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小鱼》
1. 小郁
《小鱼,小鱼》
文/纪俏
2025.08.21
“咔嚓——”
最后一张封面结束,郁颜轻轻呼出一口气,把眼睛周围粘贴的亮片取下。
厚重散发难闻气味的假发锢得她头皮生疼,坐在多人通用的休息室里,一点一点地拿面巾卸妆。
今天拍摄的是一家青春美学杂志封面,站在午后三点的太阳光下暴晒两个小时,摄影老师才拍出满意的照片。
打光老师和道具老师累得腰酸背痛,沉默少言的郁颜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蚊虫聚集的劣质草坪上。
摄像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脾气差,要求多。
光是郁颜脸上的妆容都改了七八遍,化妆老师顶着满头大汗不停穿梭在置景区。
但好在赶在下午日落前结束,拍到了首封的黄昏时刻。
郁颜动作麻利,沾了卸妆油的面巾使劲往自己脸上揉搓,见差不多了就直接用清水冲洗。
打了个哈欠的化妆老师一脸心疼地望向郁颜,“不要趁着年轻使劲作自己的脸,年龄上来有你后悔。”
可能同做一下午摄像老师的挨骂对象,多了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化妆老师对这个年轻不浮躁的小姑娘印象不错,边说边提醒她,还好心给她推了几个护肤品牌子。
郁颜不好意思地朝化妆老师笑笑,晚上还有工作,她没多留,匆匆忙忙告别杂志社。
出门扫了辆共享单车飞速蹬起,等了三四个红绿灯才勉强赶在上班打卡之前到达“乌鸦巢”。
乌鸦巢,江都最有名的酒吧。
灯红酒绿,午夜狂欢。
走进化妆间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手机刚好发来银行短信提醒。
上个月的杂志封面拍摄工资到账,共计六千七百八十二元。
看着屏幕里的余额数字,累了一天的郁颜才缓口气,淡淡地看向化妆镜里神色憔悴的自己。
身后化妆师手里拿着一堆工具,恰好走过来,问:“现在开始吗?”
郁颜点头,“好。”
周一酒吧的人不多,但舞池里顶着天花板上细碎彩灯跟着节奏跳舞的姑娘们依旧敬业。
随着顶头细碎彩灯的打闪,身姿舞动,张扬肆意。
鲜少人注意到的角落里站着位穿黑色长裙的女生,头顶着一盏黑蓝昏暗的灯,在酒吧这样彩光绚烂的环境中极其不显眼。
她脸上画着模糊长相的烟熏妆,漂亮的闪着亮光的银饰一层一层挂在黑色长裙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垂着眸,随意拨弄着。
余青被室友拉过来时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放了两本待会儿公共选修课会用到的书。
他皱着眉被按在卡座里,抬眸看了一眼周围逐渐热闹起来的环境。
“翘一节水课咋了?!都大三了!还屁颠屁颠跟个小学生一样那么听老师的话?!”梁佑城扯着嗓子喊道,他满不在乎地把一杯泛着幽蓝星光的不知名酒水一饮而尽。
余青瞥他一眼,一只因用力攥着紧书包带子的手腕出现青筋。
如果不是梁佑城事先和他说过他被谈三年的女朋友戴绿帽,余青下一秒就扔下他走人。
余青这人长得很傲,眉骨锋利,鼻梁高挺,但不知为什么周身总萦绕着一股难消的阴郁之气。
见他脸色不虞,梁佑城笑嘻嘻地凑过来,把一旁酒水单递过来,“我的错我的错,不该这么说。”
余青扫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单子,随口道:“白开水就行。”
随着人.流逐渐增多,酒吧也热闹起来。
梁佑城喝酒上头,脑子晕乎乎的。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余青同他讲谈了三年的悲催感情史。
他俩坐得离音响近,迎合气氛适时加大音量的设备震得两人一懵。
余青熬了通宵的脑袋随时间推移有些沉重,喝酒上头的梁佑城也变得愈发有气势,扯着喉咙同音响比大小。
在周仰终于卡着下班前半个小时的点来到他这间酒吧视察时,屋子里已经睡倒大片了。
在酒精作用下被麻痹的大多数都人仰马翻地躺在空地上,脸颊通红,手里还固执地攥着玻璃酒杯,像是有什么多大愁多大怨依旧难消解似的。
周仰嚼着口香糖边哼歌边往前台走去,他伸手招呼几个服务生,示意他们把这些不省人事的酒鬼拖到楼上自动续包间。
嚼了半天顺嘴吹个大泡,然后“啪”地一声破了,黏糊糊地糊在脸上,周仰说了句脏话,把口香糖吐掉,进里屋接了杯水漱漱嘴。
再出来时见服务生小林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老板,有位顾客撒酒疯,拉不动。”
周仰挑了下眉,“谁?”
余青听梁佑城讲了八百遍自己艰难坎坷的情史之后,终于免疫地睡了过去。
昨天是周日,他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上了个夜班,凌晨下班后又直奔教室,上了早八外加下午的满课。
若不是梁佑城非拉着他来酒吧买醉,他现在已经下了课躺在床上补觉。
“不走……我不要走……”
梁佑城手边零零散散摆了十几杯浓度高的烈酒余星。
他仰躺在沙发卡座靠背上,头发因为重力向后垂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鼻梁高挺,闭起眼睛皱着眉,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露出的衬衫领口上黑色奢牌标签给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风情不羁的色彩。
周仰玩味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只醉鬼的奢牌服饰,嘴角扯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一时兴起,抬手道:“小郁,过来!”
角落里穿黑色长裙那位女生没再站着,她找了把高脚凳坐上去,麦克风架在她嘴边,吉他底下的线缠绕着在她小腿上浅浅围了一圈。
轻轻柔柔的嗓音,在凌晨的酒吧,很是催眠。
周仰声音很大,还打了个响指,对整间酒吧只有郁颜低声哼唱的音量来说,着实突兀。
电流传过音响的声音顿了一秒,郁颜掀起眼皮看了周仰一眼。
不明白他脸上为什么闪着激动又猥琐的表情。
她弯腰把插线拔了,吉他没松手,缓缓朝着周仰走去。
走到一半,另一声“突兀”也响了。
“在!”
郁颜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把自己喊醒的余青。
周仰也被这一嗓子喊得一激灵,往后瞟了一眼。
余青微眯着眼,晃人的彩光还在亮,他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
沙发尾端站着两个陌生人,正齐齐看向自己。
穿黑衣服的女生画着浓妆,看不清面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直直看着余青。
余青琢磨不透那双眼睛里所蕴含的内容,过了几秒,他有些后知后觉郁颜嘴角轻扯了扯。
这姑娘眼神里好像带着一丝嘲笑?
“……”
周仰先是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凑过来面无表情地搭着郁颜的肩膀,把她的脸挪了个方向,对准沙发上不省人事的梁佑城。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那位看起来是个富家少爷,我给你搭个线?”
郁颜斜睨他,“你认识?”
周仰摇头,“不认识,但可以马上认识。”
郁颜淡淡地移开视线,转身做了个挥手的姿势,“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周仰吸了一口气,指着郁颜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大喊:“小郁!!!”
郁颜没再理他,返回刚才的位置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她看了一眼时间,确认下班之后利落地拿着背包走人。
凌晨的初夏夜晚不太热,高悬的明月照得酒吧门口很亮,郁颜抬头看了眼天空,忽然想起今天十五,月亮格外圆。
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把包放进前面车篓里,身后背着那把吉他。
吉他很大,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挡了起来。
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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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单车在满是路灯的城市里夜跑感觉其实挺不错的,如果车把不歪的话。
郁颜侧身支着一条腿停下打量车身,确认车头微微向右.倾斜之后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但手机小程序里不停流动着的扣费的数字让她又重新睁开眼睛,手腕用力紧握着车把让它“走正”。
十几公里路程下来,郁颜的手又酸又疼。
找好位置停车,郁颜一边甩手一边掏钥匙进小区。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合租,即使手里没多少闲钱,紧着吃喝也要住个舒服的房子。
在预算有限的范围之内,只有远离市区的城郊小区符合条件,一个三十多平的小户型,年代比较久远,房子老但好在干净。
“滴”的一声落了锁,郁颜先去卫生间洗手,然后才把身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好地方,她在酒吧一般是隔一天上一天夜班,明天,不对,是今天就不用再带吉他去酒吧了。
晚上她还没吃饭,但熬到这个点也没什么胃口,郁颜看了一眼冰箱准备做碗绿豆粥。
开火之后她拿衣服去洗澡,厚重的妆容让她卸了至少三遍,过重的力度导致整张脸都微微泛红。
郁颜抬头看了一眼浴室镜子上的自己,没有了精致妆容外加熬到通宵的脸蛋充满疲态,干涩的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
她重重叹了口气,用力掬了一捧水泼到脸上。
夏日连接城市的水管运输到家家户户,经过一整天高温的捂闷,丝毫不清爽甚至还带着令人烦躁的热度。
泼水试图清醒的郁颜双手抵在白皙的陶瓷洗漱台上,缓缓闭上眼睛。
……
洗完澡出来时厨房的小电锅已经在不停冒着热气“预警”了。
郁颜边擦头发边走过去,给自己盛了一碗等凉。
顺着发梢流下了的水珠滴在胳膊上,伴随空调吹过来的冷风,猛地激起郁颜一阵战栗,她只好顺势坐到临近的沙发上,打开低下储物柜,拿出吹风机吹头发。
间隙还不忘刷手机,朋友圈多的是不爱睡觉的夜猫子,短短两分钟,郁颜已经刷到三个人新发的朋友圈了。
“二手车行?”
郁颜看着最新一条朋友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微商在发广告。
粗制滥造的海报图上倒是显著地写明了这家二手车行的地址,吸引眼球的卖点是地址下方的广告语:
“超多二手车低至一折起,两位数带走你心爱的车车。”
郁颜又扫了一眼手腕上被压出的车把印记,现在还没消散掉,而且这个月光是骑车钱都花了一百多。
“要不买个二手车?”
郁颜思考了一下,然后重新打开图片点击保存。
但是这张图片在她手机相册里待了快一周都没有被想起来。
郁颜实在是太忙了,除了每周三四次的酒吧驻唱,她还有排满档期的模特拍摄、网店服装摆拍、低成本网文杂志封面等等。
作为一名娱乐圈边缘小糊咖,郁颜全网账号粉丝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万,没名气,没人气,再加上进了一家拖后腿拖到把自己搞破产的娱乐公司,郁颜空有一张脸的同时钱包也空空。
但好在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让她能够不把自己饿死外加养活远在天边的一大家子。
又一个熬夜坐在梳妆台前补妆准备拍摄服装的凌晨,郁颜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她拿起一看:
【AAA二手老板:在吗亲(玫瑰)(玫瑰)(玫瑰),有意愿来咱家店里看看刚进的新车吗?(眨眼)优惠最多可享受八折哟~接受砍价哟~(飞吻)(飞吻)(飞吻)】
【图片】
图片是几张电动车的拍照合集,看起来拍照手法挺直男的,有一张郁颜甚至都没看清品牌名字。
郁颜盯着对话框看了几秒,然后问了句:
【郁颜:自行车有吗?】
老板挺直白:
【AAA二手车行:来店看。】
2. 车行
周六是个大晴天,郁颜把昨晚睡着忘在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晒。
上午九点半,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准时发出提醒:
今日行程——
去二手车行买车。
她打了个哈欠,迅速地去卫生间洗把脸,画了个淡妆,又在衣柜里拿了件上次拍模特照时店家送她的裙子换上。
出门依旧是共享单车,不过自从那晚之后,郁颜每次扫码之前都会检查一下车子有没有故障。
这家二手车行的位置挺好找的,就在距离市中心很近的一个城中村里,郁颜刚拐进主干道就瞧见了。
她下了车走路过去,大概率因为是早上,所以人不多。
不过车行门口倒是围了几个姑娘,拿着手机在拍些什么,郁颜走近一看,才发现她们拍的是个“修车工”。
“修车工”大清早的只穿了件黑色背心和短裤,盘腿坐在一辆出故障的电动车前,低头拿着螺丝刀在捣鼓什么。
郁颜的视角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身形倒是不错,裸.露的两臂随着他的动作显露出力量感十足的肌肉,弓起的背部线条流畅完美,因擦汗而偏头的一瞬露出高挺的鼻梁。
额头上的刘海也因沾湿汗水在发尾处垂下几滴水珠,恰好这个角度的阳光照射过来,显得那颗水珠熠熠生光。
“小余!”
突然一大嗓门的叫声惊醒了郁颜。
她有些懵懵地朝声音来源看去,是个留着络腮胡,染着彩色头发的中年大叔,嘴里叼着根黄瓜正朝“修车工”走去。
“修车工”停下手里动作,向后回头,随意伸手应了声“在”。
在?
郁颜视线里的“修车工”同那天晚上酒吧里傻乎乎答到的男生逐渐重合,她微微睁大眼睛。
是他?
余青看过来时顺便扫了一眼郁颜,但没多停留,转而对上卓亮的目光。
卓亮嚼黄瓜嘎嘣嘎嘣脆,走到余青跟前好笑地扫了一眼他旁边围着的女生,然后低头拍了拍余青的肩膀,“昨天老五他们送来的一批自行车你都给看看,他同我讲这里面有几辆车链子掉了。”
“好。”余青点头,鼻尖一滴汗顺势坠落,洇在黑色的裤腿边缘。
旁边一位大胆的女生递来一张散着香味的卫生纸,“擦一擦吧。”
“不用。”余青抬起手背往脸上抹了一把,咸湿的汗激得他眼眶有些红。
卓亮对于经常跑来“光顾”他生意的小姑娘们挺有好感,但只可惜他这小徒弟木得很,在感情方面就和他这名字一样,是个愣头青。
不忍心看被拒绝伤心难过的小姑娘们,卓亮咬着黄瓜根部,转了个方向,发现一更漂亮的姑娘,当即乐了。
“这位美女修什么?”卓亮往郁颜身后瞧,没看见车,心里还直泛嘀咕。
郁颜扫了一眼卷闸门里摆放的几辆破旧电车和自行车,“买车。”
“买车?”卓亮一听眼睛就亮了,随手把嘴里的黄瓜根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拍拍手,“来吧,进去挑挑。”
车行里摆着的自行车一共就三辆,两辆黑的一辆白的,郁颜在这三辆车旁停留了几分钟,好奇看了看。
“这三辆都是九九新,新客户可享受八八折。”卓亮介绍道。
“多少钱?”郁颜指着一辆黑的问。
“两千八百八十八。”
“?”郁颜手指一颤,有些不可置信,“二手自行车还这么贵?”
卓亮一笑,解释道:“这种属于赛车,您指的那辆是个牌子货,原价九千多呢。”
“……”
郁颜不懂这些,她对自行车的概念还停留在小时候,二八单杠的款式在县城镇上顶多二百块钱拿下。
就算在物价飞速上涨的今天,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郁颜扫了一眼剩下两辆的款式,看起来和那辆两千八百八十八的没什么区别,于是叹了口气,问他:“有没有便宜点儿的?”
卓亮点头,“有是有,但新进的一批我们还没整理完,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一周后再来。”
郁颜:“那最便宜的多少?”
卓亮:“一千三百八十八。”
郁颜:“……”
郁颜还有些不死心,她翻出手机里那晚的存图,“你们这种呢?不是一折起吗?”
卓亮扫了一眼,微笑道:“这是上周的活动,已经失效了。”
而且一折后的价格依旧在一千往上,图片上的那批自行车送来是七八成新,但因为原价高,普遍在一万块钱以上,为了做宣传有噱头,卓亮特意让余青写得夸张一些。
“……好吧。”郁颜无奈关上手机,想着要不等下个月多跑几个业务,再攒攒买。
“如果预算不够的话可惜考虑这边的二手电动车,便宜的三百块钱就能拿下。”卓亮边观察郁颜表情,边往旁边走,给她指了几个电动车。
明明这姑娘穿衣打扮挺富的,怎么连一千多块钱都嫌贵?
“不用了,我不喜欢电动……”郁颜话还没讲完,却忽然一顿,她的视线顺着余亮的动作往他身后看去。
一辆非常破旧且生锈的传统自行车倒在几个货物箱旁边。
“那辆多少钱?”郁颜指着它问。
卓亮回头看了一眼,“哦,这个啊,这个不卖。”
“为什么?”
“因为太破了,到这种程度基本就要当废品卖了。”
“那还能骑吗?”
卓亮一顿,表情怪异地看向穿着白色长裙,看起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试探问了句:“你想要?”
“能骑我就要。”
“能骑是能骑,只是……”这辆车其实是余青大一时候在他这儿买的一辆普通型号的二手自行车,余青人爱惜,骑了两三年,卓亮后来在他22岁生日当天送了一辆新车,这辆因此就搁置了。
要说骑,也是能骑。不过这种款式的老旧程度卓亮是打算卖废品的。
“你真想要?”卓亮脸色复杂地看了郁颜一眼。
“便宜吗?”郁颜犹豫了一下,她有些担心连这辆破自行车都能被老板吹个几百块钱。
“便宜!”卓亮笑了笑,“两位数。”
郁颜点头,“行,那我就要这辆。”
“亮哥。”余青恰好此时进来了,可能外面阳光太晒,他戴了顶黑色帽子,看着卓亮指了指后院,“我去后面修车。”
卓亮随口“嗯”了一声,然后叫住余青,“唉等等,你先把这辆车看看。”
“这辆?”余青看着卓亮指的那辆车,愣了愣。
“就这辆。”卓亮叹了口气,伸手扶上一旁价值两千八百八十八的山地自行车,一脸不争气地看着它们,“给这位美女洗一洗,顺便检查有什么问题没。”
“……”
后院有大片空地,靠着墙角的地方装了个水龙头。
余青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地拿抹布擦车,随着太阳的高悬,院中温度也逐渐攀升,很快他后颈衣领处又重新被湿汗浸透。
郁颜站在他身后,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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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无聊看他修车,见状想起刚才被拒绝的那片纸巾,手往包里探的动作顿了一下。
卓亮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一台工地用的大型风扇,但刚插上电前院就传来吆喝声,他大声应了句,匆匆丢下风扇赶了过去。
郁颜看了一眼,悄悄挪过去启动风扇,然后将扇叶对准余青。
察觉到身后凉意的余青回头看了一眼,郁颜朝他尴尬笑笑。
“谢谢。”他说。
“没事。”郁颜回。
余青动作很快,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他把车停到郁颜身边。
“我还没付钱呢。”郁颜说。
“他问你要多少?”
“两位数。”
余青忽地笑了下,薄薄内双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被扯出一个月牙形状,看起来比他身形多了几分少年感。
“怎……怎么了吗?”郁颜问。
“你记得和他砍价,不能超过五十。”
余青对卓亮的秉性一清二楚,说是两位数,他能给你说出个九十九块九毛九,况且这辆车年份久,款式旧,顶多五十块钱,不能再高了。
“哦,好,谢谢你。”
郁颜朝他笑笑,然后推着车往外走,在车行的前面门店里见到了卓亮,他又叼着根黄瓜,坐在一把竹制椅子上,晃晃悠悠地玩老年机。
“老板,二十卖不?”
“二十?”卓亮一口黄瓜差点卡嗓子眼里,“谁给你说的二十?!”
“那不行的话,三十?”
“至少八十。”卓亮伸出食指摇了摇。
“三十五。”
“七十五!”
“三十六。”
“嘿你这姑娘——”卓亮站了起来,“搁哪学得砍价手法?人家是水果刀小戳满戳,你一下子拿把斧头往我大腿砍呢?”
恰好此时余青从里面出来,郁颜眼神无辜地往他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他告诉我的。”
余青?
卓亮挑了下眉,又看了眼郁颜,难道……
他轻哼一声,“好吧,最低三十八,我等会儿去买包烟。”
“……好。”郁颜微笑,然后利落干脆地结了账。
推着自行车往外走的时候郁颜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站在原地愣了愣,好像她还没试骑呢。
小车生锈的部分被余青重新刷了一层漆,链子也润过一遍油紧实地待在轨道上,车把被他加了一层海绵垫遮挡硬胶因为风吹日晒产生的干裂起皮,车座上也换了新的海绵,座椅高度也按照郁颜的身高调整过。
郁颜觉得修车工的手艺挺不错,够细致。
于是上车骑了一圈,感觉挺好,只是她有些控制不好车把,总感觉有些歪。
城中村里的路她不熟悉,只是绕着刚才那家车行的后面骑,但没想到骑到拐弯处突然出现一条窄窄抖抖的坡,由于惯性加反应迟钝,郁颜没办法立刻停下来,只好紧握着刹车。
但车子猛地停顿一秒后,又很快恢复到原来的速度。
刹车好像失灵了!
郁颜控制不住往下俯冲,她睁大眼睛看着坡底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生,刚喊了句“小心”,就踉跄着从他身边擦过,男生惊讶地回头按住郁颜。
郁颜侧身从车上摔下来,压在男生腿上,脑子有些发晕的时候听到对方“嘶”了一声。
郁颜赶紧从人家身上下来,“对不起对不起,你伤到哪了……是你?”
余青看着坐在自己腿边稍显狼狈的郁颜,轻咳了咳,“是……是我。”
3. 赔钱
余青右腿膝盖上被自行车蹭掉了一小块皮,淡淡血痕浮在表面,看起来不是很严重。
郁颜拍拍裙摆上的灰,看向对方腿上的伤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道:“刹车失灵了。”
“失灵了?”余青一愣,随即起身严肃地扶起车子检查。
郁颜又看了一眼他的膝盖,这下因为动作起伏过大,血丝渗了出来。
“时间久了,可能是刹车片磨损严重。”余青对郁颜说,“对不起,回去我给你换一个。”
“免费吗?”
“啊?”余青一愣,随后点头,“免费,不收钱。”
“那走吧。”
“好。”
余青在前面推车,郁颜跟在他身后,扫了一眼他的右腿,隐约瞧见一丝淡淡的血丝顺着他的小腿往下.流。
郁颜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点开某购物平台。
“怎么又回来了?”卓亮拿着刚到手的烟,摸兜找打火机的时候看见余青推着那辆熟悉的车,身后还跟着穿白裙子的美女。
“刹车片该换了。”余青边说边停车,进屋拿了工具出来修。
卓亮“哦”了一声。
郁颜站在旁边没说话,她低头在随身携带的零钱包里拿出一张二十整的现金。
因为平时会经常光顾路边老爷爷老奶奶们自己家种的新鲜蔬菜,干净又便宜,所以她就有随身带现金的习惯。
余青动作很快,换好之后去洗了个手,把车推到低头看手机的郁颜身旁,“试试。”
郁颜听见声音回过神来,收了手机,她不太懂这些,但看着余青的表情,试探性上手握了握刹车把,很紧,与刚才很不一样。
“可以了吧。”她问。
余青点头,“后续有其他问题还可以来找我。”
“好,谢谢。”郁颜说着把手里的二十块钱递给他,面上不显但内里有些心疼。
“?”余青一愣,“不收钱。”
“我知道。”郁颜说,她伸手指了指余青的腿,“钱你拿着去买点创可贴。”
余青低头看了一眼连小伤都算不上的伤口,拒绝:“不用,本来就是我们的失职。”
“不行,你必须接受,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说完,郁颜把二十块钱塞到余青裤子口袋里,然后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跑了。
“……”
余青低头看着手里还留有余温的二十元,不注意默默围观全程的卓亮突然抬手猛地从他手里抽回。
“就当抵了刹车片的钱。”卓亮笑道。
余青看他一眼,又夺回来,淡淡道:“从我工资里扣。”
“……?”
郁颜骑着稳稳当当的自行车穿过市中心的主干道,飞驰在种满香樟树的大道上。
盛夏的酷热被树叶遮去大半,额前碎发因为疾行被风吹乱在耳后,伴随着迎面而来的风,感觉没有那么闷了。
郁颜把车停在道路尽头的一家面包店,抬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橙黄装置,推门进去。
门口的风铃应势而响,随即前台一句“欢迎光临”。
郁颜同店员打了声招呼,然后低头在货柜里挑了两个蛋挞和一块海盐柠檬蛋糕。
“小罗今天没来?”郁颜问。
小罗是这家面包店的老板,也是郁颜的好朋友。
店员摇了摇头,“老板刚走,好像是有急事。”
“好吧,真不巧。”郁颜笑笑,接过托盘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下午她有服装拍摄的工作,午饭就打算随便吃点儿,原本定的是今天早上拍,但工作室那边昨晚临时出了问题,郁颜就被调到下午另外一个场地,不过也刚好让她能有空去买辆自行车。
刚好十分钟,郁颜吃完饭,服装工作室的就打来电话,催她赶紧过来。
和店员拜拜后,郁颜继续骑着自己的小车前往拍摄地点。
因为是拍外景,又正值中午太阳正盛,工作室在外面搭了个简易的棚子。
郁颜刚停好车,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就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手里端着被冰咖啡递给郁颜。
“谢谢。”郁颜接过喝了一口,“怎么了啊,这么不高兴。”
徐竹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翻了个白眼,看得郁颜忍俊不禁。
“还能是什么,那个超mean的寸头男啊,我真是对他无语死了,嫌热就不要赚这份钱啊,拍两天照片真当自己是什么豪门少爷,一堆人围着听他发火。”
“发火?”郁颜看了一眼棚子,嘴里咬着吸管,“刚才玥玥还打电话让我赶紧过来呢。”
“哦,因为天气预报临时有雨,说是让早点拍。”徐竹揽上郁颜的肩膀,无奈道,“走吧,我们先过去换衣服。”
郁颜不爱掺和模特圈子里的事,她整天忙得要死根本没空聊八卦,只是在一起关系不错的同事徐竹喜欢和她讲这些,拍摄空隙闲得没事徐竹会和她吐槽,其中人品最差劲的属她刚才说的那位寸头男。
为人吝啬,脾气差,抠门,喜欢赚点儿小粉丝的钱花。
和他合作过的工作人员对他评价都很差劲,但人长得挺帅,有个大高个,剪了个寸头痞帅痞帅,穿着挺阔的潮牌站在其他女生模特旁边,都很搭。
而且拍摄出来的效果也都不错,老板满意,顾客相中,粉丝爱买。
郁颜出来拍摄,如果需要男女双人入镜尤其是情侣装,十有七八都是和这寸头男一起。
主要因为大部分女生和他站在一起都会因为讨厌而忍不住做出不符合情侣之间的动作,从而没有那种情人之间的感觉。
郁颜是无所谓,她多拍一套就多赚一套的钱,别人不愿意接的活她愿意干,而且她觉得只是站在一起拍照片的同事,没必要关心他这人咋样。
可能也因为这点,加上郁颜平时表现出来就是一个酷酷的女孩,不喜欢也不讨厌,寸头男还挺乐意和她搭。
今天拍摄的主要模特是郁颜、徐竹以及寸头男,郁颜和寸头男拍潮酷情侣装,徐竹自己拍甜美漂亮的小裙子。
“少和他说话,不然会被无辜波及。”
进了棚子,周围乱哄哄的,到处是抱着衣服来回跑的人,徐竹扫了一眼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的寸头男,然后凑到郁颜耳边小声说。
“好。”郁颜笑笑,她拿着手里的冰饮贴着脸试图降温,围起来密闭的空气升温快得可怕,刚一进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哎小郁。”中午刚给郁颜打过电话的玥玥忙得晕头转向,见她过来立马招呼着,“赶紧过来做妆发,能早点结束就早点结束,万一真下雨了可就亏大了……”
团队提前半个月预定的场地费,预算只够一下午。此刻看着太阳正盛,但夏季的雨是说下就下,保不齐这艳阳天转眼就成了雷雨天。
“好。”郁颜点头,她同做好妆造的徐竹告别,跟着一旁闻言赶来的工作人员走进化妆间。
结果刚坐下郁颜就从面前的镜子里瞥见那位寸头男走了过来。
化妆的小姑娘似乎挺怕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承宇哥”。
寸头男本名叫文承宇。
文承宇根本没看这姑娘,自顾自搬了把小椅子坐在郁颜身边,支着脑袋看着她化妆。
郁颜自从在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没再搭理他,低头刷朋友圈,刷到二手车行的广告都会饶有兴趣地点进去看两眼。
“听说你那个姓周的小姐妹傍上了个有钱的老板,这事你知道吗?”文承宇突然笑了笑,挑眉问道。
郁颜划手机的动作一顿,没搭理。
“我知道你挺缺钱的,要不也给你介绍一个?”文承宇说话尾调拖得长长的,听起来十分油腻。
郁颜关了手机,看了眼镜子里化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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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妆容,站起身,“你不也缺钱?留着自己用吧。”
听她这么说,文承宇也不生气,黏糊的眼神直直地追着郁颜盯。
因着刚才在化妆间的两句话,郁颜也给不了文承宇什么好脸色看,顶着大太阳站在他身边脸秉持着多年职业素养面无表情。
但好在今天这组属于酷酷的情侣风格,冷脸还挺合适。
手机天气预报的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有雨,团队里工作人员加快速度赶在四点左右完工。
上天还是眷顾这么多人的,收拾器材完一分钟,雨才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郁颜换完衣服出来迎面撞上徐竹,对方问她:“你怎么回去?”
郁颜看了一眼天,“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再等等吧。”
“那行,我晚上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徐竹捏了捏郁颜的肩膀,朝她眨眼笑,“拜拜。”
“拜拜。”郁颜笑。
骑来的自行车被工作人员告知已经挪到附近的车棚里了,郁颜看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的目前直至今晚八点持续降雨,且有小雨转暴雨的迹象。
郁颜深吸一口气,在叫个雨衣的外卖和直接冒雨回去之间纠结。
过了两分钟,郁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还是决定冒雨走。
趁现在下的雨势还能接受,郁颜在废弃的衣服包装袋里挑了个看起来破洞最少的,然后把手机装好放进包里在裹上一层塑料袋,抱在怀里冲出去。
骑车骑到半路忽然打雷闪电,雨势逐渐扩大,郁颜被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只好找了个带有屋檐的商铺门口停车,翻开通讯录给最近的周仰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之后周仰开车过来,副驾驶上放着一件长外套。
郁颜刚坐进去就被迎面砸来一条毛巾,她从头上扒拉下来擦身上的雨水,周仰把她那辆自行车塞进后备箱里之后坐进来猛合上车门。
“下着雨你还骑车?”周仰皱眉,语气有些重,“没听见外面还在打雷闪电?!”
“刚打,所以叫你来接我。”郁颜语气淡淡,把外套披在肩头,无辜地看了周仰一眼,“谢了,还是你最仗义。”
周仰被她的话一噎,咬着后槽牙骂了句脏话,连郁颜去哪都没问,直接启动车子开去酒吧。
“你怎么带我来这了?”郁颜盯着车窗外逐渐背离回家那条大路的时候忍不住发问。
周仰默不作声,郁颜侧脸看了他一眼,“?”
等开进酒吧门前,周仰才打着伞开门下车,另外一把放在郁颜手边,见她下了车,才解释,“没油了,待会儿让人去加点,你先去上面包间休息。”
“好。”郁颜点头,她看着周仰把车钥匙交给一名酒吧工作人员,接着朝她挑了下眉,示意她往前走。
“走得急,手机忘前台了。”周仰说。
“哦。”
下午四五点人不多,酒吧里没正式进入夜生活,灯还是普通白炽管,舞台上还没有开始唱歌跳舞,只有角落里的音响放着纯音乐。
这个时间点是不找乐子纯喝酒的那种,来的也是正经学生多些。
郁颜刚一进来,就注意到正对门的卡座里的几位男生眼神朝她这边看来。
郁颜下意识扫了一眼,注意到中间那个男生长得有些熟悉,但还没看清,周仰就突然换了个位置走到她另外一侧,将那些人挡住了。
“那女的好像是个网红。”梁佑城左侧坐着的那名男生开口,“我在网上刷到过她的视频。”
“叫什么名字?”右侧的男生问。
“忘了。”
“操。”
“想认识?”梁佑城喝了口酒,淡淡瞥了一眼杨昕寒。
“想,长得挺漂亮。”杨昕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郁颜的背影。
“漂亮女人都是有毒的。”梁佑城耸耸肩。
4. 带路
周仰把郁颜送到房门口,走廊昏暗灯光照得她的五官异常立体。
卷翘的睫毛下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鼻梁高挺,嘴巴红润,头发因为淋湿被拆下披在肩头。
相比平日高冷淡漠的姿态,此刻状态显得整个人十分温柔。
毫无疑问张扬的漂亮,周仰还记得最开始郁颜来酒吧的时候,小票和酒店房卡多到能塞满她的休息室抽屉。
后来郁颜觉得影响工作,总把自己画得浓重到看不出来长相。
想起刚才楼下卡座上的三个男生,周仰眸色深了深。
除了那天晚上穿着奢牌的富家少爷,另外两名男生看起来一般般,说话举止也不怎么样。
门卡“滴”了一声后,郁颜关门,扭头看向大摇大摆坐进沙发里的周仰,“你跟进来干嘛?”
“累了,坐这歇会儿。”周仰回,他抬头看了一眼郁颜,“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
郁颜只感觉头有些沉,她晃了晃脑袋,还有些疼。
“你不会是感冒了吧。”周仰起身,伸手就要摸郁颜的额头,但被她反应很快地躲了过去,手停在半空,最后无奈搭在腰间。
郁颜去浴室镜子里看了一眼,还行,脸颊微微泛红,她记得早上好像没有画腮红,难道真是感冒了?
“怎么样?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隔着一扇门,周仰靠在墙上问道。
“不用。”
话音刚落,一墙之隔的门外就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周仰接了个电话走远些。
郁颜抽张卫生纸擦了下发梢的水珠,听着门外又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那你赶紧洗个热水澡,我待会儿还有事得先走。”周仰敲了两下门示意她,“你回去的话就给楼下小闻打电话,我车钥匙在他那。”
“好。”
郁颜洗了把脸,使劲拍拍,这会儿又感觉有些晕乎。
简单冲澡后,郁颜给自己到了杯热水,倒在沙发里打了个哈欠,结果一觉睡到天亮。
迷迷糊糊中听见手机铃响,郁颜闭着眼睛摸了好一会儿,震颤的手机握在手里,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猛地睁开眼,昨晚没拉的窗帘毫不遮挡太阳光,直直地照在她的脸上。
郁颜抬手遮阳,感觉浑身酸疼,脑袋沉重,喉咙也像吞了刀片一样火辣辣的疼。
“喂?”郁颜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了。
“……”对方停顿几秒,“你声音怎么了?”
是周仰,郁颜重新躺回沙发上,手机放在耳边,“感冒了吧,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事?”
“昨晚有事耽误了,一直忙到今早凌晨,我就是问一下你现在什么情况。”
“我挺好的,没事挂了。”郁颜有气没力,她还想继续睡觉。
“有事有事,我这儿有个活,报酬挺高的。”周仰说。
“多高?”郁颜问。
周仰笑笑,“你都不问什么活?”
“你又不会害我。”
周仰一滞,继而轻笑出声,“还挺相信我,哎我就直说了吧,有个商场搞活动请了最近挺火的一男星,缺个伴奏,就是有些掉面……”
谈起工作,郁颜强行打起精神,“掉什么面?有钱拿就行,我接。”
“行,我到时候联系你。”周仰笑,习惯性抬手指点了点附近桌面,通过手机传来一声闷响,“你等会儿去楼下吧台柜子里找找,我记得有盒感冒颗粒,严重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嗯。”郁颜点头。
挂了电话,她伸手一把拢起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背靠沙发双眼无神地盯着电视柜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起身洗脸刷牙换衣服。
周仰这家酒吧二十四小时不停业,郁颜下楼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半,酒吧内零零散散坐了十来个人,她走到吧台前同调酒师打了声招呼。
“郁姐。”调酒师是个刚成年的小男生,新来的,长得乖巧人也乖巧,还特别爱脸红。
郁颜点点头,把周仰给她说的位置告诉调酒师,调酒师弯腰从下方柜子里拿出一盒颗粒,“是这个吗?”
“对,是这个。”
“那我给您冲一杯吧。”吧台前有饮水机,他拿了一次性纸杯冲泡过后递给郁颜,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
郁颜捧着温热的冲剂靠着吧台一口一口喝着,旁边舞池里的音响在放纯音乐,她无意瞟了一眼门口,发现一个熟悉的人。
余青左侧肩膀上挂着书包肩带,穿着件白色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大概是因为走得急,额头刘海被风吹起,显得眉目清晰。
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郁颜仰头把冲剂喝完之后,对方已经一眨眼的功夫走到吧台前,在问调酒师二楼包间的位置怎么找。
看着对方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郁颜手肘抵在大理石台面上,一手撑着下巴看向余青。
在调酒师给余青指了方向后,余青扭头顺着他的手势方向去看,冷不丁同郁颜对视,他愣了愣。
“我带你去吧。”郁颜扔掉一次性纸杯,微笑道。
余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怔怔地点了点头。
郁颜走在前面,余青跟在后面。
酒吧二楼包间入口位置偏僻,电梯上楼还需要刷卡,一般是为酒吧里喝醉并且联系不上人的顾客使用,由专门服务生送上去。
电梯里开了空调,郁颜穿着裙子进去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余青伸手按了个“2”。
郁颜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余青摇摇头。
电梯很快开了门,郁颜问他去哪间,余青看了一眼手机信息,说:“208。”
“在我隔壁。”郁颜笑笑,她在209号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余青给梁佑城打电话,很快房门就开了,梁佑城嘴里叼着牙刷,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大片没睡醒的红印子,宿醉喝酒导致他的单眼皮微肿,就这么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的两人。
余青挂了电话,向郁颜道谢之后推着梁佑城进屋,对方还带着茫然惊讶的眼神看向紧闭的房门,“你认识她?!”
余青淡淡瞥他一眼,“认识,但不熟。”
梁佑城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液,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刷牙,瞬间反胃呕着跑去卫生间。
“……”余青跟过去,看了一眼里屋床上烂醉的剩下两人,“U盘在哪?”
临近期末,除了必修科目的闭卷考试,还有许多选修课程的结课作业,这学期梁佑城跟着余青选了一节艺术鉴赏课,期末结课作业是视频拍摄,和其他班的两个女生一起组队,梁佑城和余青负责拍摄,两个女生负责剪辑。
周二下午作业提交通道关闭,因为视频资料在梁佑城的设备里,女生等了好几天给他打电话还打不通,只好打给余青问具体情况。
今早梁佑城接通电话之后,余青和同事换班才赶过来。
“在我外套里。”梁佑城说。
余青看了一圈,最后从床边掉在地上的衣服里找到,他把U盘拿出来装进书包,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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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城正在洗脸。
“走了。”余青说。
“唉等等啊,一会儿一起吃个饭。”梁佑城胡乱抹了把脸,直起头对余青说。
“不了,我还得回去上班。”余青摇头,书包依旧单肩背着走了出去。
看着余青的背影,梁佑城深深叹了口气,还没等他感叹余青过得好苦时,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梁佑城,你手机响了。”不停打电话进来的手机震得杨昕寒胳膊麻,迷迷糊糊地一把捞起朝梁佑城扔过去。
“操!别给我摔坏了。”梁佑城皱眉接过,来电显示是他爸的秘书,“喂?”
“小梁总,您之前说请韩嘉来咱们商场的活动已经批下来了——”
“韩嘉?”梁佑城一愣,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操,他想起来了,他那个给他带绿帽的前女友喜欢的一个小爱豆,上次听他爸提起要在新建的商场举办活动,他还特意去推荐了韩嘉。
现在想想,太膈应人了,梁佑城忍不住又骂了句脏话,不想管这破事,“跟我爸沟通去,别问我了。”
一把挂断电话,胸口起伏有些大,梁佑城烦躁地撸了把头发,被他吵醒的杨昕寒和另外一名室友疑惑地看着他。
“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回宿舍去!”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累得久了,郁颜这场感冒来势汹汹,从第一天的喉咙痛、头晕到后来的发烧、眼花、浑身无力起不来床。
吃楼下诊所开的感冒药熬了三天依旧不见好转,眼看在各个工作点请的假就要到期,郁颜才决定去医院挂个水。
周仰倒没什么,郁颜刚一张口就给她批了一星期的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毕竟一年半载,除非特殊情况,郁颜基本不休假,整天熬夜连轴转地工作,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住啊。
周仰一边心疼,一边无奈,整日骂郁颜是个大犟驴,十头牛拉着都拐不了弯的那种。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重,郁颜带着口罩躺在病床上,家里睡得太多了,现在反而没什么困意,她仰头望着顶头支架上的药水瓶子,滴速快得胳膊有些疼。
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郁颜拿过扫了一眼,是郁浅星发来的。
她妹,要生活费。
郁颜给她转了两千块钱,对方迅速收了,一句话没再多说。
郁颜退出聊天框,熄灭屏幕,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滴管中药水落下来的声音。
输完水出来郁颜站在自行车旁边等了好一会儿,她一边甩手一边握着车把,输水输得她半个胳膊麻到没知觉,还没劲儿。
十分钟之后,郁颜决定推着车子先慢慢走。
最近两天天气不错,在六月酷暑中期气温没有达到三十五摄氏度以上已经算是正常温度,加上傍晚六点,走在外面推着车子除了有些轻微冒汗,其他都还行。
郁颜走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时停下来擦了擦鼻尖的汗,她左手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打算先在里面买个晚饭,回家就不用做饭了。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到固定地点,门口音响恰时响起“欢迎光临”的机械音。
坐在收银台复习期末重点的余青下意识抬起头,拥有一头漂亮长发的女生刚好撞入他的视线。
女生背光,披肩的发丝被照得发出金色的光,未施粉黛素净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仰头无意识在货架搜寻什么。
是她。
余青认出了郁颜。
5. 疤痕
郁颜喜欢吃面包,但为了身材管理,一个月最多吃两次。
看着货架上堆满的各种面包、蛋糕和一些重调料的速食产品,郁颜挑了一个热量最低的全麦面包和一包蛋白质含量较高的鸡肉,然后拿了瓶矿泉水去结账。
郁颜走到收银台时余青正在低头写题,听见塑料袋摆放到台子上的声音时才抬起头。
“是你啊。”郁颜惊讶出声,她扫了一眼余青外套上的便利店名字标签,他应该是在这里打工。
“嗯。”
余青点点头,看起来很“乖”,郁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乖来形容他,反正他此时坐在收银台前,柔顺的头发低垂着,黑色工作服里面套了件白色衬衫,摊开摆放的英语练习册衬得人爱学习求上进。
十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左手手腕上带着块银色的机械手表,随着扫码机器一晃一晃。
与那日在太阳底下穿着黑色背心专注修车的“修车工”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直到对方把装进袋子里的东西递给自己,郁颜才回过神来,赶紧扫码付款。
收款到账的消息提醒瞬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吞噬。
一道闪电应时劈下,“轰隆”一声,门外大雨倾盆,猝不及防的,外面进来好多避雨的行人。
两人齐齐向外看去,过了一会儿,郁颜皱眉走到门口巨大落地窗前,低声嘟囔一句“怎么又下雨了”。
进来的路人挑了两样东西过去结账,余青又忙活起来,他把视线从郁颜那收回来,接过商品扫码。
郁颜找了个空位坐下,手机天气预报说是只下一个小时的雨,但以现在外面的雨势,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再叫一次周仰吧。
虽然平日里周仰对她很好,但郁颜不怎么习惯总麻烦他,从他那经介绍接活是因为会抽成给他,郁颜觉得不会欠太多人情。
咬着面包,听着窗外雨声,其实挺惬意的。
但前提是不用担心回家的问题。
不知道是忧心还是感冒,郁颜嚼着面包吃不出来一点儿味道,鼻子微微有些堵。
虽然是全麦,但面包体挺软和,不过她也只能尝到一点点的甜味。
郁颜忍不住开始后悔,早知道不吃面包了,价格高不说,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没尝到味道还徒增几百大卡的热量。
吃完晚饭,周围人逐渐多了起来,郁颜把包装袋扔到身后垃圾桶里之后又重新戴上口罩,不断刷新手机里的天气预报,看着上面显示预计三十分钟后停雨,但郁颜抬头看了眼玻璃落地窗,外面雨势非但不减,反而愈下愈烈。
身边有个女孩儿,看起来年龄很小,扎着两个侧边双马尾,穿了条很精致漂亮的小裙子,她买了一盒关东煮,一口一个丸子地在吃着。
手机没开免提但音量不小,可能是因为雨声太大了她听不清。
郁颜从小就听力不错,她此刻坐在小女孩的旁边,听她在给男朋友打电话。
“雨下得超级大!我都被困在便利店出不去了!”
“宝宝你在哪?给我发个位置共享。”对面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小女孩表面云淡风轻,实际说出来的话却夸夸其词,拿捏着温温软软的嗓音,“哎呀你快点过来接我,我跟你说这家便利店的收银员长得超级帅!超级无敌巨帅!你来晚一步说不定我就跟人家跑了……”
“……”
对面那头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句女孩的大名。
女孩儿嘿嘿笑了几声。
郁颜听着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嘴角上扬,挡在白色口罩下的表情无人得知。
但裸露在外面的眼睛弯弯的,加上头顶灯光的照射,像盛了一汪明净水般透亮。
“你开车接我,记得带伞,我今天穿得可是你给我买的限量版裙子,都被雨淋湿大半了,呜呜呜……心疼死我了!!”
小姑娘还在和男友煲电话粥,她边说边撅起嘴巴吹一串冒着热气的丸子,看起来很可爱,像一颗白白嫩嫩的黑芝麻汤圆。
“带伞了吗?”郁颜耳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在现在有些喧闹的便利店里来说,竟异常明显。
郁颜愣了一下后回头去看,是那个见过几次面的帅气店员。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余青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递来一把折叠规整的伞,“你拿去用。”
郁颜不太明白,她同余青对视,挺直白:“我今天骑的是自行车,而且,我在等雨停。”
余青一愣,他送伞出去的动作顿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好。”
郁颜盯着余青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刚收回视线就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是那颗黑芝麻汤圆。
“你们是一对的?!!”黑芝麻汤圆惊恐出声。
“啊?!!”郁颜一下没明白过来,什么一对?
黑芝麻汤圆显然误会了,她捶着脑袋又捏脸,不可置信地回想刚才自己都说了什么,“我胡说的!你可不要当真!!!”
“……”郁颜尴尬笑了笑,“你误会……”
话还没说完,就见旁边这颗黑芝麻汤圆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星一般飞速冲了出去。
猛地撞入她男朋友怀里,男朋友温柔地摸了摸汤圆的脑袋,在他没看到的角度小汤圆朝郁颜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跟着男友撑伞出去了。
郁颜深吸一口气,没说完的半句话被她咽下去,随后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七点一刻,雨势仿佛被一层隔板截停一样,瞬间小了下来,天空还灰蒙蒙着,但远方有浅浅的泛黄的夕阳。
郁颜又拿了包卫生纸去结账,外面随便停的自行车浑车上下估计没一处干的地方。
余青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过在这个时间点,郁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却莫名觉得对方好像有些生气?而且很大原因是自己拒绝了他的帮助,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一二十岁左右的小男生视角来说,十分伤自尊心。
拿了卫生纸出门时,外面天空已经完全放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股雨后独特的清新,淡淡的雨湿味萦绕在鼻尖,一场大雨把闷热与干燥彻底驱散开。
郁颜站在便利店门口,慢慢擦拭着被雨淋湿透顶的自行车,边擦边想它明天会不会生锈,可能过于出神,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人都不知道。
余青就站在郁颜身后,看着她把一张张擦过的脏兮兮的卫生纸团成球放到一边,估计是想着全部擦完之后再一块儿扔了。
白皙不停晃动的手背上,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周围浮现出淡淡的淤青,像是生病打吊针留下的痕迹。
换班的同事骑着共享单车过来,她朝余青打了声招呼,一边推门一边往自己身上套工作服。
余青点了点头,然后俯身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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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颜脚边的一团团卫生纸,扔到了离她很远的垃圾桶里。
郁颜还是在擦完之后准备扔纸的时候发现余青的,彼时他正好把卫生纸扔进去。
郁颜一愣,怔怔地看着余青走近,她瞟了一眼余青手上沾的脏水,下意识又抽出一张纸递给他,“谢谢。”
余青接过随意擦了两下,然后看了看郁颜身后那辆车,“骑着怎么样,最近有出现什么问题吗?”
“挺好的,没有问题。”郁颜摇头。
“嗯。”
好奇怪,郁颜心想,她不自然地指了指自行车,“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嗯。”
又是一声嗯,这么字少,郁颜心说这人挺高冷。
握着车把然后脚放在踏板下面顺势往上推,接着又借力向下使劲压,平日里顺畅的起步今天却没能实现,郁颜使劲压了几下车子一动不动。
“链子掉了。”余青走过来,看着郁颜。
“啊?链子掉了?”郁颜低头一看,确实是链子掉了,垂着半截身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
她尴尬地笑笑,庆幸还好带着口罩散着头发,不然耳朵和脸上的红真要丢人了。
“那,那那你帮……”
“我修。”
郁颜从车上下来,停好车,乖乖看向余青,这才发现他把工作服脱了,只剩一件白色衬衫,小臂处的衣服布料被他挽上去,手腕上的手表也被取下放进口袋。
余青动作很熟练,活也细致,漂亮修长的十指穿梭在充满油污和泥水的车子中间,拿着链子一点一点扣上去。
忽然,随着余青的动作起伏,郁颜视线一瞥,怔住了。
余青手腕凸起的关节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淡淡的肉粉色突兀地横在尺骨上,看起来年份很久了。
郁颜定定地望着那道疤痕,小时候被恶意关在废弃教室黑暗窒息的感觉又一次朝她袭来,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的冷意让她眼前发黑。
如果不是忽然闯入的小男孩,郁颜真的会控制不住拿头砸墙把自己撞死,她害怕呆在漆黑一片又四处漏风的恐怖房间里,黑暗像一只无形的恶鬼,紧紧扼住年仅十岁郁颜的喉咙。
她拼命喊叫挣扎,态度冷漠忽视郁颜存在的父母,几乎要成为她内心深处的梦魇,心里清楚他们从不关心自己的晚归。
郁颜满脸泪水,她只能不停地朝做恶作剧的小朋友们道歉,求他们放自己出去。
深夜尖锐刺耳的男孩和女孩们的笑声充斥着整栋楼,玩忽职守的保安却丝毫不觉,等到走廊声控灯不再亮起,郁颜才真正心死。
她不明白为什么白天关系不错的同桌晚上化作恶魔将她狠狠推进废弃旧教室,锁链上锁的时候用尽肮脏的话语羞辱她。
郁颜害怕充满声音的黑暗,年久失修的窗户被大风吹得发出凄厉的惨叫,她捂上耳朵还是能感受到凛冽的风打在自己身上恐怖的感觉。
她没有抱希望于冷漠的父母,自己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足足五个小时,在她终于忍不住要把自己撞死在墙上的时候。
一个小男孩闯了进来,他砸开了教室的门锁,带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感,流露出一丝怜爱,小心翼翼坐在郁颜身边,抬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透过窗外浅浅的月光,郁颜看到小男孩左手手腕上有着一道可怖泛红的疤痕。
6. 名字
“修好了,你骑着试试看。”
余青起身,注意到郁颜整个人神情有些不对劲,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通红,像是极其怕冷地缩着。
于是皱眉问:“你怎么了?”
郁颜的眼神始终盯着余青的手,对方的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又被她忘记,只注意到他指尖蹭上的污泥。
于是下意识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余青,抬眸时眼里含着泪。
余青眉头还皱着,他接过纸巾,看向郁颜,“你现在很不对劲,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郁颜摇头,她伸手擦了一下控制不住成串掉的眼泪,“不用。”
泪水流进口罩里洇湿棉布,原本感冒加上情绪激动控制不住鼻塞,被口罩遮挡又无法及时处理,郁颜憋得难受到又流出一长串眼泪。
“你——”余青不清楚她怎么突然就哭了,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人手忙脚乱想要掏纸巾,但余光一瞥才发现纸巾在对方手里,于是动作一顿,双手以怪异的姿势停在半空,像方才送伞被拒绝的样子。
“谢谢。”缓了好一阵子,郁颜才抬起头,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声音有些干涩。
眼神里带着看不透的情绪,她吸了吸鼻子,说道:“一直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余青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回她,“我叫余青。”
“我叫郁颜。”她说,“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好。”余青无异议,打开手机乖乖扫码,看着郁颜颤抖着手点击同意。
加完好友之后,郁颜没再说话,她转身同余青告别,骑着自行车沿着昏黄的街道回家。
她骑得很慢,边骑边抬起一只手慢慢朝脸边靠近,像是在擦泪。
余青站在原地看着郁颜的背影,瘦瘦小小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可怜。
余青回到学校宿舍时天已经黑透了,梁佑城在玩游戏,外放声音很大,另外两个凑在一起在看视频剪辑。
余青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出来时头发还在滴水,毛巾搭在肩头被他随意擦了两下,拉开椅子坐下继续做练习题。
明天就到考试周了,不过因为他们是大三,临到最后只剩两门专业课要考,一天就能结束。
“长得也挺漂亮的,怎么就沦落到酒吧工作了?”杨昕寒啧了一声。
童贺滑着鼠标的动作没停,语气不太确定,“好像是公司倒闭了。”
“哦,那她谈过恋爱吗?”杨昕寒表情耐人寻味。
“不知道,反正没爆出来过,但以她这种糊咖程度,也没人闲得没事关注她的私生活。”童贺满不在乎地说。
“你们在聊什么?”梁佑城一局游戏结束打了个哈欠,双手抵在桌子前用力一推,把自己推到身后童贺和杨昕寒边上,看他俩的电脑桌面,“哎这不是那个——”
话说一半,梁佑城便噤了声,他下意识朝余青那边看,见他没什么反应地继续翻书,而后把杨昕寒拉开,咳了咳,“你们在干嘛呢,明天就考试了。”
杨昕寒怪异地看着梁佑城,“你不也在玩游戏?”
“我现在要看书了!都小点声,别说话!”梁佑城拿过童贺的鼠标,把十几条网页标签给叉掉。
“哎哎哎!!你!”童贺一脸不可置信,“靠,我正准备保存呢。”
“赶紧看书!”梁佑城起身把书架上的专业课课本扔下来,用力捏了一把童贺的肩膀,带有警告意味,“不想再次挂科的话。”
“……”
杨昕寒挑眉看着梁佑城。
梁佑城没搭理他,自顾滑着椅子坐到余青旁边,装模做样问了道题。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去教学楼把两门连着的专业课给考了,出来时梁佑城揽着余青的肩膀,打了个哈欠,“今年暑假还留校不?”
余青点头,“留。”
“行,那我也留。”梁佑城说,“我那个后妈带着她小儿子住进来了,回家看着心烦。”
余青没吭声,他平时和梁佑城关系近,梁佑城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人,家里闲言琐碎都给他说了个遍。
梁佑城他妈五年前生病去世,隔了一年他爸就带回来个怀孕的年轻后妈,刚开始还好,后妈和儿子被他爸养在别处,眼不见心不烦,可最近一两个月后妈总嚷嚷着要和梁佑城他爸同居,说什么孩子离不了父亲的照顾,时间久了小儿子都要忘记他爸长什么样。
梁佑城他爸是个喜欢听枕边风的人,后妈哭得梨花带雨,他心一软就大手一挥把她娘俩给接来了,四岁的小屁孩拆家能力强的可怕,梁佑城一回家就要和他斗,尖锐刺耳的哭喊声吵得他想吐。
“那你到时候写留校申请表记得给我也写一份。”梁佑城拍拍余青胳膊,“我待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余青点头。
下了楼梯,隔壁专业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正在等梁佑城,见他下来,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余青看了眼时间,准备去食堂吃饭,结果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女生抱着一摞书走过来。
“余学长?”女生惊讶地叫了他一声,是一起做兼职认识的。
余青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刚要擦身而过,就听见女生连忙叫住自己。
“学长,我有个朋友想找你拍摄,上次她看了我的朋友圈就想联系你,但最近期末周我也一直没时间问你,刚好今天碰到了,你愿不愿意去呀?”
“拍摄?什么拍摄?”余青问,他没听明白。
“类似淘宝模特那种,工资挺高的,学长可以去试试的。”女生态度诚恳地建议,“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想去的话就联系她。”
说到工资高,余青想了想,先点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女生笑着摇头,毕竟以前在一起兼职的时候学长就很照顾她,“发过去了。”
她晃晃手机。
“谢谢。”余青说。
余青其实还没想好暑假的打算,便利店的兼职只能做到下周末,因为老板打算招长期工,二手车行的活不多而且卓亮自己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只是偶尔进货的时候需要他来看看,卓亮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检修的工作干不了。
但整整两个月,余青也不可能完全呆在车行里,他必须再找几份其他工作。
余青看着手机界面里的名片,在思考等他考完六级之后再去了解情况。
中午吃完饭余青就回宿舍了,晚上七点半去便利店换班,现在时间还早,他打算先补个觉。
宿舍空调开得很低,梁佑城从外面一进屋就冻得直打哆嗦,“调高点!冻死我了!!”
在学校外吃完饭走回来时出了一身汗,粘在身上像刚洗了澡,猛一接触冷风,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行。”杨昕寒看了他一眼,把温度降下来。
“卧槽!”一旁童贺猛地惊呼,举着手机大叫。
“咋了?”杨昕寒问。
躺在床上刚要睡着的余青却突然睁开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
童贺把手机界面放大,让凑过来的梁佑城和杨昕寒能够看清楚,“大一的两个学弟在考场打起来了!”
“我靠!”一听是八卦,梁佑城来劲儿了,“谁啊?这么猛。”
“好像是叫什么徐一珩、林见山还有一个姓李的,三人同专业而且是一个寝室的。”
“考试呢还能打起来?”杨昕寒问了一嘴,有些好奇,“因为什么?”
童贺嘿嘿笑了两声,有些猥琐,“还能为什么啊,当然是为了爱情。”
“切。”梁佑城翻了个白眼,顿时失了大半兴致,“没意思,爱情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哟,变性了?”杨昕寒调侃,挑眉拍了拍梁佑城的肩膀,“那什么有意思?喝酒有意思不?”
“喝酒有意思。”梁佑城点头赞同,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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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周围宿舍,“对了,今天刚考完试,要不去酒吧喝两杯?”
童贺举手复议:“我要去乌鸦巢,看美女姐姐!”
杨昕寒瞥他一眼,抬脚踹了他一下。
“靠!欣赏美女自由!”童贺瞪他一眼回击。
知道童贺嘴里的“美女姐姐”是郁颜,梁佑城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了一眼上铺的余青,恰好见他翻身下床。
“他不去。”杨昕寒意味不明地笑着说,替余青擅自做主。
余青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余青应该要去兼职吧。”童贺上前打圆场,他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宿舍里杨昕寒就和余青不太对付,但又不是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杨昕寒讨厌余青那一脸傲气。
余青因为性格冷淡和他很少说话,而杨昕寒每次开口都觉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被羞辱,所以一遇到机会都要呛余青两句。
“去吗?”梁佑城问他。
余青摇头,“不去。”
杨昕寒冷哼一声,梁佑城则不高兴地看他一眼。
余青已经在收拾去便利店的东西,黑色书包斜挎在单肩上,衬衫袖子一侧挽起露出腕表,一侧低垂的手心里攥着一顶帽子。
宿舍三人沉默地看着余青的背影,画面一时有些好笑。
关门时候余青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抬地说了句:“今晚不回来,不用留门。”
下午四点钟左右,街上行人很少,热浪随着骑车卷起的风翻滚,炙热地烤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余青在规定区域停好单车,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在听到专属机械音响起的一瞬撞入郁颜的视线。
这个时间段店里人很少,收银台坐着的同事姐姐惊讶地喊了他一声,“怎么这么早?你今天不是有考试?”
“上午就考完了,想着没什么事,就先过来了。”余青手臂里挂着工作服,走到收银台对她说,“你先回去吧,小乐不是生病了吗。”
同事姐姐一顿,连忙拒绝,“那怎么行?从现在熬夜到凌晨再怎么年轻也受不住啊。”
“没事。”余青摇头。
见他态度坚定,同事感激地笑笑,她和余青聊过几次,余青知道她是单亲妈妈,家里除了她每天连轴转打工就只剩一个六十多岁的母亲,孩子生病的照顾顺序需要根据她的工作班次来安排,前两天她还和余青换了几次班。
“那行,下次你有事我来替你。”同事姐姐不再拒绝。
“好。”余青点头。
同事姐姐很快收拾东西走了,偷瞄全程的郁颜起身去货架随便拿了包零食过去结账。
“你今天上夜班?”
“嗯。”
“哦。”
“那你呢?”
“和你一样。”
今天是周一,郁颜要去酒吧上夜班。
但余青记得酒吧离这家便利店距离挺远的。
两人没话说之后,余青看着郁颜又重新回到座位上,打开薯片包装,一片一片往自己嘴里塞。
吃了一大半之后郁颜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塑料袋被她捏得哗哗作响,懊恼地趴在桌子自顾自取消了晚饭。
看着手机时钟,五点一过,郁颜便深吸一口气,其实距离昨天失态还没到二十四小时,某人聊天框被她打开又关闭,内心迫切想要确定一些事情的感觉催使她又一次来到这家便利店,但进门却发现坐着的是位陌生姑娘。
她愣愣地坐在玻璃窗前呆了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闲得无事提前交班的余青。
“你……”郁颜鼓起勇气重新走到收银台,小声开了个头,四下无人的安静让她听着自己胸腔里不停跳动的声音。
一下,一响,一下,一响。
听到动静后,余青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郁颜。
“下班之后我请你吃饭吧。”郁颜深吸一口气,吐出在心里憋了一下午的话。
7. 微信
“郁姐。”是那位新来的调酒师,他手肘撑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等着顾客点单,余光忽地一瞥,郁颜从他身边经过,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郁颜停下脚步,回头看,“怎么了?”
“老板叫你下班之后给他回个电话。”调酒师还是那么腼腆,一同郁颜对视就脸红。
“好,我知道了,他今天没来?”郁颜习惯性问了句,语气平平,看向调酒师的眼神也平淡如水。
“没有,老板最近挺忙的。”调酒师乖乖回答,望着郁颜那双淡淡的眼神也能甜蜜地笑起来,眉目弯弯,神情专注,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好吧。”郁颜点点头,随手指了下化妆间示意自己先走。
调酒师一脸温柔地注视郁颜的背影,两秒之后一位新来的顾客敲了敲桌面,这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
“给我来一杯酒。”
夜色正浓,华灯初上。
化妆师依旧把郁颜脸上的妆容画得很浓,站在最昏暗的灯光下抱着吉他,轻轻哼唱当下的流行歌曲。
乌鸦巢被周仰管理得很严格,正经酒吧,超出限制的歌词和舞曲一令禁止,连舞池里跳舞的姑娘们穿得也是正经衣服。
女孩们多的地方配备的保安也齐全,穿着不明显的统一服饰站在黑暗处,一旦发现有越矩骚扰行为立马上前制止。
周仰在江都混得开,家里资产浑厚,人又仗义,圈子里不少有名有姓的都爱来这玩,这也就导致了他总爱给郁颜介绍一些年轻有为的帅哥。
一般周仰会事先把关,替她排除一些作风差劲、品行不端、抠门小气的,除了上次梁佑城那事,周仰也是一时兴起,觉得梁佑城年轻帅气,穿得还是一身名牌,旁边没有美女倒酒,再加上他出差挺久没见郁颜,临时开了个玩笑。
他知道郁颜不愿意接受来自那些男人的“免费馈赠”,但遇到不错的还是会一直给她推荐,万一哪天郁颜脑子一热真同意了,周仰也就不用看着她风里来雨里去地受苦。
连着三首歌结束,郁颜放下吉他,接过服务生盘子里专供工作人员饮用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润润喉咙。
她没等到下班,现在就给周仰拨过去电话,因为觉得到凌晨三点半,周仰睡觉沉得和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上班时间偷懒,扣你工资。”对面接电话很快,周仰好像在和别人聊天,郁颜听到几声很轻的“抱歉”。
“中场休息。”郁颜又抿了口酒,坐在高脚凳上,看着舞池里逐渐增多的人们,漫不经心地开口,“让我给你回电话干嘛?”
“还是上次给你说那事,合同今天刚下来,我明天回去带给你签个字,然后就要开始正式排练。”
“你不在江都?”郁颜好奇他话里的“回去”。
“没,以前高中同学聚会,来喝酒呢。”周仰回,他刚才和同学打招呼,出门找了个没人的隔壁,坐在一片漆黑里捏着手机听电话。
翘着的二郎腿抵在餐桌底下,硌得有些疼,于是他换了个姿势。
“哦。”郁颜看了一眼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意识到休息时间到了,“先不给你说了,我要开始工作,免得再被老板扣工资。”
“你……”周仰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响起“嘟嘟”两声,郁颜把电话给挂了。
“啧。”周仰暗骂一声,然后打开微信把排练时间表给她发过去,漆黑一片的包间内幽幽闪着屏幕里的光。
郁颜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梁佑城在酒吧里看了三四圈,还是没看到郁颜在哪,“那个调酒师不是说了她今天上班?”
童贺嘴里吃着新鲜清脆的冬枣,说话含含糊糊,眼睛也应接不暇,“对啊对啊,人在哪?”
梁佑城瞥他一眼,听着那清脆的咬声,心下有些痒痒,“哪来的水果?”
童贺把沙发扶手上的果盘递过来,热情道:“来点儿?”
梁佑城叉了块橘子,送入口中刚咬出汁,便面目狰狞,“呸”地一声吐了出来,“操,这也太酸了吧。”
“很正常,这个季节不适合吃橘子。”童贺又拿了颗冬枣,咬得嘎嘣响,“这个枣啊,超级甜!”
杨昕寒无语地瞥了两人一眼,指了指最角落里穿黑色短裙的女生,“她在那。”
“哪呢?哪呢?”童贺立马放下果盘,眯着眼仔细观察半天但还是没见着人影。
“妆最浓的那个,穿黑色短裙。”
“看不见啊……”童贺掏出手机对准杨昕寒所指方位的黑色衣服,不断放大放大,在那张妆容浓重到亲妈都不一定认出来的脸上细细地看,而后惊呼一声,“杨昕寒你也太变态了吧,这都能认出来?!”
杨昕寒轻哼一声。
“不过她漂亮是真漂亮,化这么重的妆看起来也不奇怪。”童贺忍不住感叹一声,眼见杨昕寒直勾勾盯着郁颜,“怎么?等会儿要联系方式?”
杨昕寒没瞥他,“听她唱完再说。”
一直沉默在侧的梁佑城掏出手机,对着郁颜拍了张照片给余青发过去。
半天得到对方的一个“?”。
“她好像挺多人追。”梁佑城看了一眼杨昕寒,拐弯抹角地意有所指。
【余青:哦。】
哦???!!!
梁佑城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聊天对话框,满心想着兄弟我对你这么好,背着杨昕寒也要给你通风报信,你他妈一点儿不着急?
他收了手机盖在沙发扶手上,猛喝一口酒,还没等他再和余青多聊几句,就见杨昕寒起身走远了。
“他干嘛?”梁佑城下意识问。
童贺一脸激动,“要微信啊!”
“操!”梁佑城一把抓起手机跟了过去。
“……?”童贺一脸懵逼,随后也跟去,“靠,你们怎么都走了?”
郁颜的设备出问题了,连接吉他的那根电线毫无征兆地坏了。
工作人员头顶戴着探险山洞的那种照明灯,蹲在狭窄的电线口处修理,郁颜为了给他腾出位置,特意往身后挪了好远。
霓虹灯球正好装在头顶,灯光旋转着照在她的脸上,打在立体的五官上,形成一道漂亮的彩色阴影。
梁佑城跑过去的时候杨昕寒已经开口了,郁颜朝他们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像是没听清,微微皱起眉头,她站的位置处于高处,杨昕寒在她面前像是低了她半头。
蓬松卷翘的头发被她轻揽过肩头,侧耳低垂,靠近杨昕寒,“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杨昕寒鼻尖一股淡淡的不知名香水味,他的视线随着那捋浅棕色的发丝移动,与视频里相似但去掉了隔着屏幕的机械感,温柔但又带着疏离的音调在他耳侧响起。
郁颜表情淡淡的,眉目中带了疑问,见他没反应,于是又问了一遍。
杨昕寒这才反应过来,他忽地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眉目舒展,唇红齿白,与平日里的死气沉沉很不一样,“我可以问你要个微信吗?”
郁颜一愣,她直起身子,这才注意到男生后面还跟着两位男生,右边那个她还见过两次。
是余青的同学。
杨昕寒眼睛还亮着,直勾勾盯着郁颜。
“可以吗?”他又追问道。
童贺见女神看向自己,搭在梁佑城肩膀上的手激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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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摆。
要微信这件事嘛,郁颜见的多了,什么难缠的、害羞的、失望的、极其败坏的等等,她早已经可以熟练应对了,只要她想,挥一挥手身后保安立马就会上前把人拖走,不过这种情况一般适用于难缠的酒鬼。
郁颜看他们都是还未毕业的大学生,而且看样子还是当着朋友的面子来要微信,被拒绝估计不太好,于是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可以。”
杨昕寒一愣,他身后的童贺和梁佑城也是一愣。
率先反应过来的童贺“操”了一声,紧接着麻利凑过去,“女神我也能加个嘛?”
谁能想到郁颜的微信这么好加,杨昕寒不过是问了两句话她就同意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听到他这么喊,郁颜愣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当然可以。”
杨昕寒不乐意推了童贺一把,先他一步扫码添加好友。
郁颜微笑着看着两人,注意到后面的梁佑城,颇为善解人意的地晃了晃手机,“你也要吗?”
梁佑城咽了下口水,眨着眼睛看向郁颜,呆呆地点了点头,“要。”
郁颜低头看着他们在认真填写验证消息,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她收了手机说:“我现在要工作了,可能要晚点才能通过。”
“没关系没关系!”童贺抬起头,冲郁颜嘿嘿直笑,“女神赶紧去忙吧。”
凌晨三点半,下了班,郁颜背着那把吉他进了休息室,将吉他放在固定柜子里之后才去换衣服卸妆洗脸。
同行的另外一名伴奏边挤洗面奶边说,“听说你今天被要微信还同意了?是不是超帅?”
对方话里满是调侃,郁颜掬起最后一捧水泼到脸上,然后漱了漱口,“没同意。”
“没同意?”
郁颜抽了张卫生纸擦脸,瞥着镜子里白皙透亮的脸蛋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轻轻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同意的是加好友,我又没同意最后验证消息通过。”
同伴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行!”
郁颜淡然一笑,把垃圾扔掉,和她说了声再见,“我先走了。”
“好,拜拜!”
出了酒吧的后门,走进停车区域,郁颜把自己那辆小自行车骑出去,停在十字路口的一颗大树下面,今天的夜风很凉快,但郁颜却觉得烦躁。
她点开手机看了一眼余青的微信,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好友通过的验证消息,巨大占据方块大半的猫脸滑稽地倒在页面的最左上角里。
她轻轻点了点猫脸,余青的个人资料顺势展开,他的微信名称是一只小蓝鱼的emoji,郁颜给他的备注是“小男孩”。
“你说怎么会有人想要凌晨下班请吃饭啊?”
“谁啊?这么神经!”
“能有谁?我那个戴眼镜的丑男追求者呗,他说他每天上夜班,白天没时间见我……”
“那你答应了?”
“靠,他是神经病我又不是,凌晨三点清醒着的我只会面对酒吧数不尽的帅哥。”
……
迎面走来两位美女,其中一位手里捧着杯咖啡边打哈欠边吐槽,另外一位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上了。
郁颜:“……”
呆呆地望着美女们走远的身影,她皱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她呼出来,身侧就忽然多出一道人影。
余青骑着他那辆自行车,一只脚支在地上,呼吸间还有些急促,“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郁颜转身怔怔地看着余青,摇摇头,“没事,我也是刚下班。”
“那走吧。”
“好。”
8. 早饭
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相错地骑行在凌晨四点的街道上。
借着点点星光,郁颜悄悄扭头试图去看清余青的表情,但无果,她只能看到昏暗天色里对方凌厉的侧脸线条,不长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饱满利落的额头。
两人骑了大概十分钟,逐渐骑到有人气的街面上。
除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就只剩下即将出摊的早餐店。
停车后郁颜看了一眼正在冒着热气的蒸笼与一旁和面的大叔,试探地朝余青开口,“吃早饭吗?”
“好。”余青看向郁颜,眼神里没有任何异议。
早餐店顶上悬挂着一颗黄色的灯泡,正好照着底下用黑笔手写的菜单。
郁颜点了一杯小米粥和两个素馅包子,问余青要什么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擦桌子。
外面摆放的长久使用的木制桌椅因着卖饭特殊性,沾上一层难以去除的油污。
余青兜里只有两张卫生纸,擦了一半留给郁颜,自己则坐在另外一边,他其实倒没有很嫌弃,但看郁颜穿的裤子有些短,露出的大腿不免要挨着板凳,觉得不太干净罢了。
郁颜看着余青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后,又问了一遍。
余青这才抬眼去看菜单,他有些轻微近视,即使距离自己不过一臂距离,但还是要眯着眼睛。
“你近视啊?”
“嗯,度数不高。”
郁颜笑了笑,度数不高还要眯着眼睛看这么近的菜单,不过她没说出来,把早饭报给里面忙活的老板后大步一跨地坐在余青身侧,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位老板忙活。
早餐店是夫妻档,胖胖的大叔一副□□从良后的样子,裸露在外的大粗胳膊上纹着夸张的青龙图案,而暖黄灯光下煮粥的阿姨则一脸笑容温柔。
大叔在一团蒸腾着的水雾中掀开蒸笼,一笼一笼送到附近桌子上,身后在店里忙活的阿姨则端来几碗冒着热气的粥,边放边说:“白糖自取哈。”
这个点吃饭的大多是穿着橙红反光衣的建筑工人,郁颜听上班的同事说附近要新建一家医院,夜晚施工吵得很。
余青点的豆浆老板还在煮,要比郁颜的小米粥慢些,所以粥上来的时候郁颜拿着塑料小勺一下一下地晾凉。
包子也很烫,她咬了一口立马皱眉放下,不停斯哈着用手扇风。
余青见状从包里拿出一瓶还带着的水雾的矿泉水递给她,“喝点凉水。”
郁颜看着那瓶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摇摇头,没有接,大早上的她不太想喝冰饮。
余青动作顿住,稍微有些尴尬,两人又沉默片刻。
无声吃完一个包子,郁颜打了个哈欠,困意使然正泛着迷糊,但她眼神下意识往余青左手手腕处瞥去,才想起自己邀请余青吃饭的目的。
漂亮的银色腕表下藏着一条不为人知的粉色疤痕,深深吸引着郁颜。
“你——”
“哎小帅哥你的豆浆好了!”大叔捧着一碗热豆浆朝两人走来,憨厚老实的微笑冲淡了他手臂上的纹身。
“谢谢。”余青放下手中的矿泉水,把豆浆碗摆好挪到自己面前。
“……”郁颜被打断后收回视线,又低头默默吃了个包子,晾了半天,小米粥温度刚刚好,她捧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余青则慢条斯理地剥了个茶叶蛋,郁颜看着他的动作轻扯嘴角然后掏出一包纸巾,示意他擦擦指尖沾染的汁水。
“你是江都大学的学生吗?”郁颜一只手支在桌面,下巴靠了上去,装作不经意地问出口。
“嗯,开学就大四了。”
“哦。”郁颜点点头,眼睛眨了眨,“我今天见到你同学了。”
听她这么说,余青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梁佑城给他发来的短信,没头没尾的,“嗯,他是我室友。”
“哦。”郁颜继续点头,“你们室友关系好吗?”
“还行。”
“他今天问我要微信了。”
“……”
“他是本地人吗?”郁颜一脸好奇。
“……是。”
“那你也是本地的吗?”
“不是。”
“哦。”郁颜又喝了一口小米粥,缓了缓,“那你是哪里的啊?”
余青随口说了个地名,郁颜没听清,但她肯定不是“榕菏”二字,搭在碗边的手指一顿,“那应该挺远的吧,来江都上大学,我家是榕菏,你知道榕菏吗?坐高铁都要六个小时。”
“不知道。”余青摇头,默默低头,塑料小勺在宽大的手心显得像是微缩玩具,他捏着勺子柄部,有一些没一下地顺着碗边搅动,“我家,就在隔壁。”
“……哦。”
郁颜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盯着不远处出摊口蒸腾的雾气,眼里有一丝泛酸,半响,余光察觉到余青喝完那一碗豆浆,而后抬手看了眼时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余青起身,背后的包被他挪了个方向固定好。
郁颜抬头看他,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余青被灯光照亮的头发丝,蓬松垂顺的刘海自然形成一个卷翘的弧度,余青的脸很瘦,显得下颌线格外锋利。
她的心里此刻有些乱,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呆坐在原地,没得到回应的余青低头看了她一眼,同他对视的那一瞬郁颜忽地直起身,不自然地笑笑。
“好。”她说。
回去的风吹在脸上有些闷,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骑在狭窄的非机动车道上,郁颜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的红绿灯。
余青拨了两下车铃试图唤醒走神的郁颜,一脸关心,“困了?”
绿灯亮了。
郁颜重新踏上踏板用力踩,随后同余青摇头,“没有。”
等到拐弯来到一条大路上,郁颜对身侧的余青说,“就送到这吧,我家很快就到。”
两人脚踩在地上支撑车身,余青闻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告别的时候,总要说些什么结束这次稍显怪异的“约会”,郁颜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被风吹起刘海的少年,小声说:“谢谢你,陪我吃饭。”
“应该是我说谢谢。”余青微笑,但表情不大,因为平日总是冷着一张脸,所以此刻额外的表情显得不太明显,“谢谢你请我吃饭。”
郁颜在心里摇了摇头,默默道:不是的,是我要谢谢你愿意配合一个像神经病一样的人在凌晨去验证所谓的事实真相。
当时在便利店脱口而出的瞬间,郁颜心里闪过一丝后悔,她同余青并不熟悉,甚至是昨天下午才得知对方的姓名,因为一条对她特殊的伤疤,冒失地、不礼貌地想要和他接触。
“再见。”
两人互相挥手道别,余青先转身,郁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余青骑车很快,挺阔肩头鼓起的风证实了这一点,郁颜觉得他好像有些心急,于是突然好后悔自己那个莽撞的临时决定,白白浪费了一个无辜少年宝贵的时间。
回到家里洗完澡躺在床上依旧是睡意全无,侧身看着窗户隔着半透明窗帘照来的晨光,郁颜浅浅眯了半个小时。
紧接着就是好友罗美美的电话打进来,爽朗有力的大嗓门隔着无形的电话线紧紧包围着郁颜,“睡醒了没?我在你家楼下。”
郁颜闭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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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直接上来吧,我去给你开门。”
比罗美美先到的是面包香味,透过老旧的油漆红门传进来,郁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偷偷干坏事去了??”罗美美揉了揉郁颜乱糟糟的头发,感叹了句好久不见,“怎么越发憔悴!”
郁颜眯着眼睛朝她笑笑,捏了捏罗美美腰间的软肉,“美美好想你~”
罗美美是郁颜的高中同学,两人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上班之后罗美美留在江都开了一间面包店,郁颜从公司离职后留在江都久居。
郁颜工作不忙的时候会去店里找她买面包蛋糕小饼干之类的,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罗美美也是郁颜为数不多的真挚好友,关系非常不错。
“给你带了新口味的面包和小饼干。”罗美美捞着郁颜的胳膊把她放进沙发里,然后又将拎了一路的包装袋放在茶几上。
罗美美是个一米七五的高个美女,比郁颜高了半个头。
郁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顺势瘫倒在柔软的沙发里,头发散落挡住视线,双手无力地低垂下去。
罗美美看着她那副颓废样子,无语地啧啧两声,随后突然注意到她脸上两道严重的黑眼圈,忽地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什么,“你昨天是不是上夜班?!”
“是啊。”郁颜朝她笑笑。
“哎呀我给忘了,最近我妈那边天天找我有事,忙起来连店里都没时间去,我以为你是今天的夜班。那你下午还去拍摄吗?要不我先走你赶紧睡觉。”
郁颜伸手拽着罗美美的裙摆把她拉到沙发扶手上,“没事,我刚到回家,一直没睡着,而且最近半个月都没怎么拍摄。”
罗美美一顿,“啊?怎么这么晚?”
郁颜仰躺着看向天花板,“下班之后请人吃了个饭。”
“吃饭?”罗美美皱眉,还是这个点去吃饭,“跟谁?”
“嗯……跟一个疑似我救命恩人的小男生。”郁颜说,她左手手臂下意识向上伸直,在晨光照射下腕骨突出那块格外明显,她重重点了点,“这儿,他也有一道疤。”
“疑似?那他是吗?”
罗美美是知道郁颜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事情的,对那位黑暗里身影模糊的小英雄也有印象。
郁颜叹了口气,盯着手腕骨头的视线逐渐飘忽,她又想起余青骑单车的背影,“不知道,应该不是。”
“你问了?”罗美美听到“应该”这个词感觉怪怪的,她估计郁颜没确认清楚。
郁颜点点头,然后又摇头,“他说他不是榕菏的,而且也不知道榕菏。”
瞧见郁颜一脸失望加忧虑,罗美美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安慰道:“哎呀不是就不是,天底下手上有疤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就只是巧合。”
“但是这个位置真的很特殊。”郁颜还是忍不住反驳。
罗美美摇了摇头,叹气道:“如果这个小男生真的是,你还想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
郁颜脑子里没有确定的想法,但自从成年经济独立之后,她便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很多人的左手腕骨,好奇某天会不会突然出现一道疤痕。
她其实也明白对方不过是随手救了一个陌生人,在过了很多年之后,那些所谓小时候的事情很大可能会被遗忘。
郁颜没有太过于固执地要找到他,只是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小男孩的出现拯救了她,所以希望有机会能够补偿他,嗯,也不能说是补偿,郁颜其实更想和他说一声谢谢。
毕竟当时的小郁颜只会呆愣地感受着对方靠过来的体温,轻柔抚在头顶的动作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9. 私活
商场活动的合同签过之后郁颜调了几次班,为了配合来演唱的那位艺人。
艺人叫韩嘉,是个唱跳出身的小爱豆,前段时间演了一个小成本网剧,没想到一炮而红,短短半个月上了几十次热搜,微博粉丝狂涨百万。
趁着热度,公司为韩嘉接了一个高奢的短代,品牌方为了宣传邀请他来表演节目。
商场是江都有名的奢侈品聚集地,一楼正中央有个巨大的舞台,灯光音响也是顶尖的,最开始的排练地点是在韩嘉团队临时租用的练舞室,因为韩嘉有唱跳环节,后面排练得差不多了才挪到商场。为了不影响商场白天正式运营,只能选择在凌晨进行。
郁颜听周仰说这个小爱豆公司待遇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连个唱跳团队都组不出来,还要私下选。
周仰和韩嘉经纪人认识,关系也不错,对方比较信得过周仰,所以在周仰发来郁颜酒吧演出视频之后就立马拍板同意。
郁颜第一次排练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八点半,她早早来到韩嘉助理发来的地址处。
卡着点到但人还是不多,郁颜听附近的工作人员聊天提起韩嘉被狂热的粉丝给堵着了,司机车停在刚结束录制的综艺节目场地几百米以外,走两步停一下,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遭人还在议论纷纷,郁颜自顾找了个人少的空位坐下,刚摸出手机就收到了工作群里发来的延迟通知,保守是往后延迟一个小时,但眼看车外的粉丝流,谁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开出去。
韩嘉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穿着粉色衬衫和白色裤子,胸口挂着工作牌,鼻梁架着宽大的黑框眼镜,一顶粉色鸭舌帽紧紧扣在脑袋上,脸上带着满满的歉意,怀里抱着几份买来的夜宵一一递给大家。
“不好意思啊各位老师,韩嘉请大家吃夜宵。”
小姑娘边发边说对不起,一圈下来面热得脸红通通的。
郁颜位置偏,助理抱着剩下的最后一份在室内搜寻一圈后找到她,继续扬起微笑,“不好意思啊老师,这是韩嘉请大家吃的的夜宵。”
郁颜正在网上刷新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摆手拒绝,“不用,我刚吃过饭。”
助理动作顿在原地,尴尬地笑了一下,想要再说一遍,却没想到郁颜伸手拽过一旁多余的空椅子示意她坐。
“这份你替我吃了吧,谢谢。”
忙活大半天,助理早就累得腰酸背疼,但因着自家艺人突发事件晾着现场这么多工作人员,她就是想休息也休息不了,接到经纪人的通知匆匆订外卖然后又下楼取,热得她出了一身汗。
“谢谢你。”助理感激地说,她晚上在练舞室忙着对接各位工作人员根本没时间吃饭,而且买夜宵的钱还是她自己先垫付,事后再找财务报销。她刚入职没多久还没发工资,所以订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自己那份。
既然这份郁颜不要,助理便不再客气地坐着吃了起来。
韩嘉赶到时已经是九点半,在场工作人员除了郁颜都有些不太满意,皱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着白眼小声同同伴吐槽。
火了就是好,连自己组的工作也要迟到彰显大牌风范。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韩嘉听见。
不过他没任何异样,诚恳地带着歉意向大家鞠了个躬,下了车一路跑来,此刻还喘着气,刘海的粉色挑染带了湿意黏在额前,韩嘉脸色有些苍白。
经纪人很有眼色,连忙出来打圆场,顺便招呼着大家赶紧排练起来。
“小郁是吧?周仰和我说过。”经纪人走到郁颜面前笑了笑,“你待会儿结束的时候留一下可以吗?”
韩嘉的经纪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种,郁颜其实很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一是费力,二是费时,为了所谓的面子好看,一句简单明了的话硬是给你扩充到十句。
郁颜点头答应,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走到事先安排的位置站好。
排练的曲子是最近时兴的一首新歌,伴奏不复杂,郁颜在酒吧的时候学过,所以只需要和其他同事配合好就行。
他们几个伴奏配合起来没有那么困难,关键是韩嘉和舞蹈团的默契度需要练。
休息间隙助理来送水,郁颜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余光瞥见韩嘉还在练,跳舞对她来说是外行,除了美不美观其他一律看不出来。
不过韩嘉这人挺细致,一个动作对着镜子扣半个小时,别人休息他也不停。
看着他的动作,郁颜想起刚才刷新闻时看到的韩嘉以前男团选秀视频被扒出来,跳得都挺不错,业务能力很强。
可惜没什么背景,公司也拉跨,几乎没什么水花。
排练了两个小时,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经纪人包了车送各位工作人员回家。
郁颜熬夜习惯了,这个点还很精神,她坐在高脚凳上动作很轻地拨弄吉他记谱子。
“郁颜老师。”是韩嘉,他刚跳完舞一脑门的汗,刘海彻底湿成一缕一缕,练舞室的灯泡瓦数都很高,照得韩嘉眼睛格外亮。
郁颜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摇头道:“叫我郁颜就好,不用加老师。”
韩嘉笑笑。
这时经纪人也送完客回来,两人齐齐站在郁颜面前。
经纪人率先开口,“小郁啊,想请你帮个忙,给工资的那种,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郁颜问:“什么忙?”
“是这样的,这次商场活动报备的是两个节目,一个是唱跳齐舞,另外一个就是韩嘉的个人舞台,带钢琴伴奏的那种,但今天我们突然收到通知,负责弹钢琴的工作人员放我们鸽子临时不来了,刚好周仰给我看过你的好几个视频,我就想起来你也会弹钢琴。”经纪人有些套近乎的意思,微笑着拉过郁颜的手,温柔地娓娓道来。
郁颜其实挺乐意的,多一份工资谁不愿意,不过她有些好奇就是一个普通商场活动,独舞的话不可以直接放伴奏吗,怎么还要请人现场弹,也太正式了吧。
见郁颜沉默没说话,经纪人又紧接着补充:“曲子不难的,我听你弹过。”
“可以。”郁颜点头,“我愿意。”
经纪人见状开心坏了,止不住拉着郁颜的手夸她人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
韩嘉则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郁颜。
临时加了一份工作,郁颜看过合同,工资比她预期要高,于是又请了几天酒吧里的假去和韩嘉单独排练。
一来一回郁颜差不多小半个月没去乌鸦巢。
再次出现的时候周仰端着杯酒吧新品,边喝边调侃她,“见了帅哥乐不思蜀。”
郁颜懒得搭理他,今天骑车一路绿灯,比平时早十分钟到,放好包出来时调酒师递来一杯润口水,她接过瞥了一眼穿着正式的周仰,反问:“有约?”
“什么?”周仰疑问。
“穿成这样。”
郁颜指了指周仰脖子里白色波点领带,顺便扫了一眼他那深灰色衬衫内衬和重蓝色西服外套。
要知道周仰平日里就爱穿花衬衫大裤衩,提拉着开胶的拖鞋,大刀阔斧地仰躺在沙发里。
周仰啧了一声,皱眉没好气道:“相亲去了。”
周仰今年四十整,但胜在保养得好,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
他妈六十多岁整天想着抱外孙,以至于每次周仰回家都要揪着他的耳朵说自己愁的白头发都出来了。
周仰则无奈地回她:“您老那是年龄到了,可别把白头发怨我身上,要是实在不行我介绍您一个技术好的理发师让他给您染成黑色。”
把老太太气得不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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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两头张罗着要给周仰相亲。
周仰长相不错,没有不良嗜好,家境优渥,除了年龄哪一条放在相亲市场都是香饽饽的存在,所以他这相亲简历一出,不少红娘出来拉线。
本来周仰把他妈的话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又耳朵出,但也就是半个月前老太太突然病倒了,一脸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嘴里还念叨着周仰相亲那事。
为了安抚老太太,周仰头疼地同意去见面。
日子是今天,和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相亲,他本就无意,对方也是被逼无奈,两人吃完饭周仰着急忙慌地把她送回家,然后自顾开车回酒吧。
听了他这话,郁颜没忍住笑出声,重复一遍:“相亲?”
周仰白她一眼,“怎么着?只许你挑帅哥不许我去相亲?”
“我挑什么帅哥?那是工作。”郁颜还当他说得是韩嘉,有些无奈地解释。
“三个男大学生。”周仰幽幽开口,盯着郁颜的眼神里充满怨愤,“小李都和我说了。”
小李就是那位年轻的调酒师。
郁颜不解地朝小李看过去,对方只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就忍不住红了脸,没好意识同郁颜对视,偏头忙活自己手里工作。
冰块碰撞玻璃杯“咣啷”响。
“……”
周仰把郁颜扶正,大声道:“还看!”
“什么男大学生,我什么时候挑……”话说到一半,郁颜顿了顿,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了,周仰说的男大学生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梁佑城他们三个。
“没挑。”她甩开周仰的胳膊,摇摇头,“人家当着同学的面问我要微信,为了小男孩的面子给了,但没同意。”
周仰一脸不相信,“你什么时候开始顾及别人面子了?”
“……”
郁颜心里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好像看到余青了。
怎么能刚想到他就看见他?
郁颜怔怔地瞥向站在队伍末尾的余青,他前面还有三个人,为首的是她见过几次的梁佑城,后面依次是问她要微信的和喊她女神的。
“怎么了?”周仰顺着郁颜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新来的四个人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没事。”郁颜将要收回视线时突然同余青对视上,冷不丁颤了颤。
差不多半个月没见面,郁颜觉得余青变了挺多,网上流行的那种微分碎盖头被理成短刺,眉目间更显锋利,肩膀也挺阔了些。
他穿着简单的黑T和黑色牛仔裤站在灯光混乱的酒吧里,比第一次见面的格格不入显得融洽一些。
余青近视,他不一定在看自己,郁颜心想。
但下一秒余青前方男生的大挥手打破了这个想法。
童贺一脸惊喜,他们来乌鸦巢大半个月愣是没见到郁颜一眼,本来都要去问酒保她是不是辞职了,没想到今天刚一入场就碰见了。
梁佑城向后看了一眼余青,见他挺淡定地目视前方,也懒得替他瞎操心。
杨昕寒是在童贺出声以后看过去的,他脸上带着欣喜,露出一个平日不可能出现的笑容,但在郁颜偏头离开的瞬间僵在原地,垂着的拳头紧了紧。
童贺也注意到了,“女神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好友申请去加了八遍都没通过。”
“啧,人家是来上班的没看见?”梁佑城赐了童贺一个爆栗,没好气地开口说道,“人家本来就不愿意加微信,就你还死皮赖脸地申请。”
“我、我??!!”童贺一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结巴一声。
梁佑城轻呵一声,修长的手臂向后一伸,揽过余青的肩膀,“走吧哥们,出来放松放松。”
余青不动声色地拽下梁佑城的胳膊。
梁佑城:“……”
10. 忙屁
乌鸦巢这两天上了新品,梁佑城尤其钟爱那款浅绿色的低酒精饮品,连着点了好几次,被童贺大胆调侃说是绿习惯了。
梁佑城闻言踹了他一脚,抿口酒,漫不经心看向一旁坐着不语的余青和杨昕寒二人。
余青是他死磨硬拽带来的,前两天低年级的学生考完最后一门科目,距离放假离校还有三天,假期买车票不容易,他们宿舍除了梁佑城都是外市的。
买不到合适的票,童贺和杨昕寒就打算在宿舍再待几天,加上今年大概率是人生最后一个暑假,伤感莫名来袭,也都没那么急切。
梁佑城不爱回家,白天窝在宿舍里打游戏,晚上和童杨二人出来喝酒,余青忙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早归,喜欢热闹的梁佑城就硬拉着他来了个集体宿舍活动——
来乌鸦巢听歌喝酒。
“我不喝。”余青瞥了一眼自己桌面前被梁佑城推过来泛着绿光的酒。
杨昕寒最看不惯余青这副冷淡不合群的样子,即使是被强行拉过来,也要端着姿态抬起下巴显得自己高高在上。
他冷笑一声,“不喝还来酒吧。”
沙发卡座间沉默半分钟。
童贺眼珠来回打转,从小在圆滑事故的爸妈身边长大让他变得十分有眼色,顾及宿舍情谊和事佬地伸手拽了杨昕寒一下,“少说两句。”
然后端起那杯酒朝梁佑城笑笑,“不够意思了啊兄弟,这杯我也要喝。”
梁佑城挥手,“随你喝。”
童贺一口干了这杯酒,酒精顺着喉咙下肚,又酸又苦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骂了一句,“你这什么口味,难喝死了!”
“操。”梁佑城笑着又踹他屁股,“就你他妈嘴刁。”
面上虽是带笑,但却不达眼底,梁佑城不乐意地看了一眼杨昕寒。
他最讨厌斤斤计较又小心眼的男人,像个小人只会背地捅刀,任何事都做不到坦荡,不过看在两人是室友的份上,梁佑城没有多说什么。
余青根本没搭理他,说实话,他一直都搞不清楚杨昕寒明里暗里的敌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平日里余青工作忙,对于杨昕寒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不在意也没空搭理,除了上课时间他几乎很少在学校。
不过在杨昕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余青扫了他一眼,见他懒懒地靠在沙发椅背上,一只手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另一只手则随意搭在沙发,指尖点着节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角落。
舞台角落的方向是郁颜。
余青顺手拿过桌角泡着柠檬片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后也看了过去。
自从那日早饭结束,郁颜再也没有找过自己,他也没再见到过郁颜。
郁颜今天忘了把自己“涂黑”,临近结束那段站得比较靠前,下了班好几个男的跑过来搭讪要联系方式。
戒备森严的保安严肃地站在她身后,一副一旦有过激行为就立马冲过来的姿势。
好在这几个男的好应付,郁颜微笑拒绝后便没再多纠缠。
临走前特意往某个沙发卡座瞟了一眼,余青没在,剩下三个睡得四仰八叉。
坐在休息室里的周仰姿势也没好到哪里,迷糊中听见有人进来,清醒几秒见是郁颜又睡了过去。
半分钟后猛地直起身,一脸疲态,声音沙哑,“下班了?”
郁颜从衣柜里拿了件衬衫披在身上,再把背包带上,闻言点点头,嗯了一声。
周仰搓了一把脸,打了个哈欠,看着郁颜收拾东西,“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先出去看看。”
乌鸦巢最近新建了个车棚,提供给一些骑非机动车的员工使用。
郁颜刚推着自行车从棚里出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车棚外面有棵几十年的老树,枝干粗壮,上头叶子开得正盛。
骑到跟前才发现有个人靠在树身上,右手捏着一根红猩的烟头。
突然,郁颜手抖不受控制拨了一下车铃,在万籁俱寂的凌晨突兀地响起来。
“……”
树旁那人下意识看过来,是余青,一身黑的装扮几乎将他整个人融进黑夜,除了那张白皙的脸。
余青松开右手,半根即将燃尽的烟头掉落在地,他抬脚碾了碾。
下午在车行里修车,卓亮随手塞给他半盒烟,余青不怎么抽烟,本来打算还给卓亮,一不小心忙忘了,刚才出来时在口袋里摸到就点了一根,淡淡的烟味顺着鼻腔吸进肺里,对于少闻烟味的人来说会有一种窒息感,但余青倒是觉得很解压。
他这个动作有点像被抓包后的本能反应,余青怔愣地看了一眼郁颜,随后抬手朝她打声招呼。
郁颜也挺尴尬,她骑在自行车上不上不下,双手紧紧握着把手,朝他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这么晚了你们宿舍不关门啊?”毕竟是认识的人,怎么着也得说两句话,郁颜看着他随口问道。
余青说:“我回车行。”
“哦。”郁颜说话速度很慢,但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又一声不吭的氛围着实让人难受,于是又找了个话题,伸手指向酒吧,好心告知,“你室友在里面睡着了。”
“我知道,等会过去看看。”余青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两人酒喝多嘴里喊着胡话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估计这会儿他仨都没好到哪去。
“嗯。”
……
又是一通沉默,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灰尘都仿佛放慢动作。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郁颜不自然地扬起嘴角,伸手小幅度朝他拜拜两下,“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家了。”
“好,注意安全。”余青同她说了声再见。
看着郁颜骑进灯火通明的公路,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与被风吹起鼓动着的衬衫,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进了酒吧。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开始给喝醉酒的顾客打电话联系人来接,余青进去的时候恰好碰见周仰。
周仰对这小子有印象,那晚替郁颜“答到”的傻小子,于是顺便上下打量他两眼。
余青对周仰的印象仅停留在酒吧老板上,他径直从周仰旁擦身而过,没注意对方眼里的审视。
三个一米八以上昏迷的成年男性死沉死沉,余青懒得一个个抬上去,于是挑了杯干净的饮料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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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脸,除了童贺依旧安稳睡着,其他两人都醒了过来。
梁佑城做着下雨天和漂亮女孩同撑一把伞的美梦,伞下女生脸颊微红,他正要抬高雨伞看清对方面容,却忽感一股蛮力朝他使来,猛地被推出伞下,冰凉的大雨瞬间淋湿他一脸。
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梁佑城看见余青以为自己还待在宿舍,嘟囔了句:“不是没早八了吗?”
杨昕寒被泼醒时还有些懵,迷糊着没同余青计较,呆愣地坐在沙发里回神。
余青各踢了两人一脚,随后抬起烂醉如泥的童贺,“起来回房间睡。”
梁佑城自从住过酒吧楼上的包间,便次次提前预定,还加了老板周仰的微信。
折腾一圈回楼上的时候梁佑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和杨昕寒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看着余青把童贺挪到一张单人床上。
“你睡另外一张。”梁佑城扭头对杨昕寒说。
“谢了。”杨昕寒也不和他客气。
“你呢?”梁佑城抬了抬下巴,杨昕寒也朝余青看过去,“咱俩再开一间?”
余青摇头,“不用,一会儿我回卓哥那。”
“好吧。”
卓亮挺神一人,梁佑城这样认为。
他之前大一有事找余青的时候见过卓亮,四五十岁的大龄单身汉染了一头粉毛坐在掉漆的招牌底下,嘴里嚼着半根黄瓜,到现在他都记得那一幕,诡异的搞笑中带了点莫名凄惨。
见余青不准备留下,梁佑城也懒得再出门开间房,推搡着杨昕寒去睡床,然后利落蹬掉拖鞋,仰躺着霸占整个沙发。
房内的沙发很大,也很软和,配备的还有毛毯,即使一米八的大壮男人也能躺下当床。
看到三人都安稳地躺在各自归属处,余青便打算关灯出门,结果刚走到门口按灭屋内总开关,就听见梁佑城一个弹跳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朝余青飞扑过来。
房间门已经大开,余青被梁佑城踉跄着推出门外,手肘重重磕在墙壁上。
余青骂了梁佑城一声。
但梁佑城根本不管,举着手机大声呼叫:“看看看!!!这是谁?!”
余青皱眉接过,扫了一眼某人的朋友圈,“这不是你前女友?”
梁佑城短暂停顿两秒,随后一脸正经地摇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发的那条朋友圈,你仔细看。”
【宝宝:啊啊啊啊啊啊啊男神要来江都了!!!离我好近!!】
配图是韩嘉前两天发布的微博截图。
梁佑城提醒:“放大。”
韩嘉发的是一张练舞室的图片,助理拍的他站在正中间冲镜头笑,照片边角带过后面的伴奏,熟悉的一张脸猛地出现在余青的视线,郁颜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坐在最角落里。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梁佑城挑眉,“后天演出正式开始,要不要去看?”
余青握着手机的掌心微微潮湿,他很久才开口:“不一定有时间。”
梁佑城“啧”了一声,拽过手机,“你有那么忙?”
“嗯,再说吧。”
余青没有明确拒绝。
11. 演出
韩嘉的正式演出是在七月最后一个周日的下午,商场当天人满为患,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路粉丝举着应援物蹲守在各个打卡点拍照。
韩嘉爆火出圈后的首次演出,虽然不是什么非常正式的场合,但品牌方们还是给足了牌面,巨幅海报显眼地贴在商场门口,地铁进站有十米长的led大屏地广,带着工牌的商场工作人员站在粉丝聚集地发应援礼物。
郁颜提早入场,却还是被粉丝们挤得在门口待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掏出工作牌在保安的严格检查下进了临时休息间。
演出开始前周仰也来了,郁颜在走廊上看见他和韩嘉的经纪人聊天。
与韩嘉搭配好的服装都是由他那位小助理送来,一共两套,郁颜都已经提前试过,尺寸也是调整好的。
除了衣服,助理手里还拿着一大袋东西找地方摆放,见郁颜疑惑地看过来,解释道:“这是韩嘉老师准备的伴手礼。”
“好,谢谢。”郁颜从她手里接过,在拥挤的桌面角落找了个位置放好。
助理同她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开,她还有下个工作要忙。
郁颜拆开看了看,袋子里面装了几瓶正装护肤品,两盒香薰,一个精致手提包和一顶尺寸稍微偏大的帽子。
这里面大多都是韩嘉代言的产品,东西不多但都挺不错,看完以后郁颜把东西重新收纳整理好,留了那顶帽子在外面,刚好她今天出门着急忘记戴帽子,用这顶稍大的帽子也能应急。
妆造师过来化完妆做完造型之后,郁颜看着时间把第一套衣服给换了,刚扣上衬衫领扣,便听见工作人员敲门。
她跟随工作人员走在艺人专属通道进场。
郁颜对于第一次登台演出的印象还停留在大二那年,公司为仅有的三个艺人接了一个小型商演活动,给当时还不出名但后来爆火的一个演员做伴奏。
当时的郁颜站在最角落里羡慕地看着灯光聚集的舞台中央,那名艺人唱歌水平很糟糕,巨大的音响声都挡不住他跑调的颤音,但毕竟是小型商演活动,主办方也请不起业务水平极高的歌手。
难听到旁边的鼓手在中途甚至把耳朵堵上,但郁颜却听得格外专注,羡慕那人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甚至在心里默默思考到底什么时候她也可以站在最中央,把她最喜欢的歌唱给所有人听。
现在依旧是在角落里,郁颜站在一米高的台子上,看着底下无数观众的手机镜头,黑乎乎的洞口没有一个是对准她的。
这么想着,忽然觉得韩嘉给伴奏老师准备衣服挺没必要的。
舞台一侧站着品牌方主持人,漂亮的水钻镶在她拖尾的裙摆上,“咔嚓咔擦”的摄像机不停响起,闪光灯照在水钻上简直耀眼夺目,郁颜多看了两眼。
直到现场粉丝响起排山倒海般的呼叫,郁颜才注意到匆匆从底下跑上来的韩嘉。
她听着韩嘉带有羞涩的嗓音同远道而来的粉丝朋友们打招呼,眼神移动看向底下数以万计双真诚闪着亮光又带着爱意的眼睛,她们汹涌着裹挟着爱朝小小舞台上的韩嘉袭来。
郁颜其实也有粉丝,从她签约公司到后来解约四处打工,微博评论底下偶尔会有几个熟悉的id,最开始她依旧会给她们分享自己的生活,漂亮的蛋挞和精致的小蛋糕,一首躲在浴室录制的音质极差的歌,亦或者是深夜像素模糊的吉他弹唱。
但后来随着经济压力与感情生活的巨大冲击下,郁颜删除了所有公开的社交软件,逐渐接受自己不应该也不能再继续发一些强撑起来的外表华丽内心腐烂的假象状态。
陡减的曝光让她短暂远离了那个圈子,往日熟悉的账户换了id和头像,如同割席一般断开与她最后的联系。
没有人愿意看一个落魄的、整日忧心维持生计的人的动态。
没有生存支撑,所谓的梦想就是一场滑稽的、引人作笑的虚伪表演。
远离闪闪发光的人太久,郁颜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起波澜,但在当下这个时刻,没有人看到被无数爱意包围,从四面八方纯粹爱你,全心全意支持你梦想的场景会不动容。
商场八层护栏处也站满了粉丝,从航拍无人机的视角向下看,这个商场里汇聚了整个江都最无私最纯粹最不要原由的爱。
她们的爱如春风化雨,将小小的韩嘉托举起来。
第一场演出结束中间穿插了关于品牌代言的广告推荐,韩嘉讲解了几个主推产品,最后一个独舞定在活动结束的最后五分钟。
中场休息十分钟,有专门工作人员负责钢琴调试,郁颜一早待在休息室里换完衣服。
韩嘉是跳舞出身,因为个人爱好编了一套古风舞,从前比较糊一直没有机会展示,刚好趁这次商场活动给粉丝们表演出来。
他穿的是一套水墨色的飘逸长衫,舞台做了清场,除了一架钢琴其他什么都没摆,为了方便韩嘉的舞蹈动作。
郁颜觉得韩嘉是一个挺会创新的人,拿钢琴曲子配古风舞蹈,而且是只有钢琴音。
郁颜钢琴学得不深,因为小时候的钢琴课最贵,囫囵吞枣学了两节课,后来上大学时才在音乐教室借着学校的琴又学了一年。
她对于钢琴这种乐器的理解是比较死板的,认为弹钢琴的时候最适配打光灯下站两个穿着正装的舞者,随黑白键盘的跳动翩翩起舞。
但私下和韩嘉排练时发现配国风舞也不错,悲凉低沉的音调和流畅柔软的舞蹈线条相得益彰,效果非常不错。
因为舞种的特殊性,在正式演出时现场粉丝默契地保持安静。
商场一楼还配合着关掉了大半的灯,独留一盏照着韩嘉。
灭灯的时候现场传来一阵惊呼,因为一个小小的商演活动就能让商场关灯的还是头一次。
郁颜也下意识往上面看了一眼,没想到恰好有道拍摄闪光灯朝她这个位置闪了一下,她疑惑地顺着来源去看。
楼顶上的梁佑城差点没拿稳手机,“操,忘关闪光灯了。”
一旁余青手肘支在围栏上,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拍照做什么?”
梁佑城举着手机得意洋洋,“发到宿舍群里让杨昕寒和童贺羡慕羡慕呀。”
其实梁佑城本来打算叫上童贺和杨昕寒一起来的,但童贺那小子突然收到某购票软件的余票提醒,直接提前两天就跑了,说好的剩最后一个暑假好好陪兄弟结果转头就不认人了。
杨昕寒则是家里人来江都旅游,他去酒店陪爸妈。
宿舍群里发出去半天,没一个人回他,梁佑城骂了一句,“不会把我屏蔽了吧?”
“别说话。”
梁佑城噤了声,安静看完演出。
结束散场的时候周仰来找郁颜,说待会有个饭局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本来郁颜想拒绝,但看着周仰保持一个微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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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了三遍,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想给自己介绍工作,于是点头答应了。
吃饭地点就定在商场内,主办方组织的,名义上是庆功宴。
到场的有郁颜,周仰,韩嘉和他经纪人,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郁颜估计他应该是主办方的人,除了他们五个人,包间内还空了两个座位。
中年男人赔笑说道:“还有两位和韩嘉同龄的年轻人,刚才去卫生间了,马上就到。”
显而易见的借口,两位不年轻的“长辈”心知肚明。
郁颜和韩嘉倒是无所谓,安静坐在位置上看手机。
菜快上齐时那两人才姗姗来迟,坐在门口的中年男人瞬间喘了口气,笑着介绍他俩,“这位是梁总的……”
但为首那人直接打断他,“我俩就是来蹭顿饭,不用多说。”
中年男人悻悻闭嘴。
倒是他身后余青皱了下眉,伸手拽住梁佑城,“怎么回事?”
本来看完演出,余青打算回车行,但梁佑城非拉着他去吃饭,还说等会需要他帮个小忙。
余青只好点头答应,只是没想到吃饭还有这么多人,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应酬,他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梁佑城死死拉着余青,低声道:“别走,给兄弟个面子,等会还有事。”
余青:“……”
见他沉默只当是答应,梁佑城笑呵呵地推着他入座,刚才在门口没发现,进来走到位置上突然瞧见郁颜,两人皆是一愣。
看了眼郁颜旁边空位,梁佑城果断把余青推过去。
“……”
在场的只有韩嘉和他经纪人不认识余青和梁佑城。
周仰一只手放在餐桌上轻轻点了点汤勺,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随后靠近郁颜,“你那个朋友不简单啊。”
郁颜以为他在说余青,但看周仰眼神示意是梁佑城。
能让商场主办方开口等的人可不简单。
郁颜淡淡一笑,“他不是我朋友。”
周仰:“……现在是了。”
一整顿饭下来除了梁佑城都没怎么吃,他见其他人都不怎么动筷子,于是自己猛猛吃。
韩嘉是因为控制体重所以就只喝了几杯茶水,郁颜同样是这个借口不想吃,周仰则郁闷韩嘉那位经纪人没心思吃。
对方对余青似乎很感兴趣,两人坐对面隔着一整张桌子有来有回地聊天,不过大多时候是经纪人单方向输出,余青说话很少。
本来是想拉着韩嘉经纪人和商场主办方聊工作,结果被俩小年轻截胡,饭局结束韩嘉经纪人甚至给余青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周仰坐着边磕瓜子边冷哼,郁颜瞥他一眼,“什么时候回酒吧?”
她今晚还有夜班,想问问周仰能不能顺路把她捎回去,自行车骑着距离太远了。
还没等周仰开口,梁佑城就率先举手:“哎各位,待会儿去附近ktv唱个歌怎么样?”
在场几人纷纷看向他。
梁佑城朝主办方老头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附和,“去吧去吧,年轻人多,咱们也去体验一下他们的娱乐方式。”
听他这么说,韩嘉经纪人不好拒绝,周仰想着待会儿还能再聊一壶也同意。
郁颜和余青是梁佑城求着去的。
余青走在最末尾,“怎么回事?”
“待会儿待会儿,给我拍张照。”
12. 点歌
一进到ktv的包间,梁佑城就拿出手机递给余青,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
然后走到韩嘉身边微笑着问他要合照。
韩嘉呆愣地看着梁佑城,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眼里闪着得意的光,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余青给两人拍了十几张照片,还录了几个视频,结束后被梁佑城一把夺过,兴致勃勃地找了个沙发角落开始p图。
梁佑城这人谈恋爱有一挺特殊的癖好,就是从来不删前女友。
刚好也挺巧,那个绿了梁佑城追星韩嘉的前女友也没删他,更奇葩的是两人连朋友圈都没有屏蔽,大大方方地供对方视奸。
为了报复前女友,梁佑城思来想去,想到了个绝妙的方法。
她不是喜欢韩嘉吗?那就让她尝试一把同韩嘉近距离接触只差临门一脚的痛苦!
呵呵呵,看到朋友圈里的合照和视频,梁佑城料定前女友会把肠子悔青,抱着手机痛苦流涕,恼怒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有钱有颜又有能力的大帅哥分手!!!
余青看了一眼面目逐渐狰狞的梁佑城,皱了下眉,选择坐得离他远一些。
主办方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受不了ktv里太过吵闹的氛围,捂着耳朵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让助理把自己接走。
周仰看了一圈包间后,选择把韩嘉经纪人请到一边,主动聊起近况。
韩嘉在一群陌生人面前不怎么爱说话,而且身为公众人物害怕说多错多,于是自己也坐在角落里低头玩手机。
最后反而剩下沙发中央的位置,郁颜挨着余青坐。
包间隔音一般,在他们这间安静死寂的情况下可以清晰地听到隔壁包间传来的鬼哭狼嚎。
“唱歌吗?”郁颜抬眼看了一眼余青,问道。
“我不会唱。”余青老实回答。
“那你有什么喜欢的歌吗?我唱。”
余青不明所以,但看着郁颜起身去点歌台,他下意识也跟着上去。
KTV是附近一家新开业的,点歌机器和话筒几乎全新。
郁颜在电子屏幕上顺畅地划拉着自动推荐的热门歌曲,余青就站在她身边,两人离得很近。
“喜欢哪首?”郁颜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动作不停,她又问道。
“这首吧。”余青视线转移,看向屏幕,在某行推荐歌曲上抬手虚空轻点了一下。
“好。”郁颜笑了一下,打开伴奏,欣然应允。
把位置让给郁颜,余青转身重新坐回沙发,顶着包间内昏暗的灯光认真看向前方站在大屏幕处的郁颜。
郁颜看起来冷冷的,唱歌声音却是甜甜的。
“寂寞围绕着电视
垂死坚持
在两点半消失
多么希望有人来陪我
度过末日
……”
和在酒吧为了特意迎合凌晨低沉的氛围不一样,郁颜在刚才的饭局里喝了一点酒,酒精麻痹大脑神经,把人变得格外兴奋,现在看来和之前相比她放开了许多。
一首歌曲结束,郁颜下来喝口水,又问了余青一遍,眼睛很亮,“要来一首吗?”
余青摇头:“我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很难听。”
“我以为你只是谦虚。”郁颜被余青的直白逗笑,双手撑着沙发微微后仰,“在ktv唱歌跑调不是很正常嘛。”
余青深知自己的能力,没有答应郁颜的再三请求,看着她无奈问自己还想听什么歌。
为什么问他?
余青看着暗彩灯光下笑得格外灿烂的郁颜,怔愣着有些出神。
“我有选择恐惧症。”郁颜笑,她明显看出余青望向自己时眼神里的意思,认真解释道。
“哎我选我选!”美美发完朋友圈的梁佑城见缝插针凑了过来,他声音不小,对郁颜激动地喊道,“小郁女神!我要听燕姿的《开始懂了》。”
郁颜冷不丁被突然冒出来的梁佑城吓了一跳,而后失笑地点头,表示可以,“好。”
她重新上台,拿起话筒站在点歌台搜索。
“爱情是流动的
不由人的
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
不是骗我
……”
梁佑城举着手机像是在给郁颜拍直拍,一边拍一边喊:“郁大歌手看这里!”
两人还有互动,余青深吸一口气,脸色不虞抬脚泄愤地踢了梁佑城一下。
梁佑城一脸懵:“干嘛?!”
余青面无表情:“小点声。”
梁佑城一脸无语,“兄弟这是ktv不是电影院好吗?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再气一遍童贺和杨昕寒嘛,看别人吃瘪我就特开心!”
演出时候发的视频已经得到回复,杨昕寒连着发了两条省略号,接着私信梁佑城结束没,他问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进到包间里,梁佑城直接回他“无”。
童贺则是在群里发了几个“刀尖流血”的表情包。
梁佑城要乐死了。
后半场热络起来,梁佑城和韩嘉都上去唱了几首歌,他还特欠地录了几秒钟视频,一点一点给他前女友发过去,发到第二条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不过他也不在乎,气到对方他高兴死了。
周仰本来在包间内和韩嘉经纪人谈生意,但他们几个唱歌声音属实过大,想着打不过便加入,不过这也是建立在他和经纪人谈妥某个工作后的基础之上。
郁颜见他们在后面纷纷点歌排队,便把麦让了出来,坐回沙发随手拿过一罐未拆封的饮品。
喝了两口觉得不错,没注意一下子全喝完了。
余青借着昏暗的灯光瞥见罐身上标注的酒精度数,皱了下眉,而后观察郁颜的状态,“你……酒量怎么样?”
“啊?”郁颜不明所以地转过来,她这才发现两人靠得极近,一呼一吸间都能感觉对方扑在脸上的热气。
她脸有些热,不知道是不是在包间里呆太久闷得,愣愣地看向余青,眼睛很亮,眼皮褶皱上的细闪在此刻格外明显。
郁颜偏爱亮晶晶闪着光的物品,所以在化妆师询问有什么化妆习惯的时候会下意识指向膏体盘里带细闪的那块,她最喜欢了。
吃饭前被周仰拉去得急,加上舞台妆容没有那么夸张,她也就没卸,此刻望向余青,对方眼睛里倒映出她那张艳丽十足的脸。
“不……不好。”郁颜轻轻摇头,晃得时候感觉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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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饭局里只喝了两口红酒便已经放开成那样,眼下一口气喝了一罐后劲十足的混合酒,只怕是会更麻烦。
“醉了没?”余青声音很低,他直视着郁颜,看她眼里逐渐出现迷茫。
“你说什么?”郁颜微微蹙眉,没听清楚。
一只带了某奢牌最新款机械表的手忽然腾空出现,隔开两人距离。
周仰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余青一眼,随后见郁颜脸色不对,另外一只手掂量了一下桌上的空瓶罐,拿起打量片刻,拍拍郁颜的肩膀,皱眉:“晕了没,我送你回家?”
郁颜拂开周仰的手,“没醉。”
她目前还保持清醒,就是头有些晕。
周仰也不恼,“就是没醉的时候送你回去,你要是真醉了那可就太不方便了。”
“我今晚还得上班。”
“我给你批假,不扣工资。”
“……那行。”
郁颜手撑沙发站起来,但猛然起身让她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向身侧倒去。
余青眼疾手快扶住她,郁颜半个身子倒在他怀里。
周仰则及时把郁颜拽过来,绅士地搀着她。
面对余青充满敌意的眼神,周仰笑笑,“男女授受不亲。”
郁颜除了头有些晕,意识还是清醒的,听见这句话从周仰嘴里吐出来,忍不住嗤笑一声。
“走了。”
周仰和另外几人打声招呼,同郁颜步履一致地走了出去。
余青则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郁颜的背影。
最近工作太多,郁颜几乎很少睡过一个好觉,昨晚的一罐酒让她八点就开始睡,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
她被刺眼的太阳光叫醒,看了一眼忘记拉的窗帘,翻身把自己蒙进被子里,闭眼两分钟后,摸出手机看时间。
郁颜睡眠浅,醒一下就很难入睡,不过这个点她已经睡得够多了,眼皮都开始浮肿沉重地睁不开。
费劲地艰难起床把窗户打开,一股热浪朝她扑来,停顿两秒又立马合上。
郁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是个艳阳天没错了。
简单洗漱出来给自己烧壶热水,睡得太久没什么胃口,坐在沙发上放空了会儿,忽然收到余青的微信,对方发来几张宿醉后注意事项的百度截图,以及蜂蜜姜汤的做法。
郁颜脑袋里忍不住产生一个问号,他怎么开始关心我了?
过了两分钟,对方又问:家里有蜂蜜和姜吗?
郁颜捧着手机想了会儿,然后点头,意识到这是微信之后给他发了个嗯。
余青的“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好长时间,郁颜有些期待他还回发什么,但等了好久,那只脸超大的小猫一声不吭了。
不远处的烧水壶工作结束后按钮猛地跳了一下,沸腾的开水产生的热气顺着壶嘴不断往外冒。
郁颜正要起身倒杯水,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郁浅星”。
郁颜愣了一秒后点击接通,“喂?”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子,接着响起断断续续的抽噎。
郁颜皱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姐……我进医院了……”
13. 生病
郁浅星急因为急性肠胃炎半夜被舍友送进医院,医生初步诊断是轻微肠穿孔,当即做了一个紧急手术修补穿孔和腹腔清理。
郁浅星宿舍就只剩下她和另外一个女生没回家,其他同学都早早放假走了,但那个女生是今天下午的车票,没办法继续待下来照顾她,所以郁浅星就想到了她姐。
虽然很不愿意,但她还是厚着脸皮给郁颜打了个电话。
郁颜赶到医院时郁浅星正在和室友聊天,郁浅星不能吃饭,但为了感谢室友陪伴特意给她点了份外卖。
郁颜进来时病房门没关,她还是站在门口特意敲了敲。
屋内两个小女孩见状都有些紧张,郁浅星是因为郁颜本人,她室友则是面对长辈该有的恐慌。
但认真看下来,她发现郁浅星姐姐长得很年轻,感觉也没比她俩大多少,而且又瘦又高,脸还漂亮,跟电影明星似的,看一眼都移不开视线。
“情况怎么样了?”郁颜走近,探出手摸了摸郁浅星的额头,“医生有说什么没?”
“三天内不能吃东西。”郁浅星语气有些委屈。
郁颜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看向吊瓶,里面还有大半瓶药。
她同郁浅星的室友表示感谢,来的路上还通了电话,知道对方下午的车票,所以直接拿出手机给她打车。
室友本想拒绝,但郁颜态度挺强硬,她被漂亮姐姐的气息包围,眼神直勾勾盯着郁颜的脸,再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只会“嗯嗯嗯”。
把郁浅星的室友送走,郁颜去医生那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主要原因是沙门氏菌感染导致的腹痛发热,小穿孔,腹腔污染轻,术后三到五天可以吃流食,正常恢复饮食需要大半个月。
病情倒不是很严重,就是术后恢复比较麻烦。
郁浅星一个人来江都上大学,父母远在榕菏,一来一回将近一周,郁颜也不确定郁浅星有没有给她爸妈说情况,她估计大概率是没有。
从医生那回来郁颜又给郁浅星的住院卡冲了三千块钱,刚付完款就收到了吴文玥的工作提醒。
吴文玥是专管杂志服装模特拍摄的一个负责人,她和郁颜关系不错,比较看重她的镜头表现力,不多事工作能力强,所以一般遇到什么好的拍摄都会主动联系郁颜。
一家新上市的潮牌服装店,最近在准备秋季服装拍摄,吴文玥受邀负责,她问郁颜有没有时间来拍摄。
时间刚好定在一周后,乌鸦巢需要停工重新装修的日子。
周仰早就在工作大群里发过通知,作为一名比较民主的老板,他表示停工不停薪,给予员工半价工资补偿。
本来郁颜也打算到时候主动联系吴文玥,看她那里还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肯定回复吴文玥之后,郁颜就收了手机回病房。
郁浅星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见郁颜回来,立马端坐起来看向她姐。
可能是生病的人都比较脆弱,郁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郁浅星在讨好她。
“别乱动,会牵扯到伤口。”郁颜搬来一个凳子,坐下看着那瓶生理盐水,透明液体只剩了一个底儿,慢悠悠地顺着导管往下滴。
“姐。”病房里很安静,郁浅星突然开口。
“说。”
“爸妈前两天打电话还问你最近怎么样了,今年过年回榕菏吗?”郁浅星声音很小,她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郁颜的表情。
郁颜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她只是在心底冷笑一声,随后掀起眼皮,看向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郁浅星。
她比郁浅星大七岁,相差了七个年头的姐妹俩在小时候并不亲昵,郁浅星甚至讨厌郁颜。
郁颜从小就长得漂亮,裹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有人夸像洋娃娃,随了她妈。
郁浅星出生以后两人有了对比,等她长到青春期,懂得爱美意识,脸上随之而来的却是可怕的青春痘,难看又密集,几乎占据她大半张脸。
街坊邻居里不少碎嘴的老婆子,见到她都说两姐妹怎么一点不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时的郁颜还在上大学,但已经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明星”,市里乡镇都知道老郁家出了个唱歌好听的大明星。
周末郁颜没有工作一般会坐高铁回家休息,郁浅星同她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她从小到大脸蛋都和剥了皮的鸡蛋一样滑溜,又干净又白皙,鼻子还挺,眼睛还大,不像自己熬夜看小说把自己弄近视,厚厚的眼镜框压在鼻梁上又塌又丑。
以至于郁浅星在最自卑敏感的青春期里非常讨厌这个“格格不入”的姐姐。
郁颜不是傻子,郁浅星明里暗里传出的恶意她每次都能感觉到,但家里爸妈宠她,年纪又小,郁颜只当她是叛逆期耍小性子,自己不常在家,只有她能陪伴爸妈身边,索性就直接忽视。
但郁颜没有想到,郁浅星的叛逆期是从小有意识就开始,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
后来很久她才想明白,郁浅星可能只是单纯讨厌自己。
“既然接受了钱,就不要再贪心地再要感情。”郁颜从往日的回忆里回过神来,淡淡地说。
“可是——”
郁浅星还要说些什么,直接被郁颜抬手打断,“滴完了,我去叫医生。”
郁颜不想花了钱还要被这一家子人道德绑架,郁浅星这么多年的排斥只是因为上了一年由她供养的大学而消散,由此产生的细微亲情渴望,她一点儿也不稀罕。
出了门她随手叫住一个护士,叫她帮忙去病房换药。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将近一整天没有进食,郁颜胃里有些难受,她下楼在底下便利店里买了一个面包,坐在位置上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里好像是余青之前上班的那个便利店。
上次她发烧来输水就是这家医院,只是收银台那里换了个人,余青没在。
郁颜收回视线,安静咬着面包,还坐在那个巨大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刺眼的日光照射大地。
带有屋檐的便利店门口堆了几辆自行车,它们停在阴影里,躲避着炙烤的太阳。
临近傍晚,郁颜给郁浅星找了一个护工就扫了个共享单车上班去了。
一进酒吧发现今天人格外多,尤其是女生。
周仰坐在吧台低头看手机,见郁颜过来抬头朝她挑了一下眉,“来啦!小摇钱树。”
郁颜疑问:“?”
周仰招呼她过来,给她看微博,郁颜八百年没登陆过的账号竟然奇迹般地涨了两千粉丝。
“好多都是韩嘉的粉丝,你昨天不是参与了他的两场表演嘛,他粉丝就把你给扒出来了,还在他那个粉圈里小小火了一把,她们都夸你长得漂亮,然后得知你在咱这家酒吧工作,纷纷跑来看你。”
郁颜不太理解,“我跟韩嘉又没关系。”
“当然呢,主要还是咱们小郁能力强。”周仰做了个空中撒花的动作。
郁颜笑笑,没理会周仰的贫嘴,摆了摆手,“我先去休息室。”
“行,赶紧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唱歌的时候郁颜总感觉有闪光灯在亮,好像是在拍她。
中场休息的时候有几个小姑娘跑过来找她要签名。
郁颜听清对方要求的时候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我的签名?”
要知道,即使是当初上大学有曝光的时候也没有人跑来问她要签名的,她没有公开活动,也没火到被出售行程的程度。
“对啊对啊。”穿着漂亮蓬蓬裙的小女孩还举着手机,镜头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都觉得你超美,昨晚回去恶补了你的几部作品,姐姐有长相有实力肯定会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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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听着她们毫不吝啬的夸奖,郁颜很不好意思,被暗光和长发遮挡的耳垂已经红透,“谢谢你们。”
她们递过来几张照片,镜头中心人物都是郁颜,有她穿着白衬衫女仔裤抱着吉他垂眸拨弄的样子,还有她穿着白裙子坐在钢琴前认真弹奏的样子。
能看得出来,拍照片的人很用心。
郁颜既惊讶又感动,于是认真给她们写了祝福语和to签,有几个女生不能待到太晚,车票时间马上就到,所以才赶着过来和她说几句话。
看着这群像是刚成年的小女孩们,郁颜表现得很温柔,说话声音轻轻的,嘴角也一直在上扬,等她们离开之后甚至在心里庆幸,幸好今天化妆师不建议自己画烟熏妆。
毕竟刚和这么一个火爆的艺人合作过,被他的狂热粉丝注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揪着一点小事过分放大了。
化妆师把韩嘉的粉丝形容成洪水猛兽,但看着手里被强塞的照片和小礼物,郁颜觉得她们分明是爱屋及乌的可爱小朋友们。
在乌鸦巢连着上了一周的班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休整。
郁颜夜同样强制熬了一周的夜,主要是补她之前请假去韩嘉演出时换的班,上完最后一天班,郁颜连着睡了整整一天的觉。
起床时已经到了第二天,天光大亮,她起床刚洗漱好就收到了银行到账消息提醒,韩嘉演出的尾款到了。
郁颜准备让郁浅星再在医院待上一周,回宿舍的话她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照顾自己,就先待在医院,等会儿郁颜去医院再给她找个护工,继续负责她解下来一周的生活起居。
等到一周结束,郁颜打算让郁浅星回家,让她爸妈照顾她去,毕竟请护工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让她这么一直在医院白花着是绝对不可能的。
尽管郁浅星不太乐意回家,但她可没办法左右郁颜的态度,况且自己目前吃着郁颜的喝着郁颜的,连生病住院这一周都是郁颜交的医药费。
医院里烧钱,谁都清楚。
等到把郁浅星安顿好,郁颜才收拾自己的东西前往吴文玥说的拍摄地点。
拍摄地还是在江都,只不过和她这里不是一个区,因为要连着拍几天,品牌负责人就给他们几个工作人员租了酒店,在那里住几晚上。
拍摄原定日期推迟了一天,听说临时调整了某位模特,所以郁颜算是提前一天晚上到的酒店。
徐竹也在,还住在她隔壁。
一听说郁颜来了,就赶忙抱着枕头跑过来找她,脸上还敷着面膜,一个劲儿地问她和韩嘉合作怎么样。
俨然一副韩嘉小迷妹的模样。
“呜呜呜……那天我临时有个工作出差,不然就能有机会见到他了,还不用门票那种,呜呜呜亏大了!”
郁颜边刷牙边回答徐竹的问题。
等到晚上十一点半,徐竹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这个话题,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
郁颜打了个哈欠,刚要问她是不是准备睡在这里,就看见徐竹直起身,抱着自己的枕头准备回房,于是笑了笑,还没开口说再见,徐竹又猛地顿住脚步,突然想起什么,飞扑朝着郁颜过去。
“你知不知道这次拍摄为什么突然延迟不?”
郁颜摇了摇头,“……不知道。”
徐竹神色莫测地说道:“因为小吴又看上了一个新人。”
“……”
郁颜对新人不新人的没那么大兴趣,她现在外出活动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为了工作。
工作环境怎么样,和什么人相处,她都没有过于在意,她在意的只有工资符不符合自己付出的努力,所以在徐竹提起的那个让拍摄延迟的新人,郁颜根本不在乎。
只是她没想到,吴文玥找来的新人竟然会是他。
14. 拍摄
早上起得很早去化妆,没时间吃饭,郁颜索性就直接在酒店餐厅拿了几个面包和一瓶牛奶,到了指定地点边吃边化。
出来得匆忙,随意找了件方便穿脱的衬衫套上,现在坐在打光灯充足的化妆镜前,郁颜才发现自己最上面两个扣子系错位了。
化妆师正认真摆弄她的头发,郁颜只好眼睛紧盯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把扣子重新系好。
余光不知怎地一瞥,在镜子里瞥见个熟人。
前几天刚见过的余青就站在她身后,旁边是吴文玥,两人在说话。
可能是起太早的缘故,余青声音很低,戴着一顶棒球帽遮住大半眉眼,他身量很高,肩膀挺阔有力量,在闷热的化妆间里穿了件厚实的外套。
从依稀可以辨认出的品牌名字,郁颜猜到那是即将拍摄的潮牌服装。
这副打扮同余青平日很不一样,看起来酷酷拽拽,不过倒也符合本次主题。
余青敏锐地捕捉到从镜子里透来的视线,于是转身朝郁颜看过去,同样一愣。
一直关注他的吴文玥注意到余青的视线,跟着一看结果发现是郁颜,便笑呵呵给两人介绍。
先是朝郁颜挥了挥手,说:“小郁啊,这是我新找的模特,怎么样?是不是超帅!”
郁颜呆呆地点了点头。
吴文玥瞧着她那表情,不像是看呆帅哥的样子,以为没睡醒还困着,无奈笑笑,转头又对余青说:“她叫郁颜,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模特,怎么样?是不是超美!”
“……”
郁颜在心里腹诽玥玥这端水能力可真强。
余青看着郁颜点了点头,随后说:“我们认识。”
“认识?!”吴文玥惊讶,“这么巧。”
“对,我们认识……”郁颜附和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可太好了!”吴文玥一拍手,“今天刚好有几套情侣服装,本来还想让徐竹和余青搭,既然你俩认识,就你俩一起拍吧,省得还再培养感情浪费时间。”
“……”郁颜扯了扯嘴角,拍情侣服装培养什么感情啊,又不是拍戏。
“甲方给的多要求严嘛,大家理解一下。”
行,郁颜微笑点头。
余青自然也没任何异议。
吴文玥还有事情要安排,忙得要命就先走了,临走前拉了一个工作人员负责余青。
工作人员把余青安排到郁颜右侧,然后叫来一个化妆师给他化妆。
余青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脸上被强行糊了一层粉底让他有些坐立难安,化妆姐姐才打开散粉盖子就见他被呛得打了几个喷嚏,“……”
郁颜在一旁笑他,调侃了一句,“暑假工呀。”
余青:“……”
生平头一次生出想要逃跑的冲动。
一切的起源还是要从上次在食堂门口给他打招呼的学妹说起,吴文玥是这位学妹的远方表姐,早几年亲戚见面加了联系方式。
某天突然在她朋友圈里刷到和余青兼职时拍的照片,作为一名混迹多年的导演统筹,吴文玥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余青,私信问学妹这男生的联系方式。
食堂门口时学妹就已经和余青说过,后来征得余青同意,学妹也把他微信给吴文玥推过去,吴文玥加上余青之后和他聊过几次,但话里话外余青都没有想出来见一面的意思。
直到前两天,余青正式从便利店里结束兼职,其他几个抽时间干的活也相继拒绝短期工,余青就只剩下在卓亮的那间二手车行的工作。
二手车行最近行情不怎么样,根本没多少生意,修理的活卓亮也能干,余青平时拿他工资并不多,因为他上班时间也不多,基本都是其他工作做完还有剩余时间的话去车行帮帮忙。
所以余青在空闲几天之后才做决定找上吴文玥,两人私底下见过一次,尽管已经在微信上收到过他的全身照,等真正见到真人,吴文玥还是免不了赞叹一句真是天生当帅哥的料子。
吴文玥对余青满意得不行,当即拍板同意,两人签了合同。
余青以为郁颜只是在酒吧上班,没想到她也在做兼职。
郁颜换好衣服出来,见造型师正给余青卷头发,于是凑过去好奇地看了一会儿。
余青在镜子里看她,看她控制不住嘴角上扬,但又偏要往下平复的样子,“……”
“小郁!”通告单在十点钟的徐竹姗姗来迟,她刚进化妆间就冲郁颜打了声招呼,“换好了啊?真好看。”
徐竹看了一眼在做妆造的余青,没忍住拉过郁颜,小声:“这就是我昨晚给你说的新人吧?”
郁颜点点头,“嗯,是新人。”
“你俩搭?”徐竹瞧见两人衣服款式接近。
“对。”
徐竹挑眉笑笑,“不错不错,比文承宇帅多了。”
郁颜微微一笑。
等余青那边结束,他俩的情侣装正式开拍。
平日里是第一次被这么多镜头围着,刺眼的打光灯加上周围工作人员的杂音,充斥在小小的拍摄间,逐渐攀升的气温和摄像挑刺的语气,都让余青感到极度不适。
他微微皱眉擦了下汗,中场休息间隙,郁颜递来一瓶冷饮,“摸着降降温。”
听她这么说,余青笑了笑,接过说声谢谢。
“很多人都说做模特拍照非常容易,光是站在那里听着相机咔嚓咔嚓就行了,其实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当我真正踏入这道大门,才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光鲜亮丽是表面的,在它背后还有无数台前幕后工作者共同努力将内容呈现在一张薄薄的照片上,模特是最关键的一项,所以才会抠得那么严格。作为没有经验的新人,我觉得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可能是因为不太适应和女生靠太近?毕竟第一次上来就要拍这种甜甜蜜蜜的情侣照,很难为人的。”
郁颜不擅长说大长话,但她心软,不愿意看到余青被本身自带情绪工作的摄像无辜牵连。
她最早到拍摄场地的时候就已经撞见摄像在训斥几个工作人员,那些只是普通上班族却被他利用上级权力打压到没有自尊。
郁颜最讨厌这种人。
所以在听到摄像指着余青无关紧要的细节故意为难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生气,生气他只顾自己的情绪,不把别人的时间当时间。
郁颜本身也不是爱出头那种人,在圈子里工作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早见惯了,她也一直保持初心安稳工作,按时领着自己那份工资不多事。
但当余青被无辜牵涉时,郁颜却不想看到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里无措和尴尬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余青五官很傲,单看长相郁颜会以为他会和年轻时候的周仰一样,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勇而无畏,张扬肆意。
但他却和周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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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也不像,去酒吧点最便宜的清水,顶着大夏天户外的烈日蹲在地上修车,本该睡觉休息的深夜守着凌晨的便利店……
一个和自己很像但又不那么像的人,一个为了生活或是生存拼命努力的人,一个郁颜以为除了自己不会再看到的这么惨的人。
也不能说是心疼,大概是有种同病相怜的心心相惜,抑或是因为那条与自己救命恩人相近的疤。
郁颜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饮,屋内的情况不适合立刻喝,所以她递给余青让他降温。
余青也没想到她会安慰自己,嘈杂的拍摄间里唯有郁颜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两人之间距离不远不近,他刚好可以看清楚对方脸上略微复杂的关心神情。
“谢谢。”余青喉结滚了滚,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垂下眸,望向手心已经在“冒汗”的冰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下半场进入状态之后好多了,加上吴文玥在旁边看着,摄像不敢作妖。
中午吃的是组里点的外卖,只有半个小时用餐时间,他们不停地在赶进度,因为后天一大早还要出发去拍一处外景,品牌服装包含多个类型,连爬山需要的冲锋衣都有涉猎。
所以一整天下来郁颜三人累得根本不想动,徐竹晚饭没吃就直接回去睡觉了。
郁颜和余青留下又吃了顿组里的外卖,毕竟这个点酒店餐厅已经停业,再出去买饭吃有点不太值。
两人酒店房间挨着,于是顺路回去。
郁颜走在长廊上,远远望见房门口放了一个快递盒子,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买东西,走到近处正疑惑着,余青却忽然拉住她,神色不对地盯着地上那个纸箱子。
余青对血腥味很敏感,几乎是一靠近他就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加之夏天天热,这个盒子不知道被放了多久,气味很浓郁,郁颜也闻到了。
“怎,怎么了?”
为了离拍摄地点近,负责预订房间的工作人员选了一家年代比较久的酒店,走廊里的灯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更换过,昏黄的灯泡在这个氛围下显得有些诡异。
作为一名饱读恐怖小说的郁颜来说,脑袋里的想法瞬间同鬼怪神志联想到一起,她咽了咽口水,伸手反拽住余青的胳膊,不再去看地上那个纸盒。
余青记得酒店前台服务电话,一边给他们打电话说明情况,一边将郁颜拉到身后。
走动的时候余青一直盯着纸盒,忽然某个角度他发现纸盒破损的边角有什么东西渗出来,像时间太久血在空气里氧化变成黑褐色。
“你——”郁颜眼见余青竟要上前打开,忍不住开口叫住他。
“没事。”余青声音很平静,他带着安抚性回头看了一眼郁颜。
接着蹲下将神秘的纸盒掀开,一条染了鲜血的白裙子安静地躺在里面,余青感觉这条裙子很眼熟。
“什么啊?”郁颜视线被余青身形挡住,她有些好奇地探过去。
“一条裙子。”余青说,他重新将纸盒合起来,在转身对上郁颜疑惑的表情时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神色一顿,这条裙子的款式很像前段时间在韩嘉演出活动时穿的那条。
“裙子?怎么会是裙……”郁颜话刚说一半,就听到身后有人朝他们跑来,是酒店经理,一个威武的大胖子,穿着紧身西服戴着卡脸的耳麦,随着他身上的肥肉颤动,铺了静音毯子的走廊里还是被震得一响一响。
15. 避雨
略显滑稽的经理将本来恐怖的氛围冲淡,郁颜幅度很小地扯了扯嘴角。
“您们没事吧?”经理说话带着口音,一双圆溜的眼睛睁得老大。
余青简单同经理说明情况,包括纸盒里那件染血的裙子。
听完经过的经理忍不住拧着他那张脸,悄悄往两人身后那个盒子上看,“会不会是小朋友们的恶作剧啊?我们酒店附近有家福利院,里面小孩子可多了,整天调皮捣蛋烦人得很。”
“第一件事不是应该调取监控?您有证据去指责一群年幼无知的孩子吗?”余青声音冷冷的,盯着经理的表情十分严肃。
“这……您说得对,我马上去查监控。”经理对着耳麦说了几句话,脸上堆起肥腻的笑容,“那两位顾客要现在过去吗?还是等我把情况调查清楚明天早上再告诉您们?”
郁颜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她扯了一下余青的衣摆,“太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睡觉?”
“好。”余青点头,他将身后让出来,示意经理把纸盒处理掉。
经理立刻谄媚一笑,“嘿嘿”两声把东西抱走。
第二天一大早吴文玥就给郁颜打了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昨晚那位胖经理调取监控后第一时间就发给了拍摄组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更是一脸懵地转发给吴文玥,吴文玥和酒店负责人联系过之后才明白事情经过,她不理解的是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给郁颜寄那种东西。
她在圈子里这么多年,很多事情见怪不怪,有知名度有粉丝爱的同时也会有人嫉妒有人恨,以前和一位当红女艺人合作时经常见她面不改色地拆开几份让人作呕的快递盒,里面放着几只动物碎块或者加了鸡血的衣服。
吴文玥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郁颜身上,她一没粉丝二没曝光,怎么会有心里表态的人寄血衣给她。
拍摄间隙郁颜瞥见余青还在拿手机看监控视频,是一个穿着快递员衣服的男人将纸盒放在郁颜房门口的。
因为室外温度过高容易晒伤,所以男人把自己裹得认不出来也没人觉得异样,这也就导致了没办法根据他的脸进行追踪。
“我听说这个酒店过两天要招待一批过来拍戏的演员。”郁颜说。
余青抬头,看着郁颜不明所以。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有人搞错了,毕竟我又不出名,谁会想着害我。”郁颜没想那么多。
余青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乌龙的恶作剧,他不清楚郁颜有没有从别人那里得知纸盒里装的是什么,也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告诉她。
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忧和毫无察觉悄然将至的危险,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血衣是恐吓,那下一步呢?
下一步会是什么?
余青犹豫一会儿,正当他打算和郁颜说起那条裙子的时候,不远处的徐竹忽然叫了她一声,郁颜起身朝她走去。
余青动作一顿,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被他又咽了回去。
徐竹室内拍摄结束后还有一套杂志要拍,所以就不能和郁颜他们继续待在一起了。
徐竹把自己带的驱蚊液和碘伏消毒酒精等送给郁颜,“看看你胳膊上咬的,等会儿去山里头怎么办?牺牲自我成就大家不被蚊子咬吗?”
郁颜这人长相挺精致,就是活得太糙,这不舍得那也不舍得,整日无休的工作挣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干什么,连瓶几块钱的驱蚊液都不给自己买。
“谢谢你,徐竹。”郁颜感动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徐竹摇了摇头叹口气,“你呀你。”
说是去拍登山冲锋衣,组里租借的大巴车开到山脚下就停了,不远处几座巍峨的高山在清晨还未散开的云层里显露出几分神秘。
郁颜迷糊着从车里下来,脑袋晕乎乎的,胃里也有些难受,她晕车,尤其是在早饭时间闷挤的封闭车厢内,油条包子和鸡蛋的味道让她控制不住想要干呕。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半开的窗户根本吹不散难闻的气味,对车内的空气流通更是起不了一点儿作用。
余青在她旁边坐着,身上带着的有薄荷糖,见她难受成那样,立刻拿出来喂给郁颜一粒。
清爽的薄荷味在嘴里化开,郁颜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五官都通了,凉凉的稍微有些舒服。
吴文玥包里特意装了一瓶晕车药,就是担心有人受不住这辆晃晃悠悠的破大巴,从车头发到车尾时郁颜已经靠在余青的肩膀上睡着了。
吴文玥瞧着两人姿势挑了下眉,动作放缓地晃了晃手里的药瓶,“晕车吗?”
余青抬头看她,“要一颗。”
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包卫生纸,抽出两张后垫在手心,待吴文玥倒出一粒后小心包起来。
郁颜眉头还是皱着,她感觉胃里涨得难受,明明早上起来什么也没吃。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肩膀,眉心皱得更深,她不满地继续埋头,额头顺着身旁人的肩膀往下滑。
余青担心她刚化好的妆容被蹭花,于是连忙捞起郁颜,轻轻喊了她一声。
郁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听见余青在和她讲话,但脑袋里嗡鸣声有些重。
她半眯着眼看着余青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从她右耳进到左耳,过了好长时间郁颜才意识到余青在问她带水了没有。
郁颜以为余青想喝,低头在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递给他。
余青顺势接过替她拧开瓶盖,又递了回去。
郁颜疑惑地歪头盯着余青的手。
“吃药。”余青说,他把包有卫生纸的药丸放在郁颜手中,替她拿好瓶盖,示意她喝水。
原来不是要喝水,郁颜总算是看明白了。
吴文玥给的晕车药药效上来挺快,郁颜吃完过了一分钟胃里就好受多了。
大巴车路程远,郁颜后半段总算睡了个好觉,但不料快到地方的时候车身来了个急刹车,瞬间头晕目眩,郁颜差点吐出来。
余青扶着她下车,呼吸到新鲜空气后缓了一会儿恢复过来。
这会儿天还很早,空中偶尔几声鸟叫,四周有种静谧的舒适感。
吴文玥的小助理给两人搬来两把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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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又过来个造型师给他俩补妆。
郁颜余光瞥见余青在咬一个凉透的包子,除了手和腮帮子,他上半身几乎一动不动。
郁颜觉得有些可爱,等他那边结束,两人穿上衣服,余青递来一包饼干。
“垫一垫,避免低血糖。”
饼干是巧克力味的,不是很甜,但吃起来很香。
吴文玥喊两人过去拍摄的时候郁颜还没吃完,抓住剩下的半包饼干塞进上衣口袋里。
一场突然而至的雨下得淅淅沥沥,刚拍完几个视频片段工作人员便赶忙保护设备,临时搭建的帐篷只有一个完工,只好先让摄像组的进去避雨。
其他人又着急忙慌地打开四脚支架的大伞,一群人背靠背地围在一起避雨。
山里风凉,身上又落了雨,不少人都开始哆哆嗦嗦起来。
在场的只有郁颜和余青穿得厚,两人主动站在最外一圈,仰头看着天空逐渐阴沉下来。
头顶伞尖坠落的一滴雨弹跳到郁颜身上,又顺着她那身冲锋衣滑落到地面,雨水所经之处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郁颜新奇地把手臂往外伸,极速的雨滴像是把这块区域当成跳板,砸一下之后更迅速地跳到地上。
“普塔普塔”声此起彼伏。
郁颜玩了一会儿把手收回,视线所及之处递来一包纸巾和一瓶消毒液。
余青垂眸看着郁颜湿透的手心,“雨水很脏,你擦一擦。”
“谢谢。”郁颜朝他笑。
方才在拍摄时两人就已经淋了雨,只是身上穿着防水的冲锋衣看不出来,但头发却是被雨淋湿了的,郁颜本来蓬松的刘海打湿成一缕被她随意拢在耳后,露出毫无遮掩的一张脸来。
天气有转凉趋势,加上下雨山间起雾,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偏偏眼前人嘴唇涂了口红明艳得很。
郁颜因为早上没吃饭脑袋有些发晕,她便顺势蹲下去,掏出口袋里的小饼干一点一点吃着。
这场雨下了很久,久到郁颜蹲得腿麻了又好,好了又麻。
不知不觉她趴在膝盖上打了个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不远处雨雾中有几个男生披着雨衣在搭帐篷。
余青也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嫌雨披太过碍事,他只穿着那件黑色冲锋衣,在朦胧的细雨里绑绳砸锤。
郁颜视力不错,看到对方鼻尖一点雨滴缓缓垂落,消失在茫茫天地里。
耳朵旁传来吴文玥扯着喉咙发出的“喂喂”声,山间信号不好,加上下雨手机信号格在一和叉号之间来回蹦。
郁颜锤了锤腿后扶着身侧铁架子站起来,看着吴文玥又拿手机录像。
“这次非得让他们再给我加点钱!!”吴文玥没好气地同助理讲,“选的什么破地方?!定的什么破日子?!”
小助理随身被的包里装的有感冒药,“要不先给打喷嚏那几位吃点?”
“好。”吴文玥点头,余光看见郁颜朝她这里走来,连忙过去摸她的手,“怎么样?你还好吗?”
郁颜的手心冰凉,刚想说没事,下一秒喷嚏就打了出来,“……”
16. 夜聊
尽管打喷嚏的时候已经回避,郁颜还是说了句抱歉。
吴文玥担忧地看着郁颜,她脸上带着妆看不清脸色,只好用手背挨了一下额头,“有点热。”
郁颜觉得还好,可能是刚才蹲在地上打盹的时候着凉了。
小助理给她拿一次性纸杯倒了一些感冒颗粒,还没等郁颜喝,就听见远处搭帐篷那几人招呼着让人过去。
他们一行十个人,三个帐篷就足够了。
郁颜跟着吴文玥、小助理还有几个女妆造师挤在一起,她手里捧着温热的纸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本来她身体素质很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年变得很差,上次也是淋雨,一连病了一星期才好。
郁颜担心自己再和上次那样会耽误拍摄进度,所以喝完又问一圈谁带感冒药没,她已经开始鼻塞了。
吴文玥找人要来几片布洛芬,郁颜吃完睡了会儿。
山上这场雨下得稀稀拉拉,停一会儿,下一会儿。
中午几个工作人员趁着雨小了些,便带上雨衣下到底下大巴车停靠的公路上,拿了食物上去分。
本来还想着有情调地来场野炊,但附近可以点火的木棍全被雨淋湿根本用不了。
吴文玥啃着干硬的面包,望着帐篷外的雨重重叹了口气。
一直到天黑雨才有停歇的意味,郁颜睡了一整天,好在感冒终究是没缠上她,除了鼻子还有点塞,其他都已经正常。
隔着帐篷里那块透明塑料窗户,隐约瞧见外头月明星稀。
郁颜便想着出去透透气,顺便拿点吴文玥给她剩的面包填饱肚子。
经过一整天雨水的洗礼,外面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潮湿气味,郁颜搬起大伞下的折叠椅挪到一块巨石前,然后坐下把腿翘到石头上。
撕开面包咬了一大口,空了一整天的胃短暂得到慰藉,郁颜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她仰头看向天空,在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把小勺子,宇宙中的星星以一种神奇的排列组合方式呈现在距离看到他们的人十万八千里之外。
往下看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往上看是将圆的月亮。
郁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原来是快到十五了。
“怎么没睡觉?”余青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瞥到那抹手机亮光,见是郁颜,学着她也搬来一把折叠椅坐下。
自己是因为睡了一整天,郁颜看了一眼余青,反问:“你不是也没睡?”
“太吵了。”余青低声说,而后无奈耸肩,“烟味太重。”
他那个帐篷里有一堆四五十岁左右的大叔,人到中年不是喝酒就是抽烟,再外加一个半夜睡觉打呼噜。
小小的拥挤的帐篷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比他宿舍里的童贺吵上百倍。
郁颜笑笑,自顾咬了口面包,“你不是也抽烟吗?”
余青脚步一顿,随即立马否认,“我不抽。”
但由于上次郁颜的“亲眼撞见”,余青觉得自己这句否认显得轻飘飘,于是又解释了一遍原由。
郁颜“哦”了一声,不知道相信没有。
余青:“……”
这会儿的安静没有之前那么让人不适,两人同时望向黑夜,静静地欣赏一轮明月。
直到“啪”的一声,郁颜拍死一只停留在余青手背上的蚊子。
“看,有血。”郁颜举起手给余青看,证明自己不是故意要打他的。
“……谢谢。”余青沉默片刻,随即掏出卫生纸递给郁颜,“擦一擦吧。”
郁颜发现余青这人特别爱干净,总是随身携带卫生纸,作为一个男孩还挺少见的。
刚擦完手心,郁颜余光瞥见余青左手手背上还沾得有蚊子血,于是又抽了一张想要替他擦一擦。
方才没怎么注意,这下凑得近些,郁颜又看到那条疤了。
淡淡的,接近皮肤的颜色,在并不明亮的黑夜,顶着高悬的明月。
郁颜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动作很轻,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真正摸到。
“你这条疤,挺特别的。”
机械手表是上午帮忙搭帐篷的时候取下来的,后来又同那几个大叔一起下山拿物品。
来来回回余青把手表给忘了,刚好冲锋衣袖子够长,完全遮挡住腕骨这块,只是他今晚睡觉的时候没穿冲锋衣,一件黑色的短袖套在里面,出来的时候也没太在意。
这会儿被郁颜指出,他才忽然意识到手表忘记戴了。
“为什么特别?”余青问。
“因为——我很喜欢这块骨头,”郁颜笑笑,接着说,“以前在公司里的时候,艺人会有体重限制,不能吃得太多,不然会变胖变丑变得没有人喜欢。公司食堂配备定量的减脂餐,但每次我都吃不饱,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饿的捏着手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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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感受它们凸出来的形状,心理上会好受一些。”
注意到余青看过来的视线变得灼热,郁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开玩笑道:“是不是很变态?”
余青摇头,“不会,你很瘦。”
郁颜伸出左手,一只眼睛眯着,借着月光轻轻点了点那块腕骨,“可能长大了就没以前那么贪吃。”
余青垂眸在自己左手处扫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你呢?怎么会在这块骨头上留下一道疤。”郁颜终于问出那个埋在心底好久的疑问。
淡粉色的陈年旧疤静静躺在那块尺骨上。
“前两年,大一的时候,在车行修车不小心划的。”余青听见自己这么说。
郁颜呼吸一滞,停顿好久,随后而来的是迷茫与无措。
她的视线再次落到那道疤痕上。
她想过小朋友万一是来亲戚家里借住,小小年纪不认识榕菏二字,或者长大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去到过某个城市。
但伤疤带来的痛觉远比记忆深刻,小男孩那时候那么小,比她都要矮一头,新添的伤口还在渗血。
不会有人把小时候受过的伤同成年后的伤搞混,所以从一开始都只是郁颜在幻想,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她认错人了。
余青没有注意到郁颜的表情,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工作人员都起得很早,天气很给力,太阳升起时走过的地方留下红痕,漂亮的天边霞彩绽放光芒。
简单洗漱之后便投入紧锣密鼓的拍摄。
众人抓紧时间赶在日落前把需要的素材拍好,下山坐着大巴回酒店的时候天还亮着。
夏季昼长夜短,七点半天刚蓝,司机唱着小曲慢悠悠行驶在山间公路上。
郁颜被吴文玥安置在前排,她说前排对晕车的人好受一些。
余青则坐在她身后,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座椅靠背。
郁颜靠在透明玻璃窗户上,透过车顶反光,看见余青在解耳机线。
模糊但细长的手指不停穿梭,让她不禁想起那日在便利店门口,他就那么拿着布满油污的车链子耐心安装。
两分钟之后,窗户上没有动静了。
郁颜闭上眼睛,混乱嘈杂的大巴车里,她好像听到了几声熟悉的曲子,从余青那条音质很差的耳机孔里传出来。
是什么呢,她有些想不起来。
17. 赔偿
回去之后郁颜又补了几张单人图,余青结束得早,两人没再见面。
本来以为酒店神秘纸盒的事情不会再有后续,没想到周仰比她了解得还要清楚。
在山上那两日信号不好,郁颜索性连手机都没怎么玩,每天按时睡觉到点起床,白天行程紧凑,夜晚睡觉珍贵,所以对于网上吵翻天的新闻一概不知。
事情起因是网友爆料当红小生韩嘉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女朋友,各路粉丝一听纷纷坐不住开始扒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最近与韩嘉有过合作的郁颜,那日活动结束后两人一起吃了饭,饭局之后还有ktv唱歌。
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偷拍的照片流传到网上,美曰其名保护素人而模糊掉除了他俩的其他人,唯独显露出来他们俩显得吃饭和唱歌十分暧昧。
尽管韩嘉第一时间出来辟谣,但依旧有网友不依不饶顺藤摸瓜调查起郁颜。
早年郁颜做服装模特时候的照片也被拿出来当作与韩嘉同穿的情侣装,本来是纯粹的巧合、无稽之谈莫须有的事情。
可这个时候韩嘉却突然沉默了,没有官方的澄清小作文,也没有带着公章的律师函公然证明。
粉丝和各路吃瓜网友坐不住了,两人在热搜上连着挂了三天。
有几个心智不成熟的低龄粉丝搞了个恶作剧,找来演出当天郁颜的同款裙子染上猪血,假装快递寄过去,事后还在粉丝群里洋洋自得。
好在被群里的正常人曝光出来,不少路人对此表示无语,甚至还拉踩一脚韩嘉。
低龄粉丝玻璃心受不了和路人互骂,营销号顺势插一脚添油加醋地解说。
粉丝们厌恶郁颜,路人们同情郁颜,两方派别在郁颜常年不登陆的微博账号下面开战。
导致郁颜小小黑红了一把。
周仰和她在电话里说不清,只好叫她坐地铁的时候把自己包裹严实一些,以免线下被人扔鸡蛋和烂菜叶子。
郁颜心想哪有那么夸张,但还是在临走时坐了一下吴文玥的顺风车。
吴文玥这两天忙得也没看手机,她更不知道网上吵炸天的新闻,开车等红绿灯的时候还提醒郁颜不要总是低头看手机,老了容易得颈椎病。
其实郁颜正在搜索自己的关键词,不过让她觉得有些好笑的是这些粉丝好像忌讳什么,一直在用自己名字的缩写。
“yy”这两个字母在搜索框里不能精准定位到某个人,所以她只好偷偷潜入韩嘉的粉丝圈,看他们都在聊什么。
郁颜远离微博好多年,没想到再次打开竟然会是因为自己所谓的“黑料”,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子虚乌有的分析帖,她都差点以为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了。
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好友申请,郁颜点进去发现备注是韩嘉的经纪人。
轻微皱了下眉,郁颜突然想起周仰。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显示对方在忙线,郁颜顿了一下,没再打。
吴文玥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下了车,包裹严实的郁颜才发现周仰就站在里面等着,旁边站了两个同样包裹严实的人。
余光不知怎地瞥见郁颜,周仰朝她挥了一下手。
郁颜略带疑惑地朝他们走去,走到一半手里的行李箱被迎面赶来的周仰接过,她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仰低声说了“韩嘉”两个字,郁颜一下就明白了。
“哎不是?”郁颜突然伸手拉住周仰,站在原地,“你让他们来我这干嘛?”
“他经纪人主动问我要你的地址,来找你道歉。”周仰解释,“放心这附近没有狗仔。”
郁颜皱了下眉,一把拉过行李箱,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让他们进我家?”
“送钱上门。”周仰朝郁颜使了个眼色,眨眨眼睛,侧身捂嘴小声说,“来谈赔偿金的。”
“……”
被冷落的两人抬头看了一眼郁颜,见她满脸复杂,十分抱歉地点了点头。
郁颜深吸一口气,最终妥协,“进去吧。”
谁会和钱过不去?
郁颜家里收拾得挺宽敞,但猛一进来这么几个身材高大的人,还是略微显得有些拥挤。
进屋后的韩嘉和他经纪人摘掉口罩墨镜和帽子,乖乖换上周仰丢来的鞋套,说了声“打扰了”。
郁颜去厨房烧热水,回来的时候看见韩嘉就直愣愣地站在离她不远处,比第一次见他时瘦了不少,整个人也更加颓废。
“对不起,郁颜姐。”韩嘉郑重其事地举了个躬,眼神中满是愧疚。
郁颜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用,这么……客气。”
毕竟你也是来送钱的……
其实在这场网络闹剧里,她并没有收到实质性的伤害,即使是连最过分的血衣她也没有亲眼目睹,在哪些帖子里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她才意识到余青为什么不让她看。
至于网上的流言蜚语,只要不影响到正常工作,她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应该的。”经纪人在身后没好气地说道,眼神严厉地看向韩嘉,“让他道歉,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就得承认。”
郁颜看了她一眼,屋内除了经纪人的厉声很安静。
过了几分钟,身后热水烧好跳闸的声音响了一下,她转身去倒热水缓解尴尬。
“谢谢。”经纪人接过热水放到桌面上,直截了当表明此行目的,“郁小姐,很抱歉让您无辜卷入这场漩涡,平白无故遭人辱骂这么长时间,为此我们决定从韩嘉账户里为您划十万块钱作为赔偿。”
十万?这么多?郁颜微微一愣。
要知道她在乌鸦巢一个月的工资才两万多,十万块钱差不多是她大半年的工资了,郁颜在心底腹诽韩嘉这公司出手竟然这么大方,不过也不是公司的钱,可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唯一的请求是希望郁小姐不要在任何公开场合谈及韩嘉。”经纪人说。
“当然可以。”郁颜微笑点头。
“好的,后续我们也会积极回应,尽快澄清关于您的不实新闻。”经纪人最后起身提醒郁颜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经过依旧在原地站在原地的韩嘉时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催他赶紧离开。
韩嘉站在原地不动,还没等经纪人催第二遍,他却突然眼睛红红地看了过去,同经纪人对视,似是忍无可忍地开口:“姐,我不想回应。”
“我不想和她分手,我知道你带我回去肯定会发布单身声明,但我真的不想和她分开。”
经纪人闻言脚步一顿,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像是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们是初中认识的,高中在一起,后来上了大学她一直陪我走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我不能现在一火就放弃她,这对她不公平。”韩嘉声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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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哽咽。
“那对粉丝公平吗?”经纪人突然冷哼一声,看向韩嘉的眼神充满失望,“本来我不想说这些,况且还是在别人家里,但我实在忍不了了。韩嘉,你已经二十四岁,不是未成年的小朋友,那些过家家的游戏已经不适合你了。从事态发生到今天,我手机被打电话到关机不下十次,品牌方和节目邀约不断派人来询问真实情况,所有违约条款清清楚楚写着禁止出现负面影响,无数个同事因你加班加点,正在推进的工作被临时叫停,而你只会躲在还没来得及推掉的出租屋里,躲在真心爱你替你冲锋陷阵的粉丝身后,你的世界是只有你女朋友吗?离开爱情就活不了吗?!”
听见门口动静的郁颜怔怔地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后又同阳台处的周仰对视,对方无奈耸耸肩。
“你觉得靠你自己那张脸没有工作没有曝光能挺多长时间?这世界上长相优越的人有无数个,这无数个里又挑出来无数个放进娱乐圈里,像你这样好看的脸一抓一大把,你觉得你那些粉丝为什么喜欢你?仅仅只是因为自己这张脸吗?听惯了她们夸你好看有什么用!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在你耳边重复一辈子,但有意义吗韩嘉?!你告诉我有意义吗?那些表面的东西风一吹,烟一散就什么都没了。只有古董级别的花瓶才有收藏价值,普通的即使再漂亮买回去也是为了插花。你觉得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值得粉丝们为你花费真心和实币吗?你觉得你对得起她们吗?”
韩嘉沉默着,低着头一滴泪滑过脸颊坠落在铺了地毯的地面。
经纪人也越说越激动,红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她是在韩嘉走红之后才接手的。
原本的韩嘉在公司里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年会里穿着不合体的西服坐在角落里眼神羡慕地望向舞台正中央被闪光灯和摄像机对准的同事们。
经纪人对那时小小的韩嘉唯一的印象就是惨,签了公司但没人管,自己摸索着去当群演去接戏,严寒酷暑都是一个人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别人房车旁边,一边认真琢磨剧本一边背词。
没有什么可以谈恋爱,什么不可以谈恋爱之分。
你既然已经享受了聚光灯下的欢呼与拥护,就应该相应放弃一些东西,粉丝拿真金与真心来爱你,你就更不能做没良心的背叛者。
既得利益者贪心不足只会落得蛇吞象的下场。
“周仰。”经纪人叫了他一声,擦了把情绪激动时流露的眼泪,说话声音有些沙哑,“麻烦你再给我们送回去吧,谢谢。”
周仰点头应道:“好。”
“那我先走了,你在家好好休息。”他同郁颜摆了摆手,跟着韩嘉二人出门。
郁颜听了韩嘉经纪人这么一大长串子的情感剖析,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不过最让她感到赞同的还是那句成年人的世界里不只有爱情这一种东西在转,还有工作啊,朋友啊,钱啊,房子啊,车子啊等等等,都在转。
她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揉揉眼睛,有些困。
手机这时却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提醒。
郁颜点开一看,是余青发来的。
【小男孩:你还好吗?】
郁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挑眉回他:不好!
看着最上头属于“小男孩”的备注被替换成“对方正在输入中……”,郁颜关了手机,将脑袋埋进沙发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18. 偶遇
韩嘉公司处理速度很快,不过发声明解释清楚之后郁颜还是在热搜上挂了几天,但所幸他经纪人打来的款项很快到账。
周仰给她放了几天假,本身酒吧新装修完屋里一大股味道,最近客人不多,害怕再有过激粉丝惹事。
郁颜倒乐得自在,抽出一天时间去医院给郁浅星办理出院手续。
虽然事情热度下去不少,但保险起见,郁颜还是把自己裹得挺严实,浅蓝色牛仔裤外加白色防晒衬衫,戴了顶遮住半张脸的渔夫帽。
郁浅星情况好很多了,目前医生给的建议是静养。
郁颜不清楚她有没有和她爸妈聊过这件事,但她还是给郁浅星买了最早的一趟高铁回家。
趁着郁浅星在收拾自己私人物品的时候,郁颜去了一趟缴费处把多余的钱取出来,走在医院的长廊低头上拿着发票单仔细检查,一时没注意差点撞到过往的路人身上,幸好旁边有人拉了她一把。
郁颜察觉到胳膊一紧,下意识边说谢谢边朝那人看去,在看清对方长相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睁大眼睛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余青一手拎着大袋药盒,一手将她拉到边上,“给卓哥拿药。”
郁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卓哥”这个人名,而后意识到与之相对应的是二手车行的老板,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却很潮的中年男人。
“哦。”郁颜点了下头。
余青还在看她,两人上次微信聊天莫名奇妙停留在“不好”两个字上,他删删减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回复,本来想着过两天去乌鸦巢,没想到会突然在医院走廊偶遇。
“你——”
郁颜听着余青的欲言又止,微微一笑,“怎么了?”
“那些粉丝没再打扰你吧?”余青指的是上次拍摄酒店的“血衣”事件。
“没有。”郁颜摇头。
“那就行。”余青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上次帮我。”郁颜想起那晚被余青挡在身后的白裙子,当时余青应该是察觉到了异样,所以才会在她面前遮掩。
余青低头对上余颜的视线,看的出她眼里的戏谑,不自然地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只是小事而已。”
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担架床滑轮滚过发出一长串的响动,医生和护士奔走在各间病房,偶尔发出的咳嗽与小声交谈,病人家属焦急的询问,仅隔一墙的痛苦呻吟。
通通在此刻被两人之间形成的一堵无形透明罩隔绝在外。
郁颜扬着头,帽檐遮挡下的半张脸清晰露出来,细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扑闪。
因为担心随时随地的偷拍,她还特意化了妆,新买的高光效果很好,打在眼头亮晶晶的。
随着脸上笑容越来越深,郁颜挑眉问道:“所以你是变相承认,隔了那么久还是记得我当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呀?”
“……”
余青耳朵以可疑的速度攀红,手中塑料袋被他用力握紧,发出几声响动。
郁颜还在笑,被遮挡的上半张脸眉眼弯弯,她伸手缓缓靠近余青,从他肩膀上拿下一根短短的头发,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打断了。
“姐——”
在病房里等着急的郁浅星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四处张望,忽然看见郁颜和一个陌生男人靠得很近,于是叫了她一声。
听到动静的余青下意识要转身,郁颜却拉着不让他动,余青只好又低头看她。
郁颜叹了一口气,说:“那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聊,拜拜。”
余青眼中似乎有些不舍,盯着郁颜怔愣地点了点头,“再见。”
卓亮躺在车行门口那把旧躺椅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陈年蒲扇,一晃一晃。
听见停车的声音,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是余青又合上。
三秒钟后忽地睁开,然后猛地直起身,两腿盘在躺椅上,身子还在小幅度的晃动,但他表情庄重,伸手拿蒲扇指了指朝自己走来的余青,眼珠子转了两圈,“你不对劲。”
“……”
余青把药一一拿出来摆在他面前,拆开一盒口服液,“先把这个喝了。”
卓亮苦大仇深地接过,继续:“你不对劲。”
“……”余青轻呵一声,“我哪不对劲?”
“跟上次那个小姑娘吧,穿白裙子的那个。”卓亮一脸揶揄。
余青手上动作一顿。
卓亮嘴角扯动脸上松垮的皮肉,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嘴里叼着口服液的吸管,“我猜对了吧?你一进门就在笑,还是那种心生荡漾的笑,谈恋爱了吧?!”
“……”
余青瞬间收了表情,又恢复成平日里淡淡的死气样子,“没谈。”
“那就是快了。”一口气把口服液喝光,小棕瓶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卓亮举着蒲扇轻轻拍了余青一下,“以你这张脸,什么姑娘拿不下?”
余青这下没搭腔,他默默捡起地上的药瓶,起身,“我去给你烧热水。”
“热水壶里我刚烧开的有,你去给我兑点凉水!”卓亮“嘿”了一声,看着余青的背影连扇好几下风,不过快晌午头,再怎么扇都是热风。
周末上班之前郁颜特意去了一趟罗美美的面包店,她这家店的名字十分直白,就叫“美美面包”,但读起来却意外顺口,比较有记忆点,也方便宣传。
整间店面的装横以暖黄色为主,三面巨大透明落地玻璃窗,外墙加了卡通效果的屋檐装饰,底下一张白色圆桌,头顶一把暖黄遮阳伞,可以供顾客在这里打卡拍照。
店门推进去就会有一串清脆的风铃响,店员也据此及时关注到客人。
郁颜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罗美美给她端来漂亮的蓝莓小蛋糕和带着水果夹心的蛋挞。
“最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罗美美一脸沉重地坐下。
郁颜看着她那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
“真是太可恶了!”罗美美义愤填膺,“都怪我最近太忙,没时间去陪你,不然那垃圾快递给我从哪来到哪去!”
郁颜塞给她一个蛋挞,“都过去了。”
“哼!”罗美美狠狠咬下一大块蛋挞,嚼得面目狰狞,像是在对待仇人一般,“还有那个韩嘉,长得人模人样,背地里怎么能干出让女人替他背黑锅的事情!”
郁颜挖了一勺小蛋糕,淡淡的甜味,清新不腻,“他经纪人赔了我十万。”
“十万?”罗美美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用力咬嘴唇装作一脸平淡的样子,冷哼一声,“十万?!十万也没有很多嘛,咱们受了这么多伤害,就应该再多赔点!”
郁颜叹了口气,摇摇头,“毕竟他们也是大公司,有音乐制作中心,既然人家已经诚恳道歉赔偿,我也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原谅对我来说没那么难。再说了后退一步,对方倒欠我一个人情,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继续合作。”
“可网上骂你的人很多。”罗美美快心疼死了。
“不去看就好了。”郁颜无所谓,“他们骂他们的,我过我自己的,生气和愤怒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他们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对付我,说实话我甚至有些心疼,觉得好不值得,自己才是最应该去爱的,任何人都要排在自己之后。”
看着郁颜一脸坦荡,丝毫没有假装坚强的迹象,罗美美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思绪复杂,“你能这么想那也很好,我以为你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我是这样的人吗?”郁颜喝了口咖啡,白她一眼无语道。
“以前高中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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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爱哭,哭起来没完没了,嘴巴一撇一撇像只放了气的气球。”罗美美这人特有乐子找,表情灵动到不行,一边学郁颜哭,一边把自己弄得喘不上来气,拿食指沾口水涂抹在眼下,演得很逼真。
“……”郁颜汗颜,“这不是长大了嘛。”
罗美美笑到直不起腰。
傍晚去酒吧的时候,郁颜以为会在门口遇见韩嘉的粉丝,结果刚把自行车停在车棚,出来没见一个粉丝,反而看到周仰蹲在门外抽烟。
脚边落了一堆烟头,看起来像是呆了很久的样子。
郁颜:“当招牌呢?”
周仰抬头看她:“等人呢。”
“那你等的人到了吗?”郁颜随口一问。
周仰猛抽一口指间还剩大半根的烟,浓烈呛人的烟雾被吸进肺里,他偏头咳嗽一声,剩下那截被他扔掉拿脚碾熄火,“等不到了,先进去吧。”
“少抽点吧。”郁颜皱眉看了一眼周仰指尖点点棕黄,“本来肺就不好。”
周仰嘿嘿一笑,轻轻揉搓指尖,“这是刚才摘树叶留下的汁液,我可是很爱干净的。”
“……”
其实郁颜有在家偷偷练习过如果碰见韩嘉粉丝应该要怎么做。
第一步就是勇敢直面对方的镜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对方肯定会第一时间举着手机打开摄像,所以郁颜就要确保自己的脸是可以上镜的,今晚特意没化烟熏妆。
第二步呢,就是后退一步,退至角落里避免影响酒吧其他客人。
作为驻唱多年的她一直都清楚周仰这家酒吧开得有多赚钱,万一真给耽误了也赔不起。
第三步就是避无可避,摇头说no。
反正她行得端坐得正,和韩嘉清清白白,恋爱不是她谈的,粉丝的炮火也就不应该由她承受。
不过现场秩序一直很好,没有哪个人突然从座位上跳出来偷袭郁颜,所以在回休息室卸妆的时候她还为此稍稍遗憾,不过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更好。
照例骑上自行车回家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接到周仰的电话,“你终于沉冤昭雪!”
“嗯?”郁颜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举着手机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就此照射进来,她微眯了下眼睛,“什么意思?”
“有人扒出来韩嘉的真正女朋友其实另有其人。”
“真的?”
隔着电话线郁颜都能听出周仰语气里的开心,于是附和一句:“好,我终于解放了,不用东躲西藏。”
“嗯哼。”周仰笑道,“过两天员工聚餐,要不要来?”
“聚餐?”郁颜看了下时间,“之前玥玥说过要我空几天时间出来,她那边还有活要我去做,可能不太行。”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行吧,大忙人。”
“后面后空我请你吃饭。”郁颜补充了一句。
“那必须只能请我一个人,不许带上罗美美!”周仰语气又欢快起来,颐指气使道。
“……”
郁颜头疼地应了声好,罗美美和周仰几年前就立下“不共戴天之仇”,在她面前莫名其妙地不对付。
她也不知道周仰这个大叔为什么要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不过既然周仰提了要求,郁颜也只好先点头答应。
吴文玥说的活动是上次拍摄潮牌公司最近有家新店开业,需要几个合适的模特参加活动,吴文玥直接拿着两人的模特图上报,公司负责人都挺满意,直接预定下她和余青。
具体安排活动出来后吴文玥打电话通知了郁颜,日期就在三天后。
郁颜看着地点挺近,就打算骑自行车去。
不过刚好就在前一天下午特别倒霉,自行车突然爆胎了。
19. 余青
郁颜推着自行车来到二手车行,仰头看向最顶上那个熟悉的店名,低头瞥见卓亮正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跟个吉祥物似的,手里拿着根冰棍呲牙咧嘴地啃。
瞧见是郁颜,卓亮激动着打了声招呼。
一头粉毛飞舞晃悠地厉害,郁颜看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卓亮三下两下把冰棍吃完,因为冰牙而忍不住张嘴哈气,然后从凳子上起身拍拍手走过来,笑问道:“来找小余?”
郁颜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卓亮口里的“小余”在指余青,于是点了点头,“对。”
卓亮向后看了一眼郁颜的车,嘿嘿笑两声,说:“家里面粉没剩多少,余青刚才帮我买去超市买面粉,不过他应该马上就能回来。”
卓亮是个地道的北方人,爱吃面食,家里少不了大袋面粉作为囤货,但前段时间给忙忘了。
本来他想自己去买,但余青不放心他在外面人多的地方骑车,因为卓亮的一只耳朵有点小毛病,时灵时不灵的,他怕会出事。
“好。”郁颜点头表示知道。
卓亮去屋里面给郁颜也搬了一把椅子,两人齐齐坐在门口。
下午四点太阳正盛,他怕郁颜嫌热,卓亮还把后院的电风扇挪过来了,扇叶“嗡嗡嗡”地在二人之间响着。
郁颜不好意思地朝卓亮说了声谢谢,莫名觉得卓亮看她的眼神有种长辈慈祥的意味。
余青骑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两人坐钟图,不由得一愣,嘴角无意识上扬。
卸完面袋边拍身上的面粉边朝他俩走来,眼神却直直看向郁颜,问:“怎么现在过来了?车坏了?”
“嘿你这小子!”卓亮一瞪余青,站起身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小姑娘来找你,就不能盼人家点好?就不能是找你约会?”
“……”
郁颜见状也默默起身,伸手小幅度地指了指自己停在墙角阴凉处的自行车,“车胎爆了。”
“……”卓亮被这句话哽到一屁股又重新坐下。
深呼吸一口气,朝余青说道:“还不赶紧给人小姑娘修修!”
余青卷了一下短袖袖口边缘,走到郁颜身后的车边弯腰仔细打量。
郁颜眼神追着他的动作,脚步不停也跟着过去。
“你最近是不是打气了?”余青卸下车胎,余光瞥见她走来,问道。
郁颜乖乖点头:“对,今天早上看它挺扁的,就充了一次气。”
“夏天温度高,车胎内外气压差过大,充气频繁会导致胎内气压过大爆开,如果不是太扁,按这种天气可以不充。”
“啊?这样吗?”郁颜一愣,微微汗颜,高中学的物理知识全还给老师了。
余青起身去拿了两个全新车胎,回来见郁颜像自己那样蹲在地上外头打量车子,不禁笑了笑。
郁颜双手放在膝盖上,把脸搁在手臂上,认真地看着地上被卸下来的那条车胎,像在思考,过了半天幽幽道:“你们这儿回收车胎吗?”
余青手下一顿,他没听清,“什么?”
“你觉不觉得这条车胎很可怜,才换上没多久就坏了。”
郁颜轻轻唉了一声,心中满是悲愤懊恼。
早上出门时眼尖瞧见车胎扁扁的,她特意问房东借了打气筒把它充得饱饱的,没想到在外面骑了一圈就突然爆了,还要莫名其妙损失一笔修理费,好心疼。
余青手上动作不停,闻言随口道:“卓亮不回收,我可以回收。”
“啊?”郁颜没反应过来。
“换下来的废胎可以修建成合适的大小,用来垫桌子等一些不平稳的地方,或者做成需要拿握手柄的防滑垫,不会浪费。”
“哦。”郁颜点头,眼神不自然地瞥向一边,伸手轻轻戳了戳被放置地面上的废旧车胎。
换车胎不是麻烦事,十分钟左右余青就装好了。
郁颜看着他手心沾满的油污,连忙拿出自己包里装的小袋酒精湿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谢谢。”余青自然接过,擦了擦指尖油污。
“留下了吃个便饭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卓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郁颜问道。
“啊?”郁颜一愣,下意识看向余青。
余青瞥了卓亮一眼,后者则使劲朝他挤眉弄眼,“……”
“不太好吧。”郁颜说,毕竟她只和老板见过两次面。
“尝尝余青做的饭,他厨艺超级厉害!”卓亮倾情推荐,双手合十恳求,“留下吧,也让我这个老头子热闹热闹!”
郁颜看着卓亮这个挑染半头黄发的“潮人”自称老头子,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说着卓亮胳膊肘怼了一下余青,让他接着劝。
“留下一起吃顿饭吧,我做。”余青清了清喉咙,看向郁颜时的表情很认真。
郁颜心中微动,最后点头同意,“那……打扰了?”
她笑得很甜,卓亮连忙摆手:“不打扰不打扰!!”
冰箱里剩的菜不多,余青去了一趟隔壁菜市场买菜,郁颜本来想跟着余青一起去,但却被卓亮留下来聊天。
两人依旧坐在那个巨大风扇底下,卓亮从客厅茶几上抓了把瓜子给郁颜。
外表看起来像是自己炒的南瓜籽,吃起来有股淡淡的椒盐味。
“上次熬南瓜粥剩下的南瓜籽,小余就学了网上的教程自己炒的,他不让我吃外面添加剂乱七八糟一大堆的,家里炒菜的调料也只有油、盐、生抽、酱油和蚝油,不过调料少可不代表不好吃。”卓亮一边嗑一边说。
郁颜笑笑,其实除了点外卖,她做饭基本上也只加盐和生抽,调料多了她容易用不完导致浪费过期。
再说了她做饭一般般,加再多调料也都是那个味道。
“您和余青是亲戚吗?”郁颜沉默良久,忍不住找了个话题问道,“看他在您这里帮忙,关系很好不太像打工和老板的样子。”
卓亮耸耸肩,摇头道:“他妈妈是我高中学姐,我俩没什么关系。在小余很早的时候我就抱过他,只不过小孩命太苦,还没成年就跑来江都打工赚钱,我看他实在可怜,又是学姐唯一的孩子,就让他在我这里帮忙。”
卓亮好久没同旁人讲过这么以前的故事了,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缓缓流淌出来。
“余青早熟,性格慢热,他在我这里工作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交过几个朋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忙,忙着赚钱,忙着给自己攒学费攒生活费,没办法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郁颜听着忽然一顿,她抬眸看了一眼卓亮。
卓亮眼睛带了像是老年迟暮的浑浊,昏昏沉沉的,不受控制地和郁颜讲起自己同余青的初遇。
余青在很小的时候过得就不幸福,爹不疼娘不爱无人关注的日子甚至还算是好的。
他有个像神经病一样的酒鬼赌徒父亲,对方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最爱打人,抄起棍棒啤酒瓶之类的就往余青母亲身上砸。
父亲的吼叫和母亲的哭喊在小小的余青眼里形成灰暗无光的世界。
他惧怕深夜父亲的剧烈敲门声,邻居不满的闲言碎语,以及楼道里恶心难闻的烟味与打火机弹盖的声音。
母亲前半生被困在那间窄窄的破旧的家属院里,身上惨烈的伤疤与眼睛里常含的泪水是余青自幼起便惧怕的东西。
欺软怕硬的父亲在余青不美好的童年里扮演着残忍屠戮的恶龙。
当时尚且心高气傲的卓亮得知情况后想要带走学姐,他接受不了往日风光霁月的林清被余舟折磨得不成样子。
小小的拖油瓶一样存在的余青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家中突然来访的陌生男人。
眼神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感,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被余舟打出来的伤口,还有他扑在母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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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替她挡下的烟头烫伤。
卓亮看出林清眼里的不舍与挣扎,一时痛恨起不该降生的余青,他试图侧身挡住林清的视线。
一边苦苦哀求,一边软磨硬泡。
余青沉默地坐着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选择独自出门离开。
卓亮怔愣片刻,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应该是想让自己把林清带走。
林清自然也能看出来,她一边捂嘴流泪一边控制不住心疼余青,她担心自己真的一走了之把孩子扔下,余青会被余舟活活打死。
所以她不会走,尽管那是她最后一次的求生机会。
怀胎十月饱含希望生下的孩子,她割舍不下。
卓亮说到这里时,眼睛控制不住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视线望向远方,陷入回忆中的他看起来像是蒙上一层极度悲伤的色彩。
最后的求生机会,郁颜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扭头看向卓亮,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
卓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余青十二岁那年,余舟醉酒失控拿刀砍了林清数刀,林清当场身亡。”
那天是余青初中报道的日子,放学结束他被同学邀请去书店买书,因此逃过一劫。
可等他再回到家里时,迎接他的却是母亲冰冷的身体,和被强行带上镣铐的父亲。
满屋子的血腥气在开窗半个多月后都没能散尽。
余青后来在学校附近的福利院呆过一段时间,但他年龄大,又不爱和其他小朋友交流,于是常常被孤立。
学校里了解事情经过的老师们总会带着同情的眼光看向他,青春期里拉帮结派的混子喊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那时候的所有人,包括余青自己,都没有关心过他的精神状态。
事发一两年后的一个普通周末,负责当年案件的一个女警找到了余青的学校,却发现他早已经退学失踪了。
十四岁的余青带着家里仅存的几百块钱现金,北上一千多公里,来到江都。
那晚尚且年幼的余青听着卓亮满心满意劝告林清:
“我带你去江都,远离余舟,不要再让你过这种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
江都。
江都是一个可以远离余舟,远离挨打受罚,可以让母亲过好日子的地方。
卓亮吸鼻涕的声音很大,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流。
郁颜听着鼻头也酸酸的,她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卓亮一张,听他一抽一抽地继续讲。
“你说他当年什么都没有,一千多公里啊,是怎么走到江都的?我一想起来这心就疼。”
当年没能提出一起带走余青是卓亮一生的痛。
“一千多公里?”捕捉到某个关键信息,郁颜忽地一愣,“他家不是隔壁市吗?”
“余青从小在……”
“你们怎么哭了?”拎了两大袋食材的余青进门瞧见两人坐在门口一起擦鼻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卓亮话还没说完但见是余青回来便猛地起身,背对过去,揉着眼睛说道:“风扇太大,我俩眼睛进沙子了。”
“哦。”
余青不怎么爱拆穿别人显而易见的假话,也不爱探究别人的秘密,左右两人还坐着原本的位置没变,想来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没多深究便提着东西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刚才话被打断,卓亮一时没能想起来自己要接着说什么,于是打算过去给余青帮忙。
郁颜连忙拦住他,“哎卓哥,我去帮忙。”
卓亮被郁颜这声“卓哥”喊得心里一通舒畅,连忙摆手道:“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您这不是还要继续看店嘛。”郁颜把手里剩下的瓜子放在卓亮手里,“您吃,我去给余青打下手。”
“哎——”卓亮拦不住跑得飞快的郁颜,见她进了厨房,无奈摇摇头,拿了颗瓜子磕开,边磕边吸鼻子。
“嚯!还是得独处。”
20. 榕菏
郁颜走进那间狭窄的厨房,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瞬间将她包围,心中狂跳让她忍不住地大口喘气。
余青正站在水池旁低头处理食材,肉类切好腌着,青菜泡在水盆里然后一根一根仔细清洗。
郁颜停顿放缓呼吸后,抬步逐渐靠近。
余青侧脸顺着下颌滑下来的汗珠被他轻轻抬手擦去。
厨房里的温度很高,余青还是个爱出汗的体质,黑色T恤早已经洇湿贴在后背上。
听见动静,余青抬头看见郁颜,轻微皱眉道:“这里太热了,你先出去。”
郁颜眼睛此刻还红着,她摇摇头,“没事,我帮你。”
脱了外搭的防晒挂到屋内椅背上,用洗洁精仔细洗了一遍手,然后试图夺过余青手里那盆菜。
“……那你去把花椒和八角泡下水吧。”余青同一脸认真的郁颜对视,最后无奈指了指身后的柜子,“第二排靠近里面的位置。”
“好。”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余青倒掉第一遍浑浊的水,趁着水流的功夫问道。
郁颜正低着头认真清洗花椒八角,鼻尖也逐渐聚起小汗珠,悬而未落。
闻言她抬起头看了余青一眼,然后用手背用力擦鼻尖的汗,“他在和我聊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余青手上动作一顿。
方才那条机械表被他收进口袋,左手腕骨处那道不明显的伤疤此刻却被他以焦灼的视线紧盯。
“他怎么说?”余青喉结滚动,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给我去拿了你炒的南瓜子啊,我俩没聊两句你就回来了。”郁颜漫不经心地回,而后停顿一秒,挑眉看向他,“原来你也是榕菏的啊,那你上次为什么要骗我说不是?”
“……他和你说我是榕菏的?”
“你不是嘛?”
郁颜已经收拾好花椒八角,她拿着一个浅小的陶瓷碗放到一旁桌面上,抬头对着余青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没否认就是默认,虽然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榕菏。
但不管怎样,郁颜觉得余青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当初救自己的那个小男孩。
伤疤的时间估计也是余青故意说谎模棱两可,可能背后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郁颜不会逼迫他承认,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等到余青自己开口。
余青依旧沉默着,郁颜见状不再多说,只道:“那我们就是老乡了,我可是从小就在榕菏长大,十八岁之后才来到江都。”
余青闷闷地嗯了声,然后动作缓慢地将洗好的菜挪到菜板上,看了郁颜一眼。
郁颜笑着抽了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让出位置,看他切菜。
油烟机切换成爆炒模式,余青让郁颜先出去,担心在厨房会把她弄得一身油烟味。
郁颜拿了衣服出去时卓亮已经在收拾桌子,六点钟的光景,太阳还没落山,一缕缕柔和的光线照进这间小小的车行。
卓亮往后院搬椅子的时候郁颜立马跑过去帮忙,她拉着那把厚重大铁扇挪到餐桌旁边。
久放未清洗的扇身在她衣服上留下好多灰,等打开运转后郁颜才去水龙头那冲了下手心,衬衫外套被她随手丢在一旁,想着等走的时候再拿回去洗。
卓亮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三罐冰镇啤酒,乐呵呵地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大口。
等余青端着菜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喝完大半罐了。
“刚拿出来的?”余青用手背挨着罐身试了下温度,皱眉,“医生不让喝冷饮。”
“偶尔,偶尔嘛。”卓亮嘿嘿一笑,冲郁颜推过去一罐,“来来来,都有都有。”
余青看着他不说话,郁颜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把啤酒递回去,“我明天有工作,不能喝酒。”
“我也不喝。”余青直接把那三罐啤酒一把拿走,徒留卓亮伸手“哎哎”地挽留。
“唉!”卓亮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小子。”
四菜一汤,余青手艺确实不错,简单的家常菜也能做出色香味俱全。
好吃到郁颜已经完全忘记第二天有露脸活动,等到加余青准备给她加第二碗米饭的时候才及时打住。
“你吃得不多。”余青实话实说。
郁颜摇摇头,如果放在平时,她可是一口水都不会喝的。
“已经可以了。”说完她揉了揉肚子,小腹已经微微鼓起,“不能再吃了,不然明天上镜会肿死的。”
卓亮听她这么说,好奇问道:“你是明星吗?”
郁颜点头又摇头,说实话她已经算是半退圈了吧。
虽然没有明确的退圈声明,但确实真真切切好多年没有活跃于荧幕上,“不算是,上镜是因为模特拍摄。”
“LE的开业活动?”余青问。
“对,玥玥跟我说你也会参加。”
其实不只是参加,他俩还要在一起穿情侣装。
“嗯。”余青点头。
“你俩还是同事呢?”卓亮眼睛一亮,乐呵呵地来回看他俩,“小郁到时候可得拍几张这小子的照片给我看看。”
一声“小郁”喊得两人皆是一愣。
郁颜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吧见面的时候,也是因为一句重音不强的“小郁”,让躺在沙发上几乎要昏睡过去的余青,清醒了过来。
“你看你俩多有缘,一个叫小余,一个叫小郁。”卓亮指着他俩,一脸欣慰,眼睛眯得像月牙,“念得快了,就跟喊一个人似的。”
余青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郁颜身上。
这顿饭吃得很慢,天空逐渐变蓝再变黑。
余青起身拉开头顶那颗昏黄的灯泡,暧昧的光线照在餐桌上。
郁颜收了筷子,听卓亮讲这么多年行走在外的趣事,她支着头看他强迫余青认同,两人一来一回很温馨。
最后卓亮聊着聊着吃多了,比他平时要多两大碗米饭,撑得他连忙起身走两步消食。
余青也站起来收拾餐桌,郁颜见状上前帮忙。
但她跟着余青把盘子端进厨房的时候就被他赶了出来。
余青一脸“怎么能让你干活”的表情看着郁颜。
郁颜只好洗了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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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在院子里看见那辆被卓亮推进来的自行车,郁颜上前捏了捏新换的轮胎,又坐上去感受了一下。
不过她并没有感觉出来什么,但经历了车胎破损后猛地坠下的可怕感受,现下稳当得让人很有安全感。
余青收拾完出来时见她正小幅度在院子里转悠,双腿支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
于是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余青找出自己那辆自行车,在郁颜要离开的时候主动开口说送她回去。
天色昏暗,加上他们这里城中村弯弯绕绕太多,前阵子来了个醉汉半夜吓人,报警之后警察口头教育一番那人也不停,整天晃悠在村里。
余青不放心。
郁颜本来没想着让他送自己,但见对方态度过于坚决,郁颜便没再拒绝。
两人一路上话很少,郁颜开口说了一下关于明天LE的活动事项,想着和余青约着一起去。
余青自然没什么意见,他把郁颜送到公路后就被她要求回去。
郁颜看着皱眉不放心的余青,没忍住笑出声。
明明她比余青要大上几岁,为什么他总是在自己面前一副年长者的姿态。
成熟的小男孩,郁颜心说。
“好吧,那就接着走。”
夏日晚风吹在脸上微凉,两人并肩骑行在人很少的街道上。
余青一直跟着她到小区门口,才停下车子,在她进门十分钟后发微信问了一下,确认回家之后才动身离开。
今晚的夜风吹在身上有股凉丝丝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快立秋的缘故。
回去的时候卓亮还没睡,坐在庭院里磕着剩下的南瓜子。
“不是吃撑了?”
卓亮闻言瞥他一眼,“几个南瓜子能有多少东西,我就是坐着无聊。”
余青停了车打算洗手,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处,刚拧开水余光就发现一旁椅子上正挂着件衣服,看着还有些眼熟。
身后卓亮忽然开口道:“你有空去学个驾照吧。”
余青转身,“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明年就大四了,等到时候一毕业又该着急忙慌地找工作上班,这一但上起班来,哪还有时间考驾照?不如就趁这段时间,去把驾照考了。如果钱不够,我给你。”
余青没吭声。
卓亮又看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小郁那姑娘,你要是认真的,就不能苦了人家。”
“人家跟你谈恋爱,当然不能受苦,如果要是过得比自己单着还遭罪,人家干嘛要和你在一起?”
“看着郁颜那小丫头是个挺不错的姑娘,你要是想好了,就别辜负她。”
手里攥着郁颜落下的衬衫,余青又想起上次拍摄时候对方仰头语气认真说了一大长串的话安慰他,想起她第一次穿着白色裙子站到车行门口,想起酒吧昏暗灯光下猛然惊醒时见到的那张脸。
没有人知道余青心里在想什么,包括他自己。
余青活得太苦了,没感受过爱,所以任何好感都能激起他心里点点涟漪。
21. 挡阳
LE,全称为“LIMITLESSEDGE”。
是一家新上市的潮流品牌服装店,在江都的第三十家线下店于八月十一日正式开业。
新店开业日,LE的品牌创始人邀请了许多业内知名模特来参加活动,多家媒体也派了专员前来拍摄报道。
郁颜早起特意喝了两大杯冰美式消肿,好在昨晚余青做的饭油盐不是很重,喝了咖啡加上冰敷,脸上的肿很快就下去了。
但导致的后果就是坐在品牌方提供的化妆间里的时候脸还是凉的。
余青虽然是和她一起来,但男生女生的化妆间是隔开的,现场除了徐竹,郁颜没有一个熟人。
徐竹比她早半个小时到,此时已经化完妆等工作人员给她拿衣服,看见郁颜到场,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聊天。
“你是怎么来的?还是骑你那辆小淑慧?”
“什么?”郁颜脑子还有些懵,没听清她后面那句话,“什么慧?”
徐竹捂嘴哈哈笑道:“你没看过小花那部剧吗?我的摩托车叫淑慧,我的手机叫美惠,我的闹钟叫恩慧……”
她刚说完郁颜的化妆师就狂笑不止,差点儿拿不稳化妆刷。
郁颜还是一脸懵,迷茫地摇头道:“没看过。”
徐竹盯着她叹了口气,“哎呀郁颜你太老土了,回头我私发给你你就知道了。”
郁颜:“……”
LE的活动从上午十点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半。
郁颜收拾好之后和徐竹一起出来,两人挽着手走到巨大花墙下合影拍照打卡。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徐竹才悄悄凑近对郁颜说:“我听说文承宇今天也来了,本来他是要和你拍情侣装的,但玥姐没同意,所以就换成单人了。”
郁颜闻言还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对此毫不在意。
因为韩嘉的缘故,上了几次热搜的郁颜最近热度很高,现场还到了几家娱乐媒体,举着长枪短炮四处搜寻她的身影。
文承宇自然也想借此分杯羹,靠着郁颜写几篇花边新闻稿,在圈里掀起一阵小小浪花也不错。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吴文玥根本不想把郁颜和他再绑定到一起,当初递照片的时候郁颜和余青在一起,LE的品牌方主理人很欣赏他们俩,即将推出的秋季情侣潮牌也打算交给两人展示。
莫名其妙被一个新来的小子抢走了工作,文承宇心里十分不服气,四处打听这个叫“余青”的是个什么东西。
郁颜根本没把文承宇放心上,他想怎样就怎样,反正又不关她的事。
在手机上问了余青的具体位置之后,她便先和徐竹告别,在活动的甜点区找到余青后对方朝她递来一块巧克力饼干。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余青穿了件黑色皮衣外套,深灰色牛仔裤,头上还带了顶浅棕色棒球帽,最近头发好像长长了,刘海碎发从帽子前檐钻了出来。
两人的第一套情侣装,郁颜则穿了配套的皮衣短外套和白色长裙,造型师给她做了个双低丸子头的造型,看起来酷飒又灵动。
“谢谢。”郁颜接过,咬了一口,巧克力微苦,饼干微甜,二者恰好中和,吃起来味道很不错。
“你不吃吗?”她问。
余青虽然站在这里,但他并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好像只是单纯为郁颜拿点吃的充饥而已。
“我早上吃过饭了。”他说。
“哦。”
原来真是专门为自己过来的,郁颜看着手里的巧克力饼干,感觉更甜了。
她还没吃多少,LE的工作人员就找了过来。
待会儿十点半会有航拍剪彩仪式,需要全体模特聚齐一起拍照留念。
他俩过去的时候模特们都已经站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拼命往最中间挤,留在两边的位置空很大。
郁颜和余青都对人多的地方没什么兴趣,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站好。
看了一眼不断闪光找绝佳位置的镜头,郁颜转身捂嘴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余青低头看她问了一句。
郁颜重重点头,确实没睡好,主要是因为晚饭吃太多,罪恶感太重,她后半夜又下楼跑了半个小时,结果跑精神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都没能睡着。
拿出小镜子看着化妆师给自己上了厚厚的一层遮瑕,无奈朝余青做了个委屈的表情。
“那你下次中午找我吃饭。”余青扬唇微笑道。
LE新店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剪彩活动结束后特意拉着郁颜在媒体面前拍了几张照片。
“很漂亮。”经理笑着贴近郁颜说了几句话,“你很适合LE的衣服。”
“谢谢。”郁颜保持礼貌微笑地同样夸了经理几句。
拍照的时候余青在一旁站着等她,一直观察着郁颜的文承宇趁她不在,朝余青走了过来。
“你就是余青?”文承宇上下扫了余青一眼,经过他手上那块表时停顿两秒,接着不屑一笑,“穷酸样。”
余青没搭理他,手里拿着待会儿要给郁颜的矿泉水,他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想要错开去找郁颜。
不料文承宇却突然伸手拦住余青,他俩站的位置偏,基本没有摄像机会注意到这里。
所以便不用顾及太多。
余青瞥了一眼肩膀上文承宇的手,接着直接甩开,“有事?”
余青本身长得就比较傲,不过由于他平日表情淡淡,眉间阴郁冲掉了这丝傲气。
但此刻皱起眉头,目光不善地瞥向一侧的文承宇,周身戾气便突显出来。
“我要你离郁颜远点,郁颜的搭档对象只能是我!”文承宇莫名觉得眼前这人气质似乎变了,但哪里变了他说不出来,不过依旧记得自己来找余青的目的,恶狠狠地放话厉声道。
听完他这话,余青冷笑一声,“你配吗?”
“你说什么?!”文承宇自觉威严被来历不明的穷小子挑衅,立马拿手指向余青,“有本事再说一遍!”
余青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确保没有人偷拍之后,便一拳砸向文承宇的下颚,掰着他的指骨发出“咔嚓”一声。
肉耳听到的惨痛,文承宇愣了两秒之后,发出惊恐的一声惨叫。
但也只有半秒钟,余青直接拿他裤链上挂着的玩偶塞他嘴里,又狠厉地拳拳落在在他身上几个不会被看见伤口的地方。
结束拍摄一直在四处寻找余青的郁颜好像听见什么人叫了一声,等她循着声音过去的时候,刚好碰见余青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
看见郁颜他猛地一顿,立马紧张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你啊。”郁颜边说边探头往余青身后去看,“刚才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你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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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余青动作很快地从里面走出来,走到跟前挡住郁颜的视线,“应该是鸟叫。”
“是吗?”可郁颜明明听着像是人在叫,还有点儿熟悉。
“嗯。”余青点头,扶上郁颜的肩头,“我们过去拍摄吧,不然工作人员又要过来催了。”
“好吧。”
LE的官方摄像录完之后,郁颜又被多家媒体拉过去采访,手里攥着写有标识的媒体名称,听着他们明里暗里提起“韩嘉”,郁颜只能扯着嘴角淡淡地笑。
如果这里不是LE的新店开业仪式,她也许会直接甩话筒走人。
“方才与您穿情侣装的那位男生,是您分手之后的交往对象吗?”
其中一家媒体语言十分犀利,手握收音器的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皮肤黝黑,戴着副黑框眼睛,笑起来脸上的肉挤压镜框,看得让人反胃。
“我没有谈过恋爱。”郁颜面无表情地接过男人手里的话筒,盯着他的脸上十分不虞,“没有过去式,更没有进行时。”
男人尴尬笑了一下,“是吗?网上不是传过您和某位当红小生的绯闻,那看来是谣言了。”
“你多久没上网了?”郁颜突然问。
“啊?”男人一愣。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你对网络的敏锐度还不及我一个普通人吗?官方发布的澄清你没看过吗?”
郁颜不喜欢当着人多的面发火,更何况她现在面对的是十几家媒体,所以即使是愤怒情形下想出来的话也只能被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讲出来。
旁边有家媒体的女采访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男人瞬间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收了话筒没好气地瞪了郁颜一眼。
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一直沉默换来的将是永无止境的羞辱。
所以说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刻主动反击一招,那些披着虚假外壳的中空稻草便会轰然倒地。
后面几家媒体见状,估计自己也挖不出什么有料的新闻,便纷纷放弃。
余青那边也被采访了几次,他比郁颜还淡,特意贴合皮衣化的妆容更加锋利冷酷,一米八.九的高个站在几个举着话筒的女生面前,一股强势压力袭来。
小姑娘们也不好意思多问,只好临时修改几个普通问题。
余青话不多,只有在谈到与郁颜的合作关系时才多说了两句。
立秋前后依旧是酷暑般的天气,站在太阳底下拍了几个小时的照片,郁颜要被晒化了。
虽然结束了多方媒体的采访,但LE的官方视频又开始没完没了了。
举着摄像的工作人员说着是要补拍几个素材,但光是补拍的时间就又能剪辑出一个完整的宣传片了。
中场休息时,徐竹站在郁颜身边,不停地拿手扇风。
附近站了几个妆造师,随时观察随时补妆。
“文承宇好像让人打了。”徐竹突然开口,眼睛眯着向远处下巴有瘀伤的文承宇看去,他旁边有工作人员给他遮挡痕迹。
“被谁啊?”郁颜下意识往身后看去,没想到余青就站在她身后,两人靠得很近。
郁颜抬头,余青背对着光,脸上看不清五官。
心里还有一丝吃瓜的想法,于是说:“你让一让。”
“我在帮你挡阳光。”
余青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不好意思。
22. 旧友
午饭时间,郁颜搬了个小凳子,抱着盒饭坐在休息室里靠近空调的地方。
余青跟在郁颜身后坐下,两人并排挨得很近。
郁颜抬头看了他一眼,黑色皮衣因为天气太热,没有外景的时候脱掉了,里面只穿了件打底的白短袖,余青爱出汗,此刻整个后背几乎都已经被汗水洇湿。
于是郁颜向后挪了挪,将空调吹风口的位置让出来。
余青正低头吃着饭,毫无察觉。
他吃饭动作很快,一荤两素的盒饭被他扒拉着吃掉大半后,郁颜还在慢悠悠同那只大鸡腿作斗争。
LE毕竟是大品牌,餐饮标准很高,即使是盒饭味道也不差。
在余青把饭吃完之后,郁颜才啃完鸡腿。
她上午临近饭点的时候又吃了几块小蛋糕把自己腻到不行。
外面摆放在精致盘子里的蛋糕没有罗美美店里的好吃,虽然标着很火的某家网红标签,但除了外表好看,味道超级一般。
所以郁颜吃完鸡腿,胃里就已经撑了。
她随手把盒饭合上放在一边,吃得有些累了,眼神放空喝了一口矿泉水。
“吃太少了。”余青看了眼透明塑料餐盒,“下午还有活动。”
郁颜看着他点头,“我知道,但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刚才那几个小蛋糕好腻。”
“那才多大点儿。”余青想起那两个蛋糕的大小,他一只手上能放得下五个。
他没吃过多少现在流行的面包之类的,对于小蛋糕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他爸妈偶尔不吵架的日子里,如果恰好赶上三人中一人的生日,妈妈会买很小的蛋糕来吃。
余青当时对着表面抹了一层白色奶油、吃起来甜甜的“面包”印象不多,只知道那是班上小女孩们最热衷的食物。
郁颜摇头嫌弃道:“小是小,但特别腻,难吃死了。”
“那你喜欢吃哪种?”余青问。
“嗯……美美家的。”郁颜想了想说。
“美美?”
余青自然不知道美美是谁,郁颜脸上还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余青一脸正经地记下“美美”这个名字。
下午换了套衣服,郁颜在化妆室补妆的时候刚好撞见匆匆出门的文承宇。
中午就听徐竹说他像是被人打了,但那时候被余青挡着没看清,所以她此刻特意探头仔细观察了一下。
文承宇的下巴确实有些肿,那块阴影打得很重。
临出门前文承宇面色不好地瞪了郁颜一眼,郁颜则一脸无辜,她都没和文承宇说上话,又从哪得罪这大少爷了。
不过刚好余青迎面走来,文承宇下意识一僵,在他背后停顿两秒才反应过来,迅速大步离开。
手拎的塑料袋发出动静不大的响声,余青举起递到郁颜面前,“饿了没,要不吃点面包垫一下?”
此刻距离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为了下午状态在线,郁颜和徐竹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眯了一会儿。
睡前郁颜就没看见余青,以为他有事出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去给自己买“美美面包”。
看着塑料袋子上印有的熟悉店名,郁颜愣了愣。
余青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一起,顶着外面三十五度的高温,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唯有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郁颜从包里拿出来一次性毛巾递给余青,皱着眉头,“外面太热了啊,你不用去给我买这些的。”
“你午饭吃太少了。”余青接过边擦汗边说,“这样不太行。”
听他这话,郁颜没忍住笑出声,“这哪算少?我以前忙得时候一整天就只顾得上喝口水,中午是真不饿,吃小蛋糕腻着了,没事。”
余青则特别认真地看向郁颜,“卓亮就是因为吃饭不规律,导致的胃病,现在每天都需要吃很多药,特别苦。”
郁颜顿了顿,随即点头,“好吧,我尽量。”
吃了小半块面包,LE的工作人员来安排下午的活动。
下午来的人比上午要多,不过更多的是顾客,他们几个服装模特站在悬挂衣服的架子周围,被店里的跟拍记录。
没有那么忙,媒体也少了大半,这下终于没有烦人的话筒怼到郁颜面前,问她一些工作之外的话题。
临近活动结束前,来了几个网络自媒体打卡。
其中一个高个子女人脸上带着黑框墨镜,被周围几个众星捧月地围在身边,姿态高傲。
徐竹网上冲浪比较多,认识的人也多。
她凑到郁颜身边,八卦一样地用手肘提醒郁颜。
“唉那边有几个网红,你看清最中间那个了没?最近她爆出来好多瓜,听说和一个挺火的男明星在一起,被他粉丝爆出来后主动提分手,那个男明星还在微博苦苦挽留,他粉丝真是倒霉透顶了。”
其实说出来之后,徐竹才后知后觉这个故事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虽然不完全一样,但部分情节刚好和郁颜最近经历重叠。
看着郁颜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自然,徐竹僵了下,随后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郁颜摇摇头,她没有想那么多,况且她目前的表情变化并不是因为徐竹的那一番话。
郁颜脑子现在有些乱,眼神紧紧盯着站在中间的那人。
那张熟悉的脸即使被挡住大半,她依旧能认得出来。
谢芊。
郁颜大学拍戏期间认识的朋友,两人一起从糊糊剧里的小配角做起,到后来成为能够有选择的女二女三。
曾经的郁颜以为两人会一直做好朋友,但几年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是莫名奇妙地破裂了。
一直到现在郁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谢芊会突然怨恨起自己。
“怎么了啊?”徐竹伸手拽了一片郁颜的衣角,脸上带着担心。
“没事。”郁颜重新收拾好自己,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认出对方的不仅仅有郁颜,还有谢芊。
她取下墨镜,走到郁颜面前。
看着她依旧顶着一张淡漠世俗的脸,时隔多年内心的怨愤还是轻易地就被她给掀开。
“这不是郁颜吗?”谢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怎么沦落到去服装店打工当模特了?”
徐竹闻言睁大眼睛看了郁颜一眼,没想到她们竟然认识。
郁颜同眼神满是嘲讽的谢芊对视,“好久不见,谢芊。”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副别人倒欠你八百万的样子,恶心得让人想吐。”
谢芊冷哼一声,手里的墨镜被她紧紧攥着,胸膛起伏。
她最受不了郁颜这副模样,别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在平静如水的她的面前,都像是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远处听见动静的余青皱了下眉,告别两个问他要微信的女生,走了过来靠近郁颜,问:“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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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郁颜摇头,“没事。”
谢芊瞥见余青,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对郁颜说:“你身边可真是不缺男的伺候。”
余光察觉到余青动了一下,郁颜却先他一步,将他死死挡在身后。
少有厉色对着故意找茬的谢芊道:“说够了没?没说够的话等会儿我们单独找个地方聊,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没有义务在这里陪你找不痛快。”
郁颜的手紧紧抓着余青的衬衫下摆,即使知道附近有人在拿手机录像,她还是毫不犹豫站了出来。
见她这副样子,谢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余青。
这下眼中意味不明,像是对余青的好奇,又或者是对郁颜的看不透。
总之,涂了艳丽颜色的嘴唇没再轻启,只是淡淡对身边一直等候的几个女生道:“走吧,不是要拍探店视频吗?”
一脸懵的徐竹眼神从远去的谢芊一行人身上挪开,看向郁颜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郁颜摇头道。
余青垂眸看向身侧嘴角微微向下的郁颜,她现在很不高兴。
LE的活动结束之后,郁颜本来想直接骑车回家,但余青却忽然拉住她,对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看着对方一脸认真,郁颜思考两秒之后点头同意。
绕过长长的两侧松柏,郁颜跟着余青拐进一家新开业的商场。
崭新透亮的玻璃窗户映出里面精致昂贵的摆台,暖黄色灯光打在室内,经过各种玻璃瓷砖的反射,照得里面异常明亮。
余青带着郁颜去了商场负一层的地下室,里面迎面而来的是各家小吃商铺的味道,他问了句郁颜饿不饿。
手里还拎着中午余青买的面包,郁颜看了眼油烟很重的小吃,摇摇头。
两人沿着地标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家游戏厅。
装修炫彩的灯光和乌鸦巢不相上下,郁颜站在门口时还有些不太置信,她仰头细细观察店门,然后伸手指了指里面,挑眉问道:“这里?”
余青点头,“对,就是这里。”
他前两天找兼职的时候刚好遇见这家游戏厅的老板在招人,主要负责替顾客处理游戏机的临时故障,增加娃娃机里的娃娃数量,以及针对吵闹环境里的突发事件有应对能力。
余青见宣传页上工资还行,便来报名。
老板看他人高马大,长得又帅,当即就同意了。
余青在这家游戏厅已经上班一星期了,每天就是穿着蓝色马甲四处巡逻,工作内容挺简单。
除了工作时间比较久,需要经常熬夜。
二十多岁的余青,对于游戏厅里各种玩乐项目的熟练程度不比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六岁小孩。
他小时候没人带他去娱乐,长大以后挣的所有钱都是为了学费和生活,所以从来不进入这种场合。
老板会趁客流少的时候教他机器故障处理方法,当然最有用的就是关机重启,所以他没什么机会亲自试玩。
但看捧着大把游戏币的顾客脸上都在洋溢笑容,余青会有疑问,玩游戏真的会很开心吗?
答案在接近凌晨的深夜里是显然的,许多下了班的中年男人下单大量游戏币,拎着啤酒香烟,坐在打怪闯关的游戏机面前,熬得满面油光,但人至少是精神的。
在苦逼的上班日子里,短暂沉浸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中,也算是慰藉自己被生活压迫的心。
23. 游戏
余青买了四十块钱的游戏币,一共有一百个,装在黄色小框子里递给郁颜,“你看看你想玩哪个?”
“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游戏。”郁颜绕了一圈,发现四周聚集的都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游戏又不分年龄。”余青拉着郁颜在附近空余的游戏机里找感兴趣的。
“我没玩过,不太会。”郁颜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余青看了一圈,随后道:“我也没玩过。”
“啊?”
郁颜一愣,她以为余青带自己来这里,是因为对这里比较熟悉,没想到他也没玩过。
“我在这里兼职。”
“兼职?”
“嗯。”余青指了几个附近穿蓝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暑假季来找短期工的人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学生,“就像这样。”
“哦。”郁颜点头,看向余青,眼睛有些亮,“那我们一起吧。”
两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总比自己一个人要好。
“好。”
两人找了个双人游戏,在角落里一艘挂了黑布的海怪船上。
这里人不多,也没有小朋友排着队。
余青弯腰投币,郁颜系好安全带深吸一口气,紧张兮兮地盯着面前的屏幕。
随着六枚游戏币的叮铃咣啷掉落,神秘又古老的船长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彩色屏幕在最前方轻轻晃动,游戏规则适时弹出来,郁颜看着余青选择了简单模式。
随着游戏开始的启动音,海怪船也在轻微的晃动,led屏幕上方渐渐浮现出故事解说剧情:
两名大胆的渔民选择在阴云密布的傍晚出海打捞,他们行驶在波光诡谲的海面,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周遭除了耳畔响起的阵阵雷鸣声,都安静得可怕,就在此时,一种诡异的生物出现了……
余青低头研究了一会儿机身按键说明,而后告诉郁颜怎么动。
郁颜按照他的指引,双手紧紧扶上座椅两侧的攻击按位,一脸紧张地看向不远处海面逐渐浮现的怪物。
它们拥有人的上半身子和鱼类的下半部分,手里拿着泛黄生锈的武器,鼻尖微微耸动,闻到新鲜的人类血液兴奋地呲牙尖叫。
随着海怪们的逐渐靠近。
屏幕上方闪动的“击杀”特效瞬间亮起,余青视角率先发起进攻,其中一位渔民挥舞手中利刃,隔空的刀光砍掉海怪部分血条。
郁颜见状也紧随其后,她按动着左右键位,移动方向,对着海怪用力一击。
两位普通渔民的战斗力不强,加上怪物血条又厚又长,两人拿刀砍了半天对方才降低一半的血条。
随着战况愈演愈烈,两人乘坐的海怪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外放的音效从机身一侧传来,郁颜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余青闻言朝她看来,眼神中带着疑惑,“怎么了?”
“太可爱了。”郁颜向后仰倒,捂着嘴露出的眼睛弯如月牙。
玩这种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
“嗯?”
余青没明白,但随着呼啸而过的一声怒吼,海怪挥舞双臂,巨大的身躯将两人所在的渔船翻到在海里,“叽里咕噜”的气泡音效又及时响起来。
海怪进入海底,血条猛然恢复大半,但两位渔民却不能在水里长时间生存,所以每隔几秒就降低十点血量,几乎不用海怪动手,渔民就在不断“自杀”。
特别没成就感的游戏,郁颜突然不笑了,面无表情盯着即将结束的倒计时。
“怪不得没人玩这个游戏。”她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圈,外面几台机器人满为患,唯独他俩这角落里,空无一人。
无奈耸肩,回头时却不小心刚好撞在朝她这边靠近的余青身上。
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萦绕在鼻尖,郁颜一顿,下意识向上看去。
没料到的同样有余青,他只是好奇郁颜在说什么。
昏暗灯光下的海怪船还在轻轻晃动,隐秘在破布帘子下的两人与外面吵闹的世界隔绝开来。
一呼一吸间,满是对方的气息。
郁颜耳朵很红,但好在现下环境中根本看不出来。
她动作很慢地往后移,等到合适距离后浅浅松了一口气。
身侧海怪船的音响出口突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郁颜身子抖了一下,巨大的“gameover”出现在屏幕上。
“太难玩了。”郁颜手指向大屏幕,眼睛却在看余青,语气满是挫败感,“根本赢不了。”
余青回头扫了一眼,回想起在这里上班的日子,好像这台机器玩的人确实不多,“回头我和老板说一下,让他更新系统改进改进。”
郁颜笑了一下,大步跳出海怪船,抓着框子里大量的游戏币“哗哗”作响,走到另一侧对着还呆在里面的余青说:“走吧,我们去玩其他的。”
“好。”余青点头,随后拉着帘子出来。
暑假时间段小孩子很多,不过由于现在是饭点,大多数小孩都被家长们的耳提面命地给拽走了。
郁颜找了几个看起来很受欢迎的游戏,拿出一把游戏币之后将剩下的递给余青,“帮我拿着。”
余青笑着接过,站在郁颜身侧看着她操作。
但郁颜同样是个新手,她手忙脚乱地在实践中认识到各个键位是什么功能。
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飞驰摩托的视角在海水里不停翻滚,极速刹车呲出大量火花。
“……”
看着屏幕里积分最少,排名最靠后的自己头像,郁颜一脸懊恼,仰头撇嘴委屈地看向余青,“我太笨了。”
余青弯腰替她又投了三枚游戏币,“再来。”
“好!”郁颜拢起头发,重燃斗气。
几番重复下来,郁颜终于把排名上升到第二的位置,长舒一口气之后准备冲一保二。
“陪女朋友呢?”神出鬼没的游戏厅老板忽然靠近,刚才走过来时就见到郁颜的正脸,漂亮得和明星一样。
他拍了拍余青的肩膀,一脸调侃,“怪不得刚来就要请假,原来女朋友这么好看。”
郁颜正专注游戏没听见两人这边动静。
余青看了一眼郁颜,“不是,朋友。”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年龄摆在那里,见惯了小年轻的把戏,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走到一旁冰柜里拿了两罐冰镇可乐,其中一罐扔给余青。
“明天记得来上班,你一请假,我这边就少了好多生意。”
老板挺喜欢余青的,做事认真,话不多,关键是长了一张帅气的脸,在这一片游戏厅里算是出了名的,不少刚放假的小姑娘们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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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
他自然乐见喜成。
“嗯。”余青接过可乐,“谢谢。”
老板一笑,摆摆手:“我回去继续吃泡面咯。”
猛地听见余青说话,郁颜从游戏中回过神来,她瞟了一眼他身侧,只见一个胖胖的大叔背影。
“游戏厅老板。”余青注意到她的视线,随后把可乐递给郁颜,“要喝吗?不过有点凉。”
玩了半个小时的游戏,郁颜确实出了不少汗,也有些口渴。
于是便接过可乐擦干净瓶口,打开喝了一小口感受着气泡在嘴里炸开的劈里啪啦声。
她很少喝汽水饮料一类的,尤其是气泡水,总感觉一口水里半口都是气泡,顺着喉咙下去气泡把胃都塞满了。
余青一直盯着郁颜,见她鼓着嘴深呼吸,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郁颜咽下可乐,“气泡水太扎人了。”
“那你有什么其他喜欢喝的吗?”余青问。
郁颜捏着罐身的手心有些发凉,随口问:“怎么?你要重新给我买吗?”
余青自然点头,“嗯。”
心里好像忽然被什么小锤子敲了一下,郁颜愣愣地看着余青,看他一脸认真。
忽然就想起中午的时候,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就真的跑了那么远去给自己买来了罗美美店里的面包。
脑子里试探性出现一些不太可能的想法。
余青对她……
没有没有!
郁颜猛地摇了摇头,看向余青的眼神清明许多。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可乐也很好喝的。”
郁颜边说又笑起来继续喝了一大口,鼓着嘴巴等气泡消泡。
“擦一擦。”余青从包里抽出一张卫生纸递给郁颜,伸手指着罐身逐渐液化的水珠。
“谢谢。”
郁颜按在罐身看纸巾被瞬间洇湿,擦拭完之后,她探头看了一圈没发现垃圾桶,便想着先握在手里。
余青见状立马朝她伸手,“给我吧。”
“嗯?”
郁颜下意识往外去递,余青自然地接过,微凉的卫生纸被他抓在自己掌心,随后将一整个黄色框子里的游戏币给郁颜,“走吧,继续玩。”
“……好。”
郁颜注意到他把垃圾随手装在裤子口袋里,心情有些复杂。
捧着剩下的大半框游戏币,郁颜叹了口气,抬步跟了过去。
余青来到了抓娃娃机前面,一手拎着面包袋子,一手拿着郁颜还没喝完的可乐,眼睛忽然认真盯向一处。
“我想要这个。”
他指了指透明玻璃柜子里一只黑漆漆像是煤球的毛绒绒玩偶。
郁颜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靠在光线极佳的机器柜边上,脸上带着祈求的微笑,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透明玻璃上。
虽然是个奇丑无比的娃娃,但郁颜还是决定一试!
郁颜其实也没有抓过娃娃,她只有陪罗美美的观摩经验。
不过罗美美运气不行,花钱买一百个游戏币,最后只抓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机器意外故障卡在出口央求工作人员打开得来的。
但此刻郁颜却莫名自信,抓了三枚游戏币信誓旦旦投进去,挪动手柄小幅度晃动,来到余青手指所在方向。
24. 娃娃
“啪”的一声。
郁颜眼神专注地盯着抓手,直到适合实际,重重一拍。
紧张地看它缓慢降落,抓手松垮的铁钳抓着“小煤球”毛绒绒的边缘向上移,眼看就要送入洞口。
郁颜眼睛亮了一瞬,“抓到——”
但话还没说一半,那爪子就像是加了润滑油一样瞬间滑落,可怜的“小煤球”沿着洞口边缘倒进娃娃堆里。
“……”
郁颜咬了下嘴唇,而后一副不肯服输的模样,斗志昂扬地看了一眼余青,“继续!”
余青弯腰给她投币,嘴角轻轻上扬,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接连抓了五次,次次一无所获。
“……”
郁颜懊恼地把头抵在玻璃柜上,眼睛看着从爪钳里溜走五次的“小煤球”,看它浑身黑乎乎还掉毛的丑样子。
“太难了。”郁颜说。
“没事,可能是这个太滑了。”余青安慰道,“我们去找一个好抓的。”
郁颜闻言抬头看他,然后伸手把可乐接过来一口气喝光,平息完胃里翻涌的气泡,淡定地开口:“你也去抓一个。”
“好。”余青顿了下后点头。
他手里捏了三枚硬币,看了一圈周围的抓娃娃机,问身侧的郁颜,“你想要哪一个?”
郁颜转了一圈走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刚装满新货的玻璃柜,指着里面某个抱着吉他的小鱼玩偶,觉得有些新奇,“我想要这个。”
“我试试。”余青跟过去说道。
随着硬币的三声掉落音响起,余青躬身盯着爪钳缓慢移动。
说实话他也没抓过娃娃,但好在在这里工作几天,经常会处理娃娃机器故障的问题。
在旁边看的多了,不会的也都该学会了。
小小的手柄前后左右各摇一遍,然后挪动对着小鱼,干脆利落地锤下按钮。
松垮的钳手堪堪蹭过小鱼的尾巴,虚空抓握一下,来到出口处,将空气送了下去。
“……”
郁颜忍着笑,她以为余青至少要比她强,没想到连她都不如。
“好了,这个也难,我们再换一个。”郁颜抿着嘴唇,眼睛弯弯,拍了一下余青的胳膊,安慰道。
余青没说话,像是钉在原地,他伸手抓了一把框子里的游戏币,又投入三枚,大有不抓出来誓不罢休之意。
“我再试一次。”他说。
郁颜好笑地点了下头,看似转了个圈,实则待在余青身后悄悄观察他。
说好试一次,其实试了一次又一次。
郁颜看着他把手里的游戏币用完,又去前台买了一大袋,回来之后固执地继续抓。
怀里抱着吉他的小鱼娃娃在机器抓钳上滑落,又被抓起。
反反复复,余青坚持了好久。
郁颜低头看了一眼框子里所剩无几的游戏币,决定转身再次前往“小煤球”那里。
这下她还特意在网上搜了下“抓娃娃攻略”。
严格按照教程一步一步操作,使劲摇晃手柄,然后盯着抓钳方向对准想要的玩偶,找准时机利落拍下。
经历第三次之后,终于不负众望地抓到了那只丑丑的“小煤球”。
郁颜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鼻子上的汗,然后高兴地揉了揉这只“小煤球”,准备拿给余青。
结果刚走到拐角处,隔着一层透明玻璃,郁颜模糊看见余青身边站了一个女生。
两人像在交谈,余青微微弯下腰,姿势有些亲昵。
郁颜脚步一顿,不清楚自己此刻要不要过去。
但下一秒乱窜的小朋友猛地撞了一下郁颜,她手臂擦着玻璃柜门边锋利的铁片封口过去。
一阵刺痛来袭,郁颜倒吸一口气。
她低头一看,小臂外侧多了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划痕。
虽然长,但幸好流血不多,只是把皮蹭掉一片,有些可怖。
听见动静的余青回头,见是郁颜,立马皱眉朝她走来。
“怎么了?”他抬起郁颜的胳膊,仔细查看,“蹭到哪了?”
郁颜指了指机器边上的小铁片,好在机器较新,铁片还没有生锈。
刚才和余青在一块儿的女生也走了过来,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身上穿着蓝色马甲,她看了一眼郁颜的伤口,担心道:“要不要打破伤风啊?”
郁颜抬眼看她,微笑摇头:“没事,不严重。”
方才惹祸的小男孩已经跑没影了,不过郁颜也没有要同一个小孩追究的打算。
她将手臂收回来,拿卫生纸轻擦渗血的地方,“没事,一点小擦伤。”
余青却不这么认为,他严肃道:“附近有家诊所,我带你去打针。”
郁颜一愣,“没事的。”
余青态度坚决,又重复一遍,郁颜只好同意。
她看着余青同那位小姑娘道别,小姑娘虽有不舍但好像没理由强留,眼神一直追着余青的背影直到他消失。
坐在诊所满是消毒水的候诊室,郁颜把“小煤球”拿出来,语气轻快:“你看!我抓到了!”
余青扫了一眼,点点头,紧接着扶着她的衬衫外套,不让衣服蹭到伤口。
一边扯着衣服,一边观察前面患者的进度。
等到终于叫到郁颜的号码,余青才起身扶着她走进去。
里面戴着老花镜的医生看了她俩一眼,轻笑着摇摇头,“坐下吧。”
检查一番后给郁颜打了一针破伤风,又拿了外敷消炎药,“回去注意忌口,伤口处三天不要沾水。”
“谢谢医生。”余青替郁颜拿棉签按住伤口,又扶着她缓慢离开。
郁颜有些无奈,“我又不是腿摔伤了,至于吗?”
“怕你衣服蹭到。”
郁颜活动结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因为在外面要骑车,所以惯例穿上了防晒衬衫,刚才走到游戏厅里觉得空调温度挺低便没脱,玩了会儿感觉体温上来就把袖子叠起来撸到最上面。
现在受了伤,被余青担心得不行。
郁颜觉得这样有些过分矫情了,于是侧开一步,利落地将衬衫脱掉,只穿着里面的宽松短袖,没有袖口的衣服堆叠,利落多了。
“……”
余青检查了一下伤口,“幸好没有渗血。”
“小伤口而已。”
两人坐到外面的公用长椅上,准备收拾好东西再走。
刚才被余青忽视的“小煤球”又被郁颜拿出来重新介绍一遍,“看!我抓到了,厉不厉害!”
“厉害。”
余青重重点头,紧接着从另外一个包里掏出那只被他抓了好久的小鱼玩偶。
“这个给你。”
郁颜眼睛一亮,惊喜道:“你抓到了?!什么时候啊,我刚才都没看见。”
“就在你站在玻璃柜后面的时候。”余青说。
郁颜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笑,没想到被余青看到了。
“我看你旁边有人,不好意思过去。”
余青是在娃娃掉落洞口,弯腰去捡的时候余光瞥见郁颜的。
本来想叫她过来,但自己旁边刚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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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在同样兼职的同事,他怕同事认出来郁颜,所以就没开口。
“谢谢。”余青接过“小煤球”,轻轻晃了晃。
“我也要谢谢你。”郁颜拿起小鱼,左右欣赏,“我这个可比你那个漂亮多了!”
“嗯。”余青笑。
长椅旁的路灯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昏暗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像是蒙了层细纱一样温柔。
八月最后一个周日,乌鸦巢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名喝醉酒的顾客在酒吧里和人起冲突,伙同朋友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无视保安的阻止。
导致两名无辜客人受伤。
当时周仰出差不在江都,乌鸦巢的临时负责人又不敢招惹那位挑事的人,只能报警等警察处理。
因事件影响过大,特令乌鸦巢停业整改半个月。
周仰出差回来看着贴上封条的酒吧一时气笑了,他站在门口打电话给小闻,对方支支吾吾不敢说多,好不容易才从他嘴里套出来犯事的人。
一听那人叫李回舟,周仰就熄火了。
他这次出差就是和他姐李向晚谈生意,李向晚这人嘴严,灌酒都撬不开合作意向。
周仰手里有个千万级的项目,他家老头子不管事即将退居二线,公司里那帮董事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即使当面亲切地喊他“小仰”喊了大半辈子,但谈起钱来,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他爸退位前交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李向晚做生意,拿下郊东那块地皮。
周仰嘴里叼着根烟,坐在乌鸦巢门口那条短台阶上,长腿一伸,从阳光正盛坐到天色昏暗。
毫不知情的郁颜骑着她那辆自行车走到车棚的时候,刚好撞见周仰那一脸颓废样,指尖一抹猩红,脚边扔了一堆烟头。
“周老板。”郁颜拨了一下车铃。
前两天郁颜去二手车行专门让余青给她安装了一个全新的车铃。
周仰抬头看她,将指尖剩余半根烟头猛地一吸,而后捻在地面。
“你怎么来了?”
“上班啊。”郁颜把车子停好,看了一圈车棚发现里面根本没几辆车,正疑惑着,出来问了一嘴周仰,“今天人怎么这么少?”
周仰冷笑一声,“你是清朝来的吗?刚通网?”
“……”郁颜没好气地看向他,“语气这么冲干嘛?我刚结束杂志拍摄,连晚饭都没吃就赶了过来。”
上周的前几天,和郁颜一起搭班的同事刚好有事,两人就换了工作时间,郁颜替她上满了前半周。
后面休息的这几天,郁颜又接了几个拍摄的工作,紧赶慢赶刚好今天结束。
累了一整天连手机都没来得及看就骑着自行车跑来了,消失好一阵子的老板突然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酒吧门口抽烟,语气还这么凶。
莫名其妙被说一通的郁颜一头雾水。
听她这么说,周仰顿了顿,他抬手抹了把脸试图清醒,神情带了一丝后悔,“对不起。”
“到底怎么回事?酒吧倒闭了?”郁颜随口一问。
“差不多吧。”周仰指了指身后,两张白色封条交叉相叠贴在酒吧门口。
郁颜这才注意到,她抬头扫了一眼,看文字之后,淡淡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倒闭了。”
周仰扯了扯嘴角,“你就天天盼着呢吧。”
“那倒没有。”郁颜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垫在地上,坐在周仰身侧,看了一眼天空,浅浅星光点缀在黑色幕布之上,昭示明天是个大晴天。
“固定工资谁舍得丢?”
25. 周仰
周仰深深叹了口气,“过命的交情竟然连酒吧的工作都比不过,太让人失望了。”
郁颜瞥他,“拍了几年的戏,准备记一辈子?”
“当然,不止这辈子,我还要记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周仰声音很大,语气中满是笃定。
夜晚惹人念旧,周仰也不例外,再加上旁边坐着熟悉的郁颜,不禁让他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的他们还穿着破破烂烂的丫鬟小厮衣服,蹲在人满为患的休息室里吃盒饭。
郁颜是大二公司给接戏,但是接不到什么好戏,就挑了几个大制作组的丫鬟戏份,和同公司里的谢芊一起打包过去。
当时周仰还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纨绔,秉着追梦热血正当时的态度,毅然决然抛弃顺风顺水的大少爷生活,来到剧组过打杂的苦日子。
圈子里的好兄弟给他找了个大导演的剧本,非常仗义地替他铺了一小段路。
结果人家大导演根本看不上,白纸一样的演戏经历,不如人家演傻子的小角色艺人好使。
但又因为对方背景硬,导演不好把人丢出去,于是找了个不怎么重要的小奴隶角色给他。
周仰倒是觉得自己一个新人,从小人物练起来也没什么。
刚开始一股劲憋在心里,练得特别努力,特别起劲儿。
从前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现在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来剧组练习端茶倒水,卑躬屈膝,低声下气。
郁颜和谢芊两个都是刚上大学的学生,不是专业科班出身,对于演戏同样一窍不通。
于是在每天早起练习当奴隶的神经日子里,三个人意外结成好友。
谢芊悟性高,周仰其次,郁颜垫底。
三人中除了郁颜,都有想当演员的梦想。
毕竟接了角色就要认真对待,郁颜自知能力差劲,便更加努力。
谢芊天赋高,她练得少,喜欢坐在一旁指导两人。
本来按正常进度,三人的奴隶戏份还是挺多的,但拍戏中途,有一方投资突然退出,导演和编剧为了尽可能保留剧本精华内容,就把许多不必要的角色写死了。
不必要的角色当然包括郁、谢、周三人。
杀青戏份结束的时候,周仰哭得稀里哗啦,由他饰演的没有名字的奴仆,英勇地替主人挡了一剑,鲜红的血包染满破烂的布衫。
三个小奴隶脸上、身上尽是血色,周仰揽着郁颜,对着杀青镜头大大比耶。
后来导演才知道,如果他不把周仰写死,周仰大概率会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事业投资一把,让拍摄顺利进行。
不过导演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周仰已经跟着郁颜和谢芊进了另外一个剧组。
郁颜和谢芊是在打暑假工,基本有活就接。
周仰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整天跟在两人身后看她俩拍什么,自己也去报名。
就这样,拍了几年三人演技都有大涨,足够接一些戏份多的配角。
谢芊眼光高,喜欢去一些大剧组面试。
郁颜稳扎稳打,接一些感兴趣的戏,不过她拍戏不多,后来有名气的时候喜欢去一些小型音乐会,自荐给导演演唱电视剧主题曲之类的。
周仰还是喜欢跟着两人跑,跟郁颜的时候多一些,几年下来在剧组共同工作感情好了不少。
郁颜拿他当哥,两人之间差一轮多,其实都可以喊叔了。
但谢芊喜欢叫他哥,整天“仰哥仰哥”地叫,郁颜也就跟着一起,喊他哥。
再后来因为谢芊莫名的无故敌意,周仰利落的不告而别,三人小组正式破裂。
郁颜根本来不及找他们两人问清楚情况,公司倒闭,父母相逼,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她被迫立下一百万的字据与所有人割席。
大学刚毕业,郁颜又独自重新回到江都,回到这座还有牵挂着她的罗美美的城市。
时隔多月未见面的周仰也离开了演艺圈,不过他依旧没向父母妥协,和兄弟合开了间酒吧,也就是现在的乌鸦巢。
郁颜也是经人介绍来酒吧找驻唱的工作,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再次相遇。
乌鸦巢这间酒吧在江都很出名,占地位置甚至是市中心,没有庞大的人脉和资源是开不起来的。
郁颜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当年三十出头才来闯荡的周仰并不是普通人。
“七年了。”周仰看向身侧同样陷入回忆的郁颜,心里忽然涌上一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幸好。
幸好你还在我身边。
“已经七年了吗?”郁颜没有仔细数过日子,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不怎么看年历了。
“嗯。”周仰点头,明亮的月光照在两人面前的台阶上,“七年,我都已经送你七个礼物了。”
这句话刚说完,周仰就伸出右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串钥匙,小小的圆圈环戴在指头上,伸展五指,细碎铁链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年的礼物。”他说。
郁颜一怔,看着那串车钥匙,下意识拒绝,“太贵重了。”
她开不起。
“电动车的。”周仰闻言轻笑,解释着把钥匙放进郁颜手里,他知道自己送郁颜汽车她肯定不会要。
而后随意瞥了眼车棚,“破烂一样的自行车,你还打算骑多久?”
郁颜低头打量电动车钥匙,看外观其实与汽车无异。
她没忍住笑了笑,摩挲着黑色硬胶上刻有的某牌Logo,一脸坦白,道:“电动车也开不起,太费电了。”
“……”
周仰一哽,想说出口的话被他咽进肚子里,闭上眼睛片刻,又重新睁开,“明天我找人扯个电路,你免费在车棚里充行了吧?”
郁颜依旧在笑,周仰朝她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人怎么能穷到这种地步”。
“谢谢啊。”郁颜停止微笑,认真地看了一眼周仰。
说实话,这么多年,周仰是唯一每年认真给她准备礼物的人,能够遇上这么一个朋友,郁颜觉得自己很幸运。
“不客气。”周仰扬起一侧嘴角,“本来想下个月再给你,但我怕忙起来没时间见你,所以就提前准备着。”
“为什么?”
“因为我过段时间可能就不在乌鸦巢了。”
“去哪?”
“回家继承家业。”
周仰话说得轻松,但弯起的眉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郁颜顿了一下,其实这几年和周仰接触下来,对他家里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不过一直到四十岁才被拉回去管理家事,可见周仰的父母已经对他非常宽容了。
只是一生都在渴求自由无拘束的周仰,此后半生,需要一直待在金字塔里。
郁颜对这种像世袭制一般的成功人士不会发表意见。
既然已经享受了相应的权力,承担一定的责任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个生来就拥有这世界上绝大数资源的人,是不应该再抱怨自己走了一条自认为艰难的路。
周仰自降生那一刻起,便不会为所有普通人庸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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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碌一生为之追求的金钱担忧。
良好的家世背景与优渥的条件,就已经超越世界上大半的人。
郁颜自从对金钱有概念,就一直痛恨绝大多数资本家。
不过因为周仰是她朋友,平日里也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浓重的铜臭味,对于“回家继承家业”这样让人忍不住心生嫉妒的话,也只好起身一脸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
对上周仰迷茫无知的眼神,郁颜深吸一口气,似是安慰,似是无奈,“好好经营,不要辜负你手底下的员工。”
“……”
说完这句话,便“毅然决然”地离开。
“郁颜!”周仰猛地站起来,“你去哪?”
“回家睡觉啊。”郁颜无奈耸肩,“公司被封,老板离职,我也该走了。”
“也就半个月,你说得就好像乌鸦巢不干了一样。”周仰没好气地怒吼。
“差不多。”郁颜笑了笑,脚步停顿下来,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前几天遇见谢芊了,她好像是刚回江都。”
“谢芊……”周仰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谁,他瞳孔一瞬间微缩,愣在原地。
郁颜没回头,她不知道此刻周仰是这么一副失神的模样。
最后说了句再见,便骑上自行车回家。
酒吧停业半个月,郁颜倒是一点儿没闲。
白天跟着吴文玥拍了几组杂志封面和一些零碎的小众服装模特图。
晚上空出来的时间她还去租了一辆三轮车,跑到热闹的城郊夜市摆了个摊位。
卖零碎小物品、奶油胶手机壳和手机贴膜业务。
罗美美有空会过去陪她摆摊,虽然两人一致认为卖烤肠的收益更大,但由于涉及食品安全问题,郁颜不敢轻易冒险。
摆了三天,一共卖出去六百块钱的东西,其中包括四百块钱的手机贴膜费用。
郁颜拿出手机浅浅算了一笔账,惊奇地发现外出摆摊的时薪几乎要赶上她在酒吧上班的工资。
罗美美扫了一眼排着长长队伍的年轻小男生,里面不乏许多连她都眼熟的人。
“啧啧。”她摇头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正在数钱的郁颜,看她顶着一盏破旧台灯盯着手机余额笑得像个落魄西施。
于是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似笑非笑地问:“您觉得是您的技术打动了这么多回头客吗?”
郁颜抬头,非常聪明地领悟罗美美话里的深意,不好意思朝她地嘿嘿一笑。
罗美美捂住胸口一脸受伤,老天爷太不公平了,长得好看的美人永远不愁吃喝!
边感叹边看郁颜摆手拒绝一个又一个人高脸帅的小年轻,看着那些帅哥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罗美美都有些不忍心。
“这么帅都看不上,眼光太高了吧妹妹。”罗美美开玩笑地拍了拍郁颜的肩膀。
郁颜头也没抬,“事业还未起步,怎么能被漂亮男人蛊惑!”
“噢,好吧确实。”罗美美点头,“那请问郁老板,什么漂亮男人可以蛊惑到你。”
“就像余——”郁颜顺嘴说了半句,“青”字被她及时咽回去,对上罗美美探究的目光,嘿嘿笑了两声,“就像郁颜一样漂亮的……”
罗美美扯了扯嘴角,“姐姐你可真是够自恋……”
“我就是很自恋啊,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郁颜轻咳两声试图跳过这个话题,“对了你帮我找一找酒精放在哪里?我这边的用完了。”
罗美美拉长音调:“好的,郁·漂亮姐姐·老板·颜。”
26. 冰沙
乌鸦巢本来应该在九月初恢复正常营业,但因租金和安全问题,临时又拖了半个月。
周仰刚接手他爸的公司,许多工作还没完全交接成功,整日在公司忙得晕头转向,连上个厕所的功夫都是硬挤出来的。
酒吧另外一位负责人是位潇洒的公子哥,临时起意去国外度假联系不上就算了,手机还二十四小时处于关机状态。
周仰招来的那位姓闻的小助,整天掰着手指换算对方旅游点和江都的时差,然后掐着点拨打跨洋电话。
最后实在不行,小闻就只好跑到周仰公司楼下蹲他,亮明身份来历之后被前台告知周仰一直睡在办公室。
等到好不容易联系上周仰拿到救急租金,准备开业迎新。
质检部门又收到举报消息上门检查,本来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真让他们查出了一些安全隐患。
酒吧里的消防栓水压不够,摆放在各处的灭火器日期严重过期,安全出口也被大量杂货拥堵。
当时工作人员就开了单据,再次勒令重新整改。
毕恭毕敬跟着检查人员一步一查的小闻都懵了,不知道酒吧什么时候把三年前的灭火器摆在室内,消防栓上有刻意破坏过的痕迹,安全出口本来没有被任何东西侵占,但就在人家打开检查的时候,莫名其妙塞了一大堆破旧纸箱。
小闻同周仰报告的时候,周仰正坐在办公桌前看合同,闻言他沉默了一会儿,手里攥着的签字笔被他来回打转。
“可能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他猜测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公司里大小事没抓到什么把柄,保不齐会对周仰其他方面做文章。
关于乌鸦巢的经营一事,在员工面前周仰没有刻意隐瞒。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周仰也只好叫小闻下去继续按要求整改,他则派人暗中调查。
只是苦了大多数在酒吧打工的工作人员,在寸金寸土的江都被迫失业一个月。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人给周仰递辞呈。
但没办法,周仰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给员工谋福利了。
郁颜对于继续停工一事异议暂时没那么大,因为她最近比较沉迷于摆摊,贴手机膜贴得不亦乐乎。
看着小小一片钢化膜在她的操作下严丝合缝地对准屏幕,轻轻松手的瞬间,没有一丝气泡地向周围延展开来。
无需动脑的劳动,非常解压。
短短半个月,郁颜贴膜的业务已经从手机扩展到平板,拿捏十几寸的大屏幕也丝毫不在话下。
罗美美最近闲来无事,加上郁颜摆摊一般是在晚上,所以她基本上每次都来帮忙打下手。
顺便替“回头客”拍下与店家老板的合影留念。
“咔擦”一声。
“好嘞,您的照片。”罗美美把手机递给又一个帅小伙儿,抬头时下意识打量了一眼。
在看清对方长相后猛地一抖,把还未被他接住的手机摔到桌面,发出巨大的一声撞击音。
郁颜在消毒屏幕的时候顿了一下,看着砸在手边的手机,拿起向上抬,手臂举着半天没见人接,于是抬头看了一眼。
余青戴了一顶深灰色做旧的棒球帽,穿着短袖长裤,站在人群中狭窄的过道里,眼神一直望向郁颜。
他瘦了些,头发长了,脸也黑了。
不过黑了倒也接近正常小麦肤色,看起来更健康。
“你怎么在这?”郁颜一脸惊讶。
余青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接过手机,对她说:“你先忙。”
话音刚落,余青便从拥挤的人群中退了出去,将位置让给下一个排队的顾客。
郁颜则下意识追逐余青的身影望了一眼。
“美美,你帮我把这个拿给他吧。”郁颜从底下工具箱里翻出一个折叠的户外椅,递给罗美美,脸上带着不好意思,“麻烦你啦。”
罗美美调侃地笑了两声,“嗐这有啥的!”
罗美美在郁颜手机里见过余青,还是他俩第一次拍摄LE的情侣模特图。
自从郁颜同她讲过那个叫余青的男生很有可能是当年救过郁颜的小男孩之后,罗美美就一直对余青非常好奇。
距离正式摆摊结束还有一个小时,郁颜对着这条看不见末尾的队伍有些无奈,头一次生出焦躁的情绪。
一直坐她身边的罗美美心里门清,“啧啧”两声,凑到郁颜耳边道:“咱们可不能为了男人放弃事业!”
听见罗美美这么说,郁颜觉得她肯定想歪了,但懒得反驳,用力点头道:“好!不放弃!”
剩下最后十分钟,郁颜抬眼四下搜寻一番,但没看见余青。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还回来的小椅子放在两人身后,郁颜对余青的不告而别有些难过。
但想着也许他突然有急事先走了,毕竟一句轻飘飘的“你先忙”并不能作为像承诺一样的“我等你”。
热闹的人气随着附近一栋巨大教堂上的时钟敲响,午夜十二点的来临让周遭摊贩逐渐消失。
郁颜告别了罗美美,把最后一样东西放进车里,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漆黑,但有点点星光。
月亮虽然没有像十五十六那般圆,但依旧照得四下明亮一片。
郁颜趁着一轮明月高悬,准备抬脚上车。
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呼吸,由小到大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对不起,我刚才去买饮料了。”余青手里捧着两杯堆满小料的雪花酪,幅度很大的跑步姿势却把怀里东西护得严实。
心里失望被欣喜取代,郁颜扬起嘴角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余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你擦一擦。”
凌晨的夜晚很安静,偶尔几声蝉鸣。
郁颜捧着大份量的雪花酪同余青行走在一条两侧种满香樟的长街,边走边拿小勺子一口一口挖小料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郁颜咬了一大口小料,香软的薏米、甜甜的山楂、香脆的花生碎和酸甜的葡萄干一起在嘴里汇合。
忙碌了一天的小郁师傅在此刻尤感惬意。
“卓亮说的。”
余青回,他吃东西很快,短短两三分钟,大杯冰沙已下去一半。
“他看见我了?”郁颜惊讶。
“嗯。”余青点头。
其实是卓亮听人家说城郊夜市摊上来了个生意火爆的贴膜大师,整天排队贴膜的人能从摊位站到天桥边。
卓亮爱凑热闹,实在好奇一个手机贴膜生意能好到哪里。
于是便在郁颜出摊的时候,赶过去瞧了一瞧。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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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膜高手竟然是他的“未来儿媳”!!!
眼看“儿媳”被一群要身高有身高,要颜值有颜值的年轻帅小伙儿包围。
不知道余青坐不坐得住,反正他是坐不住了!
连夜打电话告诉余青,卓亮一通添油加醋,成功让余青从宿舍床上爬起来,收拾一番来到这里。
“那真挺巧。”郁颜笑了笑,拿勺子搅着底下的冰沙,“你让他下次再碰见我,记得过来找我贴膜,免费!我现在技术可好了。”
“他不用智能手机。”余青放下手里的空杯,手心一片冰凉,听见郁颜这么说,笑着回她。
“啊?”郁颜一愣。
不对吧?
卓亮不用智能手机?
那她微信上加的那个二手车行老板是谁?
“对了,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余青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郁颜的胳膊一侧。
“好得差不多了。”被这句问话打断思路,郁颜没再想微信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天呢。”
她把胳膊伸出来,两人刚好停在街边一盏明亮的路灯底下,“你看!”
上次狭长的伤口此刻已经淡化成一道白白浅浅的印子,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消失。
“那就好。”余青放心地说。
郁颜朝他一笑,“我不是疤痕体质,不会留疤的。”
“嗯。”余青点头。
手里的冰沙杯被手心的体温融化大半,液化的凉气在杯壁形成水珠滑落。
郁颜边擦边问余青,“我前两天见吴文玥在群里发工作消息,下次拍摄你会去吗?哎不过到时候好像已经是九月份了,你们应该开学了吧?”
“没有。”余青说,“我们十号开学。”
“这么晚?”郁颜惊讶道。
“嗯,因为放假晚。”
江都大学是七月十号左右才正式放假,按照正常校历,他们九月十号开学。
郁颜“哦”了一声,又接着问:“那你去吗,我看时间有三天,刚好是在开学前。”
“去,吴姐联系过我了。”
余青看向郁颜,郁颜嘴巴被冰沙冻得红彤彤,像是涂了亮晶晶的唇釉。
喉结滚动,他不自然地偏过头去,问:“你呢,你去吗?”
郁颜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红糖冰沙,重重地点头,“我也去!”
晚上贪凉,吃完雪花酪回去,郁颜又买了根雪糕。
本来没打算吃,但家里空调突然坏了,三十多度的夜晚躺在床上郁颜热得睡不着。
下楼溜达一圈顺便去便利店拿了根雪糕,蹲在店门口蹭着空调吃。
差不多凌晨四点半,郁颜才重新躺回床上睡着。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郁颜是被痛醒的。
生理期痛经来势汹汹,郁颜脸色苍白地换完衣物倒在沙发上。
她生理周期不规律,连同痛经也不规律,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有时候疼的时间能从第一天持续到最后一天。
郁颜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最后一种情况,吃完布洛芬又躺床上睡了会儿,接到罗美美电话时是晚上八点半,她有气无力地同罗美美说明情况。
今晚这个摆摊是摆不成了。
罗美美叮嘱她让她注意休息,但约好的模特拍摄恰巧在郁颜生理期的第二天。
27. 痛经
拍摄地点是在一家室内工作室,郁颜找了个写字楼底下的空位停车。
早上提前吃过止痛药,但现下还是感觉小腹隐隐坠痛。
郁颜到的时候,余青站在工作室门口的台阶上,正低头看手机。
郁颜看见后走过去同他打招呼。
听到声音的余青这才收了手机,扬起的微笑在看见郁颜苍白的脸色时停滞一瞬,随后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事,有点肚子疼。”
“严重吗?”
郁颜摇头,“不严重,已经吃过药了。”
余青神情中满是担忧,他朝郁颜伸手,示意她扶着自己。
郁颜轻笑一声,摆摆手:“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每个月必经的正常现象而已。”
听到郁颜这么说,余青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后知后觉的懊恼,“是不是因为我给你买的那杯冰饮?”
“不是啊。”郁颜抬步走上台阶,回头看还愣在原地的余青,“就算要找个原因,也大概率是因为我那天凌晨吃的冰淇淋。”
郁颜不怎么记天数,因为她这两年身体不怎么好,连带着生理期也乱得糟糕。
罗美美一直劝她找个中医治一治,但她实在是太忙了,没时间去看中医。
一拖再拖,每次生理期肚子疼的时候后悔,生理期结束又忘得一干二净。
余青皱眉,长大以后他的身边几乎没有女性朋友,唯一对这件事有理解的还是小时候妈妈的经历。
余青的妈妈每逢生理期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颜色,躺在床上额头满是冷汗。
四五岁的余青捧着热水小心翼翼地来到床边,看妈妈起身费力地从床头柜里拿出止痛药。
妈妈有时候会睡一整天,待在客厅里看静音动画片的余青每次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当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以为前一天晚上爸爸可能又打了妈妈。
所以趁喝酒晚归的父亲进门前,在玄关处放上一盆冰水,关掉屋内所有灯光,躲在靠墙的餐桌底下,露出一双圆亮的眼睛,做正义的代表替母亲惩罚父亲。
冬天冰水凉得刺骨,骂骂咧咧掉入“陷阱”的爸爸恼羞成怒,抓起一旁扫帚就往余青身上摔。
扫帚是老式手工制作,上半段手握的部分由一根一根粗实的木条被棉线串连在一起。
时间长了,木条开裂,长满倒刺。
锋利的尖刺划破小孩子娇嫩的皮肤,留下斑驳血痕。
刺耳的哭喊和女人流泪的苦苦哀求,是余青在那年冬天里常常听到的声音。
“怎么不走?”
不知什么时候倒退回来的郁颜,伸手在余青眼前晃了晃。
往事记忆如潮水褪去,余青回过神来,认真看了一眼郁颜。
他眼底微微泛红,喉结滚动,嘴角上扬,点头说:“好。”
室内空调开得很低,郁颜一进来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余青去饮水机那拿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给郁颜。
郁颜捧着热水小口喝了一些,温热的液体进入胃里,让人好受许多。
“小郁怎么了?”吴文玥清点工作人员的时候经过两人身边,看她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一副非常不舒服的模样。
郁颜抬头看向吴文玥,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有些肚子疼。”
一次性纸杯捧在怀里被挤压得有些变形,看郁颜另外一只手捂着肚子,吴文玥便露出了然的模样。
“今天大部分服装还都是裙子,穿那么少站在室内空调会不会受不了?”
“不会。”郁颜摇头,“活动起来就不冷了。”
“嗯,说得也是。”吴文玥点点头,刚才她也嫌冷特意在休息室问人借了一件外套,现下不停奔走在各个房间,额头出了一头汗,“那你受不了的时候记得给我说。”
“好,谢谢玥玥。”郁颜朝她笑笑。
早些年在剧组什么苦没吃过,大冬天拍溺水戏份,冰冷的河水一遍一遍浸透骨头缝,钻心的痛意从入水的皮肤传遍身体各处。
甚至在特别赶巧的时候,来着生理期拍各种打斗激烈的戏份,她需要一边忍受腹部传来的剧痛,一边面对镜头做出得体的表情。
那个时候成盒成盒地吃止痛片、布洛芬,几乎要吃到对这些药免疫。
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痛经,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是她现在有人关心,有人在乎。
余青靠得近时碰到郁颜裸.露在外的胳膊,一片冰凉凉的,摄像老师一喊“结束”他便脱下留有体温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小小纸杯里的水就没凉过,余青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红糖,掰成小块一次放点在热水里。
其实郁颜很想说红糖水没有用,但看着余青认真专注的动作,还是算了。
隔着纸杯传来的热度挨着手心传遍身体各处,淡淡的淡棕色糖水喝起来很甜。
两人在工作室拍了三天,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吴文玥攒了个饭局。
郁颜卸妆卸到一半,吴文玥跑过来通知她。
本来她不太想去,但吴文玥拉着她的袖子蹲在地上一脸恳求。
“给姐一个面子。”吴文玥眨眨眼睛,认真地盯着郁颜。
两人认识将近四年,吴文玥头一次这么求她,郁颜也不好意思拒绝,便点头答应。
跟着几个摄像师和统筹去坐车的时候,郁颜看了一眼余青,见他径直走去停自行车的区域,愣了一下。
吴文玥一直跟着她,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尴尬,解释道:“今晚都是业内的老熟人,余青一个新人我就没叫他。”
“不是拍摄组的聚餐吗?”郁颜疑问道,“又变成业内了?”
吴文玥摸了下鼻子,有些心虚。
“本来是我组的局,但刚好附近有个更大的组,里面有我认识的几个模特界的老前辈,我就顺便问了问他们要不要来,没想到人家真同意了……”
一听又是和一群不熟悉的陌生人吃饭,还要忍受席间所谓“前辈”关于事业前景自以为是的讨论,郁颜就很头疼。
再加上还得坐在包间里,闻着封闭环境里的二手烟味,她就没心情吃饭。
但毕竟事先答应吴文玥了,郁颜没办法拒绝,想着大不了酒过三巡找个借口先走。
刚被吴文玥推搡着坐进后排车里,手机“叮咚”一响,是余青发来的消息。
【小男孩:你不走吗?】
郁颜扒拉着车窗向后探去,隔着玻璃隐约瞧见余青的身形。
耳边响起几声陌生的交谈,郁颜抬头瞥了一眼,见是吴文玥认识的,便继续低头回信息。
在她没注意到的视线里,有一双陌生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鱼:还有事,玥玥拉我去吃饭。】
【小男孩:那我等你吧!】
饭局不知道几点结束,郁颜也不想让余青在外面白白等她。
虽然说着一起来一起走,但她现在临时有事,自然不能再一起回去。
【鱼:不用,你先走吧,记得早点休息。】
郁颜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便收了手机,车子已经启动,她闲得没事观察外面景色打发时间。
江都夜景很美,遍布各地的Led彩灯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的悬挂高楼,有的近在眼前。
隔着一层玻璃的对面驶过一辆呈流线型的车子,速度快到留下一串光影。
郁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得有些头晕。
酒店位置离工作室不远,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停车之后郁颜从后座下来,下意识去看周围人的身影,除了与她相熟的吴文玥,方才那间工作室的人员一个也没有。
吴文玥笑呵呵地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搂过郁颜的肩膀,带着她往包间里去。
心里莫名觉得不对劲,郁颜走在酒店装修奢华的走廊上,萌生出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但吴文玥手劲很大,紧紧按着郁颜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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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传来她闲碎的唠家常声音,郁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地“嗯哦”几句。
等到了包间门口,吴文玥推开门,瞬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儿,像是有人在屋内打翻了香水瓶一般浓郁。
包间内坐了七八个郁颜不认识的人,主位上是一个看起来和周仰年纪差不多的人,不过比周仰要显老。
眉目间紧蹙三分,眼尾带了皱纹,鼻梁倒挺高,架着副金丝框的眼镜,只是那一双眼睛,神色不清明,阴鸷地盯着推门而入的二人。
坐在门口边上的倒是个活络人,有人进来就起身招呼着,热情地安排郁颜落座。
本以为自己会和吴文玥安排到一起,但现下空出来的位置只剩下主位旁边和对面。
吴文玥进来利落地拉椅子坐到对面的空位,小声和旁边那人交谈几句。
郁颜看了一眼仅剩的位置,皱了下眉。
主位那人并没有看她,只是在进来时瞟了一眼,现下一直低头摆弄茶盏品茶。
门口那个男人将她引到全场仅剩空位处,郁颜看了一圈后默默坐下。
坐下后才发现她旁边的人是文承宇,带着玩味的眼神打量郁颜。
郁颜没搭理他,想着尽快把饭局熬过去,盯着面前拿水涮过的餐盘想着今晚不要在这里吃东西了,一向很准的第六感带给她一丝不好的预感。
在乌烟瘴气的圈子里待了七八年,饭局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当然清楚。
最保险的就是一句不说,一口不吃,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慢等时间。
开餐之后,众人聊了一些最近发生可有可无的事情,模特圈里的,八卦明星的,干净的,不干净的,统统都有人说一嘴。
郁颜拿着筷子假意戳在白瓷餐盘上,时不时拿起一旁茶杯微微抿一口,实则半天下来水位一点儿没降。
桌上人酒过三巡,便有几个提出去趟厕所。
一人起身,稀稀拉拉起来一大堆。
文承宇起身伸了个懒腰,临出门前递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给郁颜。
郁颜根本没看他,她见现在时机正好,便也要起身出去。
谁曾想还没站起来,吴文玥便朝她走来,按着她的肩膀,笑着同坐主位一直沉默不语的神秘人说话。
郁颜感受到吴文玥的力度大得出奇,她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刚要伸手推开她,就听见吴文玥说了句:
“那便不打扰林先生了。”
肩膀力度猛然卸下,郁颜抬眸追着吴文玥,见她动作很快地推门出去,随着“嘭”一声巨响,外面一道横梁木瞬间落下。
吴文玥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也是被逼无奈。
“看她这次还有什么本事在我面前拽,一张臭死鱼脸,他妈的贱女人,老子得了照片立马威胁死她!”
文承宇抽了一张酒店厕所里的擦手纸,一点一点将手心里的水珠擦掉。
小弟在一旁恭维,“就是!竟然敢拒绝我文哥,就不能有什么好下场!”
文承宇动作一顿,将手纸甩到小弟脸上,骂了一句,“他妈的我什么时候主动过?!”
小弟一抖,低头闭紧嘴巴不敢吭声。
文承宇站在光线好的灯下,盯着硕大镜中的自己,从一直流着的水龙头里沾了点儿水抹到头发上。
“你说林老怎么会突然看上郁颜,四五十岁的人还天天想着老牛吃嫩草,真不怕把自己吃死。不过对方既然是郁颜,我自然双手支持。”
他轻哼一声,“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在我面前继续装!”
“走吧,回家等好戏开场。”
小弟跟在后面卑躬屈膝地走着,等两人脚步声逐渐消失。
厕所最后一个隔间被打开,有一人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走到洗手池,简单冲洗过后,将手指抵在水龙头阀门上关闭。
没有了嘈杂的水流声,诺大的厕所内瞬间安静下来。
28. 危急
环视一圈,包间内只剩下自己和这位神秘的老男人。
若是现在还不明白这场“鸿门宴”是为谁所设,那郁颜的脑子真就可以不要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
吴文玥为什么要这么做。
“郁小姐,我对你很感兴趣。”林元夜向后一退,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一道尖锐的“刺啦”声。
郁颜见他有动作,便下意识起身,离他八丈远,指着头顶那个摄像头,“你别乱来,我叫人了。”
林元夜微微一笑,“你随意。”
郁颜看了一眼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惯犯?”
林元夜挑了下眉,“我又不是罪人,郁小姐是警官吗?”
语气里带着滑腻的亲昵,听得郁颜忍不住皱起眉头,恶心想吐,“你是神经病吗?”
“当然不是。”林元夜起身朝郁颜走来,歪了下脑袋,笑容更深,“我很健康,包括身体。”
郁颜一阵恶寒,忍着反胃,转身跑去门口,用力拍打严丝合缝的大门,秉着最后一丝希望朝外呼救。
“酒店隔音很好,你就算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见。”林元夜步步紧逼,面上从容不迫,微笑像是带着标准化弧度出现在他那张阴森邪恶的脸上。
郁颜错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此刻还保有镇静。
对着男人发出疑问:“是吴文玥?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自然是拒绝不了的好处。”林元夜轻轻一笑,“她帮我搭个桥,我替她牵个线,顺水推舟,你情我愿,相互索取。”
“你和她互相索取,关我什么事?”郁颜气笑,“拿我当筹码,她吴文玥算我什么人?!”
“我听她说,她算是你半个恩师。”林元夜挑眉,看向郁颜时眼睛里带着试探,“难道不是?”
“恩师?”郁颜重复一遍,现下“恩师”两字未免太过讽刺。
不过仔细想想,郁颜扯了扯嘴角:“也是,确实算我半个恩师。”
当年郁颜刚毕业,经历公司倒闭、与父母决裂之后,拖着一身债来到江都打工,除了周仰收留她在酒吧做驻唱,对她好的还有吴文玥。
当时的吴文玥意外在网上刷到她的照片与视频,主动联系询问要不要做服装模特。
她虽然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带着多挣一点是一点的态度,郁颜同意与吴文玥见面详谈。
吴文玥大了近她十岁,知道她从前那些过往后,非常心疼她,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看。
不过当然也有郁颜自身的努力,聪明,能干,面对镜头的超强展现力,外形条件突出。
吴文玥手头只要有工作,都会事先联系郁颜。
认识这么多年,吴文玥真的没少帮她。
所以,郁颜才会想不明白。
毫无征兆,没有一丝预感。
吴文玥就这么把她扔进一口黑漆漆的枯井里,还拿剪刀剪断绳索,投了石头。
郁颜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林元夜一直盯着她看,见她不做反应,忽然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听他说完这句话,郁颜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会报警的。”
“报警?”林元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你能接受后半辈子在流言蜚语中度过?”
“后半辈子承受流言蜚语的不是我,是你。”郁颜平静地看着林元夜。
林元夜看着一脸天真的郁颜,有些无话可说,摇了摇头,“你还真是年轻。”
郁颜没继续理会他,而是在脑海中思考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上楼时她注意到吴文玥按的数字是“4”,如果砸碎玻璃往下跳,不确定有没有缓冲设施承担一下冲力。
或者说工具。
工具,吃饭时用的筷子、刀叉和白瓷盘子。
郁颜回想了一下,刚才她拿着的是木制筷子,中餐没有配备刀叉,桌面上摆的只有白瓷盘子。
盘子,对,盘子。
郁颜眼神一亮,下意识往林元夜身后看去,距离两米远的桌面上摆了一堆白瓷盘子。
心上一动,正要侧身飞奔过去。
突然间听见“啪塔”的一声开关响,屋内瞬间黑成一片死寂。
郁颜动作僵了一瞬,心跳几乎停滞。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在幽闭的黑暗中她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你果然怕漆黑的房间。”林元夜透过门缝传来的丝丝亮光,察觉到郁颜僵硬的身体,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吴文玥说得果然没错。”
捕捉到某些字眼,郁颜心一下沉入深渊。
她不敢相信吴文玥竟然把这件事都告诉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吴文玥这么多年究竟把她当什么?
郁颜深吸一口气,拼命握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巨大的痛觉让她短暂清醒片刻。
危险来临之际的预感让她下意识避开来自林元夜的呼吸靠近。
保持着黑暗前的位置大跨一步摸到餐桌,感受着身后男人步步紧逼。
郁颜心跳很快,她胡乱在餐桌上摸了一把,指尖碰到微凉圆滑的盘子,随后抓紧蹲下用力一敲。
四分五裂的瓷盘被她紧握在手心,锋利的裂口将她手心划破,流出的鲜血腥气充斥鼻腔。
郁颜换了个方向,摸索着将锋利面对外。
她能够感受到林元夜离她很近很近,一个大致的轮廓出现在她面前。
抬手用力一挥,还没触碰到林元夜,就被对方压制性扑倒在地。
郁颜胸腔猛地一重,她痛苦地发出一声呼叫。
林元夜力气很大,紧紧压在郁颜身上。
奋力抬起的手臂攥紧瓷片,尖锐的裂痕刺进皮肤扎进肉里,不知是心里的痛苦多,还是身上的痛苦多。
郁颜憋着气,手心攥着碎瓷片,眼神往虚空的黑暗中望了望,而后用力向下捅到林元夜后背。
察觉到背后被细小刀口划破,阵阵痛感袭来,林元夜瞬间怒了。
方才不过调情般和对方玩乐,但真要动起刀来,他绝不允许任何本该躺在床上的女人忤逆他。
手下动作愈发重,一只手狠狠掐上郁颜的脖子。
隔着未拉窗帘的透明玻璃照进来的月光,打在郁颜侧脸上。
她双目失神,发丝凌乱,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充满飞扬尘土的空气里。
“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郁颜憋着气,缓缓从喉咙挤出一句话来。
听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嘴硬,林元夜冷笑一声松开脖子,伸手抓住那把秀发,另外一只手高高扬起。
还没等他落下,包间落锁的门突然被打开,刺眼的灯光瞬间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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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余青在看清屋内景象时呼吸一滞,身形微微一颤,反应过来后迅速冲进去,抓着林元夜还在高高扬起的手臂,用力将他扑倒在地。
身后失了力的郁颜仰躺在地,随后赶来的保安和服务生将她扶起来。
半眯视线里,郁颜看着余青攥紧的拳头用力砸向林元夜,拳拳到肉的闷响在无一人说话的包间内格外明显。
事后酒店服务人员报了警,余青陪着郁颜先去警局做了笔录。
伤口包扎是在附近的医院进行的,瓷盘碎的太过,细小渣子被血液带进郁颜划开口子的肉里。
医生拿镊子小心替她一个个夹出来。
余青坐在郁颜身旁,看着医生换了一包又一包止血棉花,搪瓷盘里落了一颗又一颗碎瓷片。
眉头紧皱,没一刻舒展开来。
郁颜打了麻药没什么知觉,她安静地盯着医生手上动作出神。
直到医生把厚厚的绷带缠满手心,对着她这个方向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才清醒回神。
医生同郁颜讲了一遍注意事项,叮嘱不要碰水,隔天需要换一次药。
见她盯着自己听得认真,但眼神里总是带着一股迷茫劲儿,不放心,于是医生又同一旁患者男朋友讲了一遍。
余青一边点头,一边拿手机记录重要事项。
医生交代完事情,便端着盘子走了。
狭小的单人病房里只剩下郁颜和余青两人,余青小心翼翼看了郁颜一眼,“现在回家吗?”
对方饱含温柔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
郁颜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股莫名难受突然袭来。
鼻子微微泛酸,眼中逐渐蓄满泪水,她委屈地撇了撇嘴,摇了摇头,而后又重重点头。
“……好。”黏糊糊的声线从她嘴里发出来。
话一说出口的瞬间便控制不住,泪水如决堤的水坝开闸泄洪。
郁颜不想哭,但她的眼泪自己也做不了主,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余青顿了一下后,伸手停在半空,犹豫几秒,闭眼将郁颜虚虚揽入怀中,肩头衣服布料瞬间被哭湿,他轻轻在郁颜背后拍了拍,“好了,好了……”
“余青,你又救了我……”郁颜埋在余青的肩头,默默感受着自己湿哒哒的泪。
余青此刻脑子也极度混乱,他没注意郁颜话里的“又”字,心疼与后怕的感觉驱使他不停地温柔安慰。
趴在余青肩膀上,郁颜好久才真正清醒过来,她不好意思地揉了下眼睛,泪水滚落沾湿睫毛,有些痒意。
余青陪她打了辆出租车回家,落在酒店和工作室的自行车他第二天才带走。
郁颜那辆,本来想发微信联系一下,但想了又想,余青直接把车放在她家楼下了。
郁颜在家里窝了几天,罗美美上门给她送新品的时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原本干净整洁的卧室现下堆满各种不同季节的衣服,饮料零食塑料包装装满垃圾桶也没倒,遮光性.能好的窗帘紧紧挡在透明玻璃前,除了门口一盏小夜灯,其余各处暗得吓人。
郁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半眯着眼睛替罗美美把门打开,锁开的瞬间又转头走回去,重重把自己摔倒沙发上,捞起一旁即将掉落的毛毯,蜷缩着身子把自己裹进去。
罗美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你,这是被夺舍了吗?”
29. 不干
郁颜闷闷的嗓音从毛毯里面传出来,“你自便。”
罗美美在茶几上腾出一片干净的位置,把东西放上去,然后惦着脚尖去把厚重沉闷的窗帘布拉开,午后三点的阳光适时照进来,屋内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她双手撑腰摇头叹气看着眼前这片狼藉,有洁癖的到底是谁?!!
花了一个小时把屋里的垃圾清理出去,罗美美没找到钥匙在哪,只好先把垃圾袋堆在门口。
她一边祈祷邻居先别出门,一边气势汹汹走到沙发跟前,用力拽起毛毯一角。
“郁小颜!!!!”
声音之大,堪比新闻联播开头音量调到六十分贝。
郁颜半梦半醒,下意识睁开一条眼缝,在察觉到刺眼的日光后又立马紧闭双眼,埋头往沙发最里面钻,一边钻一边上手扯身上仅有的毛毯布料。
罗美美看着她像是一只见不了光的小老鼠,没忍住气笑了,“郁小颜,你昨晚几点睡的?”
郁颜脑子发懵,巨大困意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清醒时唯一记忆就是下床起身给罗美美开了下门,之后的事她一概不知。
见郁颜不回她,罗美美只好蹲在她身边揉着她的后颈,捏捏她的胳膊肉,“郁小颜,郁小颜……”
“我要睡觉……”郁颜把毛毯使劲往头上一盖,“别吵!”
“……”
“算了,你先睡。”罗美美深深叹了口气,搬来一把塑胶小板凳,坐在旁边等着。
郁颜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她脑子还很混乱,余光看向坐在茶几旁低头吃饭的某人,愣了愣。
鼻子耸动,闻到一股极重的麻辣烫味道。
郁颜一把捋起眼前垂落的碎发,看了埋头苦吃的罗美美一眼,发出一声疑问。
“你怎么会在我家?翻墙来的?”
罗美美掀起眼皮看向她,面无表情道:“我瞬移来的。”
“……”
呲牙咧嘴地咬掉一口热乎烫嘴的豆腐泡,罗美美拿手扇风,看着坐在沙发上眼睛肿肿的郁颜,“你是不是又因为拍摄把自己搞得日夜颠倒?”
“不是。”郁颜打了个哈欠,掀开毛毯,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漱。
出来时额前碎发湿漉漉地在滴水,她倒了杯茶水顺顺喉咙,瞥到桌角熟悉的包装袋,“你来给我送吃的?”
罗美美“昂”了一声,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我看你吃的那些垃圾食品,怎么,以后不打算在模特圈混了?”
“嗯。”郁颜淡淡应了后半句一声,而后补充,“不过东西不是我吃的。”
罗美美拿筷子的手一顿,“嗯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郁颜刚洗完脸还没擦干,脸上的水珠一颗颗顺着滑落,“以后确实是不打算干了。”
“为什么?”罗美美起身,扔下麻辣烫神情严肃地坐到郁颜身边,“出什么事了?”
郁颜重重吐出一口气,“做不下去了。”
她将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同罗美美讲了一遍,包括最近两天吴文玥跑来找她的事。
可能因为担心自己会被拒之门外,所以吴文玥还特意带上她十岁的小儿子来敲门。
吴文玥那个十岁的小儿子小名叫小豆豆。
小豆豆很喜欢郁颜,以前家里没人带孩子吴文玥都会把他带到拍摄现场。
郁颜正餐吃饭时间不多,所以一般都会随身带几包零食垫肚子,工作间隙碰见这个小豆豆,她会分享一些好吃的零食给他。
一来二去熟悉之后小豆豆就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
可能是生长环境原因,小豆豆特别早熟,听话懂事,知道分寸,长得也好看,所以很受周围大哥哥大姐姐的喜欢。
郁颜也很喜欢他。
所以吴文玥带着背了一书包小零食的小豆豆过来时,郁颜当着孩子的面没让她难堪。
吴文玥让小豆豆坐在客厅安静吃东西,自己则和郁颜去了卧室。
郁颜不想看见她,但又真挺好奇吴文玥究竟有什么苦衷,让她不顾这么多年感情去设计陷阱陷害她。
“小郁,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吴文玥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但我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姐夫他新开的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如果不及时处理,这么多年我的心血将全部毁于一旦,豆豆他还那么小……”
“你不是离婚了?”郁颜看着她,问道。
吴文玥一顿,低下头,说:“去年复合了,豆豆他想爸爸。”
“到底是豆豆想还是你想,自己心里有数。”郁颜冷笑一声,“你要钱就自己去赚,凭什么拿我做筹码?”
“林先生他出手很大方,我知道你也缺钱,只要你跟了她,你那些债基本就不用愁了啊。”
吴文玥不知道她为什么欠债,只知道她需要很多很多钱。
在她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郁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僵住了,她不敢相信吴文玥私下竟是这么看待她。
两人认识四年左右,在一起工作的所有日子加起来都得有两年半。
“所以你是知道自己的计谋失效了,来找我道歉吗?”郁颜没再看她,眼神瞥向别处,开口问道。
“对不起,小郁,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
“不要告诉其他人,不要耽误你继续在这个圈子里赚钱。”郁颜把她未说完的后半句说出来,淡淡一笑,“你看你,做错事还想着全身而退。”
“小郁……”吴文玥脸上带了祈求。
郁颜扯了扯嘴角,眼里含着的生理泪水被她憋回去,“我以后不打算再做模特了,你不用求我,反正我们又不会再见。”
听她这么说,吴文玥怔愣地看向郁颜。
“至于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我没法替你保密,但我也不会给你到处宣扬。”郁颜顿了顿,“林元夜被关了几天,至于他出来以后会不会乱说,我也不清楚。”
虽然很想甩她一个巴掌,但郁颜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也算是受了她不少照顾,况且孩子还在外面,她没那么绝情。
“靠,她怎么是那种人?!!”听完所有的罗美美气得锤了一下沙发,她对这个吴文玥也有印象,她很久之前还去给拍摄的郁颜送东西,两人有过交道,在她记忆里吴文玥形象一直都是温柔知性大姐姐,“真是人不可貌相!!”
郁颜不知可否,她又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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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水,睡了一整天,喉咙干得要命。
“所以你就真不打算继续做服装模特了?”罗美美问,“但你不是还要还钱吗?”
郁颜摇摇头,“不想做了。”
至于钱,前段时间韩嘉公司赔了她那十万块钱还没有动,等过段时间她把今年的钱整理汇到一起,给她爸妈打过去。
其实郁颜不喜欢做模特,这几年也是迫于经济压力,本来想的就是今年过完,她就不干了。
钱也攒得差不多了,她想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唱歌,写词,作曲。
恢复自由身,无拘无束,没有经济压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年被迫半路丢下的事业,她准备重新捡起来。
在家里闷了一周,郁颜终于想起来到外面转转,周末晚上骑着自行车去了趟乌鸦巢。
看着紧闭的大门,郁颜支脚停在路灯旁,周围建筑物亮起的灯光显得这间酒吧异常孤寂。
像个落寞退场的舞台演员。
正发着呆放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嗡嗡”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余青打来的电话。
“喂?”郁颜问,“怎么了?”
熟悉的嗓音顺着电流传过来,“你吃饭了吗?”
“还没。”她最近整天在家闲着,没怎么消耗,所以就不怎么吃东西。
“卓亮,他买了食材准备做烧烤,让我问你要不要来。”余青声音低低的,他那边环境有些嘈杂,听不真切的唱歌声隔着电话线响起来,听着像是在搞什么活动。
“现在?”郁颜愣了下。
“小郁美女!”卓亮一把夺过手机,无语地瞥了一眼吞吞吐吐的余青,扯着自己的大嗓门对着电话听筒说道,“你快来吃饭吧!哥刚新鲜买的牛肉羊肉猪肉还有小青菜!余青主厨,手艺你是清楚的!”
郁颜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赶紧来呀,我俩等你!!”
挂了电话,卓亮唱着歌曲儿去厨房洗菜。
被扔手机的余青:“……”
车行所在的城中村最近这两天在搞活动,有文艺表演,搭了高高的舞台,旁边堆了几个音响,放的歌曲大到震耳朵。
余青明天开学,卓亮就想着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他最后一年学生生涯。
当然啦,买食材的是卓亮,最后做饭的还要是余青。
提起让菜市场李叔留的鲜肉品质很好,都是现买现杀。
厨房昏黄的小灯泡亮着,余青在处理肉类,卓亮把洗干净的蔬菜拿到院子里去,摆了张大圆桌,又将前院的大风扇搬来。
刚扭了下开关,卓亮就听见自家卷帘门被拍得“砰砰”响。
以为是郁颜那小姑娘来了,卓亮赶紧去开门,没想到打开一看,见是拎着两箱牛奶的梁佑城。
堆起笑容的脸一下僵住了,拉得老长,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哎卓哥,你平时不是挺欢迎我的吗?”梁佑城看着他那演京剧一样的夸张变脸,顿时乐呵了,“咋了今天?”
“进来吧进来吧!”卓亮摊手,把门直接拉开,没再关上。
30. 吃饭
梁佑城本来没想着过来,因为今天他爸过生日,还专门找了个餐厅他们一家四口简单吃顿饭。
说着是一家四口,但另外三个可没把梁佑城当一家人。
这顿饭光是看他们一家三口互动,梁佑城就恶心得想吐,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最后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奶油巧克力蛋糕都没吃,直接把礼物扔他爸桌子跟前,利落地拍屁股走人了。
本来想着回宿舍再搓一顿,却忽然想起今晚宿舍冷冷清清的就他一人。
明天虽然开学,但大四基本没课,童贺那小子买了晚几天的车票,杨昕寒则陪着他爸妈去别的地方旅游还没回来。
余青提前和他说了句今晚卓亮喊他回去,估计也不回来。
想起卓亮,梁佑城眼珠子转了转便打了个车去附近买两箱礼品放后备箱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蹭顿饭吃。
“这不是也没人吗?亮哥。”梁佑城跟着他走到后院,瞥了眼院子里,透过厨房玻璃窗户就见余青一个人在忙乎。
“一会儿就到。”卓亮哼了一声。
“谁啊?”梁佑城好奇地问。
卓亮本来不打算和梁佑城讲,但忽然想起他是余青室友,便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余青有没有谈恋爱?”卓亮小声问。
“谁?余青?!”梁佑城睁大眼睛,控制不住陡然增大的音量惹得在毫不隔音的厨房忙碌的余青转头看了两人一眼。
“小点声!”卓亮拍了一把梁佑城,把他拉到小角落里,搂着梁佑城的肩膀像两个好“哥儿们”。
“你俩不是关系好嘛,他有没有同你说些什么?”
梁佑城摇摇头,“没有。”
卓亮“啧”了一声,嫌弃地把梁佑城推开。
“余青准备和谁谈恋爱?”梁佑城忍不住问道。
卓亮说:“等会儿人家会过来。”
“……哦,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梁佑城后知后觉。
“知道就好,待会儿有点眼色。”卓亮撇嘴哼了他一声。
“……”
酒吧离车行有点儿远,郁颜骑着自行车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了。
她刚把车停在前院门口,瞧见那扇卷帘门没关,便准备走过去。
“郁颜?”
一道熟悉的声音猛然响起,郁颜脚步一顿,回头一看,果然是周仰。
“你怎么在这?”周仰手里转着串车钥匙,穿着短袖短裤大拖鞋,一副刚下楼倒垃圾的打扮。
看着对方一脸惊讶,郁颜同样反问:“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个老朋友。”周仰说,“你呢?”
“和你一样。”郁颜回。
“你有什么老朋友是我不知道的?”周仰一脸狐疑,“该不会是私会情郎吧?”
郁颜冷笑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
“二手车行?”周仰抬头看了一圈,注意到郁颜前面那个蓝色的老旧招牌,想起她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皱了下眉,“你来修车?”
“我来吃饭。”郁颜淡淡地说。
一直在门口附近徘徊的卓亮听见外面动静,立马朝外走去,隔着几米远瞧见郁颜的背影,就大声喊一声:“小郁来了?”
周仰下意识朝门里看过去,眼睁睁看着里面走出来个染着粉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嘴角微扯了扯,“你来这儿吃饭?吃什么饭?”
是正经饭吗?
后半句被卓亮不友善的眼神憋了回去,周仰抬起手边的烟猛抽一大口。
后面跟着一脸好奇的梁佑城,靠着门框看清来者长相后惊呼一声脏话。
郁颜和周仰同时看过去。
梁佑城眼神微眯了眯,抬脚走过去。
“周老板?”梁佑城瞥见郁颜身后,又是一声惊呼。
“什么周老板李老板的?小梁,你认识的人可真多。”卓亮阴阳怪气道。
察觉到对方莫名的敌意,周仰笑了笑,微躬伸手,说:“你好,我叫周仰,是郁颜和梁佑城的——朋友。”
郁颜抬眸看了他一眼。
人站着不走,卓亮面上不显,心里把周仰骂了八百遍。
最后几人僵在门口,实在无奈,只好开口道:“既然都是朋友,那就一起过来吃饭吧。”
后院已经燃起炭火,白烟缓缓升腾。
余青放了烧烤架正在翻肉,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突然间多出这么多人,手中动作停顿一瞬。
一直跟在身后的周仰看清余青长相,眉头皱了下,眼神在他和郁颜之间来回转。
终于把人家小姑娘盼来,卓亮赶忙过去准备取代余青的位置,挥着手说:“你和他们年轻人去玩,这里就交给我吧。”
余青抬眸看他,平静道:“你不是不会烤肉吗?”
卓亮道:“你这不都把调料上好了?我直接拿着等它熟就行了。”
“上次说要给我炒肉,结果没熟,咱俩打了三天的吊针。”
余青的直白搞得卓亮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耳热,握着拳头在他肩头重重锤了一下,“你这臭小子,多少年前的事了,一直记到现在?”
“六个月前。”
“……”
“我来帮忙吧。”郁颜适时走过来,笑着说,“虽然我厨艺不怎么样,但做熟饭还是可以的。”
从小圆桌子那搬来一把椅子,郁颜坐下,学着余青的样子拿了几串肉房放在铁网上,抬头问道:“多久翻面啊?”
余青给她看手边肉的颜色,“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哦。”郁颜点头,一脸认真。
看着两人的相处,卓亮不免欣慰,所幸随着他俩去。
转身看着另外两个“电灯泡”,大手一挥拉着梁佑城和周仰过去喝酒。
珍藏已久的江都当地特产啤酒,醇香浓厚,度数不高,喝起来会有股淡淡的麦芽香留在齿间。
刚从上个酒局出来,周仰没多大兴趣喝酒,手里攥着一次性纸杯,看着近处离得很近的两人,眉目始终没有舒展。
卓亮瞧着他那副样子,在心里冷哼一声,抬起手边酒杯就冲他举起来,笑得很开心,“小周啊,我瞧着你和郁颜也不像是同龄人,你俩是忘年交?”
“噗嗤。”梁佑城听见这话没忍住,一口啤酒漏了半口。
卓亮瞥他一眼,桌子底下的脚用力踢了他一下。
周仰闻言看向卓亮,淡然一笑:“我今年刚过四十岁生日,只比小郁大十四岁,谈不上什么忘年交。”
“哦,不过十四岁也蛮大了是吧小梁?”卓亮说。
梁佑城低头喝酒,打了个哈哈。
“你们和她是买车认识的?”周仰喝了口啤酒,又扫了一眼在烧烤的两人,换个话题。
“我和她是买车认识的,我那个小徒弟和小郁认识得早。”卓亮笑了笑,“同龄的年轻人嘛,兴趣爱好什么的总会有很多重叠的,说不定就在什么场合认识了。”
周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确实。”
梁佑城默默喝着酒,不再掺和两人之间的谈话,闻着不断飘来的肉香与调料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刚想凑过去先蹭两口肉吃吃。
就见余青端着一大盘烤好的肉走了过来。
“哇!好香!”梁佑城感叹道。
“你们先吃,那边还在烤着。”余青说,他把盘子放在众人中间后便离开。
咬了一口稍微有些烫嘴的羊肉串,感受着汁水在嘴里爆开,郁颜伸出大拇指朝重新坐回位置的余青比道,“特别好吃。”
余青微笑,“还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边吹着热气,边用手指,“那个吧,吃个青菜,不要放太多辣椒。”
“好。”
烧烤架底下碳块不太够了,余青见状起身去厨房拿新的来。
回来的时候郁颜正在接手刚才被自己临时放在架子上的肉。
郁颜举着木签,一脸认真地盯着火候,时不时翻动一下面。
余青返回的动作放得很轻,把包装拆开后添了一些碳块进去。
“熟了吧?”尽管已经烤了很多串,郁颜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观察一边拿给余青看,“我看这个颜色很对。”
余青看了一眼后点头,“嗯,好了。”
“那给你吃。”郁颜离火,将手中的肉串递给余青,微笑,“你一直在烤,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
耳边陡然响起的音乐,让郁颜只能看见余青嘴上动作,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院中几人一齐朝西北面望过去,隐约瞧见一抹彩光,梁佑城好奇地问:“亮哥,你们这在搞什么活动啊?”
卓亮正在同一串牛肉作斗争,他牙口不好,这串牛肉筋多不好咬,咬了半天就吃了一小块,还塞牙,闻言放下签子拿起一根牙签剔牙,“村里有位老人过大寿,家里人给请了戏班子唱戏。”
“大寿?那他家里人蛮孝顺。”梁佑城感叹道。
“孝顺?”听了梁佑城这话,卓亮哼哧一声笑出来,“马上一百岁了还要这样折腾那能叫孝顺吗?再说了请戏班子不得花钱?他儿子那么多没一个愿意花钱的,但一听说谁组织谁收礼金,都一个劲儿的往前头挤。”
梁佑城讪讪地喝了一口酒,他不懂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周仰看了卓亮一眼,又听见他说,“我呢,就不求太多了,死了有地方埋就行,只要不被什么动物——”
卓亮话没说完,余青“咣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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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满登登的盘子放在三人面前。
天色昏暗,卓亮看不清余青脸上神色,只暗道一声不好,“呸呸呸”地拍了几巴掌自己的嘴,“哎呀人老了可不能咒自己。”
余青坐回来时表情不太好,郁颜小口咬着肉打量了他一下,没再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橙汁可以吗?”余青拿了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带过来的橙汁,递给郁颜,“上次听你说不爱喝酒和气泡水,冰箱里只剩下橙汁和可乐,我给你拿了橙汁。”
郁颜愣了一下,随即马上点头,“可以!”
刚好手头这串肉有点辣,吃得她舌尖麻麻的,扭瓶盖时发现是松的,郁颜心中微暖,看了余青一眼。
“这里没剩多少串了,你嫌热的话可以先坐过去,那边有风扇。”余青看着郁颜额头和鼻尖冒出来的汗说道。
“不要。”郁颜摇头,“他们在喝酒,不想过去。”
余青笑,“好吧。”
不远处的舞台音乐还在吵,郁颜一边吃肉一边喝橙汁,还时不时仰头看天空今夜星辰璀璨,猜测明天定是一个大好天气。
后面余青把东西烤完全部挪到大圆桌前,梁佑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昨晚熬夜打游戏到凌晨,本来中午想补觉,但又想起是他爸生日,坐在宿舍屋里等到晚上才等到一通电话,他没带融化塌陷的蛋糕,拎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走了。
余青和卓亮拉着梁佑城把他送进客房,桌子上就只剩下郁颜和周仰二人。
周仰喝得不多,他看了眼郁颜,发现她还在吃,有些稀奇,“你晚上不是从来不会吃重油重盐的垃圾食品?”
郁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好吃。”
周仰哼笑一声,“多吃点,吃得胖胖肿肿的,别第二天后悔疯狂往脸上敷冰块,再委屈巴巴地给我打电话吐槽说周仰我脸好肿上镜好丑怎么办?”
“……”
这还是n年前,郁颜、周仰还有谢芊在一起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现在不会了。”郁颜兴致不高地回。
“怎么不会了?你最近不是还有拍摄?我看吴文玥朋友圈还在发。”周仰没明白她的意思。
郁颜表情淡淡,手中动作变慢下来,冷掉的油沾在嘴角有些难受。
周仰瞧着她那样子笑了一下,伸手抽过桌面几张卫生纸递给她,“来,擦擦吧,难吃死了还非要吃,你就这么捧他的场?”
“别吃了,我看明天就有一场外景拍摄,你不是说外景更容易显脸大吗?”周仰丝毫没意识到现在郁颜不对劲的脸色,自顾自补充道。
即使刚才两人坐得远,周仰还是一直观察着郁颜的,看她歪着脑袋笑得傻兮兮,余青那个傻逼冰块脸一动不动。
无声把木签子掰断,周仰狠狠地喝下一瓶啤酒。
拂手甩过半空中的纸张,郁颜握紧拳头。
“好吃死了!”她猛地加大音量,不乐意地看向周仰,脸上带着愤怒。
周仰被她这一嗓子吼得懵了下,从回忆中清醒几分,“你不是没喝酒吗?怎么就醉了?”
“谁说我没喝酒?!”郁颜站起身,把手中吃完的签子往桌上狠狠一拍,抓过未开封的罐装啤酒打开就往嘴里灌。
“哎你——”周仰刚要上手制止,就见她突然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喝。
“你为什么总要说我不爱听的话……”郁颜扔下剩了个底的酒瓶,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郁颜?”刚收拾好从客卧出来的余青皱眉盯着院子里的两人。
周仰回头瞥了他一眼,起身挡在郁颜面前。
余青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周仰被郁颜挥手推开,他又紧接着快步上前。
郁颜喝酒上脸很快,虽然意识清醒,但脸上已经红了一片。
她嘴巴撇着,眼泪还悬在睫毛上,她不想靠着他们俩的任何一个,头晕的难受只好扶着桌子蹲下去。
余青同样蹲下拿纸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低声喊了她一句。
“嗯……”郁颜应道。
“我给你倒热水好不好?”
“……好。”
余青起身刚准备离开,不料郁颜却又突然伸手拽住他,“你别走。”
动作顿住,余青蹲下安抚她一阵,摸了摸她被汗水浸湿的脸颊发丝,语气温柔:“坐椅子上好不好。”
“不好。”郁颜摇头像个拨浪鼓。
周仰一脸复杂地盯着两人,最后被郁颜的腻歪搞得十分无语,指着余青,“你别走了,我去倒热水。”
余青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说:“谢谢。”
匆匆忙忙去厨房把热水壶拿出来,一看院子里没人了,周仰把水壶“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双手叉腰气笑了。
31. 初吻
“你想去哪?”余青问。
郁颜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借着月光看向余青,摇头:“不知道,但周仰一直在我耳边说拍摄的事情,就好烦。”
说到“拍摄”,郁颜的嘴巴就忍不住往下撇,盯着余青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
“那我们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余青表情很认真地想了想。
此刻他的眼睛被月光照得透着亮。
“哪儿?”郁颜眨眨眼睛,睫毛还是有些痒,刚要上手揉就被余青制止。
“脏。”余青把随身携带的卫生纸递给郁颜,示意她拿这个擦泪,然后说:“走,我带着你。”
还没过午夜十二点,郁颜坐在余青电动车后座时忽然想到灰姑娘。
迎着晚风,头发被吹拂,她伸手揽在耳后,看着远处天边的夜景。
“南瓜马车。”郁颜小声说。
“什么?”
卓亮的电动车很破,骑起来叮铃咣啷响,加上风呼啸地吹在耳畔,余青没听清郁颜说了什么。
郁颜摇头,随后意识到余青看不见,加大音量笑着说:“没什么。”
看着一路并不漂亮的街景,两人逐渐往村子里面驶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类似山头的地方,骑到山脚,余青把车子停下,对着郁颜说道:“这里是江都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郁颜仰头看天,漂亮闪着光的星星一眨一眨,她下意识伸手,想要触摸星星。
“也是早起看日出的绝佳位置。”余青补充。
“那也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咯?”郁颜顺嘴接了一句。
余青笑,长舒一口气,说:“是也不是,村子里有很多人知道这个地方,所以,它不算我的秘密。”
脖子微微有些酸,郁颜低头揉了揉脖子,随后看向余青,看他在月光下流畅的侧脸线条。
余青眼睛里有光,郁颜在心里想,异常漂亮的光。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后劲上来,郁颜头有点晕,她胃里也有些难受。
于是就地蹲下来,然后顺势直接坐在地上。
余青听见动静,转身低头看她,皱眉:“地上凉。”
他拉着郁颜起身,而后脱下衬衫垫在地上,“坐吧。”
“谢谢。”
郁颜笑着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她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远方。
“困了吗?要回去吗?”余青问她。
“不要!”郁颜立马摇头,而后把视线转向余青,祈求道,“我们就在这里睡觉吧。”
余青看着郁颜一脸天真的样子,猜测她可能彻底醉了,说:“会感冒的。”
“感冒就吃药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郁颜的双手撑在膝盖上,然后把头放上去,侧脸露在外面,一双黑漆漆但却明亮的眼睛盯着余青看。
余青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郁颜理直气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余青无奈点头:“对。”
郁颜又打了个哈欠:“余青你困吗?”
余青摇头:“还好。”
“我要睡觉了,晚安。”郁颜闭上眼睛,“你自便吧。”
余青失笑,看着她一脸毫无防备心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坐得离她近些,挡去一些夜晚的冷风。
到了后半夜,郁颜睡梦中感到身上有些凉,便控制不住地朝附近唯一热源靠过去。
余青没睡熟,郁颜一挨着他就睁开了眼。
女孩子柔软的长发无意识蹭着他的锁骨,带着凉意的胳膊攀上肩膀,郁颜紧了紧手臂,将自己稳稳地贴在“热炉”上。
余青:“……”
余青没敢再继续闭眼,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漆黑的夜色。
戴了一整天的隐形有些磨眼,眼白部分已经泛红出现许多血丝。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手机天气预报界面目前显示的日出时间为五点五十八分,百度百科推荐最佳观赏时间为日出前半个小时。
余青定了个闹钟,决定在五点二十七分叫醒郁颜。
五点二十分左右时,天空已经开始泛着一种深邃静谧的蓝色调,太阳还隐藏在地平线以下,但属于她的那抹亮光已经散射到高层大气。
郁颜睡觉很老实,搂着余青几乎一下没动,除了有轻微的呼吸喷洒在余青后颈处。
数着分针,看着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
在五点二十七分,余青抬手拍了拍郁颜的背,“郁颜。”
睡觉被人打扰,郁颜无意识把头埋低,闷闷“嗯?”了一声。
“日出要开始了。”余青说。
郁颜睁开一只眼眯了一下,入目还是一片黑,“没有啊,天还没亮。”
“日出是一个过程,要从无到有。”
余青声音在寂静无人的高地上很低,也很温柔,或许是两人此刻姿势的缘故,郁颜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起伏。
“嗯……”
迷糊了一会儿,郁颜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感受自己的胳膊大腿,感受它们所处的位置,愣了愣。
她在哪?她在干什么?她怎么跑到别人身上去了???
下意识要向后退,但随着意识的苏醒,长久未动的身子逐渐开始变得僵麻,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小腿,大腿,胳膊以及卡在余青肩头的脖子。
郁颜欲哭无泪,伸手戳了戳余青的后背,“那个……”
“嗯?怎么?”
郁颜简直羞耻心爆棚,“麻了……”
“腿麻?”
“……全身上下都麻。”郁颜双手捂脸,“对不起啊。”
余青闻言一笑,“没关系,脖子麻不麻,可以抬头看吗?”
郁颜尝试了一下,脖子卡在余青肩头酸疼的厉害,她在心里暗道不好,该不会落枕了吧,“……不可以。”
余青就着她的姿势,抱着她换了个方向。
远处的地平线附近已经开始出现色彩,橙色的光,夹杂红色的淡紫色,在这一刻随着时间的不停流动,也在不断变换色彩。
“好漂亮……”郁颜哽着脖子喃喃道。
余青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听见“咔擦”一声,郁颜又戳了戳他的背,“记得发我一张,我也想要。”
“……好。”
五点五十八分,郁颜看到太阳完全升起,周围光线彻底明亮起来,远处的高树与巨石被太阳金色的光芒照射,叶子浓密的地方像是片片金箔。
“我腿好像不麻了……”郁颜突然握着余青的肩头侧身拉开距离,由于身高差她此刻只能看到余青的下巴,于是她下意识抬了下头。
“嗯?”
余青正在回手机消息,卓亮刚才早起去买油条豆浆,准备骑着自己那辆小电驴,却发现不见了。
只好发短信问余青见没见过他昨晚停哪了。
飞快打字告知情况后,余青低头看向郁颜,刚才他没听清郁颜说了什么。
由于两人此刻距离极近,又是面对面坐在一起,一个抬头,一个低头,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碰到一起,至于是什么碰到一起……
柔软的唇瓣相触,郁颜猛地睁大眼睛。
余青也是忽地一滞,手机没拿稳“哐当”一声摔到地上。
接触时间其实很短,郁颜在反应过来以后就站了起来,刚恢复好的双腿和手臂还在微微泛着酥麻,但都抵不过心头猛跳的心脏。
“对,对不起。”郁颜心急咬了一口舌尖,她脸红着语无伦次。
诺大的“秘密基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在这广阔的没有边际的地方,郁颜却好似被人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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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一般不好意思。
接吻,她第一次接吻,还是和余青。
脸热头晕。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察觉到身侧余青也站了起来,郁颜更加不知所措。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余光忍不住悄悄看了余青一眼。
余青弯腰把手机捡起来,过了半响才道:“卓亮买了早饭,我们回去吃吗?”
“吃,吃吧……”郁颜点点头,说话支支吾吾。
“那我们走吧。”
余青走在前面,郁颜看着他镇静不乱的背影抿了抿嘴,余光忽地一瞥,“外套!你外套还没拿。”
余青脚步忽地一顿,僵硬地转身同郁颜对视,“……哦。”
回去的路上天气逐渐燥热起来,郁颜坐在电动车后座轻轻抓着余青的衣服下摆。
卓亮这辆电动车也是件即将报废的废品,但舍不得扔,修修补补继续骑着。
后座的靠背在一次意外中被撞落,卓亮想着平日都是自己一个人骑,也就没必要再重新花钱装后背。
郁颜去的时候是搂着余青的。
但回来,她不好意思。
“去哪了?”
车刚停在前院,咬着油条捧着豆浆的卓亮蹲在门口阴凉地方问。
郁颜看了余青一眼,没说话。
“看日出。”余青回,拔了车钥匙上锁后扔给卓亮。
“还挺浪漫。”卓亮笑呵呵接过,“怪不得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屋里有干净牙刷,我去给你拿。”余青转身对郁颜说。
“好。”郁颜乖乖点头。
拆开新牙刷简单用热盐水泡了会儿,余青又找了个干净的一次性纸杯递给她。
“谢谢。”郁颜刚才已经去洗了把脸,清晨井里的水挺凉爽,扑在脸上感觉瞬间降温,她一时贪多把凌乱的刘海也给打湿了。
余青见状替她找来干净毛巾,郁颜摆手:“不用了,我待会儿用抽纸擦就行。”
“哎,你还没走呢?”伸着懒腰从里屋出来的梁佑城看到还在刷牙的郁颜,惊讶道。
余青不着痕迹瞥了他一眼。
梁佑城瞬间自己打嘴,嘿嘿一笑,“不是,我是想说你怎么还在这,不对,我的意思是……”
脸上的笑容僵在那,他捂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好意思,醒的太早脑子还没跟着起来,我再回去睡会儿。”
郁颜把嘴里的泡沫吐掉,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奇怪的梁佑城。
“别理他,他太笨了。”余青把毛巾放下。
喝了一杯已经温凉的豆浆,在卓亮探究调侃的眼神中结束这顿早饭,郁颜骑上自行车回家。
“你俩这是在一起了?”一直扒着里屋的门框往外看的梁佑城跳出来,先卓亮问出口。
卓亮附和地点点头,一脸八卦:“脱单了?”
余青手里捏着根质量差到从中间断开的吸管,揭了杯装的塑封膜,喝了一口凉透的豆浆,淡淡地看向两人,“没有。”
“那你俩昨晚……”卓亮眨眨眼,后半句没说出来。
“她喝醉了睡我那屋,我在院子里打地铺。”余青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在一起。”
闻言卓亮忍不住“啧”了一声,“看你俩早上回来那股羞涩劲,还以为表白牵手成功了。”
“……”
“切——”梁佑城摇了摇头,顶着他那睡成鸡窝的头发神秘莫测地来到余青身边,冲他挑了下眉,“用不用哥们传授你几招?”
余青伸出一根手指将他推开,冷漠道:“不用。”
“哥们经验丰富!”梁佑城不满地吼道。
“被分手的经验吗?”
“……”
余青指了指他昨晚因为流口水在嘴巴边留下的白痕,“先把口水洗干净吧。”
“……”
32. 喜欢
昨晚回去以后的周仰百思不得其解,他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郁颜,等到白天一亮就想立马给她打电话问清楚。
但比他拨通电话要快的是来自乌鸦巢另外一位合伙人的跨洋电话。
周仰以为他有急事,在通话界面犹豫再三还是先接了。
“喂周仰,你看群消息了没?”
“什么群消息?”
“就咱那个江都的,还是之前我拉你进的。”对方边说边幸灾乐祸,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夹着烟,笑得四仰八叉,“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人撬墙角?”
“什么墙角?”周仰一脸懵,手机群消息太多,看着嫌犯,早几百年都给退了,“你说清楚。”
“林元夜那傻逼你认识吧?”
“知道。”
出了名的老色胚,仗着外表衣冠楚楚,没少坑蒙拐骗无知刚入圈里的少女,不过周仰同他打交道的少,两人基本没生意上的往来。
他正疑惑为什么老友会突然提到林元夜,电话那头便不紧不慢地说:“听说他前几天失手进局子了,昨晚刚被放出来,你知道他在谁那栽了吗?”
周仰皱眉,“我怎么会知道?我和他又不熟。”
“咱乌鸦巢那位驻唱啊,这位你总熟了吧?”
“郁颜?!”周仰心跳猛地停滞一瞬,办公桌边沿被他用力握紧,手臂逐渐暴显青筋,“你说什么?!”
“酒吧我去的少,一直都是你在打理,里面不是有位驻唱是你朋友吗,看到消息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是叫郁什么颜,反正就两字,长得挺漂亮那位姑娘……”
后面对方说的什么周仰没在听了,他深呼吸按下办公桌边联通助理的呼叫器。
“喂,周总?”
“帮我查个人,叫林元夜。”
周仰声音压得很低,眉头紧锁,一股烦躁从心头逐渐升起。
秘书立马回:“好的周总,我尽快查。”
挂了电话,周仰猛地抓起手边他爸专门买来磨炼心志的书法套具,坚实的砚台“嘭”地一声砸向墙面,发出一声巨响。
“郁颜?还在听吗?”
“啊?”郁颜猛地回神,她握着手机微微发烫的后背,“你刚才说什么?”
电话那头徐竹叹了口气,“我说你真的不去拍摄了吗?怎么回事,走神几次了?”
“不好意思。”郁颜语气充满歉意,“嗯,目前不打算去了。”
“唉,昨天拍摄玥姐好严肃,现场又来了好多生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快憋死了。”
郁颜不知道该回什么,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
徐竹自顾自说着,“哎你还记得文承宇那个寸头男吗?我听说他好像被人打破相了,原定的拍摄没法来,赔了不少违约金。”
“文承宇?”郁颜一愣,她对于这个名字的最后印象就是那日在酒店,两人坐得很近,对方时不时向她投来不名意味的眼神。
现在想来,估计那时候的他也清楚自己过去吃饭的前因后果。
“也是活该,平日里得瑟惯了,肯定得罪不少人,这下终于有人惩治他,也算罪有应得。”
徐竹挺高兴,轻声哼道。
郁颜无意识附和一句,电话那头听见有人在叫徐竹,她应了一声,说完再见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郁颜顺势倒在沙发上,视线朝天花板看去。
她一直在走神的原因,并不是那日的被迫狼狈,而是控制不住总想起那天凌晨日出意外的吻。
余青对于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郁颜现在有些想不明白。
最开始看到余青手腕上那个相似的疤,她是探究、好奇和欣喜。
但后来从他口中得知自己与榕菏并没有关系时,郁颜有过失望,释然,或者说是接受上天并没有眷顾她的心态。
可是再到后来,从卓亮那里意外知道余青就是榕菏人的那一刻,郁颜内心升起的想法却是“上天其实还是眷顾她的”。
她想要对余青好,看他开心,看他过得幸福,然后感谢他。
当然所有的所有,郁颜都没有带上男女之间的感情色彩。
除了那日的一吻。
郁颜心跳得厉害,她忽然迷茫住了。
自己对余青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你喜欢他!”罗美美笃定地说。
周末,郁颜思考到焦虑,然后给罗美美打了一个电话,一听是八卦,罗美美火速拎着大包小包吃的火速赶来。
在听完郁颜整个剖析之后,果断得出一个结论,“余青长得那么帅,你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
郁颜不太相信地看向罗美美,“喜欢也不是靠长相衡量吧?”
罗美美轻哼一声,“你我还不了解吗!妥妥颜控一个。”
郁颜:“……”
“喜欢一个人的脸,和喜欢一个人是不一样的。”郁颜叹了口气,看向同样毫无恋爱经验的罗美美,感觉自己找她来谈这件事是个错误的决定。
“怎么?看不起我?!”罗美美瞧出郁颜眼神里的内容,扬了扬下巴,“我当年可是差点早恋的人!恋爱经验不比你强?”
“强强强……”郁颜摇了摇头,伸手在罗美美的零食袋子里找了包薯片,“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也许我确实是喜欢上了他。”
“但是呢,没那么上头。”罗美美接下后半句,得意地晃了晃身子,“我说的对吧?”
嘴里咬了片薄薄的薯片,郁颜噗哧笑了出声,“差不多差不多。”
“你还真是不上镜就放肆开吃了啊。”罗美美抓了把薯片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边嚼边说。
郁颜斜睨她,抓了抓罗美美腰间的软肉,“没你放肆。”
薯片脆脆的,咬起来“咔嚓咔嚓”响,十分解压。
听着耳边罗美美的咔嚓咔嚓声,郁颜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躺在沙发上依旧观察毫无内容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你说余青会喜欢我吗?”
罗美美吃薯片的动作顿了一秒,接着立马大声道:“必须!”
郁颜翻了个白眼,拿脚在她小腿肚上踢了一下,“正经的。”
罗美美直起身子,理直气壮,“怎么不正经了?他凌晨答应你的请客吃饭,吃完送你回家,看你演出陪你唱歌,因为你答应去LE的开业典礼,看你被人欺负还替你出气,带你玩游戏厅抓娃娃,半夜蹲在满是蚊虫的地方等你摆摊,还找各种理由请你吃烧烤看星星等日出……”
“……”
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子,郁颜也逐渐挺直身板,面带思考,“嗯……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罗美美说得口干舌燥,闻言一顿,瞥向她好奇问:“什么?”
“摊忘记摆了……”
“……”
最近短短不到一周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郁颜脑子里被这些事挤得乱七八糟的。
每天待在家里看太阳东升西落,拉开窗帘等天亮,夜深露重的时候又把窗帘合上,准时上床睡觉。
看似作息十分规律,实则待在床上失眠一整夜。
楼底下开了一间中医诊所,新店搞活动免费义诊,郁颜某次出门丢垃圾时看见宣传语,觉得挺不错的。
于是上前请老中医为自己把了一下脉。
老中医慢悠悠捋着他那花白的胡子,缓缓道:“姑娘,你这是思虑过重导致的失眠。”
通俗来说,就是不上班闲得了。
“郁小颜!!!”半天等出这么个回答,罗美美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摇着郁颜的肩膀,“你个死直女!!!”
郁颜被晃得头晕,在满眼星星中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少赚多少钱吗?”
“……”
罗美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郁颜觉得她要把自己翻过去了。
关于喜欢这件事在最后的玩笑中不了了之,郁颜在心里觉得自己目前可能不太适合谈恋爱。
不管是放不下的梦想,还是丢不掉的包袱。
在现下这个阶段,郁颜还没完完全全把自己独立出去。
况且关于喜欢,也就仅仅只是喜欢。
郁颜不清楚是不是小时候的事情给了余青滤镜,让她模糊了喜欢和感谢的界限。
她没有谈过恋爱,在往前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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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她也没办法没时间去谈一段恋爱。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只是单方面,感受到自己的心。
关于余青,她毫不知情。
本来想着收拾收拾继续去摆摊,不料周仰一个电话打过来,乌鸦巢准备正式营业了。
上次在卓亮家里莫名其妙对他生了一顿气,郁颜一直没再和他说过话。
电话里郁颜听出来他的语气不太对劲,但没多问,只是点头说好。
“不拍摄就不拍摄。”周仰隔着电话线的声音闷闷的,“下次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郁颜闻言一顿,听他主动提起这事,心中大概清楚,“你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对不起。”
周仰这声道歉让郁颜忍不住笑了一声,“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不该在你面前一直提,对不起。”
“……你又不知道。”举着手机胳膊有些酸,郁颜索性点开免提放在一旁桌子上,“和你又没关系。”
“我……”周仰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
“周仰。”感觉出他的语气,郁颜忍不住喊他打断后半句,“我说过了,没事。”
“……好。”周仰声音依旧闷闷的,像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
“周总,这份文件需要您过目。”
电话那头秘书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门,周仰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放下就行。
郁颜听到后说:“先挂了吧,见面再聊。”
正式营业的日子是九月十四号,刚好在郁颜生日前一天。
本来以为会在线下见面的周仰,果真如他那晚所说,忙到脚不离地,十三号晚十二点的机票飞临市出差。
酒吧刚恢复正常营业,人不多。
但余青那几个室友,还是准时到场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杨昕寒过来找她,过了一个暑假没见面,郁颜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也恰好是梁佑城在场,郁颜才勉强认出来。
“余青没来吗?”先这位小同学一步开口,郁颜扫了他身后卡座一眼,好奇问了一句。
酒吧灯光昏暗,她没注意到杨昕寒脸色一瞬间僵住。
“他不喜欢酒吧。”杨昕寒勉强扯出一抹笑。
“这样吗?”郁颜顿了一下,隐匿在灯光下的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杨昕寒看向郁颜的眼神很专注,“在微博看你说过很喜欢的一个演员最近出了部新电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你去看。”
“不好意思,我最近没有时间。”郁颜微笑着摇头。
杨昕寒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他强行露出一个笑,“你有时间可以随时联系我,微信好友申请里我叫杨昕寒。”
“谢谢。”
郁颜听他提起微信好友,心里稍微有些尴尬,面上不显,淡淡一笑。
待小同学离开之后,同事侧着身子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郁颜,“可以啊,把人家小男生吊得死死的。”
“我吊他了吗?”郁颜摊手,“我已经尽可能留面子了好吧。”
同事啧啧两声,“我要是有你这长相,必须天天换男友,爽死了。”
郁颜应和地呵呵笑了两声。
夜里刚过凌晨,罗美美就给她发来生日祝福,顺便告诉她明晚已经订好饭店,不许放鸽子。
郁颜暖心笑笑,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
周仰百忙之中打了个电话,对她说生日快乐,并表明今天旷工不扣工资。
以前一起工作过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比如徐竹,夜猫子一样熬着给她发了生日祝福语。
抽空回了消息,郁颜等着下班的点收拾东西回家。
结果出了酒吧大门,刚走到车棚里,郁颜就看见余青站在那棵大树下,像是在等人。
听见自行车脚撑的响动,余青朝这边看来。
两人一对视,郁颜便预感到余青是在等自己。
“生日快乐。”
余青手里拎着两个小盒子,其中一个有一面透明,里面看起来像是做好的翻糖蛋糕,另外一个则包装严实,从外表看不出什么。
33. 礼物
郁颜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余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此刻路灯照在树叶投下的阴影处,显得格外柔和。
“在你微博主页看到的,里面还有你之前的庆生照片。”他解释道,“本来想着白天再送给你,但刚才梁佑城发信息说你今天开始上班,所以我就临时过来了。”
透明盒子外面还缠了一圈橙黄色的小灯泡,余青把开关打开,透着淡淡的橙光,郁颜看到小小蛋糕上坐了一个拿话筒的小歌手。
余青说:“最近才学的,手艺不精,可能有点丑。”
“没有。”郁颜反驳,眼睛被橙光照得亮晶晶,“特别漂亮。”
余青笑:“你喜欢就好。”
郁颜接过礼物盒子以后看向余青,问:“你只是单纯来给我送生日礼物?”
余青顿了一下,不明所以,然后愣愣地点头。
“啊——”郁颜拖长尾音,狡黠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想请我看电影,顺便再吃个饭呢。”
“可以吗?你想看什么我现在买。”余青拿手机打开购票软件。
听他这么说,郁颜笑了笑,制止他的动作,说:“开玩笑的,太晚了,我要回去补觉,而且你今天应该还有课吧。”
下班前她还特意往梁佑城那个沙发卡座里瞄了一眼,三人没像之前那样喝到烂醉,都还清醒着看时间准备离开。
“嗯。”
余青下午还有节选修课。
“那就赶紧回学校吧。”郁颜扬了扬手里的两个盒子,眼睛里还亮着光,“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其实这个时间点,宿舍早就关门了,不过余青没有说。
恰巧这个时候从酒吧里出来的梁佑城三人撞见余青同郁颜道别。
梁佑城正低头订离学校最近的酒店,童贺临走时顺了几个酒吧卡座里的冬枣,一口一个咬得“嘎嘣脆”。
眼神无聊地四处瞟,无意间看向透光的车棚处,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看清楚之后猛地一滞,抬手戳了戳有些醉酒的杨昕寒,“哎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余青和郁颜?”
听到两人名字的梁佑城刚抬起头,身旁杨昕寒就不见了踪影。
“我操!”童贺手里的枣掉了一地。
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梁佑城同样发出一声脏话。
杨昕寒走得很快,在余青还没察觉的时候猛地揪住他的后衣领,转了个方向狠狠砸向余青的脸。
好在余青反应迅速,及时歪了下脑袋,杨昕寒的拳头顺着他的下巴处擦过去。
但力度很大,余青少见地“嘶”了一声。
鼻间醉鬼恶心人的酒味传来,余青皱了下眉,将杨昕寒一把推开。
杨昕寒踉跄几步,酒精的作用让他眼前一花,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适时赶到的梁佑城和童贺拉了他一把,将两人分得更开。
“发酒疯?”余青忍着情绪看向杨昕寒,抬手蹭过红肿的下巴,手背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一丝淡淡的红。
“余青我操你妈——”
听到这句脏话梁佑城忍不住皱眉,伸手指向杨昕寒,“嘴巴放干净点,都他……”
他话没说完,余青已经阴沉着脸朝杨昕寒走来。
童贺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瘦子根本拉不住发酒疯的醉鬼,再加上余青手臂力量惊人,他瞬间被甩飞出去。
余青抓着杨昕寒的衣领,一把将他抵到一旁粗壮的树上,下手丝毫不知轻重,一拳一拳狠厉地砸在他的脸上。
杨昕寒被他单方面殴打到说不出话来。
劝架的梁佑城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嘶嘶”几分钟,最后还是怕余青把杨昕寒打出什么好歹,无奈上前拉开两人。
“你他妈有本事打死我?!”杨昕寒推了一下梁佑城,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对着余青大喊道。
余青手背微微有些疼,他喘着粗气,冷漠地盯着杨昕寒。
“好了!”看不下去的梁佑城“啧”了一声,皱着眉,“都他妈兄弟,打什么打?!”
“谁跟他是兄弟?”余青瞥了梁佑城一眼,眼神淡淡。
后者双手举起作祈求状,“都少说两句吧。”
一番酒疯发下来,身体里的醉意消散几分,杨昕寒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暗骂。
余青不再看他俩,上衣口袋里还装着一包纸巾,拿出来简单擦拭了下嘴角的伤口。
梁佑城看着杨昕寒那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挥手把童贺喊过来,“你带他去附近诊所包一下,下午还得上课呢。”
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的童贺“哦哦”应了声,他搀过杨昕寒,又看了一眼余青,好像在想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飞”出去了。
等俩人离开,梁佑城挑了根烟出来抽,顺便递给余青,“来一根?”
余青没接,偏头拒绝,“不用。”
看着眼前烟雾腾升,梁佑城重重吐出一口气,指了指杨昕寒和童贺二人离开的方位,“他喜欢郁颜。”
余青一顿,掀起眼皮看向梁佑城。
“酒吧里准备请她看电影,结果被郁颜拒绝,正郁闷呢,出来就看见你俩聊得正欢,心里估计憋屈吧。”
“呵。”余青轻吐出一口气。
“所以我说啊,爱情这种东西呢,非必要还是别碰。”梁佑城越抽越伤感,说起话来触景生情,“就像我……”
说了半天不见回应,一抬头发现余青已经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梁佑城扔下将要燃尽的烟头,没好气地喊了余青一声,“喂?!!!”
郁颜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把翻糖蛋糕放进去。
她平时做饭不多,所以冰箱里面总是空荡荡的,不过刚好可以容纳下这只小盒子。
开着冰箱门暗自欣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另外一个礼物盒。
于是关上冰箱,走到客厅餐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包装繁琐的盒子。
垫了几层防撞膜的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了一片木制的吉他拨片。
拨片两侧是定制的花纹,刻了一只抱着吉他的小鱼。
包装精美的拨片盒子旁边还放了一张厚卡纸,上面写着:
祝郁颜,生日快乐!
这七个字笔锋凌厉,遒劲有力,看起来像个男生的字体。
郁颜没有见过余青的字迹,但若要以“字如其人”来相配,她倒是觉得这几个字大概率就是余青写的。
仔细拿起来看了好一会儿,郁颜才收了东西去洗漱睡觉,睡梦迷糊中仿佛听见余青在她耳侧轻声重复这几个字。
下午是被快递公司打来的电话吵醒的,郁颜在网上订购的烤箱到货了。
本来烤箱对她来说不算必需品,但前几个月突然萌生出自己做小饼干小蛋糕的想法,在网上浏览了好久,一直觉得贵没舍得买。
刚好前阵子周仰提到送她生日礼物,郁颜这才想起自己快过生日了。
在她印象里,自己一直到高中毕业,家里都没有人主动提起过给她过生日。
人生第一次过生日还是在公司,当时同公司关系好的同事晚上下班去给她订蛋糕,送到学校里,谢芊是她公司好友,加上罗美美等人,都在给她唱生日歌送祝福。
后来小时候的郁颜觉得生日这件事有点太糟糕了,她一边刻意忽略,一边又忍不住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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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直到当自己有了经济独立的能力,她才揣着几百块钱跑去精品店的橱窗门口,对店员指着那只最漂亮的闪着彩色小灯泡的玩偶说:“我要这个。”
年少时心心念念的橱窗精品,在拿到手里的一瞬间,便失了兴趣。
标价不超过一百块钱的玩偶被她摆在床头柜上,看着所有人围在比自己只差一个月出生的妹妹身边,插着彩色蜡烛的生日蛋糕,漂亮的全套芭比娃娃,他们不是不爱过生日,只是不爱给自己过生日。
郁颜想明白之后开阔不少,既然没有人爱她,那她就自己爱自己。
每年借着给自己过生日的理由,为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家添置一些平日舍不得的家具,小到百十块钱的豆浆机,大到几千块钱的全自动洗衣机。
一点一点,由郁颜对自己的爱,慢慢充满这间空荡荡的小房间。
按照说明书,插上电让烤箱先自己空烤半个小时。
因为这台电烤箱的缘故,郁颜头一次向罗美美提出了自己今年的生日礼物要求:
各类面粉大全、打蛋器大全、蛋糕磨具大全等等等等。
罗美美直接打手一挥,从她那后勤箱里拉出一大长串清单,大包小包给郁颜送来了,现在还堆在厨房储物柜里。
换了身衣服,化了个妆,郁颜才起身前往罗美美定好的餐厅。
罗美美正在低头看手机,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蛮欣慰地感叹了一句,“还好你不是见色忘友的家伙。”
郁颜:“……”
“毕竟某人可是有了心上人的。”罗美美奸笑道。
郁颜白了她一眼。
“吃饭吃饭!”罗美美嘿嘿两声,示意服务员上菜。
一顿饭吃到快结束,郁颜接到来自周仰的跨省电话,以为他又是在送祝福。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恭喜她。
郁颜愣了一下,“恭喜什么?”
“有家音乐制作公司联系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唱首歌。”
不知道周仰此刻在做什么,但电话那头吵闹的声音很大,他也加大音量试图盖过,许久未见的惬意从他心口徜开。
“周仰,这不会又是你主动联系送我的礼物吧?”郁颜极度不确信。
“在追梦这块,哥比你认真。”周仰爽朗地笑了两声,“怎么?不相信你的实力?”
“不相信。”
“……”周仰停顿一下,“不过这家公司是小制作组,没什么名气……”
“我有名气吗?”郁颜捏了把脸,看了眼旁边不明所以的罗美美,看得嘴边吃得流油,非常温柔地拿纸替她擦了擦。
罗美美“咦”了一声,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是替对方说明一下,免得看你不能爆火伤心欲绝。”
“……”
“哎,等下,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郁颜势必问出所有可能后果。
“当然是因为他们公司有人看了你在酒吧的演出视频啊,不然这么多年,你上哪有曝光度?”
“什么视频?”郁颜一脸狐疑。
“哦,前几个月小闻为了提高店里的知名度,特意开通视频账号宣传,你没刷到吗?”
“没有。”
“哦,看来是小闻把你屏蔽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未来的郁大歌手,巴拉巴拉巴拉……”
郁颜放下电话,不去听周仰毫无意义的废话。
罗美美一脸疑惑地看向郁颜,“怎么了?又是你那个傻逼老板打来的电话?”
“啊!!!”郁颜转身摇着罗美美的肩头,看她懵懵的头发乱飞。
“我可能要继续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