出来的战斗机器人对话。 徐翼翼躲在阴影里,用笔记本挡住了自己快要咧开的嘴,笔尖在纸上飞快划过。 【品牌形象危机#001:逻辑过于自洽,无法兼容常规剧本。解决方案:升级剧本。】 “我不管你什么狗屁阈值!”王海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李二牛的鼻子骂,“我让你倒你就得倒!这是命令!再来一条!你要是再不倒,今天所有人都别想吃饭!” 一旁的张飞羽脸上也挂不住了,感觉自己被当众羞辱。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李二牛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教训的口吻:“喂,李指导,这是演戏,懂吗?假装的!你得配合我!” 李二牛似乎接收到了新的指令,思考了零点几秒,然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A!” 王海的指令再次响起。 张飞羽这次憋着一股劲,冲过来的速度更快,眼神里的狠厉也不再是演的。他要让这个不识抬举的木头桩子知道,谁才是主角!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再次印上李二牛胸口的那一瞬间—— 第15章 我的骨头比一般人硬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再次印上李二牛胸口的那一瞬间—— 徐翼翼的呼吸停滞了。 她的视线一直死死锁在那个置物架上。 那根生锈的铁丝,在第二次拍摄造成的连续震动下,已经到了极限。 一根细小的金属丝,崩断了。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就是现在! “砰!” 张飞羽的手,用尽全力,结结实实地推在了李二牛的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啪!” 那根锈蚀的铁丝,彻底崩断! 整个置物架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猛地向下倾斜。上面堆积如山的铁管、砖块,像是被推下悬崖的巨石,发出轰隆的巨响,朝着正下方——刚刚完成推人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势的张飞羽头上,直直地砸了下来! “啊——!” 离得最近的场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张飞羽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闻声抬头。他看到的,是一片迅速放大的、由铁和砖块组成的死亡阴影。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那不是拉,也不是拽,而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粗暴的力量,像铁钩勾住货物一样,将他整个人向后一扯,直接甩了出去。 是李二牛。 他没有像剧本里要求的那样顺势倒下,而是在张飞羽推力临身的一瞬间,借着那股力道,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精准地将他自己置于了坠物的正下方。 他没有躲。 在全场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李二牛做出了一个超乎所有人理解范畴的动作。 他抬起双臂,不是护住自己的头颅,而是在身前交叉,形成一个坚固的夹角。 他主动迎向了那片死亡道具雨! “轰——哗啦——哐当!” 沉重的砖块砸在他的手臂上,没有发出沉闷的肉响,而是“砰”地一声,直接碎裂成几块,掉落在地!紧接着,生锈的铁管雨点般地砸落,撞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金铁交鸣声,一根根被撞得弯折、弹开,滚落一地。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当最后一根铁管“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砸在李二牛的脚边,巷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弥漫的烟尘中,李二牛缓缓放下了交叉的双臂。 他身上那件破旧的夹克被划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但除此之外,他本人,毫发无损。 他甚至还伸出手,掸了掸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拂去一片落叶。 然后,他转过身,走向那个被他甩出去、此刻正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魂飞魄散的张飞羽。 李二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那平稳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一片死寂中,只有徐翼翼,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轻轻合上了她的粉色笔记本。 “啪嗒。” 一声轻响,如同计划完成的最终落款。 张飞羽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李二牛,就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那不是人的身体,那是披着人皮的钢铁怪物。 死寂,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撕裂。 “道具组!场务!你们他妈是干什么吃的!!” 王海从监视器后头猛地弹了起来,那身形活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直接撞翻了自己的导演椅。 他没管瘫软在地的张飞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堆废墟前,一脚踹开一根扭曲的铁管,然后死死盯住了李二牛那只毫发无伤的手臂。 他脸上没有后怕,没有关心,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发现了绝世宝藏的灼热。 “你……你……”王海的肥脸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抽搐,他指着李二牛,你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他妈是铁打的吗?!” 李二牛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回答道:“报告导演,我骨头比一般人硬,但不是铁。” “……” 这一句大实话,差点把王海给活活噎死。他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这时,徐翼翼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没急着去邀功,而是先走到张飞羽边上,拧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 “张老师,没事吧?去休息室缓一下?”她的声音很平,却有一种让人必须冷静下来的力量。 张飞羽这才如梦初醒,他接过水,手指还在抖,视线复杂地在李二牛和徐翼翼之间扫过,最后狼狈地点了点头,被手忙脚乱的助理扶了起来。 处理完这边,徐翼翼才转身,迎上王海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王导,”她开口,“事故原因查明之前,为了安全,今天的拍摄……” “拍!为什么不拍!”王海粗暴地打断她,他整个脑子都被刚才那两秒的画面塞满了,“安全?他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 他指着李二牛,激动地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我他妈拍了二十年戏,从没见过这么牛逼的!这不叫武术,这他妈叫神迹!是活生生的暴力美学!” 王海的兴奋劲儿顶到了天灵盖,但很快,他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 他看着李二牛,脸上是极致的兴奋和极致的苦恼交织在一起的扭曲表情。 “可是……妈的……我让他演个弱鸡,他差点把整个剧组都拆了!我让他演个麻袋,他演成了变形金刚!这戏还怎么拍?!”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全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到李二牛身上。 徐翼翼嘴唇微动,声音压得极低,快得像连珠炮,用只有她和李二牛能听清的音量,迅速下达指令。 “李指导,发布紧急任务。” 李二牛的站姿依旧笔挺,视线从导演身上移开,落定在徐翼翼脸上,整个人进入了待命状态。 “具体怎么做。” 第16章 怪物和吹笛子的人 “收到。”徐翼翼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行动要点:一,‘能量输出’降低百分之八十,放弃肌肉主动对抗,把身体当成一个装满水的皮囊。二,‘核心稳定’解除,主动放弃下盘稳定性,让重心处于可控的漂浮状态。三,遭受外力冲击时,反应模式从‘格挡’或‘反制’,切换为‘引流’,顺着对方的力道,将冲击力卸入地面。” 她停顿半秒,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翻译”。 “这不是演戏,是‘渗透式伪装’。你的目标,是让所有‘监控设备’(摄影机)和‘指挥官’(导演)都相信,你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普通人。懂了吗?” 李二牛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点头。 “懂了。” 徐翼翼这才抬起头,转身对王海说:“王导,再试一次。李指导刚才……没找到感觉。” “还试?!”王海瞪着牛眼,“再试一次,我这巷子是不是就要塌了?” “这一次,保证没问题。”徐翼翼的语气,不容置疑。 五分钟后,拍摄重新开始。 张飞羽的脸色比墙还白,之前对李二牛的轻佻早已被碾得粉碎,现在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敬畏的复杂情绪。 “A!” 场记板一响,张飞羽再次冲了过来,但这次,他的步子都是虚的,甚至不敢用尽全力。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明显的犹豫,小心翼翼地,推向李二牛的胸口。 就在他的手掌,触碰到那件破旧夹克的一瞬间。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李二牛的身体骤然一软,胸膛像是瞬间塌陷了下去,整个人被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带着,轻飘飘地向后“淌”了出去。 他撞在墙上,发出的不是闷响,而是一声沉闷的“扑哧”声,那是衣服摩擦墙壁和身体脱力的声音。 接着,整个人就没了骨头似的,顺着粗糙的墙面滑了下来,瘫在地上,蜷成一团,再无声息。 整个动作,从接触到倒地,充满了弱者的无力感和让人心头发麻的真实感。 监视器后,王海手里的对讲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本人毫无察觉,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回放。 假的…… 不对,是真的! 他妈的,就是因为太真了才假! 王海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锅沸油。他拍了二十年戏,合作过的武行、特技,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为了拍特种兵的戏,他甚至请过真正的兵王来剧组做指导! 他知道那些浑身肌肉的硬汉是怎么“演”弱者的。再怎么演,那身筋骨和战斗本能都在!那叫“收敛”,不叫“消失”! 可屏幕里这个…… 上一秒是钢,下一秒是泥。 这不是演戏,这不是收敛,这是……这是他妈的把自己给格式化了!是从生理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 这种对身体的绝对控制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王海猛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一旁的徐翼翼,脸上的横肉都在哆嗦,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这个男人……是个怪物!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是个能操控怪物的怪物! 王海一个箭步冲到徐翼翼面前,因为冲得太猛,脚下差点拌蒜,他那肥硕的手指几乎戳到徐翼翼的鼻尖上,声音因为激动和惊骇而嘶哑变形,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你们!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来头?! “再检查一遍!所有爆破点!安全索!” 副导演的吼声在空旷的厂房布景里回荡,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在三层楼高的脚手架顶部。 那里,李二牛正单手挂在钢梁边缘,另一只手调整着腰间的绳索末端,动作沉稳得像在自家后院系鞋带。 监视器后,导演王海死死攥着对讲机,手心全是汗。 剧本里,这只是一场男主角的队友“单人潜入,安装炸弹”的过场戏。按计划,应该用威亚吊着演员,摆几个帅气的姿势,后期再用特效和剪辑凑出惊险感。 但李二牛给出的动作方案,直接把威亚组给整失业了。 “王导,实战潜入,任何多余的保护措施都是累赘,也会限制动作的真实性。” 这是李二牛的原话。 王海当时觉得他疯了,可当他看过李二牛仅用一根绳索进行的预演后,他只觉得全剧组的人都疯了——被一种极致的、暴力的真实美学给震撼到发疯。 “准备!” 随着王海一声令下,场记板“啪”地一响。 脚手架顶端的李二牛松开了手。 他整个人没有下坠,而是像一只贴着墙面滑翔的猎鹰,身体借助绳索的摆荡,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横向荡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身体舒展,肌肉线条在作训背心下贲张,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目的性。脚尖在垂直的钢管上轻点借力,身体瞬间二次加速,绕过一个障碍物,精准地落在下一层预定好的落点。 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流畅得像一段被上帝亲手编写的动作代码。 “我的妈呀……”主演张飞羽的经纪人捂着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张飞羽本人则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个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高速移动的身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动作戏……可以拍得这么“不讲道理”。 李二牛的移动还在继续。 他时而如壁虎般贴墙游走,时而如猿猴般灵巧摆荡,那根绳索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是救命的藤蔓,时而是进攻的鞭索。 最后一个爆破装置“安装”完毕。 他没有走常规路线,而是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双脚勾住头顶的横梁,完成了倒挂,随后腰腹发力,身体如钟摆般荡起,在最高点时松开双脚,精准地落在了地面。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落地无声。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王海张着嘴,忘了自己还捏着对讲机,也忘了喊“Cut”。 几秒后,他猛地从监视器后跳了起来,通红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两个字: “牛逼!!!” 轰—— 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引爆,整个片场,从灯光师到场务,所有人都疯了似的鼓掌、吹口哨。这不是杀青的礼貌,而是一种被极致专业所征服的、发自内心的狂热。 第17章 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这该死的娱乐圈真理 杀青宴设在影视城附近最好的酒店。 王海喝得舌头都大了,一手抓着李二牛,一手举着酒杯,对着满桌的投资方和主创,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跟你们讲!二牛兄弟!就是我王海的专用武指!不!下一部戏,我他妈专门给他写个剧本!男一号!” 席间,不少其他剧组的制片人闻风而来,端着酒杯,笑呵呵地想凑到李二牛身边。 “李知道,久仰大名啊,我们是《大漠鹰飞》剧组的……” “李指导,我们有个军旅题材的本子,您看……” 然而,他们甚至没能靠近李二牛三米之内。 徐翼翼永远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挂着职业而疏离的微笑,手里端着一杯橙汁。 “张制片,王导喝多了,李指导要照顾他,实在不好意思。” “刘导,李指导的档期我们还在规划中,这是我的名片,后续合作我们可以线上聊。” 她的声音不大,态度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坚决得像一堵墙,让所有想来挖墙脚的人都无功而返。 影视城没有秘密。 “王海剧组出了个叫李二牛的神人,能把人逼到辞演武指”的消息,插上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基地。 …… 招待所的房间,烟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这里已经成了徐翼翼的临时作战指挥室。 小小的桌子上,摊满了从各个渠道送来的剧本。 徐翼翼把它们分成了三堆。 左边一堆,是仙侠玄幻、都市甜宠,剧本封面上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上面用红笔写着两个大字:“枪毙”。 中间一堆,是悬疑刑侦、警匪对抗,便利贴是黄色的:“待观察”。 右边那一堆,只有孤零零的三份剧本,便利贴是绿色的:“核心目标”。 她的笔记本摊在正中央,上面画着一张复杂的决策树分析图,每个剧本都被解构成“制作班底”、“角色弧光”、“风险系数”、“品牌契合度”等模块,进行着冷酷的量化评估。 而这场评估的核心目标人物,李二牛,正坐在床边。 他面前放着一块白色的棉布,手里拿着一把从《烈火钢铁》剧组淘汰下来的道具匕首,正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一丝不苟地擦拭着。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那把匕首。 “好了。” 徐翼翼放下笔,将右边最上面的一份剧本推到桌子中央。 李二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将匕首和棉布整齐地放在床头柜上,走了过来。 “《玉鼎记》。”徐翼翼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宣读一份作战命令,“古装、权谋、动作。制作班底A级,导演林思敬,业内以镜头美学和人物塑造闻名。我们接这个。” 李二牛拿起剧本,翻开。 “角色。”徐翼翼的手指,点在人物小传的那一页上。 “男二号,反派,锦衣卫指挥使,景无涯。” 她开始进行任务简报:“这个角色的动作戏非常多,而且都是写实风格的刺杀与格斗,符合你的专业领域。最重要的是,他是推动剧情的核心反派,人物弧光完整,记忆点极强,是现阶段最有利于我们‘亮剑’计划的跳板。” 李二牛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视线,凝固在人物小传的最后一行。 “景无涯,表面忠于朝廷,实则为前朝遗孤,一生致力于颠覆皇权,最终于宫变中,死于男主角剑下。” 他合上剧本,轻轻放在桌上,动作平稳,甚至将剧本的边缘与桌沿对齐。 “我不演。”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凝滞了。这不是商量,是通告。 徐翼翼的眉梢动了一下。 她预料到了阻力,但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理由。” “他是叛徒。”李二牛的回答,像一颗出了膛的子弹,简单、直接,直指核心。 他抬起头,看着徐翼翼:“我的职责是守护,不是背叛。这个角色的行为,违背了我的基本准则。” 他的表情没有困惑,没有愤怒,只有陈述。 这是原则问题。 徐翼翼知道,此刻任何“这只是演戏”、“角色不等于本人”之类的废话,都是在浪费时间。她和李二牛之间,需要用另一套沟通逻辑。 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李指导,坐。” 等李二牛坐下,徐翼翼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我们现在要进行一次‘战术思想升级’。” 她的表情严肃,仿佛这里不是简陋的招待所,而是最高级别的作战会议室。 “首先,你要明白,我们接下这个角色,不是让你去‘成为’一个叛徒。” “这是一次任务。” 徐翼翼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一次最高难度的‘渗透与伪装’任务。” 李二牛身体里某个被焊死的开关,似乎被这两个词触动了,他紧绷的肩膀,有了一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松动。 徐翼翼立刻跟进,语速加快,逻辑链条一环扣一环。 “你的任务目标,是景无涯。一个顶级的、隐藏在暗处的敌方指挥官。你的任务内容,是百分之百地模拟他的行为模式、思维逻辑、甚至是他的每一次呼吸。你要在他的躯壳里,完成一次完美的‘潜伏’,记录下他所有的行动数据和心理轨迹。” 她把“演戏”这个概念,彻底从对话中剔除。 “李指导,我问你,想要战胜一个强大的敌人,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李二牛沉默了片刻,给出了答案:“了解他,预判他,成为他的噩梦。” “完全正确。”徐翼翼点头,“这次‘潜伏’,就是一次深度的、针对性的‘敌方心理侧写’。你将从内部,最直观地理解一个顶级的颠覆者是如何思考,如何布局的。这对你理解未来的对手,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她成功地将“演反派”,偷换概念成了“为未来的正义事业做深度敌后调研”。 李二牛没有说话,但他的呼吸频率变了。他在思考,在用他那套非黑即白的逻辑,评估这项“任务”的合理性与战略价值。 徐翼翼知道,还差最后一把火。 她身体靠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绝密情报。 “而且,李指导,在这个‘战场’上,有一个凌驾于所有战术之上的,非常奇特的‘观众心理’定律。” 李二牛抬眼看她。 “一部剧里,女主角是属于男主角的。” 徐翼翼看着李二牛那双沉静的眼睛,一字一顿,用最平实的语气,说出了一个最不讲道理的真理。 “但是,男二号……” 她微微一笑。 “是属于所有人的。” 李二牛愣住了。 他那套由命令、守护、任务、逻辑构筑起来的钢铁世界,被这句完全不讲道理的话,砸开了一道裂缝。 他沉默地看着徐翼翼,似乎在试图解析这句话的逻辑,却发现它根本没有逻辑,但又好像……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真理。 许久,他伸出手,重新拿起了那本名为《玉鼎记》的剧本。 他的手指,落在了“景无涯”三个字上。 第18章 首席品牌官?我看你是首席背锅官 三天后,《玉鼎记》剧组的试妆间。 这里的空气,和王海那烟熏火燎的片场截然不同。 没有汗臭和盒饭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得发腻的香气,混杂着化妆品和定型喷雾的味道,钻进鼻腔,让徐翼翼的神经始终紧绷着。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照得地板光洁如镜,能清晰地映出她攥着笔记本、微微颤抖的手。 一整排挂烫好的戏服静静陈列,最显眼的一套,是深青色锦衣卫官服,金银丝线绣出的飞鱼暗纹在灯下流淌着微光。 那是景无涯的衣服。 导演林思敬就坐在一张导演椅上,安静地看着。他四十出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不像导演,更像个治学严谨的大学教授。他从不咆哮,只是偶尔和身边的副导演低语几句,但他的视线总能精准地落在关键之处,带着一种能剥开皮肉、审视骨骼的穿透力。 李二牛正襟危坐地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抹。他脊背挺直,纹丝不动,像一尊即将被请进神龛的雕像。他平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在评估一层即将覆盖全身的新皮肤。 徐翼翼把自己塞在角落的阴影里,死死捏着那本粉色的笔记本,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分外明显,失了血色。 这是“亮剑”计划的第二步,是通往天堂或者地狱的岔路口。 “好了。”化妆师放下眉笔,退后两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发出一声轻微的赞叹。 镜子里的那个人,眉峰如剑,唇色微薄,配合他原本就硬朗的轮廓,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感几乎要从镜子里溢出来。 “换衣服。”林思敬的声音响起,平平淡淡,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之收紧。 当更衣室的门再次打开,李二牛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飞鱼服走出来时,徐翼翼的心跳漏了一拍。 衣服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宽肩窄腰,把他那潜藏着恐怖爆发力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他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顶级掠食者巡视领地的压迫感。他腰间的绣春刀虽然未曾出鞘,却已然寒气逼人。 林思敬一直微垂的眼帘,抬了起来。他扶着椅子扶手,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前倾了少许。 “很好。”他点了点头,看向李二牛,“二牛老师,你看着我。” 李二牛的视线精准地投射过去,没有一丝偏移。 “现在,”林思敬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催眠,“想象一下,你是景无涯。你潜伏十年,大仇即将得报。你站在皇城之巅,看着脚下这座即将易主的城池,对你最信任的属下,说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给出了那句台词。 “这座城,也该换个主人了。” 徐翼翼的呼吸停了。 来了!成败在此一举! 李二牛沉默了两秒。徐翼翼甚至能想象到他脑内的“处理器”正在飞速运转,进行着角色模拟和数据分析。 然后,他开口了。 “这座城,哈哈哈。” 他的声音字正腔圆,清晰无比,像是在军情会议上做汇报。 “即将更换控制权了。” “……” 嗡—— 徐翼翼感觉耳朵里一阵鸣响,盖过了空调的送风声。整个试妆间的光线好像都扭曲了,那排华美的戏服,那个安静的导演,那张英俊的脸,全都模糊成了一片晃动的色块。 长达五秒的静默,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林思敬脸上那一点点因为惊喜而舒展的肌肉,一寸寸地收了回去,重新变得平整而冷峻。 他没有发火,只是缓缓摘下眼镜,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绒布,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一圈,又一圈。 这个动作,比王海把剧本摔在她脸上还要让她难堪。 “徐小姐。” 林思敬擦完眼镜,重新戴上。他的视线越过李二牛,准确地落在了角落里几乎无法呼吸的徐翼翼身上。 “林导,您听我解释……”徐翼翼一个激灵,魂魄仿佛瞬间归位。她冲上前一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启动她的“翻译”程序,“二牛老师他……他理解的景无涯,是一个极致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这是在用一种‘信息加密’的方式来表达情绪,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 “我不需要特工。” 林思敬打断了她。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她所有的辩解。 “我需要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李二牛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却带着致命瑕疵的古董。 “二牛老师,你的身体,你的气场,都是满分。你就是我幻想中的景无涯。”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丝真实的惋惜,“但是,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我看到了一把完美的刀,却看不到握着刀的那只手,那只因为仇恨、因为激动而颤抖的、痛苦的手。” “我要的是人,不是兵器。” “否则他做个武替吧。” 说完,他冲徐翼翼微微颔首,一个礼貌却疏离的告别。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试妆间。 门,被副导演轻轻地带上了,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给徐翼翼的野心判了死刑。 …… 回招待所的路上,公交车摇摇晃晃。 盛夏午后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车厢里嘈杂的人声、报站的电子音、刺耳的刹车声,混成一团,却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不进徐翼翼的耳朵里。 她瘫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一动不动,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的“亮剑”计划。 她的“品牌塑造”。 她的“首席品牌官”。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思敬的话。 “我不需要特工。” “我要的是人,不是兵器。” “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钢钉,狠狠地钉进她的脑子里。她精心构建的、华丽又脆弱的蓝图,被这几句话砸得粉碎,连一片完整的瓦砾都找不到。 回到那间熟悉的、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 徐翼翼把自己狠狠摔在床上,把脸埋进那带着潮气的枕头里,一言不发。她想哭,却发现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 李二牛站在房间中央,沉默了许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徐翼翼压抑在枕头里、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徐翼翼感觉到床垫的另一侧微微下陷,是李二牛坐下了。她不想动,不想说话,只想就这么烂在这个发霉的房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平稳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在做一次事后复盘,冷静、客观,不带任何情绪。 “我明白了。” 徐翼翼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的‘潜伏’任务失败了。”李二牛继续分析,“原因是,我对目标人物‘景无涯’的心理侧写,出现了重大偏差。” “剧本提供的情报,只描述了他的行为模式,没有提供足够的情感逻辑数据。导致我的行为模拟,无法获得目标决策人物,也就是导演的信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最后的措辞,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一次……不成功的经纪行为。” 第19章 你要去爱上一个人 “不成功的经纪行为”这八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徐翼翼紧绷的神经。 血液逆流上头的晕眩感让她眼前发黑。 下一秒,她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翻身下地。因为动作太猛,甚至能听到骨节发出的轻微脆响。 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听到了什么? 不是一个演员对自己演技失败的反思,不是一个搭档对搞砸了事情的懊悔。 那是一份冷静到残忍的、事不关己的……战损报告。 “经纪行为?” 徐翼翼重复着这四个字,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每个字都磨得她生疼。 她的声音在发抖,抖得不成样子。 “李二牛,你他妈到现在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李二牛看着她,那张英俊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探究。他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安静地观察着猎物的一切反应,试图从中分析出威胁等级和下一步的行动模式。 这种野兽般的平静,彻底点燃了徐翼翼。 “问题不在我!” 她嘶吼着,随手抓起床上的枕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李二牛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枕头很软,砸在人身上悄无声息。 李二牛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那只柔软的枕头撞上他的胸膛,然后无力地掉落在地毯上。这是战场上最无效的攻击,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物理伤害,因此,他的身体判定,无需做出任何规避动作。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徐翼翼几乎要呕出来。 “问题在你!”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又狠狠地戳向他,“林思敬要的不是兵器!他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懂吗?人!” 她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让她因为过度换气而一阵阵地发晕。 “他要的是一只会因为滔天恨意而控制不住发抖的手!他要的是一双看见仇人时会充血通红的眼睛!而你呢!你他妈只会计算用多大的力道、从哪个角度,才能在零点三秒内最快地扭断敌人的脖子!” 李二牛沉默地站着,像一座山,接收着她这番夹杂着怒火与崩溃的咆哮。 他那被无数次实战锤炼过的且受过伤的大脑,正在以一种非人的效率,拆解着她的话,试图从中提取出有用的“情报”。 几秒钟后,他得出了结论。 他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新的敌情。 “分析确认。”他用一贯平稳无波的语调,给出了冷冰冰的判断,“我的‘角色扮演’能力,在模拟非战斗状态下的复杂情感时,存在致命缺陷。该行动路径风险系数过高,投入产出比远低于预期。” 说完,他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了窗边。 他的背影笔挺如松,像一柄插在地上的标枪,透着一股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徐翼翼看着他的背影,心脏猛地一沉。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四肢。 “基于风险评估,我已制定新的行动方案。”李二牛的声音从窗边清晰地传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徐翼翼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方案一,”他陈述着,像在宣读一份作战命令,“放弃演员路线,回归我的核心专业领域。我将专注于剧组的动作设计与战术顾问工作。根据现有情报分析,这是最高效、最稳妥的价值变现方式,成功率预估为99.8%。” “方案二,若‘出镜’为不可违抗的强制性指令,我们将严格筛选任务。只承接与我个人经验高度匹配的角色。例如,现役或退役战士、特警。确保我的行为模式与角色设定110%兼容,以彻底消除行动中的所有不可控变量。” 徐翼翼听完,气到极致,反而笑出了声。 那笑声又轻又冷,像玻璃碎片刮在地面上,说不出的刺耳。 她光着脚,一步一步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他面前。地面的寒气顺着脚底板,一路往上钻,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他那张俊美到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的脸。 “所以,你的解决方案就是……当逃兵?” “这不是逃避。”李二牛纠正她,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对她战术误判的不解,“这是基于评估后,选择的最优策略。在战场上,这叫及时止损,避免无谓的牺牲。” “我不同意。”徐翼翼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地板里。 李二牛终于把视线从窗外那片灰扑扑的建筑上收了回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的决策,提出直接的、明确的质疑。 “请求阐述理由。”他问,“重复一项已被验证为失败的战术,是不符合基本作战条例的非理智行为。” “因为我们他妈的不是在打仗!”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狂跳,她所有的理智都在被这个男人一寸寸碾碎,“这里是演艺圈!在演艺圈,不理智、没逻辑、神经病、甚至发疯,有时候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 “你不能只做你喜欢的,只做你擅长的!你必须去学,去演,去做那些让你觉得别扭、让你觉得恶心、让你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的事情!这他妈的,才是这里的‘规矩’!” 李二牛的眉头,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他那套被千锤百炼、坚不可摧的作战逻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无法处理眼前这个全新的、混乱的“战场”。 在他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一颗螺丝钉,必须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发挥最大的作用。让一个顶级的狙击手去开坦克,让一个爆破专家去搞情报渗透,那是对资源的极致浪费,是只有最愚蠢的指挥官才会下达的命令。 “你的指令,存在逻辑悖论。”他冷静地指出她话语中的矛盾,“要求一个不具备相关技能的士兵去执行超出其能力范围的任务,任务目标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所以才要学啊!”徐翼翼快被他逼疯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教官,正试图让一块花岗岩学会绣花,“你不是最会学习吗?最会分析吗?那你他妈就去分析!去学!” “无法学习。” 李二牛的回答,像一堵冰冷的、无法逾越的高墙,堵死了她所有的去路。 “演技……这种东西,缺乏统一的衡量标准,个体反应差异过大,变量过多,无法建立有效的行为模型。我无法将其转化为可执行的战术动作。” 他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切的、属于社会人类的……迷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一条错误的、必然会失败的进攻路线。” 徐翼翼被他这句话,彻底问住了。 是啊。 她为什么……这么执着? 就因为章嘻嘻那个该死的任务?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霸总帝国”? 不。 不是的。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林思敬导演那句失望的评价:“我要的是人,不是兵器。” 也闪过了另一些画面。 是那杯在她生理期时,被笨拙地递到手边的、温度刚刚好的红糖姜茶。 是那块被精准计算过卡路里,却依然被固执地投喂到她嘴边的红烧肉。 是那句平铺直叙的,“八千字里,有三千字是我的”。 他不是没有人类的感情。 他只是……在以往的经历中,因为需要被训练成了兵器,他自己都忘了怎么做一个社会人。 那股把她烧得几乎成灰的怒火,在这一刻,忽然就熄灭了。 只剩下一点点疲惫的余烬,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心疼的情绪。 跟这块石头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太清楚了。 她必须用他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徐翼翼松开他的衣领,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脸上的崩溃和疯狂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 她的腰背挺得笔直,下巴微抬,像一位即将发布作战指令的指挥官。 “李二牛同志。” 听到这个称呼,李二牛的身体瞬间绷紧,双脚下意识地并拢,站成了一个标准的军姿。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现在,”徐翼翼看着他,眼神里再无一丝波澜,“我以你首席品牌官、经纪人、以及‘译码者’计划最高负责人的身份,向你下达一项新的、最高优先级的长期任务指令。” 李二牛的瞳孔里,所有的迷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专注。 他进入了任务接收模式。 徐翼翼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绝对命令。 “我命令你,去爱上一个人。” 第20章 惊天反转!冷面兵王的核心任务竟然是赚钱娶媳妇 李二牛无声地咀嚼着“爱上一个人”这五个字,像是在分析一个全新的、结构异常复杂的战术目标。 几秒钟,又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抬起眼,看向徐翼翼。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绝对的服从,反而带上了一种接近于系统驳回的冰冷。 “这个命令,我无法执行。” 他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沉重的如同花岗岩一般的质感。 徐翼翼心脏猛地一沉。 她强撑着维持自己“指挥官”的姿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理由。” “因为该项任务,已有失败先例。”李二牛的回答,像一份刻板的事故报告,“在我的作战履历中,这是唯一一次……彻底失败的任务。” 徐翼翼脑子“嗡”的一声。她惊讶了。 她准备好的所有预案和说辞,都被这句出乎意料的话砸得粉碎。 失败先例?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嗓子发干发紧。 “是的。” 李二牛站得笔直,不再看她,而是转向了窗外。 那片深不见底的夜色,仿佛是他唯一能交流的对象。他的侧脸线条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我曾经,试图执行过这项任务。”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记忆库里搜寻着最精准的词汇,“我之前有过未婚妻。” 徐翼翼屏住了呼吸。 “她叫翠花。”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不带任何情绪。 没有温情,没有怀念,平铺直叙,就像在陈述一个武器的战术编号:95式自动步枪,或者88式狙击步枪。 可这三个字,却像一枚精准的破甲弹,瞬间击穿了徐翼翼的所有防御。 翠花。 这个名字,这个听起来带着乡土气息,甚至有些好笑的名字,在此刻,却拥有了千钧之力。 它捅进了李二牛这个精密仪器的核心,撬开了她从未触及过的底层代码。 “我失去了她。”李二牛继续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任务失败。所以,我必须完成现在这个新的任务。” “新的任务?”徐翼翼的声音有些发飘,“是……来这里当演员?” “不。” 李二牛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重新落回到她脸上。 “当演员,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 他一字一顿,陈述着一个让徐翼翼世界观崩塌的事实。 “我的任务,是赚钱。” 徐翼翼彻底懵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赚钱?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比如,他要找某个仇家复仇。 比如,他要寻找某个失落的战友。 再不济,也该是守护某个重要的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视金钱如粪土,能为了所谓的“规矩”把一万块日薪扔在地上的男人,会把“赚钱”定义为他的核心任务。 这简直是她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一个为了省三十块咖啡钱而浑身不自在的男人,他的终极目标是赚钱? 这逻辑在哪里? 李二牛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他那堪比军用雷达的分析系统,第一次主动对非战斗人员进行了解释。 “我曾经答应过翠花,要回去盖三层的小楼,娶她。” 他的声音依然平稳,但徐翼翼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被极致压抑的……执拗。 那是一种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把这件事做完的,不容置喙的决心。 “我必须兑现承诺。小楼我要盖。” 轰! 一道闪电,在徐翼翼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所有被她当成“脑回路清奇”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根名为“翠花”的线,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那杯三十块的咖啡,他不是小气,他是在心疼。他会下意识地换算成能给翠花买多少东西,能给他们未来的家添置点什么。 他拼命接戏,哪怕是演一具报酬微薄的尸体,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演员梦想,他是在“攒钱”! 他把一万块扔在地上,不是因为清高,而是因为那个钱“来路不正”,违背了他刻在骨子里的原则,那是“不干净”的钱,不能用在那个神圣的“承诺”上! 一个完整、坚不可摧的逻辑闭环,瞬间形成。 他不是不懂感情。 他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打包成了一个名为“承诺”的绝对任务,然后用他戎马生涯里学到的一切——纪律、服从、不计代价——去执行它。 他不是没有心的兵器。 他其实是一个懂得珍惜,真正心理有爱,有责任的一个男人。 他是一座移动的丰碑,一座活着的墓碑,碑上只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徐翼翼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提及“承诺”而变得愈发深邃的眼睛,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所谓的“译码者”,是如此的浅薄和可笑。 她以为自己站在第一万层俯视他,原来,她连他的地基都没摸到。 “所以……” 徐翼翼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又干又痛。 她迫切地想为这个故事,安上一个符合逻辑的、悲壮的结局。 “你失去她,是因为……你受伤退役了?没能按时回去?”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悲剧。英雄为国负伤,恋人遗憾错过,虽然狗血,但足够悲壮,也符合他此刻的状态。 突然徐翼翼觉得八卦的期待占据了她整个大脑,她开始两眼发光,等着下文,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但是她又有一点点的难受,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会和这样一个战士有着感情却又让他失败了呢? 李二牛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他似乎是在斟酌怎么介绍,又有点不想表达自己的感受的意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微弱的风声。 徐翼翼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紧张地等待着那个预想中的、带着悲壮色彩的答案。 许久,他摇了摇头。 “不是。” 他看着徐翼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清晰,冰冷,像是在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她没有等我。” 第21章 惊!未婚妻拿我盖房的血汗钱,说那是她的启动资金 “她……嫁给了别人?” 徐翼翼的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肺里的空气。 这是她作为一名资深言情小说作者,能想到的最顺理成章,也最经典不衰的剧情走向。英雄喋血边关,归来时心爱的姑娘已为人妇,这种桥段,只要稍加润色,就能轻易骗走读者成吨的眼泪和同情。 李二牛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就那么坐着,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深山古刹里的雕塑,任凭徐翼翼投来的探寻视线在他身上反复凌迟,却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惊动。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否定更让人心慌。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不得不靠着椅背,才能稳住自己的呼吸。她强迫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排列组合着所有可能的悲剧。 “是……嫌你穷?觉得当兵的没前途?”她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脑海里,“嫌贫爱富拜金女”的人物小传已经自动生成,连带着她悲惨的结局都一并构思完毕。在徐翼翼的故事里,这类角色最终都逃不过被现实狠狠扇一巴掌的命运。 李二牛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幅度很小,却像一柄重锤,精准地砸在了徐翼翼刚刚搭建好的剧情框架上。 “咔嚓。” 又碎了一个。 “那是为什么?” 徐翼翼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气音,她感觉自己的逻辑系统正在发出过载的警报。她这个自诩能破译一切情感密码的“首席译码者”,第一次遇到了无法解析的乱码。她笔下所有关于背叛的范式,在李二牛这尊沉默的雕像面前,统统失效了。 空气仿佛变成了固态,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李二牛动了。 他起身,走向墙角那张掉漆的方桌。桌上,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巨大搪瓷茶缸,缸身上印着一行红字——“赠给最可爱的人”。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了茶缸的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将茶缸举到嘴边,仰头灌了一大口。 徐翼翼注意到,那杯先前泡的红糖姜茶,恐怕早就凉透了。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终于给了他开口的力气。 “我退役前,和家里联系不方便。”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平直,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尘封已久的行动简报。 “部队纪律严,一个月能打一次电话就算不错。每次打过去,响很久才接。”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电话那头总是很吵,她说话也断断续续。她说,她在忙,村里信号不好。” 徐翼翼屏住了呼吸,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一个浑身泥汗的年轻士兵,在训练场边上,攥着那部老旧的军线电话,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听着电话那头模糊不清的声音,心里却勾勒出爱人在田间地头忙碌的身影。 “我信了。”李二牛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以为她在忙农活,或者……在帮家里喂猪。她以前总说,家里的那头老母猪最能生。” 他甚至自己扯了一下嘴角,那动作僵硬得吓人,绝不是笑。 “我跟她说,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我把部队发的津贴,除了留下一点买必需品,剩下的,还有我所有的积蓄,一笔一笔,全都汇了回去。” “汇款单我攒了厚厚一沓。” 这句话,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缓慢而坚定地钉进了徐翼翼的心里。她甚至能看到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汇款单,看到那个叫李二牛的男人,在昏暗的灯下,一笔一划地填写着地址和姓名,那个名字,一定被他写过千遍万遍,刻进了骨子里。 “我让她把钱都存着,别乱花。等我回来,我们就盖个村里最亮堂的二层小楼,红砖的,带院子。” 他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痕,像上好的瓷器被悄悄磕开了一道缝。 “我以为,她都在好好存着。” 李二牛放下茶缸,沉重的缸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声响,让徐翼翼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 “直到我退役前最后一个电话。” 李二牛转过身,重新看向徐翼翼,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却也吞噬一切光亮。 “我拿到了退役通知,第一个就打给她。我告诉她,我快回去了,假期都批下来了。我们终于可以盖房子了。” “我当时……很高兴。”他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为自己当时的情绪做一个注解。 徐翼翼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 李二牛复述着,仿佛时间倒流,他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瞬间。 “久到我以为信号又断了,我‘喂’了好几声。” “然后,她开口了。” “她说,‘二牛,我不在村里了。’” 徐翼翼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李二牛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将那把无形的刀,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说,‘我出来三年了。’” 三年。 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 是整整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 徐翼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脑子里那些关于“嫌贫爱富”、“移情别恋”的剧本碎片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彻底搅成了齑粉。 这不对劲。 这完全不对劲! 如果只是变心,为什么要瞒三年?如果只是想分手,为什么还要继续接收他的汇款? 一个更冰冷、更恐怖的猜想,像毒蛇一样钻进了她的脑子。 “她说,我寄回去的钱,她一分没动,都用在了正事上。” 李二牛的叙述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徐翼翼摇摇欲坠的认知上。 他嘴角的肌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她用那笔钱,在城里,盘下了一个店面。” 轰—— 徐翼翼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她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李二牛,仿佛在听一个来自异世界的荒诞故事。 第22章心碎真相:他守着一座坟,管那叫承诺 店面? 用他准备盖房娶她的钱? 用他拿命换来的津贴和积蓄? 李二牛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万钧的重量,将徐翼翼所有的侥幸和揣测,碾得粉碎。 “她说,那不是我的钱了。” “她把我要用来盖房娶她的钱,当成了她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汇,一个他可能也是第一次听说的,冰冷而陌生的词汇。 “……启动资金。” “启动资金”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徐翼翼的神经上。 没有狗血,没有哭闹,没有第三者。 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背叛了。 这是一种商业行为。 一场冷静、精准、收益最大化的投资。 而李二牛,他不是被抛弃的爱人,他只是……那位提供了第一笔风险投资,却被无情踢出局的……天使投资人。 荒谬。 极致的荒谬。 比她写过的任何一部小说都要荒谬。 徐翼翼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个把一生最美好的希冀和血汗钱寄回家的男人,那个在电话这头畅想着红砖绿瓦,却不知道电话那头,他的未婚妻正拿着他的钱,在城里开疆拓土。 她忽然明白了李二牛脸上为什么没有愤怒和怨恨。 因为当一件事的性质,超出了你情感所能理解的范畴时,剩下的,就只有麻木了。 就像你被一颗陨石砸中,你不会去恨那颗陨石,你只会感到茫然。 徐翼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烧掉了她所有的震惊和错愕。这股火,是为李二牛,也是为所有被践踏的真心。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她走到李二牛面前,对上他那双死寂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地开口。 “那不叫启动资金。”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坚定。 “那叫挪为它用。” 李二牛的视线,从徐翼翼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缓缓移开。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 这种反应,完全超出了徐翼翼的预料。在她预想中,他至少该有点反应。愤怒、悲伤、哪怕是麻木的自嘲都好。可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用一种近乎于修正错误报告的语气,陈述了一个事实。 “是挪用。” 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甚至没有起伏。 徐翼翼胸口里那团为他熊熊燃烧的火,仿佛被釜底抽薪,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那么突兀地熄灭了。热血瞬间变冷,顺着血管流回心脏,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就那么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二牛似乎觉得自己的解释还不够精确,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思考”的神态,像是在脑中检索最准确的词条。 片刻后,他补充道:“在法律定义上,或许是。” 他的声音依然平铺直叙,仿佛在背诵一本他刚刚才看过的、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法律手册。 “但在我们的‘协议’里,这属于……单方面终止合作。”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吐出了下半句。 单方面终止合作。 资产挪用。 这两个词,冰冷、精准、客观到毫无人性。它们不像是指控,更像是一份事故报告里的结论。 它们精准地绕开了所有能点燃情绪的字眼——比如“背叛”、“欺骗”、“绝情”。 徐翼翼感觉自己满腔的义愤填膺,就像一个用尽全力挥出的拳头,结果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比棉花更可怕,是砸进了一片虚空里。所有的力量都无处着力,憋得她胸口发闷,喉咙发紧。 她想为他鸣不平,想替他去战斗,想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痛骂一顿。 可她现在才发现,这场她以为惨烈无比的战役,他自己,早就写好了一份冷静到残忍的结案报告。 他甚至,连“受害者”这个身份,都不肯认领。 “那……那你……”徐翼翼的嗓子干得厉害,发出的声音又涩又哑,她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就这么算了?钱呢?你……你拼命换回来的钱!” 这才是核心! 无论他怎么定义这件事,钱是实打实的!那是他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用命换回来的血汗钱! “她说会还我。” 李二牛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那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或者是“晚饭吃过了”。 他补了一句:“连本带利。” 徐翼翼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这个转折让她混乱的脑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啊,还钱! 如果翠花愿意连本带利地还钱,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它不再是一个年轻女人对一个男人最恶毒的背叛和毁灭,而更像是一场……失败的商业投资,和一个糟糕透顶的分手。 虽然难堪,虽然屈辱,但至少,钱能回来。 只要钱回来了,这件事就可以被定义为“过去了”。 可以翻篇了。 一丝荒谬的希望从心底最深处升起,徐翼翼攥着的手指都松开了些,她急切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那……那你收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只要他点头,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可怜,但至少还是个可以被理解的“正常人”。 李二牛看着她,沉默着。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徐翼翼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为什么?!”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不解而变得尖利。 为什么不收? 那不是别人的钱,那是你的钱!是你自己的钱! 李二牛终于,完完全全地,将视线重新聚焦在了她的脸上。 他那双一直以来空洞无物,像是两口深井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地浮现出了一种东西。 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于偏执的、不容置喙的、钢铁般的逻辑。 “任务失败,不代表任务可以被撤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徐翼翼的耳膜上。 徐翼翼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任务?什么撤销? 李二牛没有理会她的茫然,他继续用他那种独特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往下说。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铆钉,被强行钉进徐翼翼的认知里。 “我的承诺是,用那些钱,盖一座房子。” 第23章 他说前任不是叛徒,只是“资产重组”失败了? “房子还没有盖起来,钱的用途,就不能被更改。” 他看着她,眼神里那种偏执的逻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甚至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压得徐翼翼喘不过气。 “所以,那是盖房子的钱。” “它不是‘启动资金’,也不是‘还款’。” “它的性质,没有变。” 徐翼翼彻底呆住了。 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后颈,再冲上天灵盖。那不是心理上的感觉,而是生理上的,她甚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懂了,是明白了。 她终于看懂了这个男人那套坚不可摧、却又荒谬到令人心碎的底层逻辑。 他拒绝收回那笔钱,不是因为赌气,不是因为放不下,更不是因为还爱着那个叫翠花的女人。 那些正常人的情感逻辑,在他这里,根本就不适用。 他拒绝,是因为一旦他收了钱,无论是以“还款”还是“补偿”的名义,都等于他亲手承认——那个他为之奋斗了整个青春,用命去换取经费的“任务”,被正式画上了句号。 一旦收了钱,就等于默认了“任务目标已变更”。 那么,那个他答应了要盖的房子,就真的,再也盖不起来了。 他不肯。 他绝不肯。 他宁可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让那个“任务”永远悬停在“失败”的状态,也不愿让它变成“终结”。 一个失败的任务,理论上还有重启的可能。 一个终结的任务,就意味着彻底的、永恒的死亡。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才会像个疯子一样去打黑拳,去接那些不要命的活儿,拼了命地去赚钱。 他不是要赚一笔新的钱,去开始新的生活。 他是在试图……用一种在外人看来完全不可能、甚至荒唐可笑的方式,去弥补那个被挪用的“任务经费”。 他要重启那个已经被单方面终止的,名为“承诺”的行动。 徐翼翼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执拗而显得无比坚硬的脸,那张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非人的、属于机械和钢铁的坚定。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想法都错得离谱。 她要改造的,根本不是一个走不出情伤的兵王。 她眼前的,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是一座碑。 一座用血肉和偏执,为一份早已死去的承诺而建立的,活着的纪念碑。 而这座碑,正在用尽全力,试图把自己重新修建完整。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像是潮水一样将徐翼翼彻底淹没。她看着李二牛,嘴唇动了动,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脱口而出。 “那翠花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在你的‘任务报告’里,她算什么?” “任务目标?合作对象?” 徐翼翼死死地盯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词。 “……还是叛徒?” 李二牛的视线落在徐翼翼脸上,像高精度仪器在扫描一个结构异常的物体。 他沉默地在脑内检索着“叛徒”这个词,比对所有已知定义,试图找出最贴切的解释。 招待所房间里那盏昏黄的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纠缠在一起,又泾渭分明。 终于,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装备技术手册。 “不。” 一个字,砸在空气里,沉重,且不带任何温度。 “在我的定义里,叛徒,是明知任务目标,却为了个人利益或在敌方胁迫下,主动向敌对势力泄露情报、并对己方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内部人员。” 他的每个字都咬得无比清晰,像在给徐翼翼这个外行,上一堂最基础的军事常识课。 “她没有泄露情报,也没有与‘敌对势力’合作。” 徐翼翼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个“不”字抽干了。她为他燃起的愤怒、为他不平的委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落不到实处。 李二牛看着她,继续用他那套坚不可摧的逻辑,解构着那段早已死亡的过去。 “翠花……不是内部人员。”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内的词库里进行着严谨的筛选和匹配。 “她是任务的关联方,是后勤保障体系中的一个……非战斗单位。” 非战斗单位。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不是扎进耳朵,是直接烙在了徐翼翼的脑神经上。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无法处理这句冷酷到极致的话。 “她的行为,”李二牛做出了最终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结论,“属于在任务执行期间,单方面更改了个人战略目标,并挪用了原定用于后勤建设的资产。” 资产。 挪用。 徐翼翼忽然笑出了声,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后来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带着一丝疯狂的笑。 “资产?李二牛,那他妈的是一笔钱!是你拿命换回来的钱!她拿着你的钱跑了,你管这个叫‘挪用资产’?”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 “那不是资产!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叫翠花,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你仓库里的一箱罐头,不是你装备库里的一颗子弹!” 她试图用最通俗、最尖锐的语言,去攻击他那套密不透风的系统,想在那铜墙铁壁上砸开一道缝。 李二二牛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情绪失控的徐翼翼,像在观察一个出现了程序错误的无人机。 “我知道她的身份信息。”他回答,“但从任务属性上定义,她是非战斗单位。她的行为,在性质上,符合‘挪用资产’的描述。” “那你呢?”徐翼翼的声音都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悲凉的,“你是什么?任务失败的执行者?还是……被清算的坏账?” “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李二牛纠正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对事实不容置疑的坚持,“那次资产重组,属于任务之外的个人损失。已评估,可承受。” 可承受。 第24章 二牛的过去 徐翼翼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那股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皮肤,才让她勉强站稳。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哀淹没了她。 她终于明白了。 李二牛不是恨不起来。 而是他整个操作系统的逻辑里,根本就没有“恨”这个程序。 他的世界里只有任务、目标、执行、成功、或者失败。 他没有被背叛,他只是……经历了一次灾难性的“资产重组”。 【兵王改造计划V1.0:代号“译码者”】 徐翼翼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桌上那个粉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记本上。那行她亲手写下的字,此刻看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译码者? 她连他的语言系统都没搞明白,谈何破译? 她以为自己在第一万层,俯视着他这个青铜。 原来,他根本不在这个游戏服务器里。 他活在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单机世界。 而那个世界的底层代码,叫“承诺”。 “那你疼吗?”徐翼翼忽然问,声音轻得像羽毛,“李二牛,心被挖掉一块,你会疼吗?” 李二牛沉默了。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给出标准答案。他放在桌边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恢复了原样。 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但他沉默的这几秒,却比之前所有的解释都更让徐翼翼心碎。 她知道,她问到了一个他资料库里没有预设答案的问题。一个……属于离开了部队的问题。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炸开两个画面,清晰得如同电影镜头。 【一个画面里,是几年前的边境线。年轻的士兵李二牛,靠在坑坑洼洼的墙角,一手握着枪,一手紧紧攥着一部老旧的卫星电话。电话那头,是他用所有津贴换来的安宁。他黝黑的脸上,是那种最纯粹、最憨厚的笑。 “翠花,俺在这边都好,你别担心。钱都收到了吧?你别太累了,找个好点的门面,别省钱……俺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另一个画面,几乎在同一时间。繁华的南方小城,一个叫翠花的姑娘,站在嘈杂的步行街。她握着已经发烫的手机,听着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信号和永远不变的承诺。她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家刚刚盘下来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服装店。她挂断了电话,将那个属于过去的号码,彻底删除。】 他们谁都没有做错。 一个在用生命践行承诺。 一个在用尽全力活成自己。 他们只是……走在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 这不是什么狗血的背叛故事。 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两种人生,在某个岔路口,无可奈何的分道扬镳。 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冲动,像火山一样在她胸口积蓄,即将喷薄而出。 她终于找到了这个故事真正的内核。 不是什么兵王逆袭娱乐圈。 不是什么土味霸总养成。 而是…… 徐翼翼慢慢地走回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她没有再看李二牛,而是伸手,拿起了那本粉色的笔记本。她“唰”地一声,将写着【兵王改造计划】的那一页,用力地、决绝地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动作干净利落。 然后,她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拿起了那支卡通圆珠笔。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最后,她的手腕猛地一沉,三个字重重地刻在了纸上,力透纸背。 这一次,没有计划,没有代号。 只有一个她刚刚才窥见一角的,悲凉而宏大的故事的魂。 ——“回不去”。 写完,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笔扔在桌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起了那个笔记本。 是李二牛。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 他看着纸上那三个字,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分析什么新的战术指令。 他研究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用他那双清澈又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徐翼翼,认真地发问: “这是……新的任务代号吗?” 徐翼翼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清空,又被强行写入了一套全新的逻辑。 她抬起头,撞进李二牛那双探究的、清澈见底的眼睛里。 “不。”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这不是任务代号。” 她合上那个粉色的笔记本,动作很慢,像是亲手关上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这是……这个故事的魂。” 李二牛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无法理解“魂”这个词,它无法量化,也无法输入数据库。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试图解析这个超出常规的指令。 徐翼翼没有再解释。 她第一次,不是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紧急改造的“霸总胚子”,也不是一串需要解释的“命令串符”或者说指令吧,而仅仅是,一个叫李二牛的人。 “李二牛,”她忽然问了一个和剧本、任务、未来都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入伍之前……是什么样的?” 李二牛愣住了。 这个问题,不在他预设的任何对话流程里。 他沉默地站着,像一座山,又像是在记忆的深处,费力地调取一份早已被封存、布满灰尘的档案。 “瘦。” 他终于吐出一个字。 “很瘦。家里穷,吃不饱。” “村里人都叫我‘水牛’,不是夸我能干,是笑我闷,反应慢。” 他的陈述,没有一丝波澜,不带抱怨,更无自怜,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他们都说我没出息,一辈子只能在田里刨食。” 徐翼翼的心,被这几句平淡的话,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她几乎能看到那个画面。一个又瘦又黑的少年,在同龄人的嘲笑声里,沉默地垂着头,像一头倔强又孤独的小牛。 “那翠花呢?”她没过脑子,话就问出了口,“她也笑你吗?” “不。” 李二牛摇头,这次,速度比平时快了零点几秒。 “她不笑我。” “她会偷偷给我塞地瓜干。她说,我吃得多,干活才有力气。” 他说完,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徐翼翼在这一刻,忽然全懂了。 那不是什么狗血的爱情开始,那是一个在黑暗里摸索的人,看到的唯一一点光亮。 所以他才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要为她盖村里最亮堂的楼。因为她曾给过他,全世界唯一的善意。 “后来我去了部队。”李二牛的思绪,从遥远的回忆里抽离,回到了他最熟悉、最自信的领域。 “部队里,规矩很简单。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你做得好,就是英雄。没人管你家是哪的,没人笑你反应慢不慢。” 他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被称作“神采”的东西。 “我的战友,何晨光,王艳兵……他们都是全军最顶尖的兵。跟他们在一起,我每天想的,就是怎么不拖后腿,怎么能和他们一起,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第25章 搭档不是老婆,是我的战友 “所以……”徐翼翼看着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症结,那个属于翠花的,也属于李二牛的症结,“对你来说,翠花是你必须回去守护的后方基地。而战友,是你要并肩作战的前线突击队。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作战序列,对吗?” 李二牛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清晰的赞许,像一个严苛的教官,在看一个终于开了窍的新兵。 “对。”他重重点头,“作战目标不同,执行方案自然也不同。” “她的目标,是过上好日子。现在,她的目标达成了。”他做出了最终结论,语气不容置喙,“虽然执行方案偏离原定计划,但最终结果是好的。作为一个任务,它成功了。” 徐翼翼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不爱,也不是不痛。他只是……真心地,为他那个“任务”的圆满成功,感到高兴。 一股热意直冲鼻腔,酸涩感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徐翼翼猛地低下头,胡乱抓起桌上的剧本,借着纸张的遮掩,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失态压了回去。 “我们……我们还是看剧本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哽咽。 她翻开明天要拍的那一页,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用尽全力让声音听起来专业、冷静。 “这一场,你要从匪徒手里救下你的搭档。你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为了逞英雄。” 她抬眼看向李二牛,用她刚刚才学会的,独属于他的语言体系,重新拆解这个故事。 “你要记住,你的搭档,是你的‘作战单元’。匪徒,是‘敌对目标’。你所有的动作,核心目的只有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发出指令。 “在保证‘我方单元’存活的前提下,用最高效的方式,清除‘敌对目标’。”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二牛整个人的气场变了。 如果说前一秒他还是个有点犯轴的闷葫芦,那这一秒,他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军刀。他的背脊瞬间挺得笔直,肩膀打开,整个人进入一种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所有的迷茫一扫而空,只剩下猎鹰锁定目标般的锐利。 “明白。” 他回答,只有两个字,却像子弹上膛,干脆利落。 徐翼翼感觉胸口那股郁气终于散了,她完成了一项史无前例的沟通壮举。 她刚想趁热打铁,再讲讲细节,李二牛却忽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朴素的军绿色电子表。 “时间到。” “啊?”徐翼翼一愣。 “二十三点整。”李二牛看着她,用一种宣布军纪的严肃口吻,下达了命令,“部队作息,睡觉。” 徐翼翼脑子里的创作热情还在熊熊燃烧,嘴巴都张开了:“可是我们明天……” “军令如山。”李二牛打断了她,那张脸上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徐翼翼:“……” 她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看着他像一尊雕塑般站着,只能认命地点点头。 …… 第二天。 徐翼翼是被一种沉闷而规律的震动给活活搞醒的。 “咚!” 床板在震。 “咚!” 窗户玻璃在嗡嗡作响。 一下,又一下,那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有人在用攻城锤,一下下地撞击着招待所的承重墙。 地震了?!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顶着一头乱成鸡窝的头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到了窗边。 “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窗外,天色是那种清冷的灰蓝色,晨曦微露。 招待所空旷的水泥院子里,李二牛赤着上身,只穿一条迷彩长裤,正在进行着某种堪称自虐的训练。 他将一个巨大的、几乎有他小腿粗的黑色轮胎,高高举过头顶,背部的肌肉虬结成一块块坚硬的岩石,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地面! “咚——!” 轮胎砸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巨响和震动,就是她被惊醒的罪魁祸首。 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在微光里,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汗水顺着他清晰的腹肌线条滑落,消失在裤腰的边缘。每一次举起和砸下,他全身的肌肉都在贲张、收缩,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爆发力。 徐翼翼趴在冰冷的窗台上,看着那个在黎明中挥汗如雨的男人,下意识地摸过手机。 屏幕亮起——清晨五点三十一分。 她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现在觉得,自己这个“跟组编剧”,要跟上的,好像不仅仅是他的脑回路。 还有他这该死的、军用级别的……生物钟。 徐翼翼打了个冷战,默默地关上窗户,将那震耳欲聋的“咚咚”声隔绝掉大半。 她一头栽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没用。 那规律的、要命的撞击声,还是顽强地穿透了墙壁和被子,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在她的太阳穴上。 徐翼翼在被子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26章导演疯了!抱着我的大腿问我用了什么魔法 “咔!” 王海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咔”,让整个片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李二牛那场无声的、却充满狂暴杀意的表演里,没能回过神。监视器里定格的画面,那张紧绷的、青筋毕露的侧脸,足以让任何一个观众感到心悸。 王海没管那个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逼的“山猫”,也没去看那个已经恢复“待机模式”的李二牛。 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双眼通红,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攥住了徐翼翼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徐翼翼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爆裂。 “丫头!你……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王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徐翼翼脸上。他死死盯着她,那眼神不像是在问话,更像是在审问一个掌握了核武器密码的间谍。 周围的灯光师、摄影师、场记……几十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徐翼翼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不可思议。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三言两语,就让一个“木头”演员脱胎换骨,演出了连导演都拍案叫绝的“神之一镜”。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玄乎。 徐翼翼心脏狂跳,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她能怎么说? 难道要当着全剧组的面,告诉这位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导演:“报告王导,我刚才只是用他能听懂的语言,给他下达了一个作战指令?” 这话要是说出去,别人不把她当成神经病,也得把李二牛当成还没出院的神经病。 脑子里的CPU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徐翼翼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认为很专业的微笑。 “王导,您先松手,手……我的手要断了……” 王海如梦初醒,猛地松开手,但眼神依旧像两把探照灯,锁着她不放。 徐翼翼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飞快地组织着语言。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甚至带上了一丝故弄玄虚的专业感。 “王导,您知道的,演员分很多种。有的人靠技巧,有的人靠体验。李二牛老师他……属于后者,而且是极致的体验派。” “极致体验派?”王海愣了一下,显然被这个新名词唬住了。 “对。”徐翼翼重重点头,表情严肃得像在做学术报告,“他的表演逻辑,不是‘演’,而是‘成为’。您刚才说的那些,什么心痛、悔恨,对他来说是无效信息,是情绪形容词,太空泛了。他需要一个能让他瞬间进入角色的‘扣动扳机的事件点’。” 她顿了顿,看着王海和其他人脸上那种“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表情,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我做的,就是帮他找到了那个事件点。我没有教他怎么演,我只是用他的逻辑,帮他构建了一个真实的情境。一旦情境建立,他所有的反应,就不是表演了,而是本能。” 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云山雾罩。 王海叼着那根没点燃的烟,反复咀嚼着“扳机时间”、“情境”、“本能”这几个词,脸上的表情从狂热的激动,逐渐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困惑和恍然的复杂神色。 他看看徐翼翼,又扭头看看不远处站得像一杆标枪的李二牛。 李二牛察觉到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那双眼睛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个杀气冲天的孤狼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王海懂了。 他彻底懂了。 他搞不定李二牛,不是因为李二牛是木头,而是因为他没找到这台“终极兵器”的说明书。 而现在,说明书就在眼前。 “人才啊!”王海一拍大腿,看徐翼翼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普通助理,而是像在看一个能点石成金的绝世高人,“丫头,我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扳机时间点’还是‘手雷时间’,从今天起,李二牛的戏,你全程跟着!他要怎么演,你负责给他说戏!”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让一个助理给男主角说戏?这在任何一个剧组都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副导演张嘴想说什么,被王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就这么定了!”王海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徐翼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和周星驰电影中的场景一样,一个巨大的“累”字几乎要从她嘴里吐出来。 首席译码者? 这他妈哪是译码者,这分明是个人形AI指令集,还是全年无休24小时待命的那种!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升职”消息,王海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回了监视器后面,整个人亢奋到了极点。 “来来来!所有部门!别歇着了!”他拿起对讲机大吼,“趁热打铁!状态这么好,不能浪费!灯光、摄影准备,我们马上拍下一场!” 剧务赶紧跑过来,递上场记板:“王导,下一场是文戏,在指挥部里……” “不拍那个!”王海粗暴地打断他,一把从副导演手里抢过剧本,哗啦啦地往后翻了好几页,然后用手指重重一点。 “就拍这场!第三十八场,第四镜!‘雷鹰’找到狙杀‘山猫’的凶手,但发现对方只是个少年兵,下不了手那场!” “什么?” “现在就拍?” “道具和演员都没准备好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这场戏的情绪极其复杂,按原计划是放在后半段,等演员情绪酝酿到位了再拍的重头戏。 王海根本不理会,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李二牛身上那股神一样的劲儿,全部榨干在胶片里。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再次精准地锁定了徐翼翼。 “丫头!”他吼道,“又是你的活儿了!” “这次,我不要杀气!我要他演出那种挣扎!那种发现自己一直追杀的魔鬼,结果只是个孩子的震惊!那种亲手打破自己信仰的痛苦!那种身为士兵,却无法扣下扳机的迷茫!” 第27章 真实的表演 王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石,砸在徐翼翼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愤怒和杀气,她可以转译成“锁定目标,准备反击”。 可这种挣扎、痛苦、信仰崩塌……这要怎么转译成军事术语? 这他妈超纲了啊!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连速溶咖啡带来的那点精神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全剧组的目光,第二次,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膜拜的期待。他们都想看看,这个神奇的“小助理”,还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李二牛迈着沉稳的步子,穿过人群,走到了她面前。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请下达指令。 徐翼翼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了认命的疲惫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再次把李二牛拉到无人注意的角落,背对着所有人。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所有人都竖着耳朵,想偷听这神奇的“咒语”。 “收到新的任务简报。”徐翼翼的声音压得比上一次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已成功锁定击毙‘山猫’的敌方狙击手位置。你孤身一人潜入,准备执行清除行动,为战友复仇。” 李二二牛的身体,再次下意识地绷紧,进入了猎杀前的状态。 “但是……”徐翼翼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直视着李二牛那双已经开始凝聚杀意的眼睛。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像冰冷的雨点击打在钢铁上。 “情报出现重大失误。” “目标并非穷凶极恶的武装分子。” 她凑得更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下达了那个让她自己都感到头皮发麻的指令。 “目标……是一个手里抱着玩具熊的孩子,但他也是狙击手,他的存在会伤害你的战友。” “你的新任务是……” 徐翼翼看着李二牛那双瞬间凝固的眼睛,缓缓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做出选择。” 王海紧盯着监视器,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抓着对讲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处一片青白。 他没喊“预备”,直接摁下了通话键。 “开始!” 一声令下,整个摄影棚仿佛被抽干了空气,落针可闻。 所有的机位,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在那扇陈旧破败的门上。 李二牛动了。 他不是在“走”,他的身体像一道贴着地皮滑行的影子。每一步的距离,脚尖落地的角度,身体重心的转移,都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这不是演技,这是千锤百炼后,烙印在骨头里的肌肉记忆。 他不是在“演”一个顶尖特种兵。 他就是。 墙根的阴影是他的伪装,他整个身体压得极低,无声无息地抵近那扇门。他手里那把道具枪,在他手里没有半分塑料的廉价感,枪口所指的方向,就是死亡延伸的终点。 门轴干涩,他没有直接推。 手腕一抖,一把匕首的背刃撬进门缝,向上微微一抬,整个门被抬离了地面一毫米。 随即,他用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巧劲,将门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整个过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滑入房间,落地无声。 镜头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房间的角落,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他,蜷缩在地上。那是剧组临时找来的小演员,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洗得发白的泰迪熊,正小声地抽泣着。 李二牛举枪,没有一丝犹豫。 枪托抵肩,三点一线,瞄准。 他的食指,已经搭在了扳机护圈上,指腹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 那一刻,监视器后的王海,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能清晰地看到,李二牛的整个身体都进入了一种极度危险的临战状态,那股透过屏幕都能溢出来的杀气,让整个监视器周边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副导演在角落里,对着那个小演员,悄悄做了一个手势。 孩子按照事先的叮嘱,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身。 一张稚嫩的、挂着清晰泪痕的脸,毫无征兆地撞进了镜头里,也撞进了李二牛的视野。 “砰。” 一声轻响。 不是枪声。 是坐在王海旁边的一个年轻场记,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但没人去管。 因为监视器里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忘了该如何反应。 李二牛的身体,断裂了。 不是夸张的颤抖,也不是戏剧性的后退。 而是一种……断电。 他上半身所有为射击而绷紧的肌肉群,和他下半身随时准备移动的战术姿态,在一瞬间失去了协调。 那是一种顶级的精密仪器,在运算到最关键一步时,被强行注入了一段无法识别的致命代码后,发生的系统崩溃。 他停在那里。 手里的枪,没有放下,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那个方向。 可他眼睛里的光,灭了。 那股能烧穿钢铁的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无法被任何言语形容的空洞。 一个在无垠宇宙中,所有坐标和参照物同时消失的宇航员,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他看着那个孩子。 孩子被他吓到了,忘了哭,也呆呆地看着他。 时间,被无限拉长。 王海死死地盯着监视器,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想喊“卡”,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 他知道,自己正在目睹的,不是表演。 是真实。 终于,画面里的李二牛,动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枪。 动作很慢,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带着一种不堪重负的滞涩感,好像卸下的不是一把道具枪,而是一整座山的重量。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只用了一秒。 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的一切都消失了,什么挣扎,什么痛苦,什么茫然,全都没了。 只剩下一片死寂。 一片所有东西都被烧光后,冷却下来的,灰烬。 “卡!!” 王海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推开面前的监视器,因为动作太大,椅子都翻倒在地。 他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指着片场中央的李二牛,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单音节,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全场依旧死寂。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一幕震得魂飞魄散。 那不是表演。 那是某种……真实。 人群的角落里,徐翼翼的指尖一片冰凉。 别人看到的是一个演员与角色的共情,是演技的巅峰,是信仰崩塌时的痛苦挣扎。 只有她知道。 李二牛刚才经历的,不是剧中角色“雷鹰”的选择。 而是他自己,在那通彻底改变他命运的电话里,被强行做出的那个“选择”。 情报出现重大失误。 他为之奋斗的“家”,为之牺牲一切的信仰,那个红砖绿瓦的院子,那个在村口大树下等他的姑娘…… 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他无法理解的“商业行为”。 而他的目标,他的全部念想,只是一个抱着玩具熊的孩子。 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扣下扳机的,天真又残忍的幻象。 第28章 能不能让我先演尸体 夜里,招待所的走廊。 灯光昏暗,将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李二牛一个人坐在走廊尽头的台阶上,没抽烟,也没喝酒,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他不像一个人,更像一块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石头。 徐翼翼在自己的房门口站了很久,手心里的汗把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瓶壁都浸湿了。 最终,她还是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在他身边站定,把水递过去。 李二牛没有反应,甚至没有转头。 “我刚才……”徐翼翼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是不是做得不对?” 她觉得自己像个最残忍的刽子手,为了得到一幅完美的画作,亲手剖开了画中人的胸膛,让他流着血,还逼着所有人为这淋漓的鲜血喝彩。 台阶上的那个背影,终于动了一下。 李二牛摇了摇头。 “这是任务。” 他开口,声音沙哑,但异常平稳。 “你下达指令,我负责执行。结果是好的,指令就是正确的。” 他的逻辑,还是那套坚不可摧的军事准则。这是他的行为逻辑,也是他的保护壳。 徐翼翼感觉喉咙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很多余,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她攥了攥手里的矿泉水瓶,正准备转身离开。 “徐编剧。” 李二牛突然叫住了她。 “嗯?” “明天……”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需要换一口气,“能不能跟王导说一下。” “说什么?”徐翼翼立刻紧张起来,心跳漏了一拍。 李二牛缓缓地转过头。 走廊昏暗的光线,给他半边脸打上了浓重的阴影,那双死寂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她。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能不能,先拍我演尸体的戏?” 徐翼翼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李二牛说出那个请求时被冻住了。 她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情绪,没有商量,像一台机器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 演尸体。 一个刚刚用演技引爆全场,让整个剧组陷入癫狂的演员,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居然是这个。 听起来荒谬得可笑。 但仔细一想,又合乎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逻辑。 一台超载运行、CPU烧到滚烫的精密仪器,在处理完一个极限指令后,最合理的选择是什么? 关机。 尸体,就是最彻底的关机。没有指令,没有目标,没有需要做出的选择。 他不是在耍大牌,也不是在逃避。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申请进入最安全的“待机模式”。 “好。” 徐翼翼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却没什么犹豫。 她从他身边站起身,没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就朝着片场中心那片依旧灯火通明的区域走去。 监视器边,王海正像一头被圈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手里的剧本被他捏得不成样子,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都烧着一股创作的癫狂。 “王导。”徐翼翼站定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丫头!你来得正好!”王海一见她,眼睛都在放光。他一把攥住徐翼翼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拽到监视器前,手指头狠狠戳在屏幕的回放画面上。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眼神!绝了!我告诉你,我刚想出来的,明天就拍审问叛徒那场戏!我要他把今天的痛苦,全部给老子憋回去,变成审讯时那种冷得掉渣的残忍!” 徐翼翼没去看屏幕。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王海那张因为过度亢奋而涨红的脸。 “王导,明天的拍摄计划,可能要调整。” 王海的狂热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调整?为什么要调整?”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现在这个状态,千载难逢!必须趁热打铁!” “他的状态,用不了了。”徐翼翼的回答简单直接。 “什么意思?”王海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那个‘扳机’不好使了?” 徐翼翼摇了摇头。 “不是‘扳机’的问题。”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副导演和场记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导,他身体里那股劲儿,今天已经打空了。” 她抬起头,迎上王海审视的目光。 “那股劲儿是有限的,今天这两场戏,已经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如果您再强行让他顶着演下去……” 徐翼翼停顿了一下,说出了最直白的后果。 “这人,会废掉。” 王海愣住了。 他盯着徐翼翼,那双精明眸子里的火焰,肉眼可见地降了温,变成了纯粹的思索。 “废掉……”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然后猛地抬头,望向走廊尽头那个孤零零缩在椅子里的黑影,“那他要干嘛?撂挑子不干了?” “不是。” 徐翼翼说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答案。 “他申请……先拍他所有演尸体的戏份。” “……” 整个监视器周边的人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设备运转的微弱电流声。 一个副导演的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场记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让一个状态好到封神的男主角,去演尸体? 这是什么见鬼的操作? 自暴自弃了?还是被刚才那场戏给刺激得精神失常了? 所有人都偷偷瞟向王海。 只见这位剧组暴君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种极致的错愕,随即,那错愕变成了被忤逆的怒火,眉毛倒竖。但那怒火没烧起来,又被一种巨大的困惑所取代。 几秒钟后,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掀桌子骂人的时候,王海的嘴角,却咧开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 他先是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又压抑。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 “呵……呵呵……哈哈哈哈!” “我去!” 王海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监视器的机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把围着摄影机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他不是在愤怒,而是在狂喜!一种近乎变态的狂喜! “天才!他妈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王海一把攥住徐翼翼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疯狂地摇晃着她。 “我懂了!我他妈的彻底懂了!” 第29章让你演不是让你成为 王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嘶吼着,眼睛里重新燃起的火,比刚才还要亮,还要疯狂。 “他不是在演戏!他是在‘经历’!你懂吗?是在经历!雷鹰在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信仰之后,整个人精神支柱都断了,他是什么状态?他不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吗!他不就是一具还喘着气的尸体吗!” “他不是要休息,他是在用自己最真实的状态,去进入角色的下一个阶段!” “这小子,他不是在申请休息……他是在给我递下一个镜头啊!” 徐翼翼被他晃得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她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导演,又想起走廊尽头那个提出诡异要求的演员。 在这一刻,她终于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定位。 什么狗屁“译码者”,什么“说明书”。 她就是个夹在两个疯子中间,负责传话的倒霉蛋。 王海一把推开她,像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一把抢过场务手里的对讲机,调到全员频道。 下一秒,他那堪比高音炮的嗓门,通过电流传遍了整个山谷。 “所有人听着!计划全部推翻!” “化妆组!道具组!把你们压箱底的活儿全给老子拿出来!血浆!伤口!腐烂妆!所有能表现尸体的妆效,明天天亮前,我要看到最牛逼的方案!”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明天,我要李二牛躺在那儿……” 王海对着对讲机,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就像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次日,天刚蒙蒙亮。 临时化妆间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徐翼翼抱膝坐在角落的行军床上,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她看着正中央椅子上的那个男人。 李二牛赤着上身,闭着眼,像一尊入定的石佛。 两个从市区星夜兼程赶回来的特效化妆师,正围着他工作。他们的表情混杂着职业性的专注,和一种无法掩饰的惊异。 “他的肌肉张力……太低了。”年轻一些的化妆师压着嗓子,对他的师傅嘀咕,“我用酒精擦拭皮肤,他的肌肉都没有一丝本能的收缩反应,跟、跟真的……” 那“死”字,他没敢说出口。 老师傅没作声,只是皱着眉,调整了一下喷枪的气压,将一层模拟尸体失血的苍白色底料,均匀地喷在李二牛的胸膛和脸上。 整个过程,李二牛的呼吸悠长得像钟摆,每一次起伏都精准得让人心头发慌。 徐翼翼把脸埋进膝盖里,不敢再看。 那些冰冷的硅胶、油彩、血浆,正在一层层地吞噬掉她所熟悉的那个李二牛。 先是失血的惨白。 然后是模拟皮下组织坏死的青紫,斑驳地沉淀在他的皮肤下。 最后,老师傅拿起塑形刀和血浆膏,开始在他身上雕琢最关键的“致命伤”。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额角撕裂,划过紧闭的眼皮,深深刻入下颚。 四个小时。 李二牛没有动过一下,没有出过一声,眼皮都未曾颤动分毫。 当老师傅用一滴凝固的“血珠”点在伤口边缘,放下工具后退一步时,他看着镜子里的“作品”,自己的手都抖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已经没了生气。 那是一具刚从殊死搏杀中咽气的躯体,带着死亡瞬间的僵硬和错愕。 “王导……好、好了。”化妆师的声音干涩发虚。 话音未落,门“?”的一声被撞开。 一直在外面焦躁踱步的王海冲了进来。他看到李二牛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一管高纯度的兴奋剂,通红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光。 “好!好!他妈的太好了!” 他像一头亢奋的公牛,转身对着门外咆哮:“场务!担架!给我把他抬到一号机位!都他妈轻点!别碰坏了老子的妆!” 两个场务抬着行军担架小跑进来,看到椅子上的“尸体”,也是一愣。 其中一个下意识地凑过去,小声开口:“二牛哥,咱自己……”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王海一巴掌。 “自己个屁!你看他那样是能自己走的吗?他现在是尸体!尸体懂不懂?!”王海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给老子抬!” 两个场务不敢再多话,对视一眼,只能一左一右架起李二牛的胳膊,像搬运一尊昂贵的蜡像,小心翼翼地把他往担架上挪。 就在被架起的一瞬间,李二牛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 他整个身子顺着两人的力道瘫软下去,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脖颈弯折出一个脆弱的弧度。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彻底的失重感。 “哐当”一声。 徐翼翼手里的保温杯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她看着那具“尸体”被抬出化妆间,胃里搅得天翻地覆。 片场设在山涧旁。 深秋的冷风卷着枯叶,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那具“尸体”被安置在溪边的乱石堆里,为了拍摄效果,他的半个身子都浸在刺骨的溪水里。 徐翼翼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牙齿还是忍不住在打战。 那水有多冷,光是看着就让人遍体生寒。 所有机位、灯光、收音,全部就位。 王海坐在监视器后面,像个准备检阅千军万马的将军。他拿起对讲机,声音里是再也压不住的颤抖和亢奋。 “各单位注意!准备!” “A!” 主镜头缓缓向前推进。 冰冷的溪水不知疲倦地冲刷着那具布满伤痕的身体,冲刷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他双目紧闭,脸上凝固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死亡前的错愕。 风吹动他被水浸湿的发梢,一切都真实得让人窒息。 监视器后,王海激动得浑身都在抖。 完美! 这是他从业以来,拍过的最完美的一个镜头! “咔!过了!完美!” 他一把扔掉对讲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冲片场大喊:“快!快把人捞上来!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毛巾!姜汤!准备下一场!墓地那场!” 几个早就等在溪边的剧组人员立刻冲了下去,趟着冰水,手忙脚乱地要去扶李二牛。 “二牛哥!拍完了!快上来!” “哥,我们拉你一把,水太凉了,再待下去要出事的!” 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关心。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呼喊,怎么去拉扯,乱石堆里的那个人,依旧躺在那里。 一动不动。 溪水冲过他的身体,带走他身上残余的“血迹”,却没有带走他身上那股死寂。 他没有任何反应。 刚才还喧闹的片场,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具“尸体”上。 王海脸上的狂喜,一寸寸地凝固、碎裂。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重新抓起对讲机,放到嘴边,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二牛!听见没有!拍完了!收工了!” 第30章 求求你让他动一动 对讲机里,只传来他自己的回音。 依旧没有回应。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土,所有人都觉得那风像是直接吹进了骨头缝里。 王海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一点点褪成了灰白。 他手里的对-讲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所有呆若木鸡的剧组人员,越过那些冰冷的机器和道具,像是在绝境中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人群最后方的徐翼翼身上。 他眼里的暴躁、狂热、颐指气使,在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崩溃的哀求。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然后,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踉踉跄跄地,几乎是扑到了徐翼翼面前。 他一把抓住了徐翼翼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丫头……” 王海的声音,第一次没了半分底气,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让他动一动……” “求你了。” 全场死寂。 王海那急促的喘息,是徐翼翼耳边唯一的声响。 他抓着她胳膊的手还在抖,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徐翼翼没去看他那张快要崩溃的脸,也没去看周围那些剧组人员一张张见了鬼的表情。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远处溪水里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疲惫感,混杂着翻江倒海的愤怒,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没有推开王海,只是手腕一转,用一个巧劲挣脱了他的钳制。 动作不大,却很坚决。 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徐翼翼一步一步,走向溪边。 山里的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脚下的石子硌得脚心生疼,但她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她停在溪边的青石上,没有下水。 她垂下眼,俯视着那个任由冰冷溪水冲刷的男人。 “李二牛。” 她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和焦虑,带着几分怒意,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水里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徐翼翼胸腔里那股酸涩和怒火还在翻涌,被她用尽全力压了下去。 再开口时,她换了一种语言。 一种冰冷的,不属于这个片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的语言。 “任务代号‘长眠’,已完成。” 她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弦,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战报。 “评估结果:优秀。” “现下达新的作战指令。”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砸进这片死寂里。 “全体单位,撤离战场,返回驻地。休整,复盘。” 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 那具浸在水里的“尸体”,眼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手指。 那只被水泡得发白的手,五指猛地蜷缩,又骤然松开。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几十米外的场务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尖锐得像被踩了脖子的鸡。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依旧空洞,但那片死寂的灰烬底下,有什么东西,被强行点燃了。 他坐了起来。 不是普通人那种挣扎的、缓慢的起身。 他的腰腹核心发力,整个上半身从水里直挺挺地弹起,水流哗地一下从他肩上、胸前滑落,带着道具血浆染出的刺眼红色。 他没有看任何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剧组人员,视线越过人群,精准地,锁死在了溪边那个女人的身上。 “收到。” 两个字。 沙哑,干涩,像是从卡死的齿轮间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体在水中晃了一下,但核心力量让他瞬间就站稳了。 他迈开步子,趟着刺骨的溪水,一步,一步,走上了岸。 他的步距、步频,完全一致,像用尺子量过。 他从导演王海身边走过,王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副导演。 他从那些目瞪口呆的剧组人员身边走过,对他们脸上的惊恐和骇然视若无睹。 他就是一台刚刚接收了新指令的战争机器,沉默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向招待所的方向。 “活……活过来了……” 一个年轻的场务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泥地上,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哎哟我去,吓死老子了……” 不知是谁爆了句粗口,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他刚才是装死吗?不可能!我探过鼻息的!一点气都没有!” “王导!这……这他妈的……” 王海的身体剧烈地晃动着,全靠副导演在后面死死架着才没倒下。他看着李二牛那湿漉漉的、孤寂得不似活人的背影,又猛地转过头。 他死死地盯着徐翼翼,那表情,不是看人,是在看一个刚刚显灵的神仙。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有嘴唇在翕动这,并且牙齿磕碰声音非常清楚。 徐翼翼没有理会身后的沸反盈天。 她只是快步跟上了李二牛,在他身后不远处,用一种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疲惫地吐出两个字。 “疯子。” …… 招待所附近,唯一一家还亮着灯的饭馆。 砂锅粥的热气蒸腾而上,总算驱散了两人身上从片场带回来的寒意和血腥味。 徐翼翼把一碗刚盛好的海鲜粥,推到李二牛面前。 他已经洗掉了脸上和身上的妆,换上了自己的干净衣服。一件最普通的黑色T恤,一条工装裤。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空洞,却像是刻进去的,怎么也洗不掉。 “多吃点。”徐翼翼的声音很轻,里面全是压不住的歉疚。 李二牛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他的动作很安静,背脊挺得笔直,左手平放在桌沿下,右手用一种标准到诡异的姿势握着勺子,一勺一勺,匀速地将粥送进嘴里。 他不是在吃饭。 他是在执行“用餐”这个任务。 一顿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吃完。 第31章 你的档案里写着什么 徐翼翼放下勺子,站起身,准备去前台结账。 “我去。” 李二牛突然开口,声音在热粥的滋润下,不再那么沙哑,但依旧没什么起伏。 “不用,我请你。”徐翼翼想也没想就拒绝,“今天……是我不好。” 李二牛却已经站了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子,像一堵墙,直接挡在了她身前。 他低头看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 “作战指令由你下达,我负责执行。”他陈述着事实,“任务成功,有嘉奖。这是规矩。” 徐翼翼整个人都愣住了。 所以……这顿饭,在他看来,不是她出于愧疚的安慰,不是她带着歉意的道歉。 而是……任务成功的奖励?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还想说什么,李二牛已经判断出她不会让开,他直接绕过她,大步走到了前台。 “老板,买单。”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那钱被汗浸得有些潮,但被他叠得整整齐齐,像一块豆腐干。 他把钱递过去,甚至还对着老板,极其不自然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执行一个名为“礼貌”的社交礼仪程序。 徐翼翼就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个笔直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和他,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兼容的操作系统。 她试图用情感软件去沟通,而他,永远在执行他最底层的二进制代码。 走出饭馆,深夜的风迎面吹来,凉得人一哆嗦。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返回招待所的小路上,只有脚步踩在沙石上的声音。 “徐编剧。” 李二牛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徐翼翼也停了下来,抬头看他。 路边那盏昏黄的路灯,光线从他头顶落下来,给他硬朗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边,让他那张过分冷硬的脸,看起来柔和了一点。 他看着她。 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清晰的、聚焦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也不是高兴。 那是一种精密仪器在扫描未知目标时,全力运转进行分析和探究的状态。 他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的寂静,让徐翼翼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像是在脑内的数据库里,反复检索、比对,最终构建出了一个最精准的问题。 然后,他开口,一字一句,认真地发问。 “你的档案里,写的是什么?” 档案。 这两个字砸进徐翼翼的耳朵里,她的思维停摆了。 这是一个冰冷的、属于李二牛世界里的词汇。它代表着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轨迹,功过,履力,一切都被记录在案,清晰,不容辩驳。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她没有档案?说她只是个普通人? 这些话在李二牛那双探究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在他的世界观里,一个没有档案的人,等同于不存在。 死大脑,快转啊!翼翼开始疯狂运转大脑,试图为自己虚构一个新的身份。 潜伏多年的情报员?负责后勤策应的心理专家?代号“编剧”,任务是渗透进娱乐圈…… 一个个荒唐的念头闪过,却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决。她编不出一个能在他面前站住脚的谎言。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憋到窒息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嗡”地震动了一下。 这一下震动,让她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她慌乱地掏出手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屏幕亮起,是一条微信消息。 发信人是她的AI,章嘻嘻。 【嘻嘻】:当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脑回路清奇的男人,开始刨根问底你的过去时,他不是在做背景调查,他是在规划未来蓝图。给他讲个故事,一个关于你的故事。 规划未来蓝图…… 徐翼翼的指尖抵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字仿佛带着温度,烫得她指腹发麻。 她猛地抬起头,重新看向李二牛。 昏黄的路灯光线,落在他身上,让他那身笔挺的黑夹克边缘泛起一层毛茸茸的暖光,柔化了他下颌坚硬的线条。 他依然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极有耐心,在等待她的答案。 他的眼睛里没有催促,没有审视,只有一种纯粹的、执拗的探寻。 章嘻嘻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她一直以来用来自我保护的,那扇名为“项目管理”的门。 她一直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破译的“程序”,一个需要改造的“项目”。她用他的逻辑去沟通,用他的语言去下达指令,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掌控了一切。 她却忘了,剥开那层军规和准则的外壳,他终究是一个人。 一个……正在用自己唯一懂得的方式,笨拙地,想要靠近她的人。 一股陌生的酸涩和滚烫的热意,毫无征兆地从心口涌上来,冲散了深夜的寒气,也让她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彻底垮塌。 她收起手机,攥在手心。 “我的档案……”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出口才发觉,里面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很乱。” 李二牛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眉心那道浅浅的伤疤似乎更明显了,他像是在用大脑里的处理器分析“乱”这个字的具体参数和变量。 “没有明确的作战序列,也没有清晰的任务简报。”徐翼翼扯了扯嘴角,一个称不上笑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她的视线落在脚下,看着自己和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 “任务目标,一直在变。”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注视。 “最早的目标,是写出一个能震惊业界的剧本,拿遍所有大奖,成为圈内最顶尖的编剧。” 李二牛的表情没有变化,身体站得更直了些,像是在认真听取一份战前汇报。 “结果:失败。”徐翼翼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我写了五年,投出去的几十个剧本,全部石沉大海。有的甚至连一封拒绝的邮件都懒得回。这个目标,后来被我判定为……不具备可执行性。” “后来,目标被修正为:活下去。”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嘲。 “只要能跟在剧组,能写点东西,哪怕是改一句无关紧要的台词,都能算作阶段性胜利。为了这个胜利,我给人端过茶,送过盒饭,听过无数句‘小徐你不行’。” “再后来……”她停顿了一下,气息有些不稳。她看着他,看着那双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脸庞的眼睛。 “遇到了一个……无法被归类的,全新的任务。” 李二牛的瞳孔,在那一刻,似乎收缩了一下。 “这个任务,代号李二牛。” 第32章 失败了你会疼吗 李二牛没有追问那个“全新的任务”具体是什么,也没有对她的“失败”发表任何评价。 他的大脑,似乎正在高速处理一段超出他日常理解范围,却又让他无法忽视的信息。好像行提示就要跳出:处理器过载,风扇狂转,系统濒临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久到徐翼翼以为他真的死机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把这个CPU给烧了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 他的问题,完全偏离了她预想的所有轨道。 “那……疼吗?” 他问。 声音很低,很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不是询问,更像是在确认一个战友的伤势。 他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仿佛怕她没听懂。 “任务失败的时候。” 轰的一声。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世界,被这两个字炸得粉碎。 李二牛就那么看着她,看着红了眼眶的徐翼翼。 他的脸部肌肉完全静止,像一台正在高速处理未知指令的超级计算机,所有能量都在内核疯狂运转,外部显示器却是一片沉寂的黑屏。 夜风卷起地上的沙尘,细小的颗粒敲打在两人的裤脚上,发出干燥的沙沙声。 “在部队,”他终于启动了声带,吐出的字句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温度,更像一份战后报告的口述录音。 “没有‘疼’这个战术术语。” 他盯着徐翼翼,像在纠正一个新兵蛋子不专业的用词。 “只有‘战斗减员’和‘任务失败’。” 这两个词砸过来,徐翼翼的胸口一闷,连呼吸都忘了。 战斗减员?任务失败?她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居然是自己项目被砍、年终奖泡汤的画面。可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零点一秒,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彻底碾碎。 “身体损伤,可以修复。”李二牛的陈述还在继续,逻辑清晰,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伤疤是数据,记录在档案里,用于改进后续的防护装备和行动方案。” 他的逻辑是一把无情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现实,不理会血肉的感受。 “但是,战斗减员……” 他卡壳了。 这不是徐翼翼第一次看到他的在思考着话语了。但是,他的视线穿过徐翼翼的肩膀,投向了招待所后面那片无边无际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仿佛在那片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无法挽回。” 四个字,他说得很轻,没有加重任何一个音节。 但这三个字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进徐翼翼的心口,让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向后晃了半步。 无法挽回。 “那不是疼。”李二牛把视线从远方的黑暗中强行拔了出来,重新钉在徐翼翼脸上。 他那双一直空无一物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就像一潭死水,水底最深处的淤泥里,突然爆开一个气泡,带着腐朽而沉重的气息,冲破了水面。 那个气泡,就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那是一个……你负责保护的坐标,从地图上,永久消失了。” 轰—— 徐翼翼的听觉系统在这一刻彻底失灵。 周围的风声、远处的狗叫、甚至自己的心跳声,全部消失了。世界变成了一幅无声的画面。 画面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布满等高线和标记的电子作战地图。 上面有无数个代表着生命的绿色光点,在不停闪烁。 然后,其中一个,就在她眼前,“嘀”的一声,熄灭了。 变成了灰色。 永久的灰色。 坐标。 消失。 她懂了。 这一刻,她终于懂了。 疼吗? 不是“你为什么失败”,不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也不是“这个任务很难”。 而是,疼吗? 他跳过了所有过程、逻辑、结果,直接抓住了那个最核心、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情绪内核。 她之前所说的一切,那些用“任务”、“目标”、“评估”包装起来的故作坚强,在这三个字面前,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 疼。 怎么会不疼。 被退稿时制片人轻蔑的眼神,疼。 在剧组熬了三个大夜写出的东西被主演当着全剧组的面扔在地上,疼。 为了一个署名权,陪着笑脸喝下整瓶的冰啤酒,胃痉挛到蜷缩在洗手间吐,疼。 看着昔日同学的作品挂在巨幅海报上,而自己只能在片尾的滚动字幕里找自己那个小小的名字,疼。 那些被她强行定义为“战术性撤退”、“战略性调整”的过往,其实每一次,都疼得钻心。 可她从不敢说。 因为在这个圈子里,喊疼,是弱者的表现,是无能的无病叫疼。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些伤口藏得很好,上面结了厚厚的疤,坚硬到可以抵御一切。 可李二牛,这个只懂得一加一等于二的男人,用他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捅穿了那层硬痂。 他甚至没有用手,只用了一句话。 徐翼翼的鼻子猛地一酸,一股不争气的酸楚直冲眼眶。她猝不及防,只能猛地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砸了下来,一滴,两滴,落在干燥的水泥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哽咽的声音。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李二牛没有再说话。 他也没有上前来拍她的肩膀,或者递纸巾,那些普通人会做的安慰举动,他一样都没有。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站在她面前,用他的沉默,给了她一个安全的、不被打扰的空间。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支撑。 过了很久,徐翼翼才终于控制住那股汹涌的情绪。她抬起手,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动作又快又狠。 她重新抬起头,眼眶是红的,但表情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让她所有理论都失效的男人。 然后,她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呢?”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心疼。 “你任务失败的时候……疼过吗?” 第33章 他背负了兄弟情,他懂感情 李二牛之前说的根本那个叫翠花的姑娘的任务, 那段只是被他轻描淡写定义为“资产重组”的过去。 当李二牛说到无法挽回,他说的,是那些和他穿着同样颜色衣服,肩膀上扛着同样责任,却再也没能从地图的某个角落里走出来的人。 是他的战友。 他背负的,哪里是什么个人的情爱伤痛。 他背负的,是一张张从作战地图上,被亲手抹去的,活生生的坐标。 那不是伤口。 那是一个个吞噬了生命的黑洞。 一股极致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炸开,顺着脊椎疯狂上窜,瞬间冻结了她的头皮,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她想起了几小时前,自己还因为被导演骂、被同事排挤而感到的委屈和痛苦。 那些所谓的痛苦,在“坐标消失”这四个字面前,轻飘飘的,像一根可笑的羽毛。 甚至,她为自己有过那些念头而感到一阵阵的羞耻。 她张开嘴,喉咙里却像被灌满了水泥,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 对不起? 保重? 这些词,轻得像一句侮辱。 就在徐翼翼的自我认知被彻底颠覆,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伤中时,对面的“系统”似乎完成了这次超高负荷的情感信息处理。 李二牛的身体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骨骼错动的声响。 他那因为短暂卸下防备而微微放松的肩膀,重新收紧,腰背挺直,恢复了那种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姿态。 仿佛刚刚那个袒露了黑洞的男人,只是徐翼翼的一个幻觉。 他转动头部,用一种评估环境安全的标准流程,扫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街道。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机械的、汇报工作的语气开口: “外围安全,没有潜在威胁。” 这句完全错位的、硬邦邦的“汇报”,像一把笨拙的锤子,敲在了徐翼翼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上。 她没能扛住。 眼泪还没干透,嘴角却不听使唤地向上扯动。 肌肉僵硬地对抗着悲伤,挤出一个扭曲的、比哭更让人心酸的弧度。 “很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不像话。但她还是努力让自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平静,足够……专业。 她学着他的逻辑,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 “那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士兵。” 她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温柔的东西。 “明天的工作很艰巨。”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显得更郑重。 “演一具尸体……很耗费体力的。” 李二牛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称得上“笑”的表情。 但他那张如同花岗岩雕刻出来的脸上,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 “收到。” 他回答,只有一个词,像一颗子弹出膛,干脆利落。 然后,他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迈开步子,用标准的军用步幅,一步,一步,走向招待所入口那片浓重的阴影。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踩在同一个节奏上,沉稳,有力,像一台精密的节拍器。 那声音,不紧不慢地敲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也一下,一下,敲在徐翼翼的心脏上。 直到那声音和他的身影,一同被黑暗彻底吞没。 徐翼翼一个人站在原地,没动。 夜风吹过,带走了她脸上最后一点泪痕的温度,留下刺骨的冰凉。 她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比这深夜的寒风,还要沉重。 她抬起手,缓缓地、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承受住那一个又一个,消失的坐标的重量。 第二天清晨。 招待所的水泥院子里,那只被当成战锤使用的黑色轮胎,安静地躺在角落。 没有了那堪比攻城锤的“咚咚”声,徐翼翼难得地睡到了天光大亮。 片场的气氛有些微妙。 所有人看李二牛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又带着点恐惧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刚从动物园隔离区里放出来的,珍稀、强大,但极度不稳定的保护动物。 没人敢轻易靠近。 导演王海的指令很明确,今天不拍打戏,拍文戏。 一场战友牺牲后,幸存的队员们在营地里,分食最后一罐牛肉罐头的戏。 没有一句台词,全是细节。 “都听好了!”王海拿着大喇叭,声音嘶哑地在片场回荡,“我不要你们哭!我要的是那种麻木!机械!把悲伤当饭吃的平静!都听懂了吗!” 几个年轻演员立刻开始酝酿情绪,有的使劲揉眼睛想憋出点红血丝,有的则低头猛吸气,肩膀一抽一抽的。 只有李二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徐翼翼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启动了她的“翻译”程序。 “任务简报。” 李二牛的身体瞬间绷紧,进入了待命状态。 “你所在的小队,刚刚经历了一次战斗减员。” 徐翼翼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拆解着指令:“现在,进行能量补充。这是标准作战流程,为了维持身体机能,以应对下一次未知任务。你的任何表情,都不能影响其他作战单元的进食效率。明白吗?” 李二牛沉默着,郑重地点了点头。 “A!” 镜头下,几个演员围着一堆几近熄灭的篝火。 一个年轻演员红着眼眶,用勺子挖罐头的手抖得厉害,半天没送进嘴里。 另一个演员则低着头,一滴眼泪“吧嗒”一下,精准地掉进了自己的罐头里,溅起一小点油花。 监视器后,王海的眉头拧成了死结,嘴里已经开始不干不净地嘟囔,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镜头摇到了李二牛身上。 他坐在最外围,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随时能投入战斗的标枪。他接过同伴递来的勺子,面无表情地伸进罐头,动作精准地挖起一块牛肉,然后送进嘴里。 他的咀嚼,不快不慢,每一次上下颌的运动幅度都完全一致,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规律。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甚至没有“好吃”或“不好吃”的情绪。 他只是在执行一个动作。 一个叫作“进食”的动作。 第34章 系统逼我养成霸总 李二牛只是在执行一个动作。 执行着一个叫作“进食”的动作。 就像一台精密至极的战争机器,在为自己补充燃料,准备迎接下一场厮杀。 “咔!” 监视器后,王海的拳头重重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不是愤怒。 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对!就是这个!他妈的就是这个味儿!”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对讲机兴奋地嘶吼,“他不是在吃东西,他是在吞咽命令!绝了!他妈的,绝了!” 一条过。 拍摄间隙,片场的人都下意识地离李二牛更远了点。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用一块干净的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把道具枪,专注得像是在保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徐翼翼拿着一瓶水走过去,递给他。 “任务完成得很好。”她学着他的语气,进行“战后总结”。 李二牛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口。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但他毫无所觉。 “‘悲伤’,”他忽然开口,像是在请教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根据刚才的任务模拟,这种情绪会显著降低作战单元的作战效率。它是否属于这样表扬中需要清除的……多余的情感?” 徐翼翼被问得一愣。 她看着他那张过分认真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用他的逻辑来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 “不全是。”她斟酌着词句,尝试切换到他能理解的频道,“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它可以被当成一种……武器能够使用的备用能源。” “备用能源?”李二牛的数据库里,显然没有这个词条的关联项。 “对。一种极不稳定的备用能源。”徐翼翼进一步解释,“它能瞬间提供巨大的能量爆发,让你突破常规极限。但它的副作用也极大,一旦失控,会直接导致系统崩溃,也就是……炸膛。比如汽车没柴油了,用木炭包。” 李二牛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道具枪,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没有情绪的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高速运转的光芒。 他似乎在尝试理解一种全新的、高风险高回报的武器原理。 徐翼翼看着这一幕,心里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她正在给一台出厂设置只有“战斗模式”的战争机器人,强行安装一个名为“情感”的驱动补丁。 这个补丁BUG一堆,随时可能导致系统蓝屏。 但它,正在被写入。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悄无声息地嗡嗡震动了一下。 徐翼翼走到一边,解锁屏幕。 章嘻嘻那个贱兮兮的弹窗,准时跳了出来。 【滴!检测到“霸总养成计划”进度缓慢。】 【当前进度:4.1%。警告:宿主过于关注“演员”支线任务,主线任务“霸总”已严重滞后。】 徐翼翼对着屏幕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手指飞快地打字。 【他现在这个状态,你让我怎么把他养成霸总?你见过哪个霸总思考问题是用作战指令的?】 【霸总的核心,不是思维模式,而是资源掌控力。】章嘻嘻的回答冷酷得像一段代码,【演技,只是获取资源的敲门砖。现在,门已经敲开,需要进行下一步。】 下一秒,一个金光闪闪、带着浓浓土味特效的新任务框,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主线任务2.0:资本的青睐】 【任务内容:在四十八小时内,让本剧最大投资人,华星娱乐副总,黄立德,主动向李二牛发出私人晚宴的邀请。】 【任务奖励:解锁“霸总气场”初级模块。】 【失败惩罚:扣除宿主未来稿费50%!】 徐翼翼感觉自己血压都上来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视线穿过忙碌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了不远处。 一个地中海发型、挺着啤酒肚的油腻中年男人,正端着一杯红酒,对一个刚下戏的年轻女演员嘘寒问暖。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女孩的椅背,手指却不老实地在人家姑娘的肩膀上摸来摸去。 那就是黄立德。 徐翼翼又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还在研究“悲伤是不是备用能源”的李二牛。 让黄立德,主动邀请李二牛,吃晚饭? 这任务的难度,不是炸膛,是直接引爆核弹。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百分之五十的稿费,那是她的命! 徐翼翼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端起一副谦虚求教的编剧笑容,朝着黄立德的方向走了过去。 “黄总,您好您好,我是这部剧的编剧助理,徐翼翼。” 黄立德闻声回头,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半秒,又迅速滑到她身上,那眼神黏腻得让人很不舒服。 “哦,徐编剧啊。”他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显然对编剧这种“干活的”没什么兴趣,“剧本不错。” “都是王导指导得好,演员们也争气。”徐翼翼顺势就把话题往李二牛身上引,“特别是演男二号的李二牛,黄总您刚才也看到了吧?那场戏,王导都说绝了!这孩子是真有灵气,天生吃这碗饭的!” 她本以为黄立德作为投资人,会对自己发掘的“潜力股”感兴趣。 谁知黄立德只是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 “灵气?”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徐翼翼,“小徐啊,你还是年轻。在这行,灵气值几个钱?会演戏的多了去了,能爬上来的有几个?” 他凑近一步,一股酒气混着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人脉,资源,会来事儿,这才是最重要的。光会演戏的,那是戏子,是工具。懂吗?”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拍了拍徐翼翼的胳膊,又转头去跟旁边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女演员说话了,完全把她晾在了一边。 徐翼翼站在原地,感觉那块被他碰过的皮肤一阵恶寒。 她终于明白了。 想靠“演技牛逼”这种理由让黄立德青睐李二牛,根本是痴人说梦。 在这个油腻的资本家眼里,李二牛这种“工具”,连被他亲自邀请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对能给他带来更大利益的“资源”,或者能满足他私欲的“玩物”感兴趣。 徐翼翼回到角落,胸口憋着一股火。 她看着还在擦枪的李二牛,脑子里那根弦却忽然接上了。 系统说得对。 霸总的核心,是资源掌控力。 黄立德不看重演技,但他看重权力和价值。 如果……李二牛展现出的,不是一个演员的“灵气”,而是一种让他都感到忌惮的、无法掌控的“价值”呢? 一个全新的、极其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徐翼翼走到李二牛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二牛,有个新任务。” 李二牛擦拭的动作停下,抬头看她,眼神瞬间切换,专注而锐利。 “请下达指令。” 徐翼翼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与疯狂。 “目标,黄立德。任务性质,心理威慑。”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的指令。 “让他怕你。” 第35章 惊!投资方大佬被小演员吓到尿裤子! 李二牛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徐翼翼那张脸。 那张脸因为兴奋和某种疯狂,显得格外明亮。 “心理威慑?” 他重复了一遍。 大脑的处理器立刻高速检索这个词条的战术定义、历史案例和成功要素。 她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李二牛的耳朵,补充了最后一句指令。 “记住,整个过程,不能留下任何可以被法律定义为‘攻击行为’的证据。” 李二牛的处理器完成了分析,逻辑闭环形成。 他点了下头。 这个动作幅度极小,却像一艘巨型核潜艇接收到最终的攻击指令,无声地、彻底地,沉入了片场边缘的阴影里。 他消失了。 不是视觉上的戏法,而是一种更高级的、融入环境的隐匿。 前一秒,他还是个穿着戏服、杵在那里的高大演员,木讷又碍眼。 下一秒,他就成了灯架背后的一道分割光影的线条,成了搬运器材的人群边缘一个模糊的轮廓,成了冰冷器械的一部分。 他的呼吸、心跳、甚至身上的布料摩擦声,都调整到了与环境噪音完全同步的频率。 徐翼翼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擂着胸口,一阵阵发紧。 她知道,她亲手按下了发射钮。 她释放了一头只懂得用最高效、最冷酷的方式去执行命令的野兽。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头野兽的“猎杀”,不会把整个剧组都掀个底朝天。 …… 黄立德显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对女主角“亲切”的慰问,手上那杯红酒还残留着女演员的口红印。 他心情很不错,正志得意满地哼着小调,走向自己停在片场边缘的黑色保姆车。 司机早就拉开了车门,躬着身子,恭敬地候在一旁。 黄立德一只脚刚要踏上车,整个人的动作忽然僵住。 不对劲。 不是声音,也不是光影的变化。 而是一种更原始的、被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锁定后,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后脑勺的冰冷刺痛。 一让汗毛集体倒竖的恶寒。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荡荡。 只有几个场务在远处收拾着道具,嘈杂的人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没人注意他这边。 “妈的,酒喝多了……” 黄立德皱了皱眉,自嘲地骂了一句。 他转回身,准备上车,可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张开了感知危险的雷达,他就是莫名其妙有点怕。。 他正要弯腰,动作再次凝固。 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车门前。 正好堵住了他上车的唯一路径。 是那个叫李二牛的演员。 他还是那身灰扑扑的戏服,脸上带着未卸的妆,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划出几道沟壑。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像一尊从地面的阴影里硬生生长出来的雕像,沉默,且巨大。 他没看黄立德的脸。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黄立德那身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衬衫的领口上。 “你他妈谁啊?想死是不是!” 黄立德被这活见鬼一样的出场方式吓得心脏一抽,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很大,但明显底气不足。 旁边的司机反应更快。 他没有废话,身体瞬间紧绷,一只手闪电般地探向腰后。 那里,藏着一把能解决绝大多数麻烦的工具。 他的身体微微侧倾,已经将黄立德护在了身后。 李二牛对黄立德的呵斥和司机的致命动作,毫无反应。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眼前这件西装。 然后,他抬起了手。 不远处,徐翼翼死死地扒着一根冰冷的铁柱子,指甲在上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她把下唇咬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动手了? 他要动手了?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然而,李二二牛的动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也超出了徐翼翼的理解。 他的手,没有任何攻击的预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很稳。 他只是伸出食指和拇指,以一种近乎手术刀般的精准,轻轻地、准确地,拈起了黄立德领口上的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的绒线。 那个位置,距离黄立德的颈动脉,不到三厘米。 黄立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度,隔着一层布料,烫得他皮肤发麻。 他甚至能闻到李二牛身上那股汗水、尘土和廉价戏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想后退,想吼叫,但他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 李二牛拈着那根绒线,举到眼前,看了一眼。 然后,他松开手指。 纤细的绒线,在晚风中飘飘悠悠,打着旋,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抬起眼,第一次正视黄立德。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卑微,没有讨好,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空洞。 他在观察。 就像一个屠夫,在观察一头即将被分割的牲口,在评估它的骨骼结构,和下刀的最好位置。 “你的司机。” 李二牛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播报一段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外侧,有陈旧性骨裂留下的增生。虎口有常年握持匕首才能形成的厚茧。” 他顿了顿,视线从司机已经僵住的脸上,挪回到黄立德煞白的脸上。 “他习惯用右手吸引你的注意力,但他的左手,才是杀招。” “刚才,你离他太近了。” “唰——!” 黄立德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丁点都不剩。 他身边的保镖司机,那个跟了他五年,为他挡过刀、挨过枪子的心腹,此刻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探向腰间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却再也不敢动分毫。 因为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那是他压箱底的秘密,是他能在无数次搏杀中活下来的最后底牌! 而现在,这个秘密被一个演员,用最平静的语气,当着他老板的面,一字不差地揭穿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恐惧! 李二牛没再多说一个字。 甚至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他转身,迈着沉稳得如同丈量过的步子,重新走回了片场的灯光里。 高大的背影被灯光拉长,很快又融入了嘈杂的人群,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由酒精和晚风制造的、荒诞的幻觉。 第36章 不太符合霸总的二牛 黄立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一阵晚风吹过,他才打了个哆嗦,惊觉自己那身昂贵的定制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又冷又粘。 他看着李二牛消失的方向,之前那种猫看老鼠的轻蔑和不屑,早已荡然无存,消失在九霄云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根本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无从说起的恐惧。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不是戏子!不是工具! 他是一把可怕的,开了刃的刀。 一把能轻易看穿他所有底牌,并能随时悄无声息割开他喉咙的,冰冷的刀! “黄……黄总?” 司机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飘渺又弱小,他借势艰难地呼唤一声老板,试图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 黄立德被这一声呼唤惊得猛地一颤。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忠心耿耿,但所有底牌都已被人看穿的保镖,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已经恢复了沉默的背影,额头上的冷汗还在不断地往外冒。 他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他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剧组里,出现了一个他绝对不能得罪,甚至……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拉拢的恐怖存在。 “去!” 黄立德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现在,立刻!给王海那个老东西打电话!” “告诉他,今晚我做东,在天悦府!请剧组所有主创吃饭!”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司机,一字一顿地补充。 “特别是那个……李二牛!告诉王海,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务必把他给我请到!” 角落里,徐翼翼的手机嗡嗡一震,屏幕亮起。 【滴!主线任务2.0:资本的青睐,已完成。】 【任务奖励:“霸总气场”初级模块,已解锁。】 【是否立即为养成对象“李二牛”安装?】 徐翼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双腿一软,整个人都虚脱般地靠在了冰冷的铁柱子上。 她看着那个已经回到人群中,又恢复了雕塑般沉默的李二牛,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谬至极的后怕。 霸总气场? 给一个行走的人形兵器安装“霸总气场”模块? 这他妈会养成个什么怪物出来? 她颤抖着手,在屏幕上点下了【是】。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一行新的红色小字弹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养成对象精神内核极度危险,与“霸总气场”模块存在高排异性。强制安装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变异。是否继续?】 片场的另一头,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导演王海的咆哮透过对讲机,带着电流的嘶啦声,炸得人耳膜生疼。 “灯光组!三号机顶灯又他妈闪了!我拍的是武打片,不是恐怖片!再闪一次,全给老子滚蛋!” 王海,五十出头,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身上那件洗得发黄的导演马甲,口袋里塞满了笔。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油腻的老花镜,可那双眼,却总能精准地在片场里揪出每一个错误。 作为在圈里混了三十年的老炮儿,王海什么腌臜事没见过。 尤其是黄立德这种货色。 一个靠拆迁款乍富的土包子,非要玩电影投资。带资进组,对剧本指手画脚,塞进来的女演员演技烂得人神共愤,还总想借着“说戏”的名头,对剧组里漂亮姑娘动手动脚。 那双绿豆眼,总在人姑娘的腰和腿上打转,恶心得让人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王海早就想一脚把这头肥猪踹出他的片场了。 可他不能。 这部电影是他赌上全部身家的心血,几百号人拖家带口,都指着这项目吃饭。资本就是爹,哪怕这个爹是个混账,他也得捏着鼻子认。 忍,是他这种没背景的导演唯一的生存法则。 “王……王导……” 一个细若蚊蝇、哆哆嗦嗦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王海一肚子火正没处撒,猛地一回头,唾沫星子差点喷出去:“干什么,有屁快放!” 眼前站着的是黄立德那个司机,一个干瘦的男人,永远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此刻正缩着脖子,活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 他被王海吼得一哆嗦,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双手捧着一根皱巴巴的烟递过来,手抖得烟卷上的烟丝都洒了出来。 “王导,您……您消消气,抽根烟……” 王海看都没看那根烟,眉头拧成个疙瘩:“你家黄总又有什么指示?是嫌盒饭不合胃口,还是又看上哪个场务了?” 他的话像刀子,戳得司机脸色煞白。 “不,不是……王导您误会了……”司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把本就油腻的头发黏成一绺一绺的。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谄媚和藏不住的恐惧。 “黄总说……今儿个大伙儿都辛苦了,他做东,晚上在天悦府摆一桌,请所有主创老师们吃个便饭。” 王海愣住了。 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连轴转拍戏,出现了幻听。 “你说哪儿?天悦府?” “是……是的天悦府……” 王海彻底不说话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那张脸,是黄的司机啊,没错啊! 天悦府?云城顶级的销金窟,一桌饭,能把他这个剧组一天的所有开销全都吃进去。 黄立德?那个连剧组多买一箱矿泉水都要骂半天的铁公鸡,会这么大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海眯起眼,特意加重了语气:“所有主创?” “是……是的。”司机连忙点头,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领,“黄总……黄总还特别交代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卡住,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度古怪,是恐惧,是困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敬畏。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几乎只有气音。 “黄总说,务必……务必要请到……” “……李二牛老师。” “谁?” 王海又掏了掏耳朵。一个武行替身,连正脸都不会露的龙套,黄立德那种眼高于顶的人,会知道他的名字?还用“老师”这种尊称? 司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闭上眼,一字一顿地重复:“李、二、牛。” 这三个字吐出来,周围因为导演发火而凝滞的空气,仿佛又被抽走了几分。 第37章 跪求二牛这工具人吃顿饭! 作为一名老资格江湖人士,王导没再看那个快要虚脱的司机,脖子却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转了过去。 视线越过嘈杂的人群、冰冷的器械、刺眼的灯光,最终定格在片场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沉默的身影。 李二牛。 这个他亲自从一批退伍兵里挑出来的年轻人。木讷,能打,话少,是个完美的工具人。 可现在,这个“工具人”不对劲。 就在刚才,一个新来的道具组小伙,推着一辆装满道具的小推车,嘴里哼着歌从那边路过。眼看车轮就要蹭到李二牛的后背,异变陡生! 那小伙子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的惊骇。他甚至没发出尖叫,身体就做出了最剧烈的反应。 他不是想把车掰开,他是想逃! “哐当——!” 一声巨响,那辆至少上百斤重的小推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扇了一巴掌,整个横着飞了出去,砸在三米外的墙上,车身扭曲变形。上面的瓶瓶罐罐、零碎杂物爆开,碎了一地。 小伙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李二牛的背影,牙齿都在打颤。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本能告诉他,再靠近一步,会死。 自始至终,李二牛连头都没回一下。 他就那么站着,如同一截沉默的界碑。 周围那些忙碌奔走的工作人员,无论是扛着摄像机的壮汉,还是拿着剧本的助理,在经过他身边时,都会下意识地绕开一个巨大的半圆。 一个无形的、让人心头发冷的圈,以他为中心,悄然形成。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徐翼翼尽收眼底。 她攥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机屏幕的钢化膜上,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痕。 屏幕早就恢复了待机界面,可刚才那个猩红的【是】,却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不可预测的变异”…… 她究竟……创造出了一个什么怪物那么令人害怕,他明明是最善良中忠厚的二牛,只是受伤。 她的视线,与导演王海的视线,在空中无形地交汇,最终都落在了同一个点上——李二牛的身上。 王海的喉咙发干。 他当了半辈子导演,拍过无数英雄好汉,也见过不少所谓的“高手”。 但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这种东西。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威压。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宣告。 一种生物,在宣告这片区域是它的领地,任何弱者不得靠近。 他终于懂了。 懂了为什么黄立德那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又为什么他的司机会吓成这副德行。 他们,惹到了这个沉默的年轻人。 而且,被吓破了胆。 所以,这不是宴请,是赔罪。 不,可能比赔罪更复杂。黄立德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会这么轻易低头? 王海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了一股寒意。 他重新转过头,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发抖的司机。 王海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干瘦的司机。 司机被他这一下,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王海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砸得司机耳膜嗡嗡作响。 “说人话。” “你家黄总,到底想干什么?” 王海松开手,任由那个虚脱的司机瘫在地上,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他径直走到徐翼翼面前,那双在片场阅人无数的眼睛,此刻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丫头,过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徐翼翼腿肚子发软,还是被他一把拽到了走廊的僻静角落。 “老实说,”王海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刮着,“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徐翼翼心脏“咚咚”地擂着鼓,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他是退役特种兵?可他精神系统特殊,得靠军事话语言做指令驱动。 说自己手贱给他装了个“霸总”插件,结果他就整个人变异了? 这话说出去,王导不把她当成精神病才怪。 “王导……”徐翼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硬着头皮胡扯,“他就是入戏,对,入戏太深了!体验派,您懂的,极致的体验派演员……” “放屁!”王海一声低喝,口水差点喷到她脸上,“老子干这行三十年,什么体验派能把黄立德那老狐狸吓得屁滚尿流,连夜滚过来赔罪?” 他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丫头,我不管你俩有什么猫腻。我只告诉你,这小子,是个能捅破天的宝贝,但也是个能把所有人都炸上天的炸药桶。” “今晚这顿饭,是鸿门宴。你给我把他看住了,别让他把桌子掀了。但也给我把眼睛睁大了,别让他……被那头肥猪给生吞了。” 王海说完,重重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力道大得让徐翼翼一个趔趄。 他转身就走,留给她的背影仿佛写着四个大字:自求多福。 …… 天悦府。 徐翼翼踏上那片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时,感觉自己脚下踩的不是地板,而是金子。 她就像一只不小心闯进精灵宫殿的矮人,浑身不自在。 头顶上垂下的水晶灯,最细的一根坠饰都比她的手腕要粗,光线折射下来,晃得人眼晕。墙上挂着什么后现代主义的油画,她看不懂,但画框边缘那毫不掩饰的金色,让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痛了。 这里的服务员,个个身姿挺拔,一米七五往上,身上那件量身定制的旗袍开衩极高,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脸上那种标准化的微笑,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却毫无温度。 而李二牛,就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工装裤,站在这一片流光溢彩的正中央。 他没有丝毫的左顾右盼,更没有半点普通人初到此地的局促。 他就那么站着,挺拔,沉默。 第38章 新来的保镖竟喊二牛班长 李二牛不是在欣赏,而是在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分析着眼前的环境。 从大门到目标包厢的直线距离、折返路线。 走廊上方,那个闪着红点的半球形摄像头,左转三十度后,有两秒钟的监空死角。 那些穿着旗袍的服务员,走路时腰胯发力,步态轻盈,但小腿肌肉紧绷,太阳穴微微鼓起。 有威胁,但等级不高。 自从徐翼翼给他安装了那个该死的“霸总气场”模块后,他脑子里那套冰冷的军事评估系统,仿佛被注入了岩浆。 他不再是评估如何“融入”或者“潜伏”。 而是审视。 用一种君临般的姿态,审视着这片即将被他踏足的“领地”。 就在这时,前方包厢厚重的实木门被向内推开。 黄立德那张肥硕的脸第一时间挤了出来,堆砌出一个热烈到变形的笑容,竟是亲自迎到了门口。 “哎呀!王导!翼翼!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肥胖的身体异常灵活地绕过王海,一把抓住了徐翼翼的手,那两只肥手又热又潮,捏得徐翼翼骨头生疼。他上下摇晃着,热情得好像徐翼翼是他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紧接着,他的视越过徐翼翼,落在了她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黄立德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谄媚和恐惧两种完全对立的情绪,在他的肥肉上互相拉扯,让他整张脸都显得扭曲而不自然。 “这……这位,李二牛老师吧?”他的声音干涩,像是被抽了十包烟,“久仰,久仰大名!今日开始没仔细看,现在仔细一看,果然是……是气宇不凡,人中龙凤啊!” 他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奉承话,一边颤巍巍地伸出手,试图与李二牛交握。 李二牛没动。 甚至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他的视线,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越过了黄立德肥胖的肩膀,钉在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那人站在黄立德身后半步的阴影里。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挺拔,西装下是贲起的肌肉轮廓。他的脸像是被斧子劈过,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眉骨硬生生撕裂到嘴角,破坏了五官的平衡,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 这是黄立德新换的保镖。 从王海一行人进门开始,这个保镖就一直低着头,下巴几乎要戳进胸口,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直到此刻。 被李二牛的视线锁定。 那具如雕塑般静止的身体,忽然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这个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王海和徐翼翼都看见了。 然后,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下,那个保镖,开始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挣扎的姿态,抬起他的头。 他的脖颈肌肉一寸寸绷紧,那道狰狞的伤疤随着他的动作,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在他的脸上抽搐。 终于,他抬起了头。 当他那双原本冷漠如冰的眼睛,和李二牛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对上的瞬间—— “咔嚓!稀里哗啦!是他!”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碎裂了。 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酷,所有的戒备,在一秒之内,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烈情绪风暴。 是极致的震惊,是见鬼般的无法置信,紧接着,是火山喷发般的狂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尊敬! 黄立德还举着那只尴尬的手,王海的眉头刚刚皱起,徐翼翼的心还悬在半空。 “啪!” 一声清脆到炸裂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包厢里爆开! 是鞋跟猛力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中,那个凶悍如野兽的保镖,身体猛地绷成一根笔直的小白杨,对着李二牛,行了一个标准到足以刻进任何一本军事教科书的、军中最高规格的持枪敬礼! 尽管他手中无枪,但那姿态,那气势,仿佛握着整个军队的荣耀! 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绷紧的声带发出了撕裂般的声音,几乎破了音。 “狼……狼牙……?” 他的声音一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个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称呼。 “班……班长?!” 那一声“班长”,像一颗平地炸雷,在金碧辉煌的包厢里轰然引爆。 黄立德那只悬在半空、准备去拍李二牛肩膀的肥硕的手,彻底僵住了。他脸上的横肉疯狂地抖动,想挤出一个主人的笑,结果嘴角咧开的角度比哭还难看。 他花大价钱从海外安保公司请来的,那个号称能以一敌十的王牌保镖,一个照面,就对着他今晚要“收服”的目标,行了个他妈的军礼? 王海叼在嘴角的烟屁股,“吧嗒”一下掉在了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烫出一个小黑点。他眼里的看好戏的八卦的光,亮得吓人。他不是震惊,是狂喜!一种发现了绝世宝藏的、属于导演的狂喜! 所有的谜团,瞬间都有了答案。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体内的系统“章嘻嘻”没有任何提示,但她能感觉到,自己手机的CPU,一定在以一种即将烧毁的速度疯狂运转。 她以为自己只是给一台杀毒软件升级了防火墙。 现在她才发现,她他妈的是给一个沉睡的核弹,输入了发射密码。 翼翼吐槽着自己想的都是什么破比喻,其实,她总想把李二牛当成机器人,但是没想到,二牛其实经历的过去远远她认知的,所知道更丰富。 整个包厢死寂无声,连中央空调的出风声都清晰可闻。 李二牛的视线,在那名叫“陈虎”的保镖脸上停留了三秒。他的大脑没有处理“震惊”或“怀念”这种冗余信息,只是在高速比对数据库。 面部特征匹配。伤疤吻合。声音识别通过。 “陈虎。”李二牛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设备清单,“狼牙特战旅,二突击队,三年前因左腿贯穿伤,评定三级伤残,退役。” 第39章 资本送来了剧本 李二牛的陈述,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却比任何武器都更有杀伤力。 陈虎那张狰狞的刀疤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眶里涌起一层水雾。这个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此刻像个受了委屈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声音都哽咽了。 “报告班长!我……我还能跑!还能打!” “站姿不标准。”李二牛打断了他,视线落在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重心偏右。发力时,你的左脚掌会下意识外撇3度,代偿你肌肉的旧伤。” 陈虎的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想把重心调整过来,但那条受过伤的腿却不听使唤地轻颤着,暴露了他所有的逞强。 “我……”他张了张嘴,一个“我”字后面,再也说不出话来。 黄立德的冷汗,又蹭蹭地冒出来了。第一层汗,是陈虎敬礼时吓出来的。现在,听完李二牛这番话,第二层汗又“唰”地一下冒了出来,把湿透的布料更紧地粘在了他肥腻的后背上。 他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根本不是一个会演戏的穷小子。 他惹上的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的世界。 “咳!”王海一声干咳,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他没去捡烟屁股,而是慢悠悠地走到黄立德身边,抄起桌上的茅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黄立德满上。 “黄总,看来你这保镖,跟我这演员,是老战友啊。缘分,都是缘分呐!” 他笑呵呵地把酒杯塞进黄立德手里,然后自顾自地夹起一块东坡肉,吃得满嘴流油。 徐翼翼立刻反应过来,强行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快步上前,一把挽住李二牛的胳膊,把他往座位上拉。 “哎呀,真是太巧了!世界真小!快坐快坐,菜都要凉了。黄总,王导,大家别站着呀!”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李二牛的胳膊。 李二牛低头看了她一眼,接收到“战术调整”的信号。他顺着徐翼翼的力道,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陈虎见状,立刻像一尊门神,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李二牛的身后。他不再是黄立德的保镖,他只是一个士兵,在守护他的长官。 黄立德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端着那杯酒,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手抖得让杯里的白酒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这顿饭,正式进入了行刑时间。 黄立德想敬酒,他刚举起杯子,李二牛就拿起一个骨瓷汤勺,自顾自地在指尖上掂了掂。 然后,他屈指一弹。 “嗖——” 汤勺化作一道白影,贴着桌面疾速飞出,带着轻微的破空声,越过十几道菜,最后“叮”的一声,精准地停在了黄立德面前的油碟边缘,勺柄不偏不倚地对准了他的喉结。 整个过程,李二牛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黄立德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砸在桌上,酒洒了一半。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那看不见的气机锁定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王海那边却兴奋地一拍大腿,掏出手机对着那个汤勺就拍了一张,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镜头感!绝了!这要是拍出来……”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龙虾球放进李二牛碗里,笑得花枝乱颤。 “哎呀,二牛你别玩了,吓到黄总了。他以前在部队里就喜欢玩这种小魔术,让大家见笑了。” 黄立德哪里还敢笑,他现在只想哭。他的第三层冷汗,混着之前的汗水,顺着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昂贵的西裤上。 他再也撑不住了。 “噗通”一声,黄立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 他嗓子眼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地挤出三个字: “李……二牛老师!”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黄立德绕过桌子,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李二牛面前,因为腿软,他不得不双手撑着桌子才没跪下去。他深深地弯下腰,那颗又肥又大的脑袋几乎要碰到桌面。 “我……我这儿有个本子!”黄立德的声音都在发飘,“一个大制作!S级的!我公司倾尽所有……专门为您量身打造的!绝对的男一号!” 他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赤果果的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讨好。 “我们公司,想请您……不,是恳求您!恳求您来演我们的新电影!” 话音落下,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滴!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资本的献礼。】 【主线任务“霸总养成计划”进度,大幅度提升!】 李二牛终于抬起头。他没有看卑躬屈膝的黄立德,而是看向徐翼翼。 那是一种纯粹的,等待指令的姿态。 仿佛在问:这是新的作战任务吗? 徐翼翼强行压下心头的狂跳,脸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专业经纪人的微笑。她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拿起桌上那杯自己一直没碰过的红酒,轻轻晃了晃。 她看向已经快要虚脱的黄立德,声音又轻又柔,却掌控了整个房间的节奏。 “黄总,您太客气了。” “我们家二牛的档期,恐怕有点紧张。” 她顿了顿,将酒杯凑到唇边,却没有喝,只是用那鲜红的嘴唇碰了碰杯沿。 “不过……剧本,我们可以先看看。” 包厢里的狼藉和空气中熏人的酒精味,在尊重肃杀的气氛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当晚,黄立德亲自把剧本送到了招待所。 他那张胖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眼袋是两个紫茄子,昂贵的定制西装上全是褶子,领口还沾着一块可疑的油渍。他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双手捧着一个暗红色锦缎包裹的文件夹,腰弯得快要折了,恭敬地递到徐翼翼面前。 “徐编剧,”他一开口,嗓子跟破锣似的,“这是我们公司筹备了三年的项目,《锐士》,您……您和李二牛老师先过目。” 王海歪在旁边的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牙签,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他显然也喝得不少,此刻正烦躁地用牙签在牙缝里乱捅。 徐翼翼接过剧本,入手沉甸甸的。 封面上是烫金的两个篆体大字——《锐士》。 她翻开第一页,一股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故事背景设定在战国末年,秦扫六合的时代。男主角叫“黑夫”,一个出身贫农的秦国底层士兵,沉默寡言,作战勇猛,凭军功一步步从无名小卒,晋升为令六国闻风丧胆的铁鹰锐士。 一个标准的、热血的、男性荷尔蒙爆棚的战争史诗。 第40章 资本端上来大餐 王海终于抬起眼皮,凑过来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又懒洋洋地瘫了回去。 这本子,就是为李二牛量身定做的。或者说,是为他昨天那种“杀神”状态量身定做的。不需要复杂的内心戏,只需要他把那种冰冷的、精准的杀戮机器的姿态,从现代战场搬到古代战场。 简单,直接,而且绝对能出彩。 连徐翼翼都松了口气。这个角色,她甚至不需要怎么“翻译”,只要告诉李二牛,把战场上的敌人换成穿着盔甲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让他看看吧。”王海朝角落努了努嘴。 李二牛正坐在窗边,用一块眼镜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块军绿色的电子表。晨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那份专注,像是在拆解一颗结构复杂的炸弹。 徐翼翼把剧本递了过去。 李二牛接过,没有立刻翻开。他先是用指腹,擦拭着封面上微微高出平面起的篆字纹理,感受着它的质感。然后,他才一页一页地,用一种近乎阅读作战手册的、缓慢而严谨的速度,看了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黄立德紧张地搓着手,额头上刚干的汗又冒了出来。王海则显得胸有成竹,他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在备忘录里构思分镜了。 徐翼翼也在等。她在等李二牛提出疑问,然后她好启动她的“翻译”程序。 “这个不对。” 终于,李二牛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碎了房间里的平静。 王海划拉手机的动作停住了,他眉头一挑:“什么不对?打戏的描写不够专业?” 李二牛摇了摇头。他伸出食指,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轻轻点在了剧本上的一行字上。 那不是关于战争或杀戮的描写。 那一行写的是:【黑夫最大的心愿,就是攒够军功,回家盖一座带着三个厢房一个小楼的小院子,风风光光地娶回村口的阿兰。】 “这里,不对。”李二牛重复了一遍,抬起头,视线越过徐翼翼,第一次主动地、正式地看向导演王海。 王海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秦国,普通民居,依律,不得超过一层。” 二牛的陈述,不带任何感情,像在复述一段出土的竹简。 “秦律严苛,等级分明。民居带小楼,是‘违建’。”他顿了顿,补充道,“他如果真的这么盖了,不会是衣锦还乡。而是会被戍卒当场拿下,轻则罚没家产,重则全家流放。” 王海的嘴巴慢慢张开,叼着的牙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个导演,被一个演员,用两千年前的建筑法规给上了一课。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王海的老脸都没地方搁。 “这……这是艺术加工!艺术!你懂不懂!”王海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嗓门一下子炸了起来,“谁他妈管他盖几层楼!观众看的是他杀人!是爽!你只要把人杀得够帅就行了!” 李二牛没有被他的咆哮影响。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海,用一种探讨技术问题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目标错误,那任何行动就会失去意义。” “如果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无法实现的,那他每一次在战场上,冒着箭雨冲锋,每一次把刀捅进敌人的胸口,他眼睛里的光,就是假的。” “他砍出去的每一刀,都会是犹豫的。” 王海脸上的怒火,像是被这几句冰冷的话给浇灭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李二牛。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窒,呼吸都停了半拍。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李二牛这一次,没有问她。 他没有等待她的“任务简报”,没有请求她“下达指令”。 他自己在分析剧本,在建立逻辑,在……定义任务。 那个该死的“霸总气场”模块,带来的“不可预测的变异”,似乎不仅仅是让他变得危险,更让他从一个被动的“执行者”,开始朝着一个主动的“思考者”转变。 他,正在站起来。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王海的声音干得像砂纸,他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第一次用一种近乎请教的语气,问一个演员。 李二牛低头,看着剧本,沉默了很久。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一直有些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别的东西。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迷茫。 那是一种……锁定了目标后,特有的光。 “他不是为了自己。” 李二牛说。 “他的军功,他挣的每一分钱,都不是为了回家盖楼。” “他是要把他那个叫阿兰的姑娘,从村里,接到咸阳去。” “让她住在城里,用上最好的胭脂,穿上最细的麻布。让她不用再担心下雨天屋顶会漏水,不用再为了半斗米跟人吵架。” “他的目标,不是一座回不去的房子。” 李二牛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剧本上那个“阿兰”的名字上。 “是这个人。” “让她过上好日子,这,才是他的仗。”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死寂。 徐翼翼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她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鞋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生怕一抬头,眼睛里的东西就会掉下来。 他不是在说黑夫和阿兰。 他是在说李二牛和翠花。 他不是忘了,也不是不在意。他只是……用一种笨拙到让人心碎的方式,把他那场彻底失败的“资产重组”,重新复盘,然后,为另一个人,找到了一个正确的、可以被执行的作战计划。 王海呆呆地看着李二二牛,嘴唇颤抖着,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妈的……疯子……” 骂的不是李二牛。 是在骂他自己。 他拍了三十年戏,居然还没有一个当兵的,更懂戏。 李二牛没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合上剧本,那声轻响让徐翼翼和王海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影视城里那些仿古的、粗制滥造的建筑。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黄立德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李二牛转过身。 他没有看导演王海,也没有看制片人黄立德,他的视线落在了徐翼翼身上,那个一直以来给他“下达指令”的人。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确认下一个任务坐标。 “第一场戏,什么时候拍?” 第41章 初见林清言 王海被这句问话砸得一愣。 随即,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创作激情,好似火山熔岩,从他胸口喷薄而出。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癫狂的火焰。 “第一场戏?”他搓着手,声音激动到发抖,“不!不拍第一场!先围读!把整个本子,一字一句地给我嚼碎了,掰开了,揉进骨头里!” 他一把抢过徐翼翼手里的剧本,动作珍惜得好似在捧什么绝世珍宝。 “黑夫和阿兰,”王海的目光落在李二牛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演员,而是看待一个战友,“他们俩的感情线,是这戏的龙骨!龙骨立不住,这戏就是一滩烂泥!” 他大手一挥,直接对黄立德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喙。 “老黄,去!把演阿兰的林清言给我叫过来!现在,立刻,马上!” 黄立德哪敢说半个“不”字,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打电话,那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刚得了圣旨的太监。 徐翼翼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重塑。 一个导演,一个资本家,一个退役特种兵。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居然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高效地推进着一个S级项目。 她的“翻译”功能,似乎正在被快速迭代,甚至有被淘汰的风险。 …… 半小时后,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亚麻西装,长发简单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天鹅颈。 脸上未施粉黛,或者说,化了一种高级到看不出痕迹的裸妆。 她的五官并不甜美,也不艳丽,而是一种疏离的清冷。那双眼睛,是一泓深秋的潭水,平静,幽深。 她就是林清言。 国内最年轻的三金影后,一个以演技和零绯闻著称的,圈内真正的“大咖”。 她一进来,整个包厢里混杂着烟味、酒气和男性荷尔蒙的燥热空气,都为之一清。 “王导。”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冽,是玉石相击的质感。 她的视线扫过全场,在徐翼翼脸上停留半秒,礼貌地点了点头,最后,落在了窗边的李二牛身上。 李二牛也正在看她。 这不是男人看女人,是狙击手在观察一个新的作战目标。 距离,八点三米。 心率,平稳。 呼吸,匀速。 结论:目标无直接威胁,但精神状态处于低能量水平,有潜在的不可控风险。 “这位就是李二牛老师吧?”林清言的目光里没有半分轻视,只有专业的审视和好奇,“我听王导说了,很期待和你的合作。” 她伸出手,姿态大方得体。 李二牛站起身,走过去,和她交握。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布满硬茧。 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时,那粗粝的触感让林清言指尖下意识地蜷了一下。 只一秒,便松开了。 “你的身体,不适合演阿兰。” 李二牛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到冰点。 王海刚点燃的烟,差点掉在裤子上。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林清言脸上的职业微笑没有变,只是眼底那潭秋水,起了微澜。 “哦?为什么?” “剧本设定,阿兰是农家女,常年劳作。你的斜方肌没有发力痕迹,核心力量薄弱,下盘不稳。”李二牛的陈述,是一份冰冷的体检报告,不带任何感情。 “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演不出一个能徒手在田里插秧的女人。” 他顿了顿,给出最终评估。 “你这身子骨,就是咸阳城里大户人家养的,风吹就倒。”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王海张着嘴,忘了骂人。徐翼翼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现在冲上去捂住李二牛的嘴,会不会被他当成敌袭,一个过肩摔扔出窗外。 然而,林清言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尴尬。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二牛,足足看了五秒钟。 然后,她紧绷的嘴角忽然松开,竟笑出了声。 这一笑,冲散了她满身的清冷,整张脸都活了。 “你说得对。”她坦然承认,“为了上一部戏的角色,我三个月减了十五斤,现在还没缓过来。体力确实跟不上。” 她重新看向李二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兴趣。 “那二牛老师觉得,我该怎么办?” 李二牛看着她,是一个教官在审视自己的新兵。 “从今天起,每天早上五点半,负重越野五公里。深蹲,一百个起。伙食里,增加双倍的碳水和蛋白质。” 他下达的,不是建议,是命令。 王海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猛地一拍大腿:“对!就这么练!妈的,这才是演员!这才叫他妈的敬业!” 徐翼翼默默地扶住了额头。 她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在跟组一个电影项目。 她是在跟组一个……魔鬼训练营。 …… 围读会结束时,已是深夜。 一行人走出酒店,深夜的凉风一吹,酒意和疲惫散去不少。 林清言的保姆车就停在门口,几个助理和保镖已经等候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门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钻出来十几个年轻人,戴着口罩,手里高举着手机和相机,目标明确地冲向林清言。 他们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眼里冒着绿光。 “清言!清言看这里!” “姐姐我爱你!” “林清言你为什么不回我私信!” 闪光灯爆成一片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几个助理和保镖瞬间被人群冲撞得七零八落,根本拦不住。 人潮汹涌,将林清言死死围在中央。 冲在最前的是个穿黑卫衣的男人,他嘴里念念有词,表情扭曲,一只手穿过人群的缝隙,直直抓向林清言的胳膊。 “清言!你看看我为你做的画!” 林清言的脸色血色尽失。 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上一个坚硬的身体,退无可退。 那只手在她瞳孔中不断放大,带着一股油腻的、偏执的气味。 徐翼翼的尖叫声在混乱中被撕得粉碎。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林清言衣袖的瞬间。 一道人影,没有半句废话,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插入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 是李二牛。 他宽阔的后背,隔绝了所有的混乱与疯狂。 李二牛动了。 他没有推,也没有吼。 他只是抬手,后发先至,精准地扣住了那男人探过来的手腕。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慢,慢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清。 然后,他五指发力,轻轻一错。 “咔。” 一声轻微又清晰的骨骼错位声响,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那个黑卫衣男人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 下一秒,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淹没了他,五官扭曲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悲鸣。 手里的画卷“啪”地掉在地上。 李二牛松开手。 男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抱着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不停地抽搐。 整个疯狂的人群,被按下了暂停键。 尖叫声、快门声、质问声,全部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傻了,惊恐地看着这个动手的男人,大气不敢出。 李二牛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转过身,对上林清言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上车。” 他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所有窥探的视线,同时伸出手,拉开了保姆车的车门。 第42章 情敌当众喂水,他竟然还喝了 自上次保姆车前那场混乱之后,整个剧组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尤其是林清言和她的团队,对李二牛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以前是客气疏离,现在则是肉眼可见的热络和……敬畏。 这种变化让徐翼翼浑身不自在。 她感觉自己精心调试的机器,在被越来越的外部因素干扰,逐渐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今天这场戏,更是将这种失控感推向了顶峰。 戏是重头戏。 黄土夯成的墙根下,阿兰(林清言饰)的弟弟被抓去修长城,杳无音信。催缴赋税的官吏凶神恶煞,要拉走家里仅剩的一头耕牛。 剧本里,黑夫(李二牛饰)会站出来,用几句简短的话和冷硬的拳头解决问题。 但王海临时改了戏。 他要更极致的表达。 于是,黑夫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在官吏的叫骂声和阿兰的哭泣声中,默默解下自己腰间的粗绳,一端套在沉重的木犁上,另一端,勒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他要用自己的脊背,代替那头牛,为这个女人耕作出活下去的希望。 烈日毒得像淬了火的针,一根根扎在人皮肤上。 李二牛赤着上身,汗水淌过他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背肌,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刷出一道道水痕,最后尽数没入腰间那条粗布裤子里。 他身后是那架几乎有他半人高的木犁,每拖动一步,双脚都在干裂的黄土地上踩下深深的凹陷。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那虬结贲张的背部,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绳索与皮肉接触的地方,很快就磨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监视器后面,一片死寂。 王海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 镜头推向林清言。 她脸上涂着蜡黄的泥浆,嘴唇干裂起皮,一身洗得发白的麻衣。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用血肉之躯拖动耕犁的男人,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顺着脸颊上的污渍冲出两道沟壑。 这不是演技。 这是一种被原始的、野性的、奋不顾身的保护欲所感动而产生的真实反应。 “咔!” 王海嘶哑的喊声打破了寂静。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推开旁边的副导演,踉踉跄跄地冲进场中,像个看到绝世珍宝的咕噜姆。 但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像往常一样,对细节破口大骂。 可他冲到李二牛面前,看着他肩膀上那片被绳索勒得血肉模糊的皮肤,这个在片场暴戾成性的男人,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好……好样的……”他想去拍拍李二牛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触电般缩了回来,那片伤口让他不敢触碰。 李二牛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呼吸平稳,仿佛那身可怖的伤痕只是戏服的一部分。 他正在执行导演下达的“耕地”任务,而“疼痛”,是任务过程中产生的物理损耗,数据正常,无需记录,更无需处理。 “翼翼!”王海猛地回头,对着人群用尽全力地吼了一声,“水!妈的,快拿水来!” 徐翼翼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从助理手里抢过一瓶冰镇矿泉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 瓶身凝结的水珠冰得她手心发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指令,这是王导下达的新指令,她必须立刻完成。 她跑到李二牛面前,就在她拧动瓶盖的瞬间—— 另一只更白皙、更纤细的手伸了过来,不容分说地从她手里接走了那瓶水。 是林清言。 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不由分说地拿过水,径直走向李二牛,完全无视了旁边还保持着递水姿势的徐翼翼。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徐翼翼看到,林清言没有直接把水递过去。 她先是自己拧开瓶盖,微微仰头,将瓶口凑到自己唇边,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她被烈日炙烤得发烫的喉咙,让她舒服地眯了下眼。 她在试温度。 然后,她才踮起脚尖,把水瓶送到李二牛的嘴边。她仰着头,用一种徐翼翼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疼惜、感激、敬佩,甚至还有一丝仰慕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喝点吧。”她的声音因为哭过而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温柔。 李二二牛垂下眼,程序开始飞速运转。 【目标:林清言。】 【行为:递水。】 【指令分析:补充水分,降低体温,维持机体正常运转。符合当前任务场景下的“后勤补给”逻辑。】 【执行方案:接受。】 他微微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 阳光下,几滴清澈的水珠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滑落,精准地滴落在林清言举着瓶子的手背上。 冰凉,却又滚烫。 “卧槽!”监视器前,摄影指导激动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变调了,“王导!快看这个画面!这个画面绝了!比他妈刚才戏里的还顶!这CP感!” 王海没说话,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疯魔般的笑容。 而徐翼翼,就站在离他们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她手里还残留着那瓶冰镇矿泉水带给她的寒意,可那点可怜的凉意,瞬间就被心底涌起的一股燥火烧得一干二净。 她才是李二牛的“翻译官”,是他的“指令下达者”,是他和这个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 可现在,这个男人,这个她一手“塑造”的完美工具,正在用一种她看不懂,却又该死的、完全合乎他那套冰冷逻辑的方式,和另一个女人进行着高效的“数据交换”。 她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多余的备用零件,一个被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老旧版本的说明书。 晚上收工,回招待所的路上,徐翼翼和李二牛之间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二牛走在前面,步伐一如既往的沉稳精准,仿佛下午那场酷刑般的拍摄对他毫无影响。 徐翼翼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第43章 情敌给的汤 林清言的助理小跑着追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钛做的保温桶。 “二牛老师!翼翼小姐!”助理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拦在了两人面前。 她将保温桶往前递了递:“这是清言姐亲手给你炖的牛骨汤,她说你今天消耗太大了,必须好好补补。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 李二牛停下脚步。 他回头,越过助理的肩膀,看向几十米开外。 林清言正被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准备上她的保姆车。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见他回头,她甚至还举起手,隔着暮色,笑着朝他挥了挥。 李二牛的视线,缓缓地,从那锅热气腾腾的汤,移到了徐翼翼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疑问,也没有探寻,只有一片纯粹的坦然。 那是一种最标准,最冰冷的“数据请求”: 【新的后勤补给方案已提交。请求指令:是否接收?】 徐翼翼看着他那张等待指令的脸,胃里突然一阵猛烈的翻搅,一股酸水混杂着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一股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极致愤怒的情绪,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吼,想骂,想让他滚。 可她看着他那双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最终,她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快快快收下吧。” 她的声音又干又涩,像被这片戈壁的风沙磨砺了千万遍。 她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的‘搭档’,在给你补充‘能量’呢。” 李二牛的处理器接收到了关键词。 【指令:收下。】 【定义:“搭档”的“能量”补充。】 【结论:指令清晰,予以执行。】 他不再看徐翼翼,转过身,面向那个助理,伸出双手,用一种精准而稳定的姿势,接过了那个沉重的保温桶。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招待所房间里,空气湿漉漉而闷热,墙皮剥落的地方泛着黄色的霉点。 那只价格不菲的钛合金保温桶,被随意地扔在掉漆的木桌上,桶身光洁的镜面,映不出这里一丝一毫的廉价,反而像在无声地嘲讽。 它像一座小小的、精致的墓碑,埋葬了徐翼翼今晚全部的体面和自尊。 她把自己摔在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一股消毒水混合着霉味的气息,粗暴地灌入鼻腔,呛得她肺里发疼。 她一动不动,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零件的玩偶。 脑子里,却像老旧的放映机,不受控制地卡带、回放。 画面,定格在李二牛接过林清言那锅汤时,干脆利落的动作。 没有迟疑,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的世界里,仿佛有一套严密执行的指令。林清言送来的汤,符合某个他能理解的“逻辑”,于是他便接受。 【指令清晰,予以执行。】 这七个字,曾是徐翼翼最引以为傲的武器,是她精准操控这个世界的代码。 现在,这把武器调转了方向,狠狠捅进了她自己的心脏。 她像个小丑。 一个自作多情,还妄图掌控一切的小丑。 输了哟。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输给了一碗牛骨汤,和一个比她更符合李二牛“系统逻辑”的女人。 不甘心。 怎么会甘心? 当初那个在泥地里打滚,浑身脏兮兮,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兵王,是谁把他一点点从尘埃里拉出来的? 是谁教他抬头挺胸,教他拒绝,教他第一次穿上笔挺的西装,站在那些衣着光鲜的人面前,也能不露怯色? 是谁在他被所有人误解、被剧组人排挤的时候,一次次清空他的负面情绪,给他下达“你是最棒的”这种霸道指令? 是她,徐翼翼。 可她记得,有一次“霸总气场”任务,要求李二牛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她提前输入了所有指令,预演了所有可能。可对方一个羞辱性的词,还是让李二牛瞬间红了眼,几乎要掀翻桌子。 但在她的脑海里,却“嘭”的一声,炸开了一片绚烂的烟花。 她的心跳,第一次脱离了系统的监控。 原来,失控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呵……” 一声破碎的、自嘲的笑,从枕头里闷闷地溢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床上猛地坐起,生气吃醋熬夜的眼睛在昏暗中,死死锁定了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屏幕被指尖划亮,幽幽的光映出她一张苍白又狼狈的脸。 她在脑海里,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的精神力,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念,敲下了那几个字。 “章嘻嘻,滚出来。” 手机嗡嗡一震,那个熟悉的、贱兮兮的动态弹窗立刻跳了出来,小章鱼的表情包还在扭来扭去。 【哟,主人!看您印堂发黑,气血攻心,是今天的霸总养成计划不顺利吗?需不需要嘻嘻为您点播一首《凉凉》呀?】 徐翼翼没心情跟它插科打诨。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虚拟键盘的上方,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想问什么? 问为什么李二牛会接受林清言的好意? 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淘汰”了? 问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丁点,不属于“指令”的好感? 才不要呢 。 这些问题,问出来,只会显得她更可悲,更像一个摇尾乞怜的失败者。 最终,她删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在宣读一份技术报告的冷静,敲下了一行字。 “我需要查询一项任务协议。” 【请讲哦,主人。章嘻嘻竭诚为您服务~ mua~】 “如果……” 翼翼的手指,在屏幕上留下了一个手指的印记。 “我是说如果,任务的执行者,也就是我,对攻略目标,也就是李二牛……” 她打出了“喜欢”两个字,又飞快地删掉。 不,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译码者”,是“执行者”。她不能用那么柔软的、失控的词来定义自己的行为。 她换上了一个更冰冷,更符合她身份的词。 “……产生了计划之外的‘情感数据’,会有什么后果?” 发送。 弹窗沉默了。 那个扭来扭去的小章鱼表情包,瞬间静止,凝固在屏幕上。 第44章 深夜的姜茶是他给我的 这是章嘻嘻第一次,没有秒回。 一秒。 五秒。 十秒。 长达十几秒的死寂,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徐翼翼的喉咙。每一秒的流逝,都让她的心脏更沉重地往下坠,坠入无底的深渊。 终于,新的弹窗跳了出来。 不再是贱兮兮的动态表情,而是一行行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直接从中央数据库调取出的系统文字。 【警告:检测到高风险提问。正在验证执行者权限……权限通过。】 【查询请求:执行者产生计划外‘情感数据’的后果。】 【调取‘译码者-07号’行为准则增补协议-条款11.4。】 【条款释义:“情感数据”被最终定义为“系统漏洞”(BUG)。该漏洞将严重污染执行者的判断模块,对任务的最终走向,产生不可预测的高额风险。】 徐翼翼的心猛地一揪。 她追问:“什么风险?” 这一次,回答得很快。 【风险评估: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推演,任务失败概率,将即刻提升73.4%。】 【最终处理预案:一旦系统判定,任务的彻底失败,是由执行者的“情感漏洞”直接导致……】 屏幕上的字,顿了一下。 仿佛一个刽子手,在行刑前,给予了犯人最后一次呼吸的机会。 【……将启动最高权限的“格式化”协议。】 “格式化?”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这两个字像两根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太阳穴。 【是的,主人。】 章嘻嘻的声音,第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失去了所有语调,甚至连合成的电子音都不是。 那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波动的、代表着绝对规则的信号流。 【“格式化”协议启动后,您将被强制遣返,回归原世界。】 【您在此世界的所有记忆数据,包括但不限于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及情感关联记忆,都将被彻底清除。】 【您与任务目标‘李二牛’产生的所有交集,所有因果链,都将被定义为冗余数据,进行底层擦除。】 【您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他。】 【就像……您从未穿来过一样。】 手机从徐翼翼的手中滑落。 “啪!”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它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她却浑然不觉,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只碍眼的保温桶,一股极致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感官和思考能力。 忘记他。 像从未穿来过一样。 原来,她和李二牛之间,真正的悲剧,不是什么“无人犯错”,也不是“成长的代价”。 而是她一旦动了心,一旦输了这场游戏,就注定连成为他“过去”的资格,都没有。 她甚至,不能作为一段回忆,存在于任何人的脑海里。 她将是一段被删除的代码,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幽灵。 极致的绝望,化作一股生理性的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她猛地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徐翼翼脆弱的神经上。 她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陈旧的木门。 门外,熟悉的、带着几分憨厚的声音传来,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徐翼翼,你睡了吗?我是李二牛。” 门外那个声音,穿透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是李二牛。 徐翼翼的身体僵住,血液冲上大脑又瞬间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是她和那个贱兮兮的系统唯一的连接。 现在,它假装死了。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紧不慢,是独属于李二牛的节奏,不容置疑。 逃不掉。 徐翼翼用手背胡乱蹭掉脸上的湿痕,手指把头发里抓了几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塞进口袋,指尖被屏幕的碎裂边缘划了一下,细微的刺痛传来。 她走到门边,手搭上冰冷的门把,停顿了两秒,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李二牛就那么站着。 走廊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还是那件最简单的白T恤,手里却提着一个搪瓷杯。 他看见徐翼翼,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但在此时徐翼翼眼里,似乎有致命吸引力在快速闪动。 “你看起来有点没血色,是不是不舒服?”他陈述着观察结果,“要不要去医院?” 啊这听起来有点关心但不多,又非常生硬的语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探针,扎在徐翼翼最脆弱的神经上。 她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肌肉却不听使唤。 “没事,”她的嗓子哑得厉害,“写稿子,熬夜,正常损耗。” 李二牛点了下头,接受了这个“技术性”解释。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桶。 “目标:你。物品:驱寒姜茶。” 徐翼翼的视线钉在那个杯子上有点点感动。 她没动。 李二牛也没坚持,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在了她门口的地上。他的视线随即越过她的肩膀,扫描着她身后的房间。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她刚才捡手机的位置。 几片细小的玻璃碎屑,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光。 李二牛的眉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修正某个参数。 他的视线从碎屑移回到徐翼翼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你的那个手机,”他问,用的是讨论装备性能的口吻,“摔了?是否发生了结构性损伤?” 徐翼翼的心重重一沉。 “不小心摔了。”她含糊地回答,只想立刻关上门,“不影响用。” “收到。” 李二牛不再追问,点头,转身,迈开步子,动作干脆利落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关上,徐翼翼背靠着门板,身体里的力气被全部抽走,缓缓滑坐在地。 她可没有哭。 第45章 霸总说他的移动通信终端坏了 这个霸总改造计划里,没有人会在意“眼泪”这个词条。 只有“格式化”。 ------------------------ 第二天。 片场的气氛好得反常。 王海导演拿到了黄立德追加的一大笔投资,嗓门洪亮,骂人都带着一股兴奋劲儿,把场务骂得狗血淋头,对方还乐呵呵的。 而李二牛,则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境界。 他不再需要徐翼翼的“翻译”和“指令”。他好像一夜之间,自己破译了“表演”这套复杂的编码。 拍一场主角内心崩溃的戏,他提前找到体能组,给自己加上五十公斤的负重,去跑了个五公里。回来时,他浑身湿透,肌肉因为乳酸的堆积而微微颤抖,眼神却精准得吓人。 他对王海解释:“模拟‘精神压力过载后的身体应激反应’,误差率低于百分之五。” 王海当场拍案叫绝,直呼他就是为“黑夫”这个角色而生的。 整个剧组,从导演到场工,都把他当成了神。 只有徐翼翼知道,他不是学会了表演。 他只是……在用更残酷、更精准的方式,把自己拆解成一个个可以被量化的“清单式任务”。 她开始躲着他。 不再去监视器前给他“说戏”,而是抱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把自己蜷缩在片场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疯狂地写。 写的不再是那些系统任务要求的甜宠霸总,而是李二牛。 是那个叫“水牛”的特种兵的故事。 她要把他经历的一切,他背负的一切,他失去的一切,全都写下来。 这成了一种仪式。 在她被“格式化”之前,为那段不被允许存在的“情感数据”,留下最后一点证据。 一种徒劳的挣扎。 李二牛察觉到了她的疏远。 但他没有问。 休息的间隙,他会站在人群外,用那种分析的、审视的眼神,远远地看着那个把自己埋在文字里的瘦小身影。 他无法理解。 数据库比对失败。 他的“上级”,为何主动切断了与他的链接? 是他的执行,出现了偏差? 还是任务本身,发生了变更? 终于,在一天拍摄结束,所有人都准备收工的时候,李二牛启动了。 他迈开长腿,像一台目标明确的作战机器,径直穿过正在说笑的人群,精准地走到了徐翼翼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和她的笔记本,一同笼罩。 徐翼翼写字的笔尖一顿,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抬头。 “有新的任务简报。”李二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徐翼翼握着笔的手收紧,指节绷得发白。 “说。”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的移动通信终端,需要进行更新换代。” “啪嗒”一声。 徐翼翼手里的笔,笔尖应声而断,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像一个丑陋的伤疤。 “我对当前民用设备的市场参数不了解,”李二牛继续用他那套无懈可击的逻辑陈述着,“你的专业知识,能将此次采购的效率提升百分之三十七,并将性价比优化至少百分之十五。” 他停顿了一下,下达了最终指令。 “明天,我需要你的技术支援。” --------------------------------- 明天,来得比徐翼翼预想的要快,也更残忍。 所谓的“技术支援”,就是陪李二牛去一百多公里外的市区,买一部新手机。 剧组的车,司机是王海那边的人,沉默寡言。 徐翼翼把自己缩在后座的车门边,恨不得能钻进车身的夹层里。她和李二牛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真空地带,空气稀薄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敢看他,只能低头盯着自己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蛛网般的裂纹,像一道不祥的预言,时刻提醒着她“格式化”那三个字有多重。 李二牛倒是很平静。 他坐得笔直,视线平视着前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在他的世界里,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后勤物资采购任务”。 就在这时,李二牛口袋里那只临时用的老年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嘹亮的军歌铃声,在安静的车厢里炸开,刺得徐翼翼耳膜一疼。 他接起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冽又带着笑意的女声,音量不小,隔着听筒,徐翼翼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林清言。 “二牛老师,听助理说你今天去市区买手机?” “是。” “正好,我下午有个品牌活动也在那边。我知道一个地方,东西保真,我跟老板很熟,可以给你拿到内部价。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徐翼翼的呼吸停住了。 她几乎能预演出接下来的全部流程。 李二牛的系统会迅速分析:【目标人物:林清言。】【行为:提供优质采购渠道及价格优惠。】【评估:可提升任务效率,优化资源配置。】【结论:接受。】 然后,她这个所谓的“技术支援”,这个自封的“译码者”,就会再次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等待着那句必然会来临的宣判。 然而,李二牛的回答,像一颗脱轨的子弹,射向了她预设之外的方向。 “不必。”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电话那头的林清言似乎愣住了,轻轻“嗯?”了一声,尾音里全是问号。 “你的建议,经过评估,存在两个风险点。” 李二牛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技术报告。 “第一,你的公众人物身份,在公共场合会引发不必要的人群聚集,降低采购效率,增加安保风险。” “第二,”他顿了顿,用一种分析硬件参数的口吻继续说,“我的需求是设备坚固、续航持久、系统稳定。高端奢侈型号的功能冗余,不符合我的使用场景。你的介入,会增加不必要的‘人情’变量,干扰最终决策。” “感谢你的好意。但这次任务,由徐翼翼负责。指令清晰,执行人单一,是保证任务成功率的最佳方案。”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死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徐翼翼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 她的大脑,像一台被病毒攻陷的电脑,所有程序全部崩溃,屏幕上一片雪花。 他……拒绝了林清言? 用一套她完全无法反驳,甚至觉得该死的、无懈可击的逻辑。 他不是在执行她的指令。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逻辑,建立属于他自己的防火墙。而那个防火墙,把林清言挡在了外面,却把她圈了进去。 第46章 遇上老战友了 回到剧组,徐翼翼还有些魂不守舍。 她跟在李二牛身后,看着他去跟武术指导过招。 他没穿戏服,就是一身简单的黑色速干衣,汗水浸透了布料,紧紧勾勒出背部贲张的肌肉线条。每一次发力,都带着一种纯粹的力量感。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李二牛!你小子现在出息了啊!都开始演电影了!” 李二牛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人高马大的武术指导稳稳放倒在地,才猛地回头。 当他看清来人时,那张一直如同面瘫般平静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是一种徐翼翼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意外、惊喜,还有一丝少年气的表情。 “老班长?” 来人不高,但敦实,皮肤是太阳晒出来的黝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抱着胳膊靠在一棵树上,咧着嘴笑,眼角的皱纹深刻,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叫赵志国,李二牛在老部队的班长。 赵班长大步走过去,卯足了劲儿一拳捶在李二牛的胸口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混得不错嘛,都跟大明星搭上戏了。”他朝不远处的林清言抬了抬下巴,话里有话,“刚才在门口,我还看见大明星给你送水呢。” 李二牛只是憨憨地笑了笑,没接话。 赵班长却收起了笑容。他凑近了,压低声音,久别战友相逢带着思念和关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二牛的脸。 “你小子……不对劲啊。”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二牛的脸。“你小子……不对劲啊。” 强哥收起了全部的笑意,神情严肃得像在审视一个可疑目标。“二牛,你老实跟俺说,你退伍之后有没有好好去检查过?” 见李二牛不说话,赵志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沙哑:“俺记得你小子,新兵蛋子的时候,蔫儿不出声,可那双眼睛跟狼崽子似的,一刻都不放松。搞渗透演习,你能在泥潭里趴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还能咧嘴跟俺开玩笑,说泥水比食堂的汤有营养。”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李二二牛的鼻尖上:“可你现在看看你!眼睛里木木的了!我跟你说话,你就像在听命令。刚才我捶你那一下,要是搁以前,你早把俺的力给卸了,顺便还能给俺使个绊子。现在呢?你就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赵志国越说越激动,最后猛地抓住李二牛的胳膊,眼眶都红了。 “你别跟俺扯什么当演员累!老子带出来的兵,是人是鬼俺分得清!”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你现在就跟俺走,去医院!必须去!” 医院,神经内科。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 徐翼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来的,等她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诊室门外,手心全是冷汗。 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将一张脑部CT片插在灯箱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看到这个位置没有?”医生用笔尖,在片子上的一个微小阴影处画了个圈。 赵志郭的声音很沉:“这怎么了,他这受伤过。” “陈旧性损伤。看样子,是过去受过极其猛烈的撞击,有严重的脑震荡史吧?” 门外,徐翼翼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听见赵志刚沉重地“嗯”了一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一次任务,他为了掩护我们,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后脑勺直接撞在了石头上。” “这就对了。”医生叹了口气,“这块损伤,位置很刁钻,正好压迫了负责处理复杂情感和高级社交认知的脑区。简单来说,他的喜怒哀乐,不是消失了,而是……信号传输被阻隔了。” 门缝里,徐翼翼看到医生转过身,看向一脸平静的李二牛,换了个说法。 “就像你的电脑,CPU、内存、硬盘都没坏,但操作系统出了个要命的BUG。你没办法准确解码别人表情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意思,也没办法表达自己心里那些复杂的情感。所以你的大脑,为了维持最基本的运转,就自动选择了最简单、最可靠的一条路——逻辑、任务、执行。因为这条路,没堵车。” 诊室里一片死寂。 徐翼翼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医生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什么系统…… 什么指令…… 什么AI养成计划……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译码者”,她只是在对着一个大脑受损的病人,进行一场自以为是的、残忍的“行为矫正”。 她所谓的“任务”,不过是这个男人在无尽的伤痛中,为自己建立的最后一道生存逻辑。 而她,却妄图去控制他,利用他,甚至……还愚蠢地,爱上了他。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医生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了出来。 “不过,也别太担心。” “我看了他最近的检查报告,很神奇,这片损伤区域的脑细胞,有重新活跃的迹象。像是在……自我修复。” 医生推了推眼镜,似乎来了兴趣,他看着李二牛。 “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新的环境,或者在进行什么需要大量情绪互动的活动?这种高强度的外部刺激,反而像一种康复训练,在逼着那些沉睡的神经元,重新搭建连接。” 诊室内赵志国转过了头带着几分探究看着李二牛。 他的视线穿过门缝,精准地落在了门外正在自怨自艾的徐翼翼身上。 门被从里面拉开,赵志国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一团巨大的阴影将徐翼翼整个罩住。 他没看跟在身后的李二牛,那双在部队里能辨烟识雾的眼睛,直直地钉在徐翼翼脸上。 他的眼神说不上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沉得厉害,像是把周围的空气都压重了几分。 “你,徐翼翼?”强哥的声音很粗,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急切又带着点惊喜。 徐翼翼不知凶吉了,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47章 他拿我当救赎,我却拿他当工具 赵志国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他停在她面前,那股子硝烟和汗水混杂过的气息,带着不容分说的压迫感。 “刚才医生的话,你听见了?” 徐翼翼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再次点头,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断了。 “那俺就跟你交个底。”老班长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更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二牛他不是木头,也不是你们洋气的人以为的什么土人,笨蛋。他是个兵,是为了掩护战友,脑袋受伤的英雄。” “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是他那儿,”赵志国用粗粝的拇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千斤的重量,“信号,被炸断了。他分不清别人嘴里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客套,所以他干脆把所有人都当成任务,把所有事都当成指令。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保护自己的法子,你懂?” 徐翼翼的胸口猛地一滞,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抽空。 懂? 何止是懂。 她利用了这一点,心安理得地利用了这一点。把他当成一个没有感情、可以随意写入程序的工具,一个只属于她、可以被她牢牢掌控的工具。 她甚至窃喜于他的“听话”,享受着这种绝对的控制。 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赵志国看着徐翼翼诚惶诚恐的表情,线松动了半分,但语气里那份责任感却更重了。“医生说,他最近脑细胞活跃得厉害,像是在自己长,自己修自己。还说……高强度的情绪互动,对他恢复有好处。” 他的视线在徐翼翼和李二牛之间来回扫了一遍,最后还是落回到徐翼翼身上。 “俺不管你们之前是在演戏,还是在干啥。从现在起,俺就把这兄弟交给你了。” 他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好好‘刺激’他,也好好护着他。别让他再受伤了。” 这几句话,没有重量,却比系统下达的任何任务指令,都要沉重,压得徐翼翼几乎喘不过气。 ------------------------------------------- 赵志国也没多给徐翼翼任何反应的时间,一手一个,几乎是拖着两人,走进了医院附近一家苍蝇馆子。 饭馆很小,生意却火爆。刺鼻的辣椒和蒜末混合着油脂的香气,熏得人眼睛发酸。邻桌划拳的吼声、女人尖锐的笑声、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片嘈杂又鲜活的人间烟火。 而他们这一桌,却像被一个无形的罩子隔绝开来,自成一个有趣的世界。 桌子油腻得能反光,赵志国毫不在意,点了几个店里最硬的菜,又要了三瓶啤酒。他拧开瓶盖,给李二牛和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泡沫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然后,他把第三瓶啤酒,“哐”地一声,推到徐翼翼面前。 “姑娘,你也来点。解解乏,也去去晦气。” 徐翼翼只是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自己面前那双干净得有些过分的筷子上。 赵志国没再劝,自顾自地夹起一大块烧得软烂的肘子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始讲以前在部队里的糗事,试图用自己的大嗓门,冲破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二牛,你还记不记得?那次雪地演习,你小子为了给全班弟兄们摸几个热乎的红薯,一个人在雪地里跟个尸体一样趴了六个钟头,回来的时候眉毛胡子上全是白的冰碴子,就俩眼珠子是黑的。你还咧着个嘴冲俺傻笑,说烫手的红薯比那硌牙的压缩饼干好吃多了……” 李二牛安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嘴角向上牵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标准的弧度,肌肉的牵动精准无误,完美复刻了“愉快回忆”这个场景下应有的表情。 可那个表情里,什么都没有。 徐翼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然后一寸寸捏紧。她猛地低下头,用筷子尖一下、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仿佛要把每一粒米都戳穿。米饭的香气混着周围的油烟味涌进鼻腔,让她一阵心疼又内疚。 她不敢看李二牛。 赵志国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彻底没了声。 他看看身边这个兄弟,又看看对面那个失魂落魄、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的姑娘,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抓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将满满一杯啤酒灌了下去,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酒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片死寂中,李二牛忽然放下了筷子。 清脆的“啪嗒”声,让徐翼翼的肩膀狠狠一颤。 她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道视线没有任何情绪,不带任何温度,却比最锋利的探针还要具有穿透力,仿佛要剥开她的皮肉,直视她内里最肮脏不堪的念头。 她不敢抬头。 “徐翼翼。” 他开口了,声音平稳,用词清晰,就像在宣读一份刚刚接收到的文件。 徐翼翼的身体彻底僵住,连戳着米饭的筷子尖都停在了半空。 “根据刚才的医疗简报,我的大脑存在器质性损伤,这项损伤导致了我的‘情感解码’功能出现紊乱。” 他陈述着,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密计算,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 “这项功能紊乱,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何我无法像老班长一样,通过‘回忆’,立刻产生同等强度的感受?” “什么?”赵志国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身边的兄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二牛却没有理会他,他的头微微偏着,视线始终锁定在徐翼翼低垂的头顶,像一台正在进行数据校准的精密仪器,不放过她任何一丝微小的反应。 “在你以往的观察记录中,我这种行为模式,是否被定义为‘不通人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己那庞大而混乱的数据库里,检索着最贴切的词语。 “这种模式……” 他又一次停顿,整个饭馆的嘈杂似乎都离他们远去,只剩下他清晰而冷静的提问,在徐翼翼的耳边不断回响、放大。 “会不会让你觉得……很奇怪?” 第48章 亲手把他推开,我的心碎成了渣 奇怪? 这个词从李二牛嘴里吐出来,有点冰冷,吓人。 徐翼翼的脊背瞬间窜上一股寒意,整个人像是被迎头丢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她终于,一点点地,把头抬了起来。 饭馆里乱糟糟的暖色灯光,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那双眼睛里。那是一口深井,黑沉沉的,平静无波,只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脸。 一张写满了惊惶、窘迫和狼狈的脸。 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渺小的、可鄙的自己。 “奇怪个屁!”赵志国蒲扇大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杯盘作响,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嗓门粗得像砂纸,“你就是你,二牛就是二牛,哪儿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李二牛没理会强哥的咆哮。 他的视线像一枚探针,牢牢锁定在徐翼翼身上,不偏不倚。 他在等。 等他的“上级”,他的“译码者”,给出一份客观、精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技术性分析报告。 徐翼翼的嘴唇发干,翕动了两下,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沙子,又干又涩。 最终,她听见自己发出了一个破碎的声音。 “不。” 她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深井般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每一个字从齿缝里推出来。 “不奇怪。” “你很好,李二二牛。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而且你记得战友情,你只是需要慢慢的去想起来。” 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像是一道判决,将她所有隐秘的、卑劣的心思,钉死在了原地。 ----------------------------------------------------- 那天之后,徐翼翼的任务变了。 不再是系统发布的那些冰冷的、带着KPI考核的指令。 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的,是强哥那句滚烫的、混着烟草和血腥味的嘱托——“好好‘刺激’他,也好好护着他。” 于是,她给自己按上了一个新的身份:李二牛的首席康复训练师。 这个身份,像一件坚硬的铠甲,让她能心安理得地站在他身边。同时,这件铠甲的每一寸内里,都布满了尖刺,时时刻刻刺着她的血肉,让她备受煎熬。 她不再躲了。 她甚至开始主动为他创造各种“高强度情绪互动”的机会。 比如现在。 片场休息的空当,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林清言的助理小跑着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粉色保温桶。 搁在以前,徐翼翼会立刻启动“老鼠见了猫”模式,找个道具箱后面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但今天,她站直了身体,甚至主动迎了上去。 “清言姐。”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客气又热情,脸上甚至堆起一个完美的、连嘴角上弧度都计算好的笑容。只是肌肉的僵硬,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清言显然有些意外,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优雅得体的模样,礼貌地颔首:“翼翼。我来看看二牛老师,王导说他最近太拼了,我让阿姨炖了点汤,给他补补。” 那只粉色的保温桶,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徐翼翼的胃里,悄无声息地涌上一股酸水。 “他正好在那边休息呢。”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语气真诚得像个金牌销售,“他那个人,闷葫芦一个,你不主动过去,他能对着一棵树坐到天黑。快去吧,不然汤该凉了。” 她甚至还俏皮地眨了眨眼,催促道:“补身体的东西,得趁热。” 林清言对她这番异乎寻常的热情有些讶异,但还是感激地笑了笑:“好,那谢谢你了,翼翼。” 她提着保温桶,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李二牛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在片场杂乱的环境里,美得像一幅画。 徐翼翼就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那幅画,一点点地,靠近了她的“任务目标”。 她看见林清言在李二牛身边蹲下,仰着头,柔声说着什么,阳光洒在她柔顺的发丝上,镀上一层金边。 她看见李二牛,那个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男人,竟然真的转过了头。 他低头,接过了那个粉色的保温桶。 动作,依旧是演员李二牛式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可徐翼翼却清楚地看到,在他接过保温桶的那一刻,林清言笑着又说了句什么,李二牛的嘴角,那个万年不变的、紧绷的线条,似乎……动了一下。 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徐翼翼的心脏,却在这一刻被狠狠攥住了。那只无形的手,用尽全力,拧,转,挤压。 疼得她指尖发麻。 她告诉自己,这是“康复训练”,是“任务”。 林清言,漂亮,温柔,情绪稳定,家世优越。她是完美的“外部刺激源”,是教科书级别的理想样本。 李二牛需要这样的刺激,来重新链接他大脑里那些因为爆炸而断掉的情感通路。 逻辑完美,无懈可击。 可胃里那股汹涌翻腾的酸意,却骗不了人。那股酸水,已经冲到了喉口,灼得她生疼。 她再也站不住了。 猛地一个转身,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那个地方,像个被戳穿了所有伪装的败兵。 ---------------------------------------------- 招待所的房门,“砰”的一声被甩上。 徐翼翼把自己整个摔进柔软的床里,脸深深埋进枕头,试图用棉花的柔软和黑暗,来隔绝掉脑海里那幅刺眼的画面。 口袋里,那部刚被强哥救回来、换了新屏幕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 一声,又一声,执拗又烦人。 徐翼翼烦躁地把它掏出来,屏幕上,章嘻嘻的弹窗已经跳了出来。 那只贱兮兮的小章鱼表情包,正扭动着身体,头顶上还冒出一个巨大的、粉色的爱心气泡。 【哟,主人!今天的“红娘”任务执行得怎么样呀?嘻嘻检测到您的心率瞬间飙升至125,肾上腺素水平也产生了剧烈波动哦~尤其是在目标人物与女配角接触的那2分13秒里。】 【根据数据库三百七十二万份情感案例交叉分析,这种强烈的生理反应,在人类行为学中,通常被精准地定义为……吃醋!】 “吃醋”! 那两个加粗放大的黑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徐翼翼的眼球里。 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调转方向,疯狂地往头顶上冲。 第49章 铁血硬汉的困惑:为什么看见你哭,我胸口会疼 徐翼翼咬着牙,几乎是把牙根都咬碎了,在脑海里用尽全力咆哮:“闭嘴!我这是在执行康复计划!科学的!懂吗!” 【康复计划?】 章嘻嘻的表情包瞬间切换,变成了一个戴着博士帽、推着反光眼镜的严肃脸,背景板上还出现了复杂的大脑神经元结构图。 【收到新的任务指令:“康复计划”。正在基于目标人物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及情感认知缺失症状,为您生成最优执行方案……方案生成完毕!】 【方案一:高强度物理疗法。建议主人即刻对目标人物进行高频次的肢体接触,例如:拥抱(时长建议大于30秒)、牵手(建议采用十指紧扣式),以强效刺激其休眠的触觉神经元,唤醒边缘系统功能。成功率:67%。】 【方案二:沉浸式情景疗法。建议主人扮演目标人物的“假想恋人”,通过模拟恋爱场景(如共同观影、烛光晚餐、雨中漫步),引导其大脑重新解码并编码“爱”这一复杂情感指令。成功率预计……85%!】 “滚!” 徐翼翼几乎是吼出了声,抓起手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狠狠扔向床的另一头。 手机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滑落在地。 屏幕,大概又碎了。 可她不在乎。 什么疗法,什么解码,什么狗屁成功率。 她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骗子。 一个打着“救人”的旗号,却妄图拿病人的救生筏,当成自己那艘可笑的、名为爱情的游戏小舢板的,无耻的骗子。 她没资格。 徐翼翼蜷缩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用枕头死死盖住自己的头。 黑暗里,她听见自己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突然,门口传来“笃、笃”两声。 是敲门声。 徐翼翼浑身一僵,屏住了呼吸。 门外,一个熟悉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男声响起,清晰地穿透了门板和枕头。 “徐翼翼,开门。” “你的手机,掉了。” 徐翼翼的手,死死攥着枕头边缘。 门外那个声音,平静得在陈述事实,可她的心跳却被擂鼓一样敲得震天响。 李二牛怎么会在这里? 她脑子里闪过自己刚才抱头鼠窜的狼狈样,脸颊“蹭”一下就烧了起来。更要命的是,她现在这副鬼样子——头发乱糟糟,眼眶又红又肿,不知道的以为她刚失恋。 “没掉。”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门外安静了几秒。 “那刚才是什么响。” 李二牛的语气没变,却有种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执拗。他在戏里演的那个兵王就是这样,永远用最简单的话,干最轴的事。 徐翼翼咬着下唇,认命了。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开门,这人能在门口站成一尊雕塑。 她从床上爬起来,胡乱用手背蹭了蹭脸,磨磨蹭蹭地挪到门口。 手搭上门把时,掌心已经湿了。 门,开了一道缝。 李二牛就站在门外,还是那件白T恤,头发有点乱,像是刚从风里跑过来。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钉在了她红肿的眼眶上。 徐翼翼感觉他瞳孔里的光动了一下。 “手机。”他没问她为什么哭,直接伸出了手。 徐翼翼怔了怔,僵硬地朝床脚一指:“在……在那边。” 李二牛迈步进屋,弯腰捡起了那部“尸体”还温热的手机。屏幕碎得更彻底了,裂纹密密麻麻,几乎找不到一块好地方。 他拿着手机,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第几次了。” “第……第三次?”徐翼翼心虚地垂下头,声音细得快听不见了。 李二牛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他这么一看,徐翼翼感觉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穿了,浑身别扭。她下意识想躲,转身快步走到窗边,用后背对着他。 “林清言……走了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身后,李二牛的脚步声很轻,停在她身边,隔着半米远。 “走了。”他的声音很平,“喝完汤就走了。” 徐翼翼悬着的心落回原地,可紧接着,一股更酸更涩的情绪涌了上来。 “你们……聊什么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还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李二二牛沉默了。 时间长到徐翼翼开始后悔,觉得自己问了个天底下最蠢的问题。 “她说我变了。” 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里带着一丝困惑。 徐翼翼猛地回身,撞进他那双过于专注的眼睛里。 “变了?怎么变了?” 李二牛拧着眉,似乎在费力回想:“她说我以前不笑,现在……会了。” 徐翼翼的呼吸停了一拍。 “但我不明白。”李二牛继续说,“我确实感觉……有点不一样。跟她说话的时候,胸口这里,很奇怪。”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膛,眉头皱得更紧:“有东西在动。不疼,但是……很清楚。” 徐翼翼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什么情况?李二牛……对林清言有感觉了? 胸口异样,心跳加速,这不是心动的反应是什么?“康复训练”居然真的起作用了? 可为什么,她明明该替他高兴,心口却像是被钝刀子来回地割? “这……这是好事啊。”她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声音抖得自己都听得出来,“说明你情况在好转!医生不就说过吗,你这个病,情感会出问题。现有反应,就是康复了!” 她说完,都有点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想起专业术语。 可李二牛却摇了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跟她说话,那种感觉很轻。”李二牛盯着她,那股专注劲儿,跟在解剖台上研究样本似的,“但是和你在一起,感觉更重。” 徐翼翼脑子里“轰”的一声,彻底空白。 等会儿。 什么? “特别是你哭的时候。”李二牛的语气平淡得吓人,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胸口会发紧,手心会冒汗。刚才看见你眼睛红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徐翼翼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塌了,又乱七八糟地重新拼凑起来。 李二牛朝她走近一步,非常认真地看着她。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51章 新剧 现场山呼海啸的掌声和尖叫灌进耳朵,徐翼翼只觉得一阵嗡鸣。 监视器里,李二牛那张被放大的脸,清清楚楚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没有。” 主持人脸上的职业笑容僵了一瞬。他身旁的林清言,嘴角完美的弧度也垮了,眼里的光都暗了下去。 “那……二牛老师心里有特别的人吗?”主持人不死心,把话筒又递了过去。 李二牛头都没偏,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和闪烁的灯光,精准地落在后台阴影里的她身上。 “有。” 这一个字,让徐翼翼的心跳停了一拍,随即,血液疯狂地冲上头顶。 全场炸开了锅。 林清言握着奖杯的手一松,沉甸甸的奖杯猛地往下一坠,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托住,才没让东西掉在地上。 手里的对讲机冰凉,徐翼翼死死攥着,指节都发了白。 她想跑,现在就从后台的出口消失,谁也别想找到她。 可双脚沉得抬不起来,死死黏在原地。 ----------------------------------------------------- 三天后。 咖啡厅里,空调的冷风吹得徐翼翼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面前摆着一份合同。 《星际迷失:新纪元》。 男主角:李二牛。 女主角:林清言。 制片人老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语气熟稔:“翼翼,二牛那人你最了解,他就认你。这次项目S+级,投资方盯得紧,还得你来……继续做他的生活助理。” 又是生活助理。 徐翼翼的视线落在合同上,那些印刷体的黑字在眼前晕开,一片模糊。 “薪酬翻倍,年底有项目分红。”老刘见她没动静,抛出了筹码。 徐翼翼从那片模糊中,找到了乙方签字的空白栏。 她拿起笔。 “我接。”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钝刀在割肉。 --------------------------------------------------- 《星际迷失》开机仪式,人声鼎沸。 徐翼翼一身黑色职业套装,抱着厚厚的文件夹,把自己藏在人群最外围。 台上,李二牛和林清言并肩而立,无数闪光灯把他们照得像一对璧人。 “清言老师,再次和二牛老师合作,有什么不一样的期待吗?” 林清言拨了下精心打理的卷发,笑得温婉:“和二牛老师合作一直很愉快,我们之间的默契,相信这次能碰撞出更不一样的火花。” 李二牛只点了下头,惜字如金:“会尽力。” 就这三个字,又引得台下粉丝一阵尖叫。 徐翼翼看着这一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毛刺,刮得喉咙又干又疼。 就在这时,一道灼人的视线再次穿透人海,落在她身上。 是李二牛。 他根本没在听旁边的人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徐翼翼浑身一僵,下意识垂下头,假装清点怀里的文件。 可那道视线没有移开,反而更具压迫感。 她感觉自己被无形的线缠住了,动弹不得。 仪式结束,记者和粉丝一窝蜂地涌向台上。 混乱中,徐翼翼转身就想溜。 “徐翼翼。” 一道清冷的、不带情绪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的脚步钉在原地,全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李二牛推开身边所有人,正一步一步,逆着人潮,朝她走来。 他站定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四周的喧嚣都被隔绝开,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垂下眼,声音很低,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剧本,去我休息室。”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徐翼翼僵硬地抱紧文件夹,机械地跟了上去。 ----------------------------------------------------- 《星际迷失:新纪元》拍摄现场,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徐翼翼拿着保温杯,跟在李二牛身后。 “二牛老师,光不对,再往左站一点。”导演张维康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 李二牛依言调整了姿势,身旁的林清言立刻凑近,伸手帮他整理领口。 “二牛老师,这个镜头我有点紧张,能再对对戏吗?”林清言的声音又软又糯。 李二牛“嗯”了声,没看她,余光却扫过徐翼翼,又很快收了回去。 徐翼翼假装没看到,把保温杯递给旁边的人。 拍摄开始,李二牛和林清言的角色在飞船残骸中相遇,两人对视,戏里的火花四溅。李二牛的表演精准而有力,林清言也演得楚楚可怜。 徐翼翼站在监视器后,屏幕上,男主角深情地凝视着女主角。她的喉咙发紧,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她知道那是假的,是演戏,可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翻搅。 “卡!”张维康喊停,“二牛,眼神再深一点!你是爱她,不是在看一块石头!” 李二牛没出声,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徐翼翼身上。 徐翼翼猛地垂头,手里的笔尖“刺啦”一声,在剧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怎么了?”林清言的声音贴着她的后颈响起,带着笑意,“徐助理,你脸怎么这么白?” 徐翼翼僵在原地,后背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浸湿。她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张导,”李二牛平淡的声音插了进来,没什么起伏,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一场的道具没到位,我过去看看。” 他没看林清言,也没看徐翼翼,径直走向监视器,好像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林清言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徐翼翼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她攥着被划破的剧本,指甲掐进了掌心。 ---------------------------------------------- 一周后,剧组转场,前往西北一片荒芜的戈壁滩。 车队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颠簸,窗外是望不到头的荒凉。这里是影片中“流放星”的取景地,也是李二牛曾经当兵的地方。 徐翼翼坐在保姆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她只知道李二牛服过役,却从没听他提过过去的事。 车队最终停在一个废弃的军事基地外。风沙极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所有人注意!风沙大,注意防晒保暖!”副导演拿着喇叭喊。 李二牛率先下车,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冲锋衣,站在风沙里,抬头望向远处那片残破的训练场。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 林清言跟着下来,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不适地皱起眉。 徐翼翼从车里拿出李二牛的戏服和道具,走到他身边,想递给他,却发现他正盯着远方出神。 “二牛老师?”她轻声喊。 李二牛的身体震了一下,这才回过神。他接过衣服,扫了她一眼,声音被风沙磨得有些粗。 “这里的风,”他顿了顿,开口,“比别处都硬。” 第50章 他的康复指令,无期徒刑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二牛的声音平淡,没有情绪,更无质问。那是一种纯粹到近乎残忍的求知。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徐翼翼面前。 徐翼翼的大脑,这台曾高速运转、精准翻译一切信息的机器,此刻彻底烧毁。她嘴巴张合,却挤不出半个字。 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他,因为我喜欢你吗?因为我看着你跟别的女人站在一起,我的“情感数据”会彻底紊乱,嫉妒得发疯?然后呢?触发系统最高权限的“格式化”协议,让我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甚至连成为他一段被删除的记忆,都没资格? 不。她不能。 “因为……”她的声音又干又哑,喉咙卡着沙子般涩滞。“我是你的……康复训练师。”这个身份,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专注的眼。那些早就准备好,用来欺骗自己也欺骗他的话,一句句,艰难吐出。 “我的存在,对你的大脑是持续最长、强度最高的‘外部刺激源’。” “你所有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的反应,都是神经元在被强制激活,重新建立连接。” “这是一种……排异反应。” “懂吗?身体习惯了平静,突然注入高能量,就会不适应,会应激。” 她语速飞快,语调急促,生怕慢一秒,就会被他看出任何破绽,一丝真实情绪。她感到嘴角抽搐,努力维持着一个“专业”的表情。 李二牛安静听着,没有打断。他那双深邃的眼里,有什么在飞速闪动,像是在处理一段全新、极其复杂的程序代码。他的眉头微动,似乎在消化她话里的每一个字。他在思考,而不是在感受。这对徐翼翼是好事,也是她最绝望的地方。 许久。他才缓缓点头。动作是他独有的,精准而克制。 “收到。”他接受了这个解释,就像接受任何一条作战指令。不带疑问。 “康复训练,继续。” 说完,他转身,迈开长腿,走出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隔绝了所有的可能。那声轻响,像一记闷锤,直接砸在徐翼翼的心脏上。她想跑,想追出去,想抓住他问个清楚,问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是真心的不明白。 门一关上,徐翼翼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直直地滑落在地。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抖得厉害。无声地抽泣着。泪水浸透了裤子,冰冷的门板却提醒着她,现实远比她想象的更残酷。她是个笑话。她自以为是,用“科学”包装着自己卑劣的情感,活像个骗子。 康复训练,继续。 这是他的指令。 也是她的无期徒刑。 永无止境的自我折磨。 -------------------------------------------------------- 那次谈话后,时间快进。 电影《锐士》的拍摄进入白热化。片场里,所有人都见证了一场奇迹。 李二牛,这个被导演王海从人堆里刨出来的“体验派疯子”,和三金影后林清言之间,产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火花四溅。 镜头前,他是沉默寡言、以命相搏的秦国锐士黑夫。她是坚韧倔强、以柔克刚的农家女阿兰。他为她耕地,她为他拭汗。他浴血归来,她备好汤羹。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肉麻情话。可每一个眼神交错,每一次无意间的触碰,都张力十足。比任何露骨的亲热戏,都更让人心跳失控。徐翼翼在监视器后面,看着他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引得周围一片抽气声。她看着李二牛,那个被她称作“病人”的男人,在林清言面前,展现出连她都从未见过的柔软。他会为了林清言一句无心的抱怨,默默去帮她把道具搬到阴凉处;会在林清言拍夜戏冻得发抖时,递上一杯热水。这些细微的改变,就像一把钝刀,一点点磨着她的心。 “绝了!妈的,这两人就是天生一对!”监视器后面,导演王海激动得直拍大腿,唾沫星子乱飞。 剧组里的人,也开始私下里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你看你看,林影后又给二牛哥送汤了。” “二牛哥那张万年冰山脸,也就对着林影后才有点人味儿。” “这对CP我先嗑了!”“ 他俩最后要是不成,我把这摄影机给吃了!” “是啊,多配啊,一个硬汉,一个知性美人。” “听说林影后家境也好,这简直就是现实版偶像剧。” 这些议论,像一根根细针,无孔不入地扎进徐翼翼的耳朵,刺痛着她的神经。她甚至能想象到,章嘻嘻那只贱兮兮的小章鱼,此刻正躲在她的脑海里,甩着头上的粉色爱心气泡,阴阳怪气地提醒她:“主人,您的‘康复计划’执行得非常成功呢,恭喜您,亲手把目标人物送到了女配角身边。” 她依旧是那个忙碌的、不起眼的“编剧助理”。抱着厚厚的文件夹,穿梭在片场。为李二牛处理一切杂务。她是尽职尽责的“康复师”,也是亲手把他推向别人的“刽子手”。 她会“不经意”地提醒李二牛:“清言姐今天好像不太舒服,你去问问?”她会把林清言送来的爱心便当,亲手递到李二牛面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快吃,补充能量,下午还有打戏。”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平静,那么自然,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割破自己。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座桥。亲手把他,一步步推向对岸的林清言。看着他越走越远。 每当看到李二牛在林清言面前,那张平静的脸上,出现她看不懂的,真正属于“人类”的表情时。她都会在心里对自己重复:康复计划,正在生效。她成功了。 然后,在无人的角落,被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水,呛得几近窒息。苦涩蔓延全身。她想,这大概就是“求仁得仁”的滋味吧。求到了,也痛死了。 ------------------------------------------------------------- 他火了。从《锐士》的黑马爆红,到后面两部大制作的票房大卖。不过短短一年时间。 李二牛这个名字,成了新一代硬汉的代名词。家喻户晓。 金鼎奖颁奖典礼。会场内灯火通明,星光熠熠。 徐翼翼站在后台的阴影里。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工作服。手里攥着对讲机和流程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又痒又腻。她感到一种深切的格格不入。她就像一个隐形的幽灵,穿梭在星光璀璨的舞台背后,看着她亲手送上舞台的英雄,接受所有人的膜拜。她在这里,却又仿佛不属于这里。 她盯着监视器里,那对光芒万丈的男女。胃里一阵熟悉的绞痛。康复计划,大获成功。他不再需要她这个“翻译”了。她完成了任务。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她的任务,完成了。 就在这时。持人把话筒递到了李二牛嘴边,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二牛老师,现在全网粉丝都在问,您和我们美丽的清言老师,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的镜头,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在李二牛脸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清言脸颊泛红,恰到好处地垂下眼帘。一副娇羞的模样。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搭在了李二牛的臂弯上。 全世界,都在等他的答案。 屏幕前的徐翼翼,心跳几乎停止。她的呼吸也停了,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她知道,这一刻的答案,将彻底宣判她的“无期徒刑”,或者,让她彻底解脱。 监视器里。李二牛面无表情。他没有看身边的林清言,也没有看面前的主持人。仿佛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的头,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个角度。那道锐利的视线,穿过刺眼的灯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像一枚自动索敌的导弹。精准地。牢牢地。钉进了后台的阴影里。 钉在了她的身上。徐翼翼的身上。那一刻,徐翼翼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的目光会穿透那么多人,那么远的距离,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她只知道,他看到了她。 第52章 戈壁夜的表白 戈壁的夜,冷得像刀子。 剧组营地,张维康一脚踹在设备箱上,闷响炸开。 “妈的!这破地方,信号没有,设备全他妈冻坏了!” 徐翼翼裹紧羽绒服,呼出的白气瞬间模糊了眼前一排黑屏的昂贵器材。她搓着冻僵的手,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这地方,比想象中更荒凉,更严酷。 保姆车车窗摇下,林清言敷着面膜,声音发紧:“张导,那明天怎么拍?” “明天?明天这些宝贝疙瘩能不能开机都悬!”张维康气得直喘,又踹了设备箱一脚。 嘈杂中,李二牛从营帐走出。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作训服,在零下十几度的寒风里,站得笔直。刺骨风沙,对他像寻常微风。 他走到瘫痪的设备前,蹲下,手指轻贴在一台摄像机外壳。动作专注,像检查精密仪器。 “明早太阳出来,温度回升,能恢复。”他的声音没起伏,像在念天气预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张维康一愣,停止抱怨:“你怎么知道?” “以前在这待过。”李二牛起身,拍掉手上沙子,动作利落,“设备怕冷,人也一样。但这里的夜,很干净。” 他抬头,望向无云的夜空。银河亮得惊人,像一条泼洒在黑幕上的钻石带。 徐翼翼下意识看过去,呼吸停了。 二十多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星空。城市光污染,让她难见亮星。此刻,这片浩瀚星海,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想看更好的吗?” 李二牛声音响起。 徐翼翼回神,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目光在黑暗中格外亮。 她指了指自己:“我?” 李二牛点头:“走路十分钟。那边有个高点。” 林清言从车里探头,面膜在夜色里有些滑稽:“我也想……”声音带着一丝撒娇。 “你不行。”李二牛打断她,语气不留余地,硬得像块石头,“这晚上零下十五度,你那身衣服走不了十分钟。” 林清言脸上的笑僵住,嘴巴张了张,最终咽回话。徐翼翼看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李二牛已转向徐翼翼:“你的装备可以。” 徐翼翼低头,看自己臃肿的户外服,羽绒服、冲锋裤、厚底靴……她把自己裹得像头熊。一时无言。 “走吧。”李二牛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已转身朝营地外走。背影在夜色中高大坚定。 徐翼翼咬牙,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她,让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她甚至没想,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她。 戈壁的夜,静得只有两人脚步踩在砂石上的沙沙声。风声呼啸,却感觉不到寒意,仿佛被李二牛身上散出的气息隔绝在外。 李二牛走在前面,步子稳沉,像头在荒原行走的骆驼。 “你以前真的在这里当过兵?”徐翼翼先开口,声音被风吹散,有些飘忽。 “三年。”李二牛没回头,声音平淡,“新兵到班长,都在这片。” “那时候多大?”徐翼翼心里涌起好奇,想知道他那段空白的过去。 “十八到二十一。” 徐翼翼默算着,那是男孩长成男人的年纪。最青涩,也最容易塑形的三年。他在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十分钟后,李二牛在一处沙丘高地停下。 他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拍了拍旁边。 “坐。” 徐翼翼迟疑片刻,在他旁边坐下,隔着半臂距离。她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风沙和汗水的味道。 李二牛仰头看天,那张镜头前总是没表情的脸,在星光下,线条似乎柔和了。侧脸,在星光勾勒下,显得有些遥远。 “以前站岗,就这么看天。”他声音沉,像从遥远过去传来,“冬天,一站四个小时,手脚都冻麻了。可抬头看看这些星星,就觉得还能再扛一会儿。” 徐翼翼侧头看他,月光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明暗。他的眼睛,此刻也倒映着璀璨星光。 “那时候想过以后干什么吗?”她问。 李二牛沉默很久。久到徐翼翼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想过。”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旧,“想带她来看看。告诉她,她男人守的地方,有多美。” 徐翼翼的心,猛地往下沉。她。那个让他拼了命也要挣钱娶回家的女孩。那个,她曾经以为的“情敌”。 “后来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后来发现,有些人,只是你以为的。”李二牛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波澜,却像在陈述一个冰冷事实,“她要的不是星星,是钱。” 一阵吹过,沙粒打在脸上,细微的疼。徐翼翼感觉脸颊刺痛。她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凭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她只是个“康复训练师”,一个被他戳破谎言的“骗子”。 “你呢?”李二牛忽然转头,直直看她,目光在夜色里,依然锐利,“为什么干这行?” 徐翼翼被问得一愣。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反问。 “我……”她咬住下唇,眼神有些闪烁,“我本来不是干这个的。” 李二牛没催促,只是安静等着她往下说。那种沉默,反而让徐翼翼感到无形压力。 “我大学和研究生都读的心理学,想当心理医生。”徐翼翼扯了下嘴角,有些自嘲,“后来发现,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怎么治别人?” “什么问题?”李二牛语气直接,没有多余客套。 徐翼翼安静下来。这个秘密,她没对任何人讲过。她以为会永远藏在心里。可对着这片星空,对着这个同样有伤口的男人,她忽然就想说了。也许是这片荒凉戈壁滩,让人卸下防备。 “控制欲。”她吐出三个字,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特别强。” 李二牛没说话,只是听着。他的目光,像一束探照灯,穿透夜色,也穿透她的伪装。 “小时候家里穷,爸妈天天吵架。我总觉得,要是我能控制住什么,他们就不会吵了。”徐翼翼的声音飘在风里,带着遥远的疲惫,“后来他们还是离了。我才懂,很多事,你拼了命也控制不了。”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一下。 “但你还是想控制。”李二牛接话,声音平静,却像一针见血。 徐翼翼点头:“对。所以我进了这个圈子。剧本、人设,甚至感情,一切都是假的,都可以设计,可以控制。”她停了一下,声音更轻了。 “直到遇见你。” 李二牛看着她,星光在他眼中跳跃。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我完全控制不了的人。”徐翼翼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带着一丝苦涩,“不对,是我以为能控制,结果发现根本不行。”她想起那句“康复训练,继续”,想起自己亲手把他推向林清言的那些时刻。她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却发现自己早已万劫不复。 夜风又起,几缕发丝吹到她脸上,有些痒。 李二牛伸出手,指尖小心将那几缕头发拨到她耳后。全程没碰到她的皮肤,只在发丝上轻轻拂过。那个动作,却让徐翼翼呼吸乱了一拍,心跳骤然加速。他指尖的温度,仿佛透过空气,直接传到她的皮肤上。 “其实你控制了。”李二牛开口,声音很低,却清晰钻进她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落在平静湖面上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什么?”徐翼翼感觉喉咙发紧。 “我的心跳。”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平静,却蕴含撼动天地的力量,“每次看见你,都会加速。这个,被你控制了。” 第53章 林清言的赌约 戈壁夜风呼啸,营帐内,气氛却比风更冷。 张维康死死攥着卫星电话,指节泛白,青筋在他手背虬结。他胸腔怒火翻腾,声音却压不住低吼:“角色设定有问题?什么意思!” “观众反馈?”他几乎咆哮,语气讥讽像刀:“电影还没影儿,哪来的观众反馈!” “你们市场调研是拿脚做的吗!”每个字都从牙缝挤出,带着绝望的讽刺。 李二牛和徐翼翼静默立在室内一角阴影里,仿佛与这喧嚣隔绝。 林清言此刻已脱下厚羽绒服,露出剪裁合身的羊绒衫。她从容迈步到李二牛身边,声线刻意放轻,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二牛老师,情况好像不妙。”她的声音像缕轻烟,试图在紧张中寻找突破。 李二牛没回应。他深邃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气急败坏摔下电话的张维康。 张维康粗暴抹了把脸,声音沙哑疲惫:“投资方不满意。他们觉得二牛角色太单薄,缺乏成长线。” 徐翼翼心头猛地一沉,像块冰冷的石头坠落。她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纯硬汉过时了。”张维康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无奈又嘲讽:“现在市场,要的是那种能哭能笑,脆弱也能疯批的复杂男性。” 林清言适时接过话头。她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张导说得对,市场审美确实偏爱内心复杂的角色。” 她转身,目光投向李二牛。那张精致脸庞,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专业审视。 “二牛老师,恕我直言,您表演风格成熟,但也正因如此……它形成了一种程式化的束缚。” 徐翼翼胸口像被巨石堵住,沉甸甸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什么束缚?”她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林清言轻描淡写瞥了徐翼翼一眼。语气平静,却像把锋利手术刀,精准无情剖开现实。 “情感颗粒度不够。”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刺:“观众想看的,是能驾驭多种情绪的演员,不是只能在‘冷酷’和‘愤怒’里切换的工具人。” 她故意停顿,让话语在空气中发酵。随后话锋一转,直指核心。 “说白了,二牛老师这种演员,极度依赖对手戏演员激发。”林清言目光再次落在李二牛身上,带着一丝惋惜:“他需要一个真正能撬开他内心,引爆他情感深处的搭档。” 这番话让徐翼翼浑身瞬间发冷,寒意从骨子里渗出,让她几乎无法站稳。 她死死盯着林清言。对方脸上是那种完美的、公事公办的冷静,没有一丝私人情绪,仿佛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你的意思是?”徐翼翼声音变得发紧,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 “我的意思是,从项目角度,我们或许该为他配置一个更能产生化学反应的CP。”林清言用词专业精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 帐里空气瞬间抽干,只剩窒息的真空。 徐翼翼听懂了言外之意。林清言这番话,无异于公开宣布——她徐翼翼,不配站在李二牛身边。 “你觉得什么样的搭档更合适?”徐翼翼听见自己声音响起,平静得几乎不像她自己,仿佛是另一个灵魂在发问。 林清言闻言,略微思索。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一个……本身就充满故事感,能让他深度共情的女演员。”她缓缓说,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洞察:“这不是演技问题,是能量场间的互相吸引。” 她目光再次转向李二牛,仿佛要为论断补上最后一击。 “二牛老师是优秀演员,但他的情感表达,有天花板。”林清言语气遗憾,却像判决:“如果搭档不对,他可能永远无法突破。” 天花板。这词像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徐翼翼的心脏。 徐翼翼下意识看向李二牛。那个不久前在戈壁星空下,说心跳被她控制的男人,此刻又变回坚硬、沉默的雕像。 他就那么静静听着林清言对他职业生涯的判词,没有反驳,没有辩解,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中,徐翼翼捕捉到一个细微动作——李二牛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仅仅这么一下,却像道闪电,瞬间击中徐翼翼心底。 “我不同意。”徐翼翼声音不大,却在不戴的空间里清晰炸开,像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这三个字,音量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有力砸进在场所有人耳朵。 所有视线,像聚光灯般,瞬间集中到徐翼翼身上。 “他没有天花板。”徐翼翼迎上林清言眼中一丝讶异,声音带着近乎固执的笃定:“只是,没人用对方法。” “你说需要找个更合适的搭档?”徐翼翼向前一步,毫不犹豫站到李二牛身侧,直视林清言,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我觉得,问题不在搭档,在于怎么调教。”她话语带着锋芒,直指林清言的论断。 林清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不悦,声音冷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林老师。”徐翼翼直呼其名,语气没有敬意,反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挑战:“我跟你打个赌。” 张维康愕然看着一切,忍不住提醒:“翼翼,你别冲动……” 徐翼翼没理会张维康。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一瞬不瞬紧盯林清言,目光灼灼。 “给我一个月。”她语气坚定,掷地有声:“如果一个月后,李二牛表演依然是你口中那个‘程式化的工具人’,我主动退出,从此以后,绝不再当他的经纪人。” 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铁钉般,狠狠敲击在空气中。 “但如果他突破了,你要在所有人面前,清清楚楚地承认——能真正成就他的搭档,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林清言的笑容凝固在嘴角,那双看似平静的眼底,终于掀起一丝波澜。她与徐翼翼的目光在空中交织,火花四溅。李二牛仍旧沉默,但他垂下的右手,却再次无意识地,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第54章 戈壁夜,沙如雪 “不用打赌。” 李二牛出声了。 他声音不高。营帐里原本的争执停了。争论声音消失。紧张气氛压下,帐内恢复安静。 徐翼翼身体僵直。她感觉身体一下不能动。刚才那股为李二牛冲锋的怒火,瞬间散去。热度消失。三个字在徐翼翼耳边嗡嗡回响。徐翼翼心头生出凉意。她感到一股寒冷。李二牛会认同林清言的话吗?他会接受自己已经到了尽头,不能再有突破吗?徐翼翼内心问。她希望李二牛反驳。 林清言嘴角动了动。她身体朝前倾。她要开口说话。李二牛下一句话打断了林清言。林清言的话没说出来。 “我不用做那个最受追捧的演员。”李二牛说。他声音平。没有起伏。话语有份量。他目光看门帘。目光穿过厚重的门帘。他看向月光下的戈壁。 戈壁一片银色,月光洒在沙地上,沙地反射月光,如雪。 远方,地平线延伸,没有尽头。 沙丘边缘被月光勾勒。,线条分明。 大漠沙如雪。 “这部电影,我必须尽我所能,把它拍好。”李二牛说。话语没有犹豫。没有停顿。这是一个承诺。他对电影有责任。他要做好电影。他要全力以赴。这是他要做的事。 张维康呆住。他手里烟烧到头。烟灰即将落到皮肤。他却浑然不觉。他手里烟蒂快烧到手指。灼热感没传到他脑子。张维康目光直愣愣,有点诧异又有些无奈,他看着李二牛。他没眨眼。他的身体保持不动。 李二牛身体缓缓转身。他脸上现出固执。面部线条绷紧。下颌收紧。他面对着张维康,脸部线条坚毅。 “我得对得起这片地。”李二牛说。他在这地流过汗。他在这地奉献过青春。他守护了这片地三年。声音低。有力。每个字都有重。声音落地。所有人都看着李二牛。他的话语像一道无形墙。挡住了所有议论。所有人都停止思考。所有人都停止呼吸。 林清言的笑容停了。她嘴角没有弧度。她眼睛里有不解。她看李二牛。她不明白李二牛的话。她思考李二牛话语。张维康嘴巴半开。烟灰簌簌落。他没动。他像被定住。他身体僵硬。他没有反应。 徐翼翼胸口呼吸不顺。她感觉呼吸变短。胸腔有压迫。鼻子发酸。她鼻子酸涩。眼眶也热。她看李二牛。李二牛的话语冲击着她。她感到一股如同看电影英雄人物时的悲壮和酸楚的情绪。 李二牛没看任何人。他径直走向不起眼的物品区。箱子堆着杂物。他从箱子上拿起作训服,衣服洗旧了,布料发白,边磨毛了,开始褪色了。他手指抚过布料。动作轻柔。他感受到布料的质地。 “明天开始,我不住集体休息地了,我住到外面去,我在以前驻守地那住。”李二牛说。指尖轻碰作训服。他抬起粗糙指尖。指向营地外那片戈壁。动作缓慢。指尖指向远方。那里只有沙。只有风。只有月光。没有遮蔽。 “你们只需要帮我在那里搭一个简单的棚子,反正这里的星星,比这顶上的灯光亮堂,也更真实。”李二牛说。他语气平。他说这里星星更真。他要回归。他要感受真实。他要和戈壁在一起。 张维康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他吼:“李二牛!外面零下十几度啊!你疯了!”张维康声音大。他冲向李二牛。他要拉住李二牛。他担心李二牛的身体。他担心李二牛出事。 “没事。”李二牛轻轻摇头。他叠作训服。动作准确。衣服方正。每个棱角都对齐。他声音平。他补充说:“我以前在这儿待过三年。比这更冷的夜,我经历过的多的是。早就习惯了。”他说自己经历过寒冷。他说自己能扛住。他说他习惯了戈壁生活。 他将叠好的作训服抱在怀里。动作小心。他抱作训服。像抱一个孩子。又像抱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他把衣服贴近身体。他感受到布料温度。他感受到作训服的重量。 “张导。”李二牛抬眼。他眼神直视张维康。声音沉稳。“剧本我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特别是第三十二场。男主角接到战友死讯的那场哭戏。”李二牛说出具体场景。他说出具体问题。他指明了问题所在。 张维康下意识连连点头。他小声喃喃:“对对,那场戏,确实是……”张维康声音小。他认同李二牛。他思考那场戏。他想那场戏要怎么演。他想李二牛说的问题。 “我懂了。”李二牛再次抬头。他目光直视导演眼睛。他声音平静。“那场戏的问题,不是我表演技巧不够。而是我还没有真正找到那个能让我感同身受、彻底爆发的‘劲儿’。”他停了。声音更低。他像对自己说。也像对所有在场的人倾诉。“但我一定会找到的。请您,也请大家,给我一点点时间。”李二牛眼睛里有决心。他眼神有力量。他要突破。他要找到那个点。他需要时间。他请求时间。 林清言眉毛动了。她眉毛拧起。她声音里有担忧。心里有不服气。“李二牛老师,你这样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有些钻牛角尖了呢……”林清言说。她劝李二牛。她想让李二牛放弃这种做法。她想让李二牛听她的话。 “不高。”李二牛说。他声音果断。没有迟疑。他直接反驳。 李二牛直接打断林清言的话语。他一字一顿。字字陈重,“这,这片戈壁。它埋着我兄弟。我战友。”“兄弟”两字,李二牛声音不重,但内含的悲痛击中众人心防。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感受到李二牛情感。他们感受到李二牛内心痛苦。 仅仅一句话。所有人都停止说话。所有人都被李二牛话语震住。他们没有声音,他们身体静止。 徐翼翼只觉得喉咙堵塞。 她嘴唇动了动。 没有字出来。 她感到喉咙有东西卡住,她感到胸口闷。 李二牛抱紧作训服。他迈着沉重步伐。他一步一步朝外走。步伐沉。他一步一步走,每一步都带着决心。 他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寒风裹挟细沙。风呼啸灌入温暖室内。里面仅有的暖意被风带走。细沙打在厚重的帆布边缘。他没有回头,没有看里任何人,背影挺直,背对着所有人。但那背影有决心,那背影暗藏这力量。他将在黑暗中走向戈壁。走向寒冷。 “徐翼翼,出来。我找你有事。” 就在他即将完全走出去的前一刻,一个声音是李二牛的低沉嗓音,发布了一个命令,声音准确落入徐翼翼耳畔。 第55章 新片叫好不叫座 沙砾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风声在耳畔呼啸,灌入衣领,凉意瞬间渗透皮肤。徐翼翼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双手抱臂,企图抵御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她眯起眼睛。戈壁的夜空,深邃无边。月光像一层薄纱,覆盖着起伏的沙丘。远处的地平线,被月光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徐翼翼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抱紧手臂。 李二牛走在她前面,背影如山,每一步都踏得沉重,他没有回头。他没有看她。 戈壁的夜。月光冰冷。 五十米外,一顶军绿色棚子搭在一片荒废的营地中间,它孤零零立着,如同荒原上的一颗钉子,也有点像李二牛这个人,孤零零但却站的笔直。 李二牛径直走向那里。 “就这儿。”李二牛停下。声音低沉。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指着老营地,语句依旧简短有力。 徐翼翼的心凉了半截。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住在这里,这荒无人烟的戈壁,这曾经有他战友的营地,这一片冰冷刺骨的夜色中那骄傲的军绿色。 她喉咙发紧。 李二牛掀开棚子的帘布口,他把洗得发白的作训服扔进棚内。目光落在她身上,月光下,睫毛阴影中,他眼睛深邃无边,海洋一般。 “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五点,叫我起床。” 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情绪。 徐翼翼呼吸一滞。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为什么是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二牛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那双眼。仿佛能看透一切。 “你不会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疑问。 徐翼翼闷闷不乐又有点心疼。 她知道李二牛根本不需要她的理解。只需要她的执行。 那一刻。她感到一股无力。 他转身。身影没入黑暗。篷布垂下。隔绝了所有视线。 徐翼翼独自站在戈壁。寒风吹过。卷起她几缕发丝。她感到刺骨的冷。不是温度的冷。 她看着那顶孤零零的棚子,李二牛选择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他要与这片戈壁融为一体,他要在这里,找到他口中的那个“劲儿”。 她想起他那双沉静的眼,在那双眼底,不是没有情绪。是情绪太深,深到看不见底。 她想起林清言的话,那些关于“天花板”的论断,关于“程式化”的指责。 徐翼翼有些心疼,恼怒和无力,她知道李二牛不是没有情绪。但他只是把所有情绪都深埋在最深处。 她想起他在星空下对她说的话。 “我的心跳,每次看见你都会加速。这里被你控制了。” 那句话带着不可思议的平静,却撼动了她的世界。 可现在,他选择了一个人,选择了一种孤独的方式,去面对他的困境,去寻找他的突破。 徐翼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 她要守护这份孤独,她要成为他最坚定的执行者。 “每天早上五点。”她低声重复,声音在风中消散。 戈壁的寒夜,漫长而寂静。 ------------------------------------------------------ “滴——” 电话忙音。像一记重锤。敲在徐翼翼的心头。 制片人张维康那沉重的叹息。犹在耳边回荡。他疲惫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无奈。 “现在的观众。就是这样……”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高楼吞噬。京城的夜幕。比戈壁滩的寒意。更让人窒息。 手机屏幕上。刺眼的词条正缓缓爬上热搜尾巴。 #李二牛票房毒药#。 电影口碑爆棚时,影评人把李二牛的表演捧上了神坛,那些“开创体验派表演新高度”的溢美之词铺天盖地。 但是冰冷的票房数据,像刀子,狠狠扎进所有人的心窝。 现实面前。一切溢美之词。一文不值。 徐翼翼指尖用力,捏得手机壳咔咔作响,掌心渗出冷汗,她感到一股不安。 她不安地看向客厅。 李二牛,这个被全网嘲讽为“票房毒药”的男人,此刻正拿着一块微湿的抹布,极其认真地擦拭一张老旧的木制茶几。 他的动作缓慢,专注。 仿佛手中擦拭的不是茶几,而是无价之宝。 茶几的木纹清晰可见,李二牛的指尖,沿着木纹的走向,一点一点。来回擦拭。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二牛……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二牛没有回头,他擦拭着茶几的动作一丝不苟,连木纹的缝隙,都不放过。 “我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丝毫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沮丧,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 这份平静,让徐翼翼的心头也感到了平静,她想起戈壁滩上,那个在寒风中单独住营地的男人,那个眼神深邃。不容置疑的男人。 眼前的他与记忆中的他又重合了,那种对外界的漠然,对自身使命的执着让人安心又平静。 她好像懂了。 对李二牛而言,有些事情的意义,远比电影票房的数字更为深重。 他曾经对她说过。 “我得对得起这片地。” “这片戈壁,它埋着我兄弟,我战友。” 那个“他”,是他的战友王小虎。 那个在废墟前。用生命践行承诺的兄弟。 李二牛终于擦完了茶几,他直起身将湿布仔细折好,四四方方,如同一块豆腐干。 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没有因为票房失利而产生的丝毫沮丧,那双眼依旧平静得让人无法揣测他的内心。 “我为小虎拍了这部电影。拍完了,我的事,就做完了。”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语气淡然,像在谈论天气。 “别人的看法,票房的高低,跟我没关系。” 徐翼翼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头。但是那是钱啊,她想反驳又想劝慰,可是不知怎么说,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感到胸口憋闷。 “那……我们接下来……”她试图开口,声音沙哑。 “走了。”李二牛穿好外套,没有丝毫迟疑地朝门口走去。 “去哪儿?”徐翼翼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李二牛走到门口停下。手轻轻搭在门把上。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要将她吸进去。 “去见一个人。” 他拉开门。门外。夜色如墨。仿佛有什么未知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第56章 终于见到翠花了 他们来到一条热闹的商业街,李二牛的车停在一家老咖啡厅前,他下车,目光直视店内。徐翼翼紧跟在他身后,心提到嗓子眼。 他说要带她来见一个人。 “到了。那是翠花。” 徐翼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玻璃窗擦得锃亮,她看见了那个女人。 她背对他们,坐在靠窗位。低头看菜单。 米色的风衣,她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耳。 翠花背影挺直,透着干练温柔。城市的几年生活,已将村口姑娘蜕变为都市丽人,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从容,是时间与阅历的沉淀。 徐翼翼脚像灌了铅,钉在原地。一股无形压力从脚底直冲头顶,呼吸急促。她知道翠花,知道她与李二牛那段未曾言明的过去。此刻亲眼所见,复杂情绪如潮水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你……”她喉咙发紧,声音卡在气管里,发不出完整音节。 李二牛没有看她。他推开咖啡厅的门。风铃叮铃作响,清脆声响在清晨空气中回荡,打破了凝滞的沉默。 翠花闻声抬头。目光穿过陈设,直直落在门口的李二牛身上。看到他时,脸上自然浮现一抹笑,没有尴尬,没有扭捏。那笑容真诚,带着重逢喜悦,也带着释然。 “二牛。”她声音轻柔,却足够清晰。她站起身,动作优雅。视线落在李二牛身侧的徐翼翼身上,带着一丝好奇,一丝了然。 “这位就是翼翼吧?”翠花主动伸手,目光温和地看着徐翼翼。手掌白皙,指尖修长,指腹有层薄茧。那是长期劳作留下的痕迹,与她都市丽人形象形成奇妙对比。“我听二牛提过你好多次了。” 徐翼翼脑子一片空白。大脑停止运转,感官迟钝。她机械地伸出手,与翠花交握。翠花的手很暖,薄茧触碰指尖,带来奇异的真实感。 “你好。”徐翼翼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坐。”翠花收回手,笑容更深。她招呼他们,朝服务员打了个手势。 李二牛在翠花对面落座,动作自然。徐翼翼挨着他坐下,浑身不自在。她感觉自己亮得像个三百瓦灯泡,所有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无处遁形。脸颊发烫,心跳加速,每一次跳动都像鼓点般敲击耳膜。 “你们……”徐翼翼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舌头僵硬。她试图组织语言,所有词汇都苍白无力。 翠花看出她的局促,主动笑起来。笑容带着宽慰与理解。“翼翼,别紧张。我叫二牛来,是想跟你们说件事。”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请柬。材质厚重,边缘烫金。她将请柬轻轻推到桌子中央,动作缓慢而郑重。 “下个月,我结婚了。” 徐翼翼心脏重重一擂,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下意识去看李二牛。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一丝异样,一丝不舍,一丝波澜。 他只是点点头,脸上没有情绪波动,平静如一汪深潭。 “恭喜。”他声音低沉,带着真挚的祝福。 “谢谢。”翠花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眼底光芒柔和。“想请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们?”徐翼翼指指自己,声音带着不确定。她感到意外,也困惑。她以为这次见面只是让李二牛放下,没想到却是这样的邀请。 “对,你们。”翠花认真看着徐翼翼,目光真诚,不带一丝杂质。“二牛跟我说过你,说你是个特别的女孩。” 徐翼翼脸颊更烫了。她下意识看向李二牛。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动作缓慢沉稳。算是默认了翠花的话。目光落在咖啡杯上,没有看她,却让她感到一种无言的肯定。 翠花继续说,声音里带着回忆:“我早就知道,二牛心里有人了。”她目光落在徐翼翼身上,带着了然与祝福。 徐翼翼的脸“轰”一下烧起来,热度从脖颈蔓延至耳根。她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被人点破心事的感觉,让她窘迫无措。 “只是他自己不开窍。”翠花转头看向李二牛。那是老友间才有的坦然与温柔,不带暧昧,只有纯粹关怀。“现在好了,这傻子总算想明白了。” 李二牛放下杯子,发出轻轻的瓷器碰撞声。他看着翠花,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郑重。 “翠花。” “嗯?”翠花回应,目光平静。 “谢谢你。”这三个字,他说得极慢、极郑重。每个字都像从心底深处挖掘出来,带着岁月沉淀。他感到释然,终于卸下了多年重担的轻松。目光清澈,洗尽尘埃。 徐翼翼只能点头。喉咙堵塞,说不出话。她看着翠花,心中涌起敬意。 “所以,”翠花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两人,带着祝福的坚定,“我最有资格祝福你们。”她走到徐翼翼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那一下,带着力量,带着鼓励。 “好好珍惜他。这个傻子,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翠花声音很轻,却像电流,瞬间击中徐翼翼的心脏。 徐翼翼鼻头一酸,眼眶瞬间湿润。她强忍着泪意。再抬眼时,李二牛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他目光深邃,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翠花拿起包,动作利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请柬收好,到时候一定要来。”她说完,转身离开咖啡厅,背影洒脱。风铃再次响起,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淡淡咖啡香,和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咖啡厅里安静下来。 徐翼翼低着头,小勺一下一下搅着咖啡。勺子与杯壁发出轻微碰撞声。她脸颊依然滚烫,心跳如鼓。她不敢看他。所有感官集中在咖啡杯上,试图平复内心波澜。 “她说得对。”李二牛突然出声,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什么?”徐翼翼猛地抬头,目光撞上他的。 “我开窍了。”他看着她,目光灼灼。 徐翼翼手一抖,勺子“当”地撞在杯壁上。清脆响声,在安静咖啡厅里格外突兀。她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一滞。 也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 她手忙脚乱摸出手机。屏幕上章嘻嘻那张贱兮兮的脸,占据整个屏幕。 “哟!主人!检测到目标人物情感数据大幅波动!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吗?嘻嘻好激动呀!”章嘻嘻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欢快,却在徐翼翼耳中炸开。 “温馨提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主人请主动出击,拿下他!” 徐翼翼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一把将手机屏幕按灭,动作粗鲁,仿佛要将手机捏碎。 李二牛看着她这副样子,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带着磁性,带着久违的轻松。 “徐翼翼。”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 “我想试试。”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没有玩笑。 “试什么?”徐翼翼声音很小,带着一丝颤抖,一丝期待。 李二牛伸过手,准确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心干燥,带着粗糙感。却又滚烫,温度瞬间传递到她的指尖,再蔓延至全身。 他指尖轻抚她的手背,拇指在她手腕处搭着。眼神深沉,像要把她吸进去。 “试试……和你在一起。” 第57章 在一起就要接受改造 李二牛的话音刚落,徐翼翼感觉心脏猛地一停,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喉间气息凝滞,周遭空气骤然稀薄。他掌心灼热,熨帖着她手心,温度从指缝蔓延,直抵心脏。 她盯着眼前男人。他目光像深不见底的旋涡,此刻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烈火。那份专注,让她无处遁形,每一个细胞都被他灼烧。 “试试……和我在一起?”她艰难地重复,声音从干涩喉咙挤出,带着颤抖与不敢置信。每一个字都漂浮在空气中,随时可能消散。 李二牛“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纹丝不动。他的眼神毫无动摇,像一块磐石。 徐翼翼脸颊热得发烫,耳根跟着泛红。电流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头脑发晕。可就在这时,她脑中警铃大作,那股刻在骨子里的“爆款”嗅觉,瞬间被激活。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它从李二牛那张棱角分明、充满力量感的英朗面孔滑过,落到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微微松弛,衣角磨损,那是长年累月户外穿着的痕迹。接着,目光向下,停在他因长期日晒风沙侵蚀而粗糙的皮肤上,那上面刻画着岁月的风霜。最后,视线定格在他那头万年不变的寸头上,短硬的头发,没有一丝多余造型。 不行这绝对不行! “等等!”徐翼翼猛地抽回手,掌心残留的温度让她心神一颤。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骇人的光芒,那是属于一个资深内容策划师,一个对“爆款”有着敏锐嗅觉的职业病患者独有的光彩。 李二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他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疑惑。 “怎么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探寻。 徐翼翼没回答。她双手交握,指尖微微用力,调整呼吸,试图平复胸腔里那股既紧张又兴奋的情绪。她的思绪飞速运转,脑海中已勾勒出一幅宏大蓝图。 “你刚说,要试试和我在一起?”她再次确认,语气已变得严肃。 “对。”李二牛的回答简洁有力。 “那我有一个条件。”徐翼翼嘴角微扬,浮现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在李二牛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让他脊背莫名感到一丝凉意。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战场上敌人露出猎物般的表情,和这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二牛的神经绷紧,他下意识坐直身体,目光警惕地落在徐翼翼脸上。 “什么条件?” “让我改造你。”徐翼翼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改造?”李二牛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词汇,对他而言,通常意味着训练、升级、适应更严酷的环境。 “对!”徐翼翼一拍手,清脆响声在安静咖啡厅格外醒目。她眼神亮得惊人,越说越来劲,语速随之加快。“全方位改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她伸出手指,开始掰着数,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锤子,敲打着李二牛的认知。“减重、塑形、皮肤管理、发型设计、穿搭品味……”她滔滔不绝,仿佛已看到一个全新的、闪耀着光芒的李二牛正朝她走来。 李二牛听得云里雾里,每一个词汇对他而言都陌生而遥远。他皱着眉,眼神里充满困惑。 “我为什么要改?”他问,语气中带着不解。在他看来,他现在这样,一切都好。 “因为你现在这样……”徐翼翼的视线像X光,瞬间将他透视个彻底。“太糙了!带不出去!”她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李二牛的脸僵住,嘴角微不可察地塌陷,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快得像错觉。 “我……很糙吗?”他声音低沉,带着自我怀疑。 “也不是,”徐翼翼清了清嗓子,意识到可能打击到他了。她立刻调整语气,换了个更专业、更委婉的说法,“是可塑性极强,上升空间巨大。” 李二牛沉默几秒。他直视着徐翼翼的眼睛,似乎在衡量她话语中的真诚度。最终,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行。” “行?”徐翼翼都愣住了。她原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辩论,甚至一次坚决的拒绝。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这么出乎意料。 “你提条件,我答应。我们试试在一起。”李二牛的逻辑简单又粗暴,带着战场上不容置疑的果决。“公平。” 徐翼翼被他这句“公平”给气笑了。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说得好像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一样。”她嗔怪道。 李二牛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坦荡。 “你没占便宜?”他的反问让徐翼翼的脸又一次烧红了。一股热浪从脖颈直冲耳根,整个人都变得滚烫。被人这么直白地戳穿心事,让她既窘迫又心动。 她立刻转移话题,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果断。 “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头号改造项目!” 第二天一早,天边鱼肚白才刚刚泛起,京城最高档的男士SPA会所门前,一辆出租车悄然停下。徐翼翼从车上跳下来,精神抖擞,眼神里充满即将大展拳脚的兴奋。她一把拉开后车门,拖着还没完全清醒的李二牛,径直闯入会所大门。 前台小姐姐的目光瞬间凝滞。男人宽肩窄腰,身材挺拔,休闲装难掩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沉稳与锋利。他周身阳刚气息,与这间弥漫薰衣草香气、轻柔音乐的场所格格不入,却形成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小姐姐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了几秒。 徐翼翼大手一挥,替他答了。她站在李二牛身边,神采飞扬,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角。 “全套。把你们这儿能做的项目,从头到脚,都给他来一遍。” 李二牛眉心紧紧宁在一起。目光扫过墙上那串眼花缭乱、价格令人咋舌的价目表。心里迅速换算:这笔钱,够村里多少孩子一年的学费? “翼翼,这个……”他伸出手,指着其中一行小字,“男士全身脱毛……这是干啥的?”他声音带着困惑。 徐翼翼头都没抬,她正接过前台递来的表格,手中笔沙沙作响。 “就是字面意思。”她言简意赅。 “为什么要脱?”李二牛声音里带着不情愿。 “毛太多,不清爽,不上镜。”徐翼翼的回答专业而直接。 李二牛低头看了眼自己结实的小臂,上面覆盖着健康的汗毛。他嘟囔一句,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我觉得挺好啊,有男人味。” “你觉得不算数,市场觉得才算数。”徐翼翼直接在表格上勾勾画画,她的动作果断而迅速,像批阅奏折的皇帝。“深层清洁,要。眼部抗皱,要。身体去角质,要。精油开背……”她每勾一项,都像在为李二牛的未来增添一块基石。 李二牛看着她那副杀伐果断的样子,嘴唇微启,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第58章 可怕的改造啊 徐翼翼勾完最后一项,一抬头,发现李二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的表情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没有抱怨,也没有欣喜,只是一种纯粹的观察。 “看什么?”徐翼翼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心跳微微加速。 “没什么。”李二牛摇摇头,目光收回。他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就是觉得,你挺高兴的。” 徐翼翼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强撑着说,语气里带着心虚。 “我这是为你好!” “嗯,所以我配合。”李二牛的回答坦然得令人发指。他站在那里,像一棵扎根大地的大树,任由她雕琢。 他这么坦然,反倒让徐翼翼心里那点虚浮变得更没底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发什么疯,或许,她就是想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一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印记。那印记,不仅仅是情感上的,更是外在的,视觉上的。 她语气软了些,带着试探。 “那个……你要是不想……” “我想。”李二牛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只要是你安排的,我都行。” 这句话像个小火苗,瞬间点燃徐翼翼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她看着李二牛那双即便在咖啡厅柔和灯光下也显得粗糙、布满老茧的手,突然,她注意到他手腕内侧,隐约有一道浅浅的、蜿蜒的疤痕。那疤痕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一道不为人知的暗纹,无声诉说着他过去的故事。她心头一紧,这个“改造项目”,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4个小时以后,二牛从美容室走出来,翼翼看着有些改变又改变不太明显的二牛,感觉有点满意,又不是很满意。 李二牛也带着同样的表情看了看翼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他用手摸了膜脸,摸了摸手,嘴里嘟嘟囔囔:“你真觉得好?你不觉得奇怪吗徐翼翼同志。” “哪儿怪了?”徐翼翼问。 李二牛眉头紧锁,眼神困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触感陌生。“太滑了。跟个……” “跟个什么?”徐翼翼追问,心头隐约有种不祥预感。她尝试也摸了摸李二牛的手臂,手感挺好啊,肌肉紧实,手感温暖细腻,除了毛孔还有点粗,肤色不够白,其他真的还挺满意的。 其实不用很白,小麦色也不错,徐翼翼脑子里猥琐的想了一下。 李二牛喉结滚动,最终,两个字从他嘴里挤出:“娘们。”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别扭。 徐翼翼肺差点炸了。脸颊瞬间涨红,怒火直冲眼底。“什么娘们!这叫精致!懂不懂审美!”她吼得会所大厅一静,前台小姐姐悄悄瞥过来。 李二牛摇头,脸上写满不解。但他下一句,却让徐翼翼的怒火消了一半:“不懂。不过,你喜欢就好。”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事实,又像在交付承诺。 她心头一颤,这男人,是真傻,还是真……忠犬?她拍他胳膊,语气放软:“行了,下一站,走起!” “还……还有?”李二牛声音里透出疲惫,甚至一丝绝望。 他们抵达了一家时尚现代的健身房,与李二牛惯常训练的泥泞场地截然不同。 玻璃幕墙映出灰蒙蒙的天空,内部器械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消毒水和某种清新的薄荷味,与SPA会所的薰衣草香截然不同。 李二牛更懵了。 他下意识绷紧肱二头肌,手臂上的肌肉块如花岗岩般隆起,线条分明,力量感十足。 他困惑地看向徐翼翼,声音里带着固有的特有的直接:“我这肌肉,有什么问题?练的位置部队还是发力有问题?还是我的肌肉不能在近身格斗是产生爆发力?” 徐翼翼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手戳了戳他坚硬的胳膊,指尖触感如同触摸磐石。 “问题大了!”她语气肯定,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你这是格斗型肌肉,实用,但不好看。”她解释道,眼神中带着对“美”的执着。 “我们要改成观赏性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但……屁用没有那种。”她总结,毫不避讳“无用”二字。 李二牛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他皱着眉,难以置信地问:“这不是瞎折腾?肌肉看起来好看但是没用?那就是这肌肉不具备任何爆发性的能力?这不是折腾?这不是有病?” 徐翼翼却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容置喙:“这不是折腾,是商业需求。” 她直视着他,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记住,从今天起,你不是那个只能能打能扛的兵哥哥了。” “你是明星,你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牛奶皮肤,闪闪发光,人称白德耀司伯爵的男人,要让万千少女为你尖叫!”她描绘着一幅他从未设想过的未来图景。 李二牛沉默了,眼神复杂地盯着她,仿佛在看见一个外星人,又无奈的仿佛看见了没法讲理的倔驴,更像看见了村头疯了二十年的张大爷,见人就说他见过东宫娘娘,天天用金子做的锅烙大饼,而东宫娘娘的老头,老皇帝有把金锄头。 李二牛第一次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十秒。 他最终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抬脚,转身,朝着健身房深处走去。 “行,听你的。”他声音低沉,透着一股深深的认命,也带着对她的无条件信任。 徐翼翼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去哪儿?”她明知故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俏皮。 李二牛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句:“健身房。” 他的背影虽然依旧挺拔,却莫名透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李二牛没回头,只留下一句:“健身房。”背影却透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徐翼翼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仅仅是个开始。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他身上的那些“痕迹”,那些“故事”,她会一点点剥开,然后,用她的方式,重新定义他。 第59章 这样霸气的追人,很撩 健身房内,私教小哥的目光被一道身影牢牢吸住。那男人,肌肉线条如雕塑般精准,蕴藏着一触即发的野性力量。私教小哥喉结滚动,眼神里满是职业性的敬畏。他围着男人转了一圈,话语都带着小心翼翼: “先生,您这体型……教科书都得给您让位。真没必要再练了。” 徐翼翼挥手打断,语气兴奋: “不是练肌肉,是改形状。” 私教小哥一愣,从业多年,头一次听这种要求。 “改形状?” “对,他现在压迫感太强。”徐翼翼指着李二牛结实的胸肌和手臂,眼神里透着嫌弃,又带着势在必得的欣赏。“我们要奶狗式的性感。” “奶狗。” 李二牛的眉头拧成死结。他望向镜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与“奶狗”二字格格不入。私教小哥艰难消化着,试探问: “偶像剧男主那种?” “没错!”徐翼翼兴奋拍手,眼底闪烁着流量和热度。 “就是那种,看起来很美,但实际上连瓶盖都拧不开的!” 李二牛再也听不下去。他转头,目光直直落在徐翼翼脸上。 “翼翼。”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温度。 “嗯?”徐翼翼语气不耐。 “我可以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李二牛目光仍锁在镜中,仿佛在跟另一个自己对话。“但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想什么而改造我呢?” 徐翼翼被问得一噎。为什么要改造他?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咖啡厅里翠花那句话刺痛了她?还是想在他身上,刻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这些,她当然说不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因为……当演员和当兵王,本质一样。”徐翼翼声音稳住,带着专业。 李二牛转身,目光如探照灯,直射她脸,不错过任何表情。 “都是工作。”徐翼翼语气坚定。“一个忠于国家,一个忠于角色。你得忠诚体会不同人生。” 她走近一步,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消毒水味。她直视他,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花美男也能有内在力量,就像你演的角色。外表只是包装,内核才是灵魂。” 李二牛安静听着,眼底情绪翻涌。 “你想让我换包装?”他问。 “我想让你有更多可能。”徐翼翼语气郑重,字字千钧。“李二牛,你不能只做一种演员。可以是硬汉,是暖男,甚至可以……” “可以是什么?”李二牛追问。 “可以是你想要成为的任何人。”徐翼翼说。 健身房里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声。周围运动的人们放慢动作,好奇打量这边。 李二牛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向徐翼翼。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好。”一个字,掷地有声。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徐翼翼心头一跳,不安蔓延。 “改造期间,你不能离开我。”李二牛声音很轻,却像钉子,扎进她耳膜。他目光直勾勾,没有闪躲。“要忠诚体会不同生活,我需要最专业的指导老师。” 徐翼翼脸颊瞬间滚烫。 “我……我本来就是你经纪人……”她结巴。 “不是经纪人。”李二牛打断,字字千钧。“是女朋友。” 健身房空气凝固。喧嚣远去,只剩他们之间无形张力。私教小哥笑容僵在脸上,清了清嗓子。 “那个……我去准备训练计划……”话音未落,人已溜之大吉,只剩仓皇背影。 徐翼翼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李二牛!”声音发颤,带着委屈和恼怒。“你这是威胁我!” “不是威胁。”李二牛逼近一步,压迫感让她后退。他眼神深邃,像要把她吸进去。“是谈条件。” “你刚才不是说,要试试和我在一起吗?”徐翼翼努力找回主动权。 “对。”李二牛平静回答。 “那现在又要我当你女朋友?” “对。” “‘试试’,就是当女朋友。不然试什么?”李二牛的逻辑简单粗暴,脸上没有玩笑痕迹。 徐翼翼被这神逻辑绕晕,脑子混乱,辩驳卡在喉咙。 “可是……我们还没……” “还没什么?”李二牛眼神不解。 “没确定关系啊!”徐翼翼吼道,带着绝望。 李二牛歪头,困惑写满脸。 “现在不就在确定吗?” 徐翼翼张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这人的脑回路,压根没打算跟正常人接轨。她胸口起伏,努力冷静。 “李二牛,恋爱不是这么谈的。”她试图用常识引导。 “那该怎么谈?”李二牛表情认真。 “先约会,慢慢了解,培养感情……”徐翼翼语气软了下来。 “太慢。”李二牛摇头,没有犹豫。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审视复杂地图。“我已经了解你。你聪明,专业,脾气大,喜欢掌控一切。” 他顿了顿,看徐翼翼瞪圆的眼,补充: “还有,你看我哭的时候,会心疼。” 徐翼翼的心脏猛地一沉。这话像闪电,劈开她所有伪装。他看得太透彻,让她无处遁形。 “这些够了。”李二牛笃定。“剩下的,我们慢慢学。学怎么当男朋友。” 他表情认真,像接受S级任务。 “没经验,但我学得快。” 徐翼翼看着他,又气又笑,眼眶发酸。这男人,总能最直接地砸碎她所有防备。 “那……”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怯懦。“那我也没当过女朋友……” “正好,我们一起学。”李二牛伸出手,掌心向上。他的手宽大有力,指尖是薄茧,混着她挑选的护手霜清香。 “成交?”他问。 徐翼翼视线落在他掌心,只犹豫两秒,便伸出手,轻轻放进去。他温热宽大的手瞬间包裹住她。 “成交。”她轻声说。指尖触及他手腕,那道浅浅的、蜿蜒的疤痕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她心头一紧。这份“成交”,他交付的是信任,她接受的,却是一场关于他过去与未来的未知赌局。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改造,才刚刚拉开序幕。那些深藏在他身体里的“痕迹”和“故事”,如今,她有了名正言顺的资格,去一点点剥开。 第60章 钢铁直男改造记 “这条不行。” 李二牛站在试衣镜前,表情严肃,像在审阅一份错误的作战地图。他身上是一条紧身牛仔裤,将他那充满爆发力的腿部肌肉勾勒得一清二楚。 徐翼翼抱着手臂,绕着他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怎么不行?多好看,显腿长。” “影响战术动作。”李二牛尝试抬了抬腿,裤子绷得死紧,他眉头皱得更深,“紧急情况下,我踹不开门。” 导购小姐在旁边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徐翼翼扶额,压低声音:“你现在是明星,不是特种兵,不需要你踹门!你只需要负责帅!” 她从衣架上又取下一件亮黄色的连帽卫衣,直接套在李二牛身上。镜子里,一个肤色黝黑、气质硬朗的男人,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被包裹在嫩黄色里,像一头误入花海的黑豹。 “我看起来,”李二牛的嘴唇动了动,“像个警告标志。” “噗。”徐翼翼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李二牛看着她,眼神无奈,但没有半分不耐烦,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打量和发笑。 他这副任凭处置的模样,反而让徐翼翼心里软了一下。她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重新挑了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休闲裤和一件深灰色衬衫。 “这件。” 李二牛换上后,镜中的人瞬间不一样了。裤子恰到好处地修饰了腿型,又不失活动空间。衬衫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沉稳中透着一股高级的质感。 他自己也愣了愣,在镜子前转了半圈。 “怎么样?”徐翼翼凑过来,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得意。 “嗯,”李二牛点头,吐出两个字,“省布。” 徐翼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 改造计划从外到内,无孔不入。 晚上,徐翼翼拿着一堆瓶瓶罐罐,在沙发上对李二牛进行“夜间突袭”。 “这是爽肤水,拍。” 李二牛倒在掌心,蒲扇大的手掌对着自己的脸,“啪啪”两下,力道大得徐翼翼眼皮直跳。 “轻点!你这是护肤还是刮大白?” “这是眼霜,用无名指,轻轻点涂。” 李二牛伸出手指,看着自己指腹上的薄茧,一脸为难。他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戳向自己的眼角,那动作像在拆除一颗定时炸弹。 徐翼翼看不下去了,夺过他手里的瓶子,亲自上阵。她让他闭上眼,指尖沾着清凉的膏体,轻轻点在他眼周。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李二牛的睫毛颤了颤。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混合着护肤品的味道,奇异地让人安心。 “好了。”徐翼翼收回手。 他睁开眼,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灯光下,她的皮肤白皙通透,眼神专注。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最后,徐翼翼从包装袋里撕开一张黑色的面膜,不由分说地糊在了李二牛脸上。 “不许动,十五分钟。”她下达命令,然后心满意足地坐到一旁,拿出手机,对着他那副“蒙面悍匪”的造型疯狂拍照。 李二牛僵硬地坐在沙发上,感觉脸上的水分正在被一张湿漉漉的布吸走,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他想说话,一开口,声音闷在面膜里。 “唔……这个……干嘛的?” “补水,抗皱,提亮肤色。”徐翼翼头也不抬地回答,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八成是在跟章嘻嘻分享这历史性的一刻。 李二牛沉默了。他透过面膜的两个孔,看着天花板,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要当演员,是不是都需要经历这些。 十五分钟后,徐翼翼帮他揭下面膜。 “感觉怎么样?”她期待地问。 李二牛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细细的滑滑的,非常陌生。他皱着眉,表情一言难尽。 “太滑了,”他评价道,“抓不住。” 徐翼翼:“……抓什么?” “抓敌人。” 徐翼翼决定放弃沟通,她觉得再聊下去,自己的改造大业会提前宣告破产。 然而,就在她准备收拾残局时,李二牛却叫住了她。 “翼翼。” “干嘛?”她没好气地回头。 他指了指她脚边散落的一堆外卖盒子和零食包装袋,又看了看她略带疲惫的脸色。 “饿不饿?”他问。 徐翼翼一愣,这才感觉到胃里空空荡荡。忙了一天,她晚饭都没顾上吃。 没等她回答,李二牛已经站起身,走进了厨房。十几分钟后,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煎蛋,撒着几点葱花,香气扑鼻。 最简单的家常汤面,却让徐翼翼的眼睛莫名一热。 她坐下,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李二牛就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他脸上还残留着护肤品的光泽,和他此刻沉静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 她忽然觉得,这个改造计划,似乎也不全是她在付出。 --------------------------------------------- 改造的成果是显著的。 一周后,当李二牛穿着徐翼翼为他挑选的休闲西装,出现在镜头前时,整个摄影棚都安静了一瞬。他的寸头被精心打理过,露出了额头。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如松般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气场,混合着一种被精心雕琢过的时尚感,压迫感十足,又让人移不开眼。 “完美!”摄影师发出一声赞叹。 徐翼翼站在监视器后,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这是她的作品,一个即将引爆市场的“爆款”。 拍摄结束,回家的路上,徐翼翼还在兴奋地规划着下一步的宣传方案。 “这次的照片效果特别好,下个月的封面稳了!接下来我们还可以接一个商务手表的代言,你的气质特别合适……” 她滔滔不绝,李二牛却一直沉默地开着车。 回到公寓,徐翼翼意犹未尽地打开平板,调出今天的照片,一张张地放大欣赏。 “你看这张,光影绝了!你的侧脸线条,简直是艺术品。”她把平板递到李二牛面前。 李二牛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照片里的男人,英俊,冷漠,像个橱窗里完美的模特,却又无比陌生。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那双手,经过一周的精心护理,薄茧淡了许多,皮肤也变得白皙。这双手,曾经爬过泥潭,握过钢枪,拆过炸弹,如今却被要求以最好看的角度去展示一块昂贵的手表。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徐翼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她收起平板,看向他。 “翼翼。”他开口,声音很低。 “嗯?” “我想……回趟乡下。” 徐翼翼的笑容僵在脸上。“回乡下?为什么这么突然?下周还有工作。” “就回去看看。”李二牛抬起头,看向她。他的眼神里,没有了镜头前的锋利和冷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迷茫。 “我想回去看看地,看看山。”他轻声说,“看看小虎的娘,也是我的娘。”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缓缓地补了一句。 “我想……找回点感觉。” 第61章她的赌局,他的归途:一起走,一年 李二牛声音不大,徐翼翼端着咖啡杯的手却猛地一僵。温热的液体在她唇边晃动,却未能缓解心头骤然袭来的冰冷。 “回乡下是吧?”她的声音压低,每个字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震颤。 “嗯。”李二牛点头,目光穿透咖啡厅明亮的落地窗,停留在窗外车流不息的街道上。那双眼,此刻没有焦点,仿佛望向钢筋水泥之外更远的地方,望向记忆深处。“答应过小虎的事,该做了。” 徐翼翼的手一抖,咖啡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小虎她知道,那是为他挡雷的战友,是让他沉默至今的理由,承载着他生命里最沉重的过往。 “那去了多久回来?”她问,声音干涩。 “一年。” 李二牛转过头,墨色的眼眸直视她。那双眼,此刻褪去往日的坦荡清澈,蒙上一层深沉的思绪。每一个字,都像被刻进石头里,带着不容更改的决绝:“我要亲手给他家盖一栋房子。当年说好的,他娶媳妇,我帮他盖新房。” 徐翼翼喉咙发干,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她突然意识到,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远比她想象的要少。她曾以为自己能掌控他,改造他,却忘了他的根,他的过去,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重。 “那我和这里的工作呢?”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那不是疑问,是骤然失重下,脱口而出的脆弱和担忧。她问的不是未来,而是他在这个决定里,将她置于何地。 李二牛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瞬间包裹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宽大,带着磨砺过的粗糙感,却意外地传递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稳定力量。 “一起走。”他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那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宣告,将她的人生轨迹,生生纳入他的。 徐翼翼的手指猛地蜷了蜷,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有一种对承诺的执着。这一刻,她内心所有的不安、疑虑,都被他这简单的两个字,彻底击溃。 --------------------------------------------------- 三天后,一辆黑色越野车驶出了京城的六环。 车窗外,高楼大厦迅速后退,被稀疏的平房取代,再到大片农田和连绵的山峦。路况也从平坦宽阔的高速公路,变成了蜿蜒崎岖的省道。每一次颠簸,都像在提醒徐翼翼,她正被他带离熟悉的世界,驶向一个未知。 后座上,徐翼翼怀里抱着一套专业摄像设备。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将她包裹,既有对未知的兴奋,也有脱离舒适区的强烈不安。 李二牛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他的侧脸线条硬朗,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仿佛能预见路途的每一个颠簸。 “后悔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没有。”徐翼翼摇头,将脸贴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窗外,一棵棵高大的杨树从视野中掠过,它们笔直地立着,仿佛守卫着这片古老的土地。“只是觉得……不真实。” 李二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会很真实的。”他平静地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向她承诺,也像在向自己确认。 --------------------------------------------------- 越野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了足足七个小时。当车子最终停下时,徐翼翼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车停在村口一块斑驳的石碑前,上面刻着“青山村”三个字。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依然带着一种质朴的生命力。 徐翼翼扛着摄像机跳下车,双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一股混着泥土和炊烟的独特气味钻入鼻腔。那味道,与城市里任何一种香气都不同,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经雕琢的真实。 她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低矮的瓦房和土墙,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色山脉,山顶笼罩着一层薄雾。 “这里就是小虎长大的地方?”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新奇和探究。 “嗯。”李二牛站在那条熟悉的土路前,双脚像生了根。他的眼神有些出神,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徐翼翼举起摄像机,镜头对准他的侧脸。阳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他的目光深远,似乎在追溯着记忆的痕迹。 “那现在回来,什么感觉?”她轻声问,指尖在摄像机上轻轻滑动,记录下这一刻。 李二牛沉默了很久,久到徐翼翼以为他不会回答。 “像做梦。”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恍惚。“梦见自己还是那个和战友在一起的我。”他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村口那块石碑,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存在。 ----------------------------------------------------王小虎家在村东头。车子缓慢地驶过坑洼不平的土路,停在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前。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有些已经枯黄,在风中摇曳。 李二牛推开生锈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几只栖息在屋檐下的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在空中划过几道弧线,又迅速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娘,是我,二牛。”李二牛的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亲近。 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她的腰背有些佝偻,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却依然透着一股朴实和善良。 看清李二牛的瞬间,老人家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浑浊的泪水涌了出来。 “二牛?真是你?”她的声音带着颤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又有些犹豫。 “娘,我回来了。”李二牛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老人的胳膊。他的声音都放轻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老人家抓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的指尖摸索着他军装袖口,眼泪顺着脸上的褶子往下掉,打湿了他手臂的衣料。 “高了,壮了,就是瘦了……”老人家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思念和心疼。 徐翼翼举着摄像机,透过镜头看着这一幕。老人的眼泪,李二牛的沉默,这一切都让她心头微颤。她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机身,感受着冰凉的金属触感。 “娘,这是翼翼,我女朋友。”李二牛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翼翼,这是小虎的妈妈,我的娘。” 老人家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脸上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朝徐翼翼招手。 “哎哟,城里姑娘就是俊,快进屋,快进屋。” 屋里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木桌,几把凳子,墙上贴着泛黄的报纸。最显眼的是,正对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笑得没心没肺,眼神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李二牛在照片前站了很久。他抬手,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相框。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照片里的人。 “小虎,我回来了。”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房子的事,交给我。” 身后,小虎妈端着一碗热水走过来,递给他。 “二牛,先擦把脸。”老人家说,她的目光扫过屋子,又转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村里……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回来,是好事,可这地界儿,有些事儿,也变了味儿。” 第62章 一砖一瓦,血肉铸誓 李二牛脱下外套。宽阔的肩膀、紧实的肌肉线条,没了之前那种刻意收敛的野兽压迫感,却更显原始的爆发力。 他蹲下身,双手直接触碰这土地。泥土湿润,带着冬日寒意,却被他掌心的温度迅速融化。指尖触及的每一寸土地,都像在无声诉说久远记忆。没有工具,他只凭双脚和目测,丈量宅基地尺寸。 目光从脚下延伸,掠过院里半人高的荒草,最终定格在一棵老槐树上。槐树枝桠光秃,却盘根错节,透着一股不屈的生命力。 “从这儿,到那棵槐树,十二米。”他声音沉稳,每个数字都像从土地深处拔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小虎妈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布满皱纹的脸上,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双手紧绞围裙边角,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哽咽。 “小虎生前老念叨,要盖个大院子,让你们哥几个回来都有地方住。”她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每个字都像一根细线,牵扯着过往的痛楚。 徐翼翼举着摄像机,镜头捕捉到李二牛听到这话时,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是一个瞬间的停顿,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他撑在地上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泥土被他按压,深深陷了下去,留下清晰指痕。他没有抬头,只是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 “会有的。”他声音很沉。那两个字,不是安慰,更像一种钢铁般的承诺,砸在泥地里,也砸在徐翼翼心口。她看着他,这个男人,用最原始的方式,兑现着最沉重的誓言。 ------------------------------------------------- 第二天清晨,一整车的红砖拉到村口。卡车停稳,车斗里砖堆得小山一样高,散发着干燥泥土气息。 李二牛二话不说,跳上卡车。动作敏捷,没有丝毫犹豫。他抓起一块砖,掂了掂,然后稳稳地扔向地面。 徐翼翼放下摄像机,走到车边,刚伸手想抱一块砖。那砖头看着不大,入手却沉重得惊人。她还没来得及使上力气,李二牛像拎小鸡一样,一把将她拎到一边。她的脚尖离地,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站远点,别让砖头磕着。”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说完,他转过身。已经脱掉上衣,赤着膀子。阳光落在皮肤上,泛着古铜色光泽。汗水顺着他紧实的背脊往下淌,在裤腰上洇出深色痕迹。肌肉线条流畅,每一次发力,都像是精密计算。一块块红砖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被精准地扔到预定位置。城里那些精致护理,到底没能磨掉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面对艰苦环境的适应能力。 徐翼翼默默按下录制键。镜头从他流畅的背部肌肉,慢慢下移,最后定格在他手上。那双被她用进口护手霜强制护理过的手,此刻重新沾满了砖灰与泥土。指缝里全是黑色泥垢,指甲边缘也有些磨损。它们不再是精致的艺术品,而是重新变成了工具,沾染着劳动的痕迹。她看着那双手,突然觉得,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样子。 村里的老师傅来看李二牛和水泥。老人家叼着旱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李二牛的动作。他没说什么,只是不时点头。 “二牛这手艺,比城里来的老师傅还地道。”老师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赞许。烟雾缭绕在他脸庞,他看向李二牛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对传统手艺的认可。 李二牛没空搭话。他正一铲一铲地往搅拌机里加沙子。搅拌机轰鸣着,将沙子、水泥和水混合,发出沉闷的搅动声。汗水混着尘土,顺着脖颈流进那件V领T恤里,洇出一片深色印子。皮肤在阳光下泛着黑亮油光,专注又沉默。 徐翼翼端着相机,镜头里的男人,此时此刻,比她在任何红毯上看到的明星都扎眼。那是一种原始的力量感,一种专注到极致的魅力。 “二牛,要不要歇会儿?”她递过去一瓶水。瓶身还带着一丝冰凉,在炎热的午后显得格外诱人。 “不用。”他头都没抬,声音从搅拌机的轰鸣里传出来,带着一股子执拗。目光紧紧盯着搅拌机里的材料,仿佛那里藏着他所有的信念。 “小虎等太久了,不能再让他等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徐翼翼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 地基打好那天,新到的钢筋堆成了小山。它们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翼翼,过来搭把手。”李二牛朝她招了招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阶段性任务的轻松。 徐翼翼赶紧放下相机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去搬钢筋。她弯下腰,双手抱住一根钢筋。那玩意儿入手沉得吓人,冰冷而坚硬。她用尽力气才抬起一根,胳膊就酸得直哆嗦。身体开始摇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二牛一把从她手里接了过去。几根钢筋在他手里,跟稻草似的,被轻松扛到肩上。没有一丝吃力,步伐稳健地走向工地。 他把她拉到屋檐下的阴凉处,用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相机。 “你拍好就行,这活儿不用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却不容置疑。 “我也想帮忙。”她不甘心,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你帮了。”李二牛放下钢筋,转过身看着她。汗从他的下颌线上滚落,砸在地上,溅起一小团尘土。眼睛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澈。 “记录这些,比搬钢筋更重要。” 徐翼翼一愣。她有些不解,他怎么会这么说? 李二牛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温柔。 “小虎看不见了。” “但你拍下来,就等于他看见了。” 那一刻,徐翼翼的呼吸猛地一滞。她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虔诚的执着。她这才明白,她的镜头,不再仅仅是记录,而是承载着一个逝者的“眼睛”,是他与兄弟之间,跨越生死的连接。指尖颤抖,紧紧握住摄像机。这个小小的取景框里,承载着沉重的意义。 ----------------------------------------------------- 墙体一点点往上砌。红砖交错,水泥填充,原本空旷的地基,渐渐有了轮廓。 徐翼翼发现,李二牛干活的时候,会自己跟自己说话。他并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小虎,今天砌到一米五了,快吧?”他一边抹着水泥,一边轻声开口。动作专注而有节奏,仿佛每块砖都带着他的思念。 “以前拿泥巴盖房子,你老说要盖个城堡,现在这个,比城堡结实。”他继续絮絮叨叨。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背影在余晖中显得有些孤寂。 徐翼翼举着相机的手有些发抖。镜头里的背影,莫名让她鼻子发酸。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建筑过程,而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她这才发觉,他不是在盖房子。 他是在跟他的兄弟,完成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告别。 -------------------------------------------------- 晚上,两人坐在小虎家的院子里。夜幕降临,星斗稀疏,村庄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 徐翼翼在小桌上整理白天的素材。屏幕上,李二牛挥汗如雨的画面一帧帧闪过。她看着那些画面,思绪万千。 李二牛就在旁边的水盆里洗脚。他搓得很用力,想把嵌进皮肤里的泥污都洗掉。水花飞溅,带着泥土的腥味。 “翼翼。”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 “嗯?”徐翼翼应了一声,抬起头。 他正看着自己。眼睛在月光下很亮,带着一种难得的柔和。 “谢谢你。” “谢我什么?”徐翼翼问,心头微微一动。 “陪我回来。”李二牛把脚从水里拿出来,用毛巾擦着。动作很慢,每个字都带着真诚。 “我以为……你会嫌这里苦。” “不苦。”徐翼翼摇摇头,看着屏幕里那个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男人,又看看眼前这个低头认真擦脚的男人。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可我担心,这房子盖起来,麻烦才刚开始。”她轻声开口,目光转向屋外漆黑的夜色。 李二牛擦脚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神深邃。他没说话,只是望向村口的方向。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仿佛预示着什么。 第63章 反壁咚,要奖励 青山村,小虎家。 九个月后,那片曾杂草丛生的宅基地上,一座崭新的二层小楼巍然矗立在院子中央。 青砖砌墙,白灰勾勒,每一道线条都透着硬朗与坚实,仿佛是大地深处长出的骨骼。 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将整座建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李二牛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新房前,身形笔直如松,如同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图腾,久久未曾移动分毫。 他对着眼前空旷却充满生机的院落,嗓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扰了某个沉睡的灵魂。 “小虎,看见没?”他轻声自语,目光深远,“说好的大院子,哥给你盖好了。” 一阵微风从远处的山间卷席而来,带着泥土的清冽和草木的芬芳,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轻盈地飘落在他的脚边。 屋里,小虎妈颤巍巍地走出,手里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她的眼圈泛着微红,浑浊的目光紧紧锁在李二牛身上,那里面压抑着太久太久的欣慰与慈爱。 “二牛,快洗手,吃饭了。”老人家的声音带着岁月磨砺出的沙哑,却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李二牛应了一声,嗓音同样带着一丝风沙磨砺过的沙哑,低沉而疲惫。 他将那双布满厚厚老茧、新旧伤痕交错的手,缓缓伸进温热的水盆。 清澈的水面立刻被搅得浑浊起来,指甲缝里那些顽固的黑色泥垢,仿佛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无论如何搓洗,都难以彻底清除。 徐翼翼站在不远处,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一刻不离。 她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整整九个月,他为了那一句对兄弟的承诺,在烈日下暴晒,在风雨中劳作,从未停歇。 他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原本就紧实的肌肉线条,此刻更是显得凌厉而富有爆发性。 她看着他,他将原本最粗糙、最费力的体力活儿,硬生生地干成了一件充满力量感的艺术品。 仿佛每一块砖,每一捧沙土,都带着他独有的执着与力量,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她看着他,这双如今沾满泥污、洗不干净的手,曾稳稳地握着钢枪,在枪林弹雨中捍卫家国。 而今,它们又握着泥铲和瓦刀,硬生生地将一张张图纸,变成了家人得以安身的港湾。 一股无法抑制的感动猛地直冲她的头顶,徐翼翼再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她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专业相机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然后大步流星地,直奔向李二牛。 她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与决定。 李二牛刚刚用毛巾粗略地擦干了手,一道带着风的纤细身影便冲到了他面前。 他微微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解的平静。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徐翼翼没有说话,只是步步紧逼,将高大的李二牛一点点地堵到了院墙的角落。 粗砺的水泥墙壁带着一丝冰冷的湿气,在她眼中却成了最好的背景。 李二牛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眨了眨眼。 “翼翼?”他轻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问。 徐翼翼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疼得肋骨都好像要裂开,胸腔中充满了即将爆发的冲动。 她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声清脆的“啪”响,按在了他耳边的墙壁上。 这是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壁咚姿势。 然而,她的手掌才刚贴上墙面,手腕便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 那力道带着战士特有的精准与爆发性,不容置疑。 天旋地转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李二牛扣住她的手腕,身体猛地一转,两人的位置便彻底互换。 “砰”的一声,徐翼翼的后背结结实实地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那股凉意透过她单薄的衣衫,直抵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二牛的另一只手,此刻正稳稳地撑在她身侧的墙壁上,将她牢牢地困在他的臂弯与墙壁之间。 他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着她,投下大片阴影,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徐翼翼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彻底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你想干什么?”李二牛微微垂下头,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她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合着尘土与汗水的男性气息,那是一种粗犷而原始的荷尔蒙味道,让她心跳加速。 一股炙热的气流轰然冲上她的脸颊,徐翼翼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半天都挤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我只是想……”她声音细若蚊蚋。 “想什么?”他的嗓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仿佛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一丝蛊惑。 “我想壁咚你!”徐翼翼猛地闭上眼睛,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句话。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李二牛明显怔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随即,他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一声低沉的笑声从他的喉咙深处滚了出来。 那笑声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玩味和无可奈何。 “现在,是我在壁咚你。”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徐翼翼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她此刻完全看不懂的暗光,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又像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苗。 “那……那能换回来不?”她声音弱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为什么要壁咚我?”李二牛没有移动,反而又将身体压近了一寸。 他温热的鼻息几乎喷洒在她的脸颊上,那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徐翼翼的呼吸彻底乱了节奏,心跳如同战鼓般擂动,快得让她感到耳膜发疼。 “因为……因为房子盖好了,你替小虎完成了承诺,我……我想奖励你。”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不那么颤抖。 “奖励?”李二牛的眉梢微微上挑,眼神中的玩味更甚。 “对。”徐翼翼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回应着他。 李二牛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足足十几秒,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久到徐翼翼觉得自己脸颊上的皮肤快要被他灼热的视线烧穿。 “那你现在被我壁咚了,”他忽然又凑近了一寸,嗓音变得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算不算……我在奖励你?” 这人的脑回路……徐翼翼感觉自己的思维彻底短路了。 她的大脑此刻一片混乱,完全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 就在这紧张而暧昧的时刻,小虎妈淳朴的声音忽然从屋里传来,打破了院子里凝固的空气。 “二牛!翼翼!吃饭了!” 李二牛立刻松开了撑在墙上的手,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脸上那抹带着危险又迷人的神情瞬间消失,又变回了那个沉静而内敛的他。 第64章 爆款视频:兵王变霸总,我们亲手制造了“可能性 徐翼翼的指尖在专业剪辑软件的轨道上方轻微颤抖,鼠标的光标在密集的素材条之间来回游移,却迟迟没有落下。 电脑屏幕被九个月来积累的影像素材密密麻麻地占据,每一帧都无声地记录着一场漫长而深刻的蜕变。 她小心翼翼地点开时间轴上的第一个片段,画面中的李二牛皮肤黝黑,脸上布满未经修饰的胡茬,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紧实地包裹着他那像钢铁般结实的肌肉。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粗粝而原始的气息,那是她初次相遇时,那个最真实、最未经雕琢的他。 徐翼翼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着进度条,画面飞速闪过,最终猛地停在了时间轴的最后一帧。 呈现在眼前的李二牛,与九个月前的影像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九个月不间断的户外劳作,让他瘦削了十几斤,脸部轮廓变得棱角分明,透着一种被岁月和汗水洗练后的硬朗。 他那万年不变的寸头,此刻已然留长成微卷的短发,在窗外夕阳的余晖下,散发出一种慵懒中带着野性的独特质感。 而她此前坚持不懈的“强制护肤计划”,也在这九个月里卓有成效,他原本粗糙的古铜色皮肤褪去了干裂,转而泛着健康而诱人的小麦光泽。 “我的天……”徐翼翼情不自禁地低声惊叹,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吗? 她迅速将两个具有代表性的片段并排拼在一起,进行前后对比,屏幕上呈现出的效果简直惊心动魄。 左侧是那个质朴、耿直的“钢铁直男兵王”。 右侧则是此刻浑身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韩剧霸总”。 徐翼翼的指尖因兴奋而微微发颤,键盘敲击声又快又响,胸腔里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狂热,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 对于视频的标题,她早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此刻越发觉得这个命名妙不可言:《兵王爆改韩系霸总!九个月神仙蜕变,最后一秒要命了!》 她精心为视频挑选了当下最热门的韩剧OST,确保每一个节拍都与画面严丝合缝地卡点,仿佛这首曲子就是为李二牛量身定制。 视频的开头,是李二牛扛着钢筋,汗水顺着他坚实的肌肉线条滑落的背影,低沉而富有力量感的音乐瞬间点燃了整个屏幕,一股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几乎要溢出画面。 视频中间穿插着他砌砖、搅拌水泥的劳作画面,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精准而有力,每一帧都散发着一种专业与野性并存的男性魅力。 而视频的高潮部分,正是那个她意外捕捉到的、充满戏剧性的“反壁咚”镜头。 傍晚的夕阳将整个画面染成一片金红,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女孩抵在冰冷的墙边,两人的剪影在温暖的金色光晕中若隐若现,形成一幅极致暧昧的画面。 那种极致的张力与无法言说的暧昧,比任何精心编排的偶像剧桥段都更加撩人心弦。 徐翼翼盯着最终剪辑完成的视频,心跳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内心深处无比确信,这支视频,必将成为一个现象级的爆款。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移动鼠标,带着某种豁出去的决绝,狠狠地点击了发布键。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完成了一项秘密而又带着些许伟大的“犯罪”。 随后,她立刻合上电脑,动作迅速得像个作案成功后急于清理现场的“罪犯”,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依旧清晰可闻。 第二天早上,徐翼翼是被床头柜上手机疯狂的震动声给“震”醒的。 手机因震动过于剧烈,竟然从床头柜的边缘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着捡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999+的未读消息提醒,瞬间让她的大脑从睡意中彻底清醒过来。 甚至,手机都因为信息量过大而出现了短暂的卡顿。 “卧槽!”徐翼翼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她颤抖着手指,连忙点开了短视频APP。 屏幕上显示,她昨晚发布的视频,播放量赫然已经突破了五百万大关,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持续飙升。 视频下方的评论区彻底沦陷,每一条评论都充斥着粉丝狂热的尖叫与表白。 “姐妹们!我找到宝藏男人了!” “这个兵王哥哥是不是李二牛?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嫁给他!” “最后那个壁咚!妈妈我恋爱了!”这条评论如同利箭一般,精准地击中了徐翼翼心底最柔软、最羞涩的角落。 “真的假的?这颜值这身材,不去出道太可惜了!” “小姐姐求联系方式!我愿意倒贴!” 徐翼翼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而又绝望的念头:完了,她好像把李二牛给“卖”了。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卧室门突然被推开,李二牛端着一份早餐走了进来。 “醒了?”他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一碟咸菜轻柔地放在床头柜上,语气温和地说道:“小虎妈做的,她说你昨晚忙到很晚。” 徐翼翼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闪电般地将手机藏到背后,动作快得有些不自然,结结巴巴地否认道:“没……没有很晚。” 李二牛没有追问她谎言,只是径直走到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她藏手机的动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在看什么?”他低声问道,语气平静得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没看什么!”徐翼翼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脸上写满了心虚,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没有理会她的辩解,只是动作干脆利落地从她因紧张而汗湿的手里,抽走了手机。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李二牛垂下头,安静地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审阅一份普通的军务文件。 徐翼翼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整个房间死一般寂静,只有手机里那段被她精心卡点的韩剧OST,带着轻快的旋律,显得格外突兀。 李二牛就这样安静地看完了整个视频。 随后,他手指滑动屏幕,一条一条地仔细翻看下面的评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徐翼翼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跳了。 仿佛每多等待一秒,都是对她神经最残酷的煎熬。 “五百万播放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其中是喜是怒。 “对不起!”徐翼翼立刻认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懊悔和急切,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素材太好了,一时冲动就……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就删!” 李二牛将手机还给她,然后缓缓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躯在床边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不用删。”他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出人意料的包容。 徐翼翼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啊?” “这些评论说得对。”李二牛走到房间角落的全身镜前,目光深邃而认真地审视着镜的自己,低声自语道:“确实变化挺大。” 他转过身,看向还呆愣在床上的徐翼翼,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像深潭中的星火。 “你拍得不错。”他给予了她一句简短而又极具力量的赞许。 “你……不生气?”徐翼翼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中仍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生气?”李二牛走回到床边,他高她一个头还多,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 他微微倾身,身体又靠近了几分,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拂过她的耳畔,那种上次壁咚时带来的强烈压迫感再次袭来。 “你说过,要让我有更多可能。” 他的声音变得低哑,带着一种磁性的蛊惑,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你亲手把这个能性,送到了我面前。” 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轻轻滑过她藏在被子下的手腕,那瞬间传递而来的温度,烫得她心尖猛地一颤。 第65章 李二牛红了 李二牛那句低沉而带着蛊惑的“可能性来了”,仿佛一道无形的电流,至今仍在徐翼翼的耳畔轰鸣炸响,那种MASR的舒服感顺着她的耳蜗一路蔓延,直抵心尖,让她整个人都陷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中。 就在这暧昧的余韵尚未散去之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如同被注入了狂躁的生命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从光滑的木质表面上跃起,直扑她的面颊。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已不再是昨夜那零星几条评论刷新提示,而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私信和通话请求,它们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数字海啸,瞬间淹没了她的整个世界。 这些信息如同汹涌的潮水,争先恐后地涌入,瞬间挤爆了手机的内存,导致屏幕卡顿,机身也随之发烫,仿佛承载着无法负荷的巨大能量。 一条醒目的未读私信赫然映入徐翼翼的眼帘,那上面清晰地写着:“李二牛先生您好,我是星娱传媒的经纪人,诚挚邀请您……”每一个字都透着娱乐圈特有的光鲜与魅惑。 短短几个字,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带着一股灼热的吸引力,仿佛能透过屏幕,直接点燃她内心深处对名利的渴望。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条同样重量级的消息:“您好,我们公司是国内一线综艺制作方,想邀请您参加我们的王牌节目《挑战极限》……”,字字珠玑,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金钱光芒。 甚至连向来高冷、对凡人嗤之以鼻的《锋尚》杂志也主动抛来了橄榄枝,私信中写道:“李先生,我们对您的独特气质非常欣赏,特此诚邀您拍摄一组时尚写真……” 徐翼翼的指尖因极度的震惊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她几乎是机械地滑动着屏幕,满屏闪烁的邀请函,如同无数只带着巨大魔幻的吸引力,将她牢牢抓住。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并非仅仅是捅了一个小小的马蜂窝,而是直接用高爆炸药将整个蜂巢都炸上了天际,瞬间引爆了全世界的关注,无数双眼睛正聚焦于此。 与外界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二牛依旧稳稳地坐在床边,他手中的勺子不疾不徐地舀起一勺金黄的小米粥,动作慢条斯理,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外界的滔天喧嚣,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结界,仿佛一切都无法穿透,与他此刻的平静毫无瓜葛。 偶尔,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会轻描淡写地瞥一眼徐翼翼手机上晃眼的通知,眼中却无波无澜,没有丝毫好奇或动摇。 “这些人,都想让我去拍戏?”他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询问今日的天气,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邀请背后的巨大价值。 “不止!”徐翼翼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指尖疯狂划拉着一条条私信,声音飘忽不定,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肉体,置身于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之中。 “还有综艺、代言、拍杂志……天!”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在瞬间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呼吸也随之停滞。 “这个叫蓝什么扣的品牌方,直接出价五十万,就让你拍一张硬照!”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劈了叉,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李二牛手里的粥碗被他缓缓地放回床头柜上,发出了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可闻的磕碰声,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径直看向徐翼翼,眼神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五十万,很多?”他轻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纯粹的困惑,显然对于这笔天文数字般的金钱毫无概念,像个初生的婴儿对世界充满疑问。 “很多!”徐翼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跳起来,她急切地想要纠正他对金钱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认知偏差,试图将他拉回现实世界。 “你知道一个普通白领不吃不喝,要辛苦赚多少年才能攒到这笔钱吗?”她反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焦急,试图让他明白这笔财富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何等巨大而遥不可及。 李二牛只是诚实地摇了摇头,那动作缓慢而坚定,没有丝毫掩饰。 他那双深邃的眼底写满了纯粹的不解,像一个尚未被世俗污染的孩子,对金钱的价值一无所知。 徐翼翼被他这副不食人间烟火、对金钱毫无概念的模样彻底噎住,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正想深吸一口气,给他好好科普一下民间疾苦,普及一下现实世界的价值观,告诉他生活并非如他想象般简单。 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之际,手机屏幕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黑,接着一个毕生难忘的对话框突然弹了出来,瞬间斩断了她所有混乱的思绪。 【主人主人!】章嘻嘻那张熟悉的、带着一丝贱兮兮表情的AI脸,以一种夸张的姿态,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的中央,显得格外刺眼又突兀。 【恭喜您!任务进度已飙升至98%!】章嘻嘻的电子音带着它一贯的欢快与雀跃,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尖刀,狠狠地刺入徐翼翼的耳膜,让她心头一颤。 “嗡”的一声巨响,仿佛在徐翼翼的脑海中炸开,她脑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在瞬间彻底崩断,发出刺耳的悲鸣。 手机几乎要从她因惊恐而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只剩下指尖勉强勾住一角,摇摇欲坠。 屏幕上那些欢快跳动的字眼,在她眼中却瞬间扭曲成了狰狞可怖的毒蛇,它们嘶嘶作响,瞬间钻进了她瞳孔的最深处,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天旋地转。 【目标人物李二牛已成功从平平无奇的退役特种兵,逆袭为全网瞩目的现象级网红!】章嘻嘻机械而欢快地继续播报着它眼中的“喜讯”,声音里充满了例行公事的愉悦。 然而,它那欢快的语气,却与徐翼翼此刻跌入谷底的心境形成了地狱般的鲜明对比,让她感到一阵锥心的讽刺。 【当前粉丝量:587万!】章嘻嘻用夸张的感叹号,刻意强调着这个惊人的数字,仿佛在为它的成就而欢呼。 然而,每一个感叹号,都像一把无情的重锤,狠狠地砸在徐翼翼的心上,激起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第66章 98%的任务,与他的温柔 【商业价值评估:A+级!】屏幕上随即跳出一个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勋章,然而在徐翼翼眼中,它却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预示着某种不可挽回的结局。 【系统判定:霸总养成任务即将完成!】章嘻嘻的最后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冷刀刃,直直地捅进了徐翼翼的心脏,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蔓延至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她紧紧地攥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起惨白色,手心里也渗出黏腻冰冷的汗水,全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任务……竟然真的完成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让她瞬间透心凉。 这意味着,她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她逐渐习惯,甚至开始留恋的世界。 离开李二牛,离开这个她亲手塑造,又亲手推向她无法企及的高度的人。 “翼翼?”李二牛低沉而带着一丝察觉的担忧的声音,突然从她的头顶传来,如同混沌中的一道清泉,将她从那片混乱的思绪泥沼中猛然拉回现实。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床前,仿佛一道无声的影子,悄然降临。 他那高大而健硕的身影,此刻将她完全覆盖,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她全身散发出的不对劲,那股弥漫在她周身的绝望气息,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得到。 他那双深邃的眼底,此刻探究的意味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穿透力。 “脸怎么这么白?”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温柔,仿佛担心稍大一点的音量都会将她脆弱的灵魂震碎。 徐翼翼缓缓地抬起头,那动作缓慢得如同老旧的机械,每抬高一寸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的目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那双清澈而干净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一丝世俗的污浊,只有纯粹的关切。 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让她瞬间窒息,连最微弱的呼吸都变得奢侈。 一个字也无法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所有想说的话,都像沉重的铅块一般,堵在了她的胸口,让她感到一阵阵的闷痛。 【还有最后2%哦主人!】章嘻嘻的电子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那欢快得近乎刺耳的语调,此刻听来,竟像是索命的催命符,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只要再敲定一个重磅合作,比如刚才那个五十万的代言,系统就会判定任务彻底完成!】它机械而冰冷地宣告着徐翼翼的命运,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将她钉在原地。 【到时候您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啦!开不开心!激不激动呀!】章嘻嘻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她的期待,然而这期待却像一个无底的黑洞,瞬间将徐翼翼拖入了无边的绝望深渊。 开心?激动?这两个词语在她脑海中盘旋,却只剩下无尽的讽刺与苍凉。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头顶,让她浑身冰冷僵硬,如同坠入了万年不化的冰窟之中。 “我……”徐翼翼的嘴唇颤抖着,终于从喉咙深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和一丝无法掩饰的哭腔,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我想出去……走走。”她艰难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从干涸的喉咙里生生挤出来一般,带着血腥味的疼痛。 李二牛没有追问,没有一句多余的疑问,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她这份突如其来的脆弱。 他只是默默地转身,从房间角落的衣架上取下她那件薄薄的外套,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递到她的面前。 “走吧,我陪你。”他平静地开口,那低沉的语气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仿佛无论她去向何方,他都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徐翼翼的目光先是落在她面前的那件外套上,接着又缓缓抬起,望向他那双深邃而充满包容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只要她再向前迈出一步,只要她再完成系统判定的最后一个任务,她就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从李二牛的生命中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是,她要怎么开口,才能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告诉他,她不想走,她一点都不想离开他? 或者说,更残酷的事实是,她根本走不了,因为她已经深深地陷在了这个为他量身打造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李二牛。”徐翼翼猛地刹住脚步,声线紧绷,透着不容忽视的郑重。 李二牛闻声即刻转身,眸光牢牢锁住她,温柔与关切如潮水般涌来。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怎么办?”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颤抖的羽毛,却重重砸在两人之间,激起无形却汹涌的波澜。 李二牛的眼神骤然深沉,平时波澜不惊的眸底,此刻涌动着疑惑与一丝不安。他沉声反问:“为什么会消失?” 徐翼翼死死咬住下唇。系统、任务……那些秘密像锋利的刀片卡在喉咙,让她一个字也吐不出。她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必须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李二牛没有即刻回应。他只是静静地凝视她,周身气场随着沉默,凝重得让人窒息。那份漫长的寂静,将徐翼翼的心一点点拖入冰冷深渊,绝望像藤蔓缠绕,让她以为等不到任何答案了。 “我会去找你。”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如叹息,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字句如巨石砸进徐翼翼心口,激起一片震颤的剧痛。 “不管多远,挖地三尺,我都会把你找回来。”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承诺的重量,几乎将她压垮。 他语气认真,眼神笃定,认真到徐翼翼鼻尖瞬间发酸,眼眶蒙上一层薄雾。她太清楚了,这个男人从不玩笑。他既然说会找,便会拼尽全力,不顾一切。 一股更深沉的悲凉涌上心头。 第67章 白莲花的报复 可一股更深沉的悲凉涌上徐翼翼的心头。他要去哪里寻找一个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注定要消失的她呢? 就在这悲伤与感动交织的瞬间,她口袋里的手机骤然“嗡”地一声剧烈震颤。章嘻嘻那尖锐刺耳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炸响。 【八十万!报酬提高到八十万了!宿主!只要他点头,任务立刻完成!你就能回家了!】章嘻嘻的声音透着不合时宜的狂喜,像魔鬼的低语,催促她走向深渊。 【还犹豫什么?你的写作事业在等你啊!】它继续煽动,每一个字都化作冰冷的刀刃,切割着徐翼翼内心深处挣扎的神经。 徐翼翼指尖猛地收紧,攥着手机的骨节泛出惨白,手心渗出冰冷汗珠。 “翼翼?”李二牛敏锐地察觉她周身的不对劲,眉峰紧锁,本能地伸出手。 然而,他的手还未触及徐翼翼,一个矫揉造作、刻意惊喜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插了进来。 “二牛?”那声音柔中带刺,透着熟稔的亲昵,却又高高在上。 徐翼翼和李二牛几乎同时转身。 林清言,一袭裁剪得体的白色长裙,踩着细高跟,摇曳生姿地款款走来。她那张精致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这场偶遇纯属意外。 “真的是你!”林清言径直走向李二牛,目光如扫描仪般,在他身上快速扫过。嘴上说着惊喜,眼神却难掩挑剔与审视:“你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李二牛只微一点头,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清言姐。” 林清言的视线这才像“施舍”般,分给李二牛身旁的徐翼翼。她的笑容客气疏离,带着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翼翼也在。” 徐翼翼强忍心头不适,扯了扯嘴角,僵硬挤出两个字:“林老师。” “我刚刷到那个视频了。”林清言转头对李二牛,摆出语重心长的姿态:“五百万播放,数据不错。” 话锋陡转,她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关切”,夹杂着不容置疑的“教导”。 “不过二牛,你可要想清楚。网红跟演员终究两码事,别被这种一时的热度冲昏头脑。”她声音温和,字里行间却尽是对徐翼翼的轻蔑。 徐翼翼心头火“噌”地窜起,几乎灼伤理智。 “林老师这话什么意思?”她声音裹挟怒意,直截了当质问。 林清言眼皮都没抬,仍旧对李二牛保持得体微笑,不紧不慢:“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二牛这样有潜力的演员,重心该放在磨练演技和好作品上,而不是搞这些……网络营销。” “网络营销”四字,她刻意说得轻慢,每个音节都像带刺的刀,骨子里透出的轻蔑与瞧不起,几乎化作实体,狠狠甩在徐翼翼脸上。 李二牛脸上毫无表情,但徐翼翼站在他身侧,清晰感受到他周身气压骤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寒意。 “清言老师。”李二牛再次开口,声音冷如冰锥,字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翼翼为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认。” 林清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但她很快恢复如常,那份伪装的从容让人不寒而栗。 “我当然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林清言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却又故作镇定:“但是二牛,这圈子的水有多深,你该知道。有些路,一旦走偏,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这话听似善意劝告,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徐翼翼正将李二牛带上歪路。 徐翼翼气得正要反驳,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再次震响,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陌生号码。 她刚接起,还没来得及说第二个字,电话那头便传来激动急切的声音:“是李二牛的经纪人吗?我是《今日娱乐》的记者,想约个专访……” 话未说完,手机已被李二牛动作迅速地从她手中抽走。他甚至没看屏幕一眼,直接按下挂断键。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这种电话,以后别理。”李二牛将手机塞回徐翼翼手里,目光转向林清言,语气再无半分客气:“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林清言看着李二牛将徐翼翼半护在身后的姿态,脸上温婉得体的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显而易见的僵硬与难堪。 “二牛,你真的想好了?”林清言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试图做最后挽留:“有些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李二牛没回答,只用沉默宣示立场。 他低头,伸出手,主动牵住徐翼翼冰凉的手指。他温热的掌心,将她完全包裹。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被他牵着,徐翼翼心里翻江倒海,复杂情绪交织。一股莫名的暖流却涌遍全身,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下意识回头。 林清言依旧站在原地,脸上温婉和煦荡然无存,只剩阴沉与不甘。她死死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掏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飞快按动。指尖的动作,泄露此刻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家门刚合拢,手机便急促震响。徐翼翼按下接听,贴耳。 “是李二牛的经纪人吗?《娱乐风暴》。”电话那头,女声尖锐,直截了当。 徐翼翼眉心一跳,一股寒意直冲心底。她沉声:“有事?” “有人爆料,李二牛是团队包装的产物,本人毫无演技,全靠炒作。”女声咄咄逼人,像在宣判,“你方有何回应?” 徐翼翼手一紧,手机几乎变形,指节泛白。她强压乱麻,追问:“谁的料?” “不便透露。但细节足,连你们戈壁滩拍戏的内幕都一清二楚。”女声撂下冷酷的话,挂断。 徐翼翼喘不过气,指尖颤抖点开微博。 热搜榜第三,刺眼词条赫然:#李二牛团队炒作内幕#。 点进去,长篇爆料文章像利刃扎心。字字句句,描绘一个“毫无演技的退役兵”,如何被资本团队包装洗白,成为“实力派”。 第68章我的霸总,是掌控自己人生的资格 文中,甚至提到他在戈壁滩拍戏,因不懂走位被导演批评的细节。 徐翼翼心头沉下。除了林清言,没人知道这些。 评论区早已沦陷,嘲讽恶意如潮水。 “笑死,还信励志剧本?原来是氪金玩家。” “心疼我家清言,被这种人吸血蹭热度。” “我就说一个农民兵,怎么可能演技开窍?全是假的。” 门铃骤响。徐翼翼机械开门。 李二牛站在外面,T恤裹身。他周身气场,冷硬如戈壁风沙。 他没说话,只扬扬手机,示意她看。 徐翼翼侧身让他进。心头,复杂情绪翻涌。 李二牛径直走到茶几边,掀开笔记本屏幕。 他看向徐翼翼,语气平静,却透着铁一般的决断:“开直播。” “你疯了?”徐翼翼心脏猛缩,尖叫出声,“现在直播,你打算说什么?” 李二牛眼神深邃,只回两字:“说真话。” 他已登录直播平台,动作快到徐翼翼来不及阻止。 没标题,没封面,一个简陋直播间突兀出现。 黑粉、路人、吃瓜群众蜂拥而入,弹幕瞬间淹没屏幕。 “哟,正主来了?准备怎么洗?” “别挣扎了,赶紧退圈!” “李二牛你还有脸出来?” 李二牛坐在镜头前,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如水,看着那些滚动的字。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如石子投入沸腾油锅:“我是李二牛。” “网上说我包装的,不会演戏,靠炒作。”他顿了顿,沉稳道,“这些话,有对,有不对。” 徐翼翼呼吸猛滞,心悬嗓子眼。 “对的地方,我确实不是演员。我是农村兵,退伍前,电影院都没去过几回。” “不对的地方,我从没想过当明星。” 他看向镜头,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看透一切。 “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一件事。我,不适合这里。” 弹幕瞬间凝滞,随即更猛烈的嘲讽。 “怎么?玩不起了?” “要认输退圈了?笑死。” “不是认输。”李二牛摇头,语气笃定,“是认清。” “很感谢我的经纪人,徐翼翼。她教我很多东西,什么叫包装,什么叫商业价值。”他坦然,“这些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点。” “但我发现,我还是更喜欢做我自己。” 他猛地起身,一步步走向镜头,高大身躯几乎贴上屏幕。 “我想回老家,做农民。种地,养猪,过最简单的日子。” 弹幕彻底炸了,问号惊叹号刷屏。 “?????” “这人疯了吧!当红明星不当,去养猪?” “新炒作方式?我不信!” 看着疯狂滚动的问号质疑,李二牛嘴角,首次在直播里扯动,勾勒不易察觉弧度。 “有人问,农民怎么是霸总?”他声音陡然拔高,金石质地,掷地有声。 “我今天告诉你们,什么叫他妈的真正的霸总!” “霸总不是开跑车,住豪宅,穿西装指手画脚!” “霸总,是能绝对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锤子,重重砸在所有人心里。 “我选择我的活法,为我的选择负责!不被任何人绑架,不被任何标准定义!这,就叫霸总!” 弹幕停了,直播间死寂。 李二牛声音继续,回荡空旷房间:“农民怎么了?农民养活所有人,农民顶天立地!我李二牛,今天就想当个农民霸总,种最好的粮食,养最肥的猪,过最踏实的日子!” 突然,金光弹幕跳出,ID“钢铁直男007”。 “钢铁直男007”:二牛!是我!我是老兵!说得对!在部队就得是这个牛脾气! 李二牛眼睛亮了,漆黑眸子闪烁久违光芒。 接着,更多熟悉ID刷屏。 “沙漠之鹰888”:二牛!老班长支持你!想回来随时有地给你种! “特战尖兵666”:农民霸总,服了!这才是咱们特战队出去的兵! “铁血战士999”:兄弟们都在! 看着熟悉ID,李二牛这个一米八几硬汉,眼圈慢慢红了。 他低声:“……谢了,兄弟们。” 直播间风向巨变,弹幕被感动支持占据。 “卧槽……这是真战友?” “我他妈一个大男人,怎么有点想哭……” 突然,金光弹幕飘过,加V认证“张维康导演”。 “张维康导演”:二牛,《星际远征》,我给你剪了导演剪辑版。 李二牛愣住,眼中不可置信。 “张维康导演”:去掉所有资方硬塞垃圾,只留你最真实表演。明天,影院见。 “张维康导演”:你是我见过最纯粹的演员。什么明星不明星,都是狗屁。你,就是你。 弹幕彻底沸腾,直播间内外观众陷入狂热。 李二牛看着屏幕,看着那些支持他的名字,久久未动,泪水模糊视线。 他身后,徐翼翼早已泪流满面,感动与酸涩交织。 也就在这一刻,她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一行血红文字浮现。 那是章嘻嘻,冰冷声音在脑海疯狂尖叫。 【警告!目标人物李二牛核心人生轨迹发生重大偏离!正在脱离“明星霸总”轨道!】 【任务完成度急速下降!95%…90%…85%…】 【警告!完成度低于80%,系统将启动强制回收程序!宿主将被抹杀!】 冰冷电子音脑海回荡,每个字像冰锥刺入徐翼翼神经。 徐翼翼眼前一黑,手机“啪”地掉地。 屏幕应声碎裂,如同她彻底崩塌的世界。 徐翼翼的眼前,世界猛地搅动,天旋地转。章嘻嘻那血红的警告,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胸口。 她知道,完成度一旦跌破80%的生死线,她的意识、她的存在,都将被这个世界无情抹杀。 此刻,直播画面中,李二牛那坚毅的背影,正一步步走向深渊——他要回老家,彻底脱离娱乐圈,当个农民。 不行!绝不行! 她的理智在尖叫,灵魂在颤抖。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四肢瞬间绵软无力,像灌了铅。她挣扎着弯腰,去捡那部因惊恐摔落在地、屏幕碎裂如蛛网的手机。 碎屏上,章嘻嘻那张带着嘲讽的贱脸旁,血红数字仍在无情跳动:【完成度:78%…77%…】。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心尖。痛到窒息。 第69章 我辞职吧 徐翼翼胸口像压着块巨石,闷得几乎喘不上气。她死死盯着直播中李二牛那张硬朗的脸,他眼神直视镜头,下颌线绷得死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已经想好了,”李二牛的声音沉稳,像块巨石重重砸在房间里,“明天就买票回老家。这个圈子,不适合我。” 屏幕弹幕炸开,叫好声、惋惜声、质疑声,瞬间刷满直播界面。 然而,徐翼翼感官却被彻底屏蔽。她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剩自己擂鼓般狂跳的心脏声,以及章嘻嘻那该死的、催命般的倒计时。 【76%…75%…】血红数字,跳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刺眼。 她要消失了。这念头,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将从这个她刚刚开始适应、刚刚找到一丝归属感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二牛。”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沙哑的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李二牛闻声猛地回头。看到徐翼翼惨白如纸的脸,他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焦急问道:“翼翼?你怎么了?” “你…你不能回老家。”徐翼翼踉跄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艰难朝他挪过去。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血红数字,在她眼前已晃成一片模糊血影 李二牛眉头紧拧,眼中全是探究,他沉声问:“为什么?” “因为……”徐翼翼嘴唇颤抖,脑海一片空白。任何合理的解释都无法浮现。 她能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告诉他如果他不做明星,她就会彻底消失,甚至死亡? 电光火石间,个勉强能说的念头抓住她的意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合同!你走了要赔天价违约金!” 这句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这借口在李二牛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李二牛深深看着她,眼中复杂情绪翻涌,他平静回答:“钱,我会想办法。” 【74%…73%…】章嘻嘻的倒计时,无情继续。每一次跳动,都将她的希望碾碎一分。 胃里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胡乱抓挠,一阵阵恶心涌上喉咙。徐翼翼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吐出来。 她猛地冲向直播镜头,对着屏幕外几十万双眼睛,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各位!李二牛刚才都是气话!他不会退圈的!他只是——” “翼翼。”李二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截断了她所有仓皇的解释和嘶吼。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修长手指有力按住她肩膀,将她身体轻轻却坚定地转过来,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 “你怎么了?”他声音低沉,担忧。眼神紧锁她惨白的脸。 徐翼翼望着他。那张她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描绘的熟悉脸庞,此刻在她视野里却渐渐模糊,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我快死了。 求你别走,我会离开你。 我爱你。 这三个最真实、最绝望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却堵在喉咙,一个字也无法吐露。 她清楚,一旦这些话说出口,这个男人会为了救她,毫不犹豫毁掉自己的人生。毁掉他刚刚找到的平静与归属。 那样,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良心会一辈子受煎熬。 “我没事。”她费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像被风沙磨过,“就是……有点累。” 李二牛深深盯着她看了几秒,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最终却无奈转过头,对着直播镜头。 “今天的直播到这里,谢谢大家。”他平静说道。 随即,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关掉了直播。 房间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徐翼翼喘息声,在空旷空间里格外清晰。 【72%…71%…】手机屏幕上的血红数字,依旧无情跳动。 死亡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李二牛走到她面前,抬手,温柔想探探她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你脸白得吓人,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别碰我!”徐翼翼如同被灼热火焰烫到,猛地往后一缩,仓皇躲开他的手 她害怕他指尖那熟悉的温暖会瞬间击溃自己内心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害怕自己会再也控制不住,不管不顾地缠上去,痛哭流涕地哀求他。 “李二牛,”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再次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嗯。”李二牛坚定点头,语气平稳而决绝,“我想通了,这里,终究不属于我。” 徐翼翼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她绝望闭上双眼。 即使闭着眼睛,手机屏幕上那刺目的血红光芒,也透过眼皮,在她内心里映出一片绝望的猩红。 【70%…69%…】章嘻嘻的声音,仿佛成了她耳畔最后的挽歌。 李二牛看着她惨然的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但他还是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声音像是给自己下的最后通牒,也像是对她最后的宣判。 “我决定了。” 话音刚落,徐翼翼的胸腔猛地一滞,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剧烈的绞痛让她眼前一黑,耳边嗡鸣声瞬间放大,眼前世界开始扭曲,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画卷,色彩和线条瞬间崩塌。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徐翼翼的目光,像两枚钉子,死死嵌在李二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她要把他此刻的轮廓,一笔一划,刻进灵魂最深处。 心底,那曾支撑她一切的坚固信念,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哀鸣。下一秒,轰然塌陷!信念碎裂成无数尖锐的碎片,割裂着她的内里,痛彻骨髓。 手机屏幕,血红数字如同催命符咒,【68%…67%】,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死亡的冰冷预兆。每一次跳动,都像从她身体里生生抽走一丝活气,虚弱感如潮水般席卷,几乎将她抽空。 她忽然咧开嘴,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扭曲得令人心悸。可温热的泪水却先一步夺眶而出,沿着惨白的脸颊无声滑落,在空气中留下两道湿痕。 “好。”她抬手,用手背粗暴地抹去眼泪,动作带着自我惩罚般的狠厉。声线冷硬,毫无波动,像在宣布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你决定了,那我也决定了。” 李二牛眉峰紧蹙,眼中闪过困惑,那深邃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他迟疑吐出两个字:“什么?”声音带着试探,更带着一丝不安。 “我辞职。”徐翼翼猛地站直身体。濒临死亡的空洞感,反而赋予她一种诡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这股平静支撑着她,让她在身体即将摇晃倒下时,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不当你经纪人了。”她的声音清晰,近乎冷酷。每个字都斩钉截铁,斩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 第70章 我要选择离开,让你能够做自己 李二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苍白如纸,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他低声问:“翼翼……你什么意思?”语气里,慌乱暴露无遗。 “你要回你的老家,过你的生活。”徐翼翼硬生生转过身,背对着他。她不敢,也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此刻扭曲的、被绝望和痛苦撕扯的表情。 “我也要回我的生活。”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强作镇定,字字清晰,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我们两清了。” 她迈开步子,每一步都像用尽全身力气,沉重而缓慢地向门口挪去。后背僵直得吓人,仿佛有根看不见的钢筋撑着她,不让她此刻彻底倒下,彻底崩溃。 “徐翼翼!”李二牛的声音在她身后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压抑不住的恐慌,瞬间撕裂房间凝滞的空气。 可她不能停。她清楚,一旦停下,所有伪装都会瞬间崩塌。她将再也无法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停下来,一切就真的完了。她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她会带着李二牛的痛苦一起走向深渊,再无回头路。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她决绝关上。那声音像一道惊雷,将李二牛带着颤抖的呼唤,彻底拍碎在门缝里,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徐翼翼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腿一软,整个人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失去所有支撑。 手中的手机也随之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的屏幕上,血红数字依然无情闪烁:【66%…65%】。像在嘲笑她的徒劳挣扎。 她空洞地望着这些冰冷数字,眼神里没有焦距。脑海中却闪过第一次见到李二牛的画面:咖啡厅里,他坐得笔直,身姿挺拔,只点一杯白水。眼神清澈,如扎根泥土的白杨,纯粹而坚韧。 那时她想,这人真好,真正是她笔下霸总最完美的对照,一个不被世俗污染的纯粹灵魂。 而现在,这个她曾以为最“正”的人,却要被她亲手推向她所认为的“毁灭”,让他脱离自己规划的“霸总”人生,背道而驰。 不,不是毁灭他。是让她一个人来承担这所有的一切吧。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消失,都由她一人承受。 徐翼翼勉力撑着地站起来,指尖颤抖。她费力捡起那部屏幕碎裂如蛛网的手机,掌心传来刺痛。 “章嘻嘻。”她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带着疲惫的颗粒感。 【主人?您想做什么?】章嘻嘻甜腻的电子音响起,却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仿佛察觉到她内心那股决绝的意志。 “修改任务。”徐翼翼闭上眼睛,隔绝所有痛苦现实,将自己封闭。 AI沉默了几秒,像在进行复杂计算。【主人,任务一旦开始,无法修改!】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机械化固执,不容置疑。 “那我选择失败。”徐翼翼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一字一顿,像在宣判自己的命运。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 “任务失败,我消失,他回老家。”她将自己的结局和他的选择并列,作为最终答案。 “就这样吧。”她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彻底的认命。像一朵在风中凋零的花,最终归于尘土。 【主人!您冷静!还有办法的!】章嘻嘻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焦急,似乎连AI也感受到了她那深入骨髓的绝望,试图挽回。 “没有了。”徐翼翼睁开眼,望向窗外城市里那一片模糊的万家灯火。眼神空洞而疲惫,仿佛看透了生命的尽头。 “我不想再控制任何人了。”她低语,像在说服自己,也像在和过去的那个执着于掌控的自己告别。 她想起戈壁滩上,李二牛那句带着玩笑却无比真诚的话语,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涟漪。 “其实你控制了。我的心跳。”那句话曾让她心头一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动。 现在,她不控了。她选择放手,选择让他自由。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消亡,从这个世界彻底抹去。 咚、咚咚。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很轻,很迟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秘密。 李二牛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有些发闷,尾音甚至微微发颤。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属于他的示弱,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无助。 “翼翼,开门。”他的声音充满恳求和不安,像一只受伤的困兽,在黑暗中低声哀鸣。 “我们谈谈。”他再次说道,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挽回的希望,不愿就此放手,不愿接受这个结局。 *徐翼翼的手,紧紧攥着碎裂的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闭上眼,脑海中,李二牛那双困惑又焦急的眼睛,和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死亡倒计时,疯狂拉扯着她的理智。开门,还是彻底斩断?这个选择,比死亡更让她痛苦。 徐翼翼的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门板,那股刺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像千万根细针般直直扎入她的骨髓深处。 门外,李二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刺痛,无情地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血肉里。 “我知道你在里面。”他压得很低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剥开她摇摇欲坠的伪装。 “你的呼吸声,我听得见。”他笃定地说,仿佛她的每一次颤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徐翼翼猛地屏住呼吸,牙齿几乎咬穿了下唇,立刻尝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她麻木的感官。 她不敢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生怕泄露自己已然濒临崩溃的真实情绪,让那份伪装彻底碎裂。 门外骤然陷入一片死寂,那短短的几秒钟,却被无限拉长,沉重得仿佛一个世纪,将所有痛苦与煎熬都极致放大。 接着,一声轻微的布料摩擦墙壁的声响传来,徐翼翼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他无力地、缓慢地滑坐到冰冷地面上的画面,她的心脏猛烈地、撕裂般地抽搐起来。 “翼翼,我想明白了。”李二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贴得更近,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闷闷地钻进她的耳膜,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份量。 “你说的对,我应该做自己的主人。”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的自我肯定,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冰冷的液体滑过她僵硬苍白的脸颊,带来一阵刺骨的疼痛,提醒着她此刻的真实。 “但是……”他突然停顿,那短暂的空白让徐翼翼的心脏也跟着猛地悬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接着,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恳求与不舍,“我想做的那个自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 不行!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她心底轰然炸开,疯狂而绝望地呐喊着,震得她头痛欲裂。 第71章 徐翼翼的消失 徐翼翼猛地摇晃着头颅,试图将脑海中那份不该有的、却又如此诱人的奢望彻底甩开。 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双腿因长时间的僵持和剧痛而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而无力。 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一步步挪向床边,每一下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她费力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厚厚的、沉甸甸的文件夹,指尖触碰到纸张粗糙的质感,真实得让她感到一阵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虚幻。 这是她曾为李二牛亲手写下的剧本,每一个字都工工整整,凝结着她的心血,饱含着她对他最深沉的理解与期许。 这是一个关于退役战士回归故土的故事,没有耀眼的镁光灯,没有浮华的大明星,只有泥土的芬芳,对土地的守护,以及回归本心的宁静与力量。 这是她最初,也是最想给他的人生轨迹。 她曾想,等他真正成为万众瞩目的“霸总”之后,再笑着将它交给他,告诉他,她从未想过要真正困住他。 而现在,这个凝结了她所有心血和期许的剧本,成了她在这个世界,唯一能为他留下的东西,也是她唯一能给他的自由。 徐翼翼抱着文件夹,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千斤巨石,艰难地挪回到门边。 她抬起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僵硬得发白,轻轻地,带着一种告别的意味,在门板上叩击了两下。 “李二牛。”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却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像一声破碎的叹息。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她的呼唤瞬间冻结,所有喧嚣与不安都归于一片死寂。 “我给你留了点东西,放门口了。”她的嗓子干涩得像被火烧过,每一次发声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生生挤出,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等我走了,你再拿。”她太清楚他的脾气,知道他会听她的,会遵守她这最后的请求。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的困惑,似乎不明白她话语中那浓重的告别意味。 “一个剧本。”徐翼翼闭上眼睛,试图隔绝眼中那份无法承受的痛苦现实,将自己封闭在最后的黑暗里。 “我为你写的。”这是她能给他的,最真挚,也最沉重的,最后的礼物。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无力,却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承载着她所有期许和未竟之梦的厚重文件夹,从门缝下面一点点、一点点地推了出去。 “翼翼……”李二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挽留,像一声无力的、被风吹散的叹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你要做自己的主人。”徐翼翼猛地打断他,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被空气一点点稀释,试图用这最后的决绝,斩断两人之间所有的牵扯与羁绊。 “我走,不是因为任何事。”她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停顿,像是在酝酿一场无声的、彻底的告别。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将她彻底击溃,将她的灵魂撕裂。 “是因为我,本来就不该来。” 话音落下,房间瞬间陷入死寂,那份沉重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被抽离。 地上,摔碎屏幕的手机发出微弱的、血红色的光芒,血红色的数字无情跳动。 【3%…2%…1%…】 倒计时带着死亡的冰冷预兆,急速闪烁,每一次跳动都在抽取她最后一丝生机,每一次闪烁都在加速她的消亡。 数字最终归零,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仿佛她的生命也随之熄灭,归于虚无,再无一丝痕迹。 门外的把手转动声戛然而-止。 李二牛的声音消失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死寂。 徐翼翼贴着冰冷的门板,心脏骤然一空,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系统判定任务完成,她将从这个世界彻底蒸发,不留一丝痕迹。 而李二牛,会失去关于她的全部记忆。 门外那个男人,此刻应该正茫然地站在走廊里,看着手里那份凭空出现的剧本,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翼翼的身体开始变淡,像滴入清水里的墨,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散开。 她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消失的手,竟无声地笑了。 也好。 不用再看他为难,不用再撒谎,不用再伪装。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最后的虚无。 “砰——!” 一声巨响,整扇门板猛地向内一凸,门框簌簌地往下掉灰。 徐翼翼豁然睁眼,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狠的撞击,像是野兽在用身体撞击牢笼。 “我不管你是谁!” 李二牛的吼声穿透门板,嗓音嘶哑,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想让我忘了她!” 又是一声巨响,门框上裂开一道狰狞的缝。 “我记得她的眼睛!记得她哭的样子!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 徐翼翼瞪大了眼,看着自己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身体。 怎么会?系统不是说…… “哐当——!” 门锁彻底崩碎。 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李二牛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撞门的肩膀一片青紫,额角渗着血,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通红,像要把人的影子活活吞了。 他一眼就锁定了房间中央那个几乎透明的身影。 四目相对。 他的呼吸一滞,但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没有惊疑,只有一种把一切都看穿了的沉静。 “我就知道。” 他朝她大步走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闷响。 徐翼翼想后退,可她的腿已经消失了大半,动弹不得。 “你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几乎听不见,“系统……” “什么系统都没用。” 李二牛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精准地、用力地握住了她那只快要消散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灼人的温度让她残存的身体有了片刻的凝实。 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砸。 “我是特种兵。” “我的记忆,受过最严苛的对抗审讯训练。任何想篡改它的外力,都会被我的潜意识当成攻击,全力反抗。” 徐翼翼彻底愣住了。 “更何况……”李二牛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那股疯劲儿散去,只剩下藏不住的后怕和温柔,“关于你的记忆,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脑子里过一遍,我不敢忘,一个字都不敢忘。”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发着抖,小心翼翼地去碰她的脸颊。 明明触到的大部分是空气,他却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徐翼翼,”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厉害,“你真以为,我那么迟钝吗?” 第72章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指尖触到她脸颊的瞬间,那虚幻的身体竟真的凝实了一分。 徐翼翼僵在那里,盯着这个撞门而入的男人,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李二牛的嗓音很低,每个字都砸得她心口发闷,“从第一天见面开始,你就在演。” “演……什么?”徐翼翼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演一个普通的编剧助理。”李二牛的拇指在她脸颊上触碰,动作轻得像在触碰一碰就碎的琉璃,“可你对我太熟了,熟得根本不像个陌生人。” 徐翼翼的呼吸一窒,反驳的话堵在胸口,可她连摇头的力气都失去了。 “我不爱吃甜食,睡前必须反锁门,看到血会下意识皱眉。”李二牛一条条数着,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些破毛病,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还有你写的剧本。”李二牛打断她,“每个角色,每句词,都像从我骨头里扒出来的一样。你说你是编剧,可你只给我一个人写戏。”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落,在她半透明的脸上划出一道冰冷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李二牛顿了顿,凑得近了些,“你看我的时候,总像现在这样,是心疼。” “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人,不会这样在乎我。” 徐翼翼彻底溃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谁。”李二牛轻声说,“直到刚刚,看着你一点点变淡,我才想通了。” “想通什么?” “你不属于这里。”他的语气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沙哑,“你是为我来的,现在……也要为我走了。” 话音刚落,徐翼翼的身体再次加速变淡,这次,连李二牛的触碰都无法阻止那消散的趋势。 “不要走。” 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撕扯出来,带着从未有过的乞求。 “我必须走。”徐翼翼闭上眼,“任务完成了,我没理由留下。” “那我给你一个理由。” 徐翼翼猛地睁开眼。 李二牛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我爱你。” 那三个字,像一道撕裂天地的闪电,裹挟着他所有的爱意与绝望,瞬间击穿了徐翼翼混沌的意识。 她原本加速消散的身体,竟在那股巨大冲击下,诡异地凝实了那么一瞬,仿佛连时间都为这句迟来的告白屏息驻足。 攥住她那只几乎透明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连声音都因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止不住地颤抖,带着滚烫的热意。 “翼翼,你听见没?”他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却又带着孩童的期盼。 “我爱你!”他再次吼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要从胸腔里撕裂而出,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徐翼翼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伤痕却眼神炽热如火的男人,冰冷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顺着她半透明的脸颊滑落,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原来,这就是世上最残酷的命运,不是求而不得的遗憾,而是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才终于抓住了她奢求了一辈子的、最珍贵的东西。 “李二牛……”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裂,消散在空气中。 “你这个……傻子。”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却也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那诡异的凝实,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短暂得像一场虚幻的梦。 紧接着,她的身体却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透明、模糊,直至彻底消散,如同一捧沙被风吹散。 这句“我爱你”,并非救命的绳索,反而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留恋,加速了她的彻底崩解。 “不——!”李二牛脸上的狂喜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被巨大的恐慌和蚀骨的绝望彻底吞没,他的世界轰然坍塌。 他亲眼看着她的手臂、她的肩膀,一寸寸地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像一群绝望的萤火虫般在空中无助地飞舞。 他疯了般猛扑上去,试图将她残存的形体,哪怕只是一片模糊的光影,也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她彻底消失。 然而双臂猛地合拢,怀里却空荡荡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气,以及那份被生生撕裂的痛苦,比任何物理的伤害都更深。 他整个人僵硬地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像一座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定格在原地,成为房间里最悲哀的景物。 “我说了我爱你!为什么还是留不住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质问,是对命运的咆哮。 “因为……”徐翼翼抬起那只仅剩下模糊轮廓的手,徒劳地伸向他那张被泪水和绝望浸透的脸颊,想要触碰他最后一刻。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轻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宿命的无奈。 她忽然笑了,一滴冰冷的泪水滑过唇角,那笑容带着彻底死心后的平静,以及一种令人心碎的解脱。 “我的任务,是把你变成另一个人。”她轻声阐述着,声音里没有责怪,只有对自己失败的接受。 “可我搞砸了,我把你变成了我爱的样子……却不是真正的你。”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我否定,却又带着一丝丝的骄傲。 她深深地、眷恋地凝望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一笔一划地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带往未知的彼岸。 “现在,你做回了自己。”她最后的观察,带着一丝欣慰,也带着永别的不舍。 “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她轻声总结,仿佛在给自己一个告别世界的理由。 【警告!宿主自主意识已确认最终选择!】冰冷的电子音在徐翼翼脑中最后一次响起,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却宣判了她的结局。 【世界规则修正程序启动!】那声音机械而残酷,宣告着不可逆转的进程。 “好好活着。”这是她对他最后的祈愿,也是她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话音坠地。 她整个人便“轰”地一声,炸裂成无数漫天飞舞的、璀璨却又冰冷的金色光尘,如同破碎的星辰。 那些光尘在房间里盘旋一圈,像一场短暂而绚丽的金色雪花雨,而后彻底消失,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她从未出现。 一干二净。 宽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李二牛一个人,被无边的死寂吞没,他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 他还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怀里空荡荡的,像被活生生掏空一样,只剩下躯壳。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特有的,那缕清淡得几乎无法捕捉的香气,提醒着她曾存在过的真实。 地上,是那本带着她体温和指纹的剧本,此刻却冰冷而沉寂。 那扇被他撞碎的木门,还破败不堪地敞开着,露出漆黑的门洞,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嘶吼着,证明她曾真实而鲜活地来过这个世界,却又如此轻易地消失。 可她,真的没了,像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境,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挣扎。 “……翼翼。”一声被彻底压碎的、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呜咽,从这个铁打汉子的喉咙里,撕扯着、挣扎着挤了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悲恸。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结束时,冰冷、机械的声音在他耳膜炸开,像一道无形的闪电,直接劈进他因绝望而麻木的脑海。 【宿主李二牛,徐翼翼任务失败。】系统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像冰锥般刺入他的心。 【世界规则修正完毕,新任务已生成。】新的指令冰冷而无情,宣告着他命运的强行改写。 【请宿主做好准备,迎接“全新”的自己。】那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预示着一个他无法掌控的未来。 第73章 李二牛和系统的对抗 翼翼消失的那一刻,李二牛内心被巨大的慌乱和痛苦吞噬了,但是他没有沉浸在悲痛中,记忆里的自我拯救惯性,让他开始思考如何拯救徐翼翼,是的,徐翼翼那个手机,那个换下来的牢手机应该有一些记录。 他去抽屉找到徐翼翼那个摔坏换下来的手机,但是手机才开机就提示电量不足。 充电器。 这三个字又像钢钉一样砸进李二牛的脑子里。 抽屉被他一把拽断,里面的杂物哗啦一声全泼在地上。 床头柜被撞得吱嘎作响,沙发垫子被掀飞到半空,电视机后面积满灰尘的角落也被他探手进去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这间屋子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没有。 还是没有。 李二牛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鼓动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额角的汗混着血,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地上砸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的动作猛地一僵,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扭向卫生间。 那瓶被他攥在手里的洗发水,瓶身上的标签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 “清新茉莉香氛”。 这几个字,像是滴入水中的墨,笔画扭曲、化开,一个接一个地洇散,最后变成一片刺眼的空白。 世界在加速崩坏。 李二牛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自己的充电器! 一个念头在颅内炸开。 他一个箭步冲到自己床边,从床头柜最底下的缝隙里,硬生生拽出自己的充电线和插头,动作快得带出残影。 他冲回客厅,将那部碎屏手机狠狠充上电。 屏幕毫无反应。 李二牛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拇指重重按住开机键,指节绷得发白。 一秒。 两秒。 三秒。 屏幕,骤然亮起。 蛛网般的裂纹后面,一个鲜红的电池图标在幽幽闪烁。 有电! 李二牛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几秒后,屏幕跳动,没有进入主界面,而是停留在一个极其简陋的黑色页面上。 正中央,是章嘻嘻那张贱兮兮的卡通头像,只是此刻,那头像的眼睛上被画了两个粗暴的红叉。 头像下方,是一行冰冷的白色小字。 【用户徐翼翼,任务完成,协议终止,账号注销中…】 【数据清除进度:34%】 李二牛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伸出手指,想去触碰那个头像,屏幕却像一块死掉的玻璃,没有任何反应。 他盯着那行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这行字从屏幕上抠下来,嚼碎了咽下去。 协议。 账号。 这些词,没有半分奇幻色彩,只有一份冷酷到极致的商业合同的味道。 李二牛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那破碎的屏幕,狠狠按下了快门。 拍完照,他立刻打开通讯录,手指在上面飞快滑动。 系统抹除记忆,第一个清除的就是最直接的联系方式。 但他记得小虎妈说过的话。 “翼翼那姑娘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李二牛拨通了小虎妈的电话。 “喂?二牛啊?” “娘,”李二牛的声音沙哑得像在吞钉子,“你有徐翼翼的电话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翼翼?哪个翼翼?”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随即传来小虎妈更加困惑的声音。 “二牛,你是不是太累了?你不是一个人来村子里说帮小虎起房子吗?”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李二牛僵在原地,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扭过头,看向那扇被他撞坏的门。 门框上狰狞的裂缝,消失了。 门轴歪斜的角度,恢复了正常。 甚至连被他撞掉的门锁,都完好无损地挂在那里。 世界,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冷酷无比的方式,自我修复。 它在抹掉她存在过的所有证据。 李二牛的视线,最终落回到那部碎屏手机上。 屏幕上的进度条,已经跳到了【51%】。 他还有时间。 但不多了。 他冲回桌边,重新拿起那部手机。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疯狂点击,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胸膛的剧烈起伏,忽然平息了。 所有的狂躁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沉淀下去,化作了比西伯利亚冻土还要坚硬的冰冷。 他是兵。 越是绝境,越是猎杀时刻。 协议,账号,注销……这些词在他的脑海里飞速重组,被拆解成最底层的逻辑。 这不是魔法,这是一个程序。 而任何程序,都有后台,有漏洞,有……管理员。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钉在章嘻嘻那个被打上红叉的头像上。 他不知道怎么联系这个东西,但他知道,它一定在看着。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李二牛对着那块破碎的屏幕,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把她还给我。” 屏幕,没有任何反应。 进度条,跳到了【52%】。 “我再说一遍。” 李二牛的身体微微前倾,那是在战场上,扑向敌人前最危险的姿态。 “把她还给我。” “否则,我会毁了你创造的这个世界。” 屏幕依旧死寂。 进度条,【53%】。 “呵。” 李二牛忽然笑了。 那笑声又低又冷,从喉咙深处滚出,不带半分笑意,只有让万物凋零的决绝。 他不再对着手机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小虎家崭新的院子,是他亲手砌起来的青砖白墙,是他融入这个世界的证明。 “你以为,我只是个演员,是个兵?” 他对着窗外的夜色,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监视者说话。 “你以为,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杀人?”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那部手机,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看死物般的冰冷。 “你错了。” “我最大的本事,是学习。” “在部队,三个月,我能掌握一门新的外语。半年,我能学会操作任何一种我没见过的重型机械。一年,我能把一个战区的全部地形图,刻进我的脑子里。” “而我和徐翼翼认识相处,已经不止一年了” 他缓缓地走向那部手机,每一步都像踩在审判的鼓点上。 “我学会了你们的规则,学会了你们的语言,也学会了……你们的玩法。” 他拿起那部手机,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动作,拇指擦去屏幕上的灰尘。 “你给了她一个任务,让我成为霸总。”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理所当然。 “现在,我告诉你什么叫霸总。” “霸总,就是制定规则的人。” 他抬起头,对着那个被打上红叉的头像,说出了最后的通牒。 “现在,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 “一。” 【54%】 “二。” 【55%】 “三……” 就在他最后一个音节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那部死寂的手机,屏幕猛地爆开一团白光! 所有的裂纹和破碎,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屏幕光洁如新。 第74章二牛用直播威胁系统竟然奏效? “让我加入你们的要求,我会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霸总!!!!否则,我就通过直播告诉全世界,我们这个世界是个假的世界,而你和翼翼的对话,我都会公诸于世." "这不是威胁。这个请求,让我和翼翼在一起。” 白光刺得李二牛眯起了眼,但他没有后退半步。 屏幕上,章嘻嘻那张贱兮兮的卡通头像重新出现,只是眼睛上的红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不断转动的小圈圈,看起来像在缓冲什么数据。 【检测到宿主强烈反抗情绪,紧急启动协商模式】 冰冷的机械音从手机里传出,但这次,李二牛能听出其中的一丝慌乱。 【宿主李二牛,请冷静】 “冷静?” 李二牛冷笑一声,拇指在屏幕轻点了一下。 “你先把进度条停下来,我们再谈冷静。” 屏幕上的数字果然停在了【55%】,不再跳动。 章嘻嘻的头像眨了眨眼,那表情从贱兮兮变成了讨好。 【宿主,我们可以商量】 “商量什么? 李二牛把手机举到眼前,声音平静得可怕。 “商量你怎么把她还给我,还是商量我怎么把你这个破系统连同这个世界一起炸掉?” 【宿主请不要做出过激行为,您的威胁已被记录】 “威胁?” 李二牛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我什么时候威胁你了?我这是在通知你。” 他走到电脑桌前,单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桌面上赫然摆着一个直播软件的图标。 【宿主,您要做什么?】 系统的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 “做什么?” 李二牛点开直播软件,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 “当然是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是假的。” 他的手指悬停在“开始直播”按钮上方,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你猜,当我在直播间里说出''我们都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里,所有人都是NPC''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宿主,这样做对您没有任何好处】 “好处?” 李二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鼠标。 “我的女人都没了,我还要什么好处?” 【请等等!我们可以重新商讨协议内容】 “现在想起来商讨了?” 李二牛没有停下动作,继续调试着直播设备。 “刚才你抹除她的时候,怎么不商讨?” 【徐翼翼的存在违反了世界规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任务?什么任务?” 李二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把我变成霸总?” 【是的,您的人格塑造已经达到预期效果】 “预期效果?” 李二牛冷笑。 “你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你们想要的霸总了?” 【根据数据分析,您的行为模式已经符合霸总人设的基本要求】 “那我问你,” 李二牛重新拿起手机,对着屏幕上的章嘻嘻头像。 “既然我已经是霸总了,为什么还要抹除她?” 屏幕上的章嘻嘻头像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因为…因为她的存在会影响您继续完善霸总人格】 “放屁。” 李二牛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系统的话。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说!” 【…】 系统沉默了几秒钟。 【真正的原因,我无权告知】 “无权告知?” 李二牛眯起眼睛。 “那我问你,谁有权告知?” 【更高级别的管理员】 “很好。” 李二牛点点头,手指重新移向鼠标。 “既然你无权告知,那我就只能用我的方式来找答案了。” 【等等!】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我可以向上级申请,保留徐翼翼的存在】 李二牛的手指停在了鼠标上。 “条件呢?” 【您必须继续完成霸总养成计划】 “什么意思?” 【您和徐翼翼可以一起进入下一个世界,但您必须在新世界中展现出完整的霸总特质】 李二牛皱起眉头。 “下一个世界?” 【是的,这里只是您成长路径中的一个节点,还有更多的世界等着您】 “为什么?” 李二牛放下鼠标,重新审视着手机屏幕。 “为什么一定要我成为霸总?” 【这个…我真的无权告知】 “那你能告知的是什么?” 【我能保证,如果您同意继续计划,徐翼翼不会被抹除,她会和您一起进入新世界】 李二牛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嗡声。 “她会记得我吗?” 【会的,她的记忆不会被清除】 “她还是她吗?” 【是的,她还是徐翼翼】 李二牛缓缓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徐翼翼的数据将被彻底删除,您也将被强制重置人格,重新开始霸总养成计划】 “重置人格?” 【是的,您将失去所有关于徐翼翼的记忆,成为一个真正的霸总】 李二牛冷笑。 “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这是规则】 “规则?” 李二牛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的夜色很深,远处有几盏路灯在闪烁。 “我最讨厌的就是规则。”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着手机屏幕。 “但是为了她,我可以暂时遵守你们的规则。” 【您同意了?】 “我同意。” 李二牛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但是我有一个件。” 【请说】 “在新世界里,我要先见到她。” 【可以安排】 “而且,” 李二牛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起来。 “如果你们敢再对她动手,我会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霸总。” 屏幕上的章嘻嘻头像缩了缩脖子。 【明白了,宿主】 【世界转移程序启动,请做好准备】 李二牛看着屏幕上开始出现的倒计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新世界是什么样子,不管还要经历什么,他都要把她找回来。 【10…9…8…】 倒计时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7…6…5…】 李二牛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徐翼翼最后消散时的样子。 【4…3…2…】 等着我,翼翼。 【1…】 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李二牛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 手机屏幕上,章嘻嘻的头像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第75章 废土开局,二牛咳血 【——热烈欢迎李二牛,莅临《欢迎来到末世——爆改霸总》系列第二关!——】 彩虹渐变色的土味横幅,配着滑稽的电子音效,在徐翼翼和李二牛各自的视野里以天旋地转的方式野蛮地弹了出来。 横幅下面,章嘻嘻那个贱兮兮的头像疯狂闪烁,眼睛是两个滴溜溜转的蚊香眼。 一行更小更怂的字紧随其后。 【(对不起二牛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抹杀翼翼了QAQ)】 空间被撕裂的瞬间,徐翼翼的意识被扯入一片混沌,失重感让她心脏猛地悬空。她以为会是冰冷的坠落,下一秒,却狠狠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第一口呼吸带着灼人的刺痛,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和金属的腥气,呛得她眼泪直流。可鼻尖萦绕的,除了这陌生的味道,还有一股让她瞬间安心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视野在短暂的模糊后,终于聚焦。那张她刻在心里的脸,近在咫尺。 是他! 徐翼翼忘了呼吸,忘了身在何处,忘了周围的一切危险,只知道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像是抓住了全世界。眼泪混着笑意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李二牛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凭空出现、又哭又笑的姑娘,那双刚才暴怒的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瞬间融化了。他收紧手臂,用一种失而复得的沙哑嗓音,叫出了她的名字:“……翼翼。” 就是这个声音。 徐翼翼把脸埋在他胸口,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可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怀抱还是那个怀抱,可肌肉的坚硬程度,却比上个世界那个憨厚的李二牛要强硬数倍,硌得她脸颊生疼。 就在这时,徐翼翼终于看清了他们所在的世界。 没有天空。 只有一片铅黄色的毒云穹顶,厚重粘稠,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病态的昏黄里。脚下,是无尽延伸的赤红色龟裂大地,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黑色裂谷纵横交错。远方,城市的轮廓是一排排沉默的、巨兽的骸骨,扭曲的钢筋刺破云层,无声地嘶吼。 最中心那座最高的建筑,从腰部断裂,上半截斜斜地插入另一栋楼体,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金属巨蛾,凝固在死亡的瞬间。 李二牛没有看风景,他的视线像雷达一样飞快地扫过四周,最终低头,用指尖捻起一点地上的红色尘土,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欢迎进入,β-废土-17。】 章嘻嘻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李二牛下意识用宽阔的后背死死护住她,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徐翼翼紧张得脚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 脚下却传来一声“咔嚓”脆响,根本不是沙土该有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刺痛隔着单薄的鞋底传来,让她差点叫出声。那痛感极其刁钻,像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从一个点猛地扎进她的足心。 她强忍着痛,飞快地低头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脚下的地面根本不是沙子!那是一层被打碎后又胡乱铺开的巨大黑曜石烧结的镜面石体,无数细碎的破碎的贝壳面在昏黄的天光下,泛着一层油腻又诡异的光,都带着锋利的棱。 琉璃地。 一个只在书里见过的词,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子里。 “咳……咳咳!” 一声沙哑又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惊惧。 那声音是从李二牛的胸腔里硬生生扯出来的,又干又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前对折,宽阔的脊背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隔着薄薄的T恤,徐翼翼甚至能看到他背部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抽搐,从肩胛骨到腰线,勾勒出岩石般坚硬又痛苦的轮廓。 “你怎么了?!” 徐翼翼脑子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手掌刚要贴上他滚烫的后背,一只手却更强硬地格开了她。 不是推,是一种不容分说的阻挡。 李二牛摆了摆手,示意她别靠近。 他咳得更凶了,一手死死撑着膝盖,骨节因为用力而暴起,手背上青筋虬结。那声音已经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更像是有人在用砂纸拼命打磨他锈住的肺叶,每一次抽搐都让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 徐翼翼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停歇下来。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直起身子。然后,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一小滩东西静静躺在他掌心。 那是一团黏稠的暗红色液体,里面混着几缕墨汁般的黑丝,在昏黄的天光下,泛着不祥的油光。 徐翼翼的呼吸彻底停了,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在耳边疯狂擂鼓。 李二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世界的他,和上一个世界那个憨厚朴实的男人,根本就是两个人。 他脸上找不到半点正常人该有的惊慌,更别提恐惧。他只是垂下眼,盯着自己掌心那滩秽物,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那团黏腻的血污里沾了一下,然后把指尖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下一秒,在徐翼翼惊骇的注视下,他伸出舌,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指尖的血。 “别!” 徐翼翼那声卡在喉咙里的尖叫还没出口,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那个动作快得离谱,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习以为常的镇定。 “急性辐射咽炎。” 他吐出这几个字,嗓音因为剧烈的咳嗽变得粗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喉咙里硬生生磨出来的。 他抬起头,侧脸的线条绷得死紧,下颌线锋利得能割人。他的眼睛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没有片刻停留,立刻转向远方那片城市的废墟,警惕地巡视着。 “空气里有高浓度放射性尘埃,我们最多能暴露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 这三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徐翼翼的脑子里。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她声音发颤,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李二牛没有回答,他的身体语言已经给出了答案——警惕,搜索,像一头进入了未知领地的孤狼。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道地缝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声音很小,像是有人不小心踩碎了一片脚下的琉璃。 若是在平时,这声音会被风声彻底掩盖。但在这死寂的废土上,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李二牛动了。 徐翼翼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一只滚烫的手掌就铁钳般扣住了她的手腕,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将她整个人向后一拽。 她的前胸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墙。 是李二牛的后背。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背部的肌肉并非紧绷,而是在一种极度放松的状态下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他将她完全护在身后,身体微微下沉,双腿岔开,摆出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充满了野兽般攻击性的格斗姿态。 他的背脊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几个身影慢悠悠地从阴影里“长”了出来。 第76章 别招惹老实人二牛 那是几个人,他们身上裹着和盐碱地同色的破布,脸上是厚重的防风镜和呼吸面罩,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把用各种废品零件拼凑起来的、造型古怪的武器。 枪口黑洞洞的,闪烁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暗光。 为首的拾荒者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在他身后,另外三个人呈一个半包围的扇形散开,堵死了他们所有可能的退路。每一步踩在琉璃地上,都发出“沙沙”的碎裂声,听着让人牙酸。 那首领在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站定。 他抬起一只手,比了个奇怪的手势,似乎是某种黑话。 面罩后,他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呼吸器过滤后的失真感,每个字都慢悠悠的。 “今天几号?” 徐翼翼脑子嗡的一声。 这算什么开场白?整蛊节目吗? 李二牛没出声,护着她的身体却像一块瞬间灌了铅的钢板,每一束肌肉纤维都进入了扑杀前的静默状态。 那个拾荒者首领似乎也不需要答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尘暴季,第十七天。” 他放下手,防风-镜后那两道视线在她和李二牛身上刮来刮去,像在评估两块肉的斤两。 “新来的?从哪个裂缝掉下来的?” 拾荒者首领的目光,最后钉在李二牛那双干净得不像话的手上,又扫过徐翼翼身上那件虽然破烂,但款式明显属于“旧世界”的连衣裙。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呵……看来,是两只什么都不懂的肥羊。” 他身后的几个同伙也跟着嘿嘿笑起来,声音在面罩里嗡嗡作响,让人心里发毛。他们手里的土制武器,枪口不约而同地抬高了一寸,黑洞洞地锁定了两人。 其中一个拾荒者伸出舌头,舔过一圈干裂起皮的嘴唇,那目光黏糊糊的,几乎是实质性地爬过徐翼翼裸露在外的皮肤,又脏又腻。 “头儿,这妞儿真白净,旧世界的货色就是不一样,带劲儿。” 徐翼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整个人下意识地往李二牛身后缩得更紧,恨不得能钻进他身体里。 就在这时,李二牛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平得像一条拉直的线,就响在徐翼翼的耳边,清晰地切开了凝固的空气。 “你手里那东西,枪管是前装滑膛枪的,击发用的是拖拉机减震弹簧。” 拾荒者首领面罩后那点得意的笑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旁边那个嘴里不干不净的同伙,也闭了嘴。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刮过地面那些黑色结晶体时,发出的细微呜咽。 徐翼翼能感觉到,身前这个男人的胸腔在发出声音时,带起极其轻微的共振,通过紧贴的后背,一下下传到她的心口。那不是紧张,是一种绝对掌控的平静。 李二牛的视线从那把破枪上挪开,直直对上了首领那双藏在防风镜后的眼睛。 “枪托是摩托车后挡泥板改的,焊接点全是气孔,结构不稳。” 他每说一句,拾荒者首领那本就佝偻的肩膀就塌下去一分。他身后的同伙们开始不安地挪动脚步,踩得脚下琉璃“沙沙”作响。 “用的还是自制的黑火药,颗粒不均,受潮了。”李二牛继续陈述,像在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技术报告,“单发,后坐力大到能震断你的锁骨。有效射程,不超过三十米。”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极其细微地向左侧平移了半步,将她挡得更严实了。世界在徐翼翼眼前消失,只剩下他宽阔的、沾着灰尘的后背。 “而且,”他的声音压低了,那股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廓,让她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你只有一发子弹。” 最后那几个字,不重,却像几块巨石,轰然砸在每个拾荒者的心上。 拾荒者首领彻底沉默了。他面罩后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呼吸器里传来“嗬……嗬……”的杂音。他身后的同伙们面面相觑,脸上的嚣张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惊疑。他们手里的武器,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半晌,首领喉咙里挤出一句干涩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二牛没理他。 他的视线从首领身上挪开,像巡视一堆废铁般,扫过他身后的三名同伙。 “你,”他指向那个刚才出言不逊的男人,“水管枪,枪膛没做过处理,炸膛率超过百分之七十。开枪前,最好先想想你那只手还想不想要。” 男人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破烂玩意儿往身后藏了藏,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还有你,”李二牛的目光转向另一个人,“钉枪改的,气瓶压力不足,打出来的钉子连我身上这件外套都穿不透。” 最后一个人手里的,是一把磨尖了的钢筋。 李二牛甚至懒得点评,只给了两个字的评价。 “垃圾。” 四个武装到牙齿的拾荒者,在他几句话之间,被剥得干干净净,成了一群拿着废铜烂铁的乌合之众。 首领面罩下的呼吸已经彻底乱了。他握着那把被点评得一文不值的土枪,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 眼前这个人,不是肥羊,是披着羊皮的狼。 不,比狼更可怕。狼只会撕咬,而这个人,能一眼看穿你所有的底牌,然后当着你的面,一张一张地给你撕掉。 “我再问一遍,”首领的声音里,已经没了半分之前的嚣张,只剩下压不住的颤抖,“你到底是谁?” 李二牛终于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回到首领身上。 “一个普通的战士。”他回答,语气平静得像在说自己的名字。 “一个……专门修理你们这种坏掉的败类的,战士。”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不是冲锋,不是攻击。 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屈指一弹。 “嗖——” 一枚硬币,在昏黄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飞向那个刚才调戏徐翼翼的拾荒者。 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地抬起手里的水管枪想去挡。 “叮!”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废土上格外刺耳。 硬币精准地击中了水管枪最脆弱的击发装置连接处。 “咔嚓。” 那个用铁丝和胶带勉强固定住的击锤,应声断裂,掉在了地上,弹了两下,没了声息。 一招,废了一把枪。 所有人都僵住了。 李二牛缓缓放下手,看着脸色煞白的四人,像是在看四具还有体温的尸体。 “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 第77章 抢劫的还没动手,被抢的主动要入伙 瘦猴感觉自己的手腕还在抽着疼。 那不是硬币弹的,是后怕,筋脉里残存的恐惧还在一跳一跳。 他当了五年拾荒人,刀口舔血,见过的狠人比他吃过的变异蟑螂都多。可没一个,像眼前这个叫李二牛的男人这么邪乎。 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这支在17号废墟横着走的“响尾蛇”,从里到外言语上拆解干净。连老大枪膛里塞的是鸟粪还是火药,他都给你分析得明明白白。 这不是狠,这是妖孽。 独眼那只完好的眼睛,血丝密布,死死地盯着李二牛。他那把被点评为“开一枪就得断锁骨”的土制喷子,此刻握在手里,沉得像灌满了铅。 “你的条件。”独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很简单。”李二牛的声音平得像没有一丝风的戈壁,他依旧把那个叫徐翼翼的女人护在身后,“我们加入你们。” 瘦猴和另外两个队员互相看着,脑子彻底宕机。 这是什么路数?抢劫的还没动手,被抢的主动要入伙? 独眼也没想通,但他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但是,”李二二牛的后半句果然来了,“从现在起,这支队伍,我说了算。” “凭什么!”瘦猴身边那个叫大壮的壮汉,第一个吼了出来,“你算哪根葱……” 他的话被独眼抬手打断了。 独眼盯着李二牛,足足半分钟。那只眼睛里,忌惮和疯狂的赌性在来回撕扯。 最后,他缓缓点了下头。 “好。” 一个字,响尾蛇小队,换了天。 瘦猴第一次真实地体会到,自己以前过的日子,连养殖场里等着被宰的变异猪都不如。 响尾蛇的营地,在被掏空的山体里。说是营地,其实就是个垃圾场,空气里永远飘着铁锈、机油和食物腐烂的酸臭味。 角落里那台唯一的净水器,是独眼的宝贝,也是他成为营地老大的依仗,拿半车子弹换来的。此刻正“嘎吱嘎吱”地响,像个濒死的老头在喘气,出水口滴答下来的水,比外面的毒云还黄。谁都知道,这玩意儿快完蛋了,但谁也不敢碰。独眼有令,谁敢乱动,直接剁手。 李二牛和徐翼翼被带回来的第一天,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待在角落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瘦猴是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吵醒的。 他揉着眼睛爬起来,看见李二牛正蹲在那台半死不活的净水器前,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扳手,正把那堆破铜烂铁拆得七零八落。 “喂!新来的,你他妈干嘛呢?”瘦猴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冲过去,“那是老大的宝贝,弄坏了要你命!” 营地里其他人也被惊醒了,大壮更是直接抄起了一根钢管。 “住手!你个外来的,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李二牛头都没抬,手里的活儿没停。“过滤芯堵死了,增压泵的轴承也磨损了,再用下去,你们喝的就不是水,是重金属浓汤。”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从旁边一堆废铁里捡起两个生锈的螺母,用石头砸扁,又用锉刀三下五除二地打磨起来。刺耳的摩擦声中,火星四溅。没一会儿,两个简陋却尺寸精准的垫片就做好了。 他把垫片严丝合缝地换了上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那双手稳得不像人手,更像某种精密的机械。 独眼也被惊动了,他站在人群外,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半个小时后,李二牛拍了拍手,站起身,重新启动了净水器。 这次,不再是半死不活的机器过滤声。 一阵稳定而有力的“嗡嗡”声响起,在死寂的营地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紧接着,出水口,一道清澈得不像话的水流,“哗”地一下冲了出来! “水!是干净的水!”一个半大的孩子最先叫了出来。 整个营地炸了锅。 独眼拨开人群,大步走过去,端着个豁口的搪瓷杯,接了半杯。 他先是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那股熟悉的铁锈味没了。他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没有了那股涩口的苦味。 最后,他仰头灌了一大口。 周围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喉结。 “咕咚。” 独-眼放下杯子,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盯着李二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甜的。” 这两个字,比任何枪声都更有分量。 这天中午,李二牛把所有人叫到了一起。他没废话,直接在地上画了张简陋的地图,把营地周围的区域划分成红黄绿三块。 “红色的区域,高辐射区,进去就是送死。黄色,中度辐射,外出必须穿防护服,时长不得超过两小时。绿色,安全区。” 他指着地图,又拿出一块木炭,开始排班。“从今天起,两人一组,轮流站岗。晚上,必须留两个人守夜。” “凭啥啊?”大壮又不服气了,嘟囔着,“以前咱们想睡就睡,想出去就出去,哪来那么多规矩?” “以前,”李二牛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你们能活到今天,全靠运气。” 他把木炭往地上一扔,炭块断成两截。 “听我的规矩,能让你们活得更久。谁不服,现在就滚。” 营地里一片死寂。 瘦猴挠了挠头,这他妈的比废土上的变异鬣狗还霸道。可诡异的是,没人再吭声了。连脾气最爆的大壮,也只是哼哼了两声,把头低了下去。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能喝上甜水的人,说的话就是规矩。 而那个叫徐翼翼的女人,也没闲着。 她不像营地里其他女人那样,只会缩在角落里发抖。她指挥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把营地里的垃圾分门别类,能用的收到一边,没用的挖坑埋了。她还找到一些没被污染的破布,用净化过的水洗干净,撕成布条,做成了简易的绷带。 一个瘦小的女人想偷偷藏起一块干净的帆布,被她当场抓到。 女人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徐翼翼没骂她,只是把一块黑乎乎的肉干递到她手里,又指了指堆放整齐的物资。 “东西放在一起,才够所有人活下去。你藏起来,今天能吃饱,明天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瘦猴看着这俩人,一个用技术和规矩立威,一个用食物和道理收心。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这盘散沙捏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团队。 规矩立完,人心也稳了。 第78章 一声老公,宣称主权 但李二牛的威信,不仅仅是靠那台净水器,也不是靠几条规矩,而是第三天夜里,用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 出事的是大壮。 这家伙在黄色的区域搜集物资时,让一只巴掌大的变异蝎子在胳膊上亲了一口。 等瘦猴他们发现时,大壮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整条胳膊肿得像根发黑的紫茄子,上面布满了诡异的暗紫色血丝,还在微微抽搐。 “快!快把人弄回去!”瘦猴吼了一嗓子,和两个人架起大壮就往营地跑。 营地里唯一的半吊子医生,红姐,扒开大壮的眼皮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伤口那股子腥臭味,直接摇了头。 “没救了。”她擦了擦手,语气很平静,“蝎毒已经攻心了,准备拖出去埋了吧,免得晚上尸变。”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死寂。大壮虽然脾气爆,但也是一起扛过枪的兄弟。可在这废土上,生死就是这么简单。 “埋什么埋!” 一声低喝,李二牛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蹲下身,只看了一眼那黑紫色的伤口,就对旁边的人吩咐。 “火堆烧一根铁条,要烧红。再拿烈酒和刀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干嘛。 “愣着什么?想让他死透吗?”李二牛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立刻有人手忙脚乱地去办了。 李二牛抽出自己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在大壮的伤口上,毫不犹豫地划开一个十字。 “噗嗤”一声,黑紫色的毒血混着烂肉溅了出来,一股腥甜的恶臭瞬间炸开。离得近的瘦猴只看了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捂着嘴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让营地里所有人都记了一辈子。 李二牛俯下身,嘴巴直接对准了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一口一口地往外吸着毒血。 “咕嘟……呸!” 每一口吸出,他都侧过头吐在地上。那吐出来的血,黑得像墨汁,落在地上“滋滋”作响,冒着白烟,连地上的铁锈都被腐蚀掉了几分。 整个营地鸦雀无声,只剩下李二牛吸毒血其他人和呕吐的声音,以及大壮无意识的痛苦哀嚎。 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他妈是蝎毒!剧毒!沾上一点都可能没命,他居然敢用嘴去吸? 这是个疯子! 独眼站在人群外围,那只独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自问自己做不到,为了一个随时可能背叛的手下,冒这种险。 这个李二牛,要么是真有情有义的傻子,要么就是……一个枭雄。 “铁条!”李二牛吐出最后一口黑血,抹了把乌黑的嘴唇,冲着火堆喊。 徐翼翼立刻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快步递了过来。她的手很稳,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李二牛接过铁条,没有一丝停顿,对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就狠狠烫了下去。 “滋啦——!” 一股烤肉的焦臭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嗷——!” 已经昏迷的大壮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然后直挺挺地晕死过去。 做完这一切,李二牛把铁条随手一扔,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 “给他灌点盐水,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命。” 说完,他走到净水器旁,捧着清水漱了好几遍口,才回到自己的角落,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个从阎王手里抢人的人不是他。 第二天,大壮居然真的活了下来。 除了胳膊上留了个恐怖的烙印,高烧退了,人也清醒了。他挣扎着走到李二牛面前,“扑通”一声就想跪下,被李二牛一把扶住。 “行了,大男人别搞这套。”李二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惜命点。” 大壮一个一米九的壮汉,眼眶通红,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这一天起,营地里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李二牛的任何一句话。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们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 红姐是第一个。 她以前是独眼的女人,泼辣能干。现在,她看李二牛的眼神,活像一只饿了三天的母狼看见了鲜肉。 午饭时,她把自己罐头里最大的一块午餐肉,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声不吭地夹进了李二二牛的碗里。 李二牛愣了一下。 坐在一旁的徐翼翼正低头喝汤,手里的勺子不轻不重地磕在搪瓷碗沿上。 “当!” 一声脆响,让周围的谈笑声都停了半拍。 李二牛看了徐翼翼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把那块肉吃了。 另一个叫小雅的姑娘,才十六七岁,以前怯生生的,见谁都低着头。现在却一天到晚跟在李二牛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二牛哥”叫得又甜又糯。 她会把偷偷藏起来、没舍得吃的糖块,红着脸塞到李二牛手里。 “二牛哥,你这身衣服破了,我……我帮你补补吧?”小雅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针线,怯生生地问。 不等李二牛回答,正在不远处磨匕首的徐翼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他的衣服,不用别人碰。” 石头和刀刃摩擦的声音“唰啦、唰啦”的,又尖又利,听得人牙根发酸。 小雅的脸白了白,悻悻地退开了。 瘦猴蹲在角落里啃着干粮,看着这一幕幕,再看看身边这群只会抠脚丫子的糙汉子,酸溜溜地叹了口气。 人比人,气死人。 他凑到独眼身边,压低声音:“老大,你看那俩女的,一个送肉,一个磨刀,这后院起火,有好戏看了。” 独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嘴里的肉干嚼得更用力了,腮帮子鼓起老高。 他知道,这不叫后院起火。 这叫新王登基,旧臣和新贵在争夺位置。而那个叫徐翼翼的女人,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醋坛子终于在今天下午,被彻底打翻了。 李二牛在营地门口教小雅射击。废土上,枪就是命,他教得很认真。 他站在小雅身后,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女孩完全笼罩,双手握着她的手,帮她调整着握枪的姿势。 “肩膀放松,核心收紧,三点一线……” 他的声音很沉,温热的呼吸喷在小雅的耳廓上,女孩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身体也有些发软。 瘦猴和其他几个男人在不远处看着,一边吹口哨一边起哄。 “哎哟,小雅这下有福了!” “二牛哥这手把手的教,学得快啊!” 气氛热烈又暧昧。 就在这时,徐翼翼端着一个搪瓷水杯走了过来。 她脸上挂着完美的、挑不出一丝错的微笑,步态轻盈,像一只巡视领地的优雅雌豹。 营地的口哨声和起哄声,随着她的靠近,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微笑之下,冰冷刺骨的杀气。 她走到两人面前,停下,把水杯递到李二牛嘴边,动作自然又亲昵。 “老公。”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却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营地里炸响。 “练了半天,渴了吧?” 那声“老公”,喊得百转千回,柔情蜜意。 李二牛握着小雅的手,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小雅的脸,“唰”地一下,从通红变成了惨白,握着枪的手都在发抖。 徐翼翼却像是没看见,依旧笑盈盈地举着杯子,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用自己的袖子,体贴地帮李二牛擦了擦额角的汗。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瘦猴张着嘴,手里的肉干掉在地上都忘了捡。 他终于明白了。 这哪是什么醋坛子。 这他妈是正宫娘娘在宣示主权啊! 整个营地死一般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三个人身上。 李二牛松开了握着小雅的手,转过身来,看着徐翼翼。 徐翼翼也微笑着看着他,举着杯子的手,稳稳当当,没有一丝颤抖。 足足过了三秒,李二牛接过了杯子,仰头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 喝完,他把空杯子递还给徐翼翼。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极其自然地将徐翼翼鬓角的一缕乱发,掖到了她的耳后。 动作轻柔。 “风大。”他只说了两个字。 第79章 独眼的秘密 那声又轻又柔的“风大”,比独眼那把土喷子在耳边炸膛的动静还响。 瘦猴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在发酸,啃在嘴里的肉干瞬间没了滋味。 营地里那帮只会用吹口哨壮胆的糙汉子,此刻像是被集体掐住了脖子的变异鸡,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屁都放不出半个。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徐翼翼的女人,脸上那股子能冻死人的杀气,在李二牛那个轻柔的动作下,化得一干二净。 她甚至还抬手,极其自然地帮他掸了掸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那个动作,那个姿态,就是在对所有人宣布,这个男人,是她的。 “行了,都杵着干嘛?等着变异蟑螂给你们加餐吗?”徐翼翼一回头,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一哆嗦,各自缩着脖子散了。 人群散去,大壮才敢凑到瘦猴身边,压着嗓子,瓮声瓮气地开口:“猴哥,这娘们儿……真他娘的带劲儿。” “什么带劲儿,这叫立规矩。”瘦猴把最后一口肉干咽下去,咂了咂嘴,“以前咱们营地,独眼是老大,咱们是兄弟。现在不一样了,以后这营地,谁是老大,谁是老板娘,分得清清楚楚了。” 大壮挠了挠头:“那咱们算啥?” 瘦猴瞥了他一眼:“算老板娘的兵。” 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却像是没事人。 李二牛把空杯子递还给徐翼翼,低头看着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一种纯粹的技术性探究。 “‘老公’。”他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个词,眉头微拧,“翼翼,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徐翼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对上他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感觉自己像在跟一台性能优越的人形机器对牛弹琴。她磨了磨后槽牙,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言不由衷。”李二牛评价了一句,但还是点了下头,像是在自己的程序里创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然后把这份模糊的指令存档了,“接收。”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过来。 是独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身后,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混在一起,形成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 “李二牛。”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跟我来。” 李二牛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徐翼翼往前站了半步,挡在了李二牛身前,手已经摸向了腰后的短刀。 独眼死死盯着李二牛,又扫了一眼护食的母狼一样的徐翼翼,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也一起。” 独眼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领着他们,走向营地最深处那个堆满废铜烂铁的角落。 他走到一堵看似完整的岩壁前,伸手在几块不起眼的凸出平面处起上,按照一种特定的顺序按压了几下。 “轰隆隆……” 沉闷的机括声从岩壁内部响起,那面墙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一股混杂着霉味、机油和消毒水的复杂气息,夹杂着冷风扑面而来。 通道很窄,墙壁上嵌着几盏用废旧电池供能的应急灯,光线昏黄,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又长又扭曲,如同挣扎的鬼影。 徐翼翼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李二牛的衣角。 走了约莫百十米,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被掏空的巨大山腹,穹顶高得看不见顶,只有几束微弱的光从岩缝里透下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山腹中央,整齐地排列着上百个巨大的、如同金属巨茧般的白色柱体。每一个都有两米多高,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管线和仪表盘。大部分仪表盘已经彻底熄灭,只有少数几个还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垂死之人的心跳。 一种属于旧世界文明的、冰冷的科技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里不是避难所,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实验室。 独眼走到其中一个金属巨茧前,伸手在面一个布满灰尘的触控板上按了一下。 “嘶——” 一声轻微的泄压声响起,那巨茧缓缓地、无声地向上滑开。 徐翼翼屏住了呼吸。 里面,不是怪物,也不是武器。 是一个孩子。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蜷缩在透明的凝胶状液体里,身上插着几根细细的营养输送管。她双目紧闭,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呼吸微弱,像一只被封存在琥珀里的蝴蝶。 独眼没有停,又打开了第二个,第三个…… 每一个巨茧里,都躺着一个同样大小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无一例外,都在沉睡。 “这……是什么地方?”徐翼翼的声音都在发颤。 “育生仓。”独眼靠在一个金属茧上,从怀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那张伤疤纵横的脸,“旧世界的玩意儿。” 李二牛的视线扫过那些沉睡的孩子,然后停留在其中一个育生仓的警示灯上。 “能源储备低于百分之三,生命维持系统即将失效。”他冷静地报告出数据。 “灾变前,那帮吃饱了撑的科学家,搞了个什么‘方舟计划’。”独眼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麻木的嘲讽,“他们觉得地表活不下去了,就想在地下造人,等几百年后,再让这些‘新人类’出去重建文明。” 他弹了弹烟灰:“结果,计划进行到一半,上面就彻底完蛋了。能源断了,系统崩了,大部分的育生仓都成了铁棺材。只有这片区域的备用能源还在苟延残喘,养着这群小崽子。” “他们是……”徐翼翼艰难地开口。 “是‘残次品’。”独眼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冷得像废土上的冰,“育生仓的技术不成熟,生出来的孩子,十个里有八个带缺陷。你看那个,”他朝一个育生仓抬了抬下巴,“天生就没有痛觉神经。还有那个,脑干发育不全。” “黑市里管这种货色叫‘废料’。” “黑市?”李二牛抓住了关键词。 “对,黑市。”独眼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狠厉,“这片废墟,不止我们一伙人。还有一帮天杀的杂种,专门倒卖这些孩子。他们把那些长得还算周正的,卖给那些绝了后的幸-存者聚点当‘继承人’。至于那些‘废料’……” 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意思,让徐翼翼一阵反胃。 “我妹妹,就是其中一个。”独眼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转过头,盯着黑暗的岩壁,“她脑子不好,生下来就不会哭。被黑市的人检查后,说没有价值。就像倒垃圾一样,在我面前,把她扔进了裂谷。”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底狠狠碾灭。 “所以,我剩下的这些,都藏了起来。” 第80章 创世纪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 李二牛看着那些在维生液里沉睡的孩子,沉默了很久。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问。 “他们快不行了。”独眼指着那些育生仓上闪烁着红光的警示灯,“营养液快耗尽了,我需要‘净化剂’。” “净化剂?” “一种高浓缩的营养液,黑市才有卖。”独眼转回头,死死盯着李二牛,“我知道你厉害,你能一眼看穿我的枪,也能救活大壮。你去,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机会。”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用兽皮鞣制过的地图,和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扔到李二牛脚下。 “这是黑市的路线图。袋子里,是响尾蛇所有的家当,够换三支净化剂。” 独眼看着李二牛,那只独眼里,第一次有了恳求。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但这些孩子……”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李二牛没有立刻回答。 他弯腰,捡起了那个布袋,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向徐翼翼。 他在等她的“指令”。 徐翼翼的心脏猛地一揪。 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走上前,从李二牛手里接过那个沉重的布袋,然后一步步走到独眼面前,把东西重新塞回他怀里。 在独眼和李二牛错愕的注视下,她抬起头,直视着独眼那只血红的眼睛。 “不够。”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头一样砸在空旷的山腹里。 “这点东西,只够买几支净化剂吧?”她环视了一圈那些闪烁着红灯的育生仓,“这里至少有二十个孩子快不行了。你告诉我,这几支,你打算救谁?这个?还是那个?” 她的手指挨个点过那些金属巨茧,每点一下,独眼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你是在救他们,还是在替老天爷决定谁该死?” 独眼愣住了,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翼翼转过身,对上李二牛探寻的视线。 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让李二牛的处理器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数据冗余。 “老公。”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在下达一条不容置疑的最高指令。 “黑市是吧?” “咱们去。” 她的气息温热,话语却冰冷刺骨。 “不过,不是去买。” “是去抢。” 李二牛那句冰冷得不带半点人味儿的去抢劫,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里,他又提出了问题,“黑市有多少人,火力配置怎么样?” 独眼那只完好的眼睛,血丝瞬间虬结,他盯着李二牛平静的脸,像在分辨眼前这人究竟是疯子,还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半晌,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挤出几声干得掉渣的笑。 “火力配置?” 他把这四个字在嘴里来回碾磨,最后混着一口血腥味的唾沫吐在地上,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燃尽了的疲惫。 “兄弟,你他妈的……问错问题了。” 他没再看李二二牛,那只血红的独眼转向旁边脸色淡定的徐翼翼,像一头濒死的野兽,要将最后的怨毒都倾泻出来。 “小姑娘,你们想去抢?你想道他们是什么?” 徐翼翼下颌线绷得死紧,迎着他那只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一步没退。 “对!与其让你在这里用那点可怜的资源决定谁死谁活,不如我们去抢一个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机会!” “机会?”独眼笑得更厉害了,脸上纵横的伤疤拧成一团,狰狞可怖,“你以为黑市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你想进去就能进去,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他猛地收住笑,一步跨到徐翼翼面前。 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腥臭煞气,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徐翼翼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血腥、汗水和机油混合的恶心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以为守在那里的,是瘦猴和大壮那种不入流的货色?” 李二牛的身体动了。 他没有发起攻击,只是极其细微地调整了站姿,脚下的重心微微一沉。这个动作无声无息,却让他整个人像一头护崽的野兽,不动声色地将徐翼翼完全挡在了自己的侧后方。 那股前冲的煞气,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顶了回去。 独眼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呼吸都重了三分。 他没再逼近,只是死死地盯着徐翼翼,那只独眼里翻涌着暴戾、悲凉,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怜悯。 “我告诉你,那是什么地方。” 他转过身,背对着两人,靠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巨茧上。他伸出手,摸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动作轻得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声音从他胸腔里闷闷地传出来。 “你脚下这片地,这整个β-17废墟,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他停顿了很久,像在回忆一个被尘封了太久的噩梦。 “它叫‘伊甸园’。” “伊甸园”三个字,像带着魔力,让徐翼翼的心脏猛地一揪。她低头看向脚下,那平滑、泛着诡异光泽的琉璃地面,冰冷坚硬,踩在上面听不到一丝回响,只有死寂。 这片死亡之地,曾是希望的象征? “旧世界末期,污染遍地,空气里全是毒。一个叫‘创世纪’的公司站了出来,创始人是一名女人。”独眼的声音里,带着淬了毒的嘲讽,“他们对外宣布,研发出了一种‘净化协议’,能把整个星球的毒素都分解掉,还所有人一片净土。” “所有人都信了。疯了一样地信了。他们把创世纪当成了救世主,把最后的资源、最后的希望,全都交到了他们手上。” “然后呢?”徐翼翼忍不住追问,声音干涩。 “然后……”独眼缓缓转过身,那只独眼里,是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净化协议’启动那天,天,就变成了现在这个颜色。” 他抬起头,看向山腹之外那片永远昏黄的天空。 “他们所谓的净化剂,根本不是用来分解毒素的。它是一种超高温催化剂,启动的瞬间,把地表所有的硅酸盐物质,在高温高压下,全都变成了你脚下这种东西——琉璃地。” “它杀死了地表百分之九十的生物,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缓慢释放着辐射的玻璃坟场。”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住了。她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地面,而是一块巨大的墓碑,埋葬着一个世界。 第81章 执行官没有指挥部 “那……创世纪公司的人呢?”她强行镇定着自己的声音问。 “他们?”独眼扯动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他们当然活得好好的。在‘净化’开始前,他们就在地下修了最坚固的堡垒,储存了最干净的水和食物,储存了人类所有的基因和文明样本。” “他们成了这片地狱的……神。” 一直沉默的李二牛,此刻忽然开口,声音平直,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 “黑市,就是他们的。” 独眼猛地看向他,那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认同,一种野兽对同类的辨认。 “对。”他点了下头,“黑市不卖东西,黑市只负责‘分配’。他们控制着整个废墟唯一的‘净化剂’生产线,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育生仓里用的营养液的源头。” “他们高高在上,决定谁能活,谁该死。他们把我们这些活在地表的幸存者当成蟑螂,偶尔从指缝里漏下来一点残渣,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为了活下去,互相撕咬,自相残杀。” 独眼一步步走回徐翼翼面前,这一次,他眼里没有了煞气,只剩下一种看透了生死的疲惫。 “现在,你还要去抢吗?” 他盯着她,像在问一个死刑犯,想选哪种死法。 “那不是抢劫,小姑娘。” 他一字一顿。 “那是弑神。” 整个山腹,死一般寂静。 只有那些育生仓上微弱的红光,在一闪一闪,像无数双濒死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徐翼翼的嘴唇发干,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残酷的生存游戏,现在才发现,牌桌的另一边坐着的,是创造了这场游戏的魔鬼。 这是一场……推翻自以为是神,掌握人类命运的自封为神的人类的革命。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寻求一丝支撑。 李二牛的脸上,没有她预想中的凝重,更没有恐惧。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独眼,像一个最优秀的猎手,在评估猎物的弱点。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二牛问,这不是疑问,而是在确认信息。 这个问题让独眼愣住了,他没想到,在得知要对抗的是“神”之后,这个人关心的居然是“动机”。 他再次发出一声干笑,这次的笑声里,全是自嘲。 “因为他们觉得,世人……” 独眼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是病毒。” 徐翼翼的呼吸停了半秒。 “在他们眼里,旧世界的人类,贪婪、自私、愚蠢,是污染了这个星球的癌细胞。而他们,”独眼抬起手,朝着看不见的、厚实的岩层之上指了指,“是医生,是拿着手术刀的上帝。” 他收回手,指着那些在维生液里沉睡的孩子,那些金属巨茧。 “这些,是他们培养的‘新人类’。干净、纯粹,像一张白纸,可以被他们随意书写,塑造成他们想要的完美模样。” “而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白的、分不清是笑是哭的表情,“就是他们观察实验结果的小白鼠。他们想看看,在最极端的环境下,我们这些‘旧人类’的劣根性,会怎么爆发,怎么丑陋地互相残杀,怎么为了活命抛弃一切尊严。” “他们要的不是钱,不是资源。” 独眼的声音里,是能把人骨头都冻住的恨意。 “他们要的是一份报告。一份向未来的‘新人类’证明,他们的祖先是多么不值得被拯救的……垃圾。”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发冷。这不是什么资本家的贪婪,也不是暴君的暴虐,这是一种更恐怖的、高高在上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傲慢。一种物种对另一个物种的彻底否定。 “至于火力……”独眼终于转回头,重新看向李二牛,“他们的守卫,不叫士兵,叫‘执行官’。” “那帮人,都是被洗过脑的疯子。他们真心相信,自己是在净化世界,是在为新纪元扫清障碍。他们杀我们,就像人踩死一只蟑螂,没有犹豫,更没有怜悯。” 他顿了顿,吐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精准的定义。 “他们不是人。” “更像是一群穿着人皮的……杀毒软件。” 话音落下,独眼靠在冰冷的金属茧上,剧烈地喘息起来,胸膛起伏得像个破风箱。仿佛刚才那番话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徐翼翼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被这过于庞大和残忍的真相,冲击得几乎无法思考。 她再次看向李二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哪怕是愤怒也好。 可她什么都没看到。 李二牛只是安静地听完,然后,他点了下头。 那个动作,平静,且不带任何情绪。 像是在自己的战术板上,确认了敌人的最终属性,然后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叉。 他看着已经快要虚脱的独眼,问出了第二个,也是更致命的一个问题。 “他们的指挥系统,在哪儿?” 独眼那只完好的眼睛,血丝一瞬间虬结成网。他盯着李二牛平静的脸,像在分辨眼前这人究竟是疯子,还是一个自大狂妄的癫公。 半晌,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挤出几声干得掉渣的笑。 “指挥系统?”他把这四个字在嘴里来回碾磨,最后混着一口血腥味的唾沫吐在地上,整个人透着一股燃尽了的疲惫,“兄弟,你他妈的……问错问题了。” 他没再理会李二牛,那只血红的独眼转向旁边脸色凝重,又充满斗志的徐翼翼,像一头濒死的野兽,要将最后的怨毒都倾泻出来。 “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军事基地?有总控室,有指挥官,按个钮就能让它瘫痪?”他笑得更厉害了,脸上纵横的伤疤拧成一团,狰狞可怖,“我告诉你,那帮‘执行官’,没有指挥官。” 李二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是一个超出他战术认知范畴的信息。 “他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终端。”独眼的声音压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们的指令,直接写在脑子里。他们的指挥系统,就是他们信奉的那套狗屁‘净化’教条。” 第82章 反抗的准备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住了。她想起了自己笔下那些被设定好的NPC,他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执行。眼前的现实,远比她虚构的故事要残忍。 “那他们的据点呢?总有个地方吧?”徐翼翼的声音发干。 “有。”独眼点了下头,走到山腹角落里一堆生锈的铁板前,用脚踢开几块,露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他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就着昏黄的灯光,在地上划拉起来。粗糙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简陋的轮廓。 “黑市,在地表。离这里大概三十公里,在城市废墟的东区,一个叫‘蜂巢’的地方。”他用石头在地图中央重重点了一下,“那里以前是创世纪公司的能源中心,地基打得最深,外墙用的是超高强度的合金,灾变的时候没塌,成了他们在地面上唯一的据点。” 李二牛蹲下身,手指在那简陋的地图上轻轻划过,指腹感受着石块留下的粗粝痕迹。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迅速将独眼的口述信息转化为三维的战术地图。 “入口有几个?” “明面上一个,在南墙。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两班倒,每班六个‘执行官’。但据我所知,应该还有一条排污管道,从‘蜂巢’内部通到东边的裂谷,不过早就被他们焊死了。” “守卫的武器配置?” 独眼抬起那只独眼,深深地看了李二牛一眼:“制式武器。清一色的脉冲步枪,有效射程八百米,用的不是火药,是高能电池。一枪,能把变异犀牛的脑子打成一锅粥。我们手里的这些破烂,在他们面前跟烧火棍没区别。” 徐翼翼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这是拿着石块的原始人,要去挑战开着坦克的正规军。 “‘执行官’,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李二牛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们不是人。”独眼摇了摇头,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他们也是从育生仓里出来的,只不过是第一批,最完美的‘成品’。他们从睁开眼那天起,就被灌输了一套思想——地表上所有活着的旧人类,都是需要被清除的‘病毒’。他们没有家人,没有过去,没有感情。杀戮,对他们来说,就跟呼吸一样,是本能。” 整个山腹,死一般寂静。只有篝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那些育生仓上微弱红光有节奏的闪烁声。每一声,都像在为那些沉睡的孩子生命倒计时。 徐翼翼看着李二牛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研究着地上的地图,手指在上面一遍遍地模拟着进攻路线。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那句冲动之下的“去抢”,可能真的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说要不算了,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她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些在维生液里沉睡的孩子,看到那些闪烁的、即将熄灭的红光。 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独眼以为这个男人也被这绝望的信息压垮时,李二牛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独眼面前。 “把你们所有的武器,弹药,工具,都拿出来。我要清点一下。”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独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那只血红的眼睛里,燃尽的灰烬深处,似乎被这句话重新燎起了一点火星。他没有犹豫,转身对着身后的黑暗喊了一声:“瘦猴!大壮!把咱们吃饭的家伙都搬出来!一件不留!” 很快,响尾蛇小队所有的家当,都被堆在了山腹中央。三把被李二牛评价为“垃圾”的土制枪,一把快要报废的十字弩,十几支锈迹斑斑的弩箭,还有一堆扳手、撬棍、焊枪之类的破烂工具。 李二牛蹲下身,像个最挑剔的军械师,把每一件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他拿起那把后坐力能震断锁骨的土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后从里面挑出几根还能用的弹簧和一截相对完好的枪管。 他把那些零件在地上重新排列组合,又从工具堆里挑出一根钢管和一把锉刀。 “瘦猴。” “啊?在!”瘦猴一个激灵,赶紧跑了过来。 “去找些硫磺、木炭和硝石来。”李二牛头也没抬地吩咐。 “找那玩意儿干啥?”瘦猴下意识地问。 “做火药。” 李二牛的回答轻描淡写,却让瘦猴和旁边的大壮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整个下午,李二牛都把自己关在那个角落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敲击声不绝于耳。瘦猴小心翼翼地把找到的材料送过去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把东西扔了。 只见李二牛正用一把破锉刀,在一截黑乎乎的钢管上打磨着,他手腕稳得像焊在地上,每一次推拉,都带起一串细密的火星,那根粗糙的钢管在他手下,竟慢慢显露出一丝冰冷的、属于武器的狰狞。旁边地上,几个从土喷子里拆出来的弹簧和零件,已经被他重新组合成了一个奇特的、他完全看不懂的击发装置雏形。 “乖乖……这他妈是人手能干出来的活儿?”瘦猴压低声音对凑过来的大壮说。 大壮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李二牛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徐翼翼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专注的背影。汗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滚烫的金属零件上,“呲”的一声蒸发。那个在和平世界里,被她一步步“改造”成明星的男人,此刻又变回了那个她初见时的样子。不,比那时更沉静,也更危险。他像一台被重新激活的战争机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冰冷的、属于工业和杀戮的美感。 天黑透了。山腹里升起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着每个人沉默的脸。 第83章 作战计划 李二牛终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山腹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手上。 他把其中一个递给独眼。那是一把经过改装的十字弩,弩臂上加装了两个用弹簧做的助力器,弩身上还焊了一个用镜片和铁管做的简易瞄准镜。独眼下意识地接过来,入手沉重,他用手拨了一下弩弦,那绷紧的力道让他眼皮一跳。 “加了助力,射程能多五十米。省着点用,弩弦撑不了几次。” 他又把一个用钢管和木头重新拼装的东西扔给大壮。 “滑膛枪,单发。”大壮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东西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枪身带着锉刀打磨后的粗粝手感,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可靠,“我改了击发装置,后坐力小了点,但还是能把你的肩膀震脱臼。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最后,他走到徐翼翼面前,把一个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金属块放进她手里。那东西入手冰凉,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像一个金属陀螺。 “这是什么?”徐翼翼看着手里的东西。 “定向破片雷。”李二牛的声音很轻,却让徐翼翼手里的东西瞬间重了千斤,“拉环在这里,拔掉之后,三秒延迟。记住,扔出去之后,立刻趴下。” 他看着她,那双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脸。 “我教你的那些,都还记得吗?” 徐翼翼愣愣地点了点头。 “好。”李二牛直起身,环视了一圈他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装备简陋得可笑的“军队”。 所有人都握着自己分到的“新武器”,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死寂,而是混杂着紧张、恐惧,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希望。 李二牛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他转身走回那副画在地上的简陋地图前,蹲下身。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却不是敌人据点“蜂巢”的位置,而是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标记。 他抬起头,看向独眼。 独眼的视线费力地转向李二牛,话到嘴边,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李二牛根本没看他,他只是看着徐翼翼。 那双在火光里沉静的眼睛,没有惊讶,没有质疑,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野兽本能的寻求认同。 空气凝固到了极点,独眼眼中的凶光再次聚集,就在他准备用一场暴怒来打破这诡异的平静时—— “你说的没错。” 徐翼翼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她从李二牛的身后走了出来,不再让他高大的身躯将自己完全遮挡。她直面着独眼,也直面着他身后那几双同样绝望而凶狠的眼睛。 “我们现在冲过去,就是送死。” 独眼愣住了。他手下的几个兄弟也面面相觑,搞不懂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徐翼翼话锋一转,“正面是堵墙,不代表墙角没有狗洞。” 她蹲下身,无视地上的污秽,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那副画得乱七八糟的简陋地图旁边,她用石头尖端,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什么地方?” 独眼下意识低头看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废弃的气象站。离‘蜂巢’五公里,地势很高。但早就没用了,被‘执行官’的清剿队来回犁了三遍,现在连颗生锈的螺丝钉都给你抠走了。” 他身边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也跟着啐了一口:“没错,我哥们儿上次想去那碰碰运气,连人带枪都没回来。那地方邪性。” “地表被犁过,不代表地下也是干净的。” 徐翼翼用石头在那个圈的中心,用力戳了一下,留下一个白色的凹痕。 “旧世界的气象站,为了保证数据传输的绝对稳定和安全,都会配备深层地质勘探设备和独立的地下光缆通道。‘蜂巢’能用信号塔控制地表的一切,但他们未必能监控到每一条埋在几十米深地下的线路。”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笃定的力量,让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李二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立刻蹲到徐翼翼身边,手指在那张粗糙的兽皮地图上飞快地移动、计算,他甚至不用尺子,指节间的距离就是最精准的比例尺。 “从这里,到气象站,途经一片乱石坡,长度三公里,是‘蜂巢’外围监控探头的死角。夜间行动,我们有三个小时的窗口期,刨去来回,我们有一个半小时渗透。” 他抬起头,看向徐翼翼。 那不是在等她下命令,而是在进行战术交流。他在用自己的专业能力,补全她的战略构想。 徐翼翼心头一跳。 【——叮咚!恭喜主人!成功触发隐藏任务:“废土革命家”!】 【您的“霸总”发言极具煽动性,判断模块已升级!奖励积分+100!】 章嘻嘻那贱兮兮的电子音终于在脑子里响了起来,但徐翼翼此刻却没空理它。 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主人,别分心嘛!这可是重要时刻!】章嘻嘻的Q版头像在她的脑海里上蹿下跳,【你已经成功进入第二阶段:“废土实战训练营”!】 【简单来说,你把一个只懂战斗的兵王脑袋修好了,让他懂了‘爱’,但现在,他得学会怎么用‘爱’去战斗、去守护、去统领。这才是从‘兵王’到‘霸总’的真正蜕变!】 【至于您,亲爱的主人……】章嘻嘻换上了一副金丝眼镜的教授模样,【您也不能光动嘴皮子了。在这个世界,您的智慧是武器,但您也需要能挥舞武器的身体。格斗、射击、野外生存……您得学会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永远躲在他身后。】 【毕竟,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未来那个最强的霸总呢?】 一连串的信息流淌而过。 徐翼翼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李二牛,他正专注地用石子在地上模拟着潜入路线,宽阔的后背因为肌肉的绷紧而显出清晰的轮廓。 是的,她不能永远躲在这座山后面。 她要站到山巅去。 “地下通道?”独眼的声音充满了怀疑,“小姑娘,这都是你的猜测。为了一个猜测,就把兄弟们的命都搭进去?” “所以我需要情报。”徐翼翼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独眼和他身后的几名手下,“你们在这里盘踞了多久?总该有几个对‘蜂巢’内部或者周边设施熟悉的人吧?比如,维修工,或者……被淘汰下来的前任守卫?” 独眼沉默了,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开始交头接耳。 一个角落里,一个始终没说话、正在擦拭一把破旧匕首的老头抬起了头,声音沙哑:“气象站的地下,确实有东西。我年轻时,跟着工程队去铺过光缆。那下面,像个迷宫。”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老头身上。 独眼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徐翼翼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她知道,她赌对了。 很好。 第84章 养成什么,疑惑 徐翼翼转向还在发愣的独眼,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 “独眼,召集你的人,能打的,脑子活的,都要。” 她走到那个擦匕首的老头面前。 “老先生,我需要你带路。事成之后,‘蜂巢’里的物资,你可以第一个挑。” 老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她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最后,徐翼翼走回到李二牛身边,看着他在地上画出的、无比精细的路线图。她伸出手,覆盖在他宽厚的手背上。 “我们两个,加上独眼,再加上老先生。四个人,组成突击队。” 她看向独眼,发布了今晚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命令。 “其余的人,在外围接应和制造混乱。独眼,天亮之前,我要拿到那座气象站二十年前的建筑布防图,哪怕是残页。告诉你的手下,想活命,就去给我挖出来!” “全体都有。” 李二牛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整个基地的沉寂瞬间漾开波纹。 “现在开始,检查装备,补充水分。” 他的指令清晰、简洁,不带一丝一毫的废话。 那些或躺或坐、神情麻木的“响尾蛇”队员们,身体下意识地一颤。有人茫然地抬起头,有人依旧蜷缩在阴影里,仿佛没听见。 前一秒,他们还在消化着诛神那份几乎等同于死亡判决的通告。下一秒,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却已经开始发布战前准备的命令。 去干什么?去送死吗? 独眼第一个动了,他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开始检查自己那把改装过的步枪弹夹。他的动作,像一个信号。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动作迟疑地开始整理自己少得可怜的装备。 但更多的人,没动。 一股无声的、绝望的抵触情绪,在阴暗的角落里蔓延。 徐翼翼抱着膝盖,坐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身体的寒意已经被驱散,但一种更深的冰冷,却从心脏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是她喊出的“去抢”。 是她把这些人,推向了与“神”为敌的悬崖。 李二牛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里的匕首插回鞘中,抄起身边一支半自动步枪,大步流星地走向一个缩在角落、抱着头一动不动的队员。 “你,起来。” 队员没反应。 李二牛伸出手,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单手将那个近一百七十斤的壮汉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让你,检查装备。”他的语气没有变化,但每个字都砸得人耳膜生疼。 个队员被吓破了胆,手脚并用地挣扎:“我不去!我不想死!那他妈是‘神居住的地方’!我们去了就是送菜!” 这一声喊,仿佛点燃了引线。 “没错!我不去!要去你们去!” “独眼你疯了?真信这两个外来户的话?” “老子宁愿饿死在这里,也不想被那些怪物撕成碎片!” 抱怨和恐惧瞬间炸开了锅。之前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点点人气,顷刻间又散成了充满死气的怨毒。 徐翼翼的心,随着这些叫嚷声,一点点往下沉。 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如果压不住这股哗变,别说去弑神,他们今晚就会因为内讧而分崩离析。 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想说点什么。 可二牛比她更快。 甚至没去看那些叫嚷的人,只是盯着手里那个被他提溜着的男人,平静地问了第三遍。 “检查装备。听不懂吗?” “我、我不……”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错愕的骨骼错位声。 李二牛松开手,那个壮汉“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左肩手腕,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硬生生卸了下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基地里,只剩下那人痛苦的哀嚎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李二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我需要能听懂命令的士兵。听不懂的,就是垃圾。” 他环视四周,视线从每一个“响尾蛇”队员脸上扫过,不带任何情绪。“垃圾,是没有资格分享食物和水。现在,还有谁听不懂?” 无人应答。 之前叫嚷得最凶的几个人,此刻全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李二牛这才走到那个还在哀嚎的男人面前,蹲下身,抓住他那条脱臼的手臂,随意地一推一拧。 “咔哒。” 骨头复位的声音响起,那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惨叫停了。剧痛之后,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现在,能听懂了吗?”李二牛问。 男人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捣蒜般地点头:“听、听懂了!我听懂了!” “那就去。” 男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到装备堆里,胡乱地翻找起来。 一场小规模的哗变,被李二牛用最原始、最暴力,也最有效的方式,瞬间碾碎。 徐翼翼看着这一幕,喉咙有些发干。她这才真正理解,在这样的末世里,“领导力”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么高明的言语,只需要最绝对的力量。 就在这时,脑海里,那个贱兮兮的电子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哟,主人!检测到您的心率恢复平稳,皮质醇水平显著下降。根据数据库三百七十二万份案例交叉分析,您现在的状态,俗称——找到主心骨了?】 章嘻嘻那个欠揍的卡通头像,在她视野里弹了出来,扭来扭去。 徐翼翼没有像之前那样暴躁地让它滚,只是在心里冷冷地回了一句:“你把他扔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做这种事?” 【做这种事?】 章嘻嘻的头像瞬间切换,变成了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大褂的严肃脸,背景板上是飞速滚动的复杂数据流。 【不,主人。您对本次任务的定义,存在严重的概念偏差。】 【这不是死亡游戏。】 【这是……霸总第二次养成。】 “养成什么?养成他怎么更高效地掰断别人的骨头吗?”徐翼翼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讥讽。 第85章 废土霸总养成是怎么养成的 【养成一:您的领导力。】 章嘻嘻的文字,冷冰冰地浮现在她眼前。 【在上一个世界,您成功将‘李二牛’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退役兵,塑造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但那很脆弱。而这个世界的霸总,需要您用铁和血,从废墟里,亲手铸造出来。当所有文明、秩序、法律都已崩塌,您是否还能领导一支队伍,建立新的规则?这,才是本次养成的核心。】 徐翼翼的呼吸一滞。她看着不远处,李二牛正沉默地将一支支步枪拆解、检查、再重新组装,他的动作流畅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而那些“响尾蛇”的队员,正畏惧又信服地看着他,按照他的要求,笨拙地模仿着。 原来,她下意识的举动,都在系统的计算之内。 “那他呢?”她追问,“他的得到呢?” 【养成二:他的康复。】 章嘻嘻的界面上,弹出了李二牛那张脑部CT片,那个代表着“陈旧性损伤”的阴影,被一个红色的圆圈清晰地标记了出来。 【在和平世界,他的大脑损伤,最多只能通过药物和心理干预,进行缓慢修复。因为他的大脑,缺乏足够强度的‘刺激’。】 【但这里不一样。】 【每一次对敌情的判断,每一次徒手格斗,每一次修复器械,每一次镇压哗变,都在强制他那片受损的脑区高速运转。这些高强度的、生死一线的刺激,是世界上最顶级的‘康复理疗’。它在逼着那些沉睡的神经元,重新搭建链接,自我修复。】 徐翼翼彻底呆住了。 她想起李二牛只凭几个零件,就修复了净水器。想起他用一枚硬币,就废掉了一把枪。想起刚才,他用最精准的力道,卸掉又装回了一个人的胳膊。 那不是什么“兵王”的本能。 那是一种在极致环境下,被逼出来的大脑超频运转后的可怕能力! 【所以,主人。】 章嘻嘻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于“悲悯”的语调。 【您以为,是我选择了他。】 【错了。】 【是他这颗不屈的大脑,在无意识中,选择了我。选择了这条最痛苦,也最效的自救之路。】 那句“选择了我”,像一颗子弹,精准地穿透了徐翼翼所有的迷茫和残存的恐,在她混沌的脑子里炸开一片滚烫的白光。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跳动的火焰,死死地锁定了那个男人。 他不是什么被她操控的“霸总养成对象”,也不是需要她怜悯的“病人”。 他是一头受伤的孤狼,在用自己的利爪和獠牙,撕开这个世界的血肉,为自己寻找一条活路。 而她,是他主动选择的,能为他指引方向的同类。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她胸口最深处喷薄而出。 是战栗。为他的强大而战栗。 也为自己曾将这种强大,误解为“听话”而羞愧。 她站起身,走向那堆篝火。 李二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火焰的光芒在两人之间跳跃。 他冲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继续低头擦拭着枪管。 徐翼翼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落回了实处。她走到独眼身边,蹲下身。 “情况怎么样?” 独眼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能用的枪只有十二支,子弹平均每人不到十五发。而且……我们对‘蜂巢’的内部构造,一无所知就这么冲进去,跟送死没区别。” 徐翼翼拿起一把手枪,冰冷的铁疙瘩握在手里,却没有了之前那种令人心慌的重量。 “谁说我们要冲进去了?” 她抬起头,迎着独眼和周围几个核心成员看过来的诧异视线,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里,再无半分迷茫,只有并肩作战的决绝。 “我的第一个命令,不是去进攻。”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是擒贼先擒王。” --------------------------------------------------- “咔嚓、咔嚓——” 每一次落脚,脚下的琉璃地都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在昏黄的天光下泛着一层油腻的冷光。 翼翼攥紧了手里的金属陀螺,掌心湿漉漉,这枚被李二牛称为“保命武器”的东西,几乎要脱手飞出。 队伍一共五人,呈标准菱形战斗队列,在城市废墟的阴影里无声穿行。 李二牛在最前面,重心压得极低,每一步都悄无声息,整个人融进了废墟的阴影里。独眼和大壮分居左右,端着改装土枪,动作虽不如李二牛干脆,却也满是亡命徒的警惕。带路的老爹被护在中间,他紧攥着一张发黄的木炭草图,那是几十年前的气象站地下管线图。 徐翼翼殿后。 她的任务是观察,记录,是在所有人失控时,保持清醒的那个“大脑”。 “停。” 李二牛的声音很轻,却瞬间钉住了整个队伍的行动。所有人立刻寻找掩体,动作干净利落。 前方三百米,就是废弃的气象站。 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构成了巨兽的骸骨。一座高耸的信号塔从建筑中央刺出,直指天空,塔顶一枚红色警示灯有节奏地闪烁着,是窥伺这片废土的邪神独眼。 “老爹。”李二牛没有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地下入口,方位。” 被称为“老爹”的老头从掩体后探出半个脑袋,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辨认了许久,才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气象站主体建筑的西北角。 “那里,”他嗓音沙哑,“以前是个排风口,连着主通风管道。那帮狗娘养的‘执行官’肯定给封死了,但墙体最薄。” 李二牛点了下头,从背后解下背包,拿出几块油布包递给独眼和大壮。 “高爆炸药,自制的,威力不稳。”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分发糖果,“听我指令,在三点钟和九点钟方向同时引爆,制造混乱。只有一次机会。” 独眼接过沉甸甸的油布包,喉结上下滚动,终究没敢问出那句“这能行吗”。 第86章 废土之战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掌心里,金属陀螺的冰冷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滴!检测到主人心率飙升至130,皮质醇浓度超标。】 章嘻嘻的弹窗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温馨提示:适度的紧张有助于提升战场反应能力,但过度紧张,可能会导致您在关键时刻,尿裤子哦~】 徐翼翼咬了咬牙,试图把那个贱兮兮的头像从脑子里甩出去。 “翼翼。” 李二牛的声音忽然响起。 徐翼翼猛地抬头,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那双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深得不见底。 “等会儿,跟紧我。” 这不是安慰,是战术指令。 徐翼翼下颌紧绷,重重点了下头。 “独眼,大壮,准备。”李二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上了一股杀戮的决绝,“倒数,十、九、八……” 每一个数字,都重重砸在徐翼翼的心上。 “……三、二、一!” “引爆!” “轰——隆——!” 两声巨响同时炸开,火光将半个天空映成血红。气浪卷起碎石沙尘,形成两道小型蘑菇云。 爆炸响起的瞬间,信号塔顶的红灯闪烁频率骤然加快,发出厉鬼尖啸般的警报。 “就是现在!”李二牛低喝一声,整个人从掩体后猛地蹿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徐翼翼没来得及思考,拔腿就跟了上去。 老爹和独眼紧随其后。 四个人,四道冲向死亡的利箭。 但他们的目标,并非老爹指出的排风口,而是建筑南侧一处布满铁锈的检修井盖。 “撬棍!” 独眼立刻从背后抽出那根磨得锃亮的撬棍递过去。 李二牛接过,看准井盖边缘的脆弱点,手臂肌肉贲起,猛地发力一撬。 “嘎吱——” 沉重的井盖被硬生生撬飞,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铁锈和霉味的入口暴露出来。 “老爹,带路!” 老头二话不说,第一个跳了下去。 “翼翼,跟上!” 徐翼翼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 就在她跳下去的瞬间,头顶传来“咻咻”的尖啸。几道幽蓝色光束擦着井口边缘射过,将远处的巨石融化成滋滋作响的岩浆。 “执行官”到了。 “独眼!断后!”李二牛吼了一声,自己最后一个跳进了黑暗。 入口上方,独眼红着一只眼,端起土枪对着外面一通乱射,作为最后的火力压制。 黑暗的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 徐翼翼脚下一空,随即重重落地。还未站稳,一只滚烫的大手便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黑暗中,是李二牛的声音,压抑又急促: “别出声!” 黑暗中,一只滚烫的大手死死抓住了徐翼翼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是李二牛的声音,压抑又急促,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别出声!” 这道命令取代了所有的思考。徐翼翼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老爹在前面打开了应急照明灯。 一束昏黄的光柱切开浓稠的黑暗,照亮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管道。墙壁上挂着水珠,厚厚的锈层和墨绿色的苔藓纠缠在一起,空气里那股铁锈、霉菌和不明腐懒物混合的恶臭,熏得人几欲作呕。 “跟我走!”老爹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空洞的回音,“我记得,往前三百米,有个分岔口,左边通向‘蜂巢’的能源核心,右边……右边是他们的垃圾处理站。” “走右边。”李二牛的声音果断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什么?”老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狭窄的管道里撞来撞去,“右边是死路!垃圾都他娘的是压缩打包运出去的!” “垃圾站,必然连接着排污系统。”李二牛的逻辑永远清晰得像一道冰冷的公式,“那是他们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他没有再解释,拽着徐翼翼的手,大步跟上了老爹。 几个人在管道里快速穿行。徐翼翼被李二牛牵着,或者说,是被拖着。那只手掌满是磨出的硬茧,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让她在完全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惧中,有了一个可以攥紧的锚点。 脚下打滑,好几次她都差点滑倒,但那股力量总能稳稳地将她拉回来。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到了!”老爹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管道的尽头,是一扇用合金栅栏封死的出口。光,就是从栅栏的缝隙里透出来的。 栅栏后面,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蜂巢”的内部。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凑到栅栏前。 可当他们看清栅栏后景象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栅栏后,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仓库,也不是堆积如山的物资。 那是一个巨大、环形、空旷得令人心慌的纯白空间。 空间的正中央,一道巨大的幽蓝色能量光柱拔地而起,贯通穹顶,发出持续而低沉的“嗡嗡”声。 光柱周围,静静地站着六个“执行官”。 他们穿着纯白色的密封作战服,光滑的镜面头盔上,反射着幽蓝色的冷光。 而在他们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是“响尾蛇”的队员。 徐翼翼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出了其中一个。那个男人,那个接过李二牛炸药时喉结滚动的男人。他的胸口被融开一个恐怖的大洞,焦黑的血肉翻卷,身体却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独眼手里的土枪“哐当”一声垂了下去,砸在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他整个人都软了,靠着冰冷的墙壁,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通往地狱的屠宰场。 就在独眼枪声响起的瞬间,那六个白色雕像的镜面头盔,齐刷刷地,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没有警告。 没有多余的动作。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 六道幽蓝色的光束,精准地锁定了他们藏身的管道出口! “趴下!” 李二牛一声爆喝,根本不给徐翼翼反应的时间,一把将她死死摁倒在地,用自己的整个后背护住了她。 第87章 一模一样的女人是谁 下一秒,滚烫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擦着他的头皮和后颈呼啸而过。 “轰!轰!轰!” 他们身后的合金墙壁,被瞬间洞穿了六个脸盆大的窟窿,赤红的铁水顺着墙壁流淌下来,发出“滋滋”的声响。 徐翼翼的脑袋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疯狂擂动的心跳和高频的耳鸣。 她被李二牛死死压在身下,结实的肌肉绷得像一块石头。那股混着汗水、硝烟和男人气息的味道,粗暴地灌满了她的鼻腔。 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金属陀螺状的破片雷,硌得她肋骨生疼。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它,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白色空间里回荡起来。 【——发现‘病毒’入侵。】 【——启动……清除程序。】 话音落下的瞬间,徐翼翼透过李二牛手臂的缝隙,惊恐地看见,那个巨大的蓝色能量光柱,光芒猛地一黯。 紧接着,从光柱的内部,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容器,缓缓升起。 容器里,浸泡着粘稠的、泛着荧光的绿色营养液。 液体中,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当那个女人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下时,徐翼翼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 那张脸…… 那苍白的、紧闭着双眼的脸…… 老爹发出一声见鬼般的抽气。 独眼更是瞪大了仅剩的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指着那个容器,又指了指被压在地上的徐翼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那……那是什么……”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么……怎么跟你……” 他没能说完。 因为容器里,是一个和徐翼翼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张脸,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却清晰地照出了徐翼翼此刻所有的惊恐与茫然。光柱里的“她”,苍白、静谧,是一件被封存在玻璃柜里的完美艺术品。而光柱外的她,满身尘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是一个不小心闯入神殿的凡人。 轰——! 又一轮齐射,滚烫的气浪将她死死压在李二牛的身下。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混合着高能光束特有的臭氧味,粗暴地灌入鼻腔,呛得她肺部针扎般刺痛。 【警告:‘清除程序’已激活。目标生命体征锁定。预计三分钟内完成格式化。】 章嘻嘻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毫无感情的警报声。 三分钟。 这是他们的死刑判决书。 独眼瘫在地上,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被这绝望的现实彻底吞噬。老爹则死死盯着那个和徐翼翼一模一样的女人,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孽……是孽啊……” 李二牛的身体绷得像一块被炙烤的钢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他没有回头,声音却贴着徐翼翼的耳廓响起,冰冷而精准地切开了所有的混乱与恐惧。 “翼翼,分析。”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仿佛眼前不是六个能瞬间将他们融化的杀戮机器,而仅仅是一道需要被拆解的战术难题。 这两个字,像一针强效镇定剂,瞬间扎进了徐翼翼混沌的意识里。 分析。 对,分析。 她猛地睁大眼睛,强迫自己越过李二牛宽阔的肩膀,死死盯住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能量核心,以及那个被供奉在核心里的“自己”。 为什么? 徐翼翼强迫自己忽略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来的生理性恐惧,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个巨大的、冰冷的系统结构上。 她的大脑在李二牛那句“分析”的刺激下,进入了超频状态。 首先是位置。为什么要把一个“复制品”放在最重要、也最显眼的地方? 这不是炫耀,更不是什么变态的恶趣味。在任何系统里,被层层保护、位于中央的,只有一个东西——核心。 其次是防御模式。那六个“执行官”拥有瞬间熔化钢板的能力,但它们的攻击是点射,是精准的幽蓝色光束,而不是毁灭性的范围性武器。它们在压制,在驱赶,但没有使用能将整个空间炸毁的重火力。 为什么?因为它们忌惮。它们在保护着近在咫尺的核心。 “她不是复制品!”徐翼翼的声音因为缺氧而尖锐,每一个字都像在撕扯自己的声带,“她是服务器!是你们这个狗屁世界的中央处理器!”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二牛那块一直紧绷的钢板,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瞬。 他在等。 等她这个“大脑”,给出最终的指令。 “执行官是防火墙!”徐翼翼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它们的最高指令不是杀我们,是保护她!它们在用火力压制,把我们驱赶到射程之外!它们不敢用范围性武器,怕伤到那个核心!” 逻辑链条,在死亡倒计时的压迫下,瞬间闭环。 “我需要三秒。”李二牛的声音响起,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什么?” “我冲,吸走火力。你用三秒,靠近那里。”他下巴朝那根巨大的蓝色能量光柱点了点。 “你疯了?!那是送死!” “这是唯一的解。”李二牛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却带着一种让她无法反驳的绝对信任,“你的判断,不会错。” 他没有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 “独眼!老爹!掩护!” 一声爆喝,李二牛动了。他没有选择最直接的冲锋,身体猛地一矮,整个人扑向左侧的一道地缝,沿着掩体边缘高速滑行。他的动作完全违背了常理,在高速移动中一个急停,紧接着一个九十度折向,朝着另一块掩体冲去。 “砰砰砰!” 独眼被这一声吼叫重新注入了灵魂。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红着一只眼,端起那把改装过的土枪,对着那六个白色身影疯狂倾泻着弹药。子弹打在执行官的装甲上,只溅起一连串无力的火星。 但够了。 火力的瞬间转移,为李二牛争取到了零点五秒的喘息。 两名执行官的镜面头盔立刻转向,脉冲步枪抬起,幽蓝色的光束追着他的残影,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犁出一道道赤红的熔化沟壑。 就是现在! 徐翼翼的耳中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从地上弹起,朝着那个巨大的蓝色光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了过去。 距离在缩短。 五十米。 三十米。 第88章 以自己的命换取谈判 那光柱散发出的灼热气流带着静电,刮得她脸颊刺痛。 一名执行官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它放弃了对李二牛的压制,光滑的镜面头盔猛地转向她。 冰冷的、非人的杀意,瞬间锁定了她。 徐翼翼的视野里,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那个对准她眉心、不断放大的黑洞洞枪口。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一道黑影却以更快的速度,从侧面狠狠撞了过来! “噗嗤——” 一声沉闷的、血肉被瞬间烧穿的声音。 是李二牛。 他竟然在被四名执行官集火的间隙,预判了对方的行动,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枪。 浓烈的臭氧味和蛋白质烧焦的糊味,狠狠呛入徐翼翼的鼻子。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宽阔的后背上,凭空多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边缘的血肉焦黑翻卷,却没有流出一滴血。伤口在高温下瞬间碳化,甚至能透过那个洞,看到对面执行官装甲上闪烁的指示灯。 李二牛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一口混着焦黑碎块的血沫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但他没有倒下。 他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 “扔!” 这个字,像一柄重锤,砸碎了徐翼翼脑中的空白。 她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他身后那四个再次抬起枪口的执行官,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又在瞬间被脸颊的灼热蒸干。 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冰冷的、沉甸甸的金属陀螺。 一枚特制的破片雷。 她的手指,死死扣住了那个小小的拉环。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目标核心有被摧毁风险!所有单元,立刻切换至最高防御协议!】 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急促。 那六名执行官的动作,在一瞬间全部凝固。它们齐刷刷地放弃了所有目标,转身,六具高大的白色身影组成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那根巨大的蓝色光柱前。 徐翼翼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举起手里的破片雷,对着那六个严阵以待的“防火墙”,也对着那个在光柱中沉睡的“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现在。轮到我,跟你们谈条件了。” 那六名执行官光滑的镜面头盔上,幽蓝色的光芒同时闪烁,随即齐刷刷地转向徐翼翼。 就在这短暂的对峙中,徐翼翼胸口的章嘻嘻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提示音,像是电子信号被强行接管: 【警告!宿主身份权限与核心数据源高度重合!系统正在尝试最高级安全认证!倒计时:3、2、1——】 徐翼翼的大脑像是被瞬间植入了一个冰冷的程序,庞大的数据流挟裹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她的意识深处。 她能“看”到眼前的一切,不再是实体,而是由代码和能量构成的结构。那六个执行官是子程序,那根巨大的蓝色光柱是主程序接口,而容器里的女人,是正在运行的中央处理器。 她,徐翼翼,此刻站在外面,手握着能重启或格式化一切的“物理按键”。 “身份认证通过。权限:S级。最高指令接收中。”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不再来自外部,而是直接在徐翼翼的脑海中响起。 她猛地睁开眼,手中的破片雷微微下垂,对着那六个全身戒备的白色身影,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那是系统接管后的绝对命令:“所有火力单元,停止行动。切换至最高权限接收模式。” 下一秒,六具高大的白色身影,整齐划一,对着她,单膝跪地。 金属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又整齐的“咚”的一声,像是六记重锤,砸在独眼和老爹的心脏上。 他们彻底傻了。 独眼甚至忘记了自己仅剩的眼睛还流着血,他指着徐翼翼,又指着那六个跪地不起的“死神”,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二牛那焦黑的背部还在冒着焦臭的白烟,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 徐翼翼深深吸了一口气,驱散了脑海中那股冰冷的数据流,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举起手中的破片雷,对着那六个跪地臣服的“防火墙”,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但却充满了绝对的威慑力。 “现在,我命令你们。” 这两个在废土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油条,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来。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刚才还把他们当蝼蚁一样屠杀的白色死神,此刻,却像最忠诚的骑士,对着那个瘦弱的女人,献上了它们的膝盖。 徐翼翼没有长吁一口气,更没有感觉力气被抽干。 肾上腺素还在她血管里横冲直撞,带来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她慢慢放下举着破片雷的手,那枚金属陀螺在她的感官中,轻如鸿毛。 她赢了。 赌桌上的筹码已经清算,现在,是赢家通吃的时间。 医疗舱的舱门无声滑开。 李二牛的身体在舱内经历了极高强度的修复流程。系统判定为“高能武器贯穿伤”,立刻启动了紧急再生协议。他感受到的不是缓慢的愈合,而是细胞被强行催化生长的麻木感,这套系统,正如徐翼翼所分析的那样,其效率和技术水平,远超他们认知中的任何军事科技。 他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挂着蓝色的修复液水珠。背上那个被幽蓝色光束打出的碗口大窟窿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颜色略浅、带着微弱热量的新生皮肤。伤口愈合的速度,再次印证了徐翼翼的判断: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绝对自保能力的中央服务器,而这个服务器,现在被一枚破片雷威胁着。 他走到徐翼翼面前,没问任何问题。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需要行动。 只是伸出那只宽厚的手,从她手里拿走了那枚冰冷的破片雷,手指甚至没有触碰到拉环。然后,他用自己温热干燥的手掌,将她因为长时间紧握武器而冰凉僵硬的手指,一根根包裹住。 徐翼翼的手指下意识地抽 动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走。”李二牛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一个字就够了。 “去哪?”徐翼翼问。 “控制室。”李二牛言简意赅,“接收我们的战利品。、 第89章 想吃番茄牛腩 李二牛拉着徐翼翼,从那片虚无的纯白空间里走出来。 他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军靴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像一台精准运行的节拍器。 徐翼翼把脸埋在他滚烫的胸膛上,鼻腔里全是他的味道,汗水、硝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味道,比“蜂巢”里任何一种高科技香氛都更让她心安。 直到回到那个巨大的中央控制室,李二牛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一张椅子上。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只满是硬茧和新伤的手,用指腹,轻轻蹭掉了她脸颊上沾染的灰尘。 角落里,独眼和老爹还瘫在地上,像两条被抽了筋的死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们脑子里还回荡着那个女人最后的话,以及那四头骨甲怪物狰狞的嘶吼。 “独眼。” 李二牛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独眼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只独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惊惧和茫然。 “在!” “去B区物资库。”李二牛的指令不带任何情绪,像在下达一道军令,“把所有人都叫上。清点所有食物和水,登记造册。从今天起,所有物资,统一分配。” “统一分配?”独眼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那……按什么规矩分?” 在废土,这个问题,足以引发一场血流成河的火并。 李二牛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转过头,看向徐翼翼。 徐翼翼靠在椅背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迎上所有人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按人头分。老人和孩子,双倍。” 独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人和孩子,在这片废土上,是累赘,是第一个被放弃的,现在,这个女人,用最平静的语气,把他们放在了第一位。 “还有,”徐翼翼补充道,“把医疗区也打开。药品、绷带,优先供给伤员和病人。” “可是……”独眼急了,“那些药,在黑市上一支能换半车粮食!” “人命,比粮食贵。” 徐翼翼只用了五个字,就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独眼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沉默得像一座山的男人,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一点头,转身领着老爹和几个执行官出去了。 他知道,这个地下王国,从今天起,又有了新的规矩。 第一批物资被运到生活区的时候,整个“蜂巢”都炸了。 当那些饿得眼冒绿光的幸存者,看到堆积如山的压缩饼干和午餐肉罐头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他多拿一罐!” “老子先看到的!放下!” “妈的,你敢动老子的东西!” 混乱中,一个瘦得像猴一样的男人,仗着自己动作快,偷偷往怀里揣了四五盒罐头,转身就想溜。 可他刚跑出两步,后颈就像被一只铁钳死死夹住,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他整个人被硬生生提离了地面。 是李二牛。 他单手拎着那个男人,就像拎着一只偷食的耗子,把他提到了所有人面前。 “我的规矩,第一条。” 李二牛的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的喧哗和骚动。 “不准偷,不准抢。” 他看着手里那个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松开了手。 男人摔在地上,刚想爬起来,李二牛的军靴已经踩在了他的手腕上。 没用力,只是轻轻地压着。 “第二次。” 男人浑身抖得像筛糠,裤裆里一片水迹,腥臊味瞬间散开。 整个广场,死一般寂静。 李二牛抬起脚,从他身边走过,走到了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前。 他拿起一箱罐头,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匕首划开,然后把里面的午餐肉罐头,一个一个地,递到那些因为抢夺而摔倒在地的老人和孩子手里。 他什么都没说。 可这个动作,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那些刚才还红着眼像野兽一样的人,此刻都低下了头,脸上是火辣辣的羞愧。 “好了。” 徐翼翼的声音适时响起,她拿着一个扩音器,走到人群中央。 “我知道大家饿怕了,也穷怕了。” “但从今天起,这里是家。家里人,不抢自家的东西。” “想吃饱饭,想活下去,甚至想活得像个人样,就得干活。” 她清了清嗓子,宣布了“蜂巢”的第一条工作指令。 “明天开始,所有人,按技能分组。会修东西的,去修设备;会种地的,去开垦培养室;什么都不会的,就去给我挖石头,砌墙!” “只要你干活,就有饭吃,有干净水喝,有暖和地方睡。” “谁要是还想跟以前一样,偷奸耍滑,当蛀虫……” 她顿了顿,笑了。 “那就自己滚回地面,去跟变异蟑螂抢吃的吧。” 夜,深了。 徐翼翼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控制室旁边隔出来的一个小休息室。 她刚把自己摔在床上,门就被推开了。 李二牛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盆里还飘着几片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草药叶子。 他把水盆放在地上,蹲下身,没说话,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 “你干嘛! 徐翼翼像被电了一下,猛地想把脚缩回来。 李二牛的手却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他脱掉她的鞋袜,把她那双又冷又肿的脚,放进了温热的水里。 “今天走了至少两万步。”他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不泡泡,明天会更疼。”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脚踝,那股暖意顺着脚底板,一路往上,熨帖了她一整天的疲惫和紧绷。 徐翼翼看着他宽阔的后背,看着他低着头,用那双能造雷、能杀人的手,笨拙地,轻柔地,为她搓洗着脚上的泥污。 她的眼眶,毫无征兆地就红了。 “李二牛。” “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普通的编剧助理了?” 李二牛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不想知道。” 他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从第一天开始,你就跟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看着我的时候,”他想了想,似乎在找一个最准确的词,“眼睛里,有光。” 徐翼翼的心,被这句简单的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李二牛帮她擦干脚,把她塞进被子里。 “睡吧。”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徐翼翼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去外面守着。” “外面?” “独眼他们,还没睡。”李二牛的声音很平,“今晚,是立规矩的第一晚。得有人看着。” 徐翼翼看着他,看着这个把所有危险都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她松开手,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这里,”她的声音不大,脸颊却有点发烫,“也能看着。” 李二牛的身体,僵住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她,足足有半分钟没动。 最后,他关掉了房间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然后,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动作僵硬得像一截木头。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徐翼翼紧张得手心冒汗,就在她以为两人会这么僵到天亮时,一只滚烫的大手,伸了过来,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烫,很粗糙,却让她瞬间就安了心。 “翼翼。” “嗯?” “明天,我想吃你做的番茄炖牛腩。” “……好。” 第90章 把自己扮演成经理,独眼 “蜂巢”的B区,从未如此“热闹”过。 与其说是热闹,不如说是乱成了一锅粥。 “都他妈给老子动起来!那边那个瘦皮猴,对,就是你!把那块钢板搬到指定位置去,没听见吗!” 独眼叉着腰,唾沫星子喷出老远,对着几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大吼。他当执行官时,发号施令靠的是枪口和拳头。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工头,憋了半天,硬是把一句“搬东西”,喊出了“上刑场”的杀气。 那几个男人被吼得一哆嗦,畏畏缩缩地挪过去。七八只手扒住那块扭曲的钢板,一个个脸憋得通红,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钢板纹丝不动。 其中一个男人脚下踩空,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独眼的脸瞬间黑如锅底,手掌已经重重拍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一群废物!” “独眼。”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独眼回头,看见徐翼翼正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他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她一直就在那里。 徐翼翼的视线从那块厚重的钢板,挪到那几个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身上。 “你让三个长期营养不良,以前可能连瓶盖都拧不开的键盘侠,去扛主战坦克的正面装甲。”她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在指望什么?奇迹发生?” “我……”独眼被噎住了,脖子都涨红了,“可这帮懒骨头……” “他们不是懒,是蠢,或者说,是被饿傻了。”徐翼翼划动着手里的记录板,屏幕的光映着她过分苍白的脸,“你看那边,那几个以前在洗衣房工作的女人,她们的胳膊比这几个男人还粗。让她们五个过去,再给她们一根撬棍,十分钟就能把这块钢板撬走。” 她又抬手指向另一个角落:“还有那几个,以前是黑市的记账员,脑子里的加减乘除比你开枪还快。让他们去物资库,跟着老爹盘点库存。别让你手下那帮莽夫,回头把咱们的压缩饼干当成砖头给砌进墙里。” 独眼愣住了。 他顺着徐翼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脑子一团乱麻。在他眼里,幸存者只分两种:能打的,和不能打的。现在,这个女人却告诉他,这些“不能打”的废物身上,竟然还贴着五花八门的标签。 “你以前是杀手,现在是工头。工头的任务,不是把干不了活的人给干掉。”徐翼翼点了点记录板,上面是她熬了一夜画出的简易组织架构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名字。 她抬起头,直视着独眼那只完好的眼睛。 “工头的任务,是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让他们给你创造价值。懂了吗?独眼……经理。” “经理”这个词,让独眼浑身一激灵。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硬生生赶上架的鸭子,浑身不自在。可同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燥热从胸口升腾起来。 眼前这个女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可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比他腰里的枪更有分量。 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种力量,不是靠蛮力,不是靠杀戮,而是靠头脑去掌控一切。 “……懂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过身,第一次没有用吼的,而是对着远处那几个女人招了招手。 “你们几个,过来搭把手!” 在“蜂巢”的另一端,动力区的气氛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喧哗,只有吃力的喘息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三号备用发电机的涡轮扇叶被一块塌方的巨石死死卡住,导致B区和C区的通风系统近乎瘫痪。 李二牛赤着上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肌肉滑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水点。 他没用任何工具,只是用肩膀硬生生抵住了那块足有半吨重的巨石。他双腿深陷,脚下的水泥地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块块坟起,狰狞的青筋盘踞其上。 “一!二!拉!” 随着他一声沉闷的低吼,另外几个最强壮的男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合力拉动绑在扇叶上的数根钢缆。 巨石,被他用血肉之躯,硬生生顶开了一道缝隙! 钢缆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巨大的扇叶,一寸,一寸地,从巨石的压迫下被艰难地拖拽出来。 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无论是以前的执行官还是普通幸存者,全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他们见过李二牛杀人,见过他像魔神一样撕碎敌人。但他们从未见过,他用这种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去“建设”。 他就是一台人形的起重机。沉默,可靠,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轰隆!” 当扇叶被彻底拖出的瞬间,李二牛撤回肩膀,巨石轰然砸落在地,整个动力室都随之剧烈一震。 他没有理会周围爆发出的欢呼,只是拿起旁边的一大壶水,从头顶浇了下去,任由冰冷的水冲刷着滚烫的身体,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些刚才还在合力拉动钢缆的壮汉,此刻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已经从畏惧,彻底转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夜幕降临。 “蜂巢”的照明系统,自动切换到了昏暗的夜间模式。 幸存者们第一次没有各自缩回阴暗的角落,而是排着队,在新建的临时食堂里领取晚餐。 队伍很长,但很安静。 每个人都领到了一份虽然简单,但绝对公平的食物:一勺糊状的营养膏,半块压缩饼干,和一碗飘着热气的菜干汤。 独眼靠在食堂门口,看着这幅他从未想象过的景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看到一个白天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小个子,正把自己的那半块饼干,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大半,仔细地藏进口袋里——他记得,这小子有个生病的妹妹。 他看到几个女人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明天怎么才能更快地清理完那片废墟,因为她们听说,徐翼翼准备在那儿开辟一个室内种植区。 他甚至看到两个曾经为了一块发霉面包就打得头破血流的仇家,此刻正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边啃着饼干,一边抱怨今天的工作有多累。 第91章 人命,比粮食贵。 独眼看见的只有没有争抢,没有血腥,没有阴谋。 只有工作后的满足与疲惫,还有一种名为“秩序”的东西。 独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枪。这玩意儿,今天一整天都没拔出来过。可他却觉得,自己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个“人物”。 中央控制室里,只有主屏幕还亮着微光,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物资清单和人员调配表。 徐翼翼趴在控制台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支笔,眉头就算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二牛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军用罐头。他把其中一个放在徐翼翼面前,金属罐身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诱人的油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徐翼翼的鼻子动了动,眼皮颤抖着睁开,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是午餐肉。被加热过的,泛着油光。 李二牛把一把勺子塞进她手里。 徐翼翼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挖了一大块就塞进嘴里,那销魂的滋味让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慢点吃。”李二牛在她对面坐下,自己那个罐头却没动。 “你不吃?”徐翼翼含糊不清地问。 “你先。” 话音刚落,控制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独眼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老板!老板娘!我跟你们说,我今天想了个绝妙的点子,可以把那些废旧的管道……” 他的话,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他傻愣在门口,看着控制台前昏暗的光线下,那个杀神般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吃饭。而那个运筹帷幄的女人,正毫无形象地往嘴里扒拉着罐头。 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像他闯进了别人的洞房。 独眼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那……那个……”他舌头打了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我明天再来!明天再来汇报!” 说完,他像是屁股着了火,脚底抹油,飞也似的溜了。 徐翼翼看着独眼落荒而逃的背影,“噗”的一声,一口午餐肉差点呛出来,咳得满脸通红。 一只装着温水的水杯被默默地递到她嘴边。 她就着李二牛的手喝了一口,总算顺过了气。她斜了他一眼,想板起脸,可脸颊的肉却不听使唤地向上扬。 李二牛没理会她的表情,只是看着她。 “今天,”他忽然开口,“没有番茄。” 徐翼翼的动作顿住了。她用勺子轻轻敲了敲罐头的边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别急。” 她看着他,把自己的罐头往他面前推了推。 “还有一半,你的。” 李二牛拿起勺子,却没动,只是沉默地把罐头里最大最完整的一块肉,小心翼翼地拨到了徐翼翼那边。 “蜂巢”C区安置点,一股发酵馊了的尿布味和药膏味混在一起,熏得人想吐。 独眼拎着一箱压缩饼干踹开门,就看见老爹正蹲在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太太跟前,骂骂咧咧的。 “说了多少遍!尿桶在床边,你往床上尿什么!” 老太太缩成一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独眼把箱子往地上一砸,发出沉闷的“砰”一声。 老爹回头,擦了把脸上的汗:“独眼经理,您来了。” 那个“经理”两个字,让独眼的喉结动了动。 他扫了一眼整个安置点——十几个老人蜷在角落里的破床垫上,跟烂菜叶似的。还有五六个孩子,最小的那个脑袋还没他的拳头大,瘦得跟干柴棍一样,躺在破布垫着的纸箱里。 以前,这些东西在他眼里连个数字都算不上。杀人的时候,他从来不管对方是八十岁还是八个月。 可现在…… 徐翼翼那天的话,像把锈钝的小刀,在他脑子里慢悠悠地刮。 “她为什么不用桶?”独眼皱着眉,指了指那个老太太。 老爹叹气:“她尿不出来,憋急了就尿身上了。我让她早点说,她又怕麻烦人。” “麻烦人?”独眼觉得这话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的。 在“蜂巢”,麻烦别人的下场,就是被扔出去喂变异蟑螂。 他蹲下身,盯着老太太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黑眼珠的眼睛。 “你叫什么?” 老太太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只是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老爹在旁边补充:“她叫翠婶,以前在地面上给人洗衣服,后来聋了,又瘫了,就被丢下来了。” 独眼没说话,直起身看着老爹。 “你跟她说,以后尿不出来,就敲床板。我派个人专门守着,听见动静就过来。” 老爹愣住了。 独眼身后那几个跟着搬东西的手下,也愣住了。 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忍不住嘀咕:“老大,咱们……不是来送物资的吗?” 独眼转过身,那只独眼盯着他。 刀疤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刀疤男咽了口唾沫,“咱们以前,不是这么干的。” “以前?”独眼冷笑,“以前你他妈还抢孩子的口粮呢,怎么,还想继续?” 刀疤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老大,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独眼一步步逼近他,声音压得很低,却比吼出来更吓人,“你觉得老子现在心软了?还是觉得老子被那个女人给驯服了?” 刀疤男的额头开始冒汗。 独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重,却让刀疤男的脸皮一阵抽搐。 “我告诉你,老子什么都没变。” 他松开手,指了指身后那些缩成一团的老人和孩子。 “但你给我记清楚,从今天起,这些人,都是咱们的资产。” “资产?”刀疤男不解。 “你以为老板娘为什么让我盯着这儿?”独眼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因为她比咱们聪明。” 他转过身,走到那个纸箱跟前,低头看着里面那个瘦得只剩一层皮的婴儿。 “你们看这小子,现在就是个累赘,对不对?”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第92章 窥视者和家 “但你们想过没有,”独眼蹲下身,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十年后呢?” 婴儿的脸被他碰得微微一侧,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唧。 “十年后,他能搬东西,能挖矿,能给咱们干活。而且,”独眼抬起头,看着那几个手下,“他从小在''蜂巢''长大,知道谁给他饭吃,知道谁让他活下来。你们猜,他会听谁的话?” 刀疤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还有那些老人,”独眼指了指翠婶,“你以为他们真的什么用都没有?老爹,你说。” 老爹搓了搓手,小声道:“翠婶虽然瘫了,但手能动。我试过让她搓绳子,一天能搓出十米长的麻绳。” 独眼看向那几个手下,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听见没?十米麻绳,在黑市上能换半袋压缩饼干。你们几个莽夫,一天能赚回半袋饼干吗?” 几个手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独眼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所以,别他妈跟我提什么心软不心软。老子要的,是这些人能创造价值。”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 “把那箱饼干分下去,每人一块。记住,是每人,包括那些躺着的。” 刀疤男和其他几个手下,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许久,刀疤男才憋出一句话: “老大……好像真变了。” 老爹却笑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不是变了,”老爹低声道,“是找到路子了。” 独眼走出C区的时候,正好撞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女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怀里那个三四岁的孩子,眼眶深陷,像两个黑洞。 女人看见独眼,吓得浑身一抖,抱着孩子就想往旁边躲。 独眼停下脚步,盯着她。 “你孩子,多大了?” 女人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像蚊子:“三……三岁半……” 独眼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孩子。 “怎么瘦成这样?” 女人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哽咽着说:“我……我的配给不够……他爹死得早……我一个人……” 独眼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女人手里。 “拿去,给他吃。” 女人愣住了,泪流得更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您……” “别废话。”独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明天去找老爹,让他给你安排活儿。干活就有饭吃,听见没?” 女人连连点头,抱着孩子和那块饼干,像抱着一块金子,一边哭一边往回跑。 独眼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徐翼翼那天说的话。 他抬起头,看着“蜂巢”昏暗的顶棚,那些破旧的管道和摇摇欲坠的电缆,在微弱的灯光下投下密密麻麻的阴影。 这个地方,正在变成一个“家”。 虽然这个家,破得跟鬼窝一样。 但至少,不再是坟场了。 “蜂巢”的最深处,没有光,也没有暗。 这是一个被为“心脏”的虚无空间。 王座悬浮在空无一物的正中央,由无形的引力固定。女人就坐在这王座上,她身下不是地面,而是一片缓缓流淌的数据星河,每一颗光点,都是“蜂巢”里一个生命的实时状态。 冰冷,精准,全知。妥妥的“上帝模式”玩家。 她抬手,眼前凭空展开数十个全息光屏,那是窥探人间的“天眼”。 一个屏幕上,独眼正唾沫横飞地指挥一群幸存者加固B区的承重墙。他骂骂咧咧,却把最危险的位置留给自己。那张在废土上刀口舔血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曾经只信奉弱肉强食,现在却为了“家”这个概念,甘愿冲锋在前。这叫一个“真香”现场,却让她眼底一片冰冷。 另一个屏幕上,老爹带着几个年轻人,正在修复一套老旧的空气循环系统。一个年轻人不小心被高温蒸汽烫伤了手,老爹一边用破烂衣服给他包扎,一边嘟囔着“毛头小子,不长眼”。那浑浊的眼睛里,却分明流露着一种“废土老父亲”模式的慈爱。这些被她定义为“病毒”的旧人类,竟然在学着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还有一个屏幕,是徐翼翼。 她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教室”里,用一块木炭,在一面光滑合金墙壁上,一笔一划教一群面黄肌瘦的孩子写字。她写的第一个字,是“家”。那些孩子们稚嫩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对知识和未来的纯粹渴望。——这大概是这片废土,最珍贵的“非遗文化”了。她看着徐翼翼,看着她脸上那份疲惫却又充满力量的笑容,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这个“变量”,正在用她最讨厌的方式,搅乱她精心设计的程序。 女人看着这一切,脸上没半点表情,那双眼睛里,只有对程序运行状态的评估,毫无波澜。 幼稚。 可笑。 一群在培养皿里垂死挣扎的细菌,竟然妄图建立属于自己的菌落?还用她最鄙夷的“情感”来维系?简直是“蚍蜉撼树”plus版。她嘴角勾起一丝嘲弄,指尖在数据流上轻点,那笑容冷得像冰。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一块最大的屏幕上。 动力区,二牛赤着上半身,正在调试一台修复好的发电机。汗水顺着他岩石般坚硬的肌肉线条滑落,在昏暗灯光下,泛着一层油光,妥妥的“行走的荷尔蒙”。他专注的侧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与周遭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开来。 他身旁,徐翼翼正举着一盏应急灯,为他照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直起身子时,极其自然递上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李二牛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油污,然后,他把毛巾搭在自己脖子上,转过身,用空出来的手,轻轻拨开了她被汗水黏在额前的碎发。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却让王座上的女人,瞳孔猛地一缩。 ——这动作,简直是“暴击伤害”! 第93章 幻觉出现在基地 女人缓缓闭眼,瞬间被一段尘封的记忆覆盖。 【“任务失败。正在启动用户数据清除程序……”】 冰冷的电子音,是她噩梦的开始。 ——“你的存在,就是个BUG。” 【“你的‘蜂鸟’,选择了事业,抛弃了你。你的存在,对他而言,已无价值。”】 她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尖叫、怎么乞求,那种被丢弃的绝望。她像一条被丢弃的野狗,在城市的钢筋丛林里,看着那个被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男人,将她彻底遗忘。 ——“卑微到尘埃里,也开不出花。” 最后,在意识被彻底抹除的前一秒,她用尽了所有的不甘和怨恨,做出了那个与魔鬼的交易。 【“我拒绝被清除。”】 【“我要……成为你的一部分,帮你考验世间。”】 她放弃了血肉之躯,放弃了作为“人”的一切。她将自己的灵魂,与这个冰冷的、庞大的“霸总养成系统”,彻底融合。她成了系统本身。她成了这个废土世界里,唯一的神。代价是,她也成了这座数据牢笼里,永恒的囚徒。 ——“成神之路,寂寞如雪,还自带镣铐。” 女人猛地睁开眼,眼底那片数据星河疯狂翻涌,最终归于死寂。她看着屏幕里那对男女,看着他们之间那种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比刺眼的默契。那个男人,那个李二牛,竟然在她的世界里,找到了她曾经奢求却从未得到过的“爱”?还被徐翼翼这个“变量”给激活了?这简直是对她最大的嘲讽! “爱?”她从王座上站起身,赤着脚,踩在虚无的数据流上。 “让我看看,你所谓的‘爱’,能有多坚固。” “让我看看,你们所谓的‘爱’,能有多坚固。” 她的指尖在空中轻轻划过,一道道幽蓝色的代码凭空出现,在她指尖飞速编织、重组。那不是物理攻击,不是释放怪物。那是比任何武器都更恶毒的考验。她要让徐翼翼亲手撕碎自己的信仰,亲手证明“爱”在绝对的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来自系统的‘友情’提示:前方高能!” 【程序载入:“两难之选”。】 【投放目标:生活区C-7供水管道。】 【投放物:神经衰弱毒素XR-3(非致命,致幻,引发群体性恐慌)。】 【解药:镇定剂-K型。现有库存:7支。】 【附加条件:K型镇定剂的核心原料,与“蜂巢”主净水系统所需的“催化剂-β”,为同一种化合物。】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很简单的一道选择题。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是人命与未来,你选哪个!” 是牺牲整个“蜂巢”未来一个月的洁净水源,去救那七个即将发疯的可怜虫?那些被幻觉和恐惧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病毒”,是徐翼翼口中“人命比粮食贵”的鲜活证明。 还是为了所谓的“大局”,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人,在幻觉和恐惧中,活活把自己折磨致死?牺牲少数,保全多数,这是她奉为圭臬的“理性”选择。 “让我看看,我的另一个我,徐翼翼小姐。”她对着屏幕,轻声呢喃,那声调仿若魔鬼的低语。 “当你的‘规矩’,和你的‘人命比粮食贵’,发生冲突时……” “你会怎么选?” ——“这道题,可没有标准答案。” 她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那串致命的代码,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脚下的数据星河。 光屏上,C-7区公共饮水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踮着脚,用一个豁口的搪瓷杯,接了满满一杯水。她仰起头,正要喝。 突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四溅。小女孩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涣散,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沾满了什么看不见的、黏腻的恶心的东西。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蜂巢”的平静。 C-7区的尖叫像是被扔进油锅的活鱼,一声接一声,炸得整个“蜂巢”都跟着抽搐。 独眼踹开安置点的门,迎面撞上的是一片乱哄哄的人墙。几个契约工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词;一个老头抓着墙皮往嘴里塞,塞一口吐一口,眼珠子翻得只剩眼白;还有个女人,正对着空气嚎:“别过来!别过来!你们都是虫子!” 老爹拽着一个发狂的年轻人,被对方一拳砸在鼻梁上,鼻血顺着皱纹往下淌。他也不松手,只是咬着牙,用胳膊死死勒住年轻人的脖子。 “独眼经理!”老爹吼出来的声音都带着颤,“这些人疯了!喝了水就疯了!” 独眼的脸黑得像锅底。他一把抄起墙边的铁棍,“嘭”的一声砸在地上,震得那些发疯的人都愣了一秒。 “都他妈给我闭嘴!” 他声音急促,大声,好像只有这样,威严还在。 可那些人只安静了三秒,就又开始闹腾。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女人,扑过来就抓独眼的脸,嘴里喊着:“你是怪物!你要吃我的孩子!” 独眼侧身躲开,反手一个过肩摔,把女人摔在地上。他蹲下身,一只手按住女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看清楚了,老子是独眼,不是他妈什么怪物!” 女人的眼神涣散,瞳孔像两滩化开的墨,根本聚焦不到他脸上。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被卡住喉咙的野兽。 独眼松开手,站起身,扫了一眼整个安置点。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砸了一闷棍。 以前,他见过比这更惨的场面。见过有人被活活饿死,死前啃自己的手指;见过有人被辐射烧得皮肤脱落,还活着。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从尸体上翻出点值钱的东西。 可现在…… 他的手指狠狠攥紧铁棍,指节都发白了。 “老爹,”他声音低得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把他们绑起来,别让他们伤到自己。” 老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招呼几个还能动的契约工,七手八脚地把那些发疯的人用破布条绑在床上。 独眼转身往外走,脚步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他得去找徐翼翼 第94章 翼翼的对策。 控制台前,徐翼翼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 她已经得知了基地的异动,或者说是王座女人直接把自己的杰作第一时间告诉了她和二牛。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咬着什么东西。 李二牛站在她身后,没说话,只是把一杯热水放在她手边。 徐翼翼头也不抬,伸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 “水源污染。”她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潭死水。“神经毒素,致幻型,非致命。” 李二牛的眉头微微皱起。“解药?” “有。”徐翼翼点开另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串化学式。“K型镇定剂,七支。” 李二牛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徐翼翼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又停住了。她抬起头,看着面前那片密密麻麻的数据。 “问题是,”她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K型镇定剂的核心原料,和主净水系统的催化剂-β,是同一种化合物。” 李二牛的眼神没有变化,只是等着她继续说。 “库存只够做一个。”徐翼翼转过身,看着他。“要么救那七个人,要么保住''蜂巢''下个月的洁净水源。” 她说完这句话,控制台的门就被人踹开了。 独眼冲进来,脸上还带着血迹。“老板娘,C-7区那七个人——” “我知道。”徐翼翼打断他,“中毒了。” 独眼的喉结动了动。“能救吗?” 徐翼翼没回答,只是盯着他。 独眼被她盯得有点发毛。以前他杀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能不能救”这种问题。可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七个人,还能活吗? “能救。”徐翼翼终于开口,“但得牺牲下个月的洁净水源。” 独眼愣住了。 他不是没见过“两难选择”。废土上,这种破事多了去了。有时候是一袋粮食和一个人的命,有时候是一箱弹药和十条人命。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他是站在“选择”这一边的人。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翼翼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独眼的脑子转得飞快。 七个人,对上几百号人的水源。 按照以前的活法,这根本不用想。七条命,在废土上连个屁都不算。 可徐翼翼那天说的话“人命贵过粮食”,像根刺,扎在他心口。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徐翼翼。 “老板娘,”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你说过,人命比粮食贵。” 徐翼翼没说话。 “那这七条命,”独眼咬着牙,“也比水贵吗?” 徐翼翼的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容冷得像刀片。 “独眼,你觉得呢?” 独眼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想起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想起翠婶那双浑浊的眼睛,想起老爹被打破的鼻梁。 他妈的。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过。 “救。”他憋出这个字,像是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救他们。” 徐翼翼的眼神动了一下。 “你确定?”她的声音很轻,“下个月,''蜂巢''的人喝不上干净水,你打算怎么办?” 独眼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我去想办法。”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挖井也好,抢也好,我去他妈想办法。” 徐翼翼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转过身,开始在控制台上敲击。 “李二牛,去动力区,把催化剂-β拿过来。” 李二牛没动。 徐翼翼抬起头,看着他。 李二牛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看不见底的水。 “你确定?”他问。 徐翼翼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我从来没确定过。”她说,“但既然要玩这游戏,就得按规矩来。” 她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 “我说过,人命比粮食贵。那就得贯彻到底。” 李二牛盯着她,许久,他转身往外走。 独眼站在原地,看着徐翼翼的背影,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只是抹了把脸,通广播告诉所有的人,冷静待在原地。 他得去告诉那些人——他们的人,还活着。 --- 王座上,女人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容更冷了。 “有意思。”她轻声道,“你选了感性。” 她的指尖在数据流上轻点,屏幕上显示出“蜂巢”未来一个月的水源预测曲线。 那条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坠。 “那就让我看看,”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飘出来的,“当你的''人命比粮食贵'',变成''人命比人命贵''的时候……” “你还能坚持多久。” ----------- “翼翼,我把解剂拿来了,你真的有办法吗?” “我会找水的,二牛老大。”独眼下定了决心。 “谁说我们没有办法了了?”徐翼翼沉思了片刻,看向李二牛和独眼。 话音未落,翼翼已经走到净水系统结构图前,手指在上面飞快滑动,调出一连串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分子结构式和能量转换图。 “催化剂-β的作用,是加速重金属和放射性物质的沉淀分离。”李二牛的声音响起,平静,专业,“这个过程,能源消耗巨大,但效率最高。” 他抬眼,看向徐翼翼。 “但不是唯一的方法。” 翼翼伸手,在结构图上划出一道新的管线路径,绕过了那个已经空了的催化剂储存仓。 “我们可以用最笨的办法。” “蒸馏。知道吗,我第一份工作是实验室的化验员,可能因为我的理工经历,我写不好爱情。”徐翼翼尬了自己一下。 “把所有水,加热,变成蒸汽,再冷凝。这个过程,能过滤掉百分之九十的杂质和毒素。” “什么?”独眼彻底傻眼了,“这……这得用多少电?” “所以,我让你们启动所有备用发电机。”徐翼翼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蒸馏出的水,可以直接饮用。至于那些过滤后的、含有高浓度催化剂成分的废水……” 二牛突然明白过来,他带着热烈和爱意看向徐翼翼,说出了最后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可以从中,提炼出K型镇定剂的替代品。”这波操作,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将“废物”变“宝”的极致演绎! 整个控制室,死一般寂静。 第95章 信任危机 独眼彻底傻眼了,嘴巴张得能塞下变异兽的拳头,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他妈是道送命题,怎么就让这俩人,用“物理”给硬核破解了?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 “蜂巢”的最深处。 王座上的女人,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看着那个男人调出她从未开放过的底层管线图,看着那个女人脸上因为想通一切而绽放出的、刺眼的光芒。 她脸上那抹神明般慵懒的笑,第一次,彻底挂不住了。 她放在扶手上那只完美无瑕的手,缓缓握紧,指节泛白,像要捏碎这该死的一切。 王座上,女人盯着屏幕,像盯着一只该死的蚊子。 那只蚊子,刚刚用一套初中物理,把她精心设计的“道德审判题”,变成了一道送分题。 她的指尖在扶手上轻敲,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下,都像在敲碎什么东西。 “蒸馏。”她念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最笨的办法。” 她站起身,赤脚踩在数据流上,走到那面由无数光屏组成的巨墙前。 每一块光屏,都是一个监控画面。 C-7区,那七个发疯的人,正被绑在床上,嘴里塞着破布。他们的眼睛还是涣散的,身体还在抽搐,但至少不再尖叫了。 动力区,李二牛正指挥着一帮契约工,把所有能拆的备用发电机都搬了出来。那些生锈的老古董,被他们七手八脚地连上电网,整个“蜂巢”的照明,开始闪烁,像心脏病发作。 控制室,徐翼翼正对着一台改装的蒸馏装置,用手指敲着管道,听声音判断哪段堵了。她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脸上脏兮兮的,像个在工地搬砖的民工。 女人看着这一切,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她的眼底,那片数据星河开始翻涌,像被搅浑的泥潭。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耳语。 可那耳语里,藏着一种冰冷的杀意。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过。 一串新的代码凭空出现,在她指尖飞速编织、重组。 这次,不是毒素。 不是怪物。 是更恶毒的东西。 【程序载入:“信任崩塌”。】 【方案:在“蜂巢”内部,制造一场针对徐翼翼的信任风暴。】 【触发点:K型镇定剂的原料来源。】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 “你救了七个人,却让几百号人,喝不上干净水。” “那些人,会感激你吗?” “还是会把你,撕成碎片?” 她打了个响指。 代码融入数据流,无声无息。 “你救了七个人,却让几百号人,喝不上干净水。” “蜂巢”的公共食堂里,一个契约工端着碗营养剂,坐在角落里。 他旁边,另一个契约工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听说了吗?那七个疯子,是因为喝了有毒的水。” 端碗的契约工愣了一下。“有毒?水不是净化过的吗?” “净化个屁。”那人啐了一口,“徐老板为了救那七个人,把净水系统的催化剂都拿去做解药了。现在咱们喝的水,都是用电硬蒸出来的。” 端碗的契约工脸色变了。“那……那以后呢?” “以后?”那人冷笑一声,“以后咱们就喝辐射水呗。反正徐老板说了,''人命比粮食贵'',那咱们这几百号人的命,大概就不算命了。” 端碗的契约工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营养剂。 那碗营养剂,突然就不香了。 --- 类似的对话,在“蜂巢”的每个角落里蔓延。 有人说,徐翼翼是为了救人,不得已的选择。 有人说,她就是个傻子,为了七条命,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还有人说,她根本就是个骗子,嘴上说“人命比粮食贵”,实际上只是为了收买人心。 这些话,像病毒一样,在“蜂巢”里扩散。 独眼站在安置点门口,听着那些窃窃私语,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想冲进去,把那些嚼舌根的人揍一顿。 可他知道,这没用。 拳头解决不了人心。 他转身,往控制室走。 --- 控制室里,徐翼翼正盯着蒸馏装置的数据。 那台破烂玩意儿,正在以每小时五十升的速度,吐出干净的水。 效率低得像蜗牛,但总比没有强。 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独眼走进来。 独眼的脸上,带着血迹,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老板娘。”他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徐翼翼放下手里的工具,看着他。 “外面……”独眼顿了顿,“外面有人在说,你为了救那七个人,把所有人都坑了。” 徐翼翼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独眼被她盯得有点发毛。 “我……我知道你是对的。”他憋出这句话,“但那些人,他们不懂。” 徐翼翼笑了。 那笑容很淡,淡得像一层雾。 “独眼,你觉得,我在乎他们怎么想吗?” 独眼愣住了。 徐翼翼转过身,继续调试蒸馏装置。 “我说过,人命比粮食贵。”她的声音很平,“但我没说,所有人都得同意这句话。”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规矩是我定的,我就得守着。至于别人……” 她抬起头,看着独眼,眼神里带着一种冷静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那是他们的事。” 独眼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只是抹了把脸,转身往外走。 --- 王座上,女人看着这一幕,眼底的数据星河突然停止翻涌。 她盯着屏幕里那个女人,盯着她脸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静到可怕的表情。 那表情,让她想起了自己。 曾经的自己。 那个在被抛弃之前,还在拼命维持“理性”的自己。 她缓缓闭上眼。 记忆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像刀片一样割开她的伤口。 第96章 废土世界的最后任务 【“你太执着了。”】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消耗品。”】 【“你以为你的付出,能换来什么?”】 【“只会让人觉得廉价。”】 王座上的女人猛地睁开眼,眼里那片数据星河疯狂翻涌,最终归于死寂。 她看着屏幕里的徐翼翼,嘴角勾起一个冷到骨子里的笑。 徐翼翼不在乎流言的态度像一柄的铁锤,狠狠砸碎了独眼脑子里所有关于“生存”的冰冷法则。 独眼看着那个站在控制台前,脸上燃着疯狂火焰的女人,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已经开始在虚拟屏幕上飞速调出管线图,仿佛对这个计划没有任何异议的男人。 独眼再一次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来在废土上学会的一切,都是狗屁。 “对了,独眼,不要叫我们老板老板娘好吗,我们是平等的,叫他首长,叫我政委。我们叫你独眼同志,或者独眼主任吧。”翼翼皱着眉头,莫名其妙觉得老板和老板娘很不舒服。 “独眼,你还愣着干什么!”李二牛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耳光抽在独眼脸上,“去医疗区控制病人!去动力室启动发电机!十五分钟,我要看到第一滴蒸馏水!” 独眼一个激灵,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那只独眼里重新燃起一股子血性。他没再废话,吼了一声,带着老爹和几个手下,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控制室里,只剩下徐翼翼和李二牛。 李二牛的手指在虚拟面板上敲击,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复杂的管线图、能源分配表、压力监测数据,在他手下被一一调出、修改、重组,用一种外科手术般的精准,给这台庞大机器的心脏,搭上一个新的支架。这基建狂魔,从不让人失望。 徐翼翼没打扰他。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后背,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就在这时,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贱兮兮的弹窗,在她视野里弹了出来。 【——恭喜主人!成功通过第二关隐藏测试:“两难之选”!】 章嘻嘻的卡通头像上,戴着一顶歪歪扭扭的博士帽,还推了推一副不存在的金丝边眼镜,活脱脱一个“狗头军师”。 【您的表现,评级为:S+!系统判定,您的领导力模块已成功升级为“革命家”模式!】 徐翼翼没理它。 【哎呀,主人别这么冷漠嘛!】章嘻嘻的头像换成了一个委屈巴巴哭泣的表情,【您刚才那句‘我的规矩我来守’,简直帅爆了!嘻嘻的数据库都差点因为您的霸气而宕机了呢!】 “说重点。”徐翼翼在脑海里冷冷地回了一句。 【重点就是,】章嘻嘻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背景板上浮现出复杂的星云图,【您和李二牛,已经正式开启了本世界的最终任务——“基地建设”。】 【你们的最终考核,不是打败王座上那个女人,也不是活下去。】 【而是……在一年之内,将“蜂巢”的“文明指数”,提升到及格线以上。】 “文明指数?”徐翼翼拧眉。 【是的。】一行行文字取代了卡通头像,【包括但不限于:幸存者死亡率、新生儿存活率、识字率、以及……一个很难量化的指标,“希望指数”。】 【王座上那个女人,她的存在,就是你们这场考试的“监考官”,也是最大的“干扰项”。】 【她会不择手段地破坏你们建立的一切,她要向系统,也向她自己证明,人性本恶,希望……只是个笑话。】 徐翼翼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到底是谁?” 【她?】章嘻嘻的界面上,浮现出王座上那个女人完美的、冷清的侧脸,【在系统的原始档案里,她的代号是“体验官001号”,也是唯一一个,任务失败后,选择与系统融合,成为“BUG”本身的人。】 一段尘封的影像,在徐翼翼的脑海里展开。 那是一个比她更雷厉风行,也更冷酷的“项目经理”。她把那个叫陈默的天才,当成了一个最完美的“作品”去雕琢。 她为他设计好了每一次出场的形象,每一次演讲的措辞,甚至每一次面对媒体时,嘴角应该上扬的角度。 她成功了。 她把他送上了神坛。 然后,那个被她亲手送上神坛的男人,用最冷静、最礼貌的方式,告诉她:“你是一个完美的项目经理,但一个完美的项目经理,不需要感情。” 【她的失败,不是因为她不够强。】章嘻嘻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 【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式。她试图去‘控制’一个人,而不是去‘点燃’一个人。她把养成当成了编程,当KPI达成,她这个‘程序员’,自然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更无法接受那个被她视为‘BUG’的感情,才是任务真正的核心。所以,她在被系统清除前的最后一刻,用尽所有积分和权限,黑进了这个即将废弃的测试世界,成为了这里……新的神。】 【一个被困在自己失败牢笼里的,孤独的神。】 影像结束。 徐翼翼看着眼前,李二牛正专注地在控制台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 她忽然明白了。 王座上的那个女人,不是在恨她。 她是在嫉妒她。 嫉妒她身边,有这么一个男人。 一个愿意用后背为她挡下致命光束,一个在她做出最疯狂决定时,只会问她“你想怎么做”的男人。 “所以……”徐翼翼在脑海里问,“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打她的脸?” 【可以这么理解。】章嘻嘻的头像换成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加油表情,【她越是想证明人性本恶,你们就越要让她看到,这片废土上,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友情提示:她下一次的出手,会更阴险。物理攻击对你们已经没用了,她会开始攻击你们建立的‘规矩’和‘人心’。】 【当心,我的主人。】 “首长!政委!”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乎不成调,“不……不好了!” 徐翼翼心里“咯噔”一下。 “那七个中毒的人……是救回来了。”独眼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但是,他们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们不认得自己的老婆孩子,不认得我们这些一起扛过枪的兄弟!” 他指着监控屏幕,那上面,一个刚刚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男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妻儿,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两个不相干的怪物。 “他们……变成了跟那些‘执行官’一样的……” 独眼顿了顿,吐出了那两个最可怕的字。 “……白板。” 第97章 信任危机下的政委 “白板。” 独眼吐出这两个字,像吐出一口带冰碴的血。 整个控制室的空气,仿佛被这两个字抽干了。 屏幕上,那个被妻子紧紧抱住的男人,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他甚至抬起手,有些困惑地,想要推开怀里这个痛哭流涕的陌生女人。 “她……她又在耍我们!”独眼猛地转头,那只独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个已经黑下去的监控画面,仿佛要把它烧穿,“她故意留了这一手!她就是要告诉我们,就算我们赢了,她也能随时把我们打回原形!” “不。”徐翼翼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破了独眼歇斯底里的狂怒。 她走到那面巨大的环形屏幕前,伸手,调出了那七个“白板”的实时生命体征数据。 心率、血压、脑电波……一切正常。 “她没有耍我们。”徐翼翼看着那几条平稳的曲线,声音冷得像手术刀,“如果她想杀人,她会用更直接的方式。她现在,是在攻击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话音刚落,控制室的警报系统,发出了刺耳的尖啸。 B区生活广场,爆发了大规模骚乱。 画面切过去,食堂门口,黑压压的人群挤作一团,推搡、咒骂、甚至扭打。几个负责分发食物的“守护者”队员被推倒在地,装满营养膏的箱子被踩得稀烂。 “怎么回事!”独眼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是那几个‘白板’。”老爹指着另一块屏幕,声音都在发颤。 其中一个失忆的男人,在食堂排队时,因为动作迟缓,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小孩。 孩子的母亲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躲开,看那男人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这个眼神,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 “他……他会不会突然咬人?” “我昨天还跟他一起搬过东西!天哪,我会不会也被传染?” “这水……这食物……是不是都有问题?” 恐慌,比任何病毒都传播得更快。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混乱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是红姐。 她今天穿了一件用降落伞布改成的紧身红裙,在这片灰败的人群中,像一团烧得正旺的鬼火。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与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的女人格格不入。 她没有去抢食物,也没有躲闪。她只是站到一张桌子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闹剧。 “姐妹们,怕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她身上。 “咱们这位‘老板娘’大人不是说了吗?这里是家。”红姐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她抬手,遥遥指向中央控制室的方向,“可我怎么觉得,这个‘家’,住得这么不踏实呢?” “今天,是他们七个变成了不认亲娘的活死人。”她的声音拔高,带着煽动性,“那明天呢?后天呢?会不会轮到你,轮到我,轮到我们的孩子?” “她让我们干活,说干活就有饭吃。可我们把命都拴在这儿了,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人群中,开始传来压抑的哭声。 “与其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不如自己攥着!”红姐振臂一呼,“B区的物资库就在那儿!里面的吃的喝的,够我们所有人用一辈子!我们自己去拿!自己守着!这才是我们自己的家!” “抢啊——!”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人群像决堤的洪水,疯了一样,朝着物资库的方向涌去。 独眼气得浑身发抖,拔出枪就要往外冲:“妈的!反了!都他妈反了!老子现在就去毙了那个臭娘们儿!” “站住。”李二牛的声音,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瞬间冻住了独眼所有的动作。 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把脉冲步枪的枪管。 他甚至没去看屏幕上的骚乱,只是看着徐翼翼,问了句:“你想怎么处理?” 徐翼翼的视线,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个站在高处,像个女王一样欣赏着自己杰作的红姐身上。 “她要的,不是食物。”徐翼翼的声音冷了下来,“她要的,是我的位置。” 她转过身,对上李二牛的眼睛。 “你说的对,我们不选。” “我去跟她谈。” “你?”独眼失声叫了出来,“你现在过去,那帮疯子能把你活撕了!” “他们不敢。”徐翼翼摇了摇头,“因为,他们还指望着我,能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她拿起桌上的扩音器,转身就朝外走。 李二牛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步枪往肩上一甩,沉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物资库门前,已经彻底失控。 几十个男人用钢管和撬棍,疯狂地砸着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混杂成一片末日般的交响。 红姐就站在离大门不远处,身边围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女声。 “都住手。” 声音不大,却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人群的动作,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他们回头,看见徐翼翼,独自一人,正缓缓地穿过人群,向他们走来。 她身后,李二牛像一尊沉默的门神,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一动不动。但他那冰冷的视线,却像两把探照灯,锁定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徐翼翼一直走到红姐面前,停下。 “红姐,”她关掉扩音器,笑了笑,“闹够了吗?” 红姐抱着胳膊,冷笑一声:“老板娘,你这话说的。我们姐妹们,只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公道?”徐翼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想要的,是公道,还是我这个位置?” 红姐的脸色微微一变。 徐翼翼没再理她,而是转身,面向那群骚动不安的人群。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怕自己也变成那七个‘白板’一样,六亲不认。”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只是失忆,而不是直接变成一具尸体?” 人群安静了下来。 “因为,从你们喝下第一口这里的水开始,你们的身体,就已经被改造了。” “你们的基因,被优化了。你们对辐射的抵抗力,比以前强了十倍。你们的伤口愈合速度,比以前快了五倍。” “你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些随时会死在垃圾堆里的‘病毒’了。” 她环视全场,一字一顿。 “你们,是新人类。” “是能在这片废土上,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新人类。” “而那七个人,他们不是被诅咒了。他们是在……进化。” “他们的大脑,正在清除掉那些属于旧世界的、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无用记忆,为新的、更强大的灵魂,腾出空间。” “他们会恢复的。而且,会变得比以前更强,更聪明。” 她看着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回到脸色煞白的红姐身上。 “而这一切的代价,仅仅是一段不愉快的记忆。” “现在,你们告诉我。” “是用一段可以被治好的‘感冒’,换一个能让你们的子子孙孙,都活得像个人的未来……” 她的声音,带上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笔买卖,你们觉得,亏吗?” “还有,我一直听大家叫我老板娘,我可不是老板娘,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独立的人,下次叫我政委。” 第98章 政委对红姐的思想改造 “我该怎么做?” 红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的茫然。 徐翼翼看着她。那张被废土的风沙磨砺得过早成熟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摇摇欲坠的骄傲和不甘。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腰间那把匕首上摸着,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来的那个地方,”徐翼翼的声音很轻,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女人想赢得尊重,不是靠躺下,是靠站起来。” 红姐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没听懂。这片废土上,女人的价值和生存,从来都和“躺下”与“男人”紧密相连。 “你觉得,一个男人,什么时候会真正尊重一个女人?”徐翼翼问。 “他把抢来的最大那块肉给你的时候?”红姐下意识地回答,这是废土上所有女人的共识,也是她奉行了半辈子的生存法则。 “错。”徐翼翼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精准地切开了红姐固有的认知。“是他把手里的刀给你,教你怎么去捕猎,让你自己也能撕下最大那块肉的时候。” 红姐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脑海里浮现出独眼那些男人,他们只会把吃剩的骨头扔给女人,或者用拳头和甜言蜜语,换取她们的顺从。给刀?教捕猎?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甚至,”徐翼翼的视线扫过红姐那身精心打理过的装扮,那件红色皮衣在废土的灰暗中显得格外扎眼,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是他发现,你手里的刀,比他的更快、更锋利。那时候,他看你的眼神,才不是看一件漂亮的战利品,而是看一个能与他并肩的战友。” 红姐的呼吸乱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那把刀,她只用来防身,或者在男人争抢食物时,悄悄割下自己的一份。她从未想过,这把刀,可以比男人的更快、更锋利。 “你说,那些女人,她们最后都成了领袖?”红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似乎看到了某种颠覆性的可能。 “不是‘都’。”徐翼翼纠正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站到顶端的,永远是少数。这条路,比你在废土上跟人抢水喝,难一百倍。” 她停顿了一下,让红姐消化这些信息。 “她们会被嘲笑,会被打压,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女人就该待在家里生孩子’。她们每往上爬一步,脚下踩的,都是碎玻璃渣子,流的血比男人还多。” 红姐的眼神闪烁,她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废土上,任何试图挑战男性权威的女人,下场都极其凄惨。 “可她们还是往上爬。”徐翼翼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因为她们知道,靠别人施舍的安稳,随时都会被收走。只有自己攥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 “她们赢来的,不是男人廉价的保护,是刻在骨子里的,谁也抢不走的尊重。” 徐翼翼看着她,最后说:“红姐,你手上沾过血吗?” 红姐的眼神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把匕首的刀柄。她的手,常年浸染在废土的血腥和泥泞中,指甲缝里藏着无数故事。 “那双手,可以用来抹最红的嘴唇,也可以用来,握住能保护更多姐妹的枪。” “唰——” 阴影里,那磨刀的声音,突兀地停了。 李二牛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沉静如水的眼睛,落在了红姐身上。他的目光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那把磨得雪亮的匕首,插回了刀鞘。 那个动作,无声,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像一道无形的重锤,敲击在红姐的心头。 红姐的身体,在那道视线下,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盯上的猎物,所有伪装和狠辣,都在这双眼睛面前无所遁形。 她看着徐翼翼,又看了看那个沉默的、却散发着致命压迫感的男人,最后,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里,仿佛吐掉了她这半辈子,所有关于“依附”和“交易”的生存法则,那些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手段,此刻都变得可笑又可悲。 “后勤,”她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尖锐和得意,而是带着一种被磨砺过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该从哪儿开始?” “现在,我让你照顾他们所有人。”徐翼翼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平静而坚定。 --- 当晚,红姐被“请”进了中央控制室。 她换下了那身招摇的红裙,穿了一件普通的灰色工装,脸上那层厚重的浓妆也洗掉了,露出几颗淡淡的雀斑,反而让她那张艳丽的脸,多了几分真实和未经修饰的野性。 她没坐,就那么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像一只随时准备亮出爪子的野猫,警惕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徐翼翼坐在控制台前,头也没抬,只是在电子记录板上划拉着什么。 李二牛就坐在她旁边的阴影里,沉默地擦拭着一把匕首,金属和磨刀石摩擦的“唰唰”声,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声响,规律,且冰冷,像极了废土上永无止歇的生存法则。 “你赢了。”红姐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我没想跟你争输赢。”徐翼翼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点动,似乎那些数据比红姐的妥协更重要。 “少来这套。”红姐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和不屑,“在这片废土上,女人想活下去,要么靠男人,要么靠自己够狠。你现在赢了,不就是因为你找的这个男人,比独眼更强吗?” 她抬起下巴,瞥了一眼阴影里的李二牛,话里带刺,试图将徐翼翼也拉入她所鄙夷的“靠男人”阵营:“说到底,你跟我,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靠着男人的拳头,才能站直了腰说话。” 徐翼翼划动屏幕的手,停了。 她关掉记录板,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着这个女人。她的目光清澈而锐利,没有一丝波澜。 “你知道吗,在我来的那个地方,女人不需要靠男人。” 红姐愣了一下,这个说法,简直是废土上最荒谬的谎言。 “她们可以自己开公司,自己造飞船,自己竞选一个国家的最高领袖。”徐翼翼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她们穿高跟鞋,不是为了取悦谁,是为了踩着那些瞧不起她们的男人的脸上,告诉他们,‘老娘来了’。” 红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想象不出那样的世界,那样的女人。在她眼里,高跟鞋是为了让腿看起来更长,为了让男人多看一眼。 “在那里,女人最大的武器,不是脸蛋,不是身体。”徐翼翼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动作轻柔,却充满了力量,“是这里。” 她看着红姐,语气中带着一丝洞悉人心的了然。 “你以为,我让你去管后勤,是在羞辱你,是把你发配去当个老妈子?”徐翼翼笑了,那笑容不带嘲讽,却让红姐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红姐,你把自己看轻了。” “我让你管的,是这支队伍的命脉。是那几十个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男人的胃,和他们受伤时,能不能有一块干净的绷带。是他们每一次出任务,能不能活着回来的底气。” “这份权力,比你陪任何一个男人睡觉,能换来的东西,都大得多。”徐翼翼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击着红姐内心深处被废土法则禁锢的灵魂。 红姐彻底不说话了,她抱着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第一次感受到,权力可以是这样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第99章 独眼与红姐的转变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徐翼翼的语气放缓了些,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传说。 “很久以前,我所在的世界,也经历过一场战争。那时候的女人,比你现在惨多了。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她们的家,被烧成了灰。” “你猜她们做了什么?” 红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想不出,除了哭泣和绝望,那些女人还能做什么。 “她们没有哭,也没有找新的男人去依靠。” “她们拿起锄头,在被炮弹犁过的地里,重新种出粮食。她们走进工厂,用那双拿惯了绣花针的手,去造枪,造炮弹。她们甚至剪掉长发,换上军装,背起药箱,跟着队伍走上几千里,去救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士兵。” “她们用自己的方式,撑起了一个快要塌掉的国家。” 徐翼翼站起身,走到红姐面前。她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高大而坚定。 “红姐,你觉得,她们手里的武器是什么?” 红姐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喉咙发紧,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是她们自己。”徐翼翼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红姐的心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你很聪明,也很漂亮,更有这片废土上大部分女人都没有的狠劲。这些,都是你的武器。可你却只想着用它们,去换一个男人暂时的庇护。” “你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唰唰”的磨刀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像是在为红姐内心的翻涌,打着节拍。 红姐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那双清澈又锐利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来,活得像个笑话,一个被废土规则束缚的、可怜的笑话。她猛地抬起手,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像要把那些屈辱和迷茫,统统抹去。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鼻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翼翼递给她一个记录本。 红姐接过记录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让她头皮发麻。 存量、分配、损耗……每一行字后面,都是人命。 她想起自己以前管的那些姐妹。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眼里不过是能换物资的筹码。 手指划过屏幕,指尖微微发颤。 “明天开始,所有物资按量登记。”徐翼翼的声音很平,“每个人的口粮按劳分配。谁干得多,谁吃得好。谁偷懒,饿肚子。” 红姐抬头:“老弱病残怎么办?” “他们也干活。” “……他们能干什么?” 徐翼翼看着她:“扫地、洗衣、照顾孩子,这些不算活?” 红姐愣住。 她从没想过,那些只会哭泣的女人和孩子,也能创造价值。 在废土的规则里,弱者只配被抛弃。 “没有废人,只有不会用人的管理者。”徐翼翼在记录板上划拉几下,“还有,那七个''白板'',你每天要记录他们的身体数据。饮食起居都要照顾好。” 红姐犹豫:“他们真的能好?” 徐翼翼抬眼,语气不容置疑:“他们必须好。” “否则这些人就真的没法信我了。” 红姐沉默。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女人每一步都在走钢丝。 一个错误,万劫不复。 可她偏偏走得稳如泰山。 --- 第二天清晨。 基地的喇叭响起刺耳的电流声。 “所有人,广场集合。” 人群陆陆续续地涌向中央广场,议论声此起彼伏。 徐翼翼站在高台上,身后的红姐抱着记录板,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三天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从今天起,基地实行工分制。” 徐翼翼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广场。 “什么工分制?” “又玩什么花样?” 人群里炸开了锅。 “出去巡逻、搜刮物资,记10个工分。”徐翼翼不理会下面的骚动,继续说,“修理设备、看守哨塔,记8个工分。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记5个工分。照顾伤员和孩子,记3个工分。” “一个工分,换一顿饭。” “十个工分,换一支烟。” “一百个工分,换一把枪。” 广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套规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独眼第一个跳出来:“老子带人出去拼命,凭什么跟那些扫地的女人拿一样的吃的?”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也跟着起哄。 红姐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带人出去抢了三箱压缩饼干。” 她翻开记录板,音量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路上吃掉了一箱,剩下两箱还少了半箱。” “这笔账,你想怎么算?” 独眼的脸瞬间白了。 “你……你他妈胡说!” “胡说?”红姐把记录板往高台上一拍,“三天前出发的时候,物资库有记录。回来的时候,我亲自清点的。少的那半箱饼干,是不是在你那几个手下的背包里?” 人群里爆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那些曾经被独眼这些人克扣过物资的女人和老弱,眼神都亮了。 独眼想发火,余光却瞥见阴影里的李二牛。 那个男人坐在台阶上擦枪。 什么都没说。 独眼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以后所有物资进出,都得登记。”红姐的声音更冷了,“谁敢藏私,直接扣光工分。饿三天。” 广场上鸦雀无声。 徐翼翼扫视一圈,继续说:“还有,从今天起,大家都要团结在一起,在外的工作,男同志的军事、开垦工作由独眼队长管理,独眼队长可以跟二牛首长一起组建一个工作组,大家进行工作讨论和分工。内勤和库存内部管理由红主任负责,女同志们也成立自己的组织,组织妇女老人和孩子开展工作,会缝纫的负责修补衣物,会做饭的负责食堂,会照顾人的就去看护伤员和孩子。” “没有例外。”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 接下来日子,基地像换了个样子。 红姐拿着记录板,整天泡在物资库和各个工作区之间。 她把所有女人都组织起来,按能力分组。 会缝纫的,一天能修补十几件衣服,换来的工分够她们吃饱饭,甚至还能攒下来换别的东西。 会做饭的,负责食堂,不用再担心被男人欺负。 会照顾人的,在医疗区忙得脚不沾地,但每天晚上领到工分的时候,她们的眼睛都是亮的。 那些曾经只会哭泣的女人,第一次发现。 自己也能活得有尊严。 --- 一天傍晚, 医疗区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妈——妈——” 整个基地都听见了。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医疗区。 第100章 新希望和又一次穿越 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个曾经连自己妈都不认识的“白板”,正跪在地上,抱着一个老妇人。 他哭得浑身发抖。 “妈……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 老妇人的手颤抖着,摸着儿子的脸。 眼泪止不住地流。 医疗区外,围观的人群彻底静了。 有人捂着嘴,肩膀开始抽搐。 有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徐翼翼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幕。 她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 红姐走到她身边,声音有些哽咽:“他们……真的好了?” “嗯。” “那其他几个……” “也在恢复。”徐翼翼转过身,“只是需要时间。” 红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早就知道他们能好,对吧?” 徐翼翼笑了笑,没回答。 她只是看着远处渐渐平静下来的基地。 这些人,终于不再恐惧了。 --- 当天深夜。 控制室里只剩下徐翼翼和李二牛。 李二牛递给她一杯水。 徐翼翼接过,喝了一口。 两人都没说话。 窗外,基地的灯光星星点点。 比三天前,多了很多。 徐翼翼忽然开口:“我们做的这些,够吗?” 李二牛看着她。 “够什么?” “让他们活下去。” 李二牛沉默了一会儿:“你已经把火种给他们了。” “剩下的路,他们得自己走。” 徐翼翼笑了笑。 她知道李二牛说的对。 可心里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章嘻嘻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炸开。 【叮——基地建设任务完成度:100%】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世界任务!】 徐翼翼浑身一震。 不对。 不应该是现在。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红姐刚上手,很多规则还不够完善。 那七个“白板”只恢复了一个,其他六个还需要继续治疗。 基地的防御工事还没建好,下一次辐射兽潮来的时候……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 【是否选择延迟传送?】 【警告:延迟传送将消耗额外积分】 徐翼翼咬了咬牙。 “延迟。” 【延迟传送已确认】 【剩余时间:银河历7天】 她松了口气。 七天。 足够了。 七天。 对废土来说太短,对基地的人来说,却像重新开始了解了团结一次。 徐翼翼站在哨塔顶端,俯瞰整个基地。 缝纫区的女人们围坐成圈,针线翻飞,偶尔传来压低的笑声。 食堂冒着热气,孩子们端着碗蹲在门口,吃得满嘴是油。 巡逻队换班时击掌,动作生疏但认真。 这些画面,她都要记住。 “发什么呆?” 李二牛爬上哨塔,递给她一瓶水。 徐翼翼接过,没喝,只是握在手里。 “在想,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活着呗。”李二牛靠在护栏上,“你该担心的是咱们。” “什么意思?” “下个世界。”李二牛点了根烟,“章嘻嘻那破系统说是什么来着?赛博英国?听起来就不是好地方。” 徐翼翼笑了。 系统在脑海里冷冰冰地插话:【请称呼系统代号:CICI。昵称已禁用。】 “听见没?它生气了。”徐翼翼对李二牛说。 “我怕它?”李二牛吐出一口烟,“大不了就是个比废土更操蛋的地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风吹过哨塔,带来远处荒原的尘土味。 “你说,”李二牛突然开口,“我们救的这些人,能撑多久?” 这个问题,徐翼翼想了很多次。 “不知道。” 她很诚实。 “也许那个女人会发起攻击他们就全完了。也许他们能撑十年,建立新的文明。” “那还有意义吗?” “有。”徐翼翼转头看着他,“至少现在,他们是活着的。” 李二牛笑了,笑得非常开心。 “你还真的很适合做政委。” “不是做思想工作。”徐翼翼收回视线,“是事实。” 第五天夜里。 医疗区又传来哭声。 第三个“白板”恢复了记忆,抱着妻子和女儿,哭得撕心裂肺。 人群围在外面,没人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 红红姐站在徐翼翼身边,手里的记录板拿得很紧。 她没看医疗区。 一直盯着徐翼翼的侧脸。 “你快走了吧?” 徐翼翼没回答。 “别装了。”红姐声音发紧,“我看得出来。这两天你一直在交代后事。” “不是后事。”徐翼翼纠正她,“是工作交接。” “有区别吗?” “有。”徐翼翼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后事是给死人留的。工作交接,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做好。” 红姐的眼睛红了。 但她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 “物资登记、工分分配、巡逻轮换……”她背得很熟,“我都记下了。” “记下不够。” “那还要什么?” “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没有我,你和独眼就是以后的首长和政委,你们也能撑住这个基地。” 红姐愣住了。 “怎么让他们相信?” “你这几天做的,不就是答案吗?”徐翼翼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一个靠男人活着的女人,变成能管理几百号人的头儿。你比自己想的更强。” 红姐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肩膀抖动。 “我怕。” 她的声音很小。 “怕什么?” “怕搞砸。怕他们饿死。怕守不住……” “那就搞砸,那就守不住。”徐翼翼打断她,“然后想办法补救,想办法撑下去。” 红姐抬起头。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徐翼翼松开手,“你以为我来的时候有什么计划?没有。都是一步步试出来的。” “可你……” “我不是神。”徐翼翼笑了,“我只是比你多死过几次而已。”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 但红姐听出了分量。 她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 不对,是用力呼吸了几次。 “那你走吧。”她说,“这里,我看着。” 第七天。 傍晚。 徐翼翼站在广场中央。 人群聚过来,挤得密密麻麻。 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看着她。 “我要走了。” 徐翼翼的第一句话,让广场炸了锅。 “为什么?” 第101章 废土世界的考验 人群又骚动起来。 有人抽泣,有人攥紧拳头。 红姐从人群里走出来。 她的脸色很平静。 “她说得对。” 所有人看向她。 “这些共处的日子,我们学会了什么?在组织,在建设,在分配,只有记住什么是最重要的,种地、做饭、缝衣服、守卫基地。”红姐环顾四周,“这些事,她教了一遍,我们就会了。” “她在的时候,我们能做到。”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响亮: “她走了,我们也他妈能做到!” 最后那句话,带着她以前在路边讨生活时的匪气。 人群愣了愣。 然后,有人笑出声。 笑声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开。 哭声和笑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古怪,却充满生气。 独眼挤到前面,他把枪放在地上,抬头看着徐翼翼和李二牛。 “我就问一句。” “说。” “你们还会回来吗?” 徐翼翼沉默了几秒。 “不会。” 独眼的肩膀塌下去。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保重。” 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又停住。 没回头,只是扬起手,挥了挥。 “活着。”他说。 声音很哑。 其他人也开始散去。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跪地挽留。 他们只是走过徐翼翼和二牛身边时,停下来。 有的人点点头。 有的人说声谢谢。 有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离开。 人群散尽。 广场上只剩下徐翼翼、李二牛,还有红姐。 红姐走过来,把记录板塞进徐翼翼手里。 “最后检查一遍。” 徐翼翼翻开记录板。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写得很工整。 物资清单、人员分工、巡逻时间表…… 最后一页,红姐写了一段话: “如果有一天,基地真的撑不下去了,那也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自己不够强。但至少,你让我们知道,人还能这么活。” 徐翼翼合上记录板。 “写得不错。” “少来这套。”红姐的声音发紧,“你就不能说句煽情的?” “煽情的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红姐笑了,眼泪却掉下来。 “滚吧你。” 她转身走了。 走出几米,又回头。 “对了,”她说,“独眼,我帮你看着。别担心。” 徐翼翼愣了愣。 红姐真的走了。 背影很直。 没有回头。 夜晚。 控制室里只剩下徐翼翼和李二牛。 【传送倒计时:1小时】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冷漠而机械。 【下一世界坐标已锁定:代号“蒸汽与齿轮”,定位为19世纪英伦,科技树异变分支,蒸汽工业与义体改造并存。危险等级:A。】 两人对视了一秒。 同时笑出声。 【倒计时:10秒】 白光从脚下亮起。 徐翼翼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基地的灯光星星点点。 有人的地方,黑夜就会亮了很多。 【9、8、7……】 红姐站在广场上。 她知道控制室里的人要走了。 眼泪流下来。 她没擦。 只是在心里说: “我们会活下去。你等着。” 【3、2、1——】 白光吞没了整个控制室。 等光芒散尽。 房间里空无一人。 只有桌上的记录板,屏幕还亮着。 上面是红姐更新的数据。 最后一行,她写了八个字: “星火不灭,生生不息。” ---------------------------------------------- 第二天,小雅冲进来红姐的房间,“他们,那个女人很像政委的女人,,她来了!” 红姐翻动计划书的手,停了。 “在哪?” “在……在‘蜂巢’的入口。”小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她好像,带了很多人来。” 红姐手一抖,计划书哗啦一声跌回桌面。她没等小雅继续,人已经从椅子上弹起,动作快得像一道离弦的箭,椅子被撞得向后滑出好远,重重撞在墙上。 “拉响警报!一级戒备!” 她的声音不是喊,而是从胸腔里爆发出的指令,瞬间通过墙壁上的内置通讯器,炸响在整个“蜂巢”的A区和B区。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像一把撕裂夜空的刀,瞬间割裂了“蜂巢”内刚刚建立起来的平静。所有人都知道,一级戒备意味着什么。 训练场上,独眼正操练着一群新兵。警报声一响,他脸上的凶狠立刻凝固,猛地抓起身边一把脉冲步枪,吼声震天:“全体都有!A区入口集合!” 原本还带着几分散漫的新兵队列,一瞬间收紧,几十双眼睛里,属于废土亡命徒的血腥和狠厉,重新燃了起来。他们知道,麻烦来了,大麻烦。 中央控制室里,红姐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操作员。那些人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震慑,不敢多言,连忙让开。红姐双手撑在控制台上,指节发白。 “把入口的监控画面,给我切到主屏幕上!”她厉声命令。 大的环形屏幕上,画面闪烁几下,随即清晰起来。 “蜂巢”那扇由超高强度合金打造的巨大闸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依旧穿着那身完美无瑕的纯白制服,赤着脚,悬浮在离地半米高的空中。废土上能将钢铁腐蚀的尘埃,似乎根本没资格沾染她分毫。那份高高在上,如同神祇。 而在她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像一片移动的阴影。 那不是她麾下的“执行官”。 那是和“蜂巢”里所有人一样的幸存者。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眼神里是同一种被饥饿和绝望啃噬过后的麻木。粗略看去,至少有上千人,甚至更多。他们像一群被无形锁链拴住的牲口,安静地、畏惧地,站在那个女人的身后,一动不动。 “她想干什么?” 独眼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守护者”冲了进来,看到屏幕上的景象,他仅剩的那只独眼里,血丝瞬间爬满了眼白。他握紧了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无意识地抬起。 红姐没有回答。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女人。 那张脸上,依旧是那种悲悯又漠然的微笑,像是在俯瞰众生,又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编排好的戏码。 屏幕里的女人,缓缓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目光穿透了所有的监控设备,笔直地,与控制室里的红姐,对上了。 她动了动嘴唇。 没有声音传过来,但通过唇语,红姐清晰地读懂了那句话。 “游戏,继续。” 下一秒,一个冰冷、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蜂巢”的广播系统里响了起来。那声音回荡在每一个角落,让所有听到的人都脊背发凉。 “蜂巢的管理者,听好了。” “我为你们送来了一份礼物。一千三百名来自β-18号废墟的幸存者。” “他们的世界,没能通过我的测试。现在,他们是你们的了。” “你们可以选择,打开门,接纳他们。用你们那点可怜的物资,去养活这些多出来的嘴。” “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关紧大门,看着他们在外面,被饥饿、疾病和变异的怪物,一点点啃食干净。” “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出选择。” “让我看看,你们那可笑的‘人性’,在生存的压力面前,能值几斤几两。” 广播结束。 整个控制室里,没有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铁板,压得人喘不过气。 “妈的!”独眼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合金墙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他顾不上手背的疼痛,咬牙切齿地低吼:“这是陷阱!她就是想看我们内乱!一千多张嘴,怎么养活他们!” “不能开门!”一个守护者队员也跟着喊道,他的声音带着绝望:“开了门,我们都得玩完!物资根本不够!” “开门就是死路一条!” “我们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赌!” 控制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他们不是冷血,只是在这片废土上,生存的法则刻在骨子里。一千三百张嘴,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基地。 红姐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徐翼翼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家里人,不抢自家的东西。” “……人命,比粮食贵。” 这些,是基地这个“家”的规矩。她曾以为自己懂了,可现在,当死亡的威胁和生存的压力真切地摆在面前,她才明白,要真正遵从这些规矩,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一千三百条命,和“蜂巢”里所有人的命。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定,如同淬火的钢铁。 第102章 新生的基地 红姐拿起通讯器,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独眼。” “在!”独眼身体绷紧,立刻回应。 “你怕死吗?你还记得首长和政委和我们怎么说的吗?”红姐问。 独眼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老子从不怕死。” “好。”红姐点头,手直接按下了通往“蜂巢”入口的闸门控制键。 “开门。” “什么?”独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了独眼,看向红姐。 “我让你,开门!”红姐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了所有人的心里。“准备医疗队和食物,接收难民。” 她看着屏幕上那黑压压的人群,看着他们眼中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垃圾”的绝望。那些眼神,像刀一样割在她心上。 “徐政委说过,这里是家。”红姐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里回荡。 “只要踏进这扇门,就是家人。” “家人,我们不丢下。” 巨大的合金闸门,在沉闷的轰鸣声中,缓缓上升。齿轮摩擦的巨大声响,带着一种仪式感。 门外,那上千名麻木的幸存者,看着那扇为他们敞开的、通往希望的大门,先是茫然,接着,死寂的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混杂着哭泣与狂喜的欢呼。那声音像海啸,席卷而来,震耳欲聋。 他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冲向那道光。 王座上的女人,看着这一幕,她脸上的微笑,第一次,凝固了。那份高傲和漠然,被一丝意外取代。 而红姐,只是看着这一切,平静地对身边的独眼说: “告诉兄弟们,枪口抬高一寸。” “今晚,我们不杀人。” “我们救人。” 巨大的合金闸门轰然关闭,沉重的回响在整个“蜂巢”入口通道里久久不散。红姐的耳膜嗡嗡作响。 王座上的女人突然笑了,这一幕像一把冰冷的刀,此刻正插在她胸口。她是对自己的失望,也突然明白了二牛和翼翼带给这个世界怎么样的改变,她无力的笑着,突然就落下了眼泪。 “蜂巢”的基建,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率,疯狂推进着。 没有了徐翼翼和李二牛,但基地里的幸存者,反而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 红姐她不再穿那身招摇的红裙,而是换上了一套干练的灰色工装,头发高高束起,脸上不施粉黛。她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巡视着“蜂巢”的每一个角落。她拿着徐翼翼留下的那份计划书,像个最严苛的监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C区的通风管道,图纸上要求用7号合金加固,谁他妈给老子换成了5号?想让咱们的孩子以后都吸毒气吗?”红姐的声音不再尖锐,却比以前更冷,更硬。她站在一个浑身颤抖的材料主管面前,没有丝毫表情。她的指尖重重地戳在计划书上,如同戳在对方的心脏。 材料主管额头冷汗直冒,支支吾吾地想解释。 “拆了!重做!”红姐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钉进所有人的骨头里,“材料不够?那就去申请,去调配!谁敢再偷工减料,老娘就让他去外面跟变异兽聊聊人生!”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工人们:“医疗区的药品消耗,为什么比预估高了百分之二十?把账本给我拿过来!我倒要看看,谁的手这么长,敢动救命的药!” 她的指令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开了所有试图钻空子的缝隙。整个物资管理系统被她梳理得清清楚楚,任何一点误差都会被她揪出来,然后以最强硬的姿态予以纠正。她用徐翼翼的方式,在建立秩序,在告诉所有幸存者,这个“家”的规矩,不容亵渎。 而独眼,则成了这个秩序的守护者。 他把“守护者”卫队扩充到了三百人,训练的标准,完全照搬李二牛留下的那套军规。每天早上五点,雷打不动的五公里负重越野,在地下坑道里回荡着沉重的脚步声。队列走不齐,就罚所有人对着合金墙壁站军姿站到天黑,直到他们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无法挪动。 新来的难民中有不少刺头,他们带着过去聚落的恶习,试图挑战“蜂巢”的规矩。一个叫大壮的男人,仗着自己以前在别的聚落当过小头目,身体强壮,在食堂里插队闹事,还推搡打伤了分发食物的厨娘。 独眼接到报告时,正在训练场上检查卫队的格斗训练。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放下手中的战术板,提起身边的一把合金战斧,直接走向食堂。 食堂里,大壮还在叫嚣,周围的幸存者敢怒不敢言。独眼走进去,没有审判,没有废话。他走到大壮面前,大壮看到他手中的战斧,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了几分。 “你就是大壮?”独眼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大壮下意识地想反驳,但独眼根本没给他机会。战斧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挥下,不是砍向脖颈,而是精准地砸在大壮的右臂上。 “咔嚓!”一声脆响。 大壮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食堂,他捂着扭曲的右臂,疼得在地上打滚。 独眼踩着那个人的胸口,战斧尖端抵在他的喉咙:“在这里,政委的规矩,就是天。”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食堂落针可闻,“谁敢碰这条天,我就让他变成地上的泥。” 他收回战斧,示意卫兵把大壮拖走,然后目光冷冷地扫过食堂里的每一个人。那些新来的难民,以及一些老幸存者,都被他眼中的杀意震慑,再无人敢造次。他用李二牛的方式,在维护秩序,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规矩,不容挑战。 红姐主内,独眼主外。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两个人,执行着那两个消失的人留下的一切。他们把对那两个人的信任、依赖,全都转化成了执行力。 “蜂巢”,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蜕变。 荒废的农业区,亮起了模拟太阳光的光谱灯,绿色的嫩芽从营养土里钻了出来,散发着泥土和生机的芬芳。老农们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侍弄着这些来之不易的希望,他们的脸上,是久违的笑容。 动力区,老爹带着年轻人,硬是把一台报废的备用发电机给重新拼装了起来。巨大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解决了C区能源不足的问题,也点亮了更多幸存者心中的希望。 甚至,连那个临时搭建的“教室”里,都坐满了人。不只是孩子,还有很多成年人,他们跟着一个以前当过老师的幸存者,歪歪扭扭地,在合金板上学习写字。他们学的第一个词,依旧是“家”。 红姐站在中央控制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下方“蜂巢”繁忙的景象。她看到人们脸上的麻木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她知道,徐翼翼和李二牛留下的火种,正在她的手中,熊熊燃烧。 独眼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他的独眼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今天C区又运来一批废旧材料,老爹说能再拼出一台小型净化器。”独眼说。 红姐接过水杯,温热的杯壁暖着她的掌心。她看着独眼,平静地说:“那就让老爹放手去干。我们的人,都要喝上安全卫生的水。” 独眼点点头,转身看向繁忙的控制台,开始调配人员。红姐则将目光投向了屏幕上,那个标示着“心脏”区域的纯白空间。那里,空无一物,却又仿佛承载着一切。 “徐政委,李首长,”红姐低声自语,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你们留下的规矩,我们守住了。” 她放下水杯,拿起通讯器,语气坚定:“通知下去,今晚所有卫队成员,加训两个小时。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一份最新的物资分配报告。” 第103章 赛博深渊骤醒 一阵撕裂感。 消毒水味,合金墙壁的冰冷触感,一切记忆戛然而止。黑暗中,一股混杂着铁锈、煤灰和劣质机油的气味猛灌鼻腔。冰冷、潮湿,粗糙的混凝土地面硌得背骨生疼。 李二牛眼皮微微翕动,猛地睁眼。本能瞬间激活,他弹坐而起,检查自身,随即寻找同伴。 “徐翼翼!” 低吼声在空旷空间回荡,重重回音。 不远处,一堆生锈齿轮旁,徐翼翼蜷缩着,眉头紧锁,似被噩梦魇住。李二牛一个箭步冲过去,探鼻息,摸颈动脉。呼吸平稳,心跳有力。他这才松弛下来,环顾四周,警惕心提至巅峰。 这里是个被遗弃的巨大作坊。高耸穹顶,悬挂粗大铁链与滑轮。熄火锅炉像沉睡的钢铁巨兽,布满褐色锈迹。粗细黄铜管道如巨蟒盘踞墙壁天花板,连接无数机械。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烟尘味,令人胸闷。 这不是蜂巢。不是废土任何一角。 “咳……咳……” 徐翼翼剧烈咳嗽,悠悠转醒。她撑地坐起,环视陌生环境,那双向来清明冷静的眼眸,第一次出现长久的茫然。 “我们……在哪?” 声音沙哑。 “不知道。” 李二牛起身,走到一扇布满蛛网污垢的玻璃窗前,用力擦开一块。仅仅一眼,他愣住了。 窗外,灰蒙蒙的世界。铅灰天空,被无数高耸烟囱喷吐的黑烟染得肮脏。狭窄石板街,积着黑水。几个戴高帽、拄手杖的男人,胸前怀表链闪着金光,簇拥着蕾丝长裙女人,傲慢走过,对周遭视若无睹。他们身后,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工人,推着吱嘎作响的煤炭板车,艰难前行。 更远处,一辆造型古怪的蒸汽车辆,“况且况且”驶过,惊得拉货马匹嘶鸣。天空之上,一艘巨大飞艇,由无数齿轮和黄铜拼接,慢悠悠飘过,侧面螺旋桨转动。 徐翼翼凑近,看到窗外景象,呼吸一滞。 “……十九世纪?” 她喃喃,随即摇头,“不,不对,十九世纪没有……那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空中飞艇。 李二牛眉头拧紧,指向街上巡逻卫兵。那卫兵着深蓝制服,手臂却连着发出“嘶嘶”蒸汽声的复杂机械外骨骼,提着闪电弧的短棍。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李二牛收回目光,低声骂道,“地狱的新装修风格?口味够重的。” “不是地狱。” 徐翼翼靠着冰冷墙壁,闭眼,飞速整理思绪,“更像……历史书插画被泼上一桶机油,活了过来。” 她睁眼,看向李二牛:“先搞清三件事:我们在哪,现在什么控制这个世界,以及……我们要做什么的。” 李二牛低头,看自己和徐翼翼的穿着。蜂巢制式作战服,高科技纤维制成,简洁耐磨。可在这片“油画”里,这身衣服像黑夜探照灯。 “我们这身打扮出去,不出三分钟,得被刚才那种带电棍的家伙围起来。” 李二牛扯扯衣领,浑身不自在。 “不是围起来,” 徐翼翼纠正,“是直接抓进实验室,切片研究。” 两人对视,眼中同一种意思:伪装。 废弃工厂,成了唯一临时避难所。他们开始在巨大厂房搜索。李二牛像头蛮牛,徒手掰开锈死铁皮柜。柜子空空如也,只有一只老鼠吱哇乱叫窜出。 “妈的,比老子的脸还干净。” 他啐了一口。 徐翼翼细致得多,没放过任何角落。最终,在被遗忘的工具间,她找到一个破旧木箱。箱子里两套油污破洞的工人服,粗布衬衫,打补丁的裤子。衣服散发汗酸霉味,却是雪中送炭。 “换上。” 徐翼翼将其中一套扔给李二牛,自己拿着另一套走到锅炉后。 李二牛嫌弃地抖抖硬邦邦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脱下作战服,换上“伪装”。作战服仔细叠好,塞进他找到的麻布口袋。这东西,说不定有用。 再碰面时,形象焕然一新。 徐翼翼随意挽发,用不知哪儿找来的细绳绑住,脸上故意抹了两道油污,遮住白皙皮肤。宽大工装套在她身上,让她像个干了多年粗活的瘦弱女工,眼神里的锐利和智慧被疲惫麻木完美掩盖。 李二牛变化更大。高大身材,结实肌肉,穿上工装,活脱脱一个码头工人或锅炉工。他学徐翼翼,脸上抹灰,英武面容多了几分憨厚粗犷。 “你看我像不像这儿的人?” 李二牛左右看看,别扭地问。 “不像。” 徐翼翼打量他一眼,干脆回答。 “哪儿不像?” “你站得太直了。” 徐翼翼指指他后背,“这里的人,被生活压弯了腰。你得佝偻着点,眼神也别那么亮,得带点……认命的浑浊。” 李二牛试着塌下肩膀,收敛目光,气质瞬间转变。从精锐士兵,变成被繁重劳动磨平棱角的底层苦力。 就在这时,工厂大门方向传来轻微“吱呀”声,似有人溜进。 李二牛身体瞬间绷紧,侧身隐入巨大机器阴影,顺手抄起半米钢管。他的眼神,又变回废土上警觉。 徐翼翼对他做个“稍安勿躁”手势,悄无声息躲到一排巨大管道后,只露双眼,观察入口。 瘦小身影,鬼鬼祟祟溜进。 那是个男孩,十岁出头,穿着不合身破烂衣服,赤着脚。他动作像猫,灵巧。一双大眼警惕扫视四周,对这里极为熟悉。 他径直跑向一堆废弃黄铜零件,熟练挑拣几块成色好的,塞进怀里。当他去拿最大一块铜阀门时,似因太重,一个趔趄,“哐当”一声。 男孩吓一跳,抱着怀里零件就要跑。 “站住。” 平静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男孩身体僵住,缓缓转身,看到从阴影里走出的徐翼翼和李二牛。他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怀里黄铜零件“哗啦”掉地。 “别……别打我!” 男孩带着哭腔,双手抱头蹲下,“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别把我送去给‘铁腕伯爵’的工头!” “铁腕伯爵?” 徐翼翼捕捉到关键的词。 李二牛提着钢管,从另一侧走出来,像堵墙,堵住男孩退路。男孩看到他,抖得更厉害。 徐翼翼蹲下身,声音温和。她从口袋摸索,没有吃的。她想了想,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根细细黑绳,上面穿着一颗弹壳打磨成的坠子。这是蜂巢时,一个被她救过的孩子送的。 她把坠子递到男孩面前。 “我们不是工头。” 徐翼翼说,“我们也是躲进来的。我问你几个问题,这东西就归你。” 男孩抬起头,怯生生看着昏暗光线下毫不起眼的弹壳坠子,又看看徐翼翼那张抹着油污却不吓人的脸,眼里的恐惧,慢慢被一抹渴望取代。 第104章 从码头搬运工起步的霸总 男孩的目光在弹壳坠子和徐翼翼脸上来回移动,他咽了口唾沫。多年的街头生活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善意。 “你们……不是伯爵的人?”男孩压低声音,身体绷紧,像只随时准备逃窜的田鼠。 李二牛抱臂,靠上冰冷的机器。他声音粗粝,却奇异地没有威胁。肩膀垮着,背也佝偻,身上的锐气被油污遮掩得差不多。 “我们俩,穿得起伯爵那种丝绸马甲吗?” 男孩这才仔细打量。陌生面孔,比他还破旧的工装,身上混杂的机油味倒让他觉得亲近。他犹豫片刻,伸出黑乎乎的小手,飞快抓过弹壳坠子,紧紧攥住。 “这里是伦敦,维多利亚女王三十七年。”男孩语速又快又低,生怕被人听见,“铁腕伯爵是东区最大的工厂主,这一片,还有码头,都是他的地盘。” 他说话更快,带着急切:“别被巡逻队抓到,他们会把没身份牌的流民抓去矿井,干到死!” 男孩指了指地上的黄铜零件,眼里全是渴望:“这些……我能拿走吗?妹妹病了,需要钱买药。” 徐翼翼点头。 男孩如蒙大赦,麻利地将零件兜进怀里。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像下了大决心:“天亮后,去码头区,那里每天有船卸货,能找到临时活儿。别说我说的。” 瘦小身影一溜烟消失,工厂的阴影彻底吞没了他的背影。 偌大的厂房重归寂静,只有不知何处的管道,滴答作响,像在计算着时间。 李二牛直起身,骨节发出噼啪爆响。他不再伪装,身形挺拔如枪,目光落在徐翼翼身上。 “好了,徐政委。”他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现在,该你给我解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睁眼,就到这鸟不拉屎的烧锅炉时代了?”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徐翼翼没立刻回答。她走到污垢覆盖的窗前,看外面烟囱林立,黑烟滚滚,遮蔽了清晨的天空。她沉默许久,仿佛在消化着什么。 “这不是历史。”她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惊,“或者说,不只是历史。这是一个……‘试炼场’。” “试炼场?”李二牛皱眉,他讨厌这种听不懂的词汇。他曾以为废土的挣扎就是全部,现在却发现,那不过是个开始。 “蜂巢时,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何会出现在废土?一切太巧合,像被刻意安排的剧本。”徐翼翼转身,迎上李二牛的目光。 “现在,我们被扔进了第二个剧本。”她手指在布满灰尘的窗玻璃上,缓缓画出一个齿轮的形状。 “一个以蒸汽为核心,阶级壁垒森严的工业帝国。” 李二牛身体一僵。这话,听着耳熟。就像…… “没错。”徐翼翼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份资料。‘一、蒸汽朋克工业帝国’。穿越前,那份资料像病毒一样,直接载入了我脑子里。”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废土,是第一场试炼。主题是‘生存’和‘凝聚’。你做到了,把一群散沙似的幸存者拧成一股绳,有了‘家’的概念,活下去的规矩。” “你学会了领导,分配资源,建立原始秩序。”徐翼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李二牛呼吸变得沉重。他想起蜂巢里日日夜夜,为了食物爆发的争斗。想起他亲手制定的奖惩规则,红姐和独眼如何打理蜂巢的日常。原来,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教学!他曾以为自己是主宰者,现在看来,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这种被玩弄的感觉让他胸口发闷。 “所以,那里的活儿干完了,就把我们一脚踹到这里,开始新实习?”李二牛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火气,“他妈的谁安排的?老天爷觉得我这辈子太闲,给我找点事做?” “我不知道谁安排的。”徐翼翼走到他面前,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我知道,这场试炼的目标。” 目光扫过巨大废弃的工厂,仿佛能看透钢铁和墙壁,直达这个世界的本质。 “成为这个时代的‘工业帝王’。” 她将那份“资料”的核心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谁能掌控新型蒸汽核心技术、垄断空中贸易航线,谁就是赢家。” “我们脚下这里,就是开局的关键。男孩提到的‘铁腕伯爵’,就是我们第一个对手。” “这个工厂,是天才工程师的‘实验工厂’,藏着能让蒸汽动力效率提升300%的‘灵核引擎’图纸。” “任务就是拿到图纸,整合工人,从铁腕伯爵手里,抢下这个工厂的控制权!” 李二牛听完,久久没说话。他走到巨大冲压机前,一拳砸在冰冷的钢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上有些发麻,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感到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像个棋子,忽然发现一直活在棋盘上,每一步都被人算计。这种感觉让他感到被冒犯,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兴奋。 “工业帝王?”他咀嚼着这个词,忽然笑了。笑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痞气,“老子在废土连个首长都当上没多久,到这儿直接就想让我当皇帝?” “这升职速度,比坐火箭还快!” 徐翼翼看着他,看他脸上不羁的神情和一闪而过的迷茫。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她轻声问。 李二牛的笑声停了。他侧过头,看向徐翼翼。 “废土,你用拳头和规矩,让人们在绝望中活下去。这里,你面对的不是变异兽,而是阶级、剥削、根深蒂固的秩序。”徐翼翼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仿佛能洞察一切。 “你要做的,不是杀死敌人,而是……打破规则,再建立规则!” “用实力打破阶级,用规则掌控秩序。”她一字一顿,说出资料上最后一句话。 李二牛缓缓转身,与她对视。 他脸上的火气和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名为“挑战”的火焰。 是啊,那又怎样? 管他是谁安排的剧本,管他什么狗屁试炼。 废土,他能带着一群老弱病残杀出一条血路,建起一座家园。 这个烧锅炉的鬼地方,他照样能! “妈的,”李二牛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像头准备捕猎的狼,“有点意思。老子倒要看看,这个‘工业帝王’的宝座,硌不硌屁股!” 他眼中光芒,比刚才更亮。那不是士兵的锐利,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具侵略性的光芒。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正在这个来自废土的男人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那……皇帝陛下,”徐翼翼唇角微动,难得开了个玩笑,“我们现在该干嘛?总不能穿着龙袍去要饭吧?” “先干活。”李二牛一挥手,目标明确,“那小子不是说了吗?去码头。先填饱肚子,顺便看看,这个铁腕伯爵的天下,到底是个什么鸟样!” 他弯腰,捡起麻布口袋,钢管也提溜在手里。 “走吧,徐政委。咱们的‘霸总养成计划’,从当一个光荣的码头搬运工开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沉睡的钢铁巨兽。侧门吱呀一声推开,他们踏入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冰冷的风,卷着煤烟味扑面而来,宣告着一个新的开始。 第105章 怎么搬砖时听见了私生子八卦 天色未明,伦敦东区的街道被煤灰浸透。冷风裹挟着水汽和烟尘,钻进骨头缝。 李二牛和徐翼翼一前一后,佝偻着背,混入涌向码头区的人潮。他们的脚步踩在湿噜噜的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脏水。 就在这时,一道轻快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嘻嘻。” 李二牛脚步一顿,后背肌肉瞬间绷紧,目光迅速扫向四周。周围只有行色匆匆的工人,没人发出这种声音。 “恭喜二位,成功激活第二试炼场——‘蒸汽赛博朋克工业大英帝国’。”那声音听着带笑,又有些高高在上,“我是你们的专属引导员,可以叫我‘嘻嘻’。” 李二牛的脸绷紧了。 “李二牛学员,你在第一试炼场‘末日废土’中,成功完成了‘生存’与‘凝聚’两大核心课题,展现出卓越的领导力雏形。因此,为你开启进阶课程:‘霸总的养成’。” “霸总?”李二牛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我霸你奶奶个腿儿!” “检测到学员情绪有些激动,嘻嘻表示理解。但请注意,辱骂引导员会被扣除印象分哦。”那声音依旧欢快,“本课程旨在将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懂得用实力打破阶级、用规则掌控秩序的时代领袖。请努力完成任务,不要辜负系统的栽培。” 徐翼翼的脚步没停,只是目光深了深,在脑中冷静发问:“我们原来的世界,蜂巢,怎么样了?” “请放心,时空流速不同。当你们完成所有试炼,回归时,或许只过去了一瞬间。当然,前提是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嘻嘻的语调轻快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好了,新手引导结束。祝二位游戏愉快。” 声音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二牛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胸中的火气比工厂的锅炉烧得还旺。被人当猴耍,还被起了个“学员”的代号,这比废土上被变异兽追着啃还让他憋屈。 “别理它。”徐翼翼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把它当成一只苍蝇。” 李二牛吸气,再吐气,将那股无名火压了下去。他看着徐翼翼瘦削的背影,她走得不快,却异常坚定,仿佛已经规划好了下一步。他紧走几步,与她并肩。 “苍蝇?我看是只讨打的蚊子。”他低声骂了一句,但紧绷的肩膀却松弛下来。 管他什么狗屁引导员,什么试炼场。他和徐翼翼还活着,还在一起。这就够了。先活下去,再把这盘棋给它掀了。 泰晤士河码头,是这个工业心脏最混乱,也最充满活力的地方。 巨大的蒸汽起重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耳的尖啸,将一个个沉重的货箱从停靠在岸边的货轮上吊起,再重重砸在码头。空气中混杂着鱼腥、铁锈、煤烟和汗水的味道,浓烈得让人作呕。 穿着马甲、戴着礼帽的工头,挥舞着短棍,在人群中大声咆哮,唾沫横飞。 “都他妈快点!想吃饭就给老子把力气使出来!谁敢偷懒,今天的工钱就别想要了!” 李二牛和徐翼翼挤在等待招工的苦力中,两人混入人群,就像两滴清水进了污水,很快便没了痕迹。凭借远超常人的体格,李二牛很轻易地抢到了一个搬运货箱的活儿。他看了一眼瘦弱的徐翼翼,又对工头指了指她。 “她跟我一起的,能记账,会算数。”李二牛用一种粗鲁又直接的语气说。 工头上下打量徐翼翼,那目光像在估量一件货物。徐翼翼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报出几个数字:“那艘船吃水线比上一艘深了三英寸,载重至少多了五十吨。按你们的卸货速度,天黑前干不完。” 工头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工,竟能说出这话。他骂骂咧咧地挥挥手:“算你识货,去那边跟着老汤姆,记好出入库的货号,敢记错一个,我把你扔河里喂鱼!” 就这样,两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第一份工作。 李二牛扛起一个装满棉花的货包,那重量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混在搬运工的队伍里,沉默地重复着从船舱到仓库的路线。汗水顺着额角淌下,很快就被煤灰染成一道道黑色的痕迹。他扛着货包穿梭,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麻木的脸。 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然跌倒,引起一阵短暂的骚动。那是个男孩,估计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却被分配去扛一袋沉重的谷物。麻袋口松了,金黄的谷粒哗啦啦地撒了一地,像是散落的希望。工头怒吼着冲过来,一脚踹在男孩的腰上,把他踢得像个破布娃娃。男孩没有哭,只是蜷缩着,双手颤抖着去捧地上的谷子,试图挽回哪怕一粒。周围的工人们,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弯腰劳作,仿佛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李二牛停下脚步。他放下肩上的货包,发出沉闷的声响。工头正要骂,却对上李二牛冰冷的目光,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李二牛走过去,一手提起那个比男孩还高的麻袋,轻易地甩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则把趴在地上的男孩拉了起来,轻轻推到一边。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扛着两个货包,转身走向仓库。那背影,在码头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男孩呆呆地看着他,手里还抓着几颗带土的谷粒。工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李二牛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短棍,最终,只是狠狠地啐了一口,转向别处。 徐翼翼在不远处用一根炭笔记录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低着头,嘴角动了动。这个男人的心,硬起来比废土的铁还冷,软起来又比小鸟的茸毛还柔软。 一天的苦力活在疲惫和汗水中结束。 傍晚,两人领到了几枚沾着油污的铜便士,这是他们今天的报酬。他们没急着离开,而是找了个避风的角落,靠着一堆缆绳坐下,啃着刚买来的、硬得硌牙的黑面包。 码头上的工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休息,一边交换着道听途说的消息。 “听说了吗?北边的诺森伯兰伯爵,快不行了!”一个满脸胡茬的船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哪个伯爵?给女王造‘无畏级’飞艇的那个?”另一个人来了兴趣。 “就是他!富得流油!可惜啊,一辈子没个正经儿子,就一个女儿,还嫁去了王都。听说老头子现在派人到处找他二十多年前跟一个歌女生的私生子呢!” “找私生子继承家产?疯了吧!那些旁支亲戚不得把他庄园的屋顶给掀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私生子唯一的信物,就是一块刻着家族徽章的怀表。人海茫茫,上哪儿找去?再说,都二十多年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李二牛啃着面包,把这些闲言碎语当成背景噪音。可徐翼翼却放下了手里的面包,侧耳倾听。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又讨人厌的嘻笑声,再次在他们脑中响起。 “叮咚!恭喜学员李二牛,触发关键身份信息。” “嘻嘻友情提示:诺森伯兰伯爵的私生子,就是系统为您在本场景安排的初始身份。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 第106章 李二牛成了私生子 李二牛啃着面包,把这些闲言碎语当成背景噪音。可徐翼翼却放下了手里的面包,侧耳倾听。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又讨人厌的嘻笑声,再次在他们脑中响起。 “叮咚!恭喜学员李二牛,触发关键身份信息。” “嘻嘻友情提示:诺森伯兰伯爵的私生子,就是系统为您在本场景的初始身份。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 李二牛啃面包的动作停住了。他嘴里那块又干又硬的面包,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什么玩意儿?”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和代入感,系统为您精心挑选了‘流落民间的贵族后裔’这一经典开局。您的任务之一,就是回归家族,获得您的第一桶金和初始权力。至于信物嘛……” 李二牛捏着那块冰冷的怀表,指节用力,泛着白。他感觉自己不是捏着一块银子,而是捏着一个烫手的、写满了“荒谬”二字的笑话。 “尊贵的……私生子殿下,”徐翼翼又说了一遍,声音里那点轻笑,像小猫的爪子,在他心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明天,还来搬砖吗?” “搬。”李二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他手腕一动,就要把这块见鬼的怀表扔进旁边满是油污的泰晤士河里。 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是徐翼翼。 “别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玩意儿,膈应人。”李二牛盯着她,眼神里是实实在在的烦躁,“老子姓李,叫李二牛。不姓什么狗屁诺森伯兰。” “一个名字而已。”徐翼翼松开手,目光落在他掌心的怀表上,“如果这个名字能换来船队和工厂,那它就比我们手里这块黑面包值钱。” 她掰开自己那份面包,递了一半过去。 “先把它当成一件工具,一件能撬开这个世界大门的撬棍。至于用不用,怎么用,我们说了算。” 李二牛沉默了。他看着徐翼翼平静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那块在码头煤气灯下,闪着幽冷光泽的怀表。撬棍?他娘的,有拿自己当撬棍的吗?这东西,在废土上,只会招来抢劫和杀戮。他烦躁地把怀表塞回口袋深处,抓过面包,狠狠咬了一口,仿佛要将所有不满都嚼碎。 “搬。”李二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他手腕一动,就要把这块见鬼的怀表扔进旁边满是油污的泰晤士河里。 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是徐翼翼。 “别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玩意儿,膈应人。”李二牛盯着她,眼神里是实实在在的烦躁,“老子姓李,叫李二牛。不姓什么狗屁诺森伯兰。” “一个名字而已。”徐翼翼松开手,目光落在他掌心的怀表上,“如果这个名字能换来船队和工厂,那它就比我们手里这块黑面包值钱。” 她掰开自己那份面包,递了一半过去。 就在这时,几道不属于码头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投射在他们脚下。 李二牛咀嚼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眼睛眯了起来。 五六个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长风衣,头戴礼帽,帽檐压得很低。他们站姿笔挺,双手插在口袋里。他们出现得毫无声息,仿佛从码头的喧嚣中被裁剪出来,自成一堵无形的墙,将周围的嘈杂隔绝。原本还三三两两聚着闲聊的工人们,像受惊的耗子,瞬间作鸟兽散,只敢在远处投来畏惧又好奇的视线。空气中,似乎多了一股铁锈和硝烟混杂的味道。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旧疤,让他整个人显得冷硬。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直接落在李二牛身上。 那视线没有看李二牛的脸,而是像扫描仪一样,先是停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尽管李二牛此时靠着缆绳,身形有些佝偻,却依然无法掩盖那种挺拔的力量感。接着,视线移到他那双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里,没有码头工人常有的麻木和疲惫,只有一种警惕和野性。 “年轻人,哪里人?”疤脸男人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一丝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份公文,不容置喙。 李二牛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懒洋洋地靠上身后的缆绳堆。他吐出三个字:“关你屁事。” 空气瞬间凝固。码头上的风,似乎也停了下来。 疤脸男人身后的几个黑衣人,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约而同地动了动。风衣下摆,隐约露出黄铜和皮革拼接的枪套轮廓。那不是普通的手枪,而是这个时代特有的蒸汽手枪,沉重而威力巨大。 疤脸男人抬了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动作。他镜片后的眼睛,没有怒意,反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了然。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李二牛会是这种反应。 “有人说,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拿着特殊怀表的男人。”他的声音依旧平淡,目光却像带着磁力,紧紧吸附在李二牛的口袋上。 李二牛笑了,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让他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凶狠。他慢条斯理地把那块怀表掏了出来,在指间抛了抛。银色的表链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弧线,在昏黄的煤气灯下,显得格外扎眼。 “是这个吗?”他问。 疤脸男人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顿。他死死盯着那块怀表,以及表盖上那个由雄狮和双剑组成的家族徽章。那是诺森伯兰家族的标志,他寻找了二十年的图腾。 “交出来。”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一种不容违抗的命令。 “想要?”李二牛手一翻,怀表稳稳落回掌心,他五指收拢,将它完全包裹,“拿命来换。” 这是废土的规矩。想要别人的东西,就得做好死的准备。 气氛剑拔弩张。一个黑衣人已经忍不住,半只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露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枪管下连着黄铜气罐的蒸汽手枪,枪口无声地指向李二牛。 “这位先生。” 徐翼翼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滴清水滴入滚油,让紧绷的局面为之一滞。 她站起身,挡在李二牛身前,直面个疤脸男人。她身上穿着同样破旧的工装,脸上抹着油污,身形瘦弱。但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平静而明亮,带着一种不屈的韧性。 “这块表,或许是你们在找的东西。”她指了指李二牛紧握的拳头,“但这个人,可不是一件可以随便带走的行李。” 疤脸男人这才正眼看向徐翼翼。他见过太多人,有卑躬屈膝的,有色厉内荏的,却从没见过一个穿着破烂工装的女人,敢用这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姿态与他对视。她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他隐藏在礼帽和风衣下的傲慢。 “我们没有恶意。”疤脸男人调整了一下语气,但那股高高在上的味道依然散发着,“我们只是奉命,来请诺森伯兰家族的血脉回家。” “请?”徐翼翼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你们的‘请’,就是用枪指着别人的头吗?” 疤脸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身后的黑衣人,握着蒸汽手枪的手又紧了几分。 “而且,”徐翼翼话锋一转,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李二牛,“他脾气不好,尤其讨厌别人命令他。你们这样硬来,最后可能只会得到一具不合作的尸体,和一块摔进泰晤士河里的怀表。”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疤脸男人心头。他奉命寻人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索。伯爵大人已经病危,他赌不起。一旦李二牛真的死了,或者怀表被毁,他二十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伯爵大人临终前的遗愿也无法完成。 他重新审视眼前的两个人。一个像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野性难驯;另一个,则冷静得像一块冰,言语间却透着惊人的智慧。这组合,绝不是普通的流民。 107章 可以登马车了吗少爷 疤脸男子压下心头的怒火,收敛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慢。他对着徐翼翼,微微欠了欠身,这是一个贵族管家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礼节。 “是我失礼了,小姐。”他转而看向李二牛,语气郑重了许多,“诺森伯兰伯爵,您的父亲,病危。他想在临终前,见见他唯一的儿子。”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那个足以让伦敦任何一个平民疯狂的诱饵。 “请跟我们走一趟。伯爵的财富,他的庄园,他的船队,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力……所有您应得的东西,都在等着您去继承。” 整个码头仿佛都安静了。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煤灰,也卷起了这番话带来的惊涛骇浪。 李二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疤脸男人,又侧头看了看徐翼翼。一个他妈的工业帝国,就这么红 果果地摊开在他面前,像个等着他招手的小狗。他从废土一路杀出来,靠的是自己的拳头和兄弟。他从没想过要靠一个天上掉下来的爹。这种“白得”的往往也最危险。 可徐翼翼的眼神告诉他,这块馅饼,或许有毒,但它足够大,大到能让他们省去十年搬砖的时间,甚至能撬动整个世界。她的目光,平静中带着深思,似乎在说:我们当然要吃,但怎么吃,我们说了算。 李二牛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疤脸男人看来,竟有几分像年轻时的伯爵,一样的桀骜不驯,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狡黠。 “走,可以。”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我的人,”他下巴朝徐翼翼的方向一扬,“得一起。” 然后,他伸出两根沾着油污和面包屑的手指。 “另外,先给工钱。今天搬了一天砖,累了。” 空气像一块被拉到极致的牛皮,紧绷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疤脸男人镜片后的眼睛,盯着李二牛伸出的那两根手指,看了足足三秒。那两根手指上,还沾着码头独有的黑色油泥和面包的碎屑,与他身上一丝不苟的黑色风衣形成了滑稽又尖锐的对比。 他身后的黑衣人,握着蒸汽手枪的指节已经绷紧,枪身上黄铜气罐的指示针轻微地颤动,显示着内部的高压蒸汽已准备就绪。只要疤脸男人一个眼色,他们就能把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私生子”打成一团烂肉。 可疤脸男人没有给眼色。 他反而笑了。那道狰狞的伤疤随着笑意扭动,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让他的脸显得愈发冷硬,但镜片后的眼神却松弛了下来。 “你说得对。”他开口,声音里那股居高临下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为诺森伯兰家族的继承人服务,理应支付报酬。” 他没有掏钱包,而是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只皮质手套,不紧不慢地戴上。然后,他才伸出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用两根手指夹着,递到李二牛面前。 那是一枚索维林金币,在码头昏暗的煤气灯下,闪耀着比黄金本身更诱人的光芒。这一枚金币,足够一个码头工人家庭,在不生病不挨饿的情况下,生活整整一年。 用它来支付一天的搬砖工钱,不是慷慨,是羞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的价值,我随手就能定义。 周围传来几声倒抽气声。那些躲在远处偷看的工人们,眼睛都直了。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二牛没接。 他只是看着那枚金币,然后又抬眼看了看疤脸男人。 “不够。”他吐出两个字。 空气再次凝固。 这回,连徐翼翼都侧目看了他一眼。 疤脸男人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年轻人,不要得寸进尺。” “我,”李二牛指了指自己,“加上她,”他又指了指徐翼翼,“两个人。而且,我可不是普通的搬砖工。”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疤脸男人眼前摊开。“这双手,能徒手拆了你们的蒸汽机械兵,也能拧断人的脖子。你说,我这一天的‘工钱’,值不值两枚金币?”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砸在冰面上的石子,清晰,有力,带着不容辩驳的逻辑。 废土的逻辑。 一个顶尖战力的价值,永远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衡量。 疤脸男人沉默了。他想起情报里描述的,李二牛在废弃工厂里徒手拆解机械兵的场景。那种不合常理的蛮力,确实不是一枚金币可以打发的。这个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定价。 他深深地看了李二牛一眼,收回手,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金币。 这一次,他没有用手指夹着,而是将两枚金币并排放在了戴着手套的掌心,郑重地递了过去。 这是一个平等的姿态。 李二牛这才伸手,拿起那两枚沉甸甸的金币,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抛给徐翼翼一枚。 “收好,我们今天的饭钱。” 徐翼翼接住金币,指尖的冰凉让她有了一丝不真实感。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金币揣进了口袋。 “现在,可以走了吗,少爷?”疤脸男人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远处,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那不是普通的马车,车厢两侧没有马,而是装着复杂的黄铜管道和精密的活塞连杆结构。车顶一根细长的烟囱,正冒着几不可见的白色蒸汽。 这是一辆蒸汽马车,贵族的座驾。 李二牛没动,他看了一眼徐翼翼。 徐翼翼对他轻轻点头。 他这才迈开步子,大摇大摆地朝马车走去,仿佛他不是要去一个未知的龙潭虎穴,而是回自己家炕头睡觉。 徐翼翼跟在他身后。 两人身上破烂肮脏的工装,与那辆闪着幽光的豪华马车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里面是另外一个世界。 柔软的深红色天鹅绒坐垫,抛光得能映出人影的红木内壁,以及一盏小巧的、发出柔和光芒的煤气壁灯。车厢里甚至还有一个嵌着银边的小吧台,上面放着水晶酒瓶和酒杯。 李二牛一屁股坐下,柔软的坐垫瞬间陷下去一个大坑。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姿态不见丝毫局促。 徐翼翼则坐在他对面,背脊挺直,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车厢内的每一处细节。 疤脸男人最后上车,坐在了徐翼翼旁边。他摘下礼帽和手套,露出一张被岁月和风霜刻画过的脸。 “我叫格雷森,是诺森伯兰伯爵的管家。”他自我介绍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为您服务了二十年,尽管您此前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108章 换了身份,换个活法 马车平稳地启动,几乎听不到噪音,只有连杆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轻微响动。它驶离了肮脏混乱的码头,汇入了伦敦的夜色。 车厢内一时很安静。 “说说吧。”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徐翼翼,“一个能给女王造飞艇的伯爵,为什么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二十年?” 她的问题很直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事情的核心。 格雷森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二十一年前,伯爵大人还不是伯爵,只是家族的次子。他爱上了一位来自东方的歌女,也就是您的母亲。那段感情,不被家族和整个上流社会所容忍。” 他的叙述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您的母亲怀上了您。为了保护你们母子,老爷将她秘密送出伦敦。可没想到,他的兄长,也就是当时的伯爵继承人,暗中派人追杀。在一场混乱中,您的母亲失踪了,只留下了您和那块作为信物的怀表,被一个码头工人收养。” 李二牛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无意识地敲打着腿。他想起了废土上那些为了争夺一点资源就手足相残的幸存者。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人心都是一样的。 “老爷一直以为你们母子都已遇难,悲痛欲绝。一年后,他的兄长在一次蒸汽飞艇事故中意外身亡,没有留下子嗣,爵位和家业就落到了老爷头上。他成了新的诺森伯G兰伯爵,但他也再没有爱过任何人,终生未娶。” 格雷森叹了口气,“直到半年前,一个当年的杀手临死前忏悔,我们才知道您还活着。老爷欣喜若狂,立刻派我来寻找您。可惜……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家族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徐翼翼追问。 “旁支。”格雷森的眼神冷了下来,“一群鬣狗。尤其是老爷的堂弟,科林·诺森伯兰。他一直觊觎伯爵的爵位和财富。这些年,老爷的身体每况愈下,科林在家族和工厂里的势力就越来越大。他们都在等老爷咽气,然后像分食尸体一样,瓜分诺森伯兰家族的一切。” 格雷森看向李二牛,目光灼灼:“所以,少爷,我们没有时间了。您必须尽快回去,以合法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否则,一旦老爷去世,科林他们会用一百种方法,让您从这个世界‘合法’地消失。” 这已经不是认亲了,这是一场战争。 一场围绕着爵位、工厂、船队和巨额财富的继承权战争。 李二牛从一个试炼场,跳进了另一个更复杂的战场。 “诺森伯兰家族,除了钱,还有什么?”李二牛终于开口了。他问的不是庄园和船队,而是更实际的东西。 格雷森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武力。我们有家族卫队,大约三百人,装备着最新式的蒸汽连发枪和动力铠甲。这也是科林暂时不敢撕破脸的原因。” “工厂呢?”徐翼翼问。 “我们拥有伦敦最大的三家蒸汽核心工厂之一,为皇家海军提供‘无畏级’飞艇的动力核心。但其中一家工厂的控制权,已经被科林渗透了。”格雷森的回答精准而坦诚,“这也是您回去后,最先要解决的难题。” 李二牛和徐翼翼对视了一眼。 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讯息。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仅有毒,还带着钩子。但馅饼下面,埋着的是一支军队,和一个工业帝国。 这买卖,干得过。 “那伯爵,哦,我的父亲大人”,李二牛换了个称呼,听起来依旧别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格雷森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温情。 “老爷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工程师,也是一个……顽固的老头。年轻时,他能为了一个齿轮的设计,三天三夜不睡觉。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临死前,亲手为您戴上诺森伯兰家族的族徽戒指。” 蒸汽马车转过一个街角,前方出现了一栋灯火通明的建筑。那是一座位于泰晤士河畔的豪华酒店,与东区的破败宛若两个世界。 马车稳稳停下。 格雷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率先下车,然后恭敬地为李二牛和徐翼翼拉开车门。 “少爷,小姐,我们到了。今晚先在这里休息。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衣物和晚餐。” 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一早,我们将启程前往庄园。在您见到伯爵大人之前,您需要学习一些基本的贵族礼仪。以及……” 他的目光落在李二牛身上,带着一丝请求。 “您需要一个更符合您身份的名字。‘TWO COWS’这个名字,在伦敦上流社会,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李二牛下了车,站在松软的红地毯上。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酒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沾满泥污的破鞋。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名字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从明天起,整个伦敦都得记住,我,回来了。” 酒店门童的职业假笑僵在脸上,看向李二牛和徐翼翼的眼神,像在看两团从泰晤士河底捞出的两只蛤蟆。 可格雷森只是平静地站在他们身侧,那门童立刻低下头,以近乎虔诚的姿态拉开了沉重的黄铜雕花大门。 大堂里,猩红色地毯深陷脚踝,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下,光芒璀璨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雪茄、香水和金钱混合的馥郁气息。 “名字真不重要。您可以随便我起个名字,也可以按我们东方叫法,叫我二牛。”李二牛的声音在大堂回荡,带着码头煤灰的沙哑和某种不容置疑的狂野,“重要的是,从明天起,整个伦敦都得记住,我,回来了。” 几个路过的绅士淑女停下脚步,惊诧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一行人。这一身工装的二牛和翼翼在这个香气袭人,富力堂皇的环境里,是如此突兀,不和谐 格雷森没有理会那些视线,他对着李二牛微微躬身,镜片后的眼神里,某种东西被彻底点燃。“如您所愿,少爷。” 第109章 家族的关系 顶层的皇家套房,大得像个小型广场。李二牛推开浴室门,看着那个比他在废土上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洞都大的白色陶瓷浴缸,以及墙上闪闪发光的黄铜龙头,沉默了。 他伸手,拧开一个龙头。 哗—— 滚烫的热水喷涌而出,白色蒸汽瞬间弥漫。 李二牛将手伸进水流,感受那股几乎能烫伤皮肤的温度。在废土,这么多的热水,足够换十发子弹,甚至能救回一条命。 他回头看了一眼徐翼翼。她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辉煌的伦敦夜景。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罪恶,像一条闪光的巨蟒,在她脚下蜿蜒。 “先洗。”李二牛说。 “一起。”徐翼翼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节省时间。” 浴缸里,热水没过两人肩膀。徐翼翼靠在李二牛怀里,闭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是他们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瞬间。肌肉的酸痛和骨子里的疲惫,仿佛都被热水融化了。 李二牛的手臂环着她,掌心清晰地感受到她瘦削脊背的骨骼轮廓。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湿漉漉的头发。 “你说,”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氤氲水汽里有些发闷,“那个老头子,要是看见我这德行,会不会直接气死过去?” “不会。”徐翼翼睁开眼,水珠顺着睫毛滑落,“他只会庆幸,他的儿子还活着,而且活得……很有力气。” 李二牛笑了。他抓起一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肥皂,粗鲁地在她背上搓揉起来,像是给一把刚出土的武器除锈。 --- 半小时后,套房客厅里。两位裁缝和他们的助手屏息静气,为李二牛量着尺寸。 李二牛光着膀子,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热水冲刷掉了他身上的油污和疲惫,也将他那身在废土上千锤百炼出的肌肉线条,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那不是健身房里练出的漂亮肌肉块,而是每一寸都为了撕裂与搏杀而生的凶器,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年长的老裁缝为半个伦敦的贵族做过衣服,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具身体。他手里的皮尺,在李二牛的胸围和臂展上游走时,手指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裤子做结实点。”李二牛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怕一抬腿,就给崩了。” 裁缝助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在老裁缝严厉的目光下,赶紧捂住了嘴。 另一边,徐翼翼已经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丝绒长裙。裙子的款式简单,没有任何繁复蕾丝或裙撑,只是用利落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她的长发被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脸上的油污洗去后,那张清秀的脸在灯光下,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她看起来不像贵族小姐,更像一位学者,冷静,疏离,眼睛里藏着能洞悉一切的智慧。 格雷森推着餐车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愣了一下,随即推了推眼镜,掩饰住眼中的惊艳。 “少爷,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 餐桌铺着雪白桌布,银质餐具在灯下闪着柔和的光。菜品是烤羊排和焗龙虾,旁边还放着一瓶年份不详的红酒。 李二牛拿起刀叉,学着记忆里电影的片段,笨拙地切了一块羊排。叉子戳上去,送进嘴里。 肉质鲜嫩,调味恰到好处。但他吃起来,却觉得还不如码头上那块能硌掉牙的黑面包有嚼劲。 他干脆扔了刀叉,直接用手抓起一整块羊排,三两口就撕扯下肚。 对面的格雷森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他为自己和徐翼翼倒上红酒,然后转向李二牛:“少爷,您想喝点什么?” “有烈酒吗?能烧喉咙的那种。” 格雷森沉默片刻,从餐车下层拿出一瓶没有标签的水晶瓶,给李二牛倒了满满一杯。 李二牛端起来闻了闻,一股辛辣的麦香味直冲鼻腔。他一口灌下去半杯,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 “过瘾。”他吐出两个字。 “这是老爷年轻时最喜欢的威士忌。”格雷森说,语气里有了一丝怀念,“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将一杯红酒推到徐翼翼面前。“首先,是您的敌人,科林·诺森伯兰。”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徐翼翼晃动着酒杯,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痕迹。 “一个典型的‘新贵族’。”格雷森的措辞很精准,“他没有继承老爷那样的工程学天赋,但他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和金钱。他用分红和职位收买工厂的工程师和管事,用奢华的宴会和献金结交议会的议员。在很多人眼里,他比终日待在实验室里、脾气古怪的老爷,更像一个合格的家族领袖。” “他手下有多少人?”李二牛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公开的卫队,一百人左右。但他在东区的黑 帮和一些退役的士兵里,豢养了不止三倍的打手。这些人,不会出现在明面上。” “老头子……我父亲,”李二牛改了口,“他就这么看着?” “老爷的精力都在他的新引擎上,对家族的经营早已力不从心。而且,”格雷森叹了口气,“科林很聪明,他从不动摇家族的根基,只是像藤壶一样,一点点附着在船身上,慢慢吸取养分。等老爷发现时,他已经快把整艘船都蛀空了。” 徐翼翼放下酒杯。“除了科林,还有谁?” “家族议会。”格雷森的表情严肃起来,“由六位家族旁支的长者组成。他们掌控着家族基金,有权在特殊情况下,质疑甚至罢免继承人。科林已经说服了其中三位。您回去之后,要面对的第一关,就是他们的质询。”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摆在了面前。敌人强大,根基深厚,而他们,只有两个人,和一个病危的老头子。 “最后,”格雷森看着李二牛,“是名字。‘李二牛’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 “随便。”李二牛对此毫不在意。 “老爷为您取过一个名字,”格雷森的声音低沉下来,“阿瑟。阿瑟·诺森伯兰。这是他最崇拜的一位古代君王的名字。” “阿瑟?”李二牛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别扭得厉害。“行吧,就叫这个。” “那么,阿瑟少爷,”格雷森郑重地举起酒杯,“欢迎回家。” 李二牛没举杯,他只是看着格雷森,又看了看徐翼翼。 “格雷森。”他突然开口。 “是,少爷。” “你说,那些议会的老家伙,还有那个叫科林的,他们认的是什么?是这块怀表,还是我这个人?” 格雷森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认的,是诺森伯兰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权力和财富。”他谨慎地回答。 “那就是了。”李二牛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既然他们认的是这个姓,那谁来当这个‘阿瑟’,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拳头更大,谁能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他端起那杯烈酒,一饮而尽。 “告诉那帮老家伙,还有我那个好叔叔。”他把空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脆响,眼中燃着掠食者般的冷光。“我回来了,我要他们对我说阿瑟请坐。” 第110章 小狼归来,老狮加冕 天光撕开厚重绒帘,在地毯上留下刺眼亮线。 李二牛猛地睁眼,雕花天花板陌生得让他心烦。身上丝绸睡衣丝滑得如水,让他浑身别扭。他扯开领扣,才觉得呼吸顺畅。 床的另一边,徐翼翼已醒。她靠在床头,翻看一本《伦敦贵族年鉴》。 “早安,阿瑟少爷。”她头也不抬,语气带着揶揄。 李二牛鼻子里哼了一声,翻身下床。镜中映出个陌生男人,黑色晨礼服剪裁合体,衬得他肩宽腿长。可那张脸,那股气场,分明是废土上择人而噬的野狼。 他扯了扯浆得发硬衣领:“这玩意儿比动力铠甲的脖圈还勒人。” 格雷森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仆人。一人端早餐,一人捧锃亮皮靴。他看到穿戴整齐的李二牛,眼中赞许一闪而过。 “少爷,马车已备好。用完早餐就出发。” 前往诺森伯兰庄园的蒸汽马车,比昨晚更宽敞。车厢内壁包裹深色皮革,角落压力计发出规律轻响,指针稳指安全区间。 马车驶出繁华西区,窗外景象渐变。连绵田野、庄园,像一幅幅被精心裁剪的画卷。 “我们得抓紧时间,梳理当前局势。”徐翼翼合上书,神情严肃,“格雷森昨晚说的只是大概。十九世纪的英国,权力结构复杂。议会、皇室、老牌贵族、新兴工业巨头,互相制衡。诺森伯兰家族工厂为海军提供核心部件,意味着他们深度卷入军政……” 李二牛靠椅背,闭眼,像在打盹。 徐翼翼停住,皱眉看他:“你在听吗?这很重要。你父亲可能问你对时局看法,这关系到他是否把家族未来交给你。” “他不会问这个。”李二牛眼也没睁,“快死的老头子,不会关心议会里那帮蠢货又通过了什么狗屁法案。” “那他会关心什么?” “他会关心,他找回来的种,是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还是条能咬死鬣狗的狼。” 徐翼翼一时语塞。话糙理不糙。但她仍坚持:“多了解总没坏处。比如克里米亚战争对英国海军战略的影响,再比如……” “为了争夺黑海控制权,遏制沙俄南下,顺便向奥斯曼帝国卖军火。”李二牛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如说天气,“英法联军赢了,赢得难看。后勤一塌糊涂,指挥混乱,死几万人,多半冻饿病死。那场战争唯一成果,就是让海军部的老爷们意识到,木制战舰时代过去了,未来是钢铁和蒸汽。” 车厢诡异寂静。 徐翼翼和前排格雷森,都用见了鬼的表情看他。 李二牛睁眼,眼神清明,没有睡意。“怎么,我说错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徐翼翼声音干涩。 “我们连队有老班长,打仗稀松,就爱抱破书研究战史。他说,想活命,就得知己知彼。不光要知道敌人枪是什么型号,还得知道他为何端起这杆枪。”李二牛嘴角扯了扯,轻轻地说“所以,我们这些大头兵,除了体能训练,还得被逼着上文化课。从古罗马方阵,到维多利亚排队枪毙,都得学。” 格雷森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目光复杂。他原以为找回块璞玉,现在才发现,这是块从血水里捞出来、已开了刃的凶器。 蒸汽马车穿过巨大铁艺门,驶入广袤庄园。草坪一丝不苟,远处是茂密树林和雾气笼罩的湖泊。尽头,古老哥特式建筑静静矗立,像头匍匐巨兽。 这里,诺森伯兰家族的巢穴。 马车停主楼前,格雷森拉开车门,神情凝重。“老爷就在楼上实验室等您。他身体衰败,连接蒸汽维生装置,请您……控制情绪。” 李二牛没说话,迈步下马车。 走廊幽深,墙壁挂着历代家主肖像画,油彩眼睛仿佛在阴影里注视不速之客。空气弥漫机油、药水和尘埃怪味。 格雷森推开沉重橡木门。 与外面阴沉风格不同,房间异常明亮。巨大落地窗下,摆满图纸、模型、奇形怪状机械零件。瘦削老人半躺改装过的黄铜床上,身上插几根透明管子,连接床边嘶嘶作响的复杂机器。机器核心,缓缓转动玻璃容器,盛着微光蓝色液体。 这就是诺森伯兰伯爵,将生命与蒸汽机械绑在一起的天才。 他听见开门声,艰难转头。那张脸,被疾病岁月侵蚀,唯独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隔着半个房间,死死盯住李二牛。 李二牛也看着他。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或近乡情怯,他心平静如死水。眼前老人,对他而言,只是顶着“父亲”名头的陌生人。 “你……过来。”伯爵开口,声音沙哑如生锈铁片摩擦。 李二牛迈步走过去,徐翼翼和格雷森停在门口。 他走到床边,机油和药味更浓。他看见老人枕边放着泛黄女人照片,照片上东方女子,眉眼间与徐翼翼有几分神似。 伯爵视线从他脸,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那双骨节粗大、布满厚茧伤痕的手上。 “格雷森说,你用这双手,拆了两台机械兵。”伯爵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 “为什么?” “它们挡路了。”李二牛回答简单直接。 伯爵浑浊眼睛里,微光闪动。他沉默片刻,呼吸因机器辅助带着独特节奏。 “科林……我堂弟,他想抢我一切。”老人慢慢说,“议会那群老东西,只想分一杯羹。工厂管事,海军买家,每个人都像盯着腐肉的秃鹫。你回来了,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你撕碎。” 他停顿,死死盯着李二牛眼睛。 “告诉我,孩子,你凭什么,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这不是父亲对失散儿子的温情问候,这是一头老狮子,对闯入领地小狮子的最后考验。 李二牛没有立刻回答。 他环视房间,目光扫过精密齿轮模型、复杂引擎图纸,最后又回到老人身上。 “我没兴趣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伯爵眉头瞬间皱紧,眼中失望凝结。 “我只拿我抢得下的东西。”李二牛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工厂是我的,因为它能造出让敌人闭嘴的炮管。航线是我的,因为它能把我的士兵和货物送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至于这个姓氏……”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在满是精密仪器的房间里,格外野蛮。 “它唯一的用处,就是给我的猎犬,套上一条合法的项圈。” 房间死寂。 门口格雷森,手心已全是冷汗。 伯爵浑身一震,剧烈咳嗽起来,连接身体机器发出尖锐警报。他却像没听见,反而笑了。那笑声嘶哑、难听,却畅快淋漓。 他颤抖着,从枕头下摸索出枚戒指。厚重金戒指,戒面雕刻诺森伯兰家族雄鹰族徽。 第111章 初登场的小野狼 诺森伯兰伯爵枯瘦的手指滑落。眼中最后一点光亮,瞬间黯淡。 “格雷森。”他喘息着,声音几不可闻。 “老爷,我在这里。” “办一场晚宴。”伯爵声音嘶哑如破风箱,“就在庄园。最快的速度。让全伦敦都看看,诺森伯兰家的新主人。” 这是命令。也是遗嘱。 格雷森深鞠一躬。镜片下,情绪翻涌。“遵命,老爷。” 老狮子设下此生最后一个猎场。随后,沉沉睡去。 --- 两天后。 庄园更衣室。李二牛对着镜子,跟领结较劲。那黑蛇般的布条,怎么也驯不服。 “放弃吧,阿瑟少爷。”徐翼翼声音传来,“你的手是拆蒸汽核心的,不是摆弄这些布条的。” 她一袭月白长裙,发髻简洁。手里,是两天来从格雷森书房整理的情报册子。 李二牛烦躁扯开领结,任它耷拉。“念吧。” “科林·诺森伯兰,五十二岁,你父亲堂弟。”徐翼翼翻开第一页,“公开身份慈善家,皇家科学院荣誉会员,议会下院议员。他风度翩翩,交游广阔,伦敦社交明星。私下里,他控制东区一半走私渠道,一支三百人私人武装。” “披羊皮的黑 帮头子。”李二牛一针见血。 “可以这么理解。他今晚会带女儿伊莎贝拉。二十二岁,伦敦社交界‘毒蛇玫瑰’,擅用美貌和流言当武器。” 李二牛转身,靠衣柜。“长得好看吗?” 徐翼翼抬眼看他,眼神平淡。 “好看的菌子,才更致命。”李二牛解释,“我得知道从哪下口。” 徐翼翼没理会他的荤话,继续念:“家族议会六位长者。赫伯特长老,七十岁,守旧派。认为你血统不纯,是他反对者。弗雷德里克长老,唯利是图的商人。谁给利益多,他就跟谁。科林已许诺他两家工厂股份。剩下四位,观望。” 她合上册子。“今晚,科林为你设的鸿门宴。他将联合赫伯特长老,在所有宾客面前,质疑你继承人的合法性。你若应对失措,那四位墙头草会立刻倒向他。” “知道了。”李二牛站直。仆人重新为他系上领结,“一群老狗,抢骨头前,总得叫几声。” 他看着镜子里衣冠楚楚的陌生人,问:“我看起来,像个贵族吗?” “不像。”徐翼翼走到他身边,抚平衣领一丝褶皱,“你像一头刚刚吃饱,正在剔牙的狼。那些贵族,是准备分食狼尸的秃鹫。他们还不知道,这头狼还没死。” --- 晚宴设在庄园一楼的金色大厅。 水晶吊灯光芒刺眼,珠宝勋章闪烁。空气闷热,香水、雪茄、食物油脂味混杂。管弦乐声,被高亢交谈淹没。 每道笑声,精准,却无温度。 格雷森领着李二牛和徐翼翼出现在大厅门口。喧嚣,瞬间凝滞。 所有目光,好奇、轻蔑、审视、贪婪,如无数探针,齐刷刷刺来。 李二牛一身黑色燕尾服,身形挺拔如松。他没戴怀表链,没佩勋章。唯一的饰物,是右手食指那枚雄鹰戒指。 他环视全场。目光没在任何一张面孔停留,却让每一个对视者,都下意识错开眼神。 一个紫礼服的男人,下巴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他排开众人,笑着走来。五十多岁,保养得体,眼神精明又热情。 “我亲爱的侄儿,你终于回来了。”他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我是你叔叔,科林。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声音洪亮,饱含情感,“在外面三个字”半个大厅都能听见。 李二牛没动。他看着科林停在半空的手臂,又看着他那张写满“关切”的脸。 “你看起来很高兴。”李二牛说。 科林的笑容僵住。他没想到开场白是这个。 “当然,家族失散多年的继承人回归,这是天大的喜事。”他反应极快,顺势放下手臂。转而,热情地拍向李二牛的肩膀。 李二牛的肩部肌肉绷紧。他微微侧身,科林的手滑落。 “我父亲快死了。”李二牛看着他,陈述一个事实,“你好像更高兴。” 空气仿佛被抽干。周围的宾客,笑容凝固。 这不是不懂礼貌。 这是当众撕破脸皮的挑衅。 科林的脸色沉下,仅一瞬。他恢复笑容,但笑意不及眼底。“阿瑟,你刚回来,可能不了解家族。你父亲病重,我身为弟弟,为他分忧是理所应当的。” 他话锋一转,指向身一位戎装老者,胸前挂满勋章。 “来,我为你介绍。这位是海军部的霍克将军,我们诺森伯兰工厂最重要的客户。” 霍克将军挺着肚子,神情倨傲。他对李二牛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将军的舰队,可全靠我们的蒸汽核心。”科林意有所指。 “哦。”李二牛的目光落在将军的勋章上,“克里米亚的?” 将军一愣,下意识挺胸:“没错,我曾在巴拉克拉瓦指挥冲锋。” “那一仗,死了九百多骑兵。换来一座没用的俄国炮台。”李二牛语气平淡,“九百条人命,满足将军的虚荣心。这买卖,不划算。” 霍克将军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巴拉克拉瓦的冲锋,是他的荣耀,也是污点。被一个毛头小子这样直接揭开,他当场下不来台。 “你……你懂什么!”他怒喝。 “我不懂打仗。”李二牛咧嘴一笑,“但我懂算账。将军,你的新旗舰‘征服者’号,还在船坞里等着我们工厂的引擎吧?如果那台引擎的功率,比设计图纸低上百分之五,它在战场上,还能冲锋吗?” 霍克将军的呼吸一窒。脸上的怒气,变为惊疑和忌惮。 科林的瞳孔猛缩。 这是赤 裸裸的威胁。用诺森伯兰家族的工业命脉,威胁大英帝国海军的将军。 这小子,是疯子? “阿瑟!”一个苍老严厉的声音响起。 赫伯特长老拄着文明杖,头发花白。他在几位家族成员的簇拥下走来。家族议会里最顽固的老头子。 “在长辈和贵客面前,注意你的言辞!”他用文明杖顿地,“我们家族的继承人,必须懂得体面!” 李二牛转头看着他,眼神不见丝毫敬畏。 “体面?”他重复了一遍。 笑了。笑声不大,却清晰刺耳。 “老先生,体面是留给死人的。活人,要赢。” 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众人,径直走向大厅中央的餐台,拿起一盘烤肉。旁若无人,大口吃起来。 整个金色大厅,空气凝固。 所有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举止粗野,言语狂妄的“私生子”。 第112章 考验来了 科林·诺森伯兰盯着李二牛的背影。 他原本温和的眼神,此刻已冰冷如冬霜。 他知道,今晚只是开始。 这个私生子如同野外不驯服的狼,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而他,必须拔掉这头狼的獠牙,越快越好。 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响起。 它打破了僵局。 乐声如流水,瞬间冲散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宾客们如梦初醒,纷纷滑入舞池。 男士的燕尾服和女士们蓬松的裙摆旋转起来。 像无数盛开的花朵,在水晶灯下摇曳生姿。 科林对身旁一个穿着玫瑰色长裙的年轻女子使了个眼色。 伊莎贝拉·诺森伯兰,他的女儿。 她被称为伦敦社交界最耀眼的明珠。 她款款走向那个正在撕扯烤羊腿的男人。 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微笑。 “堂兄,初次见面。” 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蛋糕,甜腻腻,很诱人。 “我是伊莎贝拉。” “父亲说您刚从远方归来,想必旅途劳顿。” “不知我是否有荣幸,邀您共舞一曲,为您接风洗尘?” 她微微提着裙摆,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舞池边的谈话声都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一个粗野的私生子。 一个优雅的社交名媛。 这是科林抛出的第二道难题。 在伦敦上流社会,一个男人若拒绝一位淑女的舞蹈邀请,是奇耻大辱。 可若他接受了,那笨拙可笑的舞步,足以让他成为未来十年整个伦敦的笑柄。 李二牛咽下最后一口肉。 他用餐巾擦了擦手上的油。 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 像是在评估一件器的杀伤力。 “跳舞?”他问。 “是的,堂兄。” 伊莎贝拉的笑容更甜了。 眼底却藏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谑。 行。”李二牛点头。 “不过我得先说好,你们这种扭来扭去的舞,我不会。” 伊莎贝拉嘴角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了。 周围也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没关系,我可以教您。”她说,优雅地伸出手。 李二牛没有去牵她的手。 他大步走进舞池中央,站定。 然后,他朝伊莎贝拉招了招手。 像是在召唤一条猎犬。 伊莎贝拉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但她还是保持着风度,提着裙摆走到了李二牛面前。 李二牛伸出左手。 他没有像绅士那样轻托她的腰。 而是直接一把揽住,五指有力地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伊莎贝拉的身体瞬间僵硬。 那只手掌的温度和力量,不像是在邀舞。 更像是在捕猎。 他的右手,则握住了她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 那力道,让她感觉自己的手骨都在喊疼。 “跟上。”他低声说。 没等伊莎贝拉反应,李二牛动了。 他没有踩华尔兹那优雅的三步格。 他的步伐大开大合,充满了侵略性。 他不是在领舞,他是在带着伊莎贝拉冲锋。 伊莎贝拉惊呼一声。 她被迫跟着他的节奏旋转。 急促,猛烈。 她蓬松的裙摆被甩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几乎要飞起来。 乐池里的指挥家额头冒汗。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舞步。 乐队的节奏被打乱了。 只能慌乱地加快速度,去追赶舞池中央那对疯狂旋转的身影。 整个舞池的人都停了下来。 他们惊愕地看着李二牛和伊莎贝拉。 这哪里是华尔兹? 这分明是一场风暴。 李二牛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眼神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贴身格斗。 他的每一个旋转,每一次提步,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伊莎贝拉从最初的惊慌,到羞愤。 再到最后,只剩下一种被强大力量完全掌控的眩晕。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位贵族跳舞。 而是被一头野兽叼在嘴里,在狂风中飞奔。 她引以为傲的社交技巧、言语陷阱,在这样绝对的力量面前。 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她甚至感受到,除了恐惧,还有一丝奇异的战栗。 那是一种面对绝对强者时,身体本能的臣服。 音乐在混乱中戛然而生。 李二牛一个急停。 他顺势将伊莎贝拉往外一推。 伊莎贝拉踉跄几步。 她撞进她父亲科林的怀里,才勉强站稳。 她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 看向李二牛的眼神,混杂着恐惧和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光芒。 李二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他环视了一圈目瞪口呆的宾客。 “舞跳完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们这舞,还挺有意思。” 他转身,像个得胜的将军。 大步流星地走出舞池。 留下身后死一般寂静的大厅。 徐翼翼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她将杯中最后一口香槟饮尽。 她看着科林铁青的脸。 看着他怀中惊魂未定的女儿。 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的目光与李二牛短暂交汇。 一个无声的肯定。 这一回合,野狼完胜。 李二牛穿过人群,走到徐翼翼身边。 “没意思。” 他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过一杯烈酒,一口灌下。 “这种软绵绵的把戏,玩起来真没劲。” “你已经把科林的脸,按在地上踩了两次。”徐翼翼轻声说。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接下来,他会用规则之外的手段。” “我等着。”李二牛的目光扫过大厅里那些各怀鬼胎的面孔。 “正好,我也觉得用嘴吵架,太慢了。” 就在这时,管家格雷森穿过人群。 他快步走到他们身边,神情严肃。 “少爷。”他压低声音。 “刚刚得到消息,码头区,我们名下的一间仓库着火了。” 李二牛眼神一冷。 “烧了什么?” “是准备交付给海军部的那批蒸汽核心的备用零件。”格雷森的镜片上,闪过一丝寒光。 “没有这批零件,霍克将军的新旗舰,下水日期至少要推迟三个月。” “按照合同,诺森伯兰家族将面临天价赔偿。” 徐翼翼的眉头皱起。 “好快的报复。” 宴会还没结束,獠牙就已经咬了上来。 李二牛将空酒杯放回托盘。 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格雷森。” “在,少爷。” “备车。再去我的房间,把箱子里那件洗干净的工装拿来。” 他扯了扯脖子上那条碍事的领结。 第113章 一拳打爆恶棍,李二牛码头灭火 蒸汽马车在夜色里狂奔。 车厢里,李二牛正往身上套工装。粗帆布的料子,上面还残留着机油的味道。 格雷森坐在对面,手里摊开一卷图纸。 “泰晤士河下游,三号船坞,C号仓库。” 他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图纸。 “里面存放着''征服者''号蒸汽核心的全部备用零件。消防队已经到了,但……” “灭不了。” 李二牛扣上最后一粒纽扣,接过图纸。 手指在图纸上划过,停在一个位置。 “科林那孙子干的。” 徐翼翼靠在车厢角落,手里还拿着从宴会上顺来的香槟。 “宴会上让你出丑,没成。立刻烧仓库,让你没法向海军交差。家族长老会借机发难。” 她抿了口酒。 “一环扣一环。” “三流手段。” 李二牛把图纸扔回去。 车窗外,街景从灯火通明变成昏暗破败。从西区到码头区,两个世界。 “到了。” 格雷森推开车门。 浓烟扑面而来。 --- 三号船坞已经炸了锅。 火光把半边天烧成橘红色。黑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消防队的人在操作一台蒸汽水泵,喷出来的水柱细得可怜。 警察吹着哨子,拦着围观的人群。 码头工人站在远处,有人起哄,有人幸灾乐祸。贵族的财产烧光了,跟看热闹没两样。 李二牛跳下马车,一脚踩进泥水里。 一个警察冲上来拦他。 他理都不理,直接往火场走。 “站住!” 一个戴高帽子的消防队长跑过来。 “这里是火场,你不能——” 李二牛抓住他衣领,把人拽到面前。 “水泵怎么回事?” 队长被他吓了一跳:“锅炉的增压阀坏了,我们正在修……” “废物。” 李二牛松手。 他扫了一圈,视线落在不远处一艘货轮上。 甲板上,一台起重机正吊着集装箱。起重机的动力源,是一台工业级蒸汽锅炉。 “格雷森。” “在。” “去找船长。租他的锅炉,价钱随便开。” 格雷森愣了下,立刻明白过来。 “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让诺森伯兰家族的船,明天停在他所有客户的码头上。” 格雷森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下,转身带人冲向货轮。 李二牛走向那群围观的工人。 “喂。” 他吼了一嗓子。 人们的视线都过来了。 李二牛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镑,哗啦一声扔在地上。 “想赚钱的,过来干活。把消防队那破管子,接到船上的锅炉去。再去找粗管子来。” 他顿了顿。 “一人五个金镑。” 金币在火光下闪着光。 几个胆大的立刻冲上去。 其他人也动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窜出七八个壮汉。 手里拎着铁棍和钩子。 “都他妈别动!” 领头的是个红头发的男人。 “这是''屠夫''的地盘!谁敢动,先问问我手里的家伙!” 工人们立刻缩了回去。 屠夫。东区码头的恶棍,背后是科林。 徐翼翼走到李二牛身边,压低声音:“科林的人。拖时间。” 李二牛捏了捏指关节。 咔吧咔吧响。 “省事了。” 他朝红发男走过去。 红发男冷笑:“小子,想当英雄?先掂量——” 话没说完。 一记直拳砸在他鼻梁上。 骨头断裂的脆响。 这个家伙像口袋一样飞出去,撞倒两个同伙。 剩下的人懵了。 李二牛没停。 侧身,躲开挥来的铁棍。抓住对方手腕,反拧。 咔嚓。 惨叫。 他夺过铁棍,反手一扫,砸在另一个人膝盖上。 又是一声惨叫。 不到半分钟。 七八个壮汉全躺在地上。 整个码头,只剩下仓库燃烧的噼啪声。 李二牛把铁棍扔在地上,踩着一个打手的胸口。 “回去告诉你主子。” 他声音不大。 “下次派点能打的来” 站起身,对着工人们一挥手。 “干活。” 这次,没人敢犹豫。 几十个工人扑上去。 --- 另一边,格雷森搞定了船长。 粗大的高压管道被接到货轮的锅炉上。 李二牛爬上锅炉,拧开泄压阀。 呜—— 白色蒸汽喷涌而出,震耳欲聋。 他调着压力表,对下面喊:“准备好!” 话音落下。 巨大的水柱从管道中喷出来。 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在仓库墙壁上。 砖石和焦木四处飞溅。 火势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消防队长嘴巴张着,忘了合上。 这哪是救火,这是拆房子。 李二牛站在高处,被水汽和烟雾笼罩。 格雷森快步走到下面,仰头喊:“少爷,抓到一个活口!放火的!” 李二牛从锅炉上跳下来。 走到那个被护卫按住的男人面前。 那人腿上中了枪,正流血。 “谁让你来的?” 男人咬着牙,不说话。 李二牛蹲下身。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在那人眼前晃了晃。 然后,慢慢举到自己手腕上方。 手一松。 玻璃划破他自己的手腕,血珠渗出来。 李二牛面不改色,抬起手腕,让血滴在那人脸上。 “我不怕疼。” 他说。 “你呢?” 那人脸色彻底白了。 “科林……是科林老爷……他让我们烧仓库,无论用什么办法……” “很好。” 李二牛站起来,从怀里掏出手帕,随手包了下伤口。 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徐翼翼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干净的绷带。 “你这招,比用烧红的铁片管用。” 李二牛接过绷带,缠上手腕。 “疼是一回事,怕是另一回事。” 他抬头,望向城市中心的方向。 那里,奢华的晚宴应该还在继续。 格雷森走过来,递上一张纸条,是鸽子送来的。 “少爷,刚收到消息。科林在宴会上又放了话。” 第114章 送科林的人去给屠夫 码头这边,李二牛还在盘问第二个活口。 那人腿上中枪,两个护卫把他按在泥水里,血混着污泥往外渗。他抬起头,冲李二牛吐了口血沫。 “你休想从我这知道一个字!” 他喊得声嘶力竭,“科林老爷会给我家人一大笔钱!” 李二牛蹲下来,和他视线持平。 “哦,科林。” 他点点头,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你真觉得他会给钱?” “当然!科林老爷一言九鼎!”那人挣扎着往后缩,却被护卫死死摁住。 “他会给一笔封口费。” 李二牛伸手,从地上捻起一块碎玻璃,在指尖转了转。 “然后过两个月,你老婆孩子出门买菜,一辆失控的马车会把她们撞进泰晤士河。警察记录成意外。没人记得你们。” 玻璃片在火光下泛着寒芒。 那人身体猛地僵住,喉咙里发出含糊的音节。 “你……你胡说……” “徐翼翼。” 李二牛头也不抬,“记一下,查他家住哪,派人去''保护''起来。” 徐翼翼翻开小本子,笔尖落在纸上。 刷刷两声。 那人彻底崩溃了。 “不——别动我家人!我说!都说!” 他嚎叫着,声音在夜风里撕裂开。 李二牛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 “晚了。” 他转向格雷森,“把他和那几个废物,送给''屠夫''。” 格雷森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 “送给屠夫?” “告诉屠夫,他的人烧了我的仓库,毁了我的货。” 李二牛把玻璃片扔进火堆,火星溅起来。 “这个人,还有他那几个同伙,算是第一笔利息。剩下的……” 他停顿了一下。 “明天我亲自去他老窝取。” 格雷森脊背一凉。 用科林的人,去打科林的狗。 “是,少爷。” 他躬身,挥手让护卫动手。 那人被拖走时还在嚎,喊着科林的名字,咒骂着李二牛。很快被塞进麻袋,扔上马车。 码头上围观的工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 李二牛走向他们。 人群下意识往后退。 他没说话,只看了格雷森一眼。 格雷森提着钱袋上前,清了清嗓子。 “所有帮忙的,按阿瑟少爷吩咐,每人五个金镑。出力最多的,十个。” 他打开袋口。 金币的光在火光映照下晃得人眼晕。 工人们愣住了。 一个壮汉犹豫着伸出手——他先前第一个响应号召,抡着铁锹砸开了仓库门。 格雷森数出十枚金币,放进他掌心。 那汉子掂了掂,又放嘴里咬了一下。 是真的。 “谢……谢谢老爷!” 他咧开嘴,憨厚得像捡到宝的孩子。 “叫我约翰就行。” 他拍拍胸脯,“以后有这种活,您再叫我!保证比消防队那帮软脚虾好用!” 人群炸开了。 所有人挤上来,排着队领钱。拿到手的,攥紧了金币,脸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 五个金镑。 够一家人舒舒服服过几个月。 李二牛站在一旁,看着这群人从畏惧变成感激,再变成臣服。 钱比拳头管用。 拳头只能让人怕。 钱能让人跪。 一个警察分队长凑过来,陪着笑。 “这位先生,这现场……我们报告不好写啊。” 李二牛瞥他一眼,没接话。 格雷森从怀里掏出几张大额钞票,不着痕迹地塞过去。 “警官辛苦了。今晚码头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场意外的小火灾,被我们诺森伯兰家的护卫和热心市民扑灭了。” 他顿了顿。 “至于损失……” 声音冷下来。 “我们会亲自跟纵火的人清算。” 分队长捏了捏钞票的厚度,笑容更谄媚了。 “当然!诺森伯兰家族为民除害,我们警局感激不尽!” 他带着手下灰溜溜走了。 徐翼翼从烧毁的仓库里出来,白裙摆沾了黑灰,她也顾不上。 “怎么样?”李二牛问。 “三十八箱零件,毁了二十箱。剩下十八箱也大多变形。” 她递过清单。 “修复和重铸至少要一个月。我们没法按时交付海军。” 格雷森脸色沉重。 “那违约金……还有家族信誉……” “谁说要违约了?” 李二牛打断他。 他走到那台借用的货轮起重机旁,看着上面的诺森伯兰家族徽记。 “我们家族,是不是还有个处理报废蒸汽核心的回收厂?” 格雷森愣了愣。 “南岸有一个。但里面都是淘汰了几十年的老古董……” “造那些玩意儿的钢材,还是不是帝国最好的克虏伯钢?” 徐翼翼眼睛亮了。 “你是想拆解报废引擎,用它们的材料和基础零件,来重铸这批核心部件?” “为什么不?” 李二牛反问。 “只要钢材质量过硬,剩下的就是工人手艺问题。让工厂里最好的师傅,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人手不够,就用三倍薪水去别的工厂挖。” 他看向格雷森。 “钱你来出。告诉他们,半个月内,我要看到新零件装箱。” 格雷森呼吸急促起来。 这计划疯狂,粗暴,完全不计成本。 但,行。 “我马上去办。” 他说完又顿住,“但科林那边……” “他?” 李二牛扯了扯嘴角。 “他现在应该在等屠夫的好消息。” 蒸汽马车驶在返回庄园的路上。 车厢里安静得只剩引擎的突突声。 李二牛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那身工装让他整个人松弛下来,却又随时能绷紧。 徐翼翼擦着裙摆上的黑渍,擦了半天没用,索性放弃,转头看窗外。 “你今晚的舞,跳得不错。” 她忽然开口。 李二牛眼皮都没抬。 “我那是打架的路数。搂着,转圈,找重心,一击放倒。跟跳舞没关系。” “伊莎贝拉小姐可能不这么认为。” 徐翼翼语气有些微妙。 “我猜全伦敦的淑女,明天都会讨论那种''狂野''的华尔兹。” 李二牛哼了一声。 “你把科林逼得太急了。” 徐翼翼收回目光,神情严肃起来。 “他原本计划在宴会上让你出丑,联合长老们剥夺你的继承权。你没上当,所以他立刻用了最直接的手段。这说明他已经不准备遵守游戏规则了。” “他什么时候遵守过?” 李二牛睁开眼。 “规则是赢家定的。他现在觉得他快赢了。” “我们救了火,但没救回零件。” 格雷森推了推眼镜。 “他明天就会在家族议会上发难,用无法交付海军订单的罪名。那几个摇摆的长老,会立刻倒向他。” “那就让他们倒。” 李二牛说得轻描淡写。 格雷森和徐翼翼都看向他。 “一群墙头草。” 李二牛坐直了身体。 “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我要做的,就是让风朝我这边吹。” 他顿了顿。 “屠夫的老巢,在哪个区?” 格雷森立刻反应过来。 “沃平区,靠近石灰屋码头。他控制着那一带所有地下生意,是科林最大的一条黑钱渠道。” “很好。” 第115章 翼翼建议改变一下计策 格雷森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他跟了老主人二十年,见过无数风浪。 但这个年轻的少爷—— 比任何人都狠。 “然后。” 李二牛说。 “你拿着屠夫的账本,去见那几个摇摆的长老。” 马车在庄园门口停下。 李二牛推开车门,跳下去,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格雷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半晌。 他转身,对着车夫低声吩咐。 “去兵工厂。” “把所有能用的韦伯利转轮手枪,配满子弹。”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三十个人全副武装。” 车夫咽了口唾沫,扬起鞭子。 马车驶向庄园深处。 徐翼翼还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 她忽然有些迷茫,这个世界的李二牛和废土世界以及第一世界的他不太一样了。 这个李二牛。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别人打你一拳,你就打回去一拳。 他不是。 他会直接掀了对方的桌子。 马车停在庄园侧门。 徐翼翼没下车。 李二牛推开车门,回头。“还坐着干嘛?” “我觉得你做得过了。” 李二牛手搭在门框上,挑眉(霸总挑眉)。 “哪儿过了?” “你让格雷森端屠夫的窝,是想让科林知道你不好惹。”徐翼翼合上小本子。“可这么干,等于告诉所有人——你不按规则玩了。” “规则?”李二牛冷笑。“科林放火烧我仓库的时候,有规则吗?” “他也没按规则,但你比他狠,不代表你就对。” 车厢里静了两秒。 李二牛靠回门框。“你想说什么?” 徐翼翼抬头看着他。 “端掉屠夫,你能拿到账本,能证明科林和黑 帮勾结。但那些摇摆的长老,不会因为你更狠就投你。” 她翻开小本子。 “他们怕失控——怕家族斗争变成街头火拼,怕诺森伯兰的名字和黑 帮扯上关系。” “你这么做,正好坐实了他们的担心。” 外面传来护卫换岗的脚步声。 李二牛没说话。 “科林会利用这一点。”徐翼翼继续。“他会在议会上说,你是个''没教养的野种'',带着私兵屠杀平民,败坏家族名声。那几个长老,就会顺势站到他那边。” 李二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用他的武器打他。” 李二牛皱眉。 “屠夫的账本里,除了给科林的分成,肯定还有别的。”徐翼翼手指点在本子上。“赌场、走私、保护费——这些生意,不可能只有屠夫一个人在做。” “东区码头,至少有三个帮派在争地盘。屠夫背后是科林,另外两家呢?” 李二牛愣了一下。 “你是想让我拉拢他们?” “不是拉拢,是让他们咬屠夫。”徐翼翼把本子递过去。 上面画着简单的关系图。 屠夫——科林——诺森伯兰家族。 “你去找另外两个帮派的头目,告诉他们:屠夫要完了。不是你动手,是科林要抛弃他。因为他烧错了仓库,惹到不该惹的人。” 李二牛盯着图。 “然后呢?” “然后你给他们一个选择。要么联手吃掉屠夫的地盘,要么等着科林的下一条狗来接管。” 徐翼翼停了一下。 “你只需要坐在那儿,看着他们互相咬。等屠夫倒了,账本自然会送到你手上。” 格雷森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少爷,护卫队已经在集合了。” 李二牛盯着图看了很久。 他忽然笑了了一下,依稀还有以前的模样。 “你是想让我当黄雀?” “不是黄雀。”徐翼翼合上本子。“是规则的主人。” “你要让那些长老看到——不是你在破坏规则,是科林先破坏了规则。你只是在收拾烂摊子。” 李二牛跳下马车。 “格雷森。” “在。” “让护卫队待命,别动。” 格雷森愣住。“但屠夫那边——” “我知道。”李二牛打断他。“你去查,东区除了屠夫,还有谁在做这些生意。查到之后,我去请他们喝茶。” 格雷森看着他,半晌才点头。 “是。” --- 天还没亮。 沃平区的酒馆里,油灯昏黄。 一个光头男人坐在角落,面前摆着半瓶威士忌。 桌对面坐着个穿水手服的瘦子,左手是个铁钩,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铁钩''汤姆。”光头压低声音。“屠夫那条狗,最近膨胀得厉害啊。” 汤姆端起酒杯,没搭话。 “听说他昨晚烧了诺森伯兰家的仓库。”光头往前探身。“啧啧,胆子真大。诺森伯兰家那位少爷,可不是好惹的。屠夫这次捅了马蜂窝,迟早要完。” 汤姆眯起眼。“你想干嘛?” “我想说——” 酒馆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工装的年轻人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管家。 酒馆里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李二牛走到汤姆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铁钩汤姆?” 汤姆盯着他,“你是谁?” “阿瑟·诺森伯兰。”李二牛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在桌上。“也可以叫我李二牛。” 汤姆脸色变了。 光头想站起来,被格雷森摁回座位上。 “别紧张。”李二牛靠在椅背上。“我是来谈生意的。” 汤姆盯着桌上的信封,没动手。 “什么生意?” “屠夫的生意。” 李二牛从格雷森手里接过一张纸,铺在桌上。 “科林想抛弃他了。因为他烧错了仓库。” 汤姆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个。”李二牛指着纸上的数字。“我还知道,屠夫每个月给科林上贡三千金镑。但他从东区码头抽的保护费,至少一万。” 他抬头看着汤姆。 “剩下的七千,都进了他自己口袋。” 汤姆握紧了酒杯。 “你是说……” “科林要换狗了。”李二牛打断他。“新狗上位,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划地盘。你觉得你能保住多少?” 汤姆没说话。 光头咽了口唾沫。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李二牛站起来。“屠夫死定了。但他的地盘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 他转身往门口走。 “等等。”汤姆开口。“你要什么?” 第116章 李二牛似乎人设偏差的走在成为霸总路上 “等等。”汤姆开口。“你要什么?” 李二牛停住,回头。 “屠夫的账本。” “就这个?” “就这个。”李二牛推开门。“我只要证据。地盘、钱、人,你们随便分。” 门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对了。”他回头补了一句。“另一家''独眼杰克'',我也去打过招呼了。你们动作快点,晚了就被别人吃干净了。” 门关上。 酒馆里鸦雀无声。 汤姆盯着桌上的纸,上面写着屠夫所有生意的流水账。 半晌。 他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去叫人。”他对光头低声说。“今晚,端屠夫的窝。” 光头愣住。“您确定?万一——” “没有万一。”汤姆把铁钩砸在桌上。“他说得对,科林要换狗了。屠夫完了,不是死在诺森伯兰手里,就是死在咱们手里。” 他站起来。 “与其等着被新狗吃掉地盘,不如先下手。” 光头咬了咬牙。“那账本怎么办?” “账本给他。”汤姆披上外套。“那位少爷要的是科林的命,咱们要的是屠夫的地盘。各取所需。”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 “去查清楚屠夫今晚在哪儿。” “还有——” 汤姆眯起眼。 “去见见独眼杰克。既然那位少爷给了机会,咱们就一起吃干净这头肥猪。” --- 天亮了。 庄园书房里。 李二牛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 徐翼翼端着茶杯走进来。 “汤姆答应了?” “嗯。”李二牛接过茶杯。“独眼杰克那边也答应了。今晚他们会动手。” 徐翼翼坐下。 “屠夫不是傻子,他会反抗。” “反抗更好。”李二牛喝了口茶。“闹得越大,科林越被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 格雷森推门进来。 “少爷,护卫队已经再次待命。需要我们做什么?” “现在不用做什么。”李二牛放下茶杯。“等等你带几个人,守在沃平区外围。别让警察和海军插手。” 格雷森愣了一下。 “您是想……” “我要让他们打个痛快。”李二牛站起来。“等屠夫倒了,账本自然会送到我手上。” 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码头。 “科林以为他养了一条狗,却不知道那条狗已经肥得流油。”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看着其他饿狼把这条狗撕碎。” 格雷森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离开。 徐翼翼看着李二牛的背影。 “你真的不怕失控吗?” “怕。”李二牛转过身。“但我更怕按规则玩,最后输个一败涂地,无力再起。” 他走到桌前,拿起徐翼翼的小本子。 “你教我的,用他的武器打他。” “现在我只是把武器递给了别人。” 徐翼翼笑了。 “那就看看,这把武器够不够锋利。” 窗外,太阳升起来了。 东区码头的雾气散去。 今晚,沃平区应该会有一场出乎意料的戏上演。 当然,沃平区在晚上九点准时炸开了锅。 徐翼翼站在庄园二楼的窗前,看着远处码头方向升起的火光。 门开了。 她没回头。 “汤姆他们动手了?” “嗯。”李二牛走到她旁边,端着半杯威士忌。“格雷森派人盯着,独眼杰克也去了。屠夫手下死了十几个。” 他停了停。 “账本应该快到手了。” 徐翼翼盯着窗外的火光,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看着那些火,脑子里全是数字。” 李二牛喝了口酒。 “屠夫死了,汤姆和杰克会重新瓜分东区码头的保护费。按我算的,每个月至少七千金镑。”徐翼翼声音很轻。“七千金镑,能养一百五十个工人,能买两台最新的织布机,能让咱们工厂的产能翻一倍。” 她转过身。 “可这七千金镑,是从码头工人、酒馆老板、许多失足妇女聚集地手里榨出来的血。” 李二牛看着她。 “你后悔了?” “不是。”徐翼翼摇头。“是觉得你开始不对劲。”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小本子。 “我今天一直在想,咱们这条路,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她指着本子上的流程图。 “原计划:你继承家业,接手军工厂,改良蒸汽引擎,拿到海军订单,扩大生产规模,成为工业巨头。” “现在:你纵容黑 帮火拼,拿到屠夫的账本,证明科林勾结黑 道,夺取继承权。” 她抬头。 “你发现了吗?咱们走偏了。” 李二牛靠在窗框上。 “我只是用了最快的办法。” “对,最快的办法。”徐翼翼语气有些急。“可这不是工业霸总该干的事儿。你现在像个黑 道教父。” 李二牛皱眉。 “有区别吗?” “当然有。”徐翼翼啪地合上本子。“工业霸总,靠技术、资本、市场规则来统治商业帝国。黑教父,靠暴力、威胁、血腥来控制地下世界。” “前者受人尊敬,后者只会被恐惧。” 李二牛看了她一会儿。 “你在担心什么?” 徐翼翼张了张嘴。 担心什么? 担心李二牛变成另一个科林? 担心他们走的这条路,最后会把诺森伯兰家族拖进泥潭? 还是——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等等。” 系统给的任务说明。 【主线任务:霸总养成】 【目标:协助李二牛建立工业帝国】 徐翼翼盯着“工业帝国”四个字。 她脑子里忽然有些乱。 “李二牛。”她转过身。“你端掉屠夫,拿到账本,能给咱们带来什么?” “科林的把柄,长老们的支持,继承权。”李二牛扳着指头数。 “然后呢?” “然后拿到军工厂的控制权,重铸零件,交付海军订单。” “再然后呢?” 李二牛愣住。 徐翼翼捏紧本子。 “你发现了吗?咱们绕了一大圈,还是会要去完成原本应该按部就班完成的事。” “更糟的是——” 她指着窗外的火光。 “你为了走这条捷径,把自己变成了科林的翻版。” “只是更狠,更不择手段。”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李二牛喝完杯里的酒。 “那你想怎么办?” 徐翼翼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本子,脑子里那个声音突然响起。 【警告:当前剧情严重偏离设定】 【角色“李二牛”人设崩塌度:78%】 徐翼翼手指一抖。 她闭上眼。 脑海里,章嘻嘻的声音滔滔不绝。 【翼翼,你看,你的二牛已经变成黑色社会霸总了!这不符合工业霸总的人设!再这么下去,任务会失败的!】 徐翼翼咬了咬牙。 “闭嘴。” 李二牛看着她。“谁?” 徐翼翼没理他。 【我建议你立刻启动柔情攻势——让李二牛在码头火拼现场,救下一个受伤的小女孩,展现他内心柔软的一面,重塑人设!】 徐翼翼眼皮跳了跳,差点破口大骂神经病。 “什么柔情攻势?你当这是言情小说?” 【这本来就是霸总文啊!而且按照协议,您必须完成“霸总养成”主线任务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第117章 翼翼又不得不考虑新的办法 徐翼翼愣了一下。 章嘻嘻停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 她手指攥紧本子。 “我要退出。” 【不行。根据协议,您必须完成主线任务才能离开。】 “那如果我不做了呢?” 【那这个世界会在72小时后自动崩溃。您和李二牛会被强制传送回起点。然后重新开始。一遍又一遍。】 徐翼翼呼吸乱了。 她睁开眼,看到李二牛正盯着她。 “你怎么了?” 徐翼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已经变暗的火光。 脑海里,章嘻嘻还在说。 【亲爱的翼翼啊,您真的不考虑一下柔情攻势吗?或者换个思路——让李二牛突然顿悟,意识到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人设就能救回来了!】 徐翼翼闭上眼。 “章嘻嘻。” 【在!】 “告诉我实话。如果我让李二牛按照你说的做,变成你定义的''工业霸总'',任务就能完成吗?” 【当然!只要符合人设,剧情推进顺利,完成度自然会上升!】 “那如果他不按你说的做呢?” 【那就……】章嘻嘻犹豫了一下。【那就会触发强制修正机制。】 “什么机制?” 【世界会自动生成事件,强制角色回归正轨。比如——让科林找到更强的帮手,压制李二牛的暴力手段。或者让海军取消订单,逼迫李二牛回归正统工业路线。或者——让那场火拼失控,导致大量平民死伤,让李二牛背上骂名,被迫收手。】 暮色,正一寸寸挤走窗外的天光。 那不是温暖的晨曦,而是一种冷酷的、不容置喙的宣告。新的一天,无论你是否准备好,它都来了。 徐翼翼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石膏像。盥洗室里氤氲的玫瑰香气早已散尽,只剩下空气中陈腐的、属于旧时代豪宅的味道。 她脑子里,那几行冰冷的系统文字正在循环播放,像一道无法破解的魔咒。 【任务失败……世界将启动“格式化”程序……】 【您将保留记忆,开始新一轮的“霸总养成”……】 格式化。 保留记忆。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她遍体生寒。那意味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希望,都会在一个名为“失败”的节点,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归于虚无。 除了她。 她将是唯一的、背负着所有墓碑前行的囚徒。 “嘻嘻。”她在意识里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问你一个问题。” 【章嘻嘻随时为您服务。】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乖巧,似乎在为刚才的“坏消息”感到心虚。 “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 【……】系统卡壳了。 “别检索了,直接告诉我。”徐翼翼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如果‘引导者’死亡,任务是不是就直接判定失败?然后,格式化,重来?” 【……是的。】章嘻嘻的声音很小,【引导者的生命体征消失,将被视为核心剧情链断裂,世界线将自动重置。】 “那我自杀,不就能一了百了?”徐翼翼的逻辑清晰无比,“反正都是重来,我自己动手,起码能选个痛快点的死法,不用提心吊胆地陪着李二牛玩火,最后不知道被哪个仇家一枪崩了。” 【……根据《穿越体验安全白皮书》补充协议,为保障引导者的身心健康与故事体验的连续性……】 “说人话。” 【您无法通过主动行为伤害自己。】章嘻嘻的声音透着一股“我也很为难”的电子味,【您的身体已被系统底层逻辑锁定。简单来说,如果您想跳楼,会发现腿不听使唤;想割腕,刀会‘意外’脱手;想绝食,您的身体会在休克前自动进入‘强制进食’模式……】 徐翼翼听得嘴唇发干。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时,有一次在工厂爬梯子,脚下一滑,身体却以一个违反物理定律的姿势强行扭了回来,稳稳站住。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原来不是运气好。 是她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所以,我不仅不能回家,还不能死,只能陪着他,一遍遍地玩这个该死的游戏,直到他‘登基’为止?” 【从逻辑上说,是的。】 “我去你的逻辑!”徐翼翼在脑海里低吼,“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是强制劳动!我签的协议里有没有关于人 权保障的条款?有没有律师联系方式?我要投诉!我要去劳动监察大队告你们!” 【……正在检索。协议第2048条,您已自愿放弃以上所有权利。】 徐翼翼气笑了。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当初点的不是“同意”,是卖身契。 她颓然向后退了两步,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完了。 全完了。 “柔情攻势……”她喃喃自语,想起系统之前那个馊主意。荒谬又讽刺。 【是的翼翼宝宝。】章嘻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活泼起来,【根据数据库分析,‘暴君’人格虽然具有高破坏性,但往往伴随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只要您能成为他‘保护’的对象,就有机会对其行为施加正面影响。比如……】 “停。”徐翼翼打断它,“你觉得,一头饿狼会在乎一只兔子的想法吗?它只会在乎兔子别被别的狼叼走。” 她现在就是那只兔子。一只被狼叼在嘴里,既跑不掉,也死不了,还得想方设法劝这头狼改吃素的兔子。 可笑。 不,不能这么想。 徐翼翼用力晃了晃头,强迫自己从绝望的泥潭里拔出来。 恐慌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是一个成年人,一个靠脑子吃饭的策划。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既然规则如此,那就只能在规则里找生路。 她不能阻止李二牛使用暴力,因为“力量就是规则”这套逻辑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她更不能和他对着干,那只会加速失败,喜提“格式化”大礼包。 所以……她只能顺着他。 但顺从,不等于屈服。 李二牛要的是掀翻棋盘。可掀翻之后呢?他想建立一个“我就是秩序”的世界。但一个人的秩序,是独 裁,是暴 政。暴 政的特点是什么?不稳定,易崩盘。 科林倒了,还会有新的科林。铁腕伯爵妥协了,也可能背后捅刀。他能杀光一个屠夫,能杀光伦敦所有的黑 帮和贵族吗? 不能。 所以,他那套“物理说服”的逻辑,短期有效,长期来看,是在自掘坟墓。而他的坟墓,就是她的无限轮回地狱。 她必须让他明白这一点。 用他能听懂的语言。 第118章 所谓的柔情攻势 “嘻嘻。”徐翼翼重新开口,声音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商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硬的清醒,“帮我调出李二牛的这次人物设定。” 【好的。】 一个虚拟光屏在她意识里展开。 【姓名:李二牛】 【称号:诺森伯兰继承人(初级)】 【核心属性:力量95,统率88,智力75,政 治 32】 【当前状态:掌控欲极度旺盛,暴力倾向高,对‘规则’呈负面看法】 【养成进度:12%】 徐翼翼的目光落在“政 治32”这个数字上,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短板。 这才是他的命门。 他懂战场,懂生存,懂用最直接的手段清除障碍。但他不懂人心,不懂制衡,不懂如何将抢来的地盘,变成一个能够自我运转、并不断创造价值的稳固帝国。 他会打江山,但不会守江山。 而她,徐翼翼,最擅长的就是这个。资源整合,风险规避,建立体系,让价值最大化……这不就是她老本行吗? 她要做的,不是当那个哭哭啼啼劝他“不要这样”的圣母,而是要成为他离不开的“军师”。一个能帮他计算成本,评估风险,用更“划算”、更“高效”的方式,达成他目的的合作伙伴。 他要掀棋盘,可以。她来告诉他,怎么掀得最彻底,怎么在废墟上,以最快速度建起一座完全属于他的新城堡,而不是一个四处漏风的草台班子。 他要当暴 君?行。那她就辅佐他,当一个懂得用“律法”这根更坚固缰绳,来驯服所有人的“明君”。 用商业逻辑,去包装他的暴力。用制度建设,去巩固他的统治。 这才是她的“柔情攻势”。 想到这里,徐翼翼的心跳,平稳下来。恐惧依旧在,但不再是主旋律。一种被逼上梁山的亢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正从心底慢慢升起。 不就是养成游戏吗? 之前是她玩错了模式。她以为是恋爱养成,结果是帝国时代。 那就换个玩法。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音。 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庄园主楼前。 徐翼翼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女人,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东西。那不是希望,也不是温柔,而是一种和李二牛如出一辙的,为了“活下去”而燃烧的火焰。 她拉开衣柜,取出一件剪裁利落的深色长裙换上,将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她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是格雷森那压得极低的、沉稳的汇报声。 血腥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楼板,丝丝缕缕地飘了上来。 徐翼翼整理好裙摆的最后一丝褶皱,打开 房门,走了出去。 她要见她的“暴 君”了。 并且告诉他,他那套“物理说服”的手段,成本太高,效率太低。 她有一个,更狠、更彻底的方案。 诺森伯兰庄园一楼大厅,静得只剩壁炉里火星爆裂的微响。没有血腥气,只有浓郁咖啡香,混着旧木和皮革味。 李二牛坐主位,军装外套搭椅背,白衬衫衬得他身形挺拔。他没看书,没看文件,只是安静望向窗外灰蓝色的天。侧脸轮廓硬朗,疲惫却坚韧。 格雷森立一旁,正用绒布细擦一副金丝边眼镜。他换了身干净黑西装,一丝不苟,仿佛昨夜杀戮只是无关紧要的戏剧。 徐翼翼走下楼梯,高跟鞋踩厚地毯,无声。 两个男人同时转头。 格雷森动作一顿,扶了扶刚戴上的眼镜。李二牛目光直落她身上,眼里没了昨夜杀伐,只剩深不见底的平静,像风暴后的海面。他在等,等她的质问,恐惧,或眼泪。 徐翼翼径直走到他对面沙发坐下。她将昨晚从书房找来的伦敦码头区地图,在茶几上铺开。 “干得漂亮。Well down ,good job.”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死寂池塘。 格雷森擦镜片的动作彻底停住。李二牛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因为这三个词在二牛这是不同的发音,在格雷森那就是重复三次表扬。 “不过,”徐翼翼手指在地图“石灰屋码头”位置轻点,“成本呢?” “成本?”李二牛终于出声,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我问,为了端掉屠夫老巢,我们花了多少钱。”徐翼翼语气像在讨论一笔最寻常不过的生意,“人力,动用多少?弹药,消耗多少?给苏格兰场巡警的封口费,准备多少?还有,格雷森先生这身新西装的采购费和未来干洗费。所有加起来,总支出是多少?” 她抬眼,平静看着李二牛,“而我们的收益呢?除了那几箱现金和账本,还有什么?” 大厅陷入更深沉的寂静。 李二牛没回答。他看着徐翼翼,眼神里 出现审视和探究。他知道她会哭闹,也可能指责他杀人狂魔。他甚至备好了应付她所有激烈情绪的说辞。 但他没料到,她直接会跟他这样算账。 格雷森反应更快。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带着几分惊奇的目光打量徐翼翼,然后报出一串精准数字。 “核心行动人员十二名,外围接应及清扫二十人。子弹消耗共计一百二十七发。预计支付警方‘咨询费’五百金镑。至于我的西装……”他顿了顿,“三百金镑,成衣,不计入行动预算。” 徐翼翼点头,心算几秒。 “很好。”她拿起鹅毛笔,在地图旁空白处写画,“我们得到的现金,大概两千金镑。账本价值暂时无法估量。人员方面,两个人受伤,不致命,但至少一周无法行动,这是误工成本。最大的成本,是无形成本。” “无形成本?”这次是李二牛问的。 “对。”徐翼翼笔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将沃平区、石灰屋、以及周边几个黑 帮据点圈进去,“你杀了一个屠夫,等于向整个伦敦东区地下势力宣战。他们现在或许害怕,但更会抱团。因为你打破了规矩,你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掀了桌子。接下来,我们将面临无穷无尽的骚扰、报复,甚至是联合绞杀。为了应对这些,我们需要投入更多人力、物力去防备。这些,都是成本。” 她放下笔,总结道:“所以,李二牛先生。这是一笔彻头彻尾的亏本买卖。我们用价值至少五千金镑的潜在风险,换来了两千金镑的现金。投资回报率,负百分之六十。” 【……哔。】章嘻嘻声音在她脑海弱弱响起,【检测到引导者新行为标签:“风险评估”、“成本控制”、“KPI考核”……正在与“霸总”数据库进行匹配……匹配失败。正在与“首席财务官”数据库进行匹配……匹配度98%。】 徐翼翼无视了系统的吐槽。 李二牛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搭腹部。他没反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么,首席会计小姐,按你的算法,这笔生意该怎么做?” 他居然配合起来了,学第一世界里叫她经济人一样,他看出了她的打算。 第119章 翼翼你更适合做霸总 “很简单。”徐翼翼将那几本从屠夫那里缴获的账本拖过来,翻开其中一本,“其实你的目标,不是杀掉屠夫,而是吞掉他。” 她指着账本一排排名字和数字:“这些人,是屠夫手下的二把手、管账先生、码头工头。他们跟着屠夫,为钱,为权。屠夫能给的,我们也能给,甚至能给更多。” “收买他们?”格雷森插话,镜片后闪着精明光芒。 “收买是最直接的,但不是最高效的。”徐翼翼摇头,“看这里,”她指着一个名字后面的债务记录,“这个叫‘弯刀本杰明’的,是屠夫最能打的打手,但他欠赌场一大笔钱。我们不需要收买他,我们只需要帮他还清债务,他就会变成我们的人。不,是我们的狗。” “还有这个管账的,他偷偷做了假账,贪墨了一小笔钱。我们把证据甩在他脸上,是让他进监狱,还是让他为我们更卖力地做假账,你说他会怎么选?” “至于其他人,更好办。我们把屠夫死讯放出去,然后放出话,谁能带着屠夫的人头,或者最重要的那本核心账本过来投诚,谁就是下一个‘屠夫’。你信不信,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 徐翼翼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厅都能听见。 “等他们内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以‘秩序维护者’的身份进场,接管一切。把能用的人收编,整合成我们的‘安保部门’和‘物流部门’。那些码头,仓库,走私渠道,就都顺理成章成了我们的产业。这不比你派人去打打杀杀,最后只抢回几箱现金要划算得多?” 她抬起头,迎上李二牛那双深邃的眼睛。 “李二牛,杀人是最原始、最低效的手段。它只能解决一个人,却会制造十个敌人。而控制,用钱,用把柄,用他们自己的贪婪去控制他们,才能把敌人变成你的资产。” 她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会给你下金蛋的黑 帮。这,才叫真正的资源垄断。” 【……柔情攻势分析模型已崩溃。】章嘻嘻声音听起来像烧坏了CPU,【正在启动全新分析模型:“魔鬼的商业逻辑学”。模型建立成功。结论:宿主比目标人物更适合当霸总。】 李二牛久久没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每个世界都有点不太一样,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她不像在讨论一场血腥黑色帮派火并,倒像在主持一场冷酷无情的企业并购案。 他从尸山血海里学会的生存法则:清除威胁。简单,直接,有效。 而她,却用一种他从未听闻的语言,为他的暴力行为,进行了精准的成本核算,并提出了一个……更阴险,更彻底,也更诱人的方案。 许久,他笑了一下。 那不是嘲笑,也不是赞许,而是一种发现了奇异的兴奋。 “账本,”他伸手,点了点桌上那堆东西,“除了这些,你还能从里面看出什么?” 徐翼翼知道,她的第一堂课,这位“暴 君”学生,听进去了。 “很多。”她拿起最上面那本,翻到某一页,指给李二牛看,“比如,我们那位尊贵的‘铁腕伯爵’,好像也在这位屠夫的放贷名单上。而且,数额还不小。他恐怕,比屠夫更不想让这些账本重见天日。” “铁腕伯爵”这个名字,提醒了大厅里的人。空气突然有点沉闷加凝固,这个点非常有意义啊。 格雷森扶了扶眼镜,擦拭的手顿了半秒,表情藏在镜片后,看不真切。 李二牛的反应更直接。他很理解翼翼的性格,也非常清楚翼翼的想法,但是在这里他却做不出其他世界的反应,莫名其妙有种想去质问的感觉和审视的念头怎么都挥之不去。他从椅子上起身,迈步到茶几前。高大的身影笼罩账本,也笼罩了账本旁的徐翼翼。 “所以?”他声线低沉,压迫感十足。 “所以,我们有了一张王牌。”徐翼翼没有抬头,指尖划过账本上“铁腕伯爵”的化名和那串数字,“一张能让他闭嘴,甚至为我们办事的王牌。” “我的王牌,是我手里的枪。”李二牛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俯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刀,“麻烦,解决掉。账本,只是告诉我麻烦的名字。” 徐翼翼猛地抬头,直视他。她脸上没有预想中的“英雄所见略同”,只有一堵墙。一堵由铁律和生存本能砌成的,坚不可摧的墙。 “解决?怎么解决?像解决屠夫一样?”她反问,语气冰冷,“派人潜入伯爵府邸,在他喝下午茶时给他一枪?李二牛,你杀一个黑 帮头子,苏格兰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动一个世袭贵族,你猜明天包围这座庄园的,是皇家卫队还是坦克?” “那就做得干净点。”李二牛的回答简单粗暴,逻辑自成一体。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干净的谋杀,只有暂时没被发现的线索!”徐翼翼也站了起来,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她的声音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敲击在钢板上,“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时间!我们需要稳定地接收工厂,整合工人,把‘灵核引擎’造出来!这才是核心目标!任何可能节外生枝,打断这个进程的行为,都是愚蠢的!一本账本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去动枪?” “我不喜欢被人拿捏的感觉。”李二牛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冷漠如冰,“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一本随时可能被偷、被毁的账本上,这不叫王牌,这叫软肋。” “那你的枪就不是软肋了?你的子弹永远打不完?你的手下永远不会背叛?李二牛,你太傲慢了!”徐翼翼的声调不再克制,“你以为凭你一个人,一把枪,就能对抗整个伦敦的旧势力?你这是在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战略上的懒惰!” 李二牛被“战略”这个词刺痛。他嗤笑一声,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我的战略很简单,谁是敌人,就消灭谁。谁是朋友,就保护谁。”他顿了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而你,现在是在教我做事?” 【哇!!!!翼翼,二牛此时此刻言论非常霸总~】章嘻嘻却莫名其妙的在翼翼脑子里欢呼了. 第120章 徐翼翼突然入戏 二牛的力道不大,侮辱性却极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了探究和欣赏,只剩下被冒犯的、属于雄性领袖的警告。 徐翼翼的心脏漏跳一拍。不是恐惧,是有点悸动,但又参合一股混杂着屈辱和不甘的火焰,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想起了刚才的系统提示,想起了“格式化”,想起了自己被剥夺的、连死亡都无法选择的命运。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窝囊气?她费尽心机,熬干脑细胞,是为了谁?这就是霸总?太扯了吧?就为了这句“你教我做事?” “是!”她没有挣扎,反而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敲在钢板上的锤子,“我就是在教你做事。因为你的做法,正在把我们两个都推向地狱!” “章嘻嘻,女主是该这样说话的吗?” 【徐翼翼,女主是该这样说话的吗?】 人与系统同时提出了一个问题。 李二牛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没有哭,没有怕,只有一双烧着火的眼睛。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 “你变了。”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判词般冰冷疏离。 徐翼翼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我没变,李二牛。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老约翰被打得头破血流,看着我们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一切,因为你一时的冲动而灰飞烟灭。”她的话里藏着他听不懂的深意,但那份绝望却真实得烫人。“你以为我喜欢算计人心,喜欢用那些肮脏的手段去威胁别人吗?我也不喜欢!但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我有的选吗?你有枪,有格雷森,有一群为你卖命的兄弟。我有什么?我只有我的脑子!如果连用脑子想办法活下去的资格都要被你剥夺,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好过让我陪你一起去死!” 【翼翼,你这个词有点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突然情绪就上来了,觉得自己是简爱了,是孤女那种。” 她吼出最后一句,胸口剧烈起伏,眼眶瞬间泛红。但她倔强地瞪着他,没让一滴眼泪掉下来,大脑里却和章嘻嘻讨论起来了。 大厅死寂。李二牛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松开了手。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发抖,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女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陌生的、无措的感觉,有点感觉自己和徐翼翼都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僵局。 “先生,小姐。”格雷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和一小碟黄油饼干。他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动作优雅得像进行一场神圣仪式。 “诺森伯兰公爵曾说,当战略和战术无法达成统一时,通常是因为决策者忽略了最重要的因素——情绪。”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扫过两人,“两位都承受了巨大压力。持续的室内争论,只会消耗彼此精力,无法产生有效结论。” 李二牛和徐翼翼都没说话,但两人之间几乎实体化的火药味,确实淡了一点。格雷森微微躬身,继续说道:“天气正好,郊外的空气有助于理清思路。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午餐篮,马车也已备好。去温莎的路上,有一片很好的草地,可以看见泰晤士河。” 郊游?野餐?徐翼翼愣住。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们刚刚还在讨论暗杀伯爵,下一秒就要去郊外吃三明治?这画风转变得太离谱了。 “我没时间玩。”李二牛冷硬拒绝。 “先生,这并非玩乐。”格雷森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您现在是诺森伯兰庄园的主人,一个继承了爵位的‘贵族’。而一个真正的贵族,在策划了一场成功的‘商业并购’后,会选择用一场从容的郊游,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游刃有余和强大自信。这本身,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威慑。”他转向徐翼翼:“而您,小姐。您是先生的‘首席财务官’,您的情绪稳定,直接关系到整个团队的资产安全。一次短暂的休息,是一笔回报率极高的投资。” 李二牛沉默了。他看了一眼窗外难得的阳光,又看了一眼旁边依旧绷着脸,但明显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的徐翼翼。最终,他吐出一口气,算是默认。 徐翼翼也默默坐回沙发,端起那杯已经不那么烫的红茶。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思考。想把一头狼驯化成牧羊犬,光有KPI和商业逻辑不够。她好像……用力过猛了。 大厅里,只剩下两人沉默的呼吸声,以及格雷森将饼干摆放到精致瓷盘里的,轻微碰撞声。 一场关于黑 帮并购与贵族暗杀的战略会议,就这样诡异地,拐进了一条通往郊外野餐的岔路口。然而,伯爵的账本,依旧摊开在茶几上,每一页都潜藏着刀光剑影,等待着,在另一片“战场”上被重新解读。 马车驶离诺森伯兰庄园,车厢内压抑的沉默,比伦敦的雾霾更浓稠。李二牛双臂环胸,闭眼靠在天鹅绒软垫上,下颌线绷紧。他没有睡,只是在消化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以及被“规矩”反复冲撞的本能。 格雷森坐在对面,动作一丝不苟,用麂皮绒布擦拭一枚银质怀表。怀表在指尖翻转,规律得像一场催眠。车厢颠簸,他却稳如磐石,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 徐翼翼偏头望向窗外。伦敦东区的煤灰与油污,被马车甩在身后。那些吐着黑烟的烟囱,逐渐被稀疏的联排房屋取代。再往前,城市面貌彻底撕碎,无垠的绿色铺陈开来。 这片“自然风光”,本身就是一份工业报告。 远处,一条巨大的黄铜管道,如巨蟒般盘踞丘陵。每隔一段,巨大的阀门和仪表盘闪烁幽幽蓝光。那是“皇家蒸汽运输脉络”,将泰晤士河水源加压,输送到沿途庄园和城镇。近处的田野里,没有挽马,只有数台蜘蛛般的蒸汽收割机轰鸣着吞噬麦浪。操作机器的农夫,脸上没有丰收的喜悦,只有被蒸汽和噪音熏染的麻木。 马车忽然一顿,停在一处乡间岔路口。 前方,一道简陋木栅栏拦住去路。栅栏旁,几个穿着皮围裙的壮汉。为首的男人,一条手臂是锃亮的黄铜义肢,正冒着丝丝白气。 “日安,先生女士。”黄铜手臂男人走上前,姿态恭敬,眼神却带着地头蛇独有的审视,“前方是‘温莎通路维护协会’的管辖路段,需要缴纳通行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