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beta他有两副面孔[gb]》
1. 001
“父亲,我知道了,”兰汐一边敷衍地应着电话,一边稍稍提速,“……哎呀,我不是不来,公司有事耽误了,我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自从她的弟弟兰洄一声不吭带了个omega女朋友回来,兰父就开始对她的婚事非常上心,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约饭,不出所料每次桌边都会坐着陌生的omega。
她的择偶标准很简单:要大方开朗,和她一样酷爱极限运动,有共同话题……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管她,因为她是脱缰野马。
可惜没有一个符合标准。兰汐从刚开始认真地参加到现在各种敷衍各种推拒,想谈恋爱的心跌至谷底,可是兰父反而越挫越勇,天天催着她去。
“态度端正一点!不要一上来就查人家的跳伞执照!”电话那头的兰父叮嘱。
“嗯嗯,好,我开车呢不方便说话……”
兰汐瞎说着,忽然间被一束雪亮的强光晃到睁不开眼。一辆失控逆行的车迎面驶来,短短几秒根本躲不开。
“砰!”
耳畔回响着碰撞和爆炸的巨响,而后冲天的火光吞没了灯光,灼热气浪向她席卷过来。
她感到呼吸困难。
不是因为烟尘,而是冰凉刺骨的海水。在猛烈的撞击后她似乎掉进了海里,腥咸的水强行灌入肺中。
她的身体被火焰和海水反复折磨,想要清醒、挣扎的意识愈发强烈。
紧要关头,混沌黑暗里有一双手将她捞起。这双手骨节瘦削,指尖的温度和海水不遑多让,兰汐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双手的颤抖,可它丝毫没有停顿。
一霎时,疼痛、火焰和海水都消退了。
她终于得以睁开眼。
一张过分靠近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中,大得出奇,盈盈晶亮的眼睛注视着她,两个人视线相交的瞬间都愣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人?
兰汐蹭地站起身,眼前的青年反应比她更大,“咚”一声往后摔了个仰面朝天——他原本是蹲在她面前的。
这是一个普通的房间,普通的地板,普通的青年……换言之不普通的是她自己。
兰汐一低头,看见两只黑漆漆、毛茸茸的小爪。
没错,她变成猫了。
还是一只四爪黢黑的暹罗。
“喵喵喵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刚才是在公路上突发事故,恐怖的爆炸声和痛感那么真实,自己应该……是被车撞了。那之后的海水又是怎么回事?那条路是在市区啊。
兰汐的脑袋有点混乱。
“喵喵?”
笨拙的男声响起,那个青年小心翼翼向她挪了过来,“你还好吗?”
“喵嗷喵嗷……”在发出一连串不明字词后,兰汐选择放弃沟通,她瞥了一眼玄关处紧闭的房门,小跑着来到客厅的阳台上。陌生的小区,陌生的地段,她不认识路。
她怎么就变成别人的宠物猫了呢,是车祸把灵魂撞出来了?
“咪咪!”
青年追了过来,将窗户一一关严,“这里很危险……掉下去很危险。”
他关窗户的动作行云流水,但刻意避开了兰汐,现在和她说话也隔着三步远,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正常的主人。
兰汐萌生了一个想法。她看看客厅里堆了满地的纸盒和猫咪用品,崭新的小蘑菇猫抓柱,再看看青年紧张到无以复加的表情——他根本就不是这只小暹罗的主人。
也许是对峙的时间太长,青年急急忙忙去纸盒堆里翻翻找找,拆出一根猫条。
他不会是想喂她吃猫条吧?
那是猫吃的东西!
“咪咪,”青年挤出一些,伸直手臂递过来,不像是喂猫,倒像是过年点炮仗,“你吃不吃?”
兰汐岿然不动。
“冻干呢?”青年又一头扎进纸盒堆,“小鱼干?”
“咪——嗷——”兰汐表示拒绝。
猫条和冻干二连挫败,青年又掏出一个干净的小花瓣食盆,往里面哗啦啦倒猫粮,直到建起一座小山才收手。他满怀期待地将食盆推过来。
兰汐后退两步,不停地晃脑袋。该怎么和眼前的人解释清楚,让他把自己送回去?虽然她暂时没想好回去要做什么。
但她绝对不要留在这个陌生人家里当宠物猫!
另一边,青年遭受三连打击,低头打开了手机。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猫咪不喜欢吃猫粮、猫条、冻干怎么办?
得到的答案是:猫也许应激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听说小猫基本上都怕水,昨晚这只小暹罗在海水里扑腾了那么久,捞起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小小的身体都凉了……
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不熟悉的环境,它会害怕的。
两方的深思熟虑在同一时间结束。
兰汐面前叮呤咣啷一阵响,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零食、猫粮和羊奶装盆摆好,大步跨过纸盒堆去厨房拿了一盒速食面,拎上杯子钻进走廊的卧室。
“咔哒。”
门锁上了。
青年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
偌大客厅的地毯上,留下小暹罗一只猫,独自面对小山纸盒堆和三盆满溢的食物。
这又是怎么回事?
兰汐慢慢地踱步,嗅了嗅三个食盆。羊奶是清甜的,冻干是浓香的,猫粮看起来也很不错。
意识到自己已经张开了嘴,她呆住了。
一小时后。
三盆被舔得干干净净的食盆旁边,卧着一只脑袋小小、爪子小小、猫肚大大的暹罗。
兰汐悠闲地舔着前腿靠近脖子部分的毛,再远的一点毛就要站起身舔,她做不到。
她一转头叼起一个小鱼玩偶。反正已经迈出了当猫的第一步,就当是在做梦好了,兰汐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这个小鱼玩偶对她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一看见它,她的爪子就痒痒的,非要抱着玩偶挠一挠不可。
说起来那个青年对猫猫还算不错,各种猫猫用品应有尽有,他的客厅只有一张地毯和长沙发,其余空间都被纸盒挤占。
他打开冰箱时兰汐也看见了,内部放着许多速食食品,囤积得满满的,现在他又把自己关在房间,大概是个宅男。
估计正抱着游戏机或者键盘酣畅淋漓。
兰汐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将房间结构布局都看一遍。一间杂物间,一间主卧,青年居然住的是狭窄的副卧,可是看生活用品这间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很奇怪。
在她晃悠到第十一圈的时候,“咔哒”一声,副卧的门开了。青年神色恹恹,脚步虚浮,看见她的一瞬间略显惊讶:“咪咪……你不害怕了吗?”
他原地蹲下,似乎是怕靠近暹罗会吓到它:“你吃东西了。真好,我还怕你一直不吃……这里是我的家,你喜欢的话可以到处走走,哦对了,我给你买了其他玩具!”
那堆没有组装的猫爬架?
兰汐叼着小鱼玩偶看他,青年将她询问的目光解读成期待,一溜烟小跑去客厅。
突然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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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活虎了。
她正好也无聊,不如去看看他怎么安装……副卧的门没关,兰汐临走前望了望。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副卧里既没有电竞椅大屏幕游戏机,也没有一柜子手办和各种海报,有的只是一张单人床、衣柜、书桌和紧闭的窗帘。
客厅里的青年弯着腰摆弄部件,兰汐绕开杂物跳上沙发躺好,旁观他组装猫爬架。之前一直是以猫猫的低视角在看他,只觉得青年高挑,现在跳上沙发再看,他其实除了个子高些,身形瘦得像衣架子,一件宽松的短袖挂在他身上空空荡荡。
他下身是一条家居的休闲长裤,没穿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
拼装时动作既小心又缓慢,时不时捧着一个什么部件去看说明书,他极有耐心,装错也不气馁,还会分出注意力确认沙发上的小暹罗是否安全。
“我在装你的玩具,”青年放下部件,艰难地直起腰,两手撑在后腰,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一点酸痛感,“但是很慢,你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他说话的同时眯着眼,似乎是猛然的起身有些眩晕。
兰汐“喵”了一声,从沙发上跳下去,抬起爪子拍打部件,把它推远,表示自己不需要这所谓的玩具。
“咪咪,再喜欢也要等我装完啊。”青年将那个部件捡回来,微笑着对她说。
“……”
完全误解了啊。
他休息够了,继续蹲着拼装,组装好后又细心擦拭一遍,扶着猫爬架朝她勾手指:“来试试看好不好玩?”
看她不动,青年意识到什么,急忙远离了猫爬架:“我就在这里待着,去玩吧!”
“喵~”
实在是盛情难却,兰汐几步跃上猫爬架,在一个半球形状的小篮子里坐下,上方吊着几个毛绒玩具,轻轻晃动。
她伸爪挠了一下。
小玩具晃来晃去,她的眼睛也不受控制地追着它转来转去。这副小暹罗的身体总有自己的想法,看见猫条冻干会想扑,看见晃动的毛绒也会激动起来。
违背不了猫咪的天性。
“咔嚓。”
她听见清脆的拍照声,一回头看见青年半跪在原地,举着手机一顿狂拍,兰汐猛地跳起来:“嗷!”
“……”青年被吓了一跳,反应比她大得多,手机哐当掉在地板上。他试探着说,“抱歉咪咪,我是想给你拍照……你不喜欢拍照的声音吗?”
难道这样也会应激?
兰汐盯着他。这人为什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她跳下猫爬架,试着向他走近一步,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他太容易被她吓到,却又小心翼翼示好,这段忽近忽远的距离就是最好的证明。
“喵呜。”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看在他投喂又费心费力组装玩具的份上,兰汐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用这副小猫身躯哄一哄他。
小暹罗的一双圆眼睛泛着宝石般的湛蓝,和它对视简直是一种消除坏情绪的魔法。
意识到猫咪没有应激,青年也凑近了一些,忍不住伸出右手去触碰它的小脑袋。
“嗡嗡……嗡嗡……”
一人一猫同时看向振动的源头——那部手机。屏幕亮起,是一通电话,在青年飞快捡起手机之前,兰汐看见来电显示的备注是“lf”。
青年接通电话,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的面色有些惨白。
他挂断电话,面前的小暹罗还在轻轻地叫唤,可他没有再试图触摸它,而是快步进了卧室,“咔哒”一声把门锁上。
2. 002
副卧的门一锁就是一晚上,兰汐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困意上涌准备睡觉。
在这方面她还是有严格要求的,就算猫窝再隐蔽柔软,她也必须和之前一样要睡床。正好主卧没人,那以后就是她的地盘了。咳咳,暂时是。
主卧的床非常柔软,三件套掉了点灰尘,好在她毛茸茸的,比较能适应。
兰汐是被那只陪睡的小鱼玩偶戳醒的。
青年蹲在床边,用小鱼玩偶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爪子,她伸出锋利的指甲勾住玩偶,另一头的青年立即松开手,生怕惹恼了她。
时间还早,兰汐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准备翻过身继续睡。
“咪咪,今天要带你去做体检,”青年绕到另一侧耐心地解释,“我们得早点出门。”
床上眯眼的小暹罗精神了一点,起身跳下床,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不过他认为更可能是自己絮絮叨叨,把小猫逼得不得不起床。
他给猫猫添了水和猫粮,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查攻略,然后发现了当下最紧要的问题:要是猫猫不肯进猫包怎么办?难道他要动手抓吗?
咯吱咯吱咬猫粮的兰汐思考的事情完全不同:趁他开门时溜出去,想办法回父母家,她清楚他们的性格,遇到一只流浪猫绝对会收养。
不管怎样,能回家就行。兰汐最关心的还是她原本的身体。
悄无声息地,一只猫包被放在了她身后。等她填饱肚子一转头,青年扶着猫包挤出笑脸:“咪咪……”
他该怎么说,小猫能听懂吗?
小暹罗漆黑的爪子一扑,猫包轻轻晃动,青年一时间呆住了。猫包里传来喵呜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促他赶快出发。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乖猫猫。
隔着透明的外壳,兰汐看着青年去副卧换上深色的卫衣,他甚至还戴了口罩,全副武装,背起她出门。
等红绿灯时,她无意间瞥见旁边一个人的手机屏幕。在前日傍晚市区某路段突发车祸,造成一死一伤,伤者是兰家大小姐兰汐,现在医院昏迷不醒……跳了一个弹窗花边新闻出来,标题赫然是“兰家大小姐夜会秘密情人”。
兰汐:“……”
她在猫包里转了个身,背对过去不看了。
今天宠物医院的人格外多,青年背着兰汐到挂号的窗口。由于视野问题,兰汐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如果她能翻出猫包爬到他肩上,就会发现这人一直盯着窗口来来往往挂号的人群。
她只知道他呆呆站了一会儿后,在一旁座椅放下猫包,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想给你取个名字。”
兰汐倒是不在乎,反正她找到机会就会跑。
“嗯……你叫心心好不好?”
她对这个名字不反感,也说不上多喜欢,听起来就像omega童年时期的小名。
“喜欢吗?”
青年不确定地问她。
她现在是猫啊……给猫猫取名字取就取了呗,这样忐忑的表情和语气是怎么回事啊!真以为猫猫能听懂吗?兰汐腹诽了几句,最终还是迎着他的视线“喵”一声算作回应。
“喜欢?”他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的,“那我以后就叫你心心。”
大屏幕上显示着等候信息,兰汐看见那一行“梁青的心心”,眼角不由得抽搐一下。现在她觉得“心心”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了。
*
检查进行得非常顺利,顺利得出乎梁青的预料。心心竟然一点都没有挣扎,小小一只猫躺在冰冷的仪器上,蓝汪汪的眼睛满是好奇。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家里会出现一个新成员,更没有想到猫猫的性格会这样乖巧。梁青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他走在街上总会莫名地惊悸,但今天是例外。
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直到检查结束,这才去接猫猫。不知是不是坐久了的缘故,猛然起身时眼前一黑,梁青扶着墙深吸一口气,视野里黑白的重影才渐渐消失。
他打开猫包,猫猫乖乖地躺了进去。
拉链拉上的一瞬间,兰汐清楚这次“越狱”是彻底没戏了。但梁青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回想起来,今天早上他出门前只喝了一杯咖啡。
她没见过这么脆皮的人。
反正“兰汐”还在医院里躺着,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兰汐安慰自己,做几天“心心”也不是不行。
如果她现在跑的话,梁青应该会急得晕倒。
猫粮和玩具也不是白吃的。好吧,就做小猫监督他一下。
一回到家,兰汐就跳起来扒冰箱门,提醒他吃饭。梁青打开冰箱,她看见两大格速食食品,堪比超市货架,可见这个人压根不会做饭……唉,吃速食就吃速食吧,至少能填饱肚子。
她这么想着,梁青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牛里脊:“今天中午吃这个?”
他看着猫猫亮晶晶的眼睛:“我在网上学了一下做猫饭,刚到的食材,你也能闻出来?鼻子真灵。”
完全不打算自己吃吗?
梁青将食材一一拿出放好,洗了手去副卧找睡衣。他已经习惯了宽松舒适的衣服,出门一趟满身都是灰尘,必须要冲个澡换身衣服。
兰汐见他又远离厨房去做其他事情,忙不迭地追上去,撞见一条白皙的手臂从上衣钻出来,梁青站在浴室淋浴器前,上衣脱到一半,正好挂在脖颈上。
极纤细的一把骨头,从肩向下收束至腰际,稍加夸张地说,窄得像细口骨瓷花瓶。易碎,不堪一握,却总能激起奇异的掌控欲。
“小猫不要看。”他带上了门。
兰汐整只猫在原地转了一圈儿,顺拐着回到客厅。
她平常玩极限运动时没少见过omega们漂亮的形体,天生惹人怜爱的身体结构和alpha形成鲜明对比。omega总是柔软纤细的。
大概是alpha天性作怪,兰汐的视线不会在beta身上停留,她想这也许是自己第一次近距离看见beta的身体——虽然只看见了一半。
beta,不,梁青也是纤细的,可他的纤细和omega不一样。他拥有比omega强健一些的结构,却因为身体消瘦而显得纤细。
就像被摧折的竹,被磨损的剑。
看着客厅堆积的纸盒,她打算自己收拾一下,毕竟她有的是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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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梁青看起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下。
“咚、咚!”
浴室传出人体摔在地板上的闷响。
这么快又倒了……兰汐模模糊糊想起来,好像空腹洗澡也容易导致低血糖晕厥。她作为常年跳伞潜水攀岩的alpha,第一次亲眼目睹有人因为洗澡晕倒。
可是她现在不是身强体壮的alpha,是一只小暹罗。
幸好梁青没有锁浴室门,她跳起来压下门把手,铆足劲用脑袋拱开门,看见躺在地上素白的身体。他双目紧闭,唇色苍白,晕倒之前似乎想抓住什么,结果将可拆卸的小花洒一把拽下,花洒砸在小腿骨上一片淤青……
兰汐的目光忽然顿住,停在脚踝处的一枚牙印上。那是属于猫猫的咬痕,见了血,覆盖着暗红色血痂。
一霎时,记忆如同涨潮的海浪向她袭来。
车祸发生后,在失去意识的瞬间,她变成一只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来到海边,被浪花吞噬的可怜小暹罗。
她无力地扑腾着四肢,奋力向上游,每一次拼尽全力换来的小小距离都被轻易吞没,直到恍惚间看见身旁有一个人。
兰汐毫不犹豫一口咬在对方的脚踝上。
他停下了脚步。
从那双手捞起她开始,恐怖的水流和呼啸的海风统统被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兰汐感受到温暖,和有力的心跳。
她轻轻地用脑袋拱了拱梁青,在他耳边叫几声,希望能把他叫醒。这一招不太奏效,兰汐只好跑去主卧,将毯子被单一点点拖过来盖在梁青身上,又翻出家用药箱里的葡萄糖溶液叼过来。
梁青昏迷不醒,她不敢现在喂他,很有可能会流进气管。
好好一个人,独居就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可是他会照顾猫啊,按理来说照顾自己不成问题的。
兰汐想,说不定是有厌食症什么的,只喜欢吃速食。
她贴在梁青颈边,随时注意着他的情况。
温温热热的小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绒绒的毛扫过肌肤,梁青闻到一股小猫身上独特的味道,甜丝丝的。
他睁开眼,看见小暹罗趴在肩窝处,一双蓝眼睛盯着他,像一颗可爱的麻薯。
“……我晕倒了?”他撑起身体,碰到手边的一支葡萄糖,又摸摸身上的毯子,“你做的?心心,你在担心我吗?”
小暹罗使劲用爪子拍葡萄糖。
葡萄糖的包装和猫条有一点相似,也许小猫以为那是人类吃的“人条”,才给他叼过来的吧。
喝过葡萄糖之后,梁青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将地上浸湿的毯子被单抱去洗衣机。在擦干身体换上睡衣时,他无意中朝镜子的方向扫了一眼。
镜子里是一个面容憔悴,有着乌青眼袋的人。他忽然不太能认识自己了。
这副样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只能维持生命活动最基本的能量,哪怕是出一趟门都能晕厥。
梁青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他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更好的身体,这样才能养好那只小猫,否则,如果有一天他再也没醒过来……
他既然决定了养,就要养好。
3. 003
兰汐忙活了好一阵,把大大小小的纸箱堆在玄关,为此她咬得嘴都酸了,纸盒上也布满零零星星的齿痕。她巡视了一圈,经过努力,客厅的空间顿时开阔不少。
厨房里发出“笃笃”的声响,她小跑过去,看见梁青正在切菜,一旁的电饭煲屏幕亮起。他居然开始煮饭了。
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晕倒了才终于重视起来好好吃饭,身体都虚弱成什么样了……她啧啧地感叹。
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恢复元气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达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可取,她要督促梁青认真规划一日三餐——顺便看看自己未来的伙食。
兰汐跳上台,坐在一旁看他切菜炒菜。那双纤瘦的手握起菜刀倒是有一番别样的美感,蔬菜和肉食被切得整整齐齐,她怀疑随便挑出两块儿用尺子量,误差也不会大。
梁青指了指地板:“我要放油炒菜了,你先下去。”
兰汐听完话没动。她不明白为什么炒菜就要下去,她又不会像猫猫一样偷吃。
他深深吸了口气,擦干手拎起她放了下去。
不得不说,后颈皮被揪住的感觉真离谱,兰汐整只猫都懵了好一会儿。那里简直就是猫猫死穴,一揪就浑身动不了了。
反应过来,她伸出爪子挠了梁青的裤腿几下来挽回面子,没想到他轻笑说:“……其实我以为抓你的时候你会挣扎呢。”
猫猫比他想象中更乖巧,就连挠他也是收着爪子挠裤脚。
厨房乒乒乓乓,兰汐卧在沙发上看那个忙碌的身影。这么一观察,其实会居家炒菜的omega也挺好的,她决定回去后改一改择偶标准,把热爱旅行和运动改成擅长烹饪。
“叮。”
梁青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
也许猫猫就是对这种声音敏感,在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读到那屏幕上的字了。
一条陌生号码发的信息,内容是某个地址,具体到了几号楼几层,甚至门牌号也清清楚楚。
下一秒梁青就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装作不经意地舔舔爪子,跳到桌上去嗅。
“心心,”他指了指玄关堆叠的纸盒,“你还是一只爱干净会收拾的小猫。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家很乱?”
兰汐没应声。乱倒不至于,除了纸盒和猫咪用品以外,这个房子还算整洁。因为——根本就没有几件家具啊。
“你想在哪里吃饭?”他将猫饭盛进清洗过的食盆,“猫窝还是桌上?”
“喵。”她在桌上坐下。
在舌头舔到猫饭之前,兰汐充满了期待。虽然兰家请的厨师手艺很好,但那是花钱雇来的,从小到大还没有人主动给她做过饭。
没办法,一家人进了厨房个个都是杀手。她还记得父亲和其他朋友一起上了烹饪培训课回来,兴致勃勃烤出来一盘坚硬如铁的黑炭饼;小时候兰汐发烧,学电视里说想喝母亲煮的汤,结果上吐下泻抬进医院。
至于她弟弟更是个中翘楚,炸个鱼丸倒了致死量的油,当大家闻到奇怪味道冲进厨房时,他正手搓鱼丸对着熊熊燃烧的锅手舞足蹈,像极了围着篝火起舞的原始人。
兰汐舔了一口,不信邪一般又尝一口。
说不上难吃,可也不能算好吃,因为梁青什么调味料都没放,只是简单地把西蓝花、牛肉等食物煮熟了拌在一起。她期待了那么久的美味猫饭呢?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呢?
是香煎鲈鱼和芦笋炒虾仁!她的目光落在了梁青面前的两盘菜上。
“不行,”梁青用手虚虚地挡在她和两盘菜中央,“他们说小猫不能吃调味料。”
猫猫的脑袋使劲拱着他的手掌,软软的绒毛有着温暖的温度。
“喵呜~喵呜~”小暹罗在对他撒娇。
“我要吃我要吃!”兰汐咆哮。
“好吧,”他经不住绒毛攻势,夹起几块虾仁用开水涮了涮,放在猫食盆里,“尝一点点应该没事。”
猫猫一头扎过去,蜷缩着身体,看得出四肢都在用力,从梁青的角度观察就像一只小小的烤鸡。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垂下,左摇右晃,尾巴尖是世界上最软的鱼钩。
现在它正大快朵颐,所以,如果他摸一下,猫猫不会躲吧。
梁青想,今天已经摸了猫猫一次,被猫猫摸了两次,那他们的关系应该近了一步。他要堂堂正正地再摸一下。
下定决心后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眼看虾仁要被吃完,梁青当机立断搭在了猫猫头上。两只耳朵轻轻地撇在两边,猫猫还在专心干饭。
他摸到猫猫了。
从脑袋摸到背脊,他全都摸了。
还剩下尾巴和爪子,梁青的心脏欢快得要跳出来……这时候猫猫猛地站起来身,瞄准他的两盘菜弹射起步。梁青的手被当做跨栏轻松越过,阻止不了它,只能端起菜去卧室,顺便把手机也拿了进去。
“四块虾仁,才四块!”
兰汐意犹未尽,在门口叫道,“一点也不够吃!”
她弓起脊背,尝试跳到门把手上,突然门开了,梁青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站在门口:“……没有啦。”
这恐怖的进食速度……
兰汐跟在他身后,看他刷洗餐具收拾厨房,满脸沉思的模样。
“心心,”他擦干双手蹲下,用商量的语气和她说,“我带你出去旅居好不好?你会不会害怕?”
兰汐“喵呜”了一声,语调低沉。
“不想走?”梁青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没办法……”
他说走,就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兰汐坐在卧室门口看他利落地整理东西。衣服不多,个人物品也不多,只用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他拿出另一个空箱塞满猫猫玩具,对她宣布:“明天就走。”
这么着急,兰汐认为他不像是去旅游的,反而更像躲债的。
*
大床上躺着的小暹罗爪子轻轻抽搐,仿佛在梦中跳跃。
兰汐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手和脚就像灌铅似的难以操控,公路上空无一人,她驾驶的车辆左右摇摆着前进,随时有可能撞破护栏冲出去。
这条路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车祸发生的地点。
也许在梦中也会有一辆失控的车逆向驶来,然后把她撞个粉碎。老实说那感觉不好受,她盯着前方的道路,忐忑地等待意外降临。
雪亮的灯光从身后照射过来。
后视镜里,一辆极速行驶的车紧紧咬在车尾,兰汐下意识提速,可是那车比她更快,“砰”一声撞在车尾!
她撞在方向盘上,头晕眼花,同时油门一脚踩到底,车速骤然提高,想甩掉对方。那辆车如同幽灵,轻而易举追上了她,甚至渐渐与她并行……
“砰!”车身相互撞击。
兰汐死死抓住方向盘,觉得自己的额头在流血。
并行的车,车窗内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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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不能确定里面是否有驾驶员。
“砰!”再次相撞。
这回满嘴鲜血。她咬紧牙关,气恼地猛打方向盘,狠狠撞过去!
“咚。”
兰汐滚到了地板上。
骤然脱离梦境,头晕脑胀,她干脆就地卧着休息。
“砰!”
她被惊得跳了起来。
撞击声仍在继续。
通过走廊来到客厅,她确定那声音来自门外。有人,在一遍一遍,烦躁又不厌其烦地砸门。
说烦躁是因为力度极重,然而对方竟然砸了几分钟也没有停下,如果这扇门安全性不高,也许早就被砸开了。
换作平时,兰汐会拎个趁手的东西去开门——但现在她是一只小猫。
她一边扯着嗓子叫,一边挠起了副卧的门。
果然被她猜对了吧,什么旅游,根本就是躲债……等等,梁青做饭时收到的那一条新短信,上面的地址不会就是这里吧?他住址被人发现,肯定得跑!
在砸门、挠门和猫叫三重干扰下,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醒。
再不醒邻居都比他先醒……不对,他有邻居么?兰汐记得这一层的房子门口,好像都没放什么东西。
门在这时开了,梁青几步跑到玄关,查看着门口的监控显示屏。
“别看了,通知保安啊!报警啊!”兰汐在他脚边跳起,试图够着他的手机。
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居然抬起手,看样子是要去开门。
指尖触及门的瞬间,梁青想起脚边还有一只小猫,他缩回手将猫猫揪住,带去主卧里,打算把猫猫关住。
兰汐无法理解:“你不会要去开门吧?你傻吗,多危险啊!”
三更半夜不出声砸门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好朋友啊!
眼看距离主卧就差一步,梁青停下了。
“心心,”他把猫猫放下,“你不想我去开门?”
“废话!”
梁青沉吟了一会儿,没再管猫猫,一个人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眼瞳没有焦距,不知道在盯着哪里。
砸门声歇息了几分钟,蓄足了力气继续。
兰汐不由得怔住。
门内门外的人都不说话,他们清楚彼此的身份,隔着一重门板保持言语上的沉默。
“心心,过来吧。”
梁青对地板上的猫猫伸出手。
“又要怎样,”兰汐骂骂咧咧地跳上去,“现在才开始害怕?”
她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被一手轻轻带过去,头枕在梁青大腿上。肌肤由于常年不见光,白得透明,青色血管依稀可见,从膝盖蜿蜒到深处。她闻到他身上绿茶的清香,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这、这不对吧?
兰汐还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挨着一个beta……omega也没有。在她的认知中beta没有小o们甜美的信息素,更没有柔软的身段,但和alpha比进攻性、体魄都不够强,好比水火之间寡淡无味的空气。
她有点僵硬。
梁青浑然不觉,用指腹挠挠小暹罗的下巴:“我不开门,你陪我待一会儿好不好?”
他喃喃着说:“别害怕……”
砸门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门外的人什么时候走的,自己是在凌晨几点睡着的,兰汐统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她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一旁的梁青侧卧着,睡得很沉。
4. 004
收拾好的行李箱被打开,衣服一件一件放回原位,兰汐的小鱼玩偶也被放在了她身边。桌上放着的早餐是小猫罐头和燕麦牛奶,这次她亲眼看着梁青在短短三分钟内消灭掉了一大碗燕麦牛奶。
他好像在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吃得很快。
兰汐吃完饭去玄关确认了一遍,昨晚在门外砸门的人应该是离开了,她觉得现在就是拎起行李跑路的最佳时机。但显然,梁青不这么想。
他在阳台的跑步机上慢走。
难道是被吓住了,不敢再出门?
与此同时,电话一通接一通,梁青每次都接,从来不主动挂断,通常电话打来后他就会去小房间里待着。兰汐想,要是环境条件合适,说不定梁青都能生出蘑菇来。
兰汐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被砸门?她完全想象不到。
就这样闷了两天后,在静谧的下午,玄关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有停顿的三下,比砸门礼貌多了。
梁青在监控屏幕前愣了一秒,立即就为对方开了门。开启的门缝飘来类似丁香的花香,毫无疑问属于一个omega。
穿着长裙的女人没有贸然进来,语调迟疑地说:“小青……”
“嫂嫂,”梁青向侧边让了一步,“进来吧。”
兰汐趴在客厅的猫爬架上,用爪子挠着小挂饰作掩饰,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三年没见了,”女人说,“你过得好不好?”
“还行。”
“嗯。你呢?”
兰汐听着这诡异的对话,沙发上的两人坐得不远不近,彼此目光闪烁,尤其是梁青的嫂嫂,她的神情简直纠结到了极点。一个人都快瘦得脱相了,洗个澡也能晕倒,另一个也没好到哪里去,颧骨唇角带着伤,形容憔悴。
猫猫嗅觉灵敏,她能闻到女人身上的血气,伤不止在脸上。
“之前的那些事,我很抱歉,对不起,”她低垂着眼眸继续说,“我知道他们不对,但是我……”
梁青蹙眉:“我也知道的,嫂嫂。不用再说了。”
“不,”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求你帮个忙……”
兰汐舔了舔毛。从她进门时的忐忑紧张就能猜出来一些了,果不其然是来求人的。她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每次她的弟弟在外面闯了大祸回家,就是这副样子,狼心狗肺的小子突然嘘寒问暖。
梁青的嫂嫂满身是伤,一定遇到了很难解决的事情。
她来求助梁青……兰汐看着沙发上的beta。他之前躲的大概不是她,甚至有可能,嫂嫂也在躲。
“好,我帮你。”
嫂嫂低声哭了一阵,有些语无伦次,“抱歉”和“谢谢”反反复复地说了几遍,兰汐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如此纠结的神色。
奇怪的是,明明伸出援手愿意帮人的是梁青,他先前的焦虑不安反而消失了。他甚至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她几句,送人出门。
不管怎么说,放松就是好事,兰汐看着他送走了人,反手掏出一根小蜜蜂牵引绳。
“想不想去楼下逛逛?”
“我不要绳子。”她在猫爬架上缩成一个圆球。
“不想出去?”
“想,但是不要绳子!”
人怎么能被套绳子!
梁青拿着牵引绳,看猫爬架上的小暹罗“喵呜”“嗷呜”地叫唤,时不时伸出猫爪碰着绳子,然后又起身对玄关喵喵叫。
嗯……它迫不及待想戴上牵引绳去楼下。
他举起绳子,尝试套在小猫身上,猫猫后腿一蹬,差点连猫爬架都踹翻,火急火燎躲到高处去了。
梁青熟练地打开搜索框。自从捡回心心,在网上搜索猫咪相关常识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这上面的方法一般情况下都奏效。
*
清晨,美美地从两米大床上醒来,兰汐发现自己被套上了牵引绳。
梁青居然趁她睡觉的时候偷偷行动!
一人一猫在走廊里来回转悠了两圈,就在兰汐以为自己被骗时,梁青带着她下了楼。闷在小房子里几天,漫长得像过去了几个世纪,尤其是兰汐这种酷爱运动的人,绳子解开她就撒欢儿地往前冲,身后传来梁青惊慌的呼喊。
猫猫的身影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左拐有绕就脱离了他的视线。
梁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迫停下,撑着膝盖喘息。
几分钟前商量得好好的,他的猫猫就这样扔下他跑了。
梁青想,也许只是他以为的“商量好了”,其实猫猫从没这样想过。可是心心分明喜欢主卧的大床,也喜欢他做的饭……对了,她还喜欢小鱼玩偶。
喜欢归喜欢,还是想离开么?
他是不是该尊重心心的选择?
在小区漫无目的走了一阵,路过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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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滑梯时梁青听见喵呜喵呜的叫声,和心心很像。他循声望去,一个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小暹罗,正在使劲用红扑扑的脸颊蹭它,小暹罗也友好地舔她的下巴。
好亲人,看起来和心心长得很像。
不对。
那小蜜蜂,不就是他的猫吗?
兰汐在小女孩臂弯里舒服地打滚。她做梦都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omega妹妹,可惜父亲生出来的是兰洄,生下来倒欠三百顿打的小子。
恍惚间有人在叫她,一连叫了好几声,紧接着小女孩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梁青绷着脸,向她伸出手:“你好,这是我的小猫。”
“我没跑几圈呢,必须回去了吗?”兰汐被揪住命运的后脖颈,不断地嚷嚷,“猫猫这么没人权?梁青,你放开我让我再玩会儿!你怎么了嘛?”
梁青解开她的牵引绳,换了身衣服待在副卧,兰汐跳起来压下门把手。他在望着窗外出神,一副很受挫的表情。
“好吧,”她迈着小碎步过去,“我没打招呼就跑的确不太好,可是我打招呼你也听不懂啊。”
“别哭丧着脸啦。”兰汐在他面前的桌上坐下。
梁青不为所动。
她跳到他腿上,随意地伸了个懒腰:“不会是以为我要跟那个小女孩跑了吧?”
他会这样想的吗?
嗯……不过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养的猫猫和陌生人亲近,那她也会有点难受的吧。
兰汐歪头蹭了蹭他的腰:“哄你一下,别不开心了。”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看着这人因为她伤心,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小暹罗出门疯跑,爪子沾满了草叶灰尘,在裤子上擦来擦去,简直是……可爱死了。在它开门进来时梁青就暗暗期待,直到它跳上他的腿。
不管了,虽然猫猫更亲近别人,但它也会亲近他啊。
他颤抖着手揉起猫猫的脑袋,大着胆子摸了摸尾巴。猫猫用尾巴轻轻打了他的手一下,软软的。不像拒绝,更像是对他抚摸的回应。
梁青翻过小暹罗的猫爪,肉垫是深色的,沾了一层灰,他赶紧抱起小猫去擦脚。小暹罗乖乖地抬着爪子,尖锐的指甲收在肉垫里,害怕误伤了他。
“晚饭给你煮虾仁好不好?”面对着这样的猫猫,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兰汐翘了翘尾巴表示赞同。她想说,这个beta真好哄啊。
5. 005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兰汐没想到,配合梁青洗完爪子,接下来还有全套的猫猫洗澡等着她,当温热的水流从背上淋下的瞬间,她整只猫都跳了起来。
弹射起步失败,梁青把浴室的门关上了。
兰汐紧贴玻璃门,伸爪徒劳地刨着门:“AB授受不亲!”
浴室内水汽纵横。
梁青拎着花洒蹲在小暹罗身边,捞起尾巴打湿。原本洗爪子时还好好的,突然就浑身炸了毛……说不定是因为海边的事情,让心心对水产生了恐惧。
可是不洗不行,猫猫身上太脏了,主卧的床也睡出了小黑印。更何况他还想让猫猫睡在他床上呢。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湿巾擦了。”他自言自语。
无论如何,这个澡非得洗吗?兰汐想象了一下被梁青用湿巾一遍一遍擦的画面,心说长忍不如短忍,最终停止了挣扎。
才过一会儿,她就忍无可忍把眼睛睁开。
某人趁着洗澡揉她的肚子!她现在又没有六块腹肌,圆滚滚的肚子有什么好摸的!这种被人揉在手心里的感觉极其怪异,尤其她还是一个alpha。
兰汐照着他的指节轻咬了一口。这一招果然奏效,作乱的手瞬间老老实实,接下来梁青都没有再暗戳戳地揉她。
等搓完泡泡转了个身,她一回头,梁青沉着眸,神色委屈得好像受了欺负的孩子,看得她心脏惊慌一跳。
“我只咬了一下吧……”兰汐反复跟自己确认。
她凑过去看了看梁青的指节。被咬的那处几乎看不见痕迹,更没有破皮。
梁青调整花洒,一言不发地冲洗着她身上的泡沫。
“哎呀,”兰汐伸爪搭在他手背上,“我不是真要咬你。”
这一下没那么好哄了,直到吹干毛发梁青也没有再开口,一个人待在厨房做饭。厨房门拉上,兰汐透过玻璃看见他在处理虾仁。
她咬的那一下,对于梁青来说真的很过分么。这在兰汐的认知里是小打小闹,小猫轻轻咬人很正常,类比成朋友之间玩笑地打几拳。
这些想法与梁青截然不同,有时她简直想钻进他脑子里看看他在想什么,因为她实在不太能理解。
她想了想,脑袋挤在门缝里,凭借猫猫的灵活身体成功挤了进去。兰汐顺着他的衣服爬上去,在肩头挂着,“喵呜”了一声。
能明显感觉到梁青的犹豫,她歪过头蹭了蹭他,长长的猫咪胡须在他脸颊扫过。
“……以后别咬我了。”
沉默半晌,梁青哑声说。其实他清楚猫猫没有恶意,只是小打小闹,可他的承受能力很脆弱,哪怕是轻咬也会莫名难过。
他侧过头,正好贴在猫猫柔软的腹部。他的小猫散发着好闻的香味,无辜的蓝眼睛望着他。它是一个真正的小朋友,什么也不懂,他不该和它闹脾气。
“晚上我要出门,”梁青说,“去买东西……你想去吗?街上会有很多人,我可以用猫包背着你。”
猫包没用上,小暹罗在出门时径直去玄关等他,对猫包视若无睹。梁青给她套上牵引绳,一人一猫步行去附近的商业街。
梁青在超市里挑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又去抱了两只玩具熊。他计划把玩具摆放在沙发上,然后再买一些小挂件装饰玄关。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家着实很冷清,没什么人气,唯一充满阳光朝气的就是小暹罗。也许他还可以买那种有小猫观赏位的鱼缸,养几尾彩色小鱼。
窗帘和地毯也更换一下,阳台摆放绿植和猫草什么的……他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该如何改变曾经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
“喵呜。”小暹罗在挠他的裤脚。
“那个伯恩山小狗,”兰汐示意他去看货架上,“我觉得它最可爱,拿一个怎么样?”
她的祖父母养着一只伯恩山,年纪已经很大了,整天都懒洋洋地趴着。兰汐还记得它两岁的模样,追着她在草坪上撒欢儿跑,硕大爪子执拗地往她身上扑。
兰汐摸过的第一只小狗是它,最喜欢的小狗也是它。
梁青在货架上挨个儿指了一遍,才明白她的意思,抱下那只玩具小伯恩山。
*
夜色渐深,装潢温馨的咖啡厅里,一人一猫坐在桌边休息。兰汐舔着一小盒酸奶,看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很早的时候,她就对极限运动感兴趣。那时她喜欢滑板和骑行,空闲时间都花在这些爱好上,总认为逛街什么的是很无聊的事。
习惯于“快速”和“惊险”,不肯慢下来。
与其说是“慢下来”,倒不如说是静下心观察周围的一草一木,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任由思绪放飞。
一旁的梁青单手托着腮,长睫投下深深的阴影,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缘故,他被暖黄浸透了,瘦削的棱角变得温润,像斑驳的古画重现原貌。
兰汐在某些方面有点迟钝。在普及abo生理知识的年纪,小alpha起哄大叫,omega羞红捂脸,她只把那当做普通的知识点。在情窦初开谈恋爱的年纪,她一门心思想着环游世界玩遍运动,逼得父亲替她物色对象。
就像现在,她迟钝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属于“十分好看”的那一类。后知后觉。
“……喂我嘛。”邻座暧昧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兰汐并不是没见过小情侣甜甜蜜蜜,她被吸引注意力完全是因为那道男声——像极了兰洄。
还真是他。
兰洄面朝着兰汐,在他对面坐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性omega,棉布长裙装饰可爱的猫咪耳朵,头戴一顶贝雷帽,扣着卷曲的棕色卷发,发梢有着甜美的弧度。
兰汐亲眼目睹兰洄用撒娇的语气央求:“苏苏,你喂我,就一口嘛~”
“呕——”兰汐翻白眼。
除了外观一致,这和家里那个弟弟毫无相同点,他是用什么部位发出的这种声音?他不是个低音炮吗?
“不想。”沈苏拒绝。
“一下也不行?”
“不行。”
“砰!”
兰洄气急败坏地猛拍一下桌子:“沈苏,你怎么这样?!什么都不愿意,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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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谈什么啊……还不如分手算了!”
怎么跟弟妹说话呢!兰汐磨爪霍霍向兰洄,他得庆幸现在兰汐只是小暹罗,并且母亲父亲都不在,否则非得被教训一顿不可。
兰洄的女朋友,沈苏,来兰家做客时拘谨腼腆,一举一动小心翼翼,那时兰洄表现得非常体贴。
没想到居然私下里会吼人家。
“吃完这份蛋糕去看你姐姐。”沈苏催促他。
兰汐怔了一瞬。
她似乎有点习惯变成小猫的生活了。
真正的兰汐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她醒来。
“放心,”兰洄嚼着蛋糕,口齿不清,“医生说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兰汐:“……”
沈苏捏着小盘子边缘,把蛋糕拖到自己手边:“你……”
“别担心,我姐她是什么人啊,几千米高跳下来都没事儿,野性上来了跟猴子爬悬崖,手痒了就去拳击场揍人……说不定这会儿正在脚踢死神。”
沈苏:“……”
兰汐还想再听听,可惜梁青一杯咖啡喝完,摸摸她的脑袋起身准备离开。走出咖啡厅前,兰汐余光瞥见兰洄在大力拍沈苏的肩膀。
用那么大的力气!
牵引绳被拽住,她的四只爪子悬在半空,梁青一手提东西,一手抱起她,加快脚步赶回去。
小伯恩山端端正正坐在沙发正中间,兰汐依偎在小伯恩山身边,把它当靠枕躺。一股鱼肉的鲜香扑面而来,梁青拆了根猫条递在她嘴边,颇有点烟的讨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绝对是想撸猫。兰汐想到他被咬了一口之后的委屈样子,只好装傻去吃猫条。
左手递猫条,右手就揉上了她的脑袋,来来回回顺毛,还玩她的尾巴尖。
兰汐几口吃完猫条,跳到猫爬架上去磨爪子,随时提防着梁青。
不出半个小时,他又抓了一把冻干过来。
还没摸够?
兰汐想,就再让他摸一次,一次。
就在她毫无防备地嚼冻干时,梁青双手把猫猫捧了起来。一瞬间地点转换,兰汐踩在被单上困惑地眨眼。人影在身旁躺下,梁青单手罩着她:“今晚和我睡吧。”
和猫睡是没什么问题,可她压根不是猫啊。
兰汐缩了缩爪子,因为躺在床上和beta同床共枕显得局促。迎着满怀期待的目光,有一刻她也想继续装傻——但她怎么能装得下去。
床是一个很私密的地方,再清明的视线在这里也会变化,像光线折射入水。
在这里,个人的气息被无限放大,直至气息交融。
梁青就躺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睡衣领口松散,露出大片洁白的胸膛,也许她钻进去也不会被拒绝。
兰汐调整呼吸,从他怀里逃了出去。
“心心?”
梁青失落地从床上坐起。刚才他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只警惕的小猫,可是它终究还是跑了。
慢慢来。他对自己说。
6. 006
温暖的阳光洒下,兰汐蹲在阳台花架顶上,一条逐渐变黑的尾巴绕过花盆,谨慎地观察客厅。
毛茸茸的猫咪和玩具很不一样吗?猫咪摸起来和小狗也很不一样吗?兰汐觉得没什么不同。
可是梁青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已经试图抱她无数次了!猫条逗猫棒,用尽手段,她不得不躲进绿植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蹲在高处俯瞰这间房子,和几天前刚来时截然不同。甚至就连房子的主人也有变化,苍白的面色焕发活力,看起来身体应该也好了不少——很有力气缠着她摸猫猫。
那么,搁置几天的“越狱计划”可以继续实施。这次采用和之前不同的核心方案,兰汐决定从“偷偷溜走”转变为“激怒梁青”。
只要梁青开始讨厌猫猫,最初对猫猫的热情和喜欢消退,就是她走掉的好时机。并且,这样也不至于让他急得晕倒。
关于计划最重要的实施部分,即“如何激怒梁青”,经过昨天副卧惊险脱身,她已经有了想法。梁青对猫猫的喜爱是建立在猫猫听话乖巧的条件上,那么如果猫猫变成全自动闯祸机……
说干就干,梁青泡了一杯玄米茶放在茶几上,那个杯子是昨天新买的印花猫陶瓷杯,如果她伸爪推上那么一下,“砰”,茶水碎片散落一地,新地毯也会被弄脏。
兰汐在心里念叨,为了早点开溜,猫猫必须干点坏事。希望梁青以后不要对猫猫产生阴影。
她轻盈一跃,悄无声息落在地上,猫猫祟祟跳上客厅茶几,不怀好意地接近那杯玄米茶。
兰汐猛地抬眼,梁青正在打扫厨房。
猫爪狠狠一推。
可怜的杯子应声碎成几块陶瓷碎片,热度适宜的茶水浸进地毯。
“怎么了?”
梁青第一时间就从厨房出来,恰好撞上“案发现场”。
“咳,是我推的,怎样?”
兰汐仰着脑袋看他。
小暹罗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一定是不小心碰翻杯子,害怕极了,连动也不动。
“没事,”他蹲下捡起碎片,“心心你待在上面,这些碎片很锋利的,会划伤你的脚。”
他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别怕。”
“……”
兰汐愣了愣,再度挥爪,把一旁的抽纸盒也推了下去。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抽纸盒被放回原位,兰汐一鼓作气再次推下。
梁青微微挑眉,睁大了眼。
半晌,他仿佛发现新大陆那样,任由抽纸盒掉在地上,转而去抱了一堆猫咪玩具来,一个一个在茶几边缘摆好,码得整整齐齐。
轮到兰汐懵了。
他在冲她点头眨眼,目光饱含期待。
鬼使神差的,兰汐伸爪,从左到右把玩具们一股脑儿推了下去。
“好可爱,”梁青一个一个捡起来,“再来。”
兰汐:“?”
“我陪你玩啊。”见她不动,梁青捏着她的爪子去推玩具,“原来你喜欢玩这个……我发现得太慢了。”
事情不该这样发展吧!
他难道不应该皱着眉头打扫残局,然后语重心长告诫她,最后在她的连环闯祸下开始生气么?
兰汐想,大概是没触及到他真正讨厌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手指在下巴挠了起来,兰汐后撤到沙发,立刻有了新计划。她伸出尖锐的爪子,“嘶啦”一下划开沙发。
以往爪子痒痒她会去挑一个顺眼的猫爪板,今天宠幸小蘑菇明天玩玩胡萝卜,但现在她要做坏猫。
“嘶啦”“嘶啦”的声音接连响起,转眼间沙发就被抓破了,兰汐两条后腿高高撑起,前爪直直地伸出来,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抓挠。
一双手抄在猫猫身上捞起来,梁青将小暹罗挪到地上的小蘑菇柱前。
“今天不挠猫抓板只挠沙发!”
她窜起来跳回沙发上,继续磨爪子。老实说这声音一点也不好听,好好的沙发被抓得乱七八糟。
兰汐不算乖孩子,但和兰洄比起来的确懂事,她从成年起就将重心放在家族公司上,大部分时间穿着修身的西服行色匆匆,现在做淘气孩子般的坏事有种隐秘的快感,毛发从后颈一直炸到尾椎骨。
紧跟着她的后颈皮被揪起来,几张垫子在沙发上铺开,梁青无奈地叹气:“想抓就抓吧,这个垫子是我专门给你买的……我也可以把小蘑菇搬到这儿来。”
这也不生气?
她没招了。
兰汐在沙发上翻了个面,眼角余光中梁青的手指蠢蠢欲动,她腾地跳到猫爬架上趴好,藏起肚皮。
污渍清理干净,梁青重新取出一个杯子泡茶。他想到小暹罗推下去的茶杯,从柜子里拆出所有杯子摆在茶几上:“心心,过来看看。”
“……”兰汐一回头,一排整整齐齐陶瓷杯。
梁青不会是想让她一个一个推下去吧?
这么幼稚的事,她不干了!
“你喜欢哪一个?”他询问道,“我给你洗出来当做水杯行不行?你喜欢用杯子喝水吗?”
空气中,倾洒的玄米茶清香尚存,兰汐舔了舔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原以为经过这几天相处,已经摸清楚梁青的性格,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有时候他很容易难过,在不经意的瞬间;有时候他又显露出足够的耐心,在刻意为之的时刻。
*
梁青洗完澡进卧室。他的床边放着宠物专用的小楼梯,枕头从一个增加到两个,这些都是在为和小暹罗睡觉做准备。可惜直到此时猫猫也不肯就范。
他久违地拉开窗帘,星光满天。
有一个很老的笑话说一个老妇人总在医院门口撑着黑伞,认为她是一朵黑色蘑菇。梁青觉得自己也是一朵蘑菇,从腐烂潮湿的土壤意外生长,躲开强烈的日光,闷在角落。
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他甚至不能容忍生活出现一丝差别,按部就班地起床放空,每当生出想出去、想拉开窗帘的想法时,就会遏制不住地惶恐忧虑。
现在,他终于拉开了窗帘。
深蓝夜幕霓虹闪烁,这座城市在他关起窗帘的这段时间依旧稳定地运行着。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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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缝隙挤进来一丝软糯糯的叫唤。
梁青知道小暹罗会自己开门,因此没有管它,只盯着门板,猜它进来做什么。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几十秒过去,猫猫还在隔着门板喵喵叫。
他走过去压下门把手。
猫猫叼着一只小鱼玩偶,以非常标准的姿势坐在门前,长长的尾巴圈住两只圆乎乎的前爪。
他后退两步让它进来,狐疑地打量它。
猫猫左顾右盼,来回踱步,跳上窗台优雅地舔舔爪子,俨然是巡视领地。
那有没有可能,它会去床上走两圈儿?
小暹罗像有读心术,弓身一跳落在床上,喵呜着钻进被子里。
梁青完完全全地怔住。
他没有在做梦吧?
那一团小小的鼓包确实存在。
他的脚步放得极轻,怕吓到猫猫,在床边脱了鞋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猫猫旁若无人地咬着小鱼玩偶,眼睛亮得惊人。
“心心,”他忍住撸猫的冲动没有贸然伸手,“怎么来这里玩?”
千辛万苦用尽手段都没成功,它居然就这样自己乖乖送了上来。
属于猫猫的味道充满被窝,它在来之前一定刚吃过猫条,气味分明。
不对,这气味也太大了。
梁青掀开被子,洁白的被单上胡乱蹭着污渍,猫猫的后腿毛被猫条黏腻地弄脏,一绺一绺贴在身上。
他保持着掀开被角的姿势。
兰汐将小鱼玩偶抱在怀里,谨慎地等着他的反应。猫条是她咬开故意蹭的,相信没人能容忍床被弄脏。如果这也不奏效,那她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心心,”梁青捧起她带下床,“我的床……你不是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赶我走!”兰汐点头。
“把我的床当成毛巾擦?”梁青捏着猫猫后颈,神情颇有点气恼。
他拆了湿巾给猫猫擦干净,忍不住屈指弹了猫猫一个脑瓜崩:“之前还好好的……”
难道这是猫猫的叛逆期?
今天又是推东西,又是抓沙发,他后面留心观察,发现猫猫实际上并不喜欢推东西也不喜欢抓沙发,只是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闯祸。
或者,他应该和小暹罗约法三章,将不该做的坏事都一一说清楚。然后禁三天零食……不,太多了,禁一天。要不禁一根猫条吧。
梁青在心里酝酿半天,最终对猫猫说:“以后……不能这样。”
“然后呢?”兰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这就没了?”
“这样收拾起来很麻烦的,”他耐心解释,“碎掉的杯子也不安全,如果你想和我玩的话,用其他方法好不好?我不喜欢你破坏家具。”
“……嗯,不喜欢。”
“你闯了这么多祸,”梁青揉揉小暹罗,“今晚就陪我睡觉吧。”
兰汐瞪圆了眼:“这不对吧?”
不是应该把小猫拎出去吗?至少拎出去一晚吧,梁青对猫猫宠得没下限啊!
“不行不行!”
她急忙逃出了门。
7. 007
梁青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小暹罗和小区里的孩子们玩滑滑梯。对于滑梯来说猫猫就像一张耐用的毛毯。
为此他有些苦恼,毕竟心心在洗澡这件事情上不太配合,洗澡时他又要按着她又要拎花洒,洗一趟累死累活。
反正它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睡,脏点就脏点吧,至少它玩得开心。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准备起身叫小暹罗回家。天气预报说今天傍晚有中到暴雨,头顶的天空阴云密布。
“梁青。”
听见声音的瞬间,他本能地僵了一刻。
和记忆中或愤怒或鄙夷的语气不同,这次只是平平淡淡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可却比任何咆哮怒喝更令他心悸。
他一手撑着长椅想站起身,声音的主人已经在身侧落座了,一股烟味。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性alpha,锋利的短眉,鼻梁挺拔,相貌还算可以。他大大咧咧地叉开腿,侧过头打量梁青。
“好久不见啊,弟弟。”他说。
“……哥。”
梁斐随意地点点头:“这几年你变了不少啊,是吧?总是在搬家,原来的手机号没怎么用了?想找你说几句话还挺费劲的。”
“嗯,工作变动,”梁青轻声说,“很忙,顾不上。”
“这不是挺悠闲嘛?”梁斐抬手指了指那边的小暹罗,深吸了一口烟,“我听说你辞职了,之后一直没找新工作,现在还养了一只猫。你嫂嫂说它很乖啊。”
“猫的性子是这样,不爱吵闹,”梁青坐直了身体,“哥来找我……有事吗?”
话题被转了回来,梁斐应道:“没什么事儿,来看看你。不请哥上去坐?”
梁青蜷缩着手指,指骨绷紧:“刚养猫,有点脏乱……”
“那行吧,你最近有考虑找工作么?”
“不确定,在看。”
alpha强劲有力的手臂拍在梁青肩上,手指间夹着的烟距离梁青只有不到一分米远,灰白的烟灰掉在他身上。
“慢慢来,找不到跟哥说,哥给你介绍,”梁斐笑着说,“有你帮忙,生意现在能做起来,你侄子的病也好多了,天天嚷着要见你呢。”
他话锋一转:“你有空了回来看看爸妈。”
“好。”
梁青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躲开他的视线点头。
“唉,跟哥话也少了,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怕狗的事情么?揪着我的衣服哭。以前总哭鼻子,现在倒是稳重了。”
梁斐说了一阵,几乎是在自说自话,唯一的听众垂头沉默,一点反馈也没有。他觉得无趣,收回按在梁青肩上的手,吸了一口烟,对他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见。”
“嗯。”
梁青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他才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梁斐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吐着烟雾,喷在他脸上,刺鼻难闻。
单看眉眼,很多人都不会觉得他俩是亲兄弟。一个偏锐利的长相,一个偏柔和,五官看起来毫无相似之处。
实际上只是因为同父异母而已。
梁斐说得亲切热络,仿佛那个在梁青工作的公司楼下堵人叫喊、电话信息轰炸、深夜砸门并且殴打嫂嫂让她出面的人不是他似的。
对比之下,反而是梁青显得疏离冷淡。
一滴雨落在他额头,天空中乌云浓黑如墨,到下雨的时间了。
一人一猫带着雨水和灰尘的气息回到家里,兰汐擦过爪子去沙发上趴好,边看电视边等梁青做饭。
在楼下时她无意间看到他和一个陌生的男alpha交谈,看着似乎是朋友,聊了许久。
只不过他那个朋友烟雾缭绕,熏了梁青一身烟味。
*
暴雨将会持续三天左右,整座城市在雨水冲刷下仿佛升腾着雾气,灯光朦胧。这样恶劣的天气,伴着雨声舒舒服服睡一觉是首选。
兰汐在床单上滚了一圈,窗外忽然电闪雷鸣,将房间映得雪亮。
沉闷的雷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感到困意,闭上眼睡了一会儿,模模糊糊间被人抱了起来,急促的呼吸和雷声此起彼伏。兰汐睁开眼,正看见紫色的树状闪电在眼前闪烁,“噼啪”的声响近在咫尺。
视野飞快倒退,房门关上,一片漆黑。
微暖的被子盖在身上,兰汐被闷在手臂和胸膛之间,怦怦直跳的心脏和绿茶清香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她这是在……梁青床上。
准确地说,是梁青怀里。被抱得紧紧的,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也在她怀里。
一只发颤的、冰凉的手在她背脊一下一下顺毛,梁青一言不发,但禁锢森严,生怕她逃走。
“梁青?”
兰汐努力往上钻了钻,从梁青怀里探出一个脑袋,电光乍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你怎么了?”
她刚冒出来的脑袋被迅速按了回去,梁青用气音呢喃着说:“睡觉吧。”
他死死地望着窗帘。现在梁青十分后悔将深色的窗帘换成了米白色,雷电闪过时根本遮挡不住。
从远方第一道雷声响起,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听着雷声一点点靠近了,靠近这座风雨里不堪一击的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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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猛然炸开。
记忆渐渐清晰,他记得很久以前的一天傍晚,也是这样的天气,雷声尖锐得像要把大地击碎,他吓得抽泣。
梁斐笑他比omega还娇气,而父亲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真是个omega就好了。”
“好了,闭嘴吧,”梁斐推了他一把,“你哭给谁看?你除了知道哭还会什么?”
梁青缓慢地眨眼,眼泪无声无息滑落。这么多年过去,他却还是没改掉哭泣的毛病……分明什么用都没有。
毛茸茸的脑袋又从怀里挤出来。小暹罗大概什么也不懂,它讨厌和他睡觉,莫名其妙被抱上来,挣扎在所难免。梁青手臂松了松,他想如果猫猫现在跑开也没有关系。
是他强行抱过来的。
猫猫继续向上蹭了蹭,好闻的小猫味笼罩了他。
“真的哭了?”兰汐千辛万苦挤上来,看见他眼角泪光闪闪。
因为打雷?不排除这种可能,每个人都会害怕一些东西,比如兰洄害怕虫子,一只小小的蜜蜂都能让他抱头鼠窜。
她原本想溜的决心迟疑了,因为梁青他……抖得实在是很厉害。一会儿的功夫,枕头被浸湿了一片,这个人哭起来没声音,连悲伤也是沉默的。
她从他怀里彻底钻出来,卧在枕头上。亲密接触实在是不太好,兰汐甩出尾巴拂过他脸颊:“别哭了,我陪你吧?害怕打雷还睁着眼做什么,捂耳朵啊。”
梁青听不懂小猫语,所以她干脆朝他挪了挪,将他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电光,恐惧应该会少一点。
“……你没走?”
梁青看着猫猫叹气似的挪了挪,在他的枕头上安安稳稳趴着,尾巴在眼前一晃一晃。电光闪过,他的眼中只有一只漆黑的猫猫头。
雷声刹那间减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身边,隔绝了一切。他的世界重新变得平静。
小暹罗在均匀地呼吸。
不知不觉中,他伴着猫猫的呼吸声和雨声安然睡去。
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沾湿了眼睫,显得整个人更加脆弱。可是眉宇间平和,兰汐想自己的陪伴还是很有用的。
没想到他会如此需要她,需要一只小猫。
怪不得,他总是包容,总是温言软语哄她,精心照顾她。那不是喜欢,确切来说不止是喜欢……他需要她,离不开她。
那可怎么办。她最后总是要走的。
兰汐想,“越狱计划”除了直接逃跑以外,根本找不到其他方法。而这唯一的方法她现在不打算使用了。
真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别人的眼泪心软成这样。
8. 008
细碎光影洒落在青年的脸庞,额发温顺服帖,清浅的呼吸在整个房间回荡。兰汐漫无目的地盯着他看,脑子一片空白。
居然真的和一个beta同床睡了。
距离那么近,共享着彼此的私人空间。
兰汐不算会刻意保持距离的人,可是枕边这种距离……还是太过于亲昵了。她觉得她应该下床走开,而不是醒来后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别人。
如果梁青知道抱在怀里的小暹罗其实是个alpha,他会怎样呢。
不,他不会知道。她在这里就是一只小暹罗,不会在梁青面前突然变人,更不会暴露出任何破绽。
她蹑手蹑脚凑近了熟睡的青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颈项间,尾巴圈住他细瘦的手腕。
真是……好新奇的体验。
印象中,她大约是在记事起就一个人睡。并不是谁做的要求,只是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她静静地听着枕边的另一道呼吸声。
就这样依偎了一会儿,他终于悠悠转醒,却没有任何动作——准确来说是一动不动。
兰汐能明显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
醒来了却装睡,不会是害怕猫猫跑掉吧?
她在枕头上站起身,四只爪子陷成小小的坑,舒爽地伸了个懒腰,在梁青不安的目光中重新躺回来。
他按捺住雀跃,偏了偏头,脸颊埋在猫猫背部的绒毛里,轻轻捏一只爪子。“谢谢你陪我睡觉。”梁青低低地说。
窗外雨仍然在下,灰蒙蒙的。他一向不喜欢这样恶劣的天气,偏偏在这时刻感受到久违的温馨。
“以后每晚都能和我睡吗?”明知道小猫听不懂人话,他还是忍不住同它商量,“我每天都带你出去玩,你想吃什么就给你,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睡。”
兰汐:“……”这句话听起来好糟糕啊。
没等她做出任何回应,整只猫忽然被翻了个面抱住,紧接着,青年闭上双眼神色认真地埋了过来——贴在猫猫肚皮上一顿狂吸。
“!”
这人看着文文静静,简直是个变.态啊!
她灵活地挣脱出去,连续蹦了几下跳到远处的桌面,惊魂未定地回头看梁青。
对方颧骨染上薄薄一层红色,眸光闪烁,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举动中。
兰汐一字一顿:“我绝对不可能再陪你睡!”
第二晚,梁青蹲在主卧的大床边,可怜兮兮盯着她。窗外电蛇狂舞,大雨滂沱,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外挪,背影单薄得不像话。
……好吧,她就再帮他一次。
帮了一次又一次。兰汐觉得自己的毛要被吸秃了,怎么会有人吸猫上瘾啊!咬还咬不得,不然他就能哭给她看。
“我觉得心心跟我性格很像,”梁青坐在客厅沙发上,和携猫拜访的朋友闲聊,“大多数时候我们有各自的活动空间,晚上才一起睡觉。”
“它主动过来跟你睡吗?”身形娇小的男性omega面露惊讶。
主动个鬼啊。
兰汐觉得没眼看。一旁肥硕的蓝猫对着她的冻干大快朵颐,看起来足足有五分钟没进过食。它的体型几乎是兰汐的四倍,活脱脱一个背包,omega抱着它上门时手臂都在颤。
“咪嗷——”
察觉到兰汐的目光,它转过头不善地叫了一声。
“你吃我的饭还凶我,有病吧?”兰汐难以理解。她从客厅离开,径直到阳台的吊篮小窝去晒太阳。
“我以为你不喜欢小动物呢,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教室里溜进来一只猫,你躲得很远。”
周慕环视这个客厅,“你的家也布置得好可爱!尤其是这个小狗。”
“是心心选的。”梁青笑着说。
“很久不联系,我都不了解你的近况,”周慕关切地问,“你过得还好吧?”
“还……”
梁青的话被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响打断了。
紧接着“哐当”一声,阳台的花架倾倒下来,十几盆绿植摔得粉碎,花盆的碎瓷片迸溅开,泥土散落满地。蓝猫被吓得不轻,飞快逃出来,跳到沙发上周慕身边,顺势抖了抖一身的尘土。
周慕小脸惨白:“对不起……我没看住它,我帮你收拾!”
“没、没事。”梁青向阳台走了几步,看见吊篮的绳子被崩断了一根,小暹罗被埋在绿植里,正奋力划动四肢,位置正好在花架腿附近。
他把猫猫抱出来,偏过头对周慕解释:“是心心干的,跟你家猫没关系……还好你的猫没受伤。”
“啊?”周慕刚拍了蓝猫几下以示警告,“不会吧?”
“就是这样,”梁青揪着小暹罗的后颈,“它也很调皮的,之前打碎了不少东西。”
送走了周慕,梁青将泥土和碎瓷片打扫干净,扶起花架,顺便把吊篮拆掉换了一个新的。
“我给你换了一个。”他对沙发上的小暹罗说道。
兰汐趴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搭理他。
凭她的体重压根不可能推倒花架,这一点梁青绝对清楚。那只蓝猫为了和她抢吊篮,从吊篮上摔下去,惊慌失措地推翻花架,而兰汐当时习惯性想扶住花架,因此——整只猫都被压在了里面。
她不明白梁青为什么不敢说实话。
“去试试吗?”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尾巴。
“……”
小暹罗看起来气鼓鼓的。梁青猜它大概听懂了之前的话,现在是因为被冤枉了才生他的气。他轻轻地叹气,蹲在猫猫面前道歉:“对不起让你背锅,我知道不是你推的。”
“……”
小暹罗冲他喵呜喵呜叫了一阵,转身跳到猫爬架最高处,彻底不理他了。
其实他俩之间的沟通从来都是单向,往往梁青说的话猫猫都能懂,而他却对喵喵声一窍不通。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猫猫说的话是:“那是你喜欢的花架,梁青。”
*
梁青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走过。
他每隔几天就会在楼下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和食材,以前小暹罗都会跟着他,今天却没有。看来花架的事情让它气得不轻。
“哥哥。”
omega小女孩抱着一盒巧克力跟在家长身后,在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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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过时叫住了他:“心心呢?”
梁青温和地笑笑:“在家里。”
“它为什么没来,是生病了吗?”
“没有,它没事,今天不想出门而已。”梁青随意应付了几句。他这句话显然没说服力,以往小暹罗能跟女孩在超市玩半个小时,一人一猫蹲在海鲜区看鱼看虾。
他的购物车里几乎都是猫猫爱吃的东西,梁青打算给小暹罗做一顿大餐赔罪。网购的一箱罐头也到了,他待会儿还要去取。
但是一想到小暹罗会兴奋得大叫,说不定今晚还能拐回床上睡觉,他顿时就充满了干劲。
梁青拎着一大袋食材和一箱罐头走出电梯,在家门口停下。
门是开着的。
他记得走之前有好好地关门检查。
一股异样的恐惧从心头升起,仿佛深处幽幽浮起的水泡。
他放下所有东西,一步一步踏进玄关。沙发、猫爬架、阳台……没有小暹罗的身影。他推开厨房门,即使清楚小猫不怎么喜欢这里,依旧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心心?”
梁青检查过除副卧以外的所有地点,抱着最后的希望走进副卧,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多出来的一只枕头上空空落落。他顿了顿,俯下身趴伏在地,朝床底看了看。
没有。
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抽屉、角落、衣柜……都没有。
猫猫真的走了。
梁青从副卧出来,忽然想起东西还没拿进来。他走到门口,对着新鲜的食材和罐头出神。
罐头是新的口味,小暹罗还没尝过。
他将东西挪进来,堆放在客厅空白地面上,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做饭吗?做给谁?
梁青深吸一口气,抬眼观察四周。
他觉得这里很陌生,非常陌生,奶油色的地毯和玩偶,还有五彩缤纷的猫爬架猫抓板,包括阳台上空荡荡的花架。这些物件的摆放毫无美观可言,在功能性方面来看又不大。
和装修风格也有很大出入,整个家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走到阳台,打算把花架收起来放去主卧,视线猛地落在吊篮上。那里静静躺着一缕猫毛,纤细柔软。
吊篮是新换的,小暹罗还在生气,应该不会……可是猫毛确确实实地证明它玩了。在他出门后,猫猫跳上了新换的吊篮,惬意地躺下。
梁青又回过头,看了看大开的房门。
*
四肢沉重得好似灌了铅。
各项仪器滴滴答答地响,身体各处传来不同程度的痛感和异样,兰汐勉强睁开眼,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发呆。
上一秒还是体态轻盈动作灵活的小猫,下一秒就变回了重伤在床的病患,落差大得简直令人发指。
在从小暹罗身体里抽离前,兰汐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仿佛那只小猫悠悠转醒,对完全陌生的环境感到极度紧张。猫猫从吊篮上跳下,走到门口,兰汐猜它是想出去。
小猫似乎对开门还有记忆,跳起来按下门把手。
一瞬间,兰汐眼前一片空白。
她离开了小暹罗的身体。
9. 009
“好吃吗?”
静谧的病房,兰父坐在床边,满脸期待地望着兰汐。
兰汐费力地端着一小碗黑不溜秋的糊糊,满满一勺进嘴,还剩半勺出来。她匆匆嚼了几口咽下:“还……可以。”
假的。难吃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因为完全看不出食材的原貌,每嚼一口都是在开盲盒,她觉得舌面上的每一颗味蕾都在哀嚎中爆炸。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过梁青做的菜后,兰汐再吃这个根本没法适应。她可以拍着胸脯说,梁青的厨艺比家里请的厨师都要更好,好到工资翻几倍她也愿意给的程度。
“我没什么胃口,”她把汤匙放下,“谢谢父亲。”
兰父有些遗憾地打开保温盒:“还有几道菜呢……”
吃一道菜已经要了她半条小命,这种绝世毒药居然还有?
就在这时,门外传出一声高喊:“姐!”
“我觉得可以给兰洄,”兰汐如蒙大赦,立刻建议道,“他谈恋爱肯定要补补,父亲你做得这么好吃,也让他尝尝。”
病房门从外掀开,兰洄大步踏进来的同时还牵着一只纤长的手,沈苏进来的瞬间就打招呼:“伯父好,姐姐好。”
“小苏也来了,”兰父挥手示意两人过来,“工作那么忙,是特地请假来的吧?”
“我呢?”兰洄抢话,“我也是推了比赛来看老姐的好吧。”
“你那是正经比赛么?就知道玩游戏。”
这番话说得兰洄很是不服气,牵着沈苏的手往前一拽:“她也玩!我俩就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他煞有介事地补充:“她还玩得很好。”
“人家做什么都做得好,”兰父瞪了他一眼,“少拿小苏当挡箭牌。”
“切。”
兰洄哼了一声,搬个椅子大喇喇在兰汐床边坐下:“姐,你感觉怎么样?睡了一个月,脑子晕不晕?”
“感觉不怎么样,痛死了。”
他故作惊讶地凑近了兰汐:“天哪。说得我也觉得好痛,姐你太倒霉了,我真心疼。”
“你心疼个鬼啊。”
兰汐懒洋洋地回怼。
这家伙大概不知道那天在咖啡厅的话全都被她听见了,一字不差。如果他心疼,估计她心电图都平了。要是父亲不在,他能嘲笑好半天,或许还要学她一瘸一拐。
“姐姐,”这时沈苏插了进来,“我给你带了一点补品,希望你的伤能早点恢复。”
“谢谢小苏。”
沈苏名校毕业,一家都是公职人员,总是温和乖巧,十分懂事。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兰汐认为要是自己有个omega妹妹,长大了就应该是她这样的。
“姐姐,下周你出院我可能没法来,”沈苏继续说,“实在是抽不出身。”浓密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漂亮得像精心装扮的人偶。
“哦对,”兰洄一点头,“她要出差,我也不……”
“他有时间。”
沈苏打断了他的话,“他会来接你。”
“……”兰洄满脸怒气。
“对嘛,来接一下你姐姐,”兰父趁几人说话,一直在捣鼓保温盒,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盛出两碗汤来,面上漂着油花。
“小苏,小洄,都来尝一下,”他将汤碗递出去,“炖了半天呢,很补的。”
顷刻间,兰洄满脸的怒气如潮水消退,只剩下惊恐。他立即指着兰汐:“我不饿,给姐吃她需要补!”
“哎呀,我胃口不好,吃不下。”
兰洄捧着汤碗,双手发颤。
他眼睁睁看着沈苏毫不犹豫将汤碗递到唇边,抿了一小口,意料中的蹙眉什么的统统没有发生。她只是面不改色将汤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对兰父说:“好喝,美中不足是有点咸,伯父好手艺。”
兰洄瞪眼。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缺点吧!
“哪里哪里,闲得没事瞎做的,”兰父备受鼓舞,“下次我放盐注意。小苏以后再来家里坐坐,我给你做甜品。”
那是甜品么,那是炼丹!
*
出院的时候兰洄倒是真来了,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伸手架着兰汐:“走吧老姐。”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故意这样喊。
“怎么了小弟弟,心情不好?”
“啧,”兰洄扶着她在电梯门口站定,“你说沈苏她一个人出差安全么?怎么就不让我跟着去?她是不是……”
“你在想什么呢?”
兰汐有点不可置信。吊儿郎当又游手好闲的兰洄也能变得磨磨叽叽,爱情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嗨,我就是不放心。”
兰汐忽然想起上次见到沈苏,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信息素的香气,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信息素。
也就是说,兰洄和她居然连临时标记都没有过。
意外的……纯情。
电梯门开了。
兰洄架起兰汐,觉得格外费力,一抬头发现她在走神:“姐!”
“哦,走吧。”
兰汐收敛了神色,和他一同迈进电梯。
电梯里站着一个男性beta,手拿检验单在认真地看着。眸子沉静,身形修长,但在alpha的对照下却显得有些单薄。
电梯门关闭。
“好臭,”兰汐甩开兰洄的手臂,“你的信息素收敛点儿,臭到我了。”
一边说,还一边向着另外一侧挪了挪位置。
“……你也臭。”兰洄黑了脸。
兰汐挪到beta身侧,再度闻到那股熟悉的绿茶沐浴露味道。
她不动声色地朝对方手里的检验单一瞥:是常规的体检。
梁青的注意力早在电梯门开启时就被两个alpha吸引走了。听起来他们关系不错,但是这互相嫌弃的语气……难道两个人的信息素都很难闻么?
可惜他什么也闻不到。
他对视线非常敏感,只知道那个有伤的女alpha在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目光热切得近乎异样。
许久不见,青年的头发似乎长了,发梢遮住耳尖,垂在脸侧,令兰汐看不清他的表情。
说起来在他眼里猫猫应该是离家出走,不知道他当时会在想什么呢……现在看着还好,她彻底放下心来。关于小暹罗心心的所有,她就当是做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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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梦。
“叮。”
电梯抵达一楼,三人相继走出去。
迎面是一个怀抱着花束的男omega,看样子是在等人。兰汐被兰洄架着往前,在距离omega几步之远的地方停下,她感到莫名其妙:“兰洄,你把我放这儿干嘛?”
在电梯里损了他一句,至于这样报复?
“姐你好好把握,”兰洄暗示性地推了推她的肩,“我先上去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迅速完美的闪身弹出去,钻进车里。
“……”
兰汐被留在了原地,猝不及防和男omega对上视线。
对方扬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兰汐,恢复得怎么样?”
花束接到手里,她仍然没认出对方究竟是谁,只好也微笑起来:“多谢关心,我恢复得很好。”
“关于这件事真抱歉,”他细声细气地说,“要是没有约饭的话,你也不用推了工作赶过来……”
哦,她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眼生,这人是车祸那晚原本要见的那个omega江岁,父亲说他有跳伞执照且热爱户外运动,性格也好,堪称完美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不关你的事,有空再约吧。”她冲兰洄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扶她。
身侧属于omega的清香铺天盖地袭来,江岁搀扶住她的手臂:“我送你过去。”
车里坐姿懒散的兰洄无动于衷,一双狐狸眼弯弯眯起,笑得幸灾乐祸。
兰汐咬咬牙,这笔账她记下了。
上了车,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车窗。在方才交谈时梁青没有走出多远,他独自在街头穿行,直到车速提高,消失在视野中。
*
兰洄坐在车里,紧紧盯着聊天界面,耐心等着出现红点。他退出应用再重进,又打开设置检查消息接收通知,确定自己开启了声音提醒。
整个界面只有他发起的通话,全部都是“失败”。
他想了想,飞快打出一条消息:到了说一声。
今早送沈苏到机场,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四个小时,她乘坐的航班时长是两个小时,算上出机场打车到酒店的时间,这时候也应该到了……吧?兰洄在屏幕上切来切去,焦躁不安。
他突然间想到什么,侧过身去拿背包。
“姐,那个包给我一下。”
兰汐拎起来掂了掂:“电脑?你出门随时带这个?”
“当然,”兰洄接过去,从包里拿出电脑打开输密码登录游戏,一气呵成,“不带它怎么查岗?”
“……”兰汐表情复杂,“你至于么?”
“别说什么至不至于,你不知道沈苏她总一声不吭,万一遇到个危险……”兰洄的话戛然而止,噼里啪啦在键盘上一顿打,然后又拿过一旁的手机录语音条:“沈苏,有时间打游戏双排没时间理我是吧?”
兰汐倾了倾身体,凑过来看到他的游戏好友列表里,名字为“苏苏世界第一”的好友状态栏显示“2/2”。
她抬眼看兰洄,他的手机屏幕上,聊天界面全是他自己发的绿色消息条,映照得脸庞微微发绿。
“你脸好绿啊。”兰汐说。
10. 010
兰汐惬意地卧在沙发上,一边看着黄金八点档一边随口喊道:“兰洄,帮我倒杯水过来。”
宽敞的客厅里回荡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听到没?”她稍稍拔高了音量。
“听到了!”兰洄将鼠标一扔,风风火火去接了杯水递过来。
兰汐示意他放在茶几上:“再给我洗串青提。”
“……”
兰洄瞥了一眼电脑屏幕,“要什么一次性说清楚,待会儿我匹配进去了走不开。”
在父亲的勒令下,他不得不牺牲一部分时间来伺候兰汐,甚至因为这件事还把他的游戏设备全部搬到了客厅,生怕他不及时响应。兰洄难得仔细想了想,对兰汐抱怨:“你不就左腿受个伤嘛,非要我当你护工……我以前就没有这待遇,父亲真偏心。”
“你以前?”兰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哪次啊?”
“哪次?很多次啊,我印象最深的是有回我整条右手都断了……”
“你那是骨折。”兰汐补充,“还是半夜翻窗去打游戏摔的,没被打死已经是万幸了。”
“哎我不跟你说这些,”兰洄放下一盘青提,转身小跑着去电脑前,“我游戏开了,有事待会儿说。”
“待会儿?也没多久吧。”
兰汐歪了歪头:“五分钟?”
“……你不懂。”
电视剧里的主角们架还没吵完,兰洄忽然从转椅上蹭地站起,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翻了过来,在兰汐身侧坐下。
“三分钟。”兰汐比了个数字。
原以为这家伙会恼羞成怒,但他什么也没说,连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兰洄兀自说:“她五天没理我。”
这个“她”毫无疑问是沈苏。
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实在少见,兰汐很有兴趣:“一句话也没有回?吵架了?”
“没吵架,嗯……也回了,问一句回一句,不报备,还跟我说她很忙。”
“正常,人家在工作。”
“不是,”兰洄神色严肃,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她出差的城市刚好也是她读的大学,有同学聚会。”
“你……”剩下的半句“你怎么知道”被兰汐咽了下去,她转而告诫他,“有什么事你大可以直接问,我觉得小苏她不会喜欢你这样做的。”
兰洄感到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他又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踱步,挡得兰汐完全没法好好看电视。
“我问了她也不一定说,还不如自己查。对了,”他猛地刹住脚步,“明天的聚会,我明早赶过去来得及。”
“停停停,”兰汐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我就是去看看,”兰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又说,“对了姐,你跟我一起——我记得你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我陪你探望母校合情合理。”
“把我当成台阶下是吧?”
兰汐翻了个白眼:“我不去。”
“姐,我亲姐,我背你去!”
私人飞机落地,兰洄推着轮椅出来,椅子上的兰汐满脸幽怨。
“我力气小,真背不动。”
“你房间里的哑铃是塑料做的?”
“一码归一码!”
A大。
下课铃刚响,人行道上满是学生,其中混着两个奇怪的alpha。一个坐在轮椅上双手捂脸,另一个弓腰推着轮椅,鬼鬼祟祟向前方张望。
在往来的学生中,依稀能看到道路尽头有几人在交谈,兰汐能轻易地认出沈苏来。这很简单,不是她视力极佳,而是沈苏的发型和衣着太明显,典型的甜妹。
“你看到没。”兰洄冷不丁在背后发问。
“我看到了。”
“是吧,我就应该来的,”他自言自语,“好多alpha跟她搭讪。”
“……每一个alpha你都要防?”
兰汐不能理解这种奇怪的逻辑。既然沈苏已经是兰洄女朋友了,那证明她就是喜欢兰洄,关其他alpha什么事?
“防,”兰洄咬咬牙,“都防。她就喜欢我这种男大。”
他推着轮椅继续前进,下课后学生的大部队流水似的散开,不一会儿人行道上就冷冷清清,前方再也没有其他掩护。沈苏走走停停,兰洄推了半天腰酸背疼,不得不直起腰活动活动。
就这么一次,沈苏突然回过头来。
“!”
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
“兰洄。”
沈苏脚步轻快地走上前来,视线落在兰汐身上,眼眸微微睁大:“姐姐?你伤还没恢复……”
“我也这么跟她说呢,”兰洄猛一拍手,“但姐姐她就是想回母校看看,拦都拦不住。”
兰汐:“……”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太惯着兰洄了。
她这个弟弟学习一般,狂热于打游戏,除了健身练出来的身材和一张脸以外毫无亮点,沈苏能看上他简直是奇迹。对了,这货脾气还臭。
“兰洄,你过来,”沈苏沉吟一阵后说道,“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好,我刚好也有事要问你。”
双方气势剑拔弩张,兰汐夹在中间选择沉默。看样子终于要大吵一架了吧,沈苏那么聪明的人绝对知道兰洄是来查岗的,说话语气沉重得可怕。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开始想象兰洄那小王八蛋失恋后抱头痛哭的样子。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你好,需要我……帮忙吗?”
*
自从小暹罗心心意外走丢,梁青想尽办法查过它的下落,查了许久也没有线索。一只幼小的猫猫独自流浪会很危险……他总是忍不住往坏处想,害怕那只小家伙被坏人捉去,或是溺水什么的,担心得好几天睡不着。
找了一个多月,他才逐渐适应没有心心的生活。
明明和它的相处时间不过十几天而已。
前不久借了很大一笔钱给梁斐维持生意,他最近也在看工作——其实存款还够日常开销,梁青只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处在忙碌的状态才不会胡思乱想。
一向不喜欢社交的他,甚至还答应参加大学同学聚会。
梁青对大学同学们没有太深的感情,倒是很怀念大学的生活。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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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远离了家人,每天只需要专注在学习和兼职上就可以。
“需要我帮忙吗?”
这句话未经思考就说出口了。他最开始只是注意到这边有举止奇怪的两个alpha,后来一个跟着omega走了,另一个坐着轮椅的被留在原地……不仅行动不便,还独自待在人行道上。
让人觉得很孤独。
人来人往,不能行动的她就像流水中的礁石。
“呃,谢谢。”兰汐蓦地回过神来,抬眼注视着身侧的青年。
居然在这里也能见到梁青,太巧了。兰汐想,她待过四年的大学突然冒出一个梁青,两者组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也是A大的?算是她的学弟?
“你要去哪里?”
“我随便逛逛,”兰汐随口一扯,“跟朋友来的,刚刚他俩吵架了,所以……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喽。”
梁青俯身,视线几乎和她平齐:“那我带你去附近的人工湖可以吗?”
“好啊。”
兰汐估摸着那两人不会吵太久,便低下头用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麻烦你了。”
身后的人推得很稳,可以说是非常娴熟。走出去十几米远,梁青也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得像个机器。
他分明是个对猫都能念叨一大堆的人。
清晨时,会半睡半醒地抱着猫说话,兰汐一声不吭也能喃喃半天;困意彻底消失,他下床洗漱做饭也会跟她念个不停,指着满满一盆虾问她喜欢哪只;傍晚为了拐她上床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猫咪零食轮番上阵,摸完猫猫头又吸猫肚皮,每一颗冻干都不白吃。
梁青睡前还会和她商量明天的活动。比如下楼找omega小女孩玩啦,去超市购物啦,又或者出门去公园放风……大多数时间都在自说自话,不管她喵一声喵几声,全都听成同意。
“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嗯,是在这里毕业的,”梁青愣了两秒后才回答她,“毕业很多年了。”
“我听说这所学校有一片很漂亮的花海。”
“有,但现在还没开。”
“食堂好吃吗?”兰汐又问,“网上有人说这儿的龙虾烩面好吃。”
“抱歉,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好吃的。”
兰汐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身后推车的人。
的确是梁青。
他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一句话也不接啊。她起个头就被终结,言语之间的距离感十足,搞得他像她请的护工似的,只管推车。
他对陌生人都是这样?
梁青很快就把她推到人工湖边,站在一旁安静地盯着湖面。
没有看手机,没有开口说话,面无表情,兰汐怀疑如果现在自己要求他推回去,或是推去食堂、图书馆,他也会立刻照办。这样的氛围太奇怪了,他像一潭死水,而兰汐自己是试图荡起水花的活鱼。
忽然,身旁的人动了动,视线投在树下的橘黄小猫身上。
兰汐抿了抿唇。她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开启话题了。
11. 011
A大校园里常年有不少流浪猫,大多都被学生们喂得圆圆胖胖,曾经梁青熟悉每一只小猫,每天都找人少的时间去投喂,却总是止步在触摸这一步上。他觉得蹲在一边看猫猫进食也很好。
树下的这一只小橘猫体型较小,让他想起小暹罗心心。
心心跑丢了也在流浪么?它不像这只小橘猫有校园里的学生投喂,原本已经很瘦了,再瘦下去就成皮包骨头……那么可怜。他又忍不住想它。
“那只小猫是在睡觉吗?”
忽然,轮椅上的女alpha出声问道。
“不知道,”梁青这才将视线收回,“你要去看看吗?”
“走吧,去看看。”
梁青搭着扶手,有些惊讶。他听说腿部有残疾的人会对“走”“跑”这类词语敏感,但这个女alpha比较乐观,就算是坐着轮椅也会来大学校园闲逛。在人群这样密集的地方大大方方待着。
来到树下,小橘猫惬意地趴在草地上,两只前爪揣在绒毛里,微微眯着眼。
小暹罗心心也经常这样。
“想不想摸一摸?”女alpha又问。
她总能及时察觉到他的想法,一步一步地引导他。梁青定了定神,反问她:“不会是你想摸吧?”
“嗯,我想摸,”她笑嘻嘻地点头,“麻烦你抱起来给我一下。”
“……”
梁青下意识跟着点了头。可等他望向小橘猫时又犯了难,抱心心可以,但抱陌生的猫……他有点怕对方会挣扎跑掉。毕竟他经验有限,只抱过心心一只猫。
他稍稍偏过头,女alpha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动作轻一点就没问题,”她继续鼓励道,“我能感觉到它现在非常开心,而且——”
“我觉得它对你有点好感。你知道吗,猫猫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指尖陷进温暖的皮毛,梁青恍神的时候,身体自发做出了抱猫的举动,一转眼小橘猫被整个拎了起来,在他手里喵呜喵呜地叫。
女alpha整理了一下裙摆:“放在我腿上。”
小橘猫对于环境的变化没什么排斥,或者说比起草地它更喜欢女alpha,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便团成圆球继续躺着,任由她一下一下地顺毛。
其实猫猫真正喜欢的人是她吧。
“你真的不摸一下?”女alpha抬眼看着他,深棕的眼瞳映出一泓日光,“它很喜欢有人摸它的哦。”
梁青怔了一瞬,没等他拒绝,她就圈着他的腕骨让他把手放在了小橘猫身上。是和小暹罗完全不同的触感,小橘猫软软的,皮毛也柔顺,十分好摸。
他蹲下身来去看它的表情,小橘猫眯起眼仰着脑袋,示意他挠一挠下巴。
“呼噜呼噜呼噜。”
它看起来舒服极了。
“你看它……”梁青欣喜地仰起头,刚好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眸光奇异地发亮,他意识到从抱猫开始,她就一直在看他。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欣赏”——他知道这么说很自恋,可那种眼神他找不出另外的形容。
她真的是想摸猫吗。
梁青猛地眨了一下眼,垂下头继续撸猫。
怎么会这样,他那一瞬间几乎说不出话了。
只想低下头躲开。
“你摸猫的手法很娴熟嘛,”女alpha若无其事地开口,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你家里养了猫?”
“有一只暹罗。”他含糊地回答。
“养了多久啊?”
“两个月。”
两个月。养猫的时间实际上只有一个月,小暹罗丢了一个月。
兰汐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
“它叫什么名字?”她继续追问,“我挺喜欢暹罗,可以看看它的照片么?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蹲在身前的青年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翻照片给她看:“它叫心心,开心的心,是我捡到的。”
居然存了照片。兰汐对他什么时候拍的毫无印象,这会儿好奇心大发,倾身过去看。
……好丑。
这死亡的角度诡异的姿势,这绝对不是她!
“很可爱。”梁青对此毫无察觉,一张一张翻过去,如数家珍。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兰汐赶紧转移话题,“我叫兰汐。”
“梁青。”
“你已经毕业了怎么会来这儿?”
“有同学聚会,顺便来这里看一看。”
也是同学聚会。兰汐猜了个大概,又问:“你是在这座城市工作?”
“……嗯。”
他又在说谎了,分明前一段时间出院还在A市见过他,兰汐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发现这和她印象中的梁青截然不同。他口中的自己是独自在外工作,每天生活按部就班,养着一只可爱小猫的平静社畜,而兰汐知道真正的梁青宅在家里体弱得不行,最近猫还丢了。
“那你呢?”他问道,“你和朋友是来这里旅游么?”
“是来找他女朋友的,”兰汐说到这里也含糊了一下,“他女朋友在这里上学,这家伙总喜欢查岗,而我是个工具电灯泡咯。”
她掏出手机点开和兰洄的聊天框,说好的半个小时后来找她,现在已经迟了十分钟。
“加个好友?”
她趁着梁青没放回手机,提议道。
“好。”
梁青答应得出乎意料地爽快。
“我朋友应该快来了,”兰汐告诉他,“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谢谢你帮忙。”
“我陪你等一会儿。”
都是看在轮椅的份上吧,兰汐无声地笑笑。
兰洄按照定位七拐八绕赶来。他对这所大学一点也不熟悉,看着地图好不容易找过来,一抬头他姐竟然找了个临时帮手,怀里还抱着一只猫……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姐你玩够没,走了。”
兰汐放下小橘猫,跟梁青道别,身后的兰洄推车手抖得离谱。
“你肌无力啊?”她吐槽道。
“能给你推就不错了。”
兰汐刚想威胁他几句,突然嗅到兰洄身上似有若无的栀子香气。说似有若无是因为他那股铁锈信息素太冲,将栀子香盖得严严实实。
这么说的话,沈苏没和他吵架?
“我在他们聚餐的餐厅订了位置,”兰洄嘿嘿地笑,“我就守在旁边,看谁敢碰她。”
“兰洄,父亲不是总说你不工作么?我觉得你是个当保镖的好苗子。”
兰汐叹了口气。
*
出租车在餐厅的灯光里停下,梁青推开车门下车,由服务生带着去包间。他来之前给自己加油打气,大学同学许久不见都不太清楚近况,而且还有周慕在,不会太难熬。
他有想见的人,想跟她道谢。
大学的班长很好,她清楚他家庭的情况,尽己所能帮过他不少忙,这几年梁青过得太封闭,都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踏入包间,人已经来了不少,周慕起身接他,一个一个地介绍。大多数人都不能认出他,而他也不认识他们,彼此都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
“班长她来了么?”梁青低声问周慕。
“沈苏啊……”周慕拉着他往前走,伸出手指向一个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女omega,“那儿呢,好像在忙。”
她变化很大,梁青记得大学时沈苏爱穿深色简约的衣服,现在打扮得非常精致,身上这件小裙子看着很眼熟。大概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穿吧。
“梁青。”
沈苏放下手机,只看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还记得我……”梁青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略显局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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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没见了。”
“你过得还好吧?”沈苏不确定地问。
她之所以能认出梁青,是因为他的神情和几年前基本没变,一样的沉寂。即使他看着你,你也不会认为他的目光焦点在你身上,中间总是隔着一层雾。
“我现在过得不错。”梁青本想说“多亏你以前的帮助”,可是这句话怎么说怎么生硬,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姐,我没看错吧?”包间外的一张双人餐桌边,兰洄鬼鬼祟祟往敞开的门里偷瞄,“刚刚进去的那个beta不就是在A大里帮你那个吗?他跟沈苏是同学?”
“他和沈苏在说什么……他有对象吗姐?”
“他没对象,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兰汐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一盘卤乳鸽,被一连串问题吵得勉强分出点注意力来。
一恍眼就发现他侧身时后颈有一点红印。她刚想问他,兰洄就坐正了身体。
“没对象的beta也危险。”他若有所思。
“是挺危险的,”她表示赞同,“一个人在家晕倒了都没人发现。”
“???”
“姐,你在说啥?”
在兰洄观察包间内一举一动的时候,兰汐吃得满手油。住院吃得太差了,天天都是滋补汤粥,还有很大概率不是厨子做的,每次揭开盖子都是开盲盒。
“我要去盥洗室。”她敲了敲桌。
“去呗。”
“……”兰汐用毛巾擦了擦手,操纵着轮椅离开座位。
她在走廊上被叫住了:“兰汐?”
梁青在尽头沙发上坐着,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单纯躲清净。他的双颊泛着一点粉红,应该是出来前饮了酒。
尽管兰汐的轮椅是电动,他仍然上前来帮忙:“你也来这里吃饭?”
兰汐表面上笑笑:“好巧,我是看评分高才来的。你和你同学在这里聚餐?”根本就不巧啊,兰洄那小子是追着你们聚会来的。
“嗯。你来旅游的话,A大附近有不少景点,”梁青话多了些,“我可以做一份攻略给你。”
“做攻略?”兰汐洗净手,瞥了他一眼,“好认真……其实我今晚就回,谢谢你的一番好意。”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你是哪里人?”
“A市。”
闻言,梁青愣了愣。
也就是说,以后还有可能遇见。但A市那么大,这种事情是小概率,毕竟之前梁青就没见过她。
他道了别,回到包间去。周慕喝得多,眼神迷离地撞过来靠着他,语无伦次问他刚才为什么不在。梁青将人扶到座位,余光中看见沈苏在收拾东西。
“你要走了?”他急忙上去问她。
“嗯,”沈苏拉上挎包的拉链,“我男朋友催得很紧,他在外面等我。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一步。”
梁青跟着她走出包间,纠结了半晌的话还是脱口而出:“沈苏你等一等!”
“怎么了?”
“当年在学校里,你帮我的事……谢谢你,抱歉过了这么久才道谢。”
沈苏扬了扬嘴角:“你那时候就谢过我了,你忘了?”
在手机里打出来的一句谢谢怎么能算是感谢呢……梁青想,应该当面感谢才对。他笑了笑,冲她挥手:“回去注意安全。”
五年时间,记忆里严肃的班长变了不少,如果在街上遇到沈苏,他想他一定认不出她的。
梁青默默地目送沈苏走远。
她走到大厅,和一男一女两个alpha一同出去。那两个人一个头发挑染着酒红,另一个坐着轮椅。到了门口,女alpha回过头对他笑,露出尖利的虎牙,活泼又张扬。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原来是这样。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巧合,沈苏和兰汐她们是认识的。
梁青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12. 012
兰汐从泳池里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去拿手机。
备注为“梁青”的联系人聊天框里只有寥寥几句对话,从那天回来之后,兰汐偶尔会给梁青发几条消息,但对方的回复却很奇怪。不如面对面聊天时熟络,也说不上疏离……也许他在线上聊天就是这样?
不主动发消息,却在她的消息发出后及时回复。兰汐莫名觉得很不是滋味。
不过就算和他聊得其乐融融,又会怎样呢。
她关掉屏幕,随手揉了揉膝盖。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她的生活会重新步入正轨,工作以外的时间会被运动和父亲介绍的omega填满。
“叮。”
有一封邮件发了过来,是关于“私人助理”。
这个职位大概是父亲给她新增的,目的在于好好督促她去“相亲”,顺便汇报一下她的每日行程安排。
兰汐眉头微皱。从兰洄一声不吭领了个体制内乖巧omega女朋友回来之后,她在家里的处境忽然变得十分危急。
迫于压力,她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找兰洄那小子取取经。
交朋友很简单,兰汐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但交男朋友对于她来说是全新领域。她一直不觉得谈恋爱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生理需求和易感期都可以用药物等手段解决,非要说不方便的一点,那就是omega的信息素了。
身为alpha的兰汐会自然而然被omega的信息素吸引,哪怕是在街头不经意间嗅闻到,也会对此有想要探寻的念头。
所以,找个omega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问题是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omega。
想到这里兰汐少见地烦躁,她甩了甩湿透的长发,换了一身衣服敲响兰洄的房门:“开门,有事找你。”
门在半分钟后不情不愿地开了,兰洄问:“什么事?”
“沈苏工作单位有没有单身的omega?”兰汐表情凝重地道,“让她帮我介绍介绍吧。”
“……你想照着她的条件找啊,”兰洄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父亲已经把你逼到如此地步了吗?”
“是仓促了一点。”
“这不是仓不仓促的问题吧!你这哪是谈恋爱,你是找个人交差。”
兰汐点了点头。她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她喜欢的人。
“姐,这我不得不说你了啊,”兰洄深吸一口气,摆出语重心长的模样,抬起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你这是对人家不负责,当工具人用……如果是各取所需的话还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个互相喜欢的人当我姐夫。”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兰汐拍掉他的手,打开手机,消息栏提示:联系人梁青发来一条消息。
“我到您家门口了。”他说。
他总算是主动发了一次消息。兰汐神色稍霁,随即就意识到不对,打开了那封邮件。
那份信息表上,赫然贴着梁青的照片。
*
梁青站在门外,观察这片静谧的别墅区。
他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首先是兰汐。轮椅上的残疾开朗alpha,实际上是前段时间轰轰烈烈的车祸新闻当事人,可惜那时候他完全不关心外界,以至于对这个名字都没什么印象。
说起来也是他先入为主,对她的误解颇深,还一度认为……其实,他们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其次是这份工作。他当初应聘私人助理时并不知道老板是她,直到所有面试通过,董事长的秘书找他交代事宜,才发现居然撞到了兰汐跟前。那些交代的任务也很奇怪,除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最重要的是为她安排“相亲”……他是一个beta,不参与ao,作为私人助理太合适了。
梁青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走。
来兰家是秘书传达的,他想着来见兰汐一面,顺便当面和她说清楚。
其实……可以不用来,直接告诉秘书的。
他还是来了。
想见兰汐?不准确,应该说是想看她恢复得怎么样。
只是关心一下。
也许还要和她道歉,为之前的谎话。在知道会被揭穿时他确实恐慌,可冷静下来后,梁青告诉自己:没有必要。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对于养尊处优的兰汐而言并不重要;而被她发现,对于他自己来说也并不重要。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门开了。
开门的居然不是佣人管家,是兰汐。她发梢湿润,穿着宽松的一套短袖短裤,整个人显得矫健了不少。露出的手臂小腿匀称修长,有常年锻炼的痕迹,这些都是那时轮椅上的她所没有表现出来的。
那时候她穿着长裙,披一件风衣,从来想象不到衣服下会是这样。
在他的眼中,兰汐变得十分陌生。
“进来吧,”兰汐扬起唇角,语气熟稔得像是好朋友来家里做客,“站在外面多不方便啊。”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却不显得冷清,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从这里能看到花园盛开的花卉。梁青捧着一杯热茶,慎重地开口:“兰总……”
“叫我兰汐就好。”
“兰汐。”他顿了顿,继续说,“关于我的工作事项,有一点我觉得不是很适合。”
“哪一点?”
“私人助理住在您家客卧……我觉得……”
还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兰汐抢先一步,惊讶道:“我父亲提的?这不行,你不用管。”
“啊,”梁青应了一声,急迫地想找个其他借口,“还有……”
他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拒绝。
可是大咧咧坐在一旁的兰汐眼珠盯着他,一副无论他提出什么难处她都能立刻大手一挥解决的样子,令他难以启齿。
什么借口,说到底只是因为老板是她,仅此而已。
长久的沉默后,兰汐换了个坐姿,改为倾身向着他:“好啦,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关于住址这一点嘛,我工作用的住处离你家还挺近的,不用担心。”
她有一套房在梁青家不远,极少搬去住。
梁青神色诧异了一瞬,还是点头表示明白。
兰汐挑着比较重要的事情一一耐心说明,最后寒暄了几句叫司机把人送回家。梁青一走,兰父的电话如约而至:“我给你找的私人助理怎么样?”
“还不错。”她如实回答。
“有这个助理在,你的生活和工作可要分得开,”兰父叮嘱,“上次你说印象还不错的那个omega……叫江岁?多跟人家接触接触,说不定合适呢。”
他不提兰汐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依稀记得江岁是车祸那晚她要见的omega,后来他还捧着花束在医院门口祝贺她出院。信息素是某种植物的清香。
不反感,按照以往的择偶标准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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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可以再了解一下。
兰汐垂下眼,盯着那杯梁青没喝完的茶盏发呆。
“姐,你助理走了?”兰洄忽然出现在走廊上。
他似乎回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自顾自说:“你俩究竟谁是助理啊?你对他的态度有点意思……之前认识?不会是初恋吧。”
“初你个头。”兰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晨间。
兰汐像往常一样早起锻炼,忽然门铃响起。
比她预计的要提前许多,想必梁青是起得很早。她打开门,意外地睁大了眼。梁青一丝不苟地穿着正装,版型妥帖地勾勒出腰线,笔挺的西裤衬托得他颀长高挑。
在衣装的映衬之下,就连略显苍白的面容也覆上一层奇异的魅力。
“兰、兰汐,早上好。”他显然还想习惯性地叫她“兰总”,在即将出口时才改正。
兰汐一时无言,回到跑步机上继续慢跑。
清俊挺拔的青年上前,温声问她:“早餐您喜欢什么?”
“我不挑,你做什么都可以。”兰汐下意识说道,她看着梁青进了厨房才补充,“对了,如果做煎蛋要单面煎。”
他明显愣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意外的要求……除非他曾经养的小猫也爱吃单面煎的煎蛋。早晨时它会跳上桌巡视食物,如果梁青盘子里的煎蛋是单面煎就会一屁股坐下等着分一半走,如果是双面煎它就头也不回地走猫。
梁青想一直和小猫分享煎蛋,所以后来都是单面煎。
理由就是——猫猫吃煎蛋实在是太可爱了。因为食物比较宽,所以需要不停地仰头吞咽,连带着小小耳朵上的绒毛都在轻轻抖动。认真地消灭半块煎蛋的样子,可爱得过分。
厨房外突然探进一个脑袋:“你没吃早饭吧?一起吃。”
兰汐从前是以小猫的视角看梁青做饭,只觉得动作利落,现在站在门边观察,不得不说……满眼的赏心悦目。
梁青沉浸在回忆中,被猛地唤醒,一回头看见兰汐倚靠着门框,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他迅速做好两人份的早餐,端起去餐桌时,兰汐又早早地坐好,看起来甚至有点……乖巧?
她替他拉开身旁的餐椅:“这里。”
坐在她旁边。
通常,人们在就餐时都会选择面对面的位置,方便交流也保持距离,坐在身旁是一个较为亲昵的位置。这代表着距离的缩进。
梁青很轻地抿唇,又听见她说:“呃……你坐哪里都行。”
可是那把明晃晃拉开的餐椅……梁青还是走上前放好餐盘,坐在了兰汐为他拉开的椅子上。
兰汐迫不及待要尝尝“全调料plus版梁青料理”了。
心心念念了快三个月的煎蛋,放进嘴里的一刻简直是故人重逢。她觉得心情格外好,风卷残云般消灭掉了餐盘内所有食物。
最后擦擦嘴端起果汁,她一抬眼看见梁青欲言又止。
“……哦,你做得很好吃!”兰汐笑道。
梁青的吃相,相比起来要斯文得多,小心夹起食物递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咬。但他的速度不比兰汐慢,转眼间也吃得一干二净。用过餐他立即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收拾餐具。
不是他的错觉。兰汐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的确久了一些。
而他也忍不住观察她。这种氛围太熟悉,他们的相处过于融洽,仿佛已经维持了很久。
13. 013
“嘀。”
温水接得恰到好处,梁青将杯子放在茶水间的小桌上,短暂地发了会儿呆。兰汐刚回来重新接手事务,日程紧密,他在一旁陪同都觉得十分耗精力,可她面上看不出一丝疲倦。
或许是他体质太差。梁青理了理领结,现在时间已到傍晚,工作的事情告一段落,晚七点兰汐还有一次约会。约会对象是……嗯,江岁。根据约会地点来看,必须要出发了。
“梁助理明天见。”
梁青端起水杯走出茶水间,迎面不少下班的同事朝电梯间走去,大家虽然和他是第一天见面,但氛围不错,经常主动和他搭话。老实说他不太适应,单纯是不适应人的密度。
办公室里一张座椅背对着门口,听见他的敲门声倏忽间转回来。兰汐不知什么时候脱了西服外套搭在一边,袖口卷起,架着一条腿。她随手扎了个马尾,在脑后轻轻晃荡。
“您要更衣吗?”梁青有股不好的预感,急忙提醒道,“晚七点有一场和江岁先生的约会。”
“告诉他我有事,”兰汐站起身,捞过外套搭在小臂上,另一手拎起包往门外走,“哦对了,你不用送我,现在可以下班了!”
她微不可查地叹气。果然还是不能凑合,一想到要和一个不怎么感兴趣的人待在一个小空间里浪费一两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她就发自内心地抗拒。
除非父亲亲自打电话来催,否则兰汐绝不可能乖乖去赴约。
见第一面还行,但第一面没有感觉,接下来见第二面、第三面都没用。兰汐认为,这世界上肯定有一个omega会是她真正喜欢的,至于怎么判断——第一眼觉得喜欢就是真的。
目前还没有这号人。
要是父亲问起来……她猛地刹住步伐,回过头想叮嘱梁青几句,却结结实实撞上一具瘦削的身体。还好她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不然梁青能被她撞得贴到墙上去。
他下意识惊叫了一声,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她。
“抱歉抱歉,”兰汐松开手,“你没事吧?”
梁青立即收敛神色,摇头说:“没事。”
“那个,董事长那边你也说是我太忙了就行,”兰汐继续往前走,“没关系,不会为难你的。”
她步伐轻快,转眼间就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梁青这才得空整理衣装。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兰汐是个常年锻炼健身的人,她刚才捞他的那一下手劲太重,他感觉自己像是拦腰撞上了一根铁杆。
她逃约会逃得真快,一看就十分熟练,这借口估计也用烂了。
所以出类拔萃的大小姐也会苦于催婚么。梁青对这些名门家族的印象还停留在联姻什么的上面,他们择偶的核心标准是门当户对。他有点好奇兰汐为什么拒绝约会。
偌大的公司空空荡荡,人几乎都走完了,梁青最后检查了一遍工位。兰汐刚刚才走,没有用私人电梯。电梯间的另一部电梯应该是空闲的。
等他走上前,却看见电梯门大开,兰汐单脚踩在门口,抱臂看着他。
她居然没走……在等他。
“麻烦了,”兰汐晃了晃手机,“那文秘书在楼下蹲我,我弟给我报的信。”
“那……”
“你跟我一起去赴约吧。”她垂头丧气,语尾都耷拉下来。
兰汐一路上直叹气。这说明父亲看好那个江家小少爷,盯她盯到这种地步,杀鸡焉用牛刀,盯人何须文秘啊。
可能是她叹气的次数太多,开车的梁青也忍不住问:“兰汐,你很不想去吗?”
“去相亲难道是什么好事吗?”兰汐懒懒散散地吐槽,“完全是浪费时间。”
“既然不感兴趣……”
“这个不感兴趣立马就约下一个,”话匣子一旦打开,兰汐便迫切地倒苦水,“逃不掉!约来的每一个我都不感兴趣……啊,说到底,人究竟为什么非要找一个伴侣呢?”
她一手托腮,无意间抬眼看向后视镜,镜中的青年认真看着路况,没有显露出丝毫不耐烦的模样,看他那双色泽浅淡的眼睛,似乎能从中读出正在倾听的意味。
良久,梁青轻声开口说道:“也许是想要一份独特的关心吧。”
她方才只是在随口抱怨,并没有要寻求解答的意思。而他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给出他的回答。梁青的回答放在其他任何场合,兰汐都会反驳:“我不需要……应该说,别人的关心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我关心我自己就好了。”
端详着镜中的眉眼,她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侍者在餐厅为两人指引了路线。今晚包场,只有靠近露台的一张长桌上坐着一个清俊的omega。从兰汐进门起,他就起身抱了一旁的浅蓝花束迎上来,视线彻底从梁青身上略过,径直将花递给了兰汐:“听说你喜欢玫瑰,我动手扎了一束给你……唔,手笨不太好看。”
兰汐表面微笑着接过花。糟了,出来得太急,她只穿了一套简约的正装,由于在车上不停吐苦水,乱扎的马尾也忘了解开。可眼前的omega在衣着和妆容上花了不少心思,最要命的是——她没带礼物。
垂在身侧的右手忽然被塞了一个盒子,她反应迅速一把攥住。连带着塞东西的那只手一起。
“是礼物。”梁青低声耳语。
好助理!兰汐侧过头看他,对方面颊上莫名覆着一层薄红,饱满的下唇也抿紧。
“……你的手。”他不得不提醒她。
“啊,多谢多谢。”
兰汐如梦初醒,放过了他的手指,不动声色将盒子揣进口袋,落座后再自然地拿出来:“一个小礼物。”
对面的omega显得非常高兴。
梁青完成任务,功成身退,回到车里等待这场约会结束。早秋的夜晚降临得慢些,一道金红的晚霞横亘在天际线上,像是夜幕的裂口。
随着那道裂口的逐渐闭合,丝丝凉意升起。
他关上车窗,透过玻璃看露台边对坐的二人。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兰汐的背影,一身简约的正装,后脑勺却高高翘起一束马尾,显得别样活泼。坐在她对面的omega少爷唇边带笑,一双眼睛在烛火映衬下闪烁如星。
梁青第一次做私人助理,第一次以这个身份旁观并等待别人的约会。可光是看着那位少爷的神情,就知道他们谈得正欢。他心里异常平静,趁着这功夫把明日要做的事情一一规划好。
他关掉手机屏幕,在暗淡的光影中瞥见自己平直的嘴角。
兰汐的约会或许会持续两个小时,也就是九点。再算上将她送回家之类的收尾工作,那么他的下班时间是——十点。梁青无声地笑了笑。
早七晚十,无论薪水再高,他也是不会做的。
突然副驾一侧的车门被打开,凉风扑了他满怀。
“搞定了,”兰汐眉眼弯弯,“走吧,在附近找个餐馆……你想吃什么?”
“嗯?”
梁青将视线投向露台,那位少爷仍然坐在原位,低头在摆弄着手机。
这场约会持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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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半小时……应该有半小时吧。
“没有想吃的?那就去吃烧烤。”兰汐在他走神的时候一锤定音。
梁青选择了距离兰汐家最近的一家烧烤店。晚八点正是客流量高峰,因为没有提前预约,他们只能坐在露天的位子上,前后左右也都是满座。
兰汐将外套搭在一边,袖子卷到手肘,起身打算去拿几瓶啤酒。
“你要拿什么?”梁青跟了上来,“我帮你拿。”
看着他这副冷静严肃的样子,她忍不住笑:“现在是下班时间,梁助理可以休息了。”
“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兰汐仿佛听见他叹了一声气。
梁青今天的确很累吧。她转念又想到之前变成小暹罗那一段时间,梁青事无巨细地照料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围着她转,揣摩她需要什么、想玩想吃什么……照顾一只小猫是耗心耗力的,可他居然一点也没显露出来。
拿完酒,她在饮品区转悠一圈,挑了一杯橙汁带过去给梁青。他说了声谢谢接过去,沉默地小口喝起来。
兰汐单手托腮端详着他。下班后的梁助理仿佛一个进入待机状态的低电量机器,与工作中的响应迅速不同,现在他又变回了那个淡漠平静的人,脑子里不知在思考什么,除了猫猫以外的任何事都不能打动他。
梁青的确在思考。刚才兰汐拿饮料的时候,芒果汁明明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绕了个圈去另外一侧拿橙汁。
他对芒果过敏这件事,她也能查到?
烧烤的热度令客人们出了一身汗,各种信息素的气味也在这一方空间里交杂。梁青将领带松了松,解开一粒衣扣,也学着兰汐挽起袖子。
作为beta的他只能闻到食物的香气,而兰汐则是嗅到了各种各样或冲突、或轻柔的信息素,她挪了挪椅子,靠近梁青一些。他身上有股好闻的沐浴露香,是单纯的香气,没有包含任何其他的信息,非常纯粹。
那个叫江岁的omega,信息素是青草的气味,餐桌边他有刻意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彬彬有礼。有些omega见面没聊几句就开始暗暗地释放少量信息素,兰汐闻了只觉得头晕脑胀。
“你不舒服吗?”
梁青忽然出声问道。
“没,只是想起了一点不愉快的事,”兰汐心想,这种事跟一个beta讲是讲不明白的,“我有点闷,出去透透气,你继续吃吧。”
“我和你一起吧。”梁青用纸巾擦了擦嘴唇。
离人群远远的,兰汐深吸一口气,顿时精神振作了不少。但与此同时她又闻到似有若无的alpha信息素味,循着气味源头一看,是梁青。
在人群里释放信息素的alpha简直脑子有病。兰汐咬了咬牙,那股陌生的alpha信息素张牙舞爪,她的心绪有点烦躁。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她不动声色地走近一步,“我看你烧烤也没吃多少。”
“嗯……我很少去餐馆,我一般自己在家做饭,都是简单的家常菜。”梁青根据她的问题认真思索后开口,全然不知一股泛着香草甜味的alpha信息素正在他身上侵染。
“啊,那我知道有几家做得不错的家常菜餐馆,”那股陌生的气味被彻底驱散,兰汐迅速将信息素收敛,以免浓度过高会刺激到路人omega,“改天请你。”
“好。”梁青眼睫低垂,顺着她心血来潮的提议点了点头。他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草气息,和先前被陌生alpha染了信息素一样,神色如常。
14. 014
根据兰汐一晚上的观察,梁青对烧烤不感冒,他几乎是把这当零食在消磨时间。他在开始时额头微微冒汗,到现在袖子也放下了,外套也扣好了,俨然不打算再吃一口。
她怀疑这beta要回家吃泡面。
在将盘子一扫而空,啤酒也全部喝完后,她心满意足起身:“梁青,你帮我把车开回去,我想散散步。”
“散步?”梁青低头飞快地瞥一眼时间,“有点晚了,你一个人……”
他看着歪头疑惑的女alpha,改口:“你喝了太多酒,安全起见我跟你一起吧。我先把车开回去,再来找你。”
“没必要,”兰汐摆手拒绝,“我想一个人走走。”
今天一整天都和梁青待在一起,准确地说是都在他的“陪同”之下,兰汐有点不习惯。她还不太能适应私人助理,尤其是这个助理即使在下班后也依旧尽职尽责,毫不松懈。
她之前强调过“下班”,没想到他还是这副样子。
在梁青开车离开后,她沿着街道往家的方向走,顺便掏出手机查看消息。那个江家的omega少爷晒了一张球赛的门票,那场球赛在本市举行,时间是明晚七点。
巧的是兰汐也有几张,朋友送的。
看球赛这件事没提上日程,明天的安排在下午就结束。她原本打算一个人去的,现在看来要带上梁青。江家最近主动示好得频繁,不遗余力地讨好她。但这件事不是兰汐一个人说了算的,她也只能应付着,既不拒绝也不接纳。
私人助理在这时候倒是起了作用。
她慢慢悠悠地走回去,临近小区门口时,没想到再次看见了梁青。
梁青一直在担心自家老板。四瓶啤酒,在酒量浅的他看来简直是昏睡套餐,但兰汐云淡风轻地喝完,脸颊甚至都没有泛红。他知道有些人喝酒不上脸,所以丝毫没敢放松。
毕竟大学的时候他可是被这样的人坑惨了,大家吃完饭回宿舍时还没事,关灯后上铺忽然大吐特吐……噩梦一样的经历。
他站在兰汐的必经之路上等她,计算着她的步行时间,如果超出时间范围就走过去找人。可是时间还没到,梁青居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嫂嫂?”他怔愣地看着她。
“小青,你怎么在这里?”
女人走近了他,身为omega的她立即就能闻到梁青身上散发出的alpha信息素,不算浓郁,但天然的攻击性还是令她后退了一步。
“我……在等我老板,”梁青疑惑地打量她,“你呢?”
“我出门办点事,路过这里。”
女人忍不住问他:“你继续工作了?”
“嗯,”梁青点点头,“找了一份私人助理的工作。”
听见这句话,女人惊讶得“啊”了一声,反反复复打量他:“你、你怎么会去给别人当助理?”
冷风直往领口里钻,梁青瑟缩了一下,蜷起变冷的指尖。
没等梁青解释,她忽然一眼扫到他手里拿着的车钥匙,联想到他满身的alpha信息素,“你……和你老板关系还好吗?”
“啊?”梁青原本还想就着上个问题和她解释一番,闻言有些不解,“我也不清楚,工作才开始……一般吧。”
女人还想问问,身后忽然飘来一股alpha信息素的气息,味道和梁青身上一模一样。她猛地回过头,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女alpha向这边走来,微微皱着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梁青刚想说是确认她的安全,但这句话在有其他人在场时他才惊觉不恰当。关心得太过了……即使是私人助理也不该这样。
“兰总?您是兰汐兰总吧?”倒是他嫂嫂先开口了,她语气里带着点儿讨好,在他怔住时和兰汐寒暄。
兰汐还记得这个女人,看在梁青的面子上也随口回了几句。
“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先走了。”女人适时走开。
梁青满脑子都在想,他究竟为什么要表现出过分的关心。难道是他做助理做得走火入魔了?
“这里是风口,”兰汐叹了口气,“你站着等我,吹感冒了怎么办?”
她能清晰地看见他嘴唇都发紫了。
本来唇色就偏浅,稍微有点温度变化就极容易变色,更别说梁青那苍白的面色,他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站在小区门口等她做什么?打一通电话不也能确认么?
“没有。”梁青下意识抿了抿唇,“不会的,明早我准时来。”
他赶紧道别离开,没想到兰汐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兀自握住他的手:“梁助理,我钥匙呢?”
掌心里那只手冰凉。
兰汐眸光渐渐暗下来:“你快冻成僵尸了?不冷?”
她可还没忘梁青洗个澡就晕倒的事情。这人一贯喜欢逞强,剩一把瘦骨头也要硬撑……不过与其说是逞强,他更像是漠不关心。是的,他对自己漠不关心。
兰汐故意挑了空空的那只手。她又伸出另一只手从梁青微微发颤的手里取走钥匙,这个过程被刻意放慢,两只冰凉的手都被握在掌心,成功染上她的温度。
“天气转凉了,以后多穿点吧。”兰汐嘱咐道。
梁青懵懵地看着她。
“梁助理,”她觉得他这副样子实在好笑,“现在你的任务是回家。”
他被这个称呼猛地惊醒,匆忙应了一声。
快步走出不远,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
alpha的手怎么会那么烫。
梁青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昨晚意外的接触令他感到非常不安,以至于第二天他都在有意地避免和自家老板产生任何身体接触。
还有嫂嫂看他的眼神……他总觉得她误会了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今晚时间全部都属于自己,梁青动作轻快地收拾东西,却收到了兰汐的指令。她要他今晚陪着去看球赛。
陪着看球赛也是私人助理的活儿吗……
梁青心脏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回想起初遇时兰汐带他摸小猫,后来即使知道他说谎也淡然揭过,到现在的种种……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里炸开。随即他就把这个念头摁灭,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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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pha大多都是喜欢omega的,更何况兰汐她本来就在和别人约会,那人还是门当户对。他只不过当个私人助理,就浮想联翩,太好笑了。
可是心脏还是突突跳。没办法,他接收到的善意向来不多,总会被牢牢记住。梁青在内心笑了很久,告诫自己以后别胡思乱想,老板对他好说明老板人好,仅此而已。
“你坐我右边。”兰汐在进场时告诉他。
梁青眼力还不错,立即就认出了昨晚和兰汐约会的江家少爷。
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兰汐是因为单独和江岁少爷相处不习惯才叫他来的,他大概在这两人身边起到一个逗号的作用。
因为座位相邻,这回他能完完整整听见两人的谈话。
“那个胸针我很喜欢。”江岁今天穿着无袖,露出两条细白的胳膊,“谢谢你呀,居然没嫌弃我扎得丑丑的花。”
“哪里丑了,”兰汐扬起唇角,“你不告诉我我还以为是花店里的……很好看,我插在花瓶里了。”
根本没有,那束花还在车里。梁青暗暗地反驳。
他对球赛不感兴趣,一整场就在听两人说话,毕竟如此正大光明的机会不多。越听他越诧异,兰汐在哄人这方面毫无疑问是高手,逗得omega咯咯直笑,估计以后约会会越来越频繁,订婚什么的也快了。
尽管她不喜欢江岁。
可是,她当真一点也不喜欢江岁么?梁青不知道。
“你最近忙吗?”江岁在嘈杂的人声中问兰汐,“下周的宴会我还缺个女伴,去吗?”
兰汐如实回答:“不确定呢,你先找别人。”
“去的话告诉我,”他弯了弯眼睛,“这个位置给你留着。”
“这么好?有陷阱吧。”
“哪有,我才不会整你,”江岁抿唇微笑,“我想要你来。”
兰汐难得认真了点:“唉,好,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实在有点忙。”
“我等着你哦。”
梁青:“……”
下周的宴会早就安排好了,看着兰汐逗人家,他只能保持沉默。说这些话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
omega仍在耳边说个不停。兰汐要分出精力去应付他,看球就没法专心,好在她对这场赛事不感兴趣,要是江岁在她极限运动时叨叨,她可能真要冷脸——前提是那时候他能叨叨。
等到中场休息她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
“看到一半就……走?”梁青在开车时满脸不解。
“我难道真要坐在那儿和他聊一晚上?那也太无聊了,”兰汐调了调导航,“去这家酒吧。”
她迎着梁青明显退缩的眼神,解释道:“我弟和他那堆狐朋狗友开的。他最近有点不着调,父亲让我收拾一下。”
“嗯……不用和我解释,你决定就是啊。”她这样莫名觉得……像报备。
显然兰汐也回过味来,拧开一瓶水堵住嘴,车里异常沉默。
咕嘟咕嘟的水声在耳畔响起,梁青有点脸热。
他到底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15. 015
“兰洄人呢?”
兰汐进门便直奔吧台。这里的调酒师alpha是兰洄好友,平时住在酒吧,兰洄在这儿也有一个房间用来躲人。他一连几天夜不归宿,联系不上人,兰汐想到的第一个地点就是这家酒吧。
以往调酒师不敢惹事,会第一时间给她通风报信。
“兰总,”调酒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低声说,“他这回真有要事。人在上面,你去问他吧。”
“他哪次不是有要事。”兰汐心想,兰洄打个游戏打破防了也会搬过来,美其名曰“风水不好”。
她正准备上楼,忽然想起还有个梁青在后面。
鼓噪的乐声灌了梁青满耳,他小心翼翼穿过打扮精致清凉的人群。梁青以前从没来过酒吧,只有跟在兰汐身边才能表现得自然些。全场他也就认识她一个人。
“梁助理,”她蓦地回过头,“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找兰洄。”
唯一认识的人要走了。
蓝紫的灯光里,他看着兰汐紧锁的眉心应了一声。人家的私事,外人的确不方便在场。
原本兰汐还是有些担心的,但在看见梁青淡然的神情后顾虑烟消云散。对啊,她有什么好操心的,梁青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兰洄这个不成熟的成年人才应该好好管管。
她几步跨上楼梯,在走廊上精确找到兰洄的房间,抬起手敲了敲门:“兰洄。”
开门的兰洄下巴已经冒出了胡茬,背后的地毯上堆放着不明木块纸板,还有彩色的颜料,乱糟糟仿佛是刚从某工厂垃圾堆翻出来似的。
“我很忙的,”他开了门就转身往里走,“别来打扰我。”
“再忙也不能不回我们信息,父亲很担心你的。”
兰洄笑了一下:“怎么会有人无论忙不忙都不回信息啊……”
意有所指。
“又和沈苏冷战?”兰汐对此司空见惯。
“那倒没有,”兰洄蹲在地上摆弄着木块,得意扬扬地说,“这次是我不理她。等着看吧,再过几天她找到这里来,我就……”
“你能怎么样?”
“我就下跪求婚!”
兰汐两眼一黑。反正她是理解不了兰洄的脑回路,不知道沈苏找上门刚要扇他却被塞一枚戒指时会是什么心情。
“姐你要保密知道吗?你们全都是向着沈苏的,所以我才没跟你们说,”兰洄煞有介事地强调,“没事就退下吧,我要继续做手工了。”
“退你个头啊退!”
兰汐狠狠敲了他脑门一下,“现在立刻给父亲发消息,否则我就喊人把你扛回去。”
“姐,”兰洄挨了一下,仰起头郑重地和她商量,“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能不能别动手。”
他最终还是乖乖发了平安消息。
地上有一块做好的台面,木块拼成台柱,兰汐猜测他是想做个小亭子。
“你要做什么东西?”她好奇地问。
“切,你又不懂。”
兰洄拿起刷子蘸上颜料,继续没做完的部分,“这是游戏里的一个地点,我跟沈苏第一次碰到的地方。”
“这你都记得?”
兰汐想如果换成自己,应该连第一面说了些什么都没印象。恋爱果然还是适合看别人谈。
“我当然记得!”兰洄一提起这个就滔滔不绝,“她差点秒我……还好我队友救得及时。”
“然后?”
“还是被她追杀过来秒了。”兰洄说得挺嘚瑟,“她怎么不杀其他人光秒我?证明她早就注意到我了,哼哼。”
“那时候我可不服气,开了个房约她……”
“?”
兰汐宕机了几秒,“这么开放吗?”
“……我真服了你了。”
兰洄愣了好一阵才意识到她误会成了什么,不得不解释:“是游戏里的单挑自定义房间。”
“你是被打出感情的啊?”
难得他主动说,兰汐从前一直以为他和沈苏是在游戏甜蜜双排什么的……听了半天,兰洄屡次挑衅屡次被虐,然后这家伙爽了。发现对面是个omega甜妹,他……更爽了。
再一聊,对方还大他几岁。兰洄彻底沦陷。
“我讲了这么多,真心换真心,你也该讲讲吧。”兰洄冷不丁把话题转移了过来,“那个江家的omega,处得怎么样?”
兰汐也很想讲个荡气回肠的恋爱故事,可惜她没有。
“才约会两天,能有什么进展?”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假的?”
兰洄明显不信,“他挺喜欢你,一点动作也没有?”
“没怎么感觉出来。”
“不是吧,”兰洄表情认真,“你完全不把握机会的吗?别告诉我连手都没牵一个。”
兰汐:“……”
还真没有。
眼前突然浮现出青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捏着猫猫毛茸茸的爪子,骨节分明,修剪得光滑的指甲透出浅浅的粉色。
这……算牵手么。
那把猫猫抱在怀里也能算是拥抱了,亲猫猫脑袋和肚皮算亲吻,缠着猫猫一起睡觉……兰汐猛地想起这个当事人还在楼下。
她适时结束了这个尴尬话题:“你老老实实待着,每天跟父亲报平安知道吗?”
从楼梯一步步走下去,喧哗的音浪席卷过来,兰汐借着四射的灯光寻找梁青的身影。他不在当初进场的位置,兰汐只得去吧台边问调酒师:“跟我一起来的助理呢?”
“呃……他跟他朋友在那儿。”调酒师指了个方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桌上坐着一众ao,一身正装的梁青混在其中很好辨认,他两手放在膝盖上,面前有一杯金汤力鸡尾酒。宝蓝色的光束投在他脸上,丝毫不旖旎,反倒晕染出一小片属于他的静谧。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立即抬眼向这边看来,眼底的光亮得惊人。
那些人不是他朋友。
兰汐清楚他和朋友一起时是什么神情,眼下看来梁青是被路人拉着去的,有张赏心悦目但又毫无攻击性的脸不是什么好事。
她三两步上前去,一手推开了那杯酒:“梁助理,走了。”
一旁的某个alpha略显诧异:“这你朋友?约了人啊?”
“发什么愣。”
没理会旁人的视线,兰汐攥住梁青的手腕,将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迅速穿过人群走出门去。
直到坐上车,梁青仍有些僵硬。
心脏配合着酒吧节奏极强的鼓点,在胸膛里砸得生疼,他无比庆幸有兰汐在,不然他也许会难受得昏厥过去。过于强烈的音乐对于梁青来说是一种负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被音浪包围时,几乎所有的听力都失灵了,胸膛里的心脏仿佛和鼓点共振,一下比一下有力,震得呼吸困难。
他半推半就着落座,实际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起身,只能坐着等兰汐来找他。
如此狼狈。
许久,一瓶拧开的水递到他眼前:“你喝了多少?不舒服就喝这个。”
“我没喝。”梁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副驾上,趁兰汐没发动,他赶紧打开车门,“我来开车吧。”
“你现在的状态不行,”兰汐拒绝道,“门关上,安全带系好。”
真让这个浑浑噩噩的助理开车那还了得。
她知道他身体不好,没想到去酒吧就离开了他一会儿,这beta就被弄成那样。要是他是个omega……一个可怜兮兮的小o被陌生人围着,水雾般的目光穿越一切落在她身上。兰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啧”了一声。
她不由得侧过脸观察梁青,不过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压根没注意到她方才的异常。
“梁青?”
“……嗯,有什么事吗?”
他如梦初醒。
“没事,不舒服可以跟我请假。”
“好。”
梁青强装镇定。兰汐好心送他到小区门口,临走前还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由此可见他是彻彻底底失态了,待在车上那段时间,梁青甚至不敢看玻璃面映照的自己。
第一次去酒吧就闹出这种笑话,分明他是助理,还享受了一次老板的副驾……梁青指节用力得发白,指甲深深扎在掌心中。
为什么他总会闹出各种各样的笑话,为什么他总是不堪一击?
说起来,他刚上任其实也做得不好,根本对不起那么高的薪水。
一路上兰汐也在沉默,她大概在思考重新找个靠谱助理的事情吧。梁青回想起上一份工作,在他即将晋升时被爸妈找上门来,在公司楼下哭天抢地,他无比后悔那天没有再谨慎一些,以至于被他们揪住按在人群中央,像个罪犯似的承受路人的谴责。
他不是罪犯,却是爸妈眼里的罪犯。梁青想,他第一次犯的罪名叫做:“你为什么不是个omega。”
梁青沉着眼,推开房门。
房间里一片寂静,窗户没有关严,阳台上的小吊床摇摇晃晃。
*
[江岁:当我女伴的事情还没考虑好嘛?]
[江岁:期待.jpg]
兰汐撇撇嘴,打字:抱歉,有男伴了。关于男伴的人选,她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江岁,挑了半天还是觉得选自家助理最省心。
说起这个助理,也许是被酒吧的事情刺激到了,他最近振奋精神,将各项工作完成得滴水不漏,就连早餐都丰富了好几种样式。兰汐的一点办公小习惯也被摸得清清楚楚,梁青甚至熟悉了她的收纳习惯,会按照她的心意收拾、摆放东西。
但与此同时,除了汇报工作,他几乎不主动和她聊天。
除开人类的外表,梁助理已经能称得上是全能机器人了。
“这次宴会你做我的男伴。”
听到这句话的全能机器人脸上出现一丝人性。
他就差把“为什么选我”加粗写在脸上:“可是您的男伴不应该是江少爷吗……”
“我说过么?”兰汐端详着他的神色,“他从来不在我的候选名单上,而你一直在,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的。”
全能机器人重重点头。
他这副样子令兰汐莫名感到愉悦,她打了个响指:“找个时间给你选一套衣服。”
当着老板和店员的面像人偶一样不停换衣服,对梁青来说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好在兰汐是奔着速战速决来的,只让他试了三套就敲定买单,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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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袋子出门的梁青几乎是落荒而逃。
宴会前他将衣服拿出来挂好,每一个动作都小心无比。这件衣服太过昂贵,对于兰大小姐来说是一挥手的事,而梁青绝不可能把攒起来的钱花在衣着上。
这件衣服不仅是昂贵。
在他的记忆里,衣服都是别人不要的二手,因为身体瘦弱他能套上绝大多数衣服。他将袖口裤腿层层挽起,衣角扎进下装,尽力掩饰,伪装成一个拥有合身衣服的小孩。
那时候的梁青,梦想别人送自己一件合身的二手衣服。
愿望超额实现了,实现得有些晚,而实现愿望的那人,给他买衣服只是为了配一身与身份相称的衣服而已。
他还是很高兴。
近日来惶惶不安的心绪都在被指定为男伴时安静下来,梁青终于能从自家老板的举动中得出一个紧要信息:她暂时不打算辞退他。
那就好。
“嗡嗡。”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是嫂嫂打来的电话。
看见这个号码的一瞬间,梁青条件反射地联想到一些麻烦事情。嫂嫂嫁入梁家八年,在他高考时偷偷给他开小灶,算是这个家里唯一对他好的人。这么一看其实挺有意思的,全家对他最好的居然是一个过来不久的外人。
但嫂嫂的日子也不好。大哥常年不节制吸烟酗酒,梁青的侄子生下来就病痛不断,看病也花了不少钱,她十次打过来有九次是请梁青帮忙,要么是借钱要么是找医生。
考虑到混账大哥,很难说借给她的钱有多少是用在了侄子身上。
“小青在家吗?”电话那头的嫂嫂语气柔和,“我炖了一点乌鸡汤,拿过来给你尝尝。多亏你,你侄子病情有好转……”
“我在家的。”
居然是好事。梁青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套礼服,他觉得从兰汐指定他做男伴开始,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都好得出乎意料。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否极泰来,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在喜悦之中,他忍不住害怕。
怕搞砸了宴会,或者是以后别的什么——否极泰来,两者总是循环的。
*
挽着助理踏进宴会厅的第一秒,兰汐就能察觉到来自江岁的怨气。她分明提醒过他早点找其他人,而这个娇气的omega少爷对拿下她势在必得,根本没当回事。
“兰小姐。”
他端着两只酒杯,咬牙切齿挡在两人面前。
兰汐无视了他递过来的杯子,从侍者托盘上拿过一只酒杯,正要和他碰杯时却注意到梁青两手空空,随手在江岁手里拿了一杯塞给他。
“一个beta助理,有那么好用吗?”江岁微微倾身,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他是omega,分明他的信息素才对兰汐影响更大。江岁怀疑自己再收敛着,就要被她当成劣等的omega看待了。那种omega信息素劣质、寡淡,和喷香水的beta差别不大。
“比发情的omega好用,”兰汐和他碰了碰杯,“对吧?”
梁青扬了扬眉。他并不知道属于omega的信息素在挑衅、引诱,光听两人的对话仿佛意有所指。也许兰汐带他来是故意气江少爷的,可他是个beta啊,完全没有竞争力的beta。
然而江少爷当真中了招,扭头就走。
“别管他,”兰汐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有点事要找人聊聊,你就在这附近……那个甜品台看见没?站在那里等我,待会还有一支舞。”
看着梁青听话地去一边等她,兰汐长出一口气。其实刚才她差点以为江岁会当场发飙,这小少爷的脾气人尽皆知。平时哄他几句也就算了,但用信息素这件事实在令她火大。
等等,难道江岁之前刻意收敛是在装清纯,把信息素当杀手锏么……每个omega都认为自己的信息素比某药管用?
尽管她是个具有攻击性信息素的alpha,也没想过要用信息素当生化武器啊。
这次晚宴是兰汐车祸后第一次在大众面前露面,要见的人自然多些。等她达成了目的,一扭头,甜品台旁边是几个可爱的omega在说说笑笑,没有助理的身影。
一名侍者在这时上前来:“小姐,方才您的男伴身体不适,在房间里休息……”
助理不仅撒手没,还经常性虚弱。兰汐听了直叹气。
她按照侍者的指引,在房间外敲了几下门。门内没什么动静,兰汐干脆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无人接听。
这很反常,她的电话梁青都是秒接,难不成他是在房间里睡着了?
兰汐想去找先前那个侍者问清楚。突然,就在她转身的间隙,房间门忽然开了。
门内是梁青。
没开灯,光线昏暗,他几乎掩在黑暗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兰汐上前一步,借着门外的光亮打量他:“梁青?你还好吗?”
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双颊红得近乎病态,呼吸频率明显加快,汗水打湿了额发。
这样的情况兰汐看得多了。她飞快地在脑海里回想宴会上接触的人,一下便定位在江岁手里的两只酒杯上。那好像……还是她塞给梁青的。
她真没料到江岁敢下药整她,要是一觉没睡出感情,明早他就得遭殃。
16. 016
热度是从体内开始,毫无预兆攀升的。
梁青放下手里的酒杯,尝试着通过深吸气将异样掩盖。和酒精的作用不同,这股热蔓延速度极快,像是高热,令他头晕脑胀。
温度适宜的宴会厅中,他身边的空气潮热不堪,黏腻地附着在皮肤表面,熏蒸着他的双颊。在意识模糊前,他勉力找到一旁的侍者,由对方扶着去房间休息。
“砰!”
房门反锁,领带被粗暴地扯掉,沿着门口到浴室,衣物一路散落。光脚踩上冰冷的地板时,梁青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竟然把兰汐送的衣服这样糟蹋,要知道一套衣服能抵得上两个月的工资……
水流裹挟的凉意淋遍身体,他稍稍感觉好些。
梁青想,应该趁这时候叫人送点退烧药来,他还要回去继续做兰汐的舞伴。不过在方才胡乱的拉扯之下,他不清楚那套衣服还能不能穿。
绝对不能掉链子。
梁青迅速低下头抹开眼睫的水珠,脸上的表情猛地变成空白。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想错了,而真正的事实更加离谱。
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是江家少爷拿过来的酒?是了,除开这个,没有其他可能。
他竟然误打误撞地替兰汐喝了下去。
梁青在冰冷的水流下静静等着消退。他抱着侥幸心理,希望那药效果不持久。可先前降下来的热度悄无声息再次攀上来,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理智立刻被击垮,他最终还是纾解了一下。
热度消散,理智恢复,他擦干身体刚走出浴室,但深处的异样无法忽视。
梁青对这方面实在没有经验,他以为这种药只要纾解一次效果就会消失。穿衣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梁青犹豫着要不要故技重施。如果还是没用,他岂不是……
巨大的羞耻在脑海里炸开,他在沙发上坐下,狠狠地掐住大腿,拼命遏制那股冲动。汗珠一颗一颗坠下,淌进眼眶,刺激得生疼。
快想办法,梁青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副样子。无论是什么办法,只要有用就行。
*
“我去叫医生。”
兰汐当机立断,可她刚掏出手机,细长用力的指节就死死按住了她的手。
“不要……”梁青向着明亮的光线里走了一步,语调近乎哀求,“我会调整好的,不要叫人。”
半湿的衬衣,乱系的扣子,他的皮肤泛着潮红。
“你要怎么做……”
兰汐不相信他能一个人抗住,她一面说着,视线忽的凝在梁青的唇上。
下唇还在渗血,是他自己咬破的。
“不行,”她出手将梁青推了一把,打算先把人关在房间内,“这样吧,我不叫人,我去给你拿药。”
“……”
他像个被丢弃的娃娃,失去重心倒下去,幸好兰汐眼疾手快揽住了,否则这轻轻一推就能把他推倒。
怀里的青年体温异常热,兰汐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把他打横抱起,没走几步就踩到什么东西,“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那似乎是一件外套。
她膝盖摔得酸痛,起身去门边开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梁青仿佛濒死的鱼猛然挣扎,一个箭步上前关掉了灯,他狠狠撞在兰汐怀里,门板被带得“砰”一声关上。
视野里什么也看不清。
他瘫软在兰汐身前,急促的呼吸声中时不时漏出一丝喘息,扑洒在她颈间,带起难以言喻的痒意。
“不要……开灯。”
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灯已经关了,”为了避免他再撞过来,兰汐赶紧安抚,“没事的。”
“兰汐。”
怀里的人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你好点了?”
“兰汐,”他又叫了一声,“我怎么……总是被你看见。我刚才就在想,进来的人绝对不要是你……”
“你听到门外是我,还是给我开门了啊。”
兰汐反驳一句,没想到梁青下一刻就哭出了声。
很耻辱的哭声。
相处这么久,她从来没见梁青这样哭过,那声音从胸腔深处迸发,又被他死死捂住嘴,压抑得催人心疼。
“丢脸极了。”他勉强止住哭声。
“我待会儿就找江岁算账,”兰汐跟着他原地坐下,“一点都不丢脸,他用这种手段才丢脸好吧。”
不,她什么也不清楚。她不知道在她来之前,他已经在浴室里纾解过,那样羞耻,被原始的冲动驱使着发泄,更可耻的是他一边不想被她看见,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前功尽弃,鬼迷心窍把人放进来。
梁青的脑子混乱不堪。
他没有喜欢兰汐。没有的事,他们才认识几天?他也没有把她当成性幻想对象,没有。在开门时他更没有其他的心思。
是因为药物作用。
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真相,原本保持的警惕才松懈下来。梁青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兰汐的眼睛逐渐适应房间昏暗的光线,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找手机,但沙发上的人发现她走开之后,立刻焦急地叫她:“兰汐,兰汐……”
“我、我在。”
迫不得已,她又溜了回去,梁青一手撑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朝着她递过来,似乎是想坐起身体。
那只伸出的手躲过了她的搀扶,扣着兰汐的后脑勺搂住。
柔软的唇瓣擦过唇角,贴在她侧脸。
“……”兰汐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对此一无所知,吻过她的双颊、鼻尖,甚至亲在眼睫上,最后再度覆上嘴唇。淡淡的血气萦绕在鼻端,他的吻很亲,一下一下地啄着,却不肯停住。
兰汐按住了他的双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兰汐……”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别走,”生怕她再离开,梁青搂得越发紧,“我不舒服。”
他讨好地撩起衣摆,在兰汐眼前受了刺激般缩着,光线太暗她看不分明,结果下一秒梁青就尽力挺起身体凑过来。
“!”
兰汐急忙把人按牢了。
“我不舒服,为什么不帮我?”他真真切切地为此感到难过。
江岁下的猛药也太……
她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平日里冷淡温和的助理会这么带劲,兰汐以为疯狂吸猫就是他的极限了!
药效发作时,一点点的亲密接触都会令理智的天平彻底倾斜。从门口被兰汐揽住开始,梁青的全部理智就在逐步崩溃,他想把温度传递给她,想让她占据自己的身心……越来越失控,无法抑制。
“只有你能帮我,”他捉住她的手,在沙发上侧过身,沿着脊线划过,停留在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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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前天在成衣店选礼服时,兰汐无意中瞥见过梁青的尺码。一串数字而已,她转眼就忘了,没想到现在居然亲手触及到,那串被忘却的数字在脑海里闪烁不息。
他在轻颤,因为接触而喘息不断,听起来像是在催促她。
兰汐定了定神:“我……”
“你不能走,也不能去拿药,”他绞着她的膝弯,“我不要那些……我只要你。”
昏暗的房间内偶尔传出一两声啜泣,沙发上的青年弓起腰,用膝盖努力撑着,他的肩胛处被一只手按下,身后的人用另一只手迫使他发出更多泣音。
在漫长的战栗之后,他侧着身子蜷缩起来,一手紧紧揪着兰汐的裙边。
“还是不舒服……和之前不一样。”
仿佛是在控诉。
兰汐抽出手,看着他眼角晶莹的泪水,心说过程中明明就叫得欢哭得响,即使这样还要嘴硬。
她立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被传染了,她一定是被传染了。根据药效来看,明天梁青醒后肯定断片……会断片的吧,一定要断片啊。
“心心。”梁青又在叫她。
“怎么了?”
兰汐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力度,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全凭直觉和梁青的反应,万一要是弄出什么伤就糟了。
“陪我睡会儿……我今天好难过,”他的话语有些哽咽,“怎么会那么难过,为什么总会出事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昏睡过去。
兰汐开了一盏夜灯,她看见梁青抱着沙发的靠枕,睡得香甜。
哦,原来这回不需要她。
*
梁青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
彼时兰汐找江岁质问,怎么逼问他都不承认,最后他去找了当晚的监控调出来,那杯酒从端出,经过江岁之手递到梁青手里,中间一点端倪也没有。
更何况药早就有许多种类,梁青中的明显是给下位的药——如果真是江岁下的,那他一个omega是想倒反天罡么?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江岁挑了挑眉,“不会是那个助理自导自演吧。”
药不是在宴会上下的,兰汐查到这里断了线索。因为她并不清楚梁青之前还做过些什么。
“感觉如何?”
她尽量装作镇定,将一杯温水递给他。
“头很晕。”
梁青的嗓音略显沙哑,“昨天我……”
“啊,我给你喂了药,”兰汐提高了一些音量,“你后来就睡着了。关于下药的事情,我查了一下,不是江岁。在赴宴之前你还见过什么人吗?”
“不是……江岁?”
梁青也愣住了。
“你之前还吃过什么?能想得起来么?”兰汐追问道。
他别过脸,伸出手按了按额头:“没有。”
“没有?”
在兰汐惊愕的目光中,梁青补充道:“我记不太清了。”
他现在确实头疼欲裂。但并不是记不清,梁青记得很清楚,昨天嫂嫂送来了一碗乌鸡汤,那是唯一的可能。他只是觉得没有力气,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没有力气,疲于面对而已。
“谢谢你照顾我。”
兰汐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一抬眼发现床上的青年视线一错不错,落在她身上有如实质。
17. 017
“滋啦……”
平底煎锅里的蛋液淌得到处都是,兰汐用锅铲把它翻了个面,背面已经煎糊了,边缘焦黑。
唉,做饭果然是门学问。
因为宴会的事情,她给梁青批了几天假,结果他不在的第一天她就搞出个黑色煎蛋。
最后兰汐把煎蛋倒掉,冲了一杯牛奶燕麦。以她的厨艺只能选择这种有手就行的食物,比如牛奶燕麦,比如速冻水饺。
她吃着吃着,仍然忍不住感叹:梁青做的饭真好吃啊。
之前的兰汐并不明白私人助理的含金量,直到体验了一周才发现梁青的作用。有他在,她不需要考虑早餐和穿着,因为他都会为她准备好。出行等日程安排也由他协助,省去了不少功夫。
她现在拿不准梁青对那晚的印象到底有多少。表面上看,他温和地向她道谢,一举一动看不出什么,可他回去之后立刻请了几天的假,这在兰汐看来,梁青应该是对这件事有阴影了。
他会不会都记得,请假是因为无法面对她呢?
她耳边回响起那晚梁青的啜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梁青不会在他那间小副卧里悄无声息地哭吧……
雨刷器有节律地在车窗上划过,整条乡间公路上偶尔有车从对面驶来。梁青的车速不快,越过重重树影矮楼,从柏油路到泥泞的路面,最终停在道路尽头。
他推开车门,撑着一柄黑伞踩进泥水。
道路旁的房屋早已变了模样,梁青一面走,一面在雨中张望。这里是他姥姥的家,也是梁青的家。
虽然这个家早已空无一人,小院内野草疯长。
他在出生时因为性别不讨喜,被爸妈送去了乡下姥姥家。在这里beta占大多数,没人会因为性别苛责他。后来梁青才发现,不仅是这里,其实全世界也是beta占多数,没有成为omega或alpha并不是一件值得被谴责的事情。
但梁家不需要男beta。他们已经有一个身为alpha的大儿子可以继承那座小破工厂,所缺的只剩一个omega孩子。这个孩子会被用来讨好上位者,为梁家多一份助力。
他穿过雨幕,沿着一条小路去了后山,在姥姥的坟前停下。
“我没有家人了,姥姥。”
声线颤得厉害,强装的镇静在见到坟的一瞬间土崩瓦解。
梁青任凭眼泪流了满脸,他的声音被掩盖在沙沙风雨里,喑哑无比:“姥姥,我真的很蠢、很好骗对么?为什么呢……她明明也被爸妈嫌弃着,梁斐还家暴,可是,她为什么要帮着所有人给我下套?”
“兰汐是不是在讨厌我?她看见我发情的丑样了,肯定。”他小声地自言自语,指尖一寸一寸冷下去。
回到车里时外套已经被雨水浸透,梁青打开空调,从脱下的外套里摸出手机。在之前他总顾念着嫂嫂,搬家时会给她发地址,而现在他打算再搬一次家,并且,这次不告诉任何人了。
[兰汐:你在家休息吗?身体怎么样?]
梁青看见这则消息,心口蓦地一酸,他在输入框输入“还好,谢谢关心”,打完这一行字后盯着看了半天,删删改改。
[对方正在输入中……]
兰汐等了一分钟,状态栏依旧是这样。
她挠挠头。不妙啊,梁青都没话讲了,绝对记得她用手……的事情!该不会是在准备辞职吧。
好在不久后梁青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梁青:谢谢关心,我准备搬家,会在您住处附近,不会耽误通勤]
他为什么要搬家?兰汐没太纠结这个问题,她飞快地发出一行字。
[兰汐:新的地址在哪儿?我叫人帮你]
[梁青:谢谢您的好意。我正在观察,还没有确定下来,抱歉]
兰汐查了查,她那套房周边几个小区也是高档小区,租金会比梁青之前的房子贵不少。她想,要不然帮他交房租好了。直接说他肯定不会答应,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小技巧。
先提出一个令对方感到离谱的要求,再提出真正的要求,两相对比之下,真正的要求被接纳的可能性就会提高。
她想了想,打字:
[兰汐:不如梁助理就住在我家客房吧,这样比较方便]
她记得梁青在第一次来找她时就提过这个不合理的要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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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一脸不愿意,大有“如果非要这样那您还是另寻他人”的意思。
她提前在输入框里输入:“为了效率,不同意的话就只能在周边租房,我会给你报销租金。”
手机嗡嗡两声。
[梁青:好]
兰汐悬在发送键的手指僵住了。
他说好。他居然同意了?!
那她怎么办?她没想真同居啊!
小技巧有时是会失灵的,因为你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按常理出牌。
兰汐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陷入诡异的沉默。
*
梁青搬进来时没带多少行李,这一点兰汐早就清楚。梁青提前告诉她自己的猫失踪了,目前还没找到,他甚至问她能不能接受猫,因为以后那只猫有可能会找回来。
别想了,兰汐心说,那么萌的小猫出去不到半小时就会被捡走,找不回来的。
他住进来不声不响,所有个人物品都放在客卧,兰汐待在家里根本找不到有第二个人的痕迹。梁青像一个准点刷新的npc,每到饭点就自动出现在厨房,询问她的意见后大展身手。
同居第一天,兰汐夜晚回来,地板被拖得锃亮,所有家具都被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梁青甚至会趁她不在家时做家务。
同居这件事反倒像是她占了便宜。
“梁青,”她放下包走到客卧门口,“你休息了吗?”
“没有。”
门从内部拉开,梁青看着她绷紧的下颌,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给你批假是想让你好好休息的,”兰汐指了指一尘不染的客厅,“不用做这些,有专人负责的。”
“我知道了。”
他点头应下,又想到什么,连忙说:“关于休假,其实我之前请假就是为了搬家,所以……”
所以他可以提前结束假期回来工作。
他那副神情,仿佛是她很不满于他的休假,一心想要压榨员工似的。她哪里表现得那么没人性了?
看着面前兢兢业业的私人助理,兰汐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着急,你再休息几天吧。”
她可没有压榨员工。
18、018
第18章 018 他每处皮肤都很薄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吃早餐的间隙, 兰汐问道。梁青休假这几天她早出晚归,加上房间宽敞, 梁青又不爱走动,她很少有时间和他交流。
今天是梁青回公司的日子。
“嗯,休息好了,没有问题。”梁青放下调羹回答。
“我就随便问问,”兰汐夹住一块新鲜的煎蛋卷,“你继续吃。”
该说不说梁青真是一个工作狂, 前几天休假的时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今早兰汐睁眼时他已经一身正装在厨房做煎蛋卷了。全身上下装束得一丝不苟,就连每根发丝都梳得恰当。
她看过梁青的履历,十分出色。但他过往的求职意向从来都不是私人助理。
这个人身上有不少疑团她想要了解。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联系人“兰洄”来电。兰汐接起电话,对面炸麦似的嚎叫给了她的耳朵重重一击:“姐, 我要结婚了!我要结婚了!!!”
兰汐把手机音量一按到底:“你那求婚居然成了?”
也许是她话音里的不可置信太明显, 兰洄再度拔高音量:“什么叫‘居然’?我那是十拿九稳,你不懂沈苏,我知道她就吃这一套!对了,那个, 我打算下个月办订婚宴。”
“姐?你在听么?”他自说自话了一阵, 才意识到兰汐没有任何反应, “我……我打扰你了?”
“……”
兰汐此刻正在悲哀自己的未来。
跟她比起来,兰洄和沈苏的进度简直堪比火箭,她刚因为晚宴的事情和江岁闹得不愉快, 一转眼兰洄都要订婚了。
重新找对象又要从头开始,她大好的娱乐时间不能再被侵占!
目前来说,唯一的办法是沈苏立马从哆啦A梦口袋里甩一个孩子出来占据母亲和父亲的所有视线……哈哈, 听起来一点也不切实可行。
显然,她要完蛋了。
兰汐问道:“今天有约会么?”
“没有,”梁青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回答得很及时,“需要安排吗?”
“不不不,不需要,”兰汐几口干掉煎蛋卷,抽出一张纸巾擦嘴,“唔……要是董事长那边有安排第一时间通知我。”
相亲相了这么长时间,兰汐也算是摸出一点规律。根据父亲委托文秘书安排的约会时间、地点,以及人员陪同情况就可以分析出——这次约会能不能放鸽子。
比如那种前一两天突然通知的,多半不太重要,但像江岁这种第一次会面有父亲在场的,那就必须重视。兰汐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块难匹配的拼图,周围各种各样的碎片环绕,父亲蹲在一旁锲而不舍地尝试。
明明她没有对象也过得很惬意啊。
下班前兰汐收到噩耗:几天后有一场和秦家少爷的约会,届时父亲也会到场。
是hard模式!
“董事长很重视这次约会,”梁青边走边汇报,“到时由文秘书开车带您去。”
用文秘开车接人,一来是因为最近的车祸,二来是为了确保她能准时到达,并且在到达时已经换上长裙带上礼物,一切都要“符合要求”。
谁约会带家长啊……
兰汐心说自己的脾气真被摸得一清二楚,如果父亲不在场她就会大喇喇扎个马尾空手去,半小时后和梁青去撸串。
“梁青。”
她想到这里,叫住了梁青,“和我一起去。”
梁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什么和她一起去?约会……在董事长、文秘和秦少爷面前陪着她去约会?
“这……”他欲言又止。
兰汐看起来是认真的。
*
夜色迷蒙,一辆银白的车停在公司楼下,兰汐换好了长裙,站在窗边看那辆象征“hard模式”的车。她将低马尾放下,稍软的发丝带着内扣的弧度披在后背,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有人敲了三声门。
“进。”
进来的是梁青,他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直发棒。
“您的头发可能需要拉直一下。”他打开了直发棒,示意兰汐坐下,“它很烫,不要乱动。”
“梁助理还会做发型!”
兰汐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拿着直发棒的青年脸颊飞红。
他的动作很小心谨慎,一小绺一小绺地处理,兰汐坐在座椅上,无法看见身后的情形。穿梭在发丝间的纤长手指,有时会无意中碰触到颈侧;牵起一缕发丝时,也会引发微妙的感觉。像蝴蝶振翅时掀起的细小气流,像某种柔软的绒毛拂过,没有实质上的接触,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的呼吸在放轻,也许这房间里呼吸放轻的不止一个人。
一霎时,落针可闻。
“梁青,”兰汐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抓紧……”
微凉的指节绕过发丝,在不经意间擦过后颈的腺体。
她的呼吸深了几分:“……抓紧时间。”
对于方才的事谁也没有言说,但静谧一霎时被打破得彻底,就连梁青也稍稍加快了速度,同时更加小心地避开她的肌肤。
微妙的感受被放大数十倍,这对兰汐来说像是煎熬。
终于,梁青收起了直发棒:“好了。”
兰汐如蒙大赦,迅速起身向外走去,走出几步见他没有跟上,催促道:“走啊。”
出办公室,坐电梯,期间梁青一声不吭,安静得仿佛一个透明人。
“待会儿你跟我一起进去,先在我身后站着,”兰汐淡定自若地和他商量事宜,“一切都要看我父亲的脸色行事……如果他让你出去,那你不用询问我,直接走就行,就算是下班了,不用等我。”
文秘书早已在车前等候。她是一个以严谨著称的omega秘书,当初工作能力干翻一众alpha和beta,可以说无论什么事情交给她都没问题。她剪着齐耳短发,身形笔挺,一丝不苟。
她拉开车门:“小姐,上车吧。”
兰汐指了指身后的梁青:“他和我一起去。”
“好的。”文秘书坐上驾驶座,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言论,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梁青。
反倒是梁青仔仔细细地观察她,暗地里想跟她取取经。
回想起来,他从没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辆豪车后座,有秘书中的精英开车,哪怕是沾沾兰汐的光也太难以想象了。梁青略显局促地双手按着膝盖,无所适从。
车起步后,文秘书忽然叫他:“梁青,将那瓶喷剂给小姐。”
梁青按照她的指示拿过喷剂,晃眼之间模模糊糊看见了几个字,什么“祛除”……这包装并不常见,他不认识,也肯定没用过。
而兰汐接过喷剂的神情有些微妙。
“小姐,”文秘书一字一句,“您的信息素过于浓郁,在约会时请注意收敛。”
“……”
兰汐咬了咬唇,刚想狡辩几句,又听文秘书说:“梁助理也喷一下。”
好了,这下彻底不用狡辩了。
梁青满脸状况外的表情,看样子还想问个原因,但好在他很有眼力见,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不该。就比如现在,他一句话都不该说。
短短一小时的车程,度过时却漫长得近乎折磨。
三人相继下车。
兰父这回选了一个湖畔的餐厅,长桌布置在室外,一支乐队在旁演奏着管弦乐,尚且缀着露珠的鲜花从产地运来装点在附近,视野开阔,倒是没那么憋闷严肃。
“快来!”他笑眯眯地迎上前,拉着兰汐的手过去,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低音告诫她,“摆冷脸早退什么的统统不允许!”
“知道了。”兰汐有气无力地点头。
在她对面是一位肤色瓷白的男omega,低垂着眼眸,脸上的妆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唇色也不深,属于初看一般但耐看的类型。
“我是秦星,”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兰汐小姐。”
短暂交握后落座,兰汐一回头,梁青和文秘书站在不远处,两个人面无表情像一对石塑。
“小秦天生体弱,不太喜欢运动,但他画画得不错。”
兰父话音刚落,秦星身后有一名管家打扮的男人捧来一副裱好的画,兰汐接过放在一边座位上:“谢谢。”
很遗憾,她对绘画一窍不通。
秦星相当不健谈,兰父问一句他答一句,除此之外绝不主动开启话题,考虑到是有长辈在场的因素,兰父说了几句后便离开餐桌,叫上梁青和文秘书走进餐厅。
以他那八卦爱操心的特质,肯定没有走远,这会儿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角落偷看。兰汐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抬眼,果然看见他鬼鬼祟祟在二楼露台探出头来。
“小秦那孩子性格有点内向,喜好也和她不一样,”兰父叹了口气,“恐怕不好谈。”
“其实我倒觉得——”文秘书恰当地开口,“小姐是比较开朗的性格,反而对秦少爷会友善许多。您看,秦少爷的状态放松一些了。”
“好像是,”兰父笑起来,“她先前给我那套择偶标准一条也不准嘛。找了半天,符合一两点的都约了个遍……嗯,其实他俩看着很合适。”
他笑时和文秘书对视一眼,这才注意到默默站在一旁的梁青:“你是……那个私人助理?你怎么来了?”
“小姐带来的。”文秘书答道。
“她愿意带着你证明你做得不错!”兰父走上前拍拍梁青的肩,“要知道她不喜欢别人过多插手她的事情呢。”
梁青看了一眼湖畔对坐的两人,微笑着点头。
但好景不长,那位体弱的秦少爷放下刀叉咳嗽几声,管家立刻贴心上前喂他吃药,然后少爷就踉踉跄跄被扶着离开了餐桌。
“这是怎么了?”
兰父一个箭步冲到楼下。
“咳咳,伯父,”秦星掩着嘴,“我身体不大舒服……”
管家替他解释道:“少爷心肺不好,应该是在湖边吹风着了凉。”
精心布置的约会草草结束,兰父环视一周,这次还真不是兰汐的问题,他只能叹气摇头:“唉,下次再约吧,今天就到这里……我让文秘送你回家?”
“不用,你们先走吧,”兰汐坐在位置上不慌不忙切牛排,“我饭还没吃完。”
这家餐厅的主厨手艺深得她心。
虽然这场约会花了点时间和心思,但提前泡汤并不让她感慨,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梁青?”她冲站成石塑的青年招手,“过来一起。”
“这样真的好吗……”
话虽如此,梁青一秒也没有迟疑,坐在她身边开始用餐。
他留心看着她吃牛排,问道:“你喜欢这个?”
“你尝尝吧,味道很不错。”兰汐叉起一块放进他盘中,看他小口咀嚼,“你能复刻么?”
梁青慢慢地品味,咽下后才回答:“……我试一试。”
实际上他并不能做到一比一复刻,或许香料和工序也没有猜透,但承受着那样炽热期待的目光,梁青没法说出任何令她失望的话。
日薄西山,侍者端着烛台上前,按照预先的计划布置。
“约会提前结束了,不用放……”梁青侧过头去询问兰汐的意见,她让他来蹭饭没什么,可是给原来那位少爷准备的东西,没必要再端上来。
“嗯……”兰汐的尾音拐了个弯,斜斜上扬,“嗯?放着吧,照个亮而已。”
“好。”
梁青没再提出异议。
明亮暖黄的烛光映在他眼里,时而像灿烂的星海,时而像酒杯里的浮冰。明明灭灭,闪烁跳跃,他的侧脸笼罩在一派柔和光晕里,往日苍白的皮肤也盈润起来。
湖面有风吹来,水汽弥漫,含着清甜的花香。
“那位秦少爷很好,”梁青突然开口,“可惜约会提前结束了。”
“他很好么?我觉得还行吧,”兰汐摇晃着金色的酒液,和他碰了碰杯,“主要是他说话声音太小了我经常听不清……”
她说的是实话。
每当秦星说出关于送她那一幅画的一个亮点或者用意,她时常因为听不清而重复其中的某个词语,秦星误以为她对此十分感兴趣,话自然就滔滔不绝起来。
在谈及自己感兴趣的方面时,人人都能变得健谈。
既然在梁青看来他俩相处得不错,那父亲也应该是同样的想法。兰汐心中窃喜,居然又让她应付成功了一次。
大快朵颐后,两人走到车边,掏钥匙时才意识到彼此都喝了酒。梁青拿出手机想叫代驾,查了查路程,这家餐厅距离兰汐住处不远,步行几十分钟就能到。
“车放这儿吧,”兰汐也看见了距离,“反正不是我的,文秘会处理的。咱俩走回去,就当是饭后散步。”
她转念想到梁青那副和秦星不遑多让的身体……
“好,”梁青表示赞同,“我也想锻炼锻炼身体。”
“真想锻炼身体光靠散步可不行,”兰汐迈开步子,“我看看……我觉得我能给你制订一个健身计划,超级靠谱的那种。”
“计划?给我制订计划?”
“怎么了,”兰汐抱臂看他,“听见计划就想躺平?”
梁青紧走两步追上她:“不是。我以为健身就是散散步、跑一跑什么的……”
兰汐用力弯了弯手臂,匀称修长的薄肌隆起,十分优美。
“好看吧?光是散步可练不出来。”
她看着梁青解开西服外套,心想难不成他受了刺激也要比一比?开玩笑吧,他那手臂哪有肌肉,那是一根大棒骨头,估计连她的体重都举不起来。
外套递到她面前。
“在降温,”梁青说,“披着吧。”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冷。”兰汐挥手拒绝。
她不惧冷也抗冻,每年都会冬泳,alpha的体质比一般人强健许多,更何况是常年锻炼的alpha。
周围的气温在一点点变冷,餐后的热意和残留的酒气在支撑,在被消耗,不知不觉间,肩头泛起凉意,外套、袖口、裤腿和冷空气融为一体,逐步侵蚀着体内的热气。
梁青微不可查地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有些冷了。
尤其是行走在江畔,江风阵阵,带走他仅剩不多的体温,令他忍不住要瑟缩起来。
他瞥了一眼兰汐,她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双臂舒展,蓝紫色的裙边迎风翻起浪花。
她身体是真的很好。
蹦蹦跳跳的人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望着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走近后兰汐才看清楚,梁青他冷得嘴唇都开始发紫。
“很冷?”
“不、没有。不冷。”梁青立即否认。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了握他的手。冰凉一片,兰汐怀疑就算用仪器测也测不出温度来。
她虚虚揽着他的肩,带他远离江边:“冷就跟我说啊,我可没有虐待助理的喜好。”
隔着单薄的衣物,她的手臂坚定地散发着热度,从左肩环到右肩,在替他挡去冷风时也源源不断传递着热量。好温暖。
梁青配合着她向内侧走,看着即将抵达的距离,一想到修正路线后她就会放手,就不由得对她的温暖有些贪恋。可是一步,两步,三步……兰汐揽着他走到内侧的路线,仍然没有松手,他们默不作声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向前方走去。
这是一条僻静的路线,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最近降温降得厉害,梁青回到室内狠狠打了个哆嗦,有兰汐在他的体温没有进一步下降,可升温也很艰难,撑到回家时他手脚冰凉。
“快去好好地泡个热水澡,”兰汐催促他,“否则明天你就会感冒发烧,换季最容易生病。”
“不会,我刚请过假,”梁青试图开个玩笑,“总不能做二休五吧。”
冷场得很彻底,他灰溜溜去了浴室。
泡在热水里驱散寒气,梁青仍在反复回想刚才的笑话。在他轻笑着说出那句话时,兰汐蹙眉盯着他,一言不发。不好笑么?她没笑,应该是真的不好笑吧。
确认了几遍,他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双膝。
他怎么能说出那么无聊的笑话……脑子被冷风吹傻了吧。
一旦意识到自己做了很蠢的事情,梁青就没办法停止回想,片段和话语不断在脑海中回放,尴尬羞耻的气息无止境弥漫开来。他简直想一头溺死在这汪热水里了。
他大概泡了很长时间,久到热水都换过一次,每个毛孔都舒展开,尴尬事情彻底被抛在脑后。
梁青用浴巾擦干身体,看着空空的挂衣钩发愣。
糟了,他泡澡前一心想逃避那尴尬的氛围,换洗的衣物忘拿了。
尴尬卷土重来。
他只得试探性地喊了两声:“兰汐?兰汐?你在吗?”
此时此刻她如果进卧室没听见的话,他似乎可以迅速逃回房间里。
但这间大平层肯定有监控吧……最坏的结果,要是正好撞上……
好在兰汐应了声:“怎么了?”
“嗯,那个,我……”
话到嘴边难以启齿,梁青酝酿了片刻,“我忘了拿睡衣。你、你可以帮我去拿……拿那个……”
“知道了。”
兰汐打断了他,脚步声远去。
梁青的房间拉着深色窗帘,开灯的瞬间,她惊愕得张大了嘴。床头柜放着一个猫爬架,窗边挂着一只小吊床,细看吊床里放着密封好的一绺猫毛。他竟然还留着这两样东西!
有那么念念不忘么。
兰汐嘟哝着,拉开衣柜随手拿了一条浴袍,逃也似的窜出梁青的卧室。
她敲了敲浴室门:“我拿来了。”
浴室门打开一条缝,一条被热水泡得粉红的手臂伸出来,他的皮肤很薄,一点红色就极其醒目,淡青色经络蜿蜒,她常用的沐浴露香味扑面而来——他不仅忘记拿换洗衣物,还用的是她的沐浴露。
“谢谢。”
真不愧是梁青,如此尴尬的局面也不忘礼貌。
门缝太小,他为了拿稳浴袍轻微动了动,一点侧身线条露出来,远山起伏。兰汐瞟了一眼,触电似的移开视线。
在浴室门关闭之前,她率先走开了。
记忆里这明明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当初梁青晕倒在浴室时是几乎,,,可那时候她根本没留意其他……怎么反而看到一点点轮廓就反应过激呢。
真不应该啊。
梁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兰汐,今天的事情……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不会感冒请假的。”
还在想着请假的事。
兰汐蓦地回头。他动作很快,那件浴袍套在身上,靠近肩膀的位置被发梢滴落的水珠晕染,露出的皮肤呈现出清透的质感,每处的皮肤都很薄。
她只拿了一件浴袍给他,所以现在梁青是……空档。
兰汐的脸颊腾地热起来。
“你早点休息。”他右手压着浴袍衣角,向她道晚安——
作者有话说:入v啦,[狗头叼玫瑰]来推一推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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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
第19章 019 纵容她亲吻
后背抵在冰冷的门板上, 梁青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拜托一个异性帮忙拿衣服实在是件尴尬事,更何况帮拿衣服的人还站在门外目睹他披着那件衣服出来。
他用手掌抚了抚浴袍衣角, 无形的联系借由身上这件浴袍传递开来。
递衣服过来时兰汐镇静得不像话,她对这种事情一点波动也没有。那么多富家少爷流水般地在她面前一一展示过,她也应对自如……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好用的助理。
他本来就是她的助理。
梁青在内心默念了一遍,将杂乱的心绪统统收拾干净。他坐在桌前整理了一下明日的安排,兰汐的弟弟兰洄下月订婚, 订婚对象是他的大学同学沈苏。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律精英另一个是游手好闲富家公子哥,乍一看毫无交集。
在这样的情形下,兰汐会被催得越来越紧,和某个少爷交往是肯定的结果。那时他还能住在这里么?也许他们根本不会注意一个beta助理吧。
他没来由地心慌。
不对,到那时, 他应该就不是她的私人助理了。毕竟这个职位最初目的就是用来替董事长监督兰汐约会的啊。
梁青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他打量着这间短暂属于他的房间, 走到窗边拿起吊篮里密封的猫毛,放在掌心捏了捏,才算心安。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回到多年前那个窒息凌乱的家里, 梁斐用枕头将年幼的他死死捂在床上, 间或施舍般放他呼吸空气;他穿着不合身的几手校服走在校园长廊上, 路过同学投来好奇打量的视线;无数次跪在爸妈面前,因为他们的阴晴不定而“忏悔”、“道歉”。
经年积攒的勇气在梦境里是极易破碎的泡沫,他一瞬间又变回当年那个永远低垂着头的孩子, 毫无还手之力。
清晨时窗外弥漫着白雾,梁青走到窗边查看。那不是什么白雾,是水汽, 气温骤降,夜里又下了一场阴寒的雨。怪不得他会做那样的梦。
今天,这座城市彻底入秋了。
青黄色枯叶洒满街头,有的随风掉进路旁小河,在流水上飘过。兰汐进公司前还感叹了一句,秋高气爽,是个爬山的好时候,紧接着兰父就颁布了一条指令:周末抽空去昨晚见过一面的病秧子秦星的画展逛逛。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她玩运动加的一个闲聊群,群里在讨论去深山露营,顺便还可以捡捡野生菌什么的。
真好啊。
兰汐面无表情给兰父打过去:“喂?父亲,其实我成家不急的,你一直催我,是成了有什么好处嘛?”
她鼓起勇气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你想要孩子找兰洄呗。再不济,其实您还年轻,我觉得再有个妹妹也……”
她已经苦于压迫久矣,现在就要绝地反击!
“胡说什么呢?”兰父足足愣了三秒,“我那是为你好,让你有个陪伴。”
兰汐继续辩解:“养条狗也是陪伴嘛。”
“你想跟抑制剂过一辈子?”
兰汐非常无辜:“错啦,是跟游泳过一辈子。”
“少在这儿瞎扯,周末画展准时到,”兰父加重了语气威胁道,“否则我找你母亲亲自来收拾你,你以为催你谈恋爱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出力她出人,文秘书是她借给我用的。”
“我开始怀念那个什么五星级国际大奖厨师的培训课了,那时候你经常兴高采烈出去上半天课,拎着课上发的点心回来,”她语气沉痛,“父亲,你、变、了。”
挂断电话,兰汐在聊天群里扣了个“1”。
周六去周天回,在树林里过一晚……回家后,在脑海里预想了一遍需要带的东西,她翻箱倒柜找出帐篷,登山包被塞得满满当当。兰汐拎着包扔到玄关处,一转头对上梁青诧异的视线。
他瞥了一下那登山包,轻声问她:“周末不是要去看秦少爷的画展吗?”
“不去,”兰汐摇头,“他性格跟我合不来,聊天都费劲。”
“你更喜欢江岁那样的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兰汐纳闷:“也不喜欢,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问?”
她狐疑地盯着他:“说,你到底收了董事长多少好处,都快变成他的分身了!”
“没有,”梁青抱起那个登山包放在壁柜上,“我只是好奇。”
“嗯……我喜欢跟我一样的,”兰汐即答,“必须能玩到一块儿去。”
她拍了拍梁青的肩膀:“周末我去和朋友们露营,不会回来。”
“我能去么?”
空气仿佛凝固,梁青问完后视线垂在地上,一颗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不正常,否则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简直太唐突了。
“可以啊。”
兰汐没让他等太久,“但是很累哦,你能坚持吗?”
“能。”他用力地点头。
*
兰汐的车停在山脚下。她自以为来得比较早,结果在约定的地方已经有人等着了。这次来露营的人不少。
停在后面的车忽然鸣笛,车门打开,一个黑衣的男人下了车,径直朝这边走来。他个高腿长,几步就到车窗外,抬手敲了敲玻璃。
“开窗。”兰汐对梁青说道。
车窗降下,黑衣男人俯身,一手抓在车窗上,几乎要把脑袋伸进来。可当他看清驾驶座上的beta,却后退了两步,视线在梁青脸上转了两圈儿,迈步走到副驾边。
他就着降下的车窗看兰汐:“你怎么还找了个司机?车祸有阴影了?”
“什么司机,这我朋友,一起的。”兰汐不耐烦地升上车窗,“我出车祸你就那么开心?”
“没,”黑衣男人立即否认,“我其实想去看你的,那时候在国外,等我赶回来你都出院了……严重吗?”
“还好,恢复得挺快的。你去国外干什么?”
“我工作就是满世界跑,你不知道么?我跟你说过。”
兰汐皱了皱眉:“我懒得记,你说两遍我大概也没印象。”
车窗升到一半,对方固执地将手搭在其上,她只好让窗户卡在那个位置。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从空隙滚落,掉在她身上。
“喏,出院礼物。”黑衣男人眨眨眼,“一个小部落的护身符,还有我亲手做的巧克力。”
“这还差不多。”
“……”
梁青倾身看着窗外,雨后空气格外清新,满山幽绿。谈话声在车内回荡,混在虫鸣鸟叫中。
性格活泼,喜好一致。完全符合。
不过那人似乎是个alpha……
“嘿,你好?”
“他没反应啊,在走神吗?”
兰汐碰了碰梁青的胳膊:“梁青?”
他蓦地回过神来,说说笑笑的两个alpha此刻都在看着他。
“这是我朋友黎柯,”兰汐向他介绍道,“他这人不着调,嘴又很毒,你打个招呼得了,少理他。”
黎柯反手伸进车内降下车窗,一只手扶着兰汐的座椅靠背,探出大半个身子和他握手。
“你就不能去那边握手么?”兰汐很无语,“你快把我座椅压塌了。”
“不能。”黎柯斩钉截铁。
“咔哒”,兰汐推开车门,连人带门推出去,“不能那我就帮帮你。”
“哎哎哎!”
黎柯倒退几步,好容易才抽回手,“你想把我手折断吗?”
远远的,一阵清脆的小铃铛声响起。
从道路尽头驶出一辆越野自行车,车上的女beta戴着火红色头盔。那辆自行车已经很旧了,涂鸦斑驳,头盔也满是磨损。她张开嘴喊了一声:“兰汐——”
梁青也跟着下了车,看两个alpha熟络地和那个女生打招呼,不远不近地跟在兰汐身后。没想到那个女生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个人是谁?”
“过来。”兰汐朝他招手。
“不会……是你男朋友吧?”女beta揶揄地笑了起来,“他看着好乖啊。”
“你慢慢猜吧。”
集合时足足有十个人,女beta孙曦领头,大家排成一条线,沿着小路进山。雨后土壤湿滑,上下坡时格外小心,兰汐时刻注意着梁青的情况,后来干脆抓着他一条手臂往前走,免得他滑倒。
“你要是走不动了跟我说,”她叮嘱道,“我们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我们是出来玩的,走累了就休息啊,你不用不好意思。而且休息是我陪你休息,其他人继续走。所以,别逞强。只是出来玩而已。”
她话音刚落,感觉梁青……似乎走得快了点。
她的话没有歧义吧?
没等兰汐再说什么,梁青忽然附在她耳畔解释道:“我不想拖你的后腿。”
所以她和其他人没区别么。
他不想麻烦任何人,也包括她。
*
地势平坦、紧靠水源的位置适合扎营,一行人在湖边停下,一致同意后各自忙碌起来。梁青不会搭帐篷,在兰汐身边也帮不上忙,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落在收拾食材的几人身上。
兰汐三两下搭好了帐篷,坐在原地拧开瓶盖。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青走开了。
她几乎不费工夫就找到他,他神色腼腆地在烧烤架前摆弄,几个人在他旁边处理食材和调料,时不时就会叫他过去询问一番。他在做饭这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
正午的阳光被枝叶剪裁得细碎,洒落他满身,那双眼眸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彩。像露珠一样,虽然透明无色无味,但在阳光下会散发虹彩一般的柔光。
他专注地做着,在旁人询问时耐心地说明,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受到了夸赞,笑也是含蓄的,她能看见他舒展的眉眼。他笑起来很好看。
有人端着东西走到他面前,挡住了兰汐的视线。
她“啧”了一声,眼神冷下来,不经意的举动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他喜欢烹饪,所以愿意让大家都来品尝他的手艺。不单单是给她的。这好像也没什么,梁青他待人礼貌,对大家是一视同仁的……一视同仁。兰汐觉得这个词很讨厌。
她也是“一视同仁”中的一员么。
他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私人助理,哪怕老板不是她,他也会为另一个人处理繁琐事务,在那个人起床时桌上有他做好的、热气腾腾的煎蛋和果汁——不,那应该会换成那人喜欢的早餐。西服熨烫妥帖,领带也配好,梁青为那人开车,到了公司几乎寸步不离。
他会住在那人家的客卧,谨慎得像一只小寄居蟹,在没人时打扫家务。他打扫完擦擦额头的汗,趁那人没出现时回到卧室里,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会,在被夸赞厨艺好时扬起唇角,对那人笑。
兰汐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地过去帮忙。
因为有梁青在,晚饭丰盛美味得不像话。但他忙于做饭,自己的帐篷还没有搭好,吃过晚饭后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帮他搭建。兰汐在湖边找了个好位置坐下钓鱼,黎柯搬了个椅子凑过来:“诶,梁青真是你朋友么?”
“是啊。”
“他不是你朋友。”黎柯笃定道,“他那身板,应该不擅长户外运动,人又闷,饭做得很好吃……他是你家请的新厨子吧?”
兰汐摇摇头。
“难道是你父亲塞过来的相亲对象?”
兰汐再度摇头。
“总不可能真是你男朋友吧……”
“为什么不可能?”
黎柯诧异极了,愣住好半天才说:“因为他一看就和你玩不到一块儿去啊。”
他忐忑地观察兰汐的神情:“真的吗……”
“假的。”兰汐提竿,一条手掌长的鱼挂在鱼钩上,“他是我助理。”
“哦……啊?”
“你别总是大惊小怪啊,鱼会吓跑的。”
“你带助理来干嘛?”
兰汐刚挂好鱼饵,正准备甩出去,闻言顿了顿,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谁和朋友聚会带助理啊,不都是带对象么。”
鱼钩甩偏了,挂在湖岸的水草上。
“你甩得真远。”黎柯过去帮她收线,然而坐在岸边的人毫无反应,仍然握着鱼竿目视前方,视线的焦点不知在哪里,直到他将缠着的渔线收回也没有任何动作。
“还钓不钓啊?”他催促道。
鱼竿塞在他手里,兰汐猛地站起身:“不钓了,回去休息。”
她在湖畔钓了半个多小时,梁青的帐篷居然还没有搭起来。他孤零零地蹲在零件前尝试,周围的人各自做着手头的事情。兰汐走上前问他:“怎么还是没搭好?”
“我有些地方怎么都装不对,”梁青向她展示自己的半成品,“你看这里……”
先前有许多人来帮他,但他都一一谢绝了,想等兰汐钓完鱼回来再说。可是她没钓多久,连渔具都没收回来,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别搭了,”兰汐扣住他的手腕,“跟我睡吧。”
帐篷里垫好了毯子,兰汐开始检查帐篷各处的安全性。在相对狭小的空间里,梁青显得十分不自在,他乖乖地坐在角落,尽量不挡着她。
可还是有需要挪开的时候。当兰汐检查到他身边时,他下意识想挪开,却发现她的手臂撑在了身侧,牢牢架住他的腰。她盯着他身后的某处,倾身过来,温热的气息扑在脖颈。
好近,近到发丝垂落在眼前。
热意不受控制地窜到脸上,顷刻红成一片,梁青努力克制着呼吸,好让自己的心跳声不那么明显。他告诉自己,再等一小会儿就好了,兰汐检查得很快的。
时间流逝得艰难,梁青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控。他不清楚究竟过去了多久,十分钟,一分钟,亦或只是十秒?他开始数自己的心跳,不至于脑海一片空白。
好红的耳尖。
他的耳尖充盈了血液,皮和骨都是薄薄一层,看起来格外柔软滚烫,吸引着人的目光。轻轻地用手指捏一下或者揉一下,他就会止不住发颤。如果咬一下,会叫出声来吧?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兰汐不动声色地欣赏着,视线落在通红的双颊,又在簌簌发颤的眼睫上停留。近在咫尺的心跳一声比一声重,梁青像无路可逃的某种小动物,静静地等着她发落,无法抵抗。
太可爱了。
她略微侧过头,发丝流水般在梁青颈项上淌过,距离那绯红的耳尖不到一寸。
好想亲。
想亲他的耳尖、脸颊、眼睫、脖颈……想亲他的双唇,如果他反抗就按住他的双手,虽然呜咽很好听但必须被她堵住,直到他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彻底放弃抵抗,直到唇色被亲成最好看的水红,直到他乖乖地探出舌头。
他躲了一下。
兰汐毫不犹豫地亲上去,用力过猛了一点,将人侧着按倒了。
“抱、抱歉,”梁青的身体僵得像雕塑,“我……我……”
他觉得耳尖有一刻的湿热,转瞬即逝,恍惚得像是幻觉。
兰汐撑在他上方,眸光亮得惊人。她打断了他:“是我把你按倒了,你为什么要道歉?”
她定定地看着他,等他给出回答。
仿佛只要他不开口,她就会一直维持这个姿势。
“我没坐稳……”道歉是梁青的习惯,他找原因找得近乎语无伦次,原本热得过分的脸快要烧起来,“我也许是挡着你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开?是因为我的手阻碍了你行动么?”
“……”
兰汐兀自说道:“我是故意的。”
梁青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今晚的兰汐很异常,她似乎是在生气,可他猜不到她生气的点在哪里。
她的性格一直都很好啊。
在他思索之际,兰汐压低了些。梁青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缩短,最终她的唇贴在他额头上。
他不能呼吸了。
兰汐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额头,转而又落在眼睫上,他不得不闭上眼,感受着她嘴唇的温度。他的脑袋已然乱成一团,停止了思考,甚至连手脚也没法很好地控制。
他闭上眼,出于某种原因不敢再睁开。
兰汐还在亲他。
她亲他的脸颊。她格外喜欢这里,反复落下几个亲吻后张口轻咬,惊得他发出短促的叫声。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梁青在脑海的汹涌洪流中抓住了一块礁石。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力抵抗,只能探寻兰汐这样做的起源。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一抽一抽,在兰汐眼里好像一只落入陷阱瑟瑟发抖的小兽,在威胁前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唇瓣相贴的时分,梁青终于想通了源头。
他微微张开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被全数堵了回去,兰汐轻轻地吮咬他的下唇,不依不饶。她全神贯注地吻他,托着他的脑袋辗转,陌生的、润泽的水声回荡不息。
“好乖。”
她在亲吻的间隙说道。
他又没法思考了。于是在他的纵容下,这场亲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他的唇瓣发麻,兰汐才放开了他。
她喘了口气,问他:“你想说什么?”
“你的易感期快到了,”梁青抛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回去需要打抑制剂。”
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唇上还残留着水光和痕迹,说出来的话却冷到结冰。
“我没到易感期,你是beta根本闻不出……”
兰汐发现空气中信息素浓郁得可怕,梁青如果是个omega能立刻被刺激到进入假性发情期。
不过,换作是任何一个alpha,亲到喜欢的人也不可能忍得住不释放信息素吧。
“你的信息素在这里,”梁青指了指自己,又在空气里指了几下,“这里、这里、这里都有,对吗?”
“那是正常的,”兰汐定了定神,“因为,唔……”
梁青坐了起来,仰起脸献祭一般去吻她的唇。他学着她吮吻,生涩又谨慎,轻声地说:“我没有信息素……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么?”
他听说alpha的易感期会异常狂躁、不适,没有omega的信息素安抚会煎熬得像架在火上烤,就算注射抑制剂也是往滚水里倒冰块,巨大落差造成的冲击会令alpha无比虚弱。
夜已经深了,现在出去视线不好,步行也要走到天亮,不如安排人来接……他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兰汐狠狠地禁锢住,攻势调转。这个方法也许能缓和到明日,那时就坐附近的观光列车下山回家,打抑制剂。
“我真的没到易感期,”兰汐用尖牙磨了磨,“我亲你是因为……”
她及时地刹住。
不行,这种事情要把梁青的想法摸明白了再说,他都愿意给她随便亲了,不差这一会儿。
他急促地吸了口气:“呃!……”
她埋首在他颈侧,出乎意料地换了目标。
“别咬……”他的声音微不可查。
在漫长的亲吻中,梁青昏昏沉沉,他有时睁眼看见月下树影婆娑倒映在帐篷这一侧,再次睁眼时树影已然变了样,时间毫无意义。许久,兰汐才结束了亲吻,搂住他睡去。
早晨兰汐更先醒来,她看着梁青嘴唇和脖颈上的印记忍不住发愣。昨晚亲得有这么狠么?狠也没事,反正他允许她亲的呀……他不会介意的吧?
她溜出去呼吸晨间空气,正巧撞见孙曦。
“我猜到了!”孙曦搂住她的脖子,“是男朋友,对吧?”
“……对,是男朋友。”兰汐按捺不住扬起唇角。
“昨晚你们有没有少儿不宜,”孙曦问,“我猜没有吧?你应该不会这样。”
“……”
兰汐摸了摸鼻尖,移开视线。她心说要是有准备和梁青的同意的话,她……她倒是对自己没信心。
“哦对了,”她告诉孙曦,“我待会儿带他坐观光列车回去,他身体弱。”
“走着来的坐车回去?”孙曦回想起一路上梁青的表现,她倒是没看出来他身体弱,“你……咳咳,算了,你们走吧,注意安全。”
总觉得孙曦有什么误解。
兰汐在等梁青起床时收拾好了登山包,没有进帐篷去打扰他。
帐篷帘子掀起,梁青穿戴整齐钻了出来,他唇上的牙印不太明显,可是脖颈……兰汐只看见一大片的白皙。怎么回事?她的杰作呢?
“你脖子……”她走上前去问他。
梁青眼神闪烁了几下,悄声说:“遮瑕遮住了。”
“好吧。”
她原本还有点期待呢,期待梁青拉起衣领出来,只要她用手指勾勾领口就会看见一串漂亮的红色印记。
他们背着登山包离开,沿着导航找到一条行人小路,直通向山顶的列车站台。山里还没有全部进入秋季,树叶大多是浓郁的绿色,迎着秋风簌簌作响。早晨时站台冷清,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在长椅上并肩坐下,兰汐捉住梁青的手指。
他没躲,很好。
20、020
第20章 020 自投罗网
经过山顶的这条线路, 列车速度不算快,足以为乘客提供最佳的观光体验。列车越过山顶, 金色的朝阳直射入车厢,在壁上映出一对依偎的影子。
梁青埋着头,视线无措地在地面上扫来扫去。他的指节被兰汐捏来捏去,全都搓红了,她还时不时用指尖抵进敏感的指侧,在他禁不住蜷缩手指时牢牢扣住, 不让他逃开。
易感期的alpha真难应付。
“为什么一直躲?”
兰汐凑近了他,气息扑在耳边,梁青瑟缩一下,乖乖把五指放松让她扣好。
也许因为时间过早,这节车厢内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接下来沿途到站一定会有人上车。梁青没带抑制剂, 也没带其他的信息素防护,他虽然闻不到信息素,可他能猜到兰汐的信息素正在整个车厢内部弥漫。
他用空出来的一手翻了翻包,抽出一条围巾。用围巾把后颈遮住, 能挡一点是一点。
只是, 要怎么给兰汐戴上……
兰汐时刻在关注着他的举动:“你拿围巾做什么?”
“给你的, ”梁青转手递了过去,“冷的话就戴上吧。”
车厢里空调的温度非常适宜,兰汐只当他是有些局促, 想随便做点什么事打破这氛围。她松开握住梁青的手:“好啊,你给我戴。”
没想到兰汐答应得这么快。梁青赶紧抬起手帮她围上,细心地打了一个结。
做完这件事, 他使劲嗅了嗅,企图察觉到空气中alpha信息素的变化。列车到站,有人上车,神态自若地在座位上坐好。看起来有用。
事实上信息素根本不会被衣物阻隔,此时空气中的信息素微乎其微。兰汐在公共场合都会收敛好自己的信息素。
如果她知道梁青给她戴围巾的真实目的,可能会笑得前仰后合。
“你感觉怎么样?”他低声问兰汐,“有没有头晕发热?”
“我哪有那么容易感冒。”
梁青不放心,用手背试了试,确认她的额头没有发烫,这才稍稍安心。他对alpha的易感期了解实在太少,又缺乏实际经验,根据生理知识来说alpha会暴躁易怒,对omega产生强烈的占有欲,有的甚至会控制不住对omega进行暴.力性行为。
兰汐表现得挺正常,没有出现相关症状,只是对他有点出格而已。梁青想,如果他是个omega,就可以用信息素安抚她——那才是兰汐真正需要的。
脑袋忽然被掰过去看前方,兰汐兴奋地说道:“你看!”
列车蛇一样潜入树林,轨道被掩藏在绿叶丛里,头顶耀眼的朝阳被阻隔,投在车厢内部的金色光晕也随之消失。
紧接着,无穷无尽的绿湖水般灌进车厢,随着列车的行驶而流淌不息,列车内的乘客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时间静谧无比。
光影在兰汐脸上掠过,梁青又想起昨晚,她专心致志地吻他,眼眸半敛,角落挂着一盏暖黄色灯,柔和的光打在她脸上那么好看。兰汐的下唇比上唇稍厚一些,相同的是唇瓣都很饱满,她和他分开时唇上沾着莹润的水色,质地像是某种纯净的冰块。
“我上次坐这条线时还是春天,”兰汐指着窗外,“花开了一路,比现在更好看。”
梁青望向窗外,却在车窗玻璃中一眼看见身旁的兰汐。她曾经也坐过,那是和谁一起坐的呢?
“你……在偷看我。”
兰汐将下巴放在他肩上,这个举动很亲昵,彼此的脸颊几乎贴在一起。她感受到梁青的僵硬,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真有点穴术,梁青的肩头就是他的死穴。
“没有,我在看窗外。”梁青的语气里含着克制不住的心虚。
她追问:“真的吗,一眼也没有看?”
梁青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他感受到兰汐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几乎蹭在了他肩窝处,这才不得不承认:“我是在看你。”
围巾捂着脖颈,温度越来越高。兰汐忍不住解开了围巾,往自己脸上扇风:“有点热,我不戴了。”
她说着,扯下围巾还给梁青,没想到他反应异常大,抓起围巾就要重新套回她脖子上去,仿佛她摘的是呼吸罩。
“非要我戴这个,为什么?”她按住了梁青的手,大有他不回答就不松手的架势,“你不怀好意吧?”
“……”梁青回忆起昨夜他告诉她易感期的事,兰汐仗着他闻不到信息素就连连否认。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异常——换作平时她怎么可能会对他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呢?更何况他是个寡淡无味的beta,也只有在她易感期没有omega时聊胜于无。
她对他的那种热情,完全不正常。
可是兰汐她自己并未意识到。
“你可以收敛信息素吗?”梁青小心翼翼地问她,把希望寄托在兰汐身上。
“我一直有好好地控制信息素啊,”兰汐不懂为什么话题突然就从戴围巾转到信息素上,“不会在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的。”
整趟回程中梁青神情总是很紧张,好像他身边跟了个通缉犯似的,生怕被人认出来。兰汐再迟钝也猜到了他的顾虑。
昨晚他就说过易感期。可她的易感期还有至少一周才会到,除开omega信息素等外物刺激和情绪剧烈波动以外,不会在此时发作。
兰汐觉得自身的信息素确实有点飘,但那是正常范围内的飘,应该是因为她弄清楚自己真实的心意后太过激动兴奋。
回家后她打开手机,进山时设置的免打扰,甫一解除就弹出十几条未接来电的消息。从昨晚到今早,父亲给她打了一串电话,督促她记得去参加那个秦星的画展。
“我不去了。以后也不会再去你安排的相亲约会了,我有自己的选择。”兰汐在输入框里一气呵成打出这两句话,点击发送。
换来的是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条,兰父气势汹汹地把她过往因为玩乐而约会放鸽子的罪过细数一遍,然后忽然语气一柔,说找个omega伴侣有多么多么重要,最后劝她听老人言。
兰汐弯着嘴角:“我有中意的人。”
兰父立刻问:“是谁?”
想到梁青畏畏缩缩的态度,兰汐没打算立即告诉父亲,就回复了一个字:“猜。”
过了一分钟,兰父道:“无中生有,你瞎编来骗我的吧?”
屋内气温有点热,兰汐打开阳台门吹了吹冷风,继续保持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信拉倒!”
*
在山里坚持跟着大部队走了一天的路,梁青醒来便觉得酸痛,上下楼梯时两腿打颤,肌肉酸痛得能清晰感受到它的形状。他在卧室里拉了拉腿,学着网上的教程拉伸按揉。
运动真是件耗心耗力的事情。
梁青龇牙咧嘴地按了一遍腿,看看时间,推门去找兰汐。回家时他提醒了她要赶紧打抑制剂,还把抑制剂找出来放在了她面前,而兰汐的态度模棱两可。
兰汐的卧室门虚掩,屋内一片漆黑,梁青看不清其中的状况。门缝里溢出过量的香草味alpha信息素,他对此浑然不觉,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阳台门敞开,冷风呼呼灌进来,半透明的窗帘起落翻飞。梁青上前想拉上阳台门,却被一道沙哑的声音叫住了:“别关。”
“这样容易着凉。”
“可是很热啊,”兰汐躺在床上,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开着吧。”
阳台边的青年沉默了几秒,缓缓地走过去观察她:“你没有打抑制剂。”
语气肯定。
他的视线在房间内逡巡一圈,找不到那板抑制剂,估计是被兰汐放起来了。他神情紧张起来,快步朝门外走去:“我出去给你拿。”
在他右手握上门把手的瞬间,后背覆上一片火热,门板“砰”一声被关上。梁青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按着后腰压在门板上。
“我不想打抑制剂,”兰汐的语气带着点可怜,“打了很难受。梁青,你别出去拿。”
她根本没有注射抑制剂的打算,一直待在这里等着梁青送上门来。alpha一般在进入易感期时都会有个突然发热和腺体胀痛的不适感,在这段时间内alpha能保持清醒,可兰汐打开阳台后吹着冷风美美眯了一会儿,跳过了清醒的阶段。
属于alpha的天性作祟,她立即确定了猎物,耐心等他自投罗网。
身体贴在门板上,凉意透过衣物渗透进来,梁青打了个寒颤。兰汐按住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凭他自己根本挣脱不了。
“兰汐……”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女alpha俯身贴近他的后颈,仔细地寻找着可供汲取的omega信息素和腺体。
“我是beta,没有信息素,你放开我,我给你打抑制剂……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都这种时候了,梁青还在妄图说服她。他对alpha的认知过少,对兰汐的信任过高,始终认为她保持着理智,只是行动上有些大开大合。
他后颈的腺体是萎缩的,不仔细摸的话都找不出来。可兰汐找到了。她的嘴唇贴在上面,亲了两三下,像是在为之后的冒犯预警。
梁青感觉自己被钉在靶心,她每亲一下,他就抖一下,不知道这种柔软的触感何时会被痛感取代。未知总是令人恐惧。
在无声的战栗中,尖锐的犬齿刺破皮肤,淡淡的血腥味混入铺天盖地的香草信息素。痛楚没有他想象的剧烈,兰汐找不到迫切需要的信息素,收起尖牙松开了他。
“所以说……”梁青的尾音有些颤,他苦涩地对兰汐说明事实,“我对你没什么用,还是打抑制剂吧。”
20-25
第21章 021 “我也喜欢你。”
后颈被咬开的腺体干瘪, 其中没有包含一丝一缕的信息素,对易感期的alpha来说就像是沙漠旅人朝着远方的清泉奔跑后发现那不过是海市蜃楼。
“你现在需要的是抑制剂, ”梁青重复了一遍,眼神闪烁,“或者……你想让谁来帮你吗?我替你联系。”
“咚!”
才分开的一点距离被迅速收紧,他侧着脸贴在门板上,后颈又挨了一口。不知道怎么的,兰汐突然死死按住了他, 力道比之前大得多,他感觉浑身的骨骼濒临崩碎。
兰汐往那干瘪的腺体里疯狂注入信息素,像瀑布倾入深渊,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回应,激不起一点水花。
她捏着青年的下颌吻过去,血腥气充斥在口腔中。他轻轻地发着抖, 舌尖被勾出来摆弄, 顺从着她仰起脸。他似乎知道自己不可能从这间房间里出去,终于不再喋喋不休。
许久,他在空隙时喃喃着问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你为什么……”
兰汐无视了这句话, 把后半句堵死在他喉咙里。她撩开他的衣摆一手握住腰, 一手沿着脊线探索, 梁青抖得不成样子。
他攥住她的手阻止她:“不要碰背后。”
“为什么?”兰汐勉强停下来,看他咬着唇默不作声。
她抚摸着他的肩胛骨:“说话呀。”
“……求你了,”梁青哀求她, “别碰。”
兰汐能敏锐地察觉到,在她触及某一块区域时梁青会紧张起来,生怕她发现什么似的。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她看着他湿漉漉的、哀求的眼睛, 一时间犹豫不决。梁青抓住这机会把她贴在后背的手移开,心头的紧张终于落地。
他感受到握着腰的手朝另一方向移动,五指张开再收拢。梁青的脸颊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热度,在他愣怔时兰汐另一只手也跟过去,有节律地揉捏起来。
除了omega的信息素,一个易感期的alpha更想做的当然是,。
指尖似有若无地靠近着目标,就着面对面的位置并不容易触及,为了防止兰汐把他翻过去背对着,梁青抬起右腿方便她行动。
她立即用手臂架起他的右腿,指尖抵上去,一霎时梁青的呼吸都滞住。
他盯着阳台的把手看了几秒,等兰汐继续,可是她纹丝不动。像是一台机器在运行某个程序时卡了壳。不确定性令梁青的心情愈发忐忑。
他的脑袋里有无数个声音同时炸开。兰汐是终于清醒一点,不想做了?还是他哪里做得不对,让她没有兴致?又或者……他无法控制地想下去,一个比一个沉重的猜想几乎要把他压垮。
煎熬了一阵,他朦胧中听见兰汐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梁青没有听清楚,硬着头皮对她说,“你能不能,再问我一遍。”
兰汐狐疑地打量他,看他瑟缩的模样,不敢和她对视,简直是一只缩壳乌龟。她很想钻进小乌龟壳里吓唬他,让他避无可避。
“你愿不愿意给我?”她抬高了音量又问一遍。
尽管这间房间里外都没有旁人,梁青听见后还是忍不住想把她的嘴捂住。
兰汐问了一遍也没等到答复,指尖烦躁地摩挲着:“给不给。”
“嗯。”梁青点头。
“听不见。”
兰汐用指尖点了他两下。
梁青跟着抖了两下,他发现回不回答结果看起来都不太妙。
他忍着即将爆炸的羞耻感,回答:“我、我愿意给……的。”
“给谁?”兰汐不依不饶。
“给你。”
说完这句话梁青被她闹得彻底没脸了,干脆把头埋在她肩上,低了低腰,抿着唇等她继续。
汗水浸透了衣服,兰汐拽着他的裤腿扯掉,跌跌撞撞把人带上床,梁青不肯趴着背对她,也不肯脱掉上衣,在这方面他异常固执,分明汗水淌了满脸也不从。
预准备差不多完成,梁青喘着粗气,看兰汐大大方方对他展示出来。她一眨不眨盯着目标,触手在梁青面前延伸弯曲。
“……”梁青想起来了,女alpha的是不一样的。她的视线未免过于直白,他并拢一点,企图挡住。
“想不想摸一下?我马上就用她*你。”
兰汐问的时候已经牵着他的手按过去,梁青猝不及防感受到黏腻柔软。他的心稍稍放下去一些,手里的触感逐渐变成了铁杵。
“?”
他意识到不对,闪电似的弹开,手脚并用往后退,可惜兰汐反应很快,捉住他的脚踝就轻易脱了回来。
“不行的!”梁青惊恐地提醒她。
先前小打小闹似的准备根本不够用,他觉得应该要拿个模具再试验一下,否则绝对会被*死在这儿。
兰汐亲吻他的脸颊,柔声哄他:“我保证不会弄疼你的,刚刚是吓唬你玩儿,你不信现在看看?”
梁青主动去碰了碰,那股威胁的确没有了。他看着兰汐郑重的神情,还是选择相信她,分开了一些:“好,你小心一点。”
轻柔得过分,异感并不强烈,梁青尝试放空思绪,好让自己彻底适应。
“别紧张,”兰汐还在哄他,“我不会让你难受的。”
怎样才算不紧张?梁青暗暗地尝试了半天,兰汐仍旧蹙着眉,看起来她并不好受。梁青更急了,他满头大汗地抓紧床单,脑子一片空白。
炙热的吻落下来,兰汐缓缓捏着他的一侧耳垂,亲了好一阵。她的动作顺畅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亲吻后浮现出来,连空气都变得燥热。
梁青揣摩她的神色。
他几乎都想直接问了,可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又咽回去,实在问不出口。她依旧慢悠悠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做一件平常的公事。
果然还是他有问题。他没有办法让兰汐缓解,是啊,她明明应该找个omega……梁青鼻子一酸,他一想到他有可能会做到一半被放走,就惶惶不安。
不够用。兰汐强忍着冲动,寻找着能让梁青放松一些的办法,她总不能一直糯叽叽地蹭,这点空间待会儿就不够用了。
她思索了片刻,手钻进衣摆抚了抚他心口,梁青的反应超出预期,随着指间收紧,听见他的气息极度不稳。
兰汐干脆撩起衣摆凑了过去,犬齿不轻不重剐蹭。梁青战栗得可爱,他竭力控制着呼吸,将声音遮掩起来,实际上却为她提供了更多的空间。
“终于可以了。”她满意地亲亲他,箍住一截窄腰,烦躁和不适瞬间化解,兰汐开始不遗余力。
“嗯……兰汐,你、你不是说不会……啊!……”梁青一句完整的话七零八落,他被逼出了生理性泪水,视线一时模糊一时清晰。这样的情形下他逃也逃不掉,触手的吸盘将他牢牢固定住,越是挣扎越无法忍受。
他怎么能相信一个易感期的alpha呢。
……
充斥着信息素的房间里,兰汐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颤抖不已的青年,他哭得太厉害,眼尾红得一塌糊涂,苍白的皮肤泛着绯色,饶是如此也不肯去掉那件碍事的衣服,还随时提防着她的举动。
“为什么不能看?”她趁着这时候问他。
“……不好看。”梁青伏在她肩头,嗫嚅着回答。
“怎么可能不好看?”兰汐继续哄他,“我觉得好看,让我看一下嘛。”
梁青警惕起来:“真的不行。”
察觉到他的不安,兰汐只得放弃:“好好好,我不看。”
她托着他往上抬了抬。梁青太瘦了,这个位置他的骨头甚至会硌到她。兰汐揉了揉那一把骨头,向着他仰起脸,梁青心领神会地吻上来。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是顺从的,正因为如此,不露光的后背才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兰汐……”
“怎么了?”
因为爬山,梁青的腿酸痛无比,现在这样他更提不起力气,两侧的肌肉牵拉着疼。他亲亲兰汐的唇角,和她商量:“换一个位置行不行?”
兰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见她态度温和,梁青撑了一会儿,又和她商量:“很久了……你能不能快点结束?”
“唔……”兰汐颇显为难,“不换新位置我就没什么感觉。”
她冒出一个想法:“我可以从后面抱着你吗?”
“不……”
涉及到后背,梁青拒绝得很快。
但兰汐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我保证不掀衣服,我的手垫在前面好不好?而且——其实我现在很难受,太久了我也痛,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神情,梁青踌躇道:“很痛吗?”
“嗯!”兰汐使劲点头。
梁青的态度开始松动:“那你要快一点。”
“好!”
“你保证……”
兰汐欢呼一声,反手把他翻过去:“我保证我保证。”
她果真没有碰他的后背,两只手安安分分待在他心口,到了最后阶段谁都没有说话,呼吸频率加快等着最后时刻。
梁青闭上双眼。他到的次数太多,坚持到现在几近晕厥,不仅无力动弹,连脑海也完全放空,不能进行思考了。
偏偏在这时候兰汐顿了顿:“梁青,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是不是?你回答我。”
她扳过他的脸,梁青脸上红晕泪痕斑驳,眼瞳焦点落不到实处,傻傻呆了半晌,才恢复一点理智:“喜欢。”
“那你说一遍,对我说一遍!”
“好……兰汐,我喜欢你,”他不知为何又哭了,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床单上,“我喜欢你。”
兰汐亲他的眼泪,心满意足:“我也喜欢你。”
怀里的人僵住,剧烈痉挛了一阵,然后不动了。
把他翻回来时还睁着眼睛,没有晕过去。她戳了戳他的脸:“你怎么了?”
梁青吸了吸鼻子:“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你说了我就不能说吗?”兰汐感到莫名其妙,“我就要说。而且你明明很受用。”
“嗯,”梁青眼底清明了几分,似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明白。”
*
易感期alpha异常难伺候,兰汐不让他穿裤装,他只好穿她指定的浴袍在家里走来走去,一天二十四小时她都恨不得黏在一起。她甚至要求他只能用绿茶味的沐浴露,每次他清洗了出来就会被抱着蹭满alpha的信息素。
“你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梁青猜了半天的答案都被否决,他对此十分好奇。
“我提示过你好几个线索了,”兰汐掰着手指,“植物、甜,两个字。”
“我真的猜不到。”
“好吧,”兰汐吊足了他的胃口才公布答案,“是香草。”
“香草?”
“很惊讶?”兰汐看他扬起的眉毛,“你心里有答案吧。说说看,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是某种花。比如说玫瑰,或者是其他的……”
“玫瑰?”兰汐歪头。
“你不是喜欢玫瑰么,”梁青回忆着,“江少爷送过你玫瑰。”
“这你都还记得?”
兰汐伸出手按在他有些肿的唇瓣上,慢条斯理地摩挲:“你这么关注我?”
“我是你助理,了解你是应该的。”
“换一个理由,”兰汐碾了碾,“我不想听你说‘助理’这两个字。”
她的态度总是很蛮横,不过这也符合alpha易感期的症状。梁青这么想着,乖乖地回答:“我喜欢你啊,所以一直在关注你。”
兰汐啄了他一下:“我也喜欢你。”
她话音刚落,梁青就屈起一条腿抵在墙上,当着她的面将手指探进衣料边缘,自顾自地做准备。
“等、等下?”
兰汐按住他,“你想做?”
“不是你想么?”梁青也跟着愣住。
对视沉默而漫长,直到梁青的脸烧起来,想放下腿忘了收回手,闷哼一声。
“对,”兰汐搂着他的腰坐到沙发上,“我想。”
她就算是不想,现在也想了。
放纵的后果显而易见。
兰汐易感期的第二天早晨,梁青涂了药后趴在床上。过度使用的那处疼得厉害,他虽然看不见,但兰汐涂药时忍不住倒吸气,眼神里充满了自责。
“那你怎么办?”他最关心的是兰汐的易感期。
“你看我干什么,我不打针!”
兰汐把装着抑制剂的医药盒抛起来,扔到最高处去了。她坐在床边玩他的手指:“你用手帮帮我就好了。”
“不太行吧……”
梁青对她有了充分的了解,一般情况下兰汐的要求都是循序渐进的,她以后会挑个他没办法拒绝的时机提出下一阶段的要求,如此重复。
大不了就是用嘴帮她,梁青很疑惑,这并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第22章 022 “我们是什么关系?”
alpha的易感期持续天数因人而异, 像兰汐这种常年定时定量注射抑制剂的人,时间大概是三天。结束的晚上, 兰汐能察觉到自己的兴致急速减少,浑身也不再发烫,晚饭后她在跑步机上追完八点档,趁梁青在泡澡时溜进去打开花洒冲澡。
浴缸中的人压低了身体,只露出脑袋和光滑的双肩。
“别藏了,”兰汐双手按在浴缸边缘, “你又不是没给我看过。”
她发现梁青这几天特别好说话,乖得过分。兰汐从不放过大好的机会,比如现在,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泡在热水里,安静沉闷,不欺负他一下都说不过去。
“现在……不行, ”梁青抱着膝盖, 掀起挂满水珠的眼睫望着她,“浴缸太滑了,而且你知道的,我不想你看见我的背后。”
这方空间里退路都被兰汐挡住, 他手边一件可以遮住后背的东西都没有, 于梁青而言, 这里并不是能够放松去做的场合。
“我没说要做,”兰汐伸手泡进热水,拨出水花溅在梁青脸上, “我就是看看你怎么洗澡。”
兴致不那么高的时候,光是看着梁青她也很满足。
这几天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哪怕是简简单单地晾个衣服、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击键盘或是小口咀嚼食物, 兰汐都看得津津有味,每一个看似普通的举动,由梁青来做就是赏心悦目。大概每个人对自己心仪的对象都有一层厚厚的美好的滤镜吧。
兰汐想,她以前真是太迟钝了,到现在才尝到甜头。以梁青的性格来说,如果她不主动,那么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进展。
浴缸中的人缩了一下,毫无威慑力地瞪她:“你……”
“我帮帮你呀,”兰汐一脸无辜,“礼尚往来,你帮我我帮你,很正常。”
梁青原本抱住双膝的手臂松开,改为握着浴缸边缘。他低头也不是仰脸也不对,干脆闭着眼装死。
恍惚间他听见一声轻笑,不由得睁开眼看兰汐。
兰汐的确笑得很开心,尽管她不能从中得到一丝体感上的愉悦,但梁青的反应,在她眼里是一场视觉盛宴。
“你好可爱。”她亲了亲梁青,用一块长毛巾将他裹起来,打横抱进卧室,把人放进被子里后抽出毛巾,在他身边躺下。
“……帮我拿一下衣服。”
梁青提醒她。
兰汐拿了件宽松的T恤给他套上,埋在他肩窝小声说:“睡觉。”
“睡觉?”
梁青重复了一遍。
“就是单纯的睡觉。”
他隐隐猜到了些答案,兰汐接着说:“明天我易感期就结束了,正常上班。”
“不做了?”
梁青仍然在反复地确认,他的声音闷闷的,兰汐从中读出了一点……失望的情绪。
“今晚不了,”她解释道,“我知道你很累的。再说还有很多时间啊,以后再做呗。”
“以后?”
梁青又抛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坏了,兰汐心说她还从来没发现梁青是个x冷淡,他不会除了易感期都不让她碰吧?
“下次易感期?”她试探着问他。
兰汐屏住呼吸等了十几秒,梁青才开口答应道:“好。”
那岂不是还要等将近一个月!兰汐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她就该再睡一次,不,睡N次……她装什么啊!
*
翌日早晨。厨房里传来叮咣的声响,兰汐洗漱完毕跑进去,搂住正在煎蛋的人,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早安吻。
煎蛋在她眼前飞了出去,“啪叽”一下贴在墙壁上。
梁青的反应大得离谱,他愣愣地放下锅铲,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易感期还没结束吗?”
“结束了呀,”兰汐抓着他的手晃来晃去,“你这么不经吓嘛,那我以后注意点……”
“……”
梁青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她在做着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怎么了?”
兰汐想摸他的脸颊,被他迅速躲开,躲得干脆利落。
她问了几遍,梁青始终保持沉默,气氛骤然冷下来。他的表情十分怪异,就好像……就好像一个平日里不太熟的人突然凑来亲了一口。
对,就是这种怪异的感觉。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兰汐忍不住笑出来,她挥手在梁青眼前摇了摇:“你在想什么,不是易感期连亲一下也不行?这是在家里诶。”
“兰汐……兰总,”梁青改了称呼,“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什么叫‘不需要’?你……”
兰汐停顿了一下,眸光不明,“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是您的私人助理。”
空气一霎时冷得几欲凝固。兰汐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所以之前算互帮互助么?”
梁青点了点头。
“你帮人会帮到床上。”她也点头,“还会一遍一遍地表白……难道是烘托气氛?”
“……你也是这样的。”梁青又点点头。
“我不是!”
兰汐忍不住喊了一句,她完全想象不到,情侣的亲昵在梁青眼里会变成“互帮互助”,“我说的话是真心的。我就是喜欢你,梁青。”
“是因为你在易感期,对身体的渴望会错误地理解为喜欢,”梁青移开视线,一字一句地说,“你从易感期开始的那天想要亲近我。”
明明是因为亲到了他才让易感期提前的。兰汐不想解释这么多,她上前一步拽过梁青的领子,把他打好的领结扯得乱七八糟,狠狠地亲了他一口。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咬,不遗余力。
“我现在易感期结束了,”她挑了挑眉毛,“我还是想亲你,我……我还想*你,你觉得是因为易感期么?”
迎着她的目光,梁青还是摇头。
他为什么不肯相信……兰汐感觉自己像围着缩壳乌龟团团转,手足无措。她沉默片刻,猛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帮我,帮你的老板,度过易感期?”
梁青呆呆地站了一分钟,纹丝不动。
“你绝对喜欢我。”
根据他的反应,兰汐下了结论。这一点她再怎么样也不会看错,她有十足的自信。梁青就是喜欢她。
他在别扭什么呢?他俩是两情相悦,在一起再正常不过了。他怀疑她的心意的话,她可以慢慢证明给他看……
“不重要。”
梁青终于开口说话:“我的心意不重要。”
“很重要!”
兰汐立即反驳。
她摸不清梁青的心思,但任凭他这样颠倒黑白地说下去,不及时纠正恐怕会有极其不好的后果。
可是她斗志昂扬时梁青却垂下眼帘,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出去。他走得那样瑟缩,仿佛一只不能见光的鼹鼠。
“你要做什么,”她着急地拉住他的手,“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完?梁青,你又要躲吗……”
“我想请假,”梁青说,“我不能胜任这个岗位,兰总……我很抱歉。”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正如他说的那样,不重要。他的心意不重要,因为那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兰汐错误地理解了喜欢,可是他不能占这个便宜。和江岁、秦星那些或明媚或含蓄的富家少爷比起来,他什么也没有,他甚至没有信息素能帮兰汐度过易感期……
这也是他之前为自己的表白感到难过的原因。如果把真心比作求婚用的戒指,别人都在挑选着戒指上的宝石品相和大小,而他所能给的仅仅是一个素色指环,甚至连个精致的外包装也没有。不值一提。
兰汐应该得到一枚镶嵌着稀世珍宝的戒指,而不是一枚尺寸不合适的素色指环。
梁青的行李不多,他常年搬家,收拾动作也非常迅速。推着行李走出客卧时,他瞥见兰汐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摆弄着手机,面无表情。
她是很好的一个人,而他方才冷淡的态度彻底消磨了她的热情。他做得真难看啊,他也只能做出这么不体面的应对方式。梁青留下一句“抱歉”,推门走了出去。
为什么要如此痛苦地讲明呢……装糊涂不就好了吗?反正兰汐是个很好的人,在最初的热情消退,她明白之后,也不会为难他。可是梁青实在太害怕了。
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再次被抛下的事实。只是这样想,心脏就会痛得无法呼吸。梁青忽然想起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为了穿上水晶鞋不惜削掉大脚趾、脚后跟……忍受着无法言说的疼痛,而鲜血早已溢了出去。
在赌什么呢……赌会被选中嫁给王子?可是王子爱的并不是她们,那只水晶鞋也不属于她们。事情败露的时候,她们的心境究竟如何呢。
梁青想,他的一生都在为穿上水晶鞋而修剪自己。削掉后脚跟,一根一根脚趾也削去……为了成为爸妈理想中不吵不闹不需要操心的孩子,他什么要求也不提,忍气吞声,就连学费和生活费也靠申请贷款和兼职;为了成为梁斐眼里的好弟弟,将存款都给他帮他维持工厂……
成为兰汐的对象太难了,即使失去整个脚掌也无法穿上那只“水晶鞋”。
早秋的清晨雾气很浓,穿行在其中挂了满身的潮湿。
梁青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能流下来。
第23章 023 “我有允许你查他么?”
流水一样的定制礼服在兰洄身上展示着, 他像刚上了发条的人偶似的,不知疲倦。那些礼服在兰汐眼里并没什么大的区别, 每当兰洄换上一套新的衣服从试衣间走出,她一律点头表示赞同,捧着咖啡掩盖自己的心不在焉。
“刚才那件适合订婚穿,”兰洄在她身边坐下,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你觉得怎样?”
“嗯, 可以。”兰汐点头,“那我们聊聊其他的……”
“我还没选完,”兰洄又站起身,气势昂扬地走向试衣间,“我还想再看看婚服。”
等了三个小时,兰汐屁股都快失去知觉了, 她追上去拉住他:“婚服还早吧?你要花一天时间把这些全部挑好么?”
“不行吗?”
三个小时是她等待的极限, 兰汐无奈地摊了摊手,打算拎起包先走。
“哎!”兰洄叫住她,“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沉浸在求婚成功的喜悦中,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兰汐的异常。直觉告诉他兰汐想说的事情很不一般, 错过这次就没有机会再听。兰汐的耐心十分有限, 多数时候只会给他一次机会。
一旁的经理等人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把空间留给他们。
兰洄看着兰汐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捧着杯子等她开口。他有预感会听见不得了的消息, 因此摆出一副乖巧的听众模样。
“我喜欢我助理。”
兰汐开口第一句即王炸。
“我去??”
兰洄杯子歪了,水从杯口溢出去。
“但问题是他根本不信,”兰汐继续说道, “他总能找一些借口装傻糊弄,逃避我、逃避这段感情。”
兰洄试探性地问:“那他对你……”
“他肯定喜欢我。”
他刚想说是不是自作多情,眼神落在兰汐身上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说的多半没错,从小到大兰洄不知道帮多少omega递过情书。兰汐高中时喜欢踢球,场边一圈都是递水的人,场上还有铆足劲儿想博得她注意力的,可是兰汐只留意到一个因拥挤摔伤脚腕的学生,穿越人群过去把人抱起。
她的注意力永远奇怪,总爱盯着不起眼的地方。
“他可能有点害怕,”兰洄架着腿,“不瞒你说我现在也有点害怕……你是真的喜欢他么?”
听兰汐说喜欢不亚于看一条在水里游了二十八年的鱼忽然振翅飞翔。
“对了,你助理是谁来着?”兰洄问道。
“梁青,在A大你见过的,他是沈苏同学,帮我推过轮椅。”
“哦,那个beta啊,”兰洄记起来了,“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把助人为乐的好心理解为喜欢了?你帮他帮得多了,就自然而然地关照他。”
“恰恰相反,”兰汐坐直了身体,“是他把喜欢误解为助人为乐。”
“等一下,有点绕,”兰洄抓了一把头发,“你这话说得很有问题,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等兰洄给出解决方案不亚于等一台进水死机的老电脑自行重启。
“我应该继续找他说明白么?”兰汐干脆直接他。
“那肯定不行,”兰洄这回响应得很快,“他都跑了,明显就是需要时间冷静冷静,你再逼他可能就全完了。”
“那我就这样放下?”
“也不是这个意思……他提交辞呈了吗?”
兰汐愣了愣,打开手机查看:“没有。他请了几天假。”
“那证明这份工作他还是需要的,”兰洄分析道,“你等他回来,一切照旧,先维持工作关系。”
兰汐不置可否。
“只要他还是你的私人助理,他就会在你身边,把他稳住之后再说呗。”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兰洄打了个响指:“没错。”
他难得有机会给兰汐提建议,见她将信将疑,补充说道:“姐,虽然在其他方面你比我行,但是感情这块儿吧,我是速通。速通懂吗?”
这句话的说服力显而易见,兰汐终于点头:“好吧。”
维护住了自己的权威,兰洄托腮说道:“不过我真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被你喜欢啊。难道他表面上文文弱弱实则是个铠甲勇士?难道他敢腰上绳都不栓就去攀岩?”
“打住,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谈个铠甲勇士?”
“你条件不都写着嘛,要跟你一样上天入海的,”兰洄掰着手指头,“江岁的朋友圈现在全是这些,等着你去赞呢。对了,你跟他是怎么闹掰的啊,他比秦星符合条件。”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找个……”
兰汐及时闭了嘴。
她还真说过。
兰洄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放心吧,按照我说得准没错。之后有事再找我,我帮你把他办得明明白白!”
*
梁青顶着蒙蒙细雨,将一个又一个纸箱搬进电梯。找房子进行得还算顺利,他拖着行李箱在兰汐住址附近的小区里和房东谈好了,这套房两室一厅刚装修完,因为不错的楼层和采光通风,他还以为会是个高价。没想到房东很年轻很好说话,租金不算高。
这套房没什么家具,房东让他自己挑。外面下了一天的雨,梁青忙了一整天把房子布置好,累到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决定今晚不做饭,泡一碗速食面搞定。
“叮咚。”门铃响了。
他条件反射一般弹起来,谨慎地看监控屏幕。门外是房东,不是什么梁家人。
梁青不由得笑了笑。这房子是他刚找的,不可能有人能在这时找到他。
“晚上好,”房东拎着两袋打包好的菜踏进来,“哇塞,你搞得这么快?”
“关于家具……”
房东打断了他:“没事,你直接跟我讲总价,我待会儿打给你。先吃饭。”
“好,谢谢你,”梁青帮着他一起拿出食盒,“这么晚还来请我吃饭,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住对门的,”房东微笑,“我猜你忙活一天都没时间吃饭,顺便来看看这房子。以后有问题找我就行。”
“好。”
梁青点头应下。房东看起来二十出头,也许还在上学,他家境很好不缺钱,完全是把梁青当成了朋友对待。
“你是在找工作还是……”房东突然问道。
“我在工作,是请假搬的家。”梁青立即回答。
“哦,那个,别紧张,”房东拿着勺子大口喝汤,“我就随便问问。你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工作好几年了吧。”
“嗯,我现在是私人助理,”梁青解释,“我老板的住址在这附近。”
“这样啊,”房东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他端起自己那一份饭推门出去,梁青送到门口,看着他闪身进了对面。
不太对劲,但梁青想不出他的目的。
他一边机械性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梁青希望现在就收到辞退通知,这样他的心能好受一些。他不断地点开和兰汐的聊天框又不断退出,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公司里的其他同事发消息来问候,梁青统一用“身体不太舒服”这种借口糊弄了过去。
他等得万分煎熬。
假期结束,消息列表静悄悄的,梁青没有等到任何通知。
他过得浑浑噩噩,经常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大把的时间都被浪费掉。而对门的房东总会来串门找他吃饭散步,短短几天周围的饭馆都被尝了一个遍。
回去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梁青失眠了。
他没办法面对兰汐。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当时的眼神困惑又难过,像一把钢刀扎穿他的心。梁青想,他不值得喜欢,兰汐应该趁早发现,然后辞退他,让他消失得远远的。
凌晨两点,梁青将要穿的衣服重新熨烫了一遍,将日程和相关注意事项再过一遍,又查看了要递交的各类文件,甚至在脑海里把要说的话都演绎一遍。
他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自欺欺人。
“滴滴滴。”
闹钟响了。
兰汐睁开眼,一翻身起来,拿过手机查看消息。一切正常,她也正常地洗漱晨练,到了某个时间点,门铃准时响起。
她眼睛一亮,随即收敛起惊喜的表情,走去玄关打开门。
门外是梁青,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形容越发憔悴,眼底还有一点没遮盖好的乌青。
这几天他并没忙于什么事情,出门散了步按时吃了饭,可看起来情况依旧不太好。兰汐遏制住问他的冲动,转身进了屋里,继续回跑步机上跑步。
偌大的客厅只有电视剧的声响,梁青换了鞋进门,视线刻意避开兰汐的方向,系上围裙去做早饭。
吃饭时兰汐没有指定让他坐旁边,她翻看着手机,一点注意力也没有分给他。
梁青在她斜对面坐下,安静地用餐。
似乎是他多想了,本以为兰汐会生气会厌恶,但她表现得那么平常,之前的种种都翻了篇。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很好,他心想,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待在她身边,这本来就是他的初衷。
“你的建议还不错。”
兰汐在手机上和兰洄说道。
既然梁青想逃避,那她就跟着他一起逃避,一起自欺欺人,温水煮青蛙,只要把他留在身边就行。
兰洄秒回:“什么错不错的,我查到点事儿,晚上跟你见面说。”
兰汐的眼神冷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查一个人的底轻而易举,但她从来没有这样做过。那天太心慌,她忘记警告兰洄不准查梁青了。
“你说个地点。”她快速地回复。
*
关系变回从前,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兰汐还喜欢约会放鸽子,这次她走时甚至都没有知会他一声,梁青在文秘书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确定兰汐的位置。
那是一家会所,梁青踏进去两侧有侍者夹道欢迎,店铺面积广,装横异常华丽,他越往里走越是不安。前台甜美的omega在他报出兰汐的名字后为他指路:“兰小姐在地下二层。”
梁青从电梯间走出来,一条暗红色的走廊尽头隐隐有乐声和欢呼声,他稍稍放下心来。其实他很怕地下二层是那种事的场合,那样他一声不吭地找过去就会像是……捉奸。
他被脑子里蹦出来的词吓了一跳,轻咳两声打断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他根本没有与之匹配的身份。
走廊尽头视野豁然开阔,欢呼的人群围堵得几乎水泄不通,在正中央,聚光灯闪烁,拳击场上两个赤膊的alpha正在厮打。
竟然是个地下拳击场。
梁青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尴尬。
他抬高视线,在高处的包厢寻找兰汐的身影,令他惊讶的是兰洄也在,耷拉着脑袋用冰块敷脸,似乎是刚上场打了一架。
养尊处优的少爷居然喜欢亲自下场打拳。
他绕开人群走上去,来到兰汐面前:“兰总。”
“梁青!!!”
兰洄表现得异常诧异,他被兰汐瞪了一眼,灰溜溜地挪了挪椅子继续敷冰块。
“你能找到这儿来,是文秘在帮你吧,”兰汐视线落在拳击场上,自始至终没看他一眼,“我今晚不会赴约的,你不用劝了。另外,你现在可以下班了,回去吧。”
梁青沉默着站在她身侧,没有说话。
他的任务不仅是为兰汐安排日程和约会,还包括了照顾她起居日常和记录行为。一直以来他都听着兰汐的话,但总是没有成效也不行,梁青还要应付董事长。
场上的打斗暴.力血腥,下注的观众都在疯狂呐喊,梁青不喜欢这种场面,看了一眼便移开,专心致志观察兰汐。她看得很专注,或许也是下注的一员。
一场比赛结束,有穿着清凉的omega上台来为胜者庆祝,那个男omega戴着兔耳兔尾,一条细细的短裤堪堪遮住,他向所有人抛着飞吻,雪白得晃眼。梁青瞪大了眼,心想这地方果然还是不太对劲,他的直觉没错。
兔耳omega下台后并没有离开,他穿过直勾勾盯着他的人群,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梁青没来由地认为他会来找兰汐,这个想法没什么依据,但他深信不疑。
果然,他来到了兰汐面前:“兰小姐,玩得还开心么?”
他将酒杯捧在胸前,为她倒满了一杯。
兰汐侧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兰洄,后者埋着脑袋装死。
兰洄想,这下他大概是真要被打死了。
他就不该自作主张……
半小时前。
雪白的几张资料页在桌上铺开,兰洄得意洋洋地翘着二郎腿,等兰汐过来震惊她一脸。兰汐的身影刚出现在转角处,他就迫不及待拿起一张纸站了起来:“姐你看……啊、啊!”
兰汐一记直拳砸在他脸上:“我有允许过你查他么?”
这一下没留手,兰洄几乎被砸懵了,后仰着翻进单人沙发里。他急忙举起资料页嚷道:“先别打我,他有病啊!”
她一把拿过来展开看。这是一份去年的报告单,重度抑郁,患者一栏的姓名是梁青。桌上零零散散的几页纸概括了梁青从出生那天起到目前为止的种种信息,兰汐沉默着看完,忽然想起变成暹罗猫的某天夜晚。
那天晚上有人砸门,她一直在催促梁青报警。他原本想去开门,后来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在沙发上枯坐到天亮。
她又想到那个熏了梁青一身烟味的所谓的“朋友”。
其实那个人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梁斐。
梁青家的工厂在父母手上时还不错,那会儿梁青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在餐馆兼职赚生活费。现在梁斐嗜好赌博,工厂每况愈下,梁青把存款打进他的账户里。
“……”兰洄没吭声,捧着冰块给自己敷伤口。事情和他想象得截然不同,在他的安排中他姐应该看完资料就直接失恋,对梁青失去兴趣,这时候他约好的男omega就该上场抚慰她的心灵了。
现在男omega按时上场,可梁青也来了,而兰汐的表情复杂,看样子是在思索把他切片拿去煲汤。
第24章 024 “你还会来这里?”
下方的人群还在为比赛结果欢呼, 包厢里的气氛却异常凝固。
会所的omega悄悄抬眼,端坐在上的女alpha看起来对他没什么兴致。他不知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惶恐不安地举着酒杯。
更惶恐不安的是兰洄。他放下冰袋露出刚刚被打得肿胀的半张脸,企图激起兰汐并不存在的心疼:“姐,我错了……”
一个惶恐不安的漂亮omega和一个惶恐不安的比格弟弟,兰汐还是分得清该安抚谁的。
她接过那杯酒放在一旁,向omega抬起手。对方温顺地低下头,让她摸了摸绒绒的兔耳。
“我这儿有事, 你先去忙吧。”兰汐轻声说道。
这一举动化解了omega的不安,他长睫一掀凝着她,唇边带笑:“好,兰小姐玩得尽兴哦。”
他不着痕迹地朝她身后沉默站立的青年投去一眼。常年在这种场合工作,擅长察言观色的他能敏锐感知到那人的不安,尤其是当他靠近兰小姐, 低头让她摸兔耳时。
羡慕与难过交织, 从那双眼里泄露出来。
“你安排得好啊。”
兰汐抿了一口甜酒,好整以暇地瞥了兰洄一眼,“一件一件串起来整我。”
“我怎么知道你……”
碍于梁青在场,兰洄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意思清晰明确:他不看好梁青, 因为家庭背景和抑郁症。首先门不当户不对, 并且梁青的家境实在是个泥沼, 谁沾上都惹一身脏;其次他本人精神状态也堪忧,一个重度抑郁的人恐怕连提供点情绪价值都难。
泥沼里沉浮的枯木。
江岁不好么,秦星不好么?两个都是优质的omega, 兰汐要活泼的就选江岁,要文静的就选秦星,何必盯着一个处处是问题的beta。
哦, 甚至这个beta自己也不看好他们之间的感情。
兰洄腹诽之际,被揪着领子提拎起来。
“你最好安分点,”兰汐咬着牙警告,“否则我让你肿成猪头完成订婚宴。”
“诶,姐,你看在沈苏的面子上别动手,你怎么骂我都行。你想啊,虽然你这个亲姐打我不心疼,但是我未婚妻她心疼啊……求你,别让沈苏难过。”
危急关头,兰洄把未婚妻搬了出来,这才逃过一劫。他头也不回地溜了,冰袋都没拿,留在座椅上,孤零零地浸出一滩水渍。
缺少了活跃气氛的第三人,包厢立时安静下来。
兰汐端着那杯甜酒小口小口地喝着,视线落在远处的拳击场上,暗暗琢磨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在梁青请假的这几天里他们毫无交流,兰汐只能从派过去的“房东”那儿了解情况,她想问问他眼底的乌青是怎么回事,甚至想再问一遍他的心意。
可是她不能。梁青就像落在树下啄食果实的鸟雀,稍稍靠近他就会“呼啦”一下飞走。
侍者更换了被冰袋弄脏的坐垫,兰汐顺势说道:“坐吧。”
身后站了许久的人没有立即行动,他迟疑地看着兰汐的背影。作为助理他不该和她坐在一起,否则界线又会模糊起来……
不耐的敲桌声响起,兰汐一手握着酒杯,一手屈起指节,视线没有丝毫移动。
梁青一言不发地坐了过去。
他站在她后面的角落里就很好,那本来就是他的位置。兰汐的每一次关切都在挑拨他的警戒线,他做好了随时撤走的准备。
其实递交辞呈不就解决了么。他表面上畏惧极了这段暧昧的关系,一遍遍划清着界线,实际上双脚根本不能挪开一步。
梁青想,他真是个很贱的人。
“您总是推掉和秦星少爷的约会的话,董事长那边是没法瞒住的,”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我希望您能重视一下……”
“我不去当然是因为我不满意。”
“秦少爷是董事长指定的人选。”梁青强调。他在此时终于摆正了自己的阵营,明明白白地和兰汐站到了对立面。
出于某种私心,一直以来他都在配合着兰汐,将每一次会面都敷衍过去,到现在他却不敢了。
兰汐终于瞥了他一眼。自从他追到这家会所就惹怒了兰汐,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现在她看了过来,是不经意的一瞥,没什么情绪。
哪怕恨恨地瞪他也好,至少让他心安理得地承受她的愤怒。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她的语尾低下去,隐隐在对他施压,“我是哪里不满意。”
“……”
梁青保持着沉默,石塑似的坐在座位上。
两三秒之后,那股迫人的压力才从他周围消失,梁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耳畔若隐若现的嘈杂人声清晰起来。他在包厢里快待不下去了,外界的喧闹声音对他来说都像乐声那般美妙。
他不能问她,因为他不敢听她的回答。
如果她说出来,仅有的一点微妙和平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戳破,那时他将不得不离开。
意料之中的沉默。兰汐咬牙切齿地问完,几乎想再加上一句,让他别再自欺欺人,但秉持着温水煮青蛙的原则,她终究还是没添那把柴火。
那个兔耳omega的身影再次靠近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无袖露脐的上衣配长裤,但兔耳发箍没取,梁青一眼就认出他来。
“我看兰小姐有些无聊,”他俯身在兰汐面前,“现在我下班了,可以请你喝一杯么?”
他还带了两个omega同事,每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相比起上台时过于清凉的“职业衣装”,反倒是现在的常服更惹眼。
另外两个omega大约二十出头,脸还有些青涩。兔耳omega见兰汐盯着他们看,主动介绍起来:“他们两个是新人,都是二十一岁刚毕业的大学生哦。”
“叫姐姐。”他对另外两个人吩咐。
他显然是有资历的老人,另外两个omega依言甜甜地叫:“姐姐!”
梁青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指骨绷紧。
“好吧,既然都叫姐姐了,”兰汐扬起唇角,“那就陪我喝几杯。”
omega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兰汐对此并不反感,年轻好看的小男孩为工作而努力,为想要得到青眼而努力,她不介意帮一下,只是举手之劳。
金黄色的甜香酒液沿着堆叠的酒杯流淌,玻璃的清脆碰响声回荡,一方圆桌将包厢分割成两个世界。世界的一头是欢声笑语,年轻漂亮的omega们众星捧月般围着女alpha;世界的另一头是一个独坐的beta青年,穿着严谨的正装,衣扣扣到了最上面,一动不动。
尽管梁青将注意力都放在场上,但听觉背叛了他,将身侧的谈笑一字不落传进耳中,眼角余光里已经看不清兰汐的脸,她被omega们围住了。
“姐姐是第一次来吗?我们会所除了拳赛还有很多好玩的,以后再来体验一下嘛,你来就叫我,我陪姐姐好不好?”
“以前来过几次,”兰汐摇晃着酒杯,“好像是……前几年吧,刚开业的时候我来玩了一下。”
“这么早?”
哪怕是资历最深的那个兔耳omega也不是开业就在这里的,他们对视一眼,又七嘴八舌地上去问她以前喜欢玩什么。
其实以前也没什么好玩的,兰汐开业时来玩纯粹是视察,这家会所是孙曦开的,有她投资。她感兴趣的也就是地下二层的拳击场,有出名的拳手参赛时会特意给她消息。
至于紧张刺激的拳赛之后出现的漂亮omega,只是中和的一味调剂,她没怎么留意过。现在看来,他们的确是必不可少的风景。
临走前omega们依依不舍地送到了门口,嚷着要她再来看他们。
“改天吧,”兰汐降下车窗,冲他们摆摆手,“有空就来看你们。”
“你还会来这里吗?”
冷不丁的,驾驶座上的梁青出声问她。在不假思索问出口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触电似的避开后视镜里兰汐疑惑的眼神,发动车子。
那几个omega的野心太明显,他原本以为会不讨喜,实际上……兰汐似乎很受用。他在脑海里将omega的表现一一拆解出来,试图找到令兰汐满意的点。
他非常困惑也非常急切,潜意识在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已是火烧眉睫。
这副模样在后视镜里一览无余,兰汐勾唇无声地笑,但在打开手机时眼角抽搐,笑意崩碎得无影无踪。好几通未接电话,有文秘书的,有兰洄的,还有……父亲的。消息列表里,父亲的留言醒目:“明天回来一趟。”
糟了,这次父亲要动真格了。
兰汐已经能预见在打不通她的电话后父亲是如何联系兰洄的。父亲问他,你姐呢?兰洄那个坑货回答,哦她放了约会对象鸽子,和我在会所聊事情,我走的时候她在摸omega的兔耳朵呢。
哈哈,完全……没法解释。
她苦涩地告诉梁青:“明天推掉一切事务,我要回家一趟。”
“哥,你胆子真大,”街边的年轻omega对年长的前辈说道,“她拒了你一次,你还敢上。”
兔耳omega收起了盈盈如水的眼神,盯着那辆好车的背影:“她和那个男的没话讲,正需要我。”
“你就不怕那个男伴抽你?兰小姐身边的人惹不起啊,万一也是个有关系的怎么办。”
“你这眼神不大行,”兔耳omega用老练的语气说道,“没看出来么,他跟我们一样。哼,既看不起我又羡慕得要死。”
看着那个beta吃瘪他心里有种报仇的快意,谁叫他瞧不起他?更何况,那可是兰家继承人,万一他运气好傍上了呢。
第25章 025 弄得乱七八糟
“你到底是怎么跟父亲说我的?”兰汐捧着手机盯住聊天框, 那边兰洄打字打了半天,蹦出来一条语音。
“冤枉, 真冤枉,我就说你在会所看拳赛,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她摁灭手机屏幕,托腮对着车窗外出神。
从前的兰汐对婚约不感兴趣。联姻说到底不过是利益联合,联姻对象则是合作伙伴,利益往来各取所需, 她听从父母的安排即可。所以约会可有可无,她就算逃了也不影响什么。
她一向是个听话的好继承人,无论是哪一方面。换做几个月前的兰汐,会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向江岁或者秦星求婚,这对她来说跟签合同没什么两样。
但现在,她是发自内心地不想去和一个没兴趣的人约会, 更不想牵着合作伙伴的手踏入婚姻殿堂。
兰汐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下车, 兰洄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拉住她提醒:“父亲脸色不太好,但还不至于把你大卸八块……我听见他在电话里约秦太太来喝下午茶,秦星应该也会来, 你这次就别闹腾了, 老老实实跟他培养培养感情。”
“培养个屁啊, ”兰汐忍不住吐槽,“我跟他都没话说好吧,你知道他一句话能包含几十个我听不懂的词么?”
“兰总。”
梁青降下车窗, “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停好车我就走。”
兰汐刚想说没事,却被兰洄抢了先:“那个……梁助理,你先别走, 父亲让你进来。”
梁青神色一凝。
“你跟父亲说什么了?”她顿时紧张起来。
“没说,”兰洄压低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姐弟俩战战兢兢回去时,兰父系着围裙在厨房揉面团。兰汐很有眼力见地去洗手帮忙,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你亲自做点心啊,下午要招待谁?”
“秦太太。”
兰父瞟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这是明知故问。人家很看好你,觉得他们家星星性格含蓄了点,想让你俩多接触接触……总不能没见几面就订婚。”
“订婚?”兰汐干笑了两声,“太早了吧,兰洄订婚我也订婚,是有什么满二减一大活动吗?”
“迟早的事,”兰父指挥她去拿奶油,“看你俩的进展了,反正我呢是对秦星比较满意的。”
提前订婚可不是什么好事,兰汐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秦星哪里好?他身体那么差,又不爱说话,我喜欢的东西他不感兴趣,反过来也一样。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订婚……总要有点感情基础吧。”
她索性瞎扯一通:“其实我跟江岁聊得挺好,你怎么不考虑他了?”
“江岁……”兰父略一思索,“那个孩子教养差了点。”
“好吧好吧,我们聊点别的,不说订婚的事情了。”
兰汐感觉自己被血脉压制得彻彻底底,在择偶方面毫无自主的资格。她就像总是配种不成功的濒危动物,现在饲养员要拿根链子把她和别人栓起来,不配也得配。
“不说订婚,那说什么?说你丢下秦星去会所叫三个omega陪酒?”兰父拍拍她的手臂,“你想找也要找干净的吧。”
“反正你都把订婚对象定下来了,”兰汐破罐子破摔,“我再怎么玩又不会带进家里来……少管我。”
她忽然厌倦了永远和父母站在同一观点保持同一认知,永远是家族长辈眼里那个不出错又听话的继承人。其实她也有犯错任性的时候,只是被父母选择性地忽略和遮掩过去了。
兰父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不悦:“不高兴了?有秦家做助力你会走得更顺、更高,哪怕你对秦星没感觉也不能撕破脸,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知道了。”
兰汐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有点羡慕游手好闲的弟弟。因为平平无奇的天赋和能力,他从小到大可以肆意地闯祸犯错,大不了认错道歉。在婚姻方面他选谁都可以,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看你心不在焉的,出去坐会儿吧。”
她应了声“好”,转身正欲出去,却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对上视线。是梁青,他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将方才的对话听了多少。终于被发现,他脸上窘迫的神情一闪而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的兰父笑呵呵说道:“你就别盘问人家了,是我叫他过来的。”
“……借过一下。”
梁青轻声对她说道。
刚才的对话他几乎听了个十足十,兰汐离开时的脸色相当精彩。
他听得分明了。她即将订婚,虽然嫌弃订婚对象性格内敛喜好无聊,但董事长和夫人看重的是秦家,所以这门婚事板上钉钉。她实在忍不住要找人解闷……所以他也是解闷的吗?毕竟她才说过不喜欢他那种性格。
梁青好像失去了判断分析的能力。
他一步一步走到董事长夫人身边,垂下眼帘:“您找我?”
“小梁,”兰父用力揽着他的肩膀,将彼此的距离缩短,“你工作很认真,一直在照顾兰汐对吧?”
“是的。”
“那你有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
梁青屏住呼吸。
“她前几天跟我说有中意的人了……我想来想去也猜不到,你有印象么?方不方便跟我说说那孩子是什么样的人?”
时间的流动好似静止,梁青控制不住自己的狂跳的心脏,他攥紧右手,从钝痛中恢复一丝勇气,语气艰涩地开口:“抱歉……我没有印象……”
他耳边响起兰汐的话。她说不喜欢沉闷的性格,她说订婚对象已经定了下来,她说……再怎么玩也不会带进家里。
其实他觉得她说得没错,他之前分明也是这样想的,可当真从兰汐嘴里说出来,心口竟然抽痛得厉害。痛感让那颗狂跳的心脏一点一点慢下来,梁青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根据我的观察,兰总应该没有中意的人。”
“是啊,”兰父笑起来,“我就说嘛,她是说出来骗我玩的,真有的话早该带过来让我看看了。”
“您说的对。”
“小梁啊,你做得很好,今天下午你帮我看着她和秦星,让他们好好相处。”话到这里就表示交代了任务,梁青点头应下,慢慢走出去。
兰汐迎上来:“他问你什么了?”
“没什么的,”梁青的视线停在她下颌处,不愿和她对视,“只是让我转告你,和秦少爷好好相处。”
*
午饭后秦家登门拜访,兰父带着秦太太在花园闲聊,自然而然地让兰汐和秦星相处。今天的会面目的很简单,双方长辈相看,合适就商议订婚事宜,顺便让两个年轻人再磨合一下。
事实是兰汐和秦星根本没到磨合那一步,因为他们还停留在自我介绍的阶段。她听着秦星讲关于画展的事情,边走边数花架上的花朵。
“……你似乎很忙,”秦星将话题转到她身上,“和你约会是不是打乱你的安排了?”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在远处跟着的一个青年beta,那人似乎是兰汐的助理,也许有工作上的事务等着她去处理。
“我今天是有空的,”兰汐撑起伞帮他挡住阳光,“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聊聊吧——订婚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她不喜欢慢慢套话,直入主题速战速决,如果秦星不同意那固然很好,如果他也同意的话……事情就有些棘手。
“订婚……”秦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说什么?”
兰汐向他歪了歪头。
她可算知道“声如蚊呐”是什么意思了,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完全听不清,恨不得让秦星对着喇叭说,开口直接罩在她耳朵上。
花架下漫步的一对ao姿势很亲昵,一把遮阳伞挡住了上身,往下能看见他们的鞋几乎交叠在一起,很容易就令人浮想联翩。
“看吧,”兰父指着他们的背影,“我就说这两个孩子般配得很,小梁,你说是不是?”
“是,”梁青拘谨地站在一旁,“他们很合适。”
秦太太禁不住捂嘴笑起来,来之前她本以为兰家看不上她那内向的星星,没想到兰汐对星星关照有加。她在甜品架上挑了一块巧克力饼干,入口的瞬间,笑容戛然而止。
“这是我做的蔓越莓司康,”兰父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味道怎么样?”
“口感很丰富……”
梁青远远地跟在兰汐身后,看她为别人撑伞,亲昵地贴在一起窃窃私语,像每一对热恋的情侣那样,诉说着彼此隐秘的心事。他应和兰夫人的那句话并不假,是真心的,兰汐和秦星看着很相配。
他们家世相当,a才o貌,没有人会反对、质疑,所有人都希望他们在一起。
他们慢慢悠悠地散步,说了很久的话,最后兴冲冲折返回来,就连含蓄的秦星眸子里也跳动着亮光。
“我们打算下个月就订婚,正好和兰洄一起,双喜临门嘛。”兰汐当着众人的面宣布。
果然。果然是这样,事情在按部就班地发展,兰汐就应该和门当户对的omega订婚。秋日的阳光有些过于刺眼,梁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挪了挪,站进阴影里。
“好啊,我觉得可以,”兰父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事凑在一起办!”
他们对兰汐的提议赞不绝口,拉着这对即将订婚的年轻人絮絮叨叨说起来。
这时有一道目光穿透了人群,带着探寻的意味落在梁青身上。这目光很熟悉,梁青瑟缩了一阵,不得不仰起头看过去——女alpha眼神颇为玩味,炽热得仿佛能把他洞穿,任何怯意都无所遁形。
长达一分钟,她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终于收回了目光。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是兰汐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喷泉。花园中心有一座喷泉,四周被高大的灌木墙和花架围着,比较隐蔽。
梁青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又看,猜不透她想做什么。
不久后,兰汐找借口暂时离开,他压下满心的疑惑,从另一边绕路向约定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祝贺词,可是每一句从他嘴里蹦出来都很虚伪,祝贺词是寄托着美好祝福的话语,而他说出来却异常干瘪。
梁青绕过拐角,一道人影扑了上来,捏着他的下颌吻下去。
与之前怜惜安抚的吻不同,这个吻倾注了过多狂躁不安的情绪,近乎撕咬,尖锐的犬齿叼着他的唇瓣,很快就被咬破了皮,丝丝缕缕的血渗透进来。
她的呼吸急促凌乱,而他因为这个措手不及的吻更加狼狈,涎液自唇边溢出,大脑缺氧令他忍不住呜咽推阻。
兰汐放开了他,一丝银线随着她的动作牵长下坠,最终断裂。
“你为什么不吃醋?”她质问道,“我说我要订婚了,你为什么跟着其他人一起笑?你也觉得我应该和他在一起么?连你也觉得……我不该喜欢你?”
问话像连珠炮似的跳出来,兰汐看起来是气极了,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凶狠得像要咬断什么。
“你不应该喜欢我,你说你跟性格内向的人谈不来……”梁青有些语无伦次。
“我也以为我不会喜欢你,结果很明显了不是么?”
兰汐用指腹摩挲着被亲得水红的唇瓣,她觉得自己说再多都无济于事,因为眼前这个可恶的beta总会把坏处往他自己身上揽,他善于在明晃晃的真相中用显微镜寻找那么一点不和谐的蛛丝马迹,然后信以为真,做出最丧最坏最难受的“结论”。
而如果她把真相拍在他脸上,他又会难以置信,立刻逃走……真是可恶极了,可恶到她恨不得把他关起来*成傻子,脑袋里整天只能想她的触手。
她掐着他的脖颈,再度吻上去。
梁青怀疑自己会被撕咬得七零八落,毕竟兰汐实在太凶了,她亲吻只为宣泄怒火,毫不留情,衣扣都被撕扯着拽掉,他被狠狠掐了一下,痛得眼泪要流出来。
“我轻点……”
她呢喃着拍了拍他的脸,唇瓣覆在被掐得红肿,,,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这里虽然隐蔽,但隔音却一般,兰汐制造出来的声响已经足够大了,他哆哆嗦嗦地咬住破掉的嘴唇,将所有声音忍下去。
系得漂亮的领带还挂在脖子上,兰汐嫌它碍事随手甩到一边,不顾beta的苦苦哀求,“咔哒”一声解开卡扣,手指拢住梁青。
刺眼的秋阳在闪烁,周围高大的灌木花朵们似乎和微风议论纷纷,因为喷泉旁发生的一切簌簌作响。
兰汐站起来,一身衣装整洁,她拿那条领带擦干净手,居高临下看着眼瞳涣散的beta。把他弄得乱七八糟就显得没那么可恶了,她心情十分愉悦。
“还能走吗?”她好心地向他伸出手。
梁青躲过她的手,撑着地面吃力地站起来,身体还因余韵轻轻颤栗。他慢慢地将扣子一颗一颗系好,领带缠成小团塞进口袋里,除了面上尚未褪去的情热,整个人又变回了平时的状态。
就像是在易感期时,容纳了过量宣泄后乖顺的模样。
兰汐的好心情被破坏得彻底,她发现无论她做什么梁青都会自认为是乖顺的容器,就算她一门心思让他开心,自己憋着冲动,他也不会往喜欢那方面想。
又或许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但就是不肯承认,堆砌起厚厚的城墙将她的心意隔绝在外,好像她是什么滚烫可怕的熔岩。
“我不会和秦星在一起的。”
她郑重地对梁青说道。兰汐很想说个清楚,像最胆大冒进的赌徒那样show hand ,可是在赌桌上她有如山的筹码,面对梁青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机会。
“你跟他很合适,”梁青想了想,把酝酿半天的话说出口,“希望你们能包容珍惜彼此……别再看我了。”
他永远做她身后的助理就好。不过这不可能,因为私人助理这个职位设立的目的就是督促兰汐相亲,眼下她和秦星一路高歌猛进,他这个助理也就形同虚设了。
到那时,连她的面也见不到了。
梁青忽然酸涩起来,他实在是太渺小、微不足道,一点小小的心愿也不能满足。兰夫人隐含警告的话语犹在耳畔,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在那个饱经风霜的人面前一览无余,没有明说就是对他最大的宽容。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
兰汐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晶亮的光点在她眼里一闪即逝,像是他的错觉。她看起来有点委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29
第26章 026 【文案】别丢下我好不好……
兰秦两家联姻的消息传得迅速。
因为进展太快, 时间紧迫,原有的宴会方案重新修改, 梁青作为兰汐助理也跟着忙碌起来,而兰汐这个当事人倒是轻松。不需要抽出时间约会相亲应付父母,她甚至闲得三天两头去聚会。
往日的好友聚集在孙曦的会所,调笑她这个坚定单身主义者居然跟认识几天的人闪婚。兰汐满不在乎地嘻嘻哈哈,被孙曦问了一句:“所以你真的愿意跟那个陌生人结婚?你不是对他不感兴趣吗?”
“我无所谓啊,”兰汐与她碰杯, “再无感也只能娶,与其挑来挑去老是被催婚,不如趁早结了,应付了事。”
孙曦看着她的眼睛:“那我们露营时你带过来的那个beta呢?他是叫……梁青对吧?”
当时他俩亲昵得过分,大家都被洒了狗粮,没想到过了段时间兰汐就宣布和别人订婚。也许豪门大小姐就是这样, 外面的再喜欢也只是玩玩。
“他不能做结婚对象, ”兰汐叹气,“而且他也不想,我一个人坚持有什么用?好聚好散吧。”
“你就是放不下啊。”
兰汐瞪她一眼:“我要订婚了诶,你现在说这些是想干什么?挑拨我呢?”
“没有没有, ”孙曦连连摆手, “我就是替你惋惜……”
“觉得惋惜就别当着我的面提啊。”
兰汐的表情很明显, 清清楚楚印着一句话:“找不痛快么?”
话题终于从梁青身上移开。
此时梁青在宴会厅里确认各项事务。关于兰汐的一切都要他来协助,宾客名单宴会流程……他尽心尽力地负责着她和别人的订婚宴。
几个同事手捧咖啡缩在座椅上,对他的高效率连轴转表示惊叹。
实际上梁青觉得自己早就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保持着完美助理的人设履行职责,另一个梁青麻木地盯着紧紧挨在一起的“兰汐”“秦星”两个名字,每时每刻都想逃离。
手机发来一条消息, 兰汐当天的礼服等着他去取。
这是正大光明踏出这扇门,逃离这个煎熬地狱的机会,他只要告诉同事们自己出门取礼服,没有人会拦着他问东问西,没有人会催他回来。他只需要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一个地址,无论是他的家,还是机场车站,都可以。
他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反正总是要走的,订婚宴结束后他也会离开,还不如现在就遵从内心的指引。
*
“一切都准备就绪。”
“咔哒、咔哒、咔哒。”
盒盖开合的声响回荡在宴会厅中,总负责人心惊胆战地望着面前满脸不爽的女alpha,疑心自己是哪一个环节没安排好。
兰汐将装着戒指的小盒子不断开合,动作随意,并不在意盒中那枚璀璨的戒指,反倒像是在玩一个趁手的解压小玩具。
“姐,你觉得哪里不满意?”兰洄比总负责人更沉不住气,率先发问道,“明天就订婚了,现在再改真不行……你改也行,但是不要把我设计的东西改掉,还有我请的网友……”
“我没什么问题。”
兰汐把盒子塞进外衣口袋,“我助理呢?梁青呢?他应该还在吧。”
“他不在这儿,”总负责人回答,“他去取您的礼服了。”
“什么时候去的?”
这句话点醒了总负责人,那位梁助理的存在感不太高,甚至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对方走后,就没有人在意他的行踪了。
总负责人支支吾吾:“两个多小时前……”
“好。”
兰汐吐出一个字。
她快步踏了出去,汽车立即发动,兰洄追在后面只吃到一嘴车尾气。
车速飙升到一百,好在她冷静得很快,及时压下速度。梁青的新地址她记得牢固,导航开启后兰汐脑袋近乎放空,一个又一个想法犹如水泡不断冒出来。
梁青多半是走了。
他在下午茶那天表现得多镇静,临近订婚宴时内心就有多焦虑。并且她实
在没有留下来看着她订婚的必要。
可是兰汐就在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赌他会袒露心声……现在看来她孤注一掷的结果是惨烈的,直接把人逼走了。
其实早该预料到的啊。
车停在小区外,兰汐仰起脸,静静地望着梁青家紧闭的窗户。
拦人的最佳地点不应该在这里,两个小时足够他收拾打包好一切,订票搭上航班。她应该让人查一下他的订票记录,在车站机场去拦截。
他擅长隐蔽和逃逸,是一尾滑不溜手的鱼,轻易从她的指缝间逃走了,只留下一朵雪白的水花。
她在车里坐了很久,也许有几十分钟,最后什么也没做,开车回去了。
手机“嘟嘟嘟”地响,备注为“梁青”的联系人没有响应,兰汐将免提打开,听见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
她打开酒柜胡乱拿了几瓶,一股脑儿撬开,又转身进厨房叮里咣啷寻找合适的酒具。这些都是梁青一手收纳的,她平时从来不记。找了半天,兰汐干脆掏了一个南瓜造型的汤盆,把酒液混着倒进去,扔上几颗冰球。
失去了所有风度,毫不讲究,她喝酒的目的不是装,也不是为了愉悦一下,而是单纯想把自己灌醉。
兰汐捧着汤盆打开电视,挑了一部诙谐轻松的动画片做下酒菜。
她的原意是用喜剧混淆心情,却忘了喜剧片也有逻辑,喜剧片也有情怀,也有要传达的正能量。电影里的主角在欢声笑语中成长,闹出不少啼笑皆非的趣事,但它始终不改初心,就算有迷茫也是暂时的,就这样向着“绝不可能实现”的目标狂奔。
它是主角,是注定的幸运儿,是最特殊的那个,再荒唐的目标也在它手中实现。
兰汐懊恼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沮丧,别人的成功却更加令人红眼。
在此之前她还没经历过如此惨痛的失败,所谓生意场得意情场就不顺,她刚开窍就挨了丘比特一个大比兜。
南瓜汤盆见了底,她没有如期醉倒,大概越是想被酒精麻痹的人,就越喝越清醒。
兰汐站起来,打算再去拿点酒。
深夜十一点半,门铃毫无预兆地响了。
兰汐发誓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清醒过,心底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念头轻飘飘浮出水面。
从客厅到玄关,她走了整整二十步。
监控屏幕上,一张发红的脸贴着摄像头,迷茫的眼睛费力眨着。
快速打开门,梁青扑进了她怀里。
他喝得满脸酡红,浑身都是浓郁的酒气,软得好像没有骨头,挨着她就不放手。梁青睁大眼睛,吃力地看她的脸,眼睫扑闪如蝴蝶。似乎确认了她是要找的人,缓缓抬起双臂搂上兰汐的脖子。
“你喝了多少?”
兰汐扶着他去沙发坐好,但梁青怎么也不肯撒手,一个劲地叫她的名字:“兰汐,兰汐……”
“我就在你面前。”
兰汐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小心翼翼抚摸她的脸颊,唇瓣开合,似有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
“你来找我做什么?”
兰汐放轻了语气,神情波澜不惊,仿佛几分钟前对着动画片懊恼大叫的不是她本人。她意识到结局还没有注定,猎物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只差一步就会踏进她的陷阱。
“我……我想给你这个。”
梁青郑重地掏出一个东西放在她手里。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小鱼玩偶,那上面有轻微磨损,显然是猫咪心爱的玩具。
是她变成小暹罗时喜欢玩的那只。
“你……”
兰汐目瞪口呆,一抬头,梁青已经把手放在了她头顶,就像从前摸猫猫头那样,要顺着毛一下一下抚摸。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她躲了一下,起身要和以前一样找个猫爬架跳上去。
手腕被攥住,一向体弱的梁青在这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偏偏他还满脸委屈,哽咽着哭诉:“……这一次,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兰汐既惊又喜。
她对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丝毫没有印象,而梁青此时的话毫无疑问——证明她赌赢了。
“其实你来之前我就想去找你,”兰汐简直要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我想着我们之间我走九十九步,你走一步就好,至少让我知道你也不想放开我……”
“后来我又想,反正我能走,那么走一百步也行,”她鼻子一酸,“凭什么相爱的人就不能在一起呢!”
“但是你愿意走出这一步,我真的好高兴……”
梁青手足无措起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一边道歉,一边去吻掉她的眼泪,腰间的手几乎要把他捏断了,但他十分受用,甚至也想用力地拥抱她。
“那订婚怎么办?”他担心地问道。
“其实秦星根本就不想订婚,他认识了一个国外的画家,想拜对方当老师,但秦太太不让他出国,”兰汐翘起唇角,“我帮他搞定手续,他现在应该已经落地了。”
“你们说订婚是骗所有人的?”梁青顿了顿,“你拖到现在,是想让我主动回来?”
“最主要的原因是骗我父亲和秦太太啦,”兰汐安抚地亲亲他,“秦星太早出国会被立刻发现抓回来的,只有乖乖订婚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明天他逃婚的消息一出来,秦家估计会忙成一锅粥。”
“可是你父亲……”
兰汐眼里闪动着精光:“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事情我都会听从他的。而且我乖乖地等着订婚呢,逃婚的不是我呀。”
为了彻底稳住父亲,兰汐还揪着他的眼线孙曦倒了半天苦水。她这个朋友掩饰得并不好……不,已经不是朋友了。
她笑得狡黠,活脱脱一只把杯子推到地上摔粉碎的得意坏猫猫。
梁青搂着她的脖子,忍不住亲了又亲,他鼓起勇气敞开心扉,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也喷涌而出。今晚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糟糕的情况,最不容忽视的一点就是兰汐即将订婚,他在这节骨眼上挽留她有种插足的感觉,而且……他不敢相信兰汐会为他取消订婚。
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为他坚持,所谓订婚都是在催他坦白。他分明之前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他又很想哭。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心心的?”兰汐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小鱼玩偶。
提起这个,梁青有些难以启齿:“就是我被下药的那天……我叫心心,你应了。”
“你记得?!”
他把头偏过去:“嗯,都记得。”
“我用手*你也记得?”
梁青抿紧唇,又点头。
“我当时……我……”兰汐供认不讳,“你叫得太好听,我有点色胆包天了……”
“没关系,”梁青的脸色又红几分,“我愿意的。”
“那么早?”
兰汐很想问个究竟,但梁青看起来羞愤欲死,她只好抱着他哄:“那么早就想做我男朋友啊。”
梁青将脸正了回来:“……现在是吗?”
“当然是。”
第27章 027 “你别总是欺负我……”……
深夜十二点, 兰汐抱着男朋友咬了一圈,再次在他的后颈注入信息素。之前她闻着梁青身上属于她的信息素一点一点淡下去, 犬齿甚至都在发痒。
重新把他泡进自己的信息素里,兰汐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那你可以变一下吗?”梁青满怀期待地望过来。
“变什么?”
话题转移得太快,她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梁青两手交握在胸口,“猫猫……”
兰汐实话实说:“我不会啊。”
“我只是灵魂出窍在猫猫身体里待了一会儿,那天不告而别是它自己要跑的……后来我就被挤出去回到医院了。”
“原来是这样, ”梁青点点头,“也就是说,你上次也没有想丢下我?”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兰汐摸摸他的发丝,忽然想起来她似乎……那时候是想跑来着。不行不行,这可别让梁青知道。
“所以你本来不是猫,变不了……”梁青眸光黯淡, 喃喃自语。
这一脸遗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她刚露出不爽的表情就被梁青察觉, 向下撇的嘴角被他吻得上扬。除了变猫时,兰汐从来没见过梁青这么主动,尽管他吻技不怎么样,但配合着酒精也让她足够受用。
beta被压在沙发上亲吻, 极度迎合, 仰起脸承接。吻逐渐潮湿, 心跳加速,目眩神迷。
“所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为什么喜欢, 是因为我能变猫?”
兰汐中断了这个吻,突然发问。
“从在海边你咬我开始……”
梁青撑起上身去够她的嘴唇,被轻易地躲开, 柔软的唇瓣擦过面颊。
“那么早?你居然对一只小猫有想法!不过我问了两个问题,”兰汐惩罚般地点他的鼻尖,“别想糊弄过去。”
“那时候不是这种喜欢,”梁青只好乖乖回答,“我喜欢你是因为……因为……”
酒精的麻痹作用还不足以让他撤下全部防备。梁青及时止住,在兰汐探寻的眼神里缓缓说道:“到底因为什么,我说不清楚。我、我也想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他有些忐忑地等待她的答案。
闻言兰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睡觉的样子很好看。”
“唔,睡觉……”
“我说的是正经睡觉,”兰汐纠正他,“反正当时看着你睡觉就很安心……现在嘛,你哪里我都喜欢。”
她勾唇笑了笑,手指飘忽抚过他胸口,梁青已经对这个举动有了条件反射,小腿绷紧交叠在她腰际,线条漂亮得令人心惊。
兰汐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起来。
“做什么?”梁青搂住她的脖颈。
“当然是做……”想到明天还要有兰洄和沈苏的订婚宴,兰汐立时熄了火,“这么晚了,当然是睡觉。”
梁青面露难色:“可是我没有带睡衣过来。”
“那就不穿啊。”
“不……不可以。”他脸颊发烫。
最终兰汐在衣柜里随便翻了套纯白的睡衣,罩在梁青身上松松垮垮,稍一不注意就滑下肩头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
她简直要被晃花眼,对着那一片又亲又吮,全部吻红了才肯停下,一抬眼,beta温顺地凝视着她,眼中的雾气仿佛要化成水滴。
兰汐蠢蠢欲动:“我有个好主意。”
“不是说睡觉吗?”
“我忍不住。”
梁青没再开口,他半阖着眼,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
“你还记得我易感期的时候,第一天把你弄肿了,第二天怎么做的嘛。”兰汐跃跃欲试,她一撩一扯,“我就把触手尖尖放在前面……”
掌下的身躯颤了颤,梁青回忆起了那时的情景,既恐惧又亢奋。他更记得alpha的过分,急忙与她约法三章:“好,但是你不能在我……的时候堵我。”
“好吧。”
兰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堵他的时候最好欺负了……
她很快又想到了新的好主意,放触手出来,细长灵活的尖端延伸。
就算有过一次经验,梁青也不能快速适应,那么狭窄的空间要接待兰汐的触手尖端,与此同时空间本身还在……额角被汗水浸湿,他的感知提升,警惕着兰汐随时可能开始的动作。
“别害怕,”兰汐捧住他的脸,“就一次,很快。”
……
夜色渐深,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混着一两声哀求,beta甚至攥住了触手不让她离开,却还是没有如愿以偿,不上不下的感觉快要将他折磨疯了——
“让我,,吧,”他捉住她的一只手,讨好地亲腕骨,“以后我让你堵,好不好?”
兰汐谨慎控制着触手尖尖,坏笑着提出要求:“想听你叫姐姐。”
“呃……好,”梁青立即答应,“姐姐让我,吧。”
他一连说了好几遍,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某个骗子alpha一动不动,于是他打算自己动手。
“那我怎么办啊。”兰汐按住他的手。
“你……你去找杯子……”
梁青再次被打断,他忍得眼尾潋滟,深吸一口气瞪着兰汐,刚想说她是个坏心眼的骗子,下一秒就被猛地推上了云端:“唔嗯!”
诡计多端的触手也兴奋起来,兰汐迅速收回,探入另一遐想已久的空间,她随即张开双臂抱紧了梁青。
经过反复控制,这一次梁青战栗得格外久,空白持续得也格外久,久到兰汐都快怀疑他是不是被*傻了。
“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他轻声说,“你想做多久都行,我都愿意的。”
眼睫被打湿,他看起来尤为可怜。
兰汐一刻也没犹豫,抱他抱得更紧:“好好好,我以后不这样了。”
没想到这一抱,梁青反而愈发委屈,话音都带上了哭腔:“你别总是欺负我……”
和当初被她咬了一口时一样委屈,不同的是那一次梁青是生闷气,这一次他当着她的面眼泪汪汪。
“好啦好啦,对不起,”她把梁青抱在怀里一下一下顺毛,“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没想到你不喜欢……我以后要*你就一口气使劲*,好吗?”
“嗯……”梁青眨了眨眼,“这也不太对吧……”
*
抱着梁青睡的这一觉很美妙。但兰汐睁开眼时怀里空荡荡的,一股煎肉的香气钻进鼻端。
“梁青!”
她翻身下床,本该在怀里睡得香甜的beta此刻正严谨地给小羊排翻面。
“你醒得好早。”兰汐凑过去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多睡会儿嘛。”
梁青笑了笑:“那你醒来就没有早餐吃了。”
“这有什么?我可以给你露一手我的泡麦片手艺,”兰汐单手撑在台面上,“我们也可以出去吃早茶或者叫外卖。”
“……你不想吃我做的饭了?”
“也不是。我觉得你每天这样很累啊,晚上还被我折腾了那么久,想让你多睡会儿。”
梁青既然跟她一起,就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做助理,兰汐的理想生活是每天早上抱着他醒过来,出门前把睡得迷糊的beta捞出来亲两口,然后回家时他已经做好了晚餐等她,吃完饭玩一会儿,最后以咳咳结尾。
有空的时候就和他待在一起,要么瘫在沙发玩一天然后咳咳,要么出去走走,比如爬爬山游游泳,晚上回到家咳咳——
光是想想就很美好。
“我还是你助理,给你做早餐是一项工作,”梁青解释道,“而且我也想给你做饭。”
兰汐的美好幻想被猝然打断。都确定关系了梁青还要兢兢业业做助理,该说不愧是他么。
“可是我也不想你累着,”她用手指漫无目的地勾梁青身上的围裙系带,“你别做我助理了,我养你,你每天在家里洗干净等我……”
煎肉的beta愣了愣,有些腼腆地对她说:“我想照顾你,想继续做助理……可以吗?”
神情异常郑重。
见状兰汐只能暂时放弃了那个美好幻想,点头:“可以的。”
不管怎么说,当她的私人助理意味着可以24小时贴贴,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这么一想也还不错啊。
突然,梁青似乎想起了极为重要的事情,手上动作一滞:“那我刚租的房……”
“哦,那没事,”兰汐摆摆手,“那套房子是我的,你对面也是我的。”
梁青:“……”
“翻面,快翻面。”兰汐催促他。
预定的时间内兰汐提前赶到宴会厅,更换礼服和化妆,迄今为止秦星逃婚这件事只有她和梁青知道,订婚各项流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化妆时兰洄顶着刚做好的发型在她周围做布朗运动,一会儿整理衣装一会儿对镜查看,十分紧张。
“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啊?”
他看着镜子里的兰汐,她神态自若,淡定得像是去开例会。
兰汐微笑:“不就是订婚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不需要你去做什么。诶,你现在就慌成这样,到结婚的时候该怎么办?你戴戒指不会手抖吧?”
“我才不会,”兰洄后退几步,避开她的视线,“我就是有点担心沈苏她父母……伯父伯母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你之前没见过他们吗?”
兰洄下意识想抓抓头发,蓦地想起来刚做了造型,硬生生地把抬到一半的手按下去:“见过,他们没跟我说几句话。”
“他们不看好你?”
“也不是,”兰洄神色复杂,“他们问些问题我都回答不上。”
“哦,那正常。”兰汐向他投去怜悯的一瞥。
挑衅,纯粹是挑衅。兰洄不服气地反问她:“那秦家就很看好你?”
“嗯……”
兰汐欲言又止。倒不是因为秦家看不看好的事,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发现秦星跑了,正在满城找人,急得焦头烂额呢。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期待发现秦家逃婚后父亲的表情。
第28章 028 “你难道没有吃过醋吗?”……
“啊, 我知道了,你没有我这种烦恼, ”兰洄将嘴抿成一条直线表示无语,“服了,算我病急乱投医。”
他作为全家唯一一个游手好闲的另类,小时候没法和优秀的姐姐诉苦也就算了,就连长大以后要订婚时兰汐也不理解他的焦虑,他发现和她分享烦恼就是最错误的决定。
于是他迅速地走人, 在门口差点和别人撞上。是梁青,在兰洄的印象中他总是神色恹恹,今天脸色意外的红润……难不成兰汐订婚对他来说是件喜事?
关门声迟迟没有响起,兰汐回过头,想看看兰洄这个臭小子又在作什么妖。
门口的人眼神有点呆。
“梁青,过来。”她的唇角不自觉翘起, 连语调都上扬了不少。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 瞳孔深处被化妆镜映得晶莹,还是呆呆的,视线定在她唇上。
“怎么啦?”
兰汐握住他的手,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让他坐在腿上, 手臂环着他的腰。梁青总是很好抱, 她喜欢在背后抱过去,细瘦的腰轻易就被搂紧,然后她将下颌搭在他肩上, 无与伦比的契合。
她更喜欢他的小腹,柔软得爱不释手。
任由她摸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出声。兰汐推了推他的后腰示意他起身, 换成了面对面:“完了,刚谈恋爱你就变成傻子了。”
梁青低低地开口:“没有……我就是觉得,你真好看。”
他没办法改掉出门必化妆的习惯,和兰汐同居后更是每次都比她早醒,跑去洗漱化妆。他化的不浓,目的是遮掉黑眼圈和疲态。
听见兰汐说喜欢他睡颜时,梁青心里“咯噔”一下,更加坚定了早起的决心。
“我一直都很好看,”兰汐箍紧他的腰身,“你现在发现,有点晚了吧?”
“不是的……”这个姿势梁青重心不稳,几乎要倒在她身上,“我第一次看见你化妆。”
“你觉得哪里最好看?”兰汐仰了仰脸,“我猜猜看,不会是嘴吧?”
心思被戳中,梁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多明显。他羞涩地低下头,但兰汐没给他躲的机会,下一刻就亲了上来。
嫣红一点点在他唇瓣上晕染。
就在这时,化妆间虚掩的门从外打开,沈苏踏进来:“姐姐你看见兰洄……”
明亮化妆镜前,今日要订婚的alpha抱着她的助理吻得难舍难分。
“抱歉!”她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急忙退出去带上门。
梁青难以掩饰面上的恐慌:“被发现了……怎么办?她如果说出去……”
“说就说呗。”兰汐满不在乎。
她转念一想,在外人看来她刚宣布要和秦星订婚,对方跑了她立刻就和助理在一起,对梁青而言的确不太好。况且父亲那里……
“放心吧,沈苏不会说的。”她轻轻摩挲梁青的腰际。
“……”梁青焦虑得咬嘴唇。
在一开始,兰汐助理的职位甚至还是沈苏介绍给他的。那时她估计不会想到,自己介绍的人会和老板在一起,她会不会觉得他……
不论是被谁发现,他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这些糟糕的情景。
“你觉得沈苏怎么样?”兰汐忽然问。
“很好,她很热心帮我。”
“那不就对啦,我也觉得她好,她值得我们两个人的信任,所以她不会跟别人说的,”兰汐盯着他的眼睛,“你说是吧?”
梁青无法反驳:“……是。”
但他就是忍不住往坏处想。就算沈苏不说,他们的关系也总有一天会被发现。梁青恐惧被发现。
感到幸福的同时,失去的恐惧也会加倍。
“等过一段时间再宣布。”兰汐说。
他害怕极了:“先别说好吗?你想宣布的时候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
他看起来过于紧张,兰汐立即点头应了下来。
*
到了预定的时间,兰秦两家都准时到达。兰汐饶有趣味地观察秦家人的神情,在父亲问出“秦星怎么没来”这句话时,他们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尴尬。
“他身体不好,不方便出门,”秦太太解释道,“所以没来,真抱歉。”
兰汐适时地添一把火:“可是在订婚宴上,他很重要啊。”
她绝不相信秦星逃婚出国的事情没有泄露风声。
此刻兰父脸色不大好看:“这是孩子的人生大事,还是等他身体好些再……”
“不碍事的。他不来不碍事,”秦太太本以为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看兰夫人的神情不对才慌了神,“他很听话,我们做家长的替他安排就行。”
“很听话?”兰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去和沈家交谈了。
秦太太转而拉住兰汐,被兰汐拒绝:“真对不起,我还是想等秦星亲自过来跟我订婚。”
兰汐表面上懊恼失落,实则嘴角都快压不住了,暗地里抓着衣摆。
她看向人群中的梁青。他原本就在看她,被发现后怯怯地低下头,兰汐生出一股想当众过去牵他手的冲动。
他在人前表现得越清冷越淡然,在私下里她就越想把他弄得凌乱不堪。
另一边,兰洄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感觉沈家两位长辈看他的眼神好像在评估什么有害物质,犀利得让他忍不住往沈苏身边躲,然而这一举动又让沈家的眼神锋利更甚。
沈家愿意订婚完全是因为沈苏个人意愿,他们不在乎兰家的地位财权,更看不顺眼兰洄这个没什么学历和长处的散漫富N代。
“苏苏我害怕……”他攥着沈苏的手耳语。
沈苏拍拍他的手背,看起来她早已习惯了这个alpha的大鸟依人。
今日秦家出了点事,订婚宴的重点就全部放在他们身上,她知道兰洄在得知兰汐要和他同一天订婚时有多高兴,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对兰洄颇有微词。
其实现在他们的态度已经足够缓和了。如果真是不认可兰洄,他们今天根本不会来。
沈苏无端回想起闯进化妆间看见的那一幕。
她并不知道梁青什么时候和兰汐在一起的,但联系到今天秦星的缺席,以沈苏对兰汐的了解……她大概从来就没有想和秦家联姻吧。
只是这些动作瞒不过兰伯父。
餐后,宴会厅休息室。
兰汐让梁青坐在她腿上,轻轻地咬他后颈。只有在私下才能和他亲昵,为了不暴露还必须忍住灌信息素的冲动,她简直要被憋疯了。
beta自身没有信息素,也无法驱除沾染在身上的他人信息素。梁青和她分开三小时就沾满身的信息素,虽然含量极其微妙,但也引发了她的躁动。
她想用隔离罩把梁青封装起来,罩中灌满她的信息素,让他永远变成甜甜的香草味。
“我身上有别人的信息素?”梁青感受到了她的不满。
“有。”
“可是你现在咬我的话,信息素会被他们发现的吧?”
兰汐点头:“真不舒服,不能咬的话,你要怎么补偿我?”
梁青显然不太理解:“补偿……”
他不懂信息素,只是浅显地理解为香水那样的东西,在他看来就好比他去吃火锅染了一身火锅味,兰汐闻到后生气地往他身上撒香草。
“笨,”兰汐用指尖碾他干瘪的腺体,“你难道没有因为我和别人亲近而生气么?你没吃过醋?”
“在我约会的时候,你难道一点也不吃醋么?”
梁青摇头:“没有。”
“我说要和秦星订婚,你也不吃醋?”
“很难受,但是……算不上吃醋吧,”梁青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因为是你的选择。”
可是他越说,兰汐的脸色越沉,放在他后颈的手也垂下去。梁青不说话了,他想大约自己又说错了话,他不该说自己不吃醋么?可是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那种心思,他不想把任何坏情绪展示给他喜欢的人。
坏情绪有可能招致反感。
气氛沉默得令人心惊,梁青缓慢地挪动,想从兰汐怀抱里起身。他很识趣,不会等着她动手。
但是兰汐将他按住了,她似乎想说些什么,门外却有人敲门:“小姐在吗?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等我回来。”
兰汐揉揉他的头发。
她暗中做小动作怂恿秦星这件事肯定瞒不过父亲,她也没想瞒。但是看见父亲那张严肃的脸时,兰汐还是气势弱了点:“父亲。”
“秦星出国是你安排的?”兰父开门见山。
“是我。”
“既然是你送走的,就得负责把他找回来。”
兰汐当然不肯:“我不会去找的,他的确是不愿意和我订婚,那我不强求。”
兰父几乎要被气笑了:“究竟是谁更不愿意订婚?”
兰汐抿紧嘴唇。
“我一直觉得你很听话,”兰父指了指门外,“为什么这次不一样呢?”
他顿了顿,不等兰汐说话,再度开口:“梁青,他不合适。”
“因为什么,家世?不能给我提供助力?”兰汐直视着他的双眼,“那是你认为不合适,这些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自己的感受,而你,父亲,你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这回轮到兰父语塞。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冷情的父亲,只是没有及时察觉到孩子观念的转变。他思索了片刻,问道:“他愿意和你站在一起么?”
“他……”
兰汐想起之前答应过梁青的话,改口道:“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会愿意的。”
出乎意料的,父亲没有阻拦,反而轻声提醒她:“可是我认为他没有这份决心。你不可以帮他承担、安排一切,就算你们在一起,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分开。”
决心。和她站在一起的决心。
本想反驳的兰汐愣住了,她想起刚才在休息室里梁青的否认和谨慎,想起他不希望她把感情公之于众的慌张模样。
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第29章 029 “你觉得哪里丑我就亲哪里。”……
“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 ”兰汐的沉默让兰父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一定作用,“你在感情方面还年轻, 有犯错的机会。”
“犯错?!”兰汐感到不可理喻,“喜欢还能分对错?我无法理解。”
父亲只是用从前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仿佛看一个迷途不知返的孩子。他在教育她这方面一向很有耐心,并且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读懂他的话语。
“不管你怎么想,支持或是不支持, ”兰汐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在订婚这件事上我恐怕不会再听你的了,父亲。”
“我给你足够的时间看清一个人。”
刚走出两步,兰汐实在忍无可忍,折返回来:“你对他了解多少,就这样诋毁他!是查他的背景来了解的吗?要亲自去感受才能知道他其实……”
兰父摆了摆手:“我没必要花这么多心思。”
他清楚, 眼下兰汐正是兴头上, 无论谁说不赞成都只会刺激她想和梁青进一步的决心,她听不进任何不好听的话。
他不看好梁青的原因有很多,其中的一点就是——胆怯、自卑。这既折磨他自己,也折磨喜欢他的人。
“那我无话可说了。”
兰汐抛下一句话, 大步走了出去。
此刻休息室里端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矜贵地交叠双腿, 接过梁青递来的茶,嚷嚷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兰汐怎么还没回来?”
“她去见兰夫人了,”梁青坐在单人沙发上, 和他谨慎保持距离,“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回来。”
江岁抿了一口茶:“是商量秦家的事情么?不用找了,秦星那家伙逃婚逃到国外去了, 据说已经睡在一个穷A的家里啦。他眼光真是……哈哈哈。”
消息传得真快。梁青不知道该不该接话,于是低着头保持沉默。他很擅长这个。
但江岁停不下来:“喂,兰汐听见后是什么反应?她有没有生气,有没有骂那个秦星?他可真是丢了所有人的脸。她为什么要选他?明明我更合适啊。”
“你怎么看起来……也很高兴。”江岁打量起他的神情。
然后轻轻地笑了一声,状似诚恳:“不过呀,给自己下药这种事情,还是少做吧……太拙劣了。”
梁青第一反应是想躲。可他一想到兰汐,又担心被她知道了会气得去找江岁麻烦,就像上次那样。
他缓缓地抬眼,平静地和江岁对视。
并无进攻的意图,也不含警惕或慌张,他的目光寒凉,让人捉摸不透,想要一探究竟却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抱歉,我不懂您在说什么。”他终于开口。
“……嘁。”
江岁翻了个白眼,“真是脸比墙厚。”
不久后兰汐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江岁神色不耐地盯着桌角,而梁青眼瞳漆黑一片,可怜兮兮地垂下来,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来做什么?”她这句话是冲着江岁问的。
“我来关心你啊,被逃婚很不好受吧?”
他起身靠近,欲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坐下,被兰汐摆手拒绝:“我不需要。”
江岁急了:“你不考虑我么?现在和我订婚,就能把这件事情盖过去了……你以前不是也想和我订婚的吗?”
“你都说是以前了。”
兰汐拍拍梁青的肩膀,示意他跟她一起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任凭江岁在身后叫喊,她也没有回一句。倒不是因为梁青在场,而是……在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兰汐会摒弃一切不必要的社交。
车身平稳地行驶,直到公馆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梁青留意到兰汐的神色,大概猜到了一些:“你是不是和夫人吵架了?因为我?”
一个江岁不会让她眉头皱这么久。
“嗯,是吵了一架,观念不合而已,跟你没什么关系。”
“可是你们还是吵架了……”梁青透出隐隐的忧虑。
兰汐摸摸他的腿,指尖在内侧摩挲。他虽然瘦削,一些地方还是极富肉感,摸起来紧实柔韧。
“吵个架而已,多正常,不是什么大事。”
梁青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空出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他想和兰汐在一起,想让她得偿所愿,想尽己所能地照顾她,却不想她因为他有任何难处。
他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你又在多想了。”
兰汐让他在路边停下,把他的手扣住,十指相交,一字一句说道:“我和我父亲吵架是家常便饭,我们这次吵起来真是理念不合,不是你的原因。我父亲那个人挑剔得很,只要不合他意就吵,我都受够了。”
“你不用担心,有你在我身边我只会觉得高兴,”她抚摸他的脸颊,“真想看我难过,你就跑一个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死你。”
这句话的影响力显而易见。由于她话音太温柔,梁青只觉得像调情似的,快起反应了,他有点窘迫地把她的手从腿上拿开。
兰汐拽了一把,人就被带进她怀里。
害羞的梁青很可爱,她不介意多说一点:“有我在就什么都别怕,好吗?由我解决,我真见不得你难过。”
他伸出手臂搂紧了她,脸埋着不让她看,肩膀轻微地发抖。兰汐知道他是哭了,他跟她在一起简直变成了哭包,软软湿湿的好欺负。
“小哭包,”她揉乱他的头发,“眼泪是不是都攒在我这里哭了?没关系,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毫不设防的梁青……
她可以把他抱在怀里,看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这种体验无法言说。
兰汐瞳孔深处闪着奇异的光泽。
*
不让兰汐公开恋情的后果很严重。
因为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公司或外面,两个人必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好几次她都差点牵上梁青的手,被他提醒后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咬后颈也不可以,这对alpha来说简直要了命了。
于是,在私下里,兰汐就越发过分。
在衣物遮蔽的地方遍布咬痕,在私人空间抓紧时间亲昵,就连去公司乘电梯这点时间也不放过。
梁青在工位上走神,犹豫着要不要同意她公开。可是一旦公开,他那些所谓的“家人”就会如跗骨之蛆一样追上来,他们为此投了药,或许还会自认为功不可没。
如果他们闹到兰汐面前……
他感到深深的厌恶,好似一滩脏水沾到了她的衣角。
理智告诉他,迟早会被发现。甚至,他应该主动告诉兰汐,毕竟她有查他的能力。
忽然,名为“江岁”的联系人发来一封邮件。
梁青直觉是不好的事,在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后,他才点开查看。
看见照片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邮件里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包括每一次兼职都有记录,还有一堆用来辅证的照片。难以置信江岁找这些花了多久,梁青看见了他上一份工作被家人搅黄的照片,他被拽着领子跪在地上认错;大学时期在快餐店打工的狼狈模样,那时候他还不懂得如何修饰自己,头发剪得乱糟糟的……照片里那个狼狈的人一点点变小,最后成为了一个在老屋门前的泥潭里摔跤的男孩。
他脸颊发烫,是过往被发现的耻辱。
“你觉得她看见会怎么想?”
江岁接着发送消息:“会不会碰你都觉得脏。”
盯着这行字,梁青尽力平复呼吸,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后天她飞S市参加活动,你安排好她的住处后,把房卡给我。”
“……”梁青没回信息,他陡然升起一股怒火,突然觉得那些照片泄不泄露的也没所谓。
“少装了,记得给我。不然我就把你的照片发给她。”
梁青将邮件删除得干干净净,和江岁的聊天记录也全部删除。
他紧紧盯着电脑桌面,胸膛剧烈起伏。
直到兰汐敲桌:“你怎么了?”
第一时间,他的反应是快速检查一下电脑桌面,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照片和痕迹,才敢对上兰汐的视线:“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什么人把你气成这样?”兰汐端详他的脸庞,“脖子都气红了。”
“一个贱人。”
“……”兰汐眨了眨眼,这似乎是梁青第一次在她面前骂人。
他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轻咳两声,解释道:“就是想起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哈哈,没想到梁助理还挺记仇。”一旁的同事笑着插了句嘴。
同事说完这话,自家老板和梁青都诡异地陷入沉默,齐齐转过头来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怵。
“……水没了,”他莫名想逃,“我去接点水,你们继续聊,哈哈。”
茶水间里有摸鱼的其他人正在闲聊,他一头扎进去,捧着个水杯道:“你们听我说,我刚才好像发现了一件怪事……”
兰汐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搂着梁青问他:“真没事?你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的。”
不出意外,梁青拒绝了她的提议。他挤出一丝笑容,握住她的手:“不用,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其实不能完美地隐藏情绪,尤其是在兰汐面前。
好在她没有多问。
“好,想跟我说的话,我随时都会听。”
*
卧室光线昏沉,阵阵水声,床上闭目安睡的beta呼吸不自觉加快,终于在一次颠覆时苏醒。
梁青睁开眼,兰汐的身影在上方,热切注视着他,见他醒过来动作更甚。
“唔……现在几点……”他呢喃细语。
“四点半。”
兰汐拨弄着他的额发,“很困吗?”
“我有点困……”他抬起一只手臂抵在额头上,骤然醒来时头脑不太清醒,梁青又再次闭上眼,可是身体的异样让他无法入睡。
感官沉浮,视线明暗。
突然,兰汐扣着他的肩,将他翻过身去。梁青警觉了一瞬,但想到她答应过的话,又顺从地配合着她。
后背一凉。
犹如被按下了静止,卧室变得悄无声息。
残存的困意尽数消散,梁青惊惶地扯下衣摆,一回头,兰汐正定定看着他的后背。
“你为什么要掀开……”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艰涩无比。
兰汐往后退,果断地分开,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她的双眼。
眼底凉薄。
“原来是这样……”她居高临下睨着他,嫌恶地“啧”了一声,“真恶心。”
有纷纷扬扬的雪片洒落,那是一张张他的照片,隔着这场狼狈的雪,兰汐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垃圾。
“!”
梁青伴着凌乱的呼吸醒来,心脏在胸腔里突突地跳。
方才的噩梦中,兰汐嫌恶的眼神在脑海闪过,他即使清醒过来也没能摆脱那种恐惧,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情绪稍稍安定,他打开手机,愣住了。
时间正好是四点半。
腰间环过一只手臂,兰汐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手机屏幕的亮光令她眯起眼:“你醒得好早啊……再睡会儿吧。”
梁青翻过去,面对着她,瞳孔轻颤。
“你做噩梦了吗?”她见他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按着他的后颈让他贴在心口,“我在呢。”
对,是噩梦,梁青安慰自己,兰汐不会这样。
他在她沉稳的心跳声里汲取了足够的安全感,试探着开口:“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丑,你还会喜欢我吗?”
“什么丑不丑的,在我这儿你最好看,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兰汐有点困了,话语听起来好似梦呓,“我喜欢你,所以你最好看。”
“那如果我毁容呢?”梁青追问道,“如果我的脸被烫伤什么的……”
兰汐把他按得更近,梁青有点呼吸困难。她反问他:“那不是很疼吗?你别瞎说啊。”
“很丑。”
“不丑,你什么样子都好看,”兰汐实在困得不行了,她捧起他的脸乱啄一通,“都好看,你觉得哪里丑我就亲哪里。”
“真的吗?”
梁青声线抖得不成样子。他没等到兰汐回答,因为她已经睡过去了。
“您有一封新的邮件。”
梁青看了看发件人,依旧是江岁。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邮件的内容,无非还是威胁和照片证据。
这大概是倒计时,在明晚兰汐入住酒店时如果他还没有按照江岁的要求给他地点和房卡,那些狼狈不堪的照片就会出现在兰汐邮箱里。
[江岁:别装傻,你不会以为我不敢发吧?对我来说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兰汐的出行相关事项他已经安排好了。看着江岁发来的一条条信息,梁青愈发气愤,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少有地露出了攻击的神态,满心都是拨个电话过去痛骂江岁一顿,然后把那些照片拍在他脸上。
他不过是在江岁阴阳的时候反击了一下……人的报复心怎么能那么重。
梁青关掉手机,在兰汐心口亲了一下,又蹭蹭,才安心地沉入睡梦中。
*
酒红色大理石覆盖的展厅内,兰汐参与的活动正在举行。她代表家族企业出面商谈,为此做足了准备,这个机会落在她手里就证明上次和父亲的吵架无伤大雅,又或者他坚信她只是一时迷惘。
除开在联姻这件事上的分歧,她依旧是最合格的继承人。
展厅里有人在就她的婚事议论纷纷,大多都是在揣测秦家为什么逃婚。这对她有一定影响,但不多。
梁青听得分明。因为他,兰汐才成为了别人笑谈的话题。
但下一刻兰汐就笔直地切进了讨论中。
她看起来那么自信那么出色,在她切入讨论后众人的话题立即被她掌握在手中,顺着她预设的方向发展。
她对他人的议论丝毫不在意,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
手机又在振动,江岁发布了最后通牒。
梁青摁灭屏幕,远远地望了兰汐一眼,又打开。
兰汐为他做得够多了。房卡他是绝对不会给江岁的,他也不会放任江岁寄出邮件。
他想起他们在化妆间接吻时被沈苏发现后,兰汐说过的话。那么兰汐也是值得他信任的,那些不堪的过往,他应该主动告诉她。
他应该像她信任自己那样信任她。
哪怕噩梦会变成现实。梁青忍不住一再想起梦里兰汐的嫌恶,他喃喃自语:“梦是相反的……梦是相反的。”
“你想吃饭了?”
兰汐冷不防出现在他面前。在人多的地方她总会时不时留意他的情况,像游戏里在宝箱附近巡逻的守卫。
“都来S市了,吃点特色菜呗,”她指了指展厅,“好像这次活动的餐品也不错……你想吃什么?”
梁青心不在焉:“我都可以,听你的。”
他在考虑如何向她全盘托出。如果突然告诉她,倒好像是在装可怜卖惨。梁青习惯了隐藏,要他坦白心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了
可是他不说,兰汐就会先看见江岁的邮件。
“那就去吃特色菜!”兰汐早就选好了餐厅,她提前预定过,“走吧,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
她选的餐厅地段很不错,窗外江景璀璨。
包间私密性很好,梁青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又松开,他急迫地想向她说明江岁的威胁和那些照片,晚一分,她就有可能先看见江岁的邮件。
而他的手机已经被江岁信息轰炸了。
“你尝尝这个,”兰汐夹起炖得软糯的小排骨放进他盘中,“招牌菜,味道肯定好吃。”
这是她第一次和梁青单独出市,这里远离A市,没那么多眼线,她也不用遮掩太多。明天的时间很自由,她还可以带梁青四处逛逛。
“谢谢。”梁青慢慢吃掉了食物,视线飘向窗外。
兰汐夹一块,他吃一块,她夹一盘他就吃一盘,活脱脱一个自动进食机器。窗外的江景的确迷人,也不至于迷到这种程度……
“看着我。”
她勾住他的手指。
梁青在脑海里预演了十几种开场白,被骤然打断,惊得抖了一下:“……怎么了?”
“问我怎么了,”兰汐在他看过来时也把视线投向窗外,“唉,有的人约会都不认真。”
“抱歉,我是在想该说什么……不是,在想怎么说,”梁青大脑里迅速检索方才的十几种开场,他发现一种都不合适,话头就卡住了,“呃……”
“我明白了。”
兰汐突然正襟危坐,神情相当严肃,“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你看见了。”
“对。”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梁青挫败地低下头:“我是想在江岁之前告诉你的。”
“关江岁什么事?”兰汐一脸费解,她伸手指着窗外的江面,“他也知道你想坐游轮?”
“游轮?”
“你看了很久啊,难道不是在看游轮么?”
梁青呆住了。
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是想坐游轮。”
她眉眼弯弯地笑:“说出来就对了嘛,我有空就带你去。”
纠结了整个晚餐,梁青也没说出口。
酒店是梁青精心选过的,整体风格和各项用品都符合她的习惯。兰汐泡了个澡,蹲在沙发上追剧,拿起手机刷了刷消息。
她在约会时完全不看手机,加上今天的活动,这一下积攒了太多消息,光是翻一翻就头大。这时她注意到一条陌生人发送的邮件,没有署名,标题是:“我发现了关于你……”
“叮铃。”
门铃响了,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小跑去玄关。门外肯定是梁青,她甚至不用看猫眼。
“我能和你一起洗澡吗?”
梁青裹着一件浴袍,发丝湿润,“我那间房的喷头好像有点问题……”
理智告诉兰汐这个拙劣借口太拙劣啦,五星酒店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再说要是真有问题叫客房服务不就行了?但是触手告诉她,现在立刻马上开门把人拉进来共浴!
alpha不能总是一味听信大脑,有时也要采纳不同意见,比如听听触手怎么说。
她对于从玄关走到浴室的过程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梁青一走到浴室里,“唰啦”一声浴袍就从肩头滑落到地面,开门见山直抒胸臆。他坐进水里还招呼她:“一起洗么?”
“我刚刚没洗干净,再洗一遍。”
兰汐的触手替她做出了回答,下一秒她就踏进去和梁青面对面赤诚相待了。
大脑仍然不死心地发出质疑:“他今晚太开放了,这不对劲!”
触手恨不得伸过去抽死它:“这又不是你的场合你发什么疯?”
它俩吵得不可开交,忽然一瞬间都安静下来了。因为梁青往手上涂了一点沐浴露,倾身向兰汐贴了过来。
他为她涂满泡沫,触手也被照顾了一遍,它没空吵了。兰汐轻咬着他的唇瓣,他的手心细腻柔软,她无法再多想,遵循着本能将他抱在怀里。
“该你帮我了,对吧?”梁青喘了口气,从水里抬起手腕,当着她的面缓缓舐过指尖。
火腾地蹿起,兰汐按倒他,勾出一些沐浴露肆意涂抹。雾气弥漫,周围一切变得模糊,唯有浴缸里的彼此。
在他配合地转身时,她的动作一僵。
再浓的水雾也不能遮盖那道贯穿后背的扭曲疤痕。被滚水烫伤的伤疤总是不规则的,但倘若它足够大,那么,甚至可以从它的形状猜测出当时的情景。
那是整整一口锅的滚水,尽数泼洒。
梁青的紧张无以复加,他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兰汐的表情,他有点耳鸣,触感、听觉和视觉都像笼罩在不清的水雾中。
他将丑陋的疤痕露出来,好比把头递在刀下。
打破朦胧的是一个吻。
滚热的吻,比那日的滚水更加炽热,几乎要烧穿他的心脏。这个吻小心翼翼,落在那些伤疤上,描摹着它的形状,哪怕是用最柔软的嘴唇相触,也害怕疤痕泛起旧日的疼痛。
他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这是我小时候受的惩罚,”梁青慢慢地说道,“其实我的家并不和谐,他们对我很严厉,好像……我从小就是多余的。我很小的时候由乡下的姥姥带,长大一些才被送去城里上学……我的学费、生活费、整个人对他们来说都是累赘。我做过很多兼职,很不体面。那时候只想着填饱肚子,看起来很丑,根本不是现在的样子。”
“江岁收集了我的一些照片给你,你看见了吗?”
“我没看,”兰汐从后面抱住了他,“我只要你给我看。我说了,你愿意说我就听。”
“那你……”
是如何看待我的呢?看见疤痕,听见我的过往,你是怎么想的?梁青没说完,眼泪根本止不住。
把丑陋的伤疤和过往告诉她,还希望这些糟糕的东西获得她的同情和喜爱,真是矫情可恶的做法。
与此同时,他心底升起丝丝缕缕的希冀。
他渴望得到她的喜爱。
几乎在他问出口的同时,就收到了回答。
“我要说的是,很好看,很体面,”兰汐替他擦着泪水,“你照顾自己这么多年,非常厉害,我还是喜欢你……我更喜欢你了,梁青。”
她怀里的人小声啜泣,似乎终于找到宣泄口,泣音一点点扩大,最后哭得孩子气起来。
他哭累了,蜷缩起来,渐渐地睡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正文完结】
第30章 正文完 他唯一留恋的温暖
呼吸。
清清浅浅的呼吸扑在颈项, 青年以极为依恋的姿势伏在身侧,从兰汐的角度看过去, 黑鸦般的浓密睫羽颤着,与素白的肤色相对比显得格外柔弱。
在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两条修长的腿交缠,将她锁住,仿佛是怕她趁自己熟睡时走掉,又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对她的亲昵喜欢。
在柔和光线下, 肌肤的质感类似玉石,很好地掩盖了原本近乎病态的苍白。
兰汐舒展手臂,随意地活动了一下,他就越发缠得紧。没有衣物的阻隔,触感光滑,梁青很轻易就达成了目的, 心满意足陷入沉睡。
昨晚上他哭得太久, 在泡热水澡途中哭晕过去了,兰汐把人捞出来擦干净,往床上一塞,没想到梁青像八爪鱼似的缠着她, 索性没穿睡衣。
关于他的过往, 兰汐虽然在兰洄手里拿到了资料, 但她看了也装作没看,关键在于梁青愿不愿意说。
他单纯地倾诉也好,想得到她的帮助也罢, 她都会答应的。兰汐轻轻摸着他后背的疤痕,心思复杂。
主观上来说她想动点手脚,做得足够隐秘就不会被梁青发现。
这时埋在怀里的脑袋动了动, 梁青醒了。他先是迷茫地眨眼,双臂双腿展开了想伸个懒腰,发现触感不对后静止下来,不敢再动弹。
兰汐屈膝顶开他一条腿,膝盖抵在内侧。她带着没有彻底消褪的倦意开口:“睡得很好吧?”
“……是很好。”梁青有些不明所以。
“你昨晚不让我给你穿衣服,”兰汐捏他的脸颊,“还一直用腿蹭我……我触手晾在外面都快风干了!”
“那你为什么不做……”梁青小声喃喃。
兰汐眸光闪烁:“原来你睡着了也可以么?”
“如果你想的话,”梁青还记得前不久的噩梦,可是那个梦也不完全恐怖,至少在开头……确实是很猝不及防的体验,“可以,但是不要太过分。”
“怎么算过分啊?”
老实讲,梁青也说不清楚什么算过分,在他印象中兰汐总会全程照顾着他的感受。她偶尔控制时,他会难受,可在这方面的欺负显然和平时的欺负意味不同。
他的脸又被捏了几下。
“你居然在认真思考……我才不是那种alpha,”兰汐义正言辞,全然忘了昨晚大脑触手混战的场景,“我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这样啊。”
梁青透露出一丝沮丧。在被她打断之前,他思绪发散得太快,不知不觉开始设想要是兰汐睡着了……她的触手还会出来吗?用唇舌应该会的吧。
阴影忽然覆过来,双膝被掀起架在腰际,兰汐微微眯起眼:“但是你现在醒了,对吧?”
……
半小时后梁青脸红得要烧起来,他在浴室冲洗时腿甚至有些发颤。他说一些较为亲密的话题时总羞于启齿,导致这些话统统留到了床上说,比如他不久前建议兰汐公开关系。
他想了很久,觉得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何况现在一切都说开了,他也要有直面的勇气,直面董事长和夫人的勇气。
但是说的时机不对,兰汐听完更亢奋了,下了床站在床边让他趴好……结果她在兴头上一脚蹬在床沿把床踹移位,幅度很小,可梁青被实打实地吓了一跳。
“好厉害,我的触手差点被你咬死了。”她笑意盈盈地贴在耳畔说道。
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她从前被摸头发都会脸红的,变猫猫的时候被吸肚子会逃走,被抱上床也会逃走,明明那么礼貌的。
可现在这样,他似乎也很喜欢。
梁青捂住发热的双颊。
午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换了颜色相衬的衣服出门,牵着手像每一对情侣那样走在街头,梁青终于不用再隔着一步跟在身后。
牵着兰汐的手,他发现坦然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父亲他正在气头上呢,”兰汐握着银匙,搅弄面前的甜品,“咱们不硬碰硬,等他气消了再去。”
梁青现在上门,父亲愿不愿意见都难说。
那天她吵过架后,曾想过干脆不通知兰家,带梁青出国把婚礼办了,先斩后奏。但没有家人的婚礼总是少点热闹,她时间还有很多,可以细水长流慢慢来。
“听我的,”她看出梁青的担忧,“我知道什么时候最合适,他是我父亲,你是我男朋友,你们俩吵起来我都搞不清该站哪边……”
“好,”梁青犹豫了一下,选择乖乖听话,“我听你的。你最近也要注意,我家的那些人听到消息后会闹过来的。他们很讨厌。”
他其实想直接说,不愿意让兰汐给梁家那些人钱,一分钱都不要给,他们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没成想兰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再出现在你面前。”
她说话时观察着梁青的表情,见他面露诧异,话语又委婉了点:“我找个机会把他们送走……我是说送得远远的。”
“不要给他们好脸色。”
“嗯?”
“其实他们干扰我也没什么的,”梁青掀起眼帘望向兰汐,“可是他们在打你的主意。我被下药那件事你还记得吗?下药的人是我嫂嫂。”
“……”
兰汐短暂地沉默了。
“所以你不要给他们任何好处。”
她单手托腮,指尖敲打餐盘:“那我把你从前给他们的好处都拿回来,怎么样?十倍,还是百倍?”
兰汐早就想这么做了。
语气轻巧,语尾上扬,听起来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趣事,但梁青能从中听出每个字蕴含的力度。
“那太多了……”
他咬了咬下唇,“两倍。我只要我应有的东西。”
“什么损失费那么少?”兰汐有点心疼地嚷嚷。
在她看来光是用滚水泼梁青这一项,就应该把梁家搞到倾家荡产。
“我只要两倍。”梁青神情坚定。
“好吧好吧,”兰汐泄了气,竖起两根指头,“就两倍。”
她还是头一次这么好商量。
无论如何,梁家绝不会再出现在梁青生活里。
*
落叶纷纷的时节,兰洄和沈苏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现场被布置成了游戏背景,为此他挨了兰父好一顿打。婚礼当天祝贺的商界人士众多,兰父就这样扯着满脸假笑迎接,身后游戏主题bgm轰隆作响……
“我们结婚肯定不搞这种。”兰汐在长桌上向他拍胸脯保证。
“少嬉皮笑脸,我什么同意了。”
兰父故意侧过头去不看梁青,他没料到这个毫无背景的beta在轮番打击下仍然牵着兰汐的手不放,他授意给江岁的资料照片也不起作用。
至于梁家人,被他护男朋友心切的女儿一手摁灭,梁青的哥嫂甚至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超出了他的控制。
手里的花束洁白芬芳,梁青接过时有些懵。
“给你了,”沈苏略过了抛花束的环节,直接塞进他手里,“其实兰伯父没有那么排斥你的,我前天不小心看见他在咨询家庭医生关于beta的事情呢,好像是生育方面的,咳咳。”
医学技术手段可以让beta萎缩的生殖腔重新发育,不过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调理,高额的费用在兰家也不过是小事。
“多谢你,沈苏,”时隔多日梁青再次有了机会向她表达感谢,“谢谢你在大学的时候帮我,我从前一直没有勇气开口……因为我觉得那时候的我太见不得光了,就连感谢都觉得无足轻重。”
“感谢在我这里没有区别,”沈苏温和地笑,“你在大学期间很努力啊,其实你不知道,我们私下里都叫你卷王来着,你也是毕业时offer拿得最好的那一个。好多人佩服你。”
“是这样?”梁青心里微微一动,那时候他抱着书埋头走,听见同学的议论声就会误以为他们在嘲笑他的穿着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大学同学要变成我姐夫了,”沈苏调笑着说,“有点不习惯。”
最初她向梁青介绍私人助理这份工作时,只不过单纯认为梁青是一个急需钱又优秀细心的员工,兰汐是宽容好心的老板而已。
梁青抱着花束,看沈苏和兰洄牵手走在漫天飞扬的花瓣中,裙摆曳地,欢声笑语。
他知道兰汐此刻就在身后等他回头。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它漫长得难以想象,而跋涉其中的人却分毫未改;有时它短暂得仿佛一刹,而深陷泥沼的人早已被拥抱在阳光下。
耳边似乎有海浪声涌来。在那个冰冷刺骨的夜晚,他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以便房东检收。他也贴心地消除了所有生活痕迹,哪怕是一本喜爱的书也没有留下。
他走过冷清的街头,一步步迈入冰冷的大海,海浪没过腰际,只差一步。
这时有尖锐鲜明的痛感从脚踝传来,一只奄奄一息的小暹罗奋力扑腾。
他忽然在这个咬痕里感受到生命的温暖。
那是他唯一留恋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
谢谢追读到这里的小天使们,本咕接下来会更一点甜甜的番外,大概还会有点福利番外,欢迎来看。[比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