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不了好人,主母重生灭你满门》 第1章 灵魂互换 安远侯府后院,佛堂内。 江知梨安静地跪在蒲团上,闭目念经,敲木鱼。 她夫君早亡,一个人拉扯大了四个孩子,她自认为不愧于安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人撑起了侯府的家业。 可是,由于她过于严苛,几个孩子们都怕她,与她疏于往来。 长女出嫁多年,鲜少回娘家。 二子与她母子嫌隙,出去边关打仗,也多年未归。 三子是京城纨绔,游手好闲,成日不着家。 四女是公主伴读,大部分时间都住宫里头…… 近两年来,江知梨闭门谢户,常常把自己关在佛堂里念经,或者去祖祠里跪拜安家先祖们的牌位。 她二十三岁守寡,如今十七年过去了。 她鬓夹生华发,心如止水,又有些意难平。 胡嬷嬷进来,轻声道,“夫人,该用膳了。” 江知梨嗯了一声。 胡嬷嬷是她的陪嫁丫环,身边最亲近之人。 也是最懂她的人。 “夫人,萧家那边好像动静不小,估计是要娶平妻了。” 江知梨跪太久了,起身没稳,又晃了下去。 胡嬷嬷忙扶了她一把。 “夫人,大小姐受这样的委屈,老奴明天就代夫人前去萧家一趟,您看如何?” 江知梨淡声道,“她又没往府里递信,应该心里有谱。” 胡嬷嬷欲言又止,“大小姐那性子……”太弱了一些。 堂堂安远侯府的嫡女,下嫁萧家,十里红妆,何等风光气派? 可是,嫁过去没两年,就被萧家人拿捏住了。 江知梨强压下心里不舒适,“临月好歹是我安远侯府的嫡长女……” 她记得生临月的时候难产,生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 得之不易。 临月小时候特别聪慧,三岁就能认字背诗,识棋谱。 长大之后,手工女红又是一绝,连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比不上。 就是……性子弱了一些。 她故意给她挑了低于侯府门楣的萧家出嫁,两家也不远,就隔了两条街。 …… 胡嬷嬷便不再多说。 扶着江知梨来到膳堂,吩咐下人摆膳。 江知梨喜食清淡,每样菜式也不过两三口的份量,摆了四五道。 “今日小米粥熬的清香软烂……” 主仆俩人正说着话。 忽然,外间有小厮慌张闯了进来。 凄厉的声音,“夫人,夫人,大小姐在萧府上吊自杀了!” 江知梨手里的精巧玉碗,哐当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胡说什么?咋咋乎乎成何体统!”胡嬷嬷喝斥道。 小厮扑通一声跪下。 慌张道, “萧封锁了消息,对外说大小姐是恶疾,我们有人在萧府,知内情,大小姐是上吊自杀……” 江知梨一口鲜血吐出来了。 人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江知梨发现自己在棺材里。 棺材板还没合上,像是刚布置的灵堂。 还有下人在堂上挂白幡。 “少夫人也真是想不开,咱们家的少爷不过是娶个平妻罢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确实!更何况少爷带回来的那个瑶瑶小姐,可是对咱们少爷有救命之恩的,说明是天定之缘……” “就是,难不成少夫人还想着咱们少爷只娶她一个人不成?以前成亲的时候的话,还能当真不成?” “真是笑话!” 江知梨在棺材里面,摸了摸嫩滑的脸蛋,白嫩的小手。 再看到腰间系着的那块心形羊脂白玉。 还是回不过神来。 这是她女儿安临月的身体! 这块羊脂白玉是她出嫁那天,她给的陪嫁。 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耳边听到这些下人的话语,她心里涌出一股无名之火。 她千娇百疼养大的女儿,在萧府这些下人嘴里,竟然如此轻贱! 江知梨气得从棺材里坐了出来。 “你们闭嘴!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妄议主子?” 咽喉疼痛难忍,发出的声音也是嘶哑声。 满屋子里的下人们,全部发出惊叫声。 “啊!鬼啊!” “少夫人又活啦!” “鬼啊,跑啊!” 兵慌马乱,一轰而散。 很快,萧府主人来了。 萧时旧走在最前面,身材高大,一表人才,此时,面沉如水。 在他的身边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人,长相端秀,头戴珠钗,让江知梨看得眼神眯起。 是这对狗男女,逼死了她的女儿吗? 萧时旧大步上前,“安临月,你是人是鬼?” 江知梨冷笑,从棺材里爬出来,“你想我是人是鬼?怎么?萧府是真的容不下我们安远侯府的嫡长女了是吗?” 犀利愤怒的眼神,让萧时旧不由自主地目光回避。 奇怪,平时懦弱到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儿的妻子,怎么会有这般逼人气势? 应该是幻觉。 “你没死就好,省得我找理由和安远侯府交待。”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姐姐没死太好了,我与萧郎成亲在即,姐姐要是想不开,外人还以为是我与萧郎逼死了姐姐……” 话未完,啪!一个大嘴巴子招呼到她的脸上。 将她打蒙了。 江知梨收回手,“哪里来的贱婢,我乃至萧府当家女主人,岂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贱婢姐妹相称的?”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现在在她女儿的身体里。 她就要维持她女儿的尊严! 萧家太过份了! 逼死她女儿安临月,她既然来了,就得替女儿讨回公道。 这个贱人,先打为敬。 萧时旧怒道:“安临月,说来说去,你还是容不下王心瑶,你个蛇蝎心肠的妒妇……”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括子。 煽在了萧时旧的脸上。 萧时旧不可置信,“你疯啦?夫君你也敢打?无法无天无朝无纲了!” 想打回去。 可是抬头看到妻子那双上位者的眼神,莫名怂了。 他仿佛看到了安远侯府里的岳母,她是一位传奇贵妇,前大学士之嫡女,能文能武,曾文退外邦挑衅使臣,武随夫君千里杀敌…… 江知梨骂道,“打得就是你这个负心汉!你愧对临月!当时成亲时,你怎么说的?一世一双人,才过几年,你就要娶平妻?” 萧时旧心虚,“那是我年少轻狂时说的话,现在我才遇上了我的真命天女,我此生必要与瑶瑶相守,我劝你识相一些。” 江知梨连连冷笑几声。 寡廉鲜耻。 “好,好得很!” 说完,再不理这两人,提脚就走。 她要去问问萧夫人,这萧家到底有没有规矩与门风了! 容得萧时旧这般胡来。 第2章 搬她女儿的嫁妆! 一路上,江知梨思绪万千。 她的灵魂怎么会穿到女儿安临月身上? 她来了,那临月的魂魄又去了哪里? 是已经离世,还是……穿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们母女连心,她并未感觉到女儿彻底离去——临月应该还活着。 走到如兰院门口,里面的声音便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临月走了,我对不起知梨啊!她将女儿托付到我们萧家,我是答应过要护她周全的,可我终究是没能做到……”是萧夫人哽咽的声音。 萧夫人与江知梨曾是闺中密友,也正是因为这层情谊,江知梨才放心将女儿嫁入萧家。 紧接着,劝说的声音此起彼伏: “母亲,您平日对大嫂已经够好了,是她自己福薄、善妒,容不下人……” “可不是吗?大嫂出身高门,却一股小家子气,大哥不过娶个平妻,她竟以死相逼!” “轻点、慢点,把这些箱子都抬进母亲库房里去……” 萧家人口众多,萧时旧虽是长子,底下还有一众弟妹。 江知梨冷眼看着这群虚情假意的人——平日里,安临月对她们个个照顾有加,可临月一走,竟无一人为她说话,反倒个个出言讥讽。 下人们正抬着大红箱笼往内屋搬。 “大嫂走了也好,她嫁妆还剩这么多,正好分我们一些……” “那间书铺子可否给我们二房?我家哥儿爱读书……” 这时,两个丫鬟从角落里冲出来,高声喊道:“你们做什么?这都是我们大小姐的嫁妆!大小姐尸骨未寒,你们怎能动她的东西!” 正是安临月身边的大丫鬟,绿枝与红玉。 两人蓬头垢面,泪痕未干,死死拦在那些箱笼前。 江知梨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在搬她女儿的嫁妆! “你们主子没了,这些东西自然归萧府所有。搬到夫人院中保管,有何不可?” “再多嘴,就地打死!” 红玉和绿枝仍拼命护着嫁妆:“你们不能这样!这些都是我们大小姐的陪嫁,就算大小姐不在了,也该由我们夫人收回……” “谁都不准动大小姐的东西!” “……吃萧家的喝萧家的这么多年,你认的是哪个夫人?我们夫人就在眼前!把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打死,对外就说是殉主了!” “是!” 眼看棍棒就要落下,两个丫鬟紧闭双眼,认命般等待结局。 却见一道素白身影倏然而至,棍棒应声飞出,“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众人吓了一跳。 江知梨凛然立于人前,声音清冷如冰:“我看谁敢动我的丫鬟一根头发!” 如兰院众人齐齐后退一步,面露惊惶: “少、少夫人……您怎么……您是人还是鬼?” “郎中明明说您已经没气了啊……” “大小姐!呜呜呜……”绿枝与红玉泣不成声。 江知梨缓缓扫视全场,目光如刃: “自然是活的。眼见有人要抢我的嫁妆,一口气没忍住,就气活了。” 院中诸人顿时面红耳赤。 “小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萧家将我们关起来,不准我们为您守灵,现在还要抢您的嫁妆……” 两个丫鬟泪如雨下,身形狼狈。 萧夫人尴尬地开口: “临月,你没事就好!别听丫鬟胡说,我不是要抢你嫁妆,是何氏她们提议让我替你保管。你既然醒了,就拿回去吧……多谢神灵庇佑,下次可别再做傻事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江知梨绝不敢相信萧家竟荒唐至此。 “临月嫁入萧家七年,孝顺公婆、操持家业、谨守妇道、德行无亏。萧时旧要娶平妻,你们不给她一个说法,反倒算计她的嫁妆,还要打死她的丫鬟?” 萧时旧正好赶到,语气恼怒:“临月,你别再无理取闹了!自杀未遂,又闹到母亲面前。她身体不好,你是存心要气她吗?” 众人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话柄,纷纷避开嫁妆一事,转而指责: “大嫂,不是我们说话难听,你这事做得确实过分!” “闹自杀,闹得家宅不宁……” “平妻又不会动摇你正室的地位,不过是多一个姐妹,和你一同伺候大哥,你也轻松些,不是吗?” 江知梨看向众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你们这么乐意自家夫君娶平妻?那我祝你们将来个个得偿所愿,家家都有平妻登门。” 众人一时语塞:“你……!”“恶毒!” 江知梨笑意更冷:“原来你们也知道‘恶毒’二字?” 一群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临月,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江知梨嗤笑:“你们从前又何尝是如此嘴脸?我尸骨未寒,你们就瓜分我的嫁妆、要打死我的丫鬟——你们萧家,可真是好得很!” 萧夫人脸上挂不住,强笑着打圆场:“临月,别这样说,都是误会……” 江知梨深吸一口气,心底只剩失望。 “原来你们萧家的门风,不过如此!” 当年,是萧老夫人亲自上安远侯府提的亲,加上萧夫人与她是旧友,萧时旧也曾发誓此生只娶临月一人。她才点头这门亲事。 否则以她女儿的才貌,就是配皇子也绰绰有余。 萧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媳妇当众顶撞,她也有些挂不住脸: “临月,你七年无所出,老祖宗那边我们也不好交代。让心瑶进门,也是替你尽孝,谁料你竟如此想不开……” 江知梨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嗡鸣: “成亲当月,萧时旧就上了战场,如今才回来。临月就算想怀,你们萧家敢认吗?!” 这是何等可笑荒唐的借口? 她的女儿这些年来,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地方、与怎样一群牛鬼蛇神生活? 她们母女平日交谈不多,逢年节问候,临月总说婆母慈爱、从不立规矩,老夫人疼她、弟妹乖巧懂事…… “临月,你到底想怎样!”萧时旧已彻底失去耐心。 若不是一家人对安临月心存愧疚,岂容她如此放肆、在长辈面前大呼小叫? 江知梨对萧家上下已失望透顶,只觉满目荒唐。 这样的人家,根本配不上她的女儿。 第3章 我的东西,你也配戴? “报官!婆家逼死儿媳、强占嫁妆……今日这官,我是报定了!” 满场霎时一静。 萧夫人气急败坏:“荒唐!明明是你自己想不开,嫁妆我也只是代为保管,何来强占一说?临月,你切莫冲动!” 这时,王心瑶也匆匆赶到。 江知梨细看她发间——那支镶红宝石的珠钗,果然是临月的陪嫁。先前她还以为只是相似,萧家总该要些脸面。 如今看来,这一家简直欺人太甚! 她一步上前,抬手将那钗子一把扯下:“我的东西,你也配戴?” “你!那是夫人赠我的……” 江知梨冷笑:“拿儿媳的嫁妆送人?萧家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萧夫人满面通红,萧时旧也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王心瑶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若早知道是安临月的嫁妆,她绝不会收。 萧夫人急道:“临月,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江知梨漠然转身:“行,我给你这个面子。” 她一袭素衣,径自在中堂主位坐下,对丫鬟令道: “红玉、绿枝,带人搜府!将我所有嫁妆一件不差全找出来!少一样,立刻报官!” “是,大小姐!” 两个丫鬟又惊又喜——她们小姐何时变得如此硬气?真不愧是安远侯夫人的女儿! 当即带人搜府而去。 萧家众人一时被她的气势慑住,竟无一人敢拦。 不过半个时辰,红玉与绿枝便将这些年被萧家各房瓜分的嫁妆尽数追回,箱笼满载、排列整齐。 萧家人看得心头滴血,却无人敢出声。 是忍痛还嫁妆,还是等她报官?孰轻孰重,他们心里清楚。 “临月,你消消气……” 江知梨一挥衣袖:“走,带上我的嫁妆,回安远侯府。” 这萧家从根子里就烂透了,没人能给她女儿公道。 既然如此,这公道,她自己来讨。 “临月,你这是做什么?嫁妆搬回你自己院子便是,何必要带回侯府?” “自然是要——和离!” “不可!我们两家世交,从无和离先例!你如此冲动,岂不让两府蒙羞?” “还会影响其他未嫁娶的弟妹名声……” 江知梨目光如冰,掷地有声: “滚!” 她的女儿,恐怕正是被这“名声”二字逼到绝路,最终选择自尽。 红玉、绿枝及所有陪嫁来的丫鬟嬷嬷小厮皆凛然听令,抬着嫁妆浩浩荡荡出了萧府大门。 门外早有安远侯府的人接应,一呼百应,转眼就将嫁妆全部搬上马车。 萧家人不敢硬拦,眼睁睁看着江知梨就要离去,这才真的慌了: “母亲,怎么办?若安远侯夫人江知梨知道了,这事可就难收场了……” “怕什么?闹大了咱们就说她教女无方!男人三妻四妾有何错?谁家媳妇像她这般不敬公婆、抄家搬嫁妆回娘家的?” “罢了罢了,别闹太僵。时旧,你快去安远侯府赔个罪,把她劝回来。” 萧时旧冷着脸:“我不去!她爱去哪去哪,出了萧家的门,就别想回来!” 王心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 “时旧哥哥,你还是听老夫人的,去安远侯府赔个不是吧。” “我不去,我没错。” “时旧哥哥,临月姐姐毕竟等了你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付出许多……她如今闹脾气,也是女子常情。” 萧时旧冷哼:“那是她身为萧家主母该做的。你就是太善良,总替别人着想,别人却容不下你。” “我受些委屈没什么,时旧哥哥,你快去吧。” 眼看江知梨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拱门之外,是真的要回娘家了。 安远侯府那位岳母……萧家目前还不敢彻底得罪。 虽说她已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多年,可若真闹起来…… 萧时旧咬了咬牙,一甩袖,终究还是追了上去。 萧家人纷纷感叹:“哎,还是心瑶识大体。” “心瑶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王心瑶目送萧时旧远去,眼底掠过一丝不甘。 "系统,"她暗自问道,"安临月不是书里的炮灰吗?怎么死而复生,连性情都变了?" "宿主不必担心,只是小BUG,不影响主线剧情。" "系统已补偿1点魅力值..." "这还差不多......"王心瑶有些期待起这点奖励了。 别看加1点魅力值不多,可积少成多,不容小觑。 她刚上京城里来,能给人第一好印象,对她帮助还是很大的。 …… 江知梨猛然顿住脚步。 她隐约听见王心瑶在与什么人对话…… "宿主"、"系统"、"炮灰"这些古怪的词飘进耳中。 她向来是个沉稳的性格,加上她现在又经历了这么离奇的灵魂互换的事情,再出现奇怪的幻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那声音断断续续,没两句就消失了。 江知梨心神不宁。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也不怕。 她曾经与亡夫千里杀敌,误入十万大山深处,何等凶险没经历过?即便真是妖邪来了,她也不惧。 然而奇怪的是,听到那声音之后,她竟感觉身上有一股轻风拂过,令她十分舒适,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莫名的能量。 后面的萧时旧追上来,嘲讽道,“我就知道你在等小爷,小爷不追上来,你今天的这台阶就下不了吧……” 但他的话语在目光落到“安临月”脸上时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以往觉得太过刻板无趣的妻子,此刻竟顺眼不少,甚至有种耀眼夺目、光芒万丈的错觉。 那些难听的话不由自主地吞咽下去,一时语塞。 江知梨并未理会萧时旧的异常,只是深深看了王心瑶一眼,转身离去。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立刻确认女儿安沅的情况。 那个声音提到的“炮灰”一词,让她莫名心悸。 *** 安远侯府内,胡嬷嬷急得直掉眼泪。主母吐血昏迷不醒,接连请了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而萧府那边又传来大小姐没了的消息! 胡嬷嬷强压惊慌,死死捂住府中消息,生怕引发动荡。她已派亲信去给三少爷和四小姐送信,却至今没有回音。 眼下全凭她一人坐镇,安远侯府闭门谢客,气氛凝重。 第4章 果真是她的女儿! “夫人,夫人,大小姐回府了!”门外小厮匆匆来报。 胡嬷嬷眼眶一红:“大小姐的灵柩送回来了?萧府怎敢如此!” “不是,嬷嬷,大小姐没死,是人回来了……” 胡嬷嬷愣住,随即赶忙道:“快,快请进来……” 江知梨踏入房中,便见胡嬷嬷泪流满面地唤着“大小姐”。 她平静道:“莫哭,我无事。” 红玉和绿枝也哭肿了眼,正想向胡嬷嬷诉苦,却被江知梨一个眼神止住:“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同胡嬷嬷说。” 众人退下后,江知梨沉声开口:“福娘……” 胡嬷嬷一怔—— 这是她的小名,阖府上下只有夫人会这样叫她。 “大小姐?” “福娘,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或许离奇,你切莫惊慌。” 胡嬷嬷心头一跳,已有预感:“您说。” “我是江知梨。吐血昏迷后,我的魂魄醒来,便到了临月的身上。我原本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胡嬷嬷虽隐约猜到,仍惊得浑身发软,悲喜交加:“夫人,您一直昏迷不醒……几位大夫都说情况不好,治不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知梨神色沉静:“我也不知。” 二人走进里间,只见一位富贵妇人静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鬓角染霜,眉间凝着淡淡苦楚。 江知梨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唤道:“临月,是你吗?能听见母亲说话吗?” 对方依旧昏迷,呼吸微弱。 胡嬷嬷哭道:“夫人,郎中说是气血攻心才致昏迷,药已在煎了……” 江知梨摇头:“先不急。福娘,你速去祈福寺,请悟心大师来一趟。” 此言一出,胡嬷嬷终于确信眼前之人真是夫人——江知梨与悟心大师是至交之事,除她之外无人知晓。外人只道安远侯夫人近年吃斋信佛、性情转好,却不知是受了何人点化。 “好,夫人,我这就去。” 江知梨在床边坐下,端详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鬓角的白发、深刻的皱纹,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严苛的痕迹。她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自己。 但现在不是感慨之时。她握着那只冰冷的手,心中默念:临月,是你吗?坚持住,母亲一定会救你。 此时,小厮又来报:“大小姐,三少爷在花楼喝得烂醉,叫不醒。去找四小姐的人也没见着,说是正在国子监陪公主考试,不得空。” 江知梨揉了揉额角。 这就是她两个不省心的子女。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按家规回府请安,平日想见他们一面都难。 她一生要强,对子女要求严苛。 总觉得孩子们虽没了爹,但绝不能比别家差。长女临月被她教得温婉贤淑,次子曾是文武状元,三子年少成名,四女入选公主陪读……胡嬷嬷曾劝她别太严厉,以免伤了感情。她却不听,宁可做那个不讨喜的恶人,也要对得起安远侯府的列祖列宗。 没想到如今生死关头,两个孩子一个醉倒花楼、一个避而不见。她心中五味杂陈,却无暇哀愤。 眼下最要紧的,是确定临月的生死。 心绪不宁间,她默念起心经。几遍经文化作低语,悟心大师也已赶到。 她亲自迎他进门。 悟心尚不知内情,胡嬷嬷只说是侯夫人病重,他便立刻随之前来。见到江知梨,他还以为眼前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安临月。 屏退众人后,江知梨直言:“悟心,你修佛多年,可曾见过这等奇事……”随即道出实情。 悟心深深看她一眼:“阿梨?你幼时院外种了几棵梨树?” “七棵。” 悟心嘴角轻抿,终是信了。 江知梨爱吃梨,当年那位户部侍郎家的长公子曾在她院外悄悄种下七株不同品种的梨树——有几株只开花不结果,外人皆不知是梨树,唯有两位当事人知晓。 而悟心大师,便是当年那位长公子程白。程家早已升任尚书,嫡长子程白却英年早逝,世上从此多了一位悟心大师。 皆是前尘往事,不足为外人道。 “江施主,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我的魂魄在临月体内,那我的临月去哪儿了?我心乱如麻,才请你来看看。” 悟心从容道:“莫急。事虽离奇,想必是天意安排。” “可有法子?” “古籍中载有问魂之法,或可一试。” 江知梨立即道:“有劳了。” 悟心点燃凝神香,嘱咐将院中人悉数清退,问魂之时万不可有喧哗。江知梨命胡嬷嬷速去安排。 很快,梨花院中寂静无声。屋内四角燃香,门窗贴满符咒。 “要帮忙吗?” “不必。”悟心从容布阵,依时辰方位一一就绪。 “临月的八字给我。” 江知梨报出,悟心将其写在符上,符文无火自燃。 悟心盘坐闭目,诵经声安详平和。一炷香后,床上的人发出一声轻吟。 江知梨惊喜地握住她的手:“临月?是临月吗?” 对方并未真正清醒,只无意识地呢喃哭泣:“临月不孝……对不起母亲教导……临月没用,给安远侯府丢脸了……” 江知梨泪如雨下。果真是她的女儿!临死之前还念着侯府颜面,独自承受委屈,不肯向她求助,硬生生逼死了自己。 她不禁反省:是否是自己错了?不该对孩子们如此严苛,不该让他们一言一行都禁锢于家规之下? “临月,是母亲错了!母亲不该将你嫁入萧家,他们配不上你……” 床上的人又归于沉寂。悟心睁开双眼:“是临月。她心存死志,运势极差,魂魄受创,没法醒来。” “我苦命的临月!”江知梨拭去泪水,“该如何是好?能否将我们的魂魄换回来?” 她轻拍着床上人的肩背,如儿时哄临月入睡一般。那紧蹙的眉头竟渐渐舒展。 悟心摇头:“暂时不能。临月魂体脆弱、残破不全。江施主你命格富贵,你的身体于她而言是难得的滋养之地。你们魂魄互换,想必另有机缘。眼下最好让她的残魂在你体内温养一段时日,待魂力渐强,再设法换回。” 江知梨深吸一口气:“好。” 眼下自是以临月的安危为重。悟心大师应当不会骗她。 第5章 也配称神女? 从前便有几位大师替她相面,皆说她命格富贵、前世积德,身负功德之力。她向来不信这些,没料到今日竟真派上了用场。 “那临月需休养多久?” 悟心略作沉吟:“难说。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两年皆有可能。施主若放心,可将她送至祈福寺,贫僧每日诵经助她凝魂,或可早日清醒。待她神智恢复,方能互换魂魄。” 江知梨思忖片刻:“若连你都信不过,这世上我还能信谁?只是劳你费心,香火供奉我自会添足,为临月祈福。” “江施主客气。” 事既议定,江知梨唤来胡嬷嬷,命她对外宣称夫人已赴寺为大小姐祈福。 府中下人只知大小姐被萧府逼死,尚不知主母昏迷之事。近年来安远侯夫人常往寺庙祈福,如此安排也不惹人生疑。 一行人收拾妥当,悄从后门出府。 不料萧时旧竟堵在门外。 他先前随江知梨到侯府,却被拦在门外,连大门都未能踏入,正是又气又恼,心有不甘。 如今见侯府马车欲出,当即拦路扬声道:“萧时旧特来拜见岳母,尔等为何再三阻拦?” 车内,江知梨蹙眉。胡嬷嬷低声问:“夫人,下一步该如何?” 江知梨缓声道:“你有何看法?” 胡嬷嬷掀帘瞥了一眼被家丁拦住的萧时旧,冷声道:“大小姐昏迷不醒,若醒来性子仍软,日后难免再受委屈。不如趁此时了断麻烦——萧家,根本配不上我们大小姐。” 江知梨颔首:“正合我意。萧家害我女儿,绝不能轻饶。” “老奴听绿枝她们说了大小姐在萧府的委屈。光和离未免太便宜萧家,反落个善妒之名。夫人既有手段,老奴听您吩咐。” 江知梨微微点头:“福娘,还是你懂我。” 和离?说说罢了。岂能如此轻易放过萧家?女儿养魂尚需时日,足够让萧府好好喝一壶了。 她在胡嬷嬷耳边低语几句。胡嬷嬷下车走向萧时旧。 萧时旧见是岳母身边得脸嬷嬷,忙端正见礼。胡嬷嬷却沉下脸喝道:“打!夫人有令:萧家姑爷欺我侯府无人,害大小姐险些丧命,给我往死里打!” 家丁一拥而上,拳脚如雨落下。 萧时旧万没料到侯府竟如此行事,身边仅带一小厮,二人被会武的家丁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他自恃武将出身,以为能以一敌三,却根本不是侯府家丁的对手,颜面尽失。 “临月!你出来说话!我是你夫君,岂容如此冒犯——”他朝马车喊道。 那车帘纹丝不动,无人回应。 胡嬷嬷又道:“夫人带大小姐赴寺进香驱秽,日后萧府之人再敢上门,照打不误!” 众家丁齐声应下。 胡嬷嬷居高临下对萧时旧道:“夫人说姑爷行事荒唐,怕是萧家长辈教导无方。她算你半个长辈,今日代你萧家列宗教训你一顿,教你想想何为礼义廉耻、人伦纲常。反思好了,再来接小姐回府。” 语气气派,竟不输宫中老嬷。说罢斜睨萧时旧一眼,转身上车。 萧时旧恍惚想起几年前上门求娶时的情景——那时连番求见,侯府主母皆不肯见,唯有这位胡嬷嬷出面。她气势凌人,令他抬不起头,只得敬畏隐忍。后来娶了临月,胡嬷嬷待他和气,竟让他忘了这嬷嬷的厉害。 “狗奴才!真是狗奴才……”他咬牙恨道。自己少年将军,边关大捷在即,皇上必将加官进爵,早非昔日萧大郎。 这老奴竟还敢如此嚣张! 此时王心瑶乘马车匆匆赶到,正见萧时旧挨打:“时旧哥哥!住手!” 侯府马车早已远去,家丁们打累了,将萧时旧像踢野狗般踹至巷口,拍手进门,还嘲道:“还以为上阵杀敌的将军多厉害,原来不禁打,没劲。” 萧时旧羞愤难当,尤是在王心瑶面前。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早知这侯府谁爱来谁来……我萧家容不下这等妒妇!” 王心瑶却柔声劝道:“时旧哥哥别气,安远侯府风光不了多久,不足为惧。安家子女皆短命,将来必成绝户,只剩个外强中干的老太太。到时再看,谁还记得今日羞辱?” 萧时旧肿着脸道:“瑶瑶,我不过挨顿打,倒也不至于……” “时旧哥哥,这都是我预知的,绝非妄言。我早说过,我是神女,下凡至大昭国历练,皆因与你有缘。”王心瑶目光灼灼。 萧时旧忆起边关相遇的情景。 那时他遭伏重伤,部下皆奄奄一息,缺医少药。正是王心瑶如天降神女,以灵药救他们性命。她却让他保密身份,只称与他有缘,知他此生有大劫,特来助他成就大业。萧时旧受宠若惊,日久生情——既有神女垂青,安远侯府嫡女又算什么? “可安远侯府为何会绝户?江夫人有两子两女,皆非庸人……” 王心瑶轻声道:“我既下凡,亦为肉身,只能推演大概。总之时旧哥哥身负大气运,不必怕她安远侯府。” 萧时旧深情望她:“瑶瑶,你待我太好,我必不负你。她要和离正好,我娶你为妻。” 王心瑶婉然一笑:“名分我不在乎,只想助哥哥一臂之力。” “瑶瑶,你最好!”萧时旧只觉愧对于她。 此刻王心瑶正与脑中系统对话: “恭喜宿主,萧时旧友好度达八十点,奖励健康值+2……” “还差二十点满值。神女身份虽易获好感,后续却慢……” “预祝宿主早日达成女帝系统!加油,您是最棒的!” “穿书而已,轻松拿捏……” …… 赴寺途中,江知梨坐在车内不住咳嗽。女儿这身子太过娇弱,走路发软,稍用力便喘。她纵有功夫也难以施展,暗忖必须好生锻炼。 恰在此时,那幻听又至——仍是王心瑶与系统对话之声,此番却冒出“友好度”、“神女”、“女帝系统”等陌生词句。 她蹙眉:这王心瑶究竟是何妖邪?也配称神女? 忽然间,一阵熟悉微风拂过她周身,顿觉通体舒泰,咳嗽立止,软绵之感尽消,竟恢复了寻常气力! 第6章 为何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听到那心声,便有风吹来? “系统,两点健康值发了吗?” “已发放。” “为何我毫无感觉?” “点数太少,宿主身强体壮,难以察觉吧。” “好吧……” …… 江知梨闻言一震! 一个大胆猜想浮现脑海:难不成那系统错将奖励发到她这儿了? 为何如此?她按下心绪,决定静观其变。 *** 再说萧时旧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府里,一瘸一拐地直奔后院萧夫人的住处。 他正想向母亲诉说安远侯府的恶行,却听见院内传来说笑声——原来有客人在。 “……贵妃娘娘近日得了几盆名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打算办个花会。听闻贵府少夫人风雅,特命奴才来送帖子。” 竟是宫里来人。 萧时旧候在廊下,待人走了才现身。 萧夫人送客回来,一见儿子鼻青脸肿、身后空无一人,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心疼得眼泪直掉:“哎唷!是不是安远侯府干的?” 在场的还有萧时旧的胞妹萧时韵,年方十六,明艳动人。 她不可思议地扬声道:“大嫂好大的胆子!难道真不想回我们萧家了?大哥,你没事吧?” 萧时旧冷声:“无妨,皮外伤而已。瑶儿已给我敷了药,不怎么疼了。” 萧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若有不适,定要请大夫好好诊治。” 萧时韵气得跺脚:“大嫂古板无趣,根本配不上大哥!只有瑶姐姐那样的妙人才合适。大嫂就是心胸狭隘……” 萧时旧深以为然:“她既然把事情做绝,就先晾她十天半个月。既然回娘家告状,就让她好好反省。” 萧夫人却冷静下来,面露难色:“我儿,方才郑贵妃的人来了,你也听到了。两日后贵妃娘娘举办花会,特意邀了我们萧府,这是天大的荣幸……” 这类宫中花会,向来只有京城高门望族的女眷方能参加。若家中有出色的小辈,正可借此扬名,便于日后议亲。 更何况宫宴还可能为皇子皇孙选妃,萧时韵一听就竖起了耳朵,再不提大嫂的不是。 萧时旧皱眉:“母亲带时韵去不行吗?” 萧夫人为难道:“帖子上只写了临月和时韵的名字。这等宫宴没有邀请名额,我怕进不去。况且往日宫里很少给咱们府递帖子,这次十有八九是临月上吊的事传了出去,有人想看咱们笑话!” 萧时旧眉头更紧:“莫非是安远侯府搞鬼?想借郑贵妃拿捏我们?” 萧夫人沉吟:“倒没听说安远侯府与郑贵妃有来往。郑贵妃以前不得宠,近几年连生两位皇子才得势……无论如何,你刚回京,皇上封赏未下,若不让临月参加花会,怕有人暗中参你一本,影响封赏,不可大意。” 萧时韵也不想错过机会:“哥,你派人去接她回来!宫里娘娘的花会,谅她不敢抗旨。” “行吧。”萧时旧勉强应下。 此刻众人都有些后悔当初没拦着安临月,任她赌气回娘家,惹来这许多麻烦,真真是不省心。 *** 江知梨在祈福寺陪了临月两日。 女儿状况日渐好转,虽仍昏迷,气色却明显红润许多,令她倍感欣慰。 悟心大师确实费了不少心力。 这两日她再未出现幻听,身体也真的好转,每日打一套拳都不再脸红气喘。 趁此时机,她派胡嬷嬷摸清了萧府的底细,只等鱼儿上钩。 每日都有萧府下人送信,她一律拒见。 后来萧时旧亲自来了几趟,她也未露面。 直至萧夫人和萧时韵借上香之名求见,碍于长辈情面,她才假意为难地见了一面。 萧夫人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好临月,你受苦了!瞧你都瘦了。你不在家,我吃不下睡不好……” 江知梨淡然道:“婆母言重了,临月受不起。” 萧夫人又道:“这两日我一直在后悔,让这么好的媳妇受气回娘家,都是萧府的错!快随母亲回家去吧,日后我定好生管束时旧……” 江知梨挑眉:“萧时旧说了,定要娶王心瑶为平妻。他们既是真爱,我不如和离让位,成全他们做正妻。” “好孩子,别说胡话!你与时旧往日也有感情,他不会亏待你的。萧家需要你,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婆母之前说孩子的话伤了你的心,我悔得夜夜流泪!你说得对,时旧不在家,你一个女人如何有孕?如今他回来了,你定会为萧家开枝散叶。有了孩子,又是正妻,谁还敢欺你!”萧夫人抹泪,说得情真意切。 江知梨假意动容:“婆母待我好,临月谨记在心。回娘家后母亲也骂我行事过激,拿性命玩笑,这才带我来祈福寺静心养性……” 萧夫人泪眼汪汪:“好媳妇,让我见见你母亲,我向她负荆请罪!对不起她的信任……” 江知梨道:“母亲暂不想见萧家人。她说若要让我回去,须得答应一个条件。” 萧夫人心里一紧:“你说。”她原以为是关于王心瑶进门之事,正自忐忑,却听江知梨不疾不徐道: “王心瑶是时旧的救命恩人,非要进府,我也不拦了。但我的嫁妆只拿回一部分,这些年来补贴家用花了不少,母亲十分生气,要萧府补偿回来。” 萧夫人为难:“嫁妆是你主动拿出来用的,府里的你都收回去了,用掉的如何归还?” 江知梨道:“母亲说了,物品不用还,折成银两即可。我七年前十里红妆价值十万两,如今只剩约一半,折五万两还我。” “五万两?!萧府哪来这么多银钱?”萧夫人提高声音。自那日媳妇搬走嫁妆,她院里空空荡荡,每日看着都难受。本指望劝回媳妇后再让她搬回,物归原处,没想到对方变本加厉! 若非有求于人,宫里点名要她参加花会,她岂会如此低声下气! 江知梨无动于衷:“萧时旧此次立下军功,朝廷赏了万两白银、千匹锦帛,这些先还我,剩下的打欠条。” 萧夫人失声:“那怎么行!时旧已有安排,要留给心瑶当聘礼!” 第7章 戒心渐弛 江知梨冷下脸:“婆母若不能做主,就请回吧。母亲那关过不去。她说即便和离,打官司也要先要回嫁妆。” “大嫂!别呀,你走了我们才知道你的好……”萧时韵急坏了,生怕谈崩,明日无法入宫。她拉着萧夫人低声道: “母亲,心瑶姐姐与大哥既是真爱,聘礼无所谓,真爱无敌!先答应大嫂,她心软,如今是伤了心才听她母亲的话。日后哄好了,再像以前一样要回来不就是了?若不答应,硬碰硬真和离了,大哥正值升官之际,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夫人若去朝廷告御状,打官司要嫁妆,岂不更损大哥名声前途?” 萧夫人本就没主见,最爱哭啼。以往萧老夫人当家,老夫人去庄子里住后便是安临月管事。萧时韵三言两语便劝住了她。 萧夫人拉着江知梨的手,哭得真切:“好媳妇,就依你说的办!随婆母回家去吧,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江知梨嘴角微勾:“好不容易回娘家,我再陪母亲一晚,明日就回。” “大嫂,现在就跟我们回去吧!全家都想你想得慌,大哥还在寺外等着呢!”萧时韵软磨硬泡。 江知梨又装作为难,回屋向“母亲”请示了半个时辰,这才不慌不忙地带着胡嬷嬷及一行丫鬟,随她们返回萧府。 *** 萧时旧候在寺外,已然听闻“安临月”欲清点嫁妆之事。 数年未归,他万未料到家中竟挪用了媳妇如此多银钱。身为男子,他面上无光,可要他将拼死换来的万两白银尽数归还,又实难心甘。 最终经小妹萧时韵一番巧言劝说,方勉强应下。 待“安临月”现身,见她身旁立着胡嬷嬷并几名眼生丫鬟,萧时旧霎时面沉如水。 他素来厌见胡嬷嬷——那肃穆仪态总令他恍如面对岳母,倍感威压。 胡嬷嬷上前行礼,端方道:“姑爷,夫人忧心大小姐,恐她再寻短见,特命老奴带人过府伺候数日,多有叨扰。” 萧时旧只得隐忍作罢,心下暗斥:这妇人愈发矫情,贪欲更甚,不及瑶瑶万分之一。 返府后,胡嬷嬷雷厉风行,自萧夫人处收归万两白银并千匹布帛。 萧府众人瞠目结舌,竟无一人敢出言阻拦。胡嬷嬷代表安远侯府行事,自是无人敢挡。 江知梨谨记如今身份,顾及女儿素性柔弱,不宜骤露锋芒,故将强硬手段尽付胡嬷嬷行事。 此番所携丫鬟,除原有红玉、绿枝外,另添数名粗使仆役——实为江知梨特命寻来的懂拳脚的女护卫。平日充作杂役,遇事便可护主周全。 萧府上下联手逼死她女儿,合该付出代价。 胡嬷嬷雷霆手段,令萧家众人颜面尽失,胸中憋闷难言。 晚膳时分,萧家假意为“安临月”接风,席间提及明日宫中花会。 萧夫人嘱咐道:“临月,明日务必装扮隆重,带你小姑子入宫,切勿失了礼数。” 江知梨温婉应声:“婆母放心,昔年母亲常携我入宫,四妹现今亦为公主伴读,临月断不会辜负婆母期望。” 席间二房妯娌何氏面露羡色:“真羡煞大嫂这般高门出身……” 江知梨眼风微扫——此妇曾暗中图谋她女儿嫁妆中的书铺,平日最是斤斤计较,贪小利、短见识,惯会逢高踩低,出身商贾之家,最擅两面三刀,令人不齿。她连只字都不愿与之搭腔。 江知梨从容转言:“说起花会,四妹赠了安远侯府一个名额,邀母亲入宫散心。母亲不愿前往,便将名额转赠于我……”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数道目光灼灼相望。何氏扭捏道:“大嫂,我未曾入宫见过世面,能否……” 江知梨轻摇螓首:“你为庶房媳妇,又已嫁作人妇,恐有不便。” 何氏立时拽出身旁少女——其夫同母所出庶妹,名唤萧时湘。“那时湘可否?她年方十五,若得在贵人面前露脸,往后婚事也好筹谋。” 席间萧家庶女何止时湘一人?皆是昔日安临月自缢时,暗中聚议讥其不懂事、善妒、上不得台面之徒。江知梨利用起来,毫无愧意。 “时湘确生得标致,不逊时韵风姿。然这名额虽归于我,仍想请婆母定夺。婆母属意谁,我便带谁入宫。” 原本事不关己的萧时韵闻言,瞥见庶妹娇羞模样,顿时警铃大作,暗骂一句“狐媚子”。 忙扯了扯萧夫人衣袖,低声道:“母亲,大嫂所言极是。携庶女入宫恐惹人讥笑萧家失仪。不若邀瑶姐姐同往?她大方得体,身为隐世神医传人,又救过大哥性命,正该见见世面……” 王心瑶虽未列席,萧时旧却在场。 他闻声抬眼,心知瑶瑶必定欣喜——她乃下凡神女,对京城诸事皆感新奇。然江知梨岂会情愿? 萧夫人觉女儿提议甚好,遂望向上首:“临月觉得……带心瑶可好?” 江知梨浅笑莞尔:“全凭婆母做主。只要守礼不损萧府颜面即可。这两日母亲亦开导了我,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理。若夫君执意要娶王姑娘,待花会归来,我便为他操办喜事。” 萧夫人喜出望外,拭泪道:“好临月,你能想通便好!”又嘱咐明日若有人问起自缢之事,需说是讹传。 江知梨含笑应承:“媳妇明白。明日若见得六部尚书夫人,定会为夫君打探升迁之事……” ——自然,是要断他仕途。 萧夫人浑然不觉,反连声称善。 经此一番,萧夫人与萧时旧对“安临月”索回嫁妆的不满稍减,戒心渐弛。 一席宴毕,有人欢喜有人愁。 诸房庶子庶女皆暗生怨怼:明明多出一个名额,萧家姑娘尚未分明,竟让外人捷足先登! 王心瑶尚未过门,便抢了她们应得之物,往后还不知要占多少便宜! 什么隐世神医?不过救了大哥一命,谁知是不是误打误撞?更有人暗忖大哥见色起意,故意抬举那孤女身份。 众人对王心瑶好感,顿时骤降。 正用膳时,江知梨忽闻幻听再起: “系统,为何萧时旧相关支线人物好感骤降?又出BUG了?” 第8章 暗中下了什么手段? “主线人物萧时旧好感未跌,并非BUG。支线好感本便波动。” “可……” 江知梨唇角微扬。 虽不甚明其意,但见王心瑶吃瘪,总令人快意。自称神女者,多半为妖。古语云:事出反常即为妖。 妖邪之辈,她女儿安临月自非敌手。 便由她来! 她一身正气,佛香护体,百邪不侵。 这顿饭总算吃完了。 胡嬷嬷适时出现:“老奴大致清点了大小姐的嫁妆,即便算上那一万两白银和千匹锦帛,仍差两万余两。特备了纸笔,烦请姑爷给我们大小姐写张欠条,日后归还。” 萧家众人顿时哗然,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唯有江知梨云淡风轻地接过胡嬷嬷递来的纸笔,转向萧时旧:“夫君也听到了,胡嬷嬷的意思大约就是母亲的意思。既然一时凑不齐,不如就先写张欠条吧。临月也是身不由己,母亲执意如此,若不顺着她,只怕又要闹出风波,明天的花会怕是都去不成了……” 一提花会,萧夫人和萧时韵顿时噤声。 萧时旧怒火中烧,但众目睽睽之下—— 胡嬷嬷又道:“姑爷前些年在外征战,不知家中情形。我们大小姐为姑爷尽孝、操持家事也是应当的。可如今姑爷既已凯旋,家中重担自然该由姑爷承担。姑爷若是个男人的话……” 这讥讽如同刀子般割在萧时旧脸上。他一把抓过纸笔,唰唰写下欠条,扔到胡嬷嬷面前。 萧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头滴血,手指与嘴唇都在发抖。府中早已捉襟见肘,如今竟又欠下两万多两!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罢了,罢了……你母亲向来强势,也是我们萧府有错在先。往后你与时旧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哑巴亏,只能硬吞下去。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那胡嬷嬷踏进萧府一步! 她只好自我安慰:安临月不过花了萧家些银钱,待她儿子加官进爵,几万两又算什么?到时候自有的是人抢着送! 江知梨依旧笑盈盈:“多谢婆母体谅,多谢夫君宽宏,也谢过弟弟妹妹担待。若不是王心瑶进府,母亲也不会如此激动。经此一事,我待大家的心仍如从前,还望莫要因此生了隔阂。” 说完这番场面话,她便带着胡嬷嬷一行人回自己小院去了。 萧时旧在原地气得咬牙。 他原本还想着依母亲的意思,今夜去安临月房中过夜,缓和夫妻关系。 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这种势利女人,眼里只有娘家,根本不把婆家放在眼里——娶了她,真是瞎了眼! 他一甩袖子,转身看望王心瑶去了。 其余各人回房后,也都心思各异: 这位大嫂,当真像是变了个人……再不像从前那般好拿捏了。 *** 萧时旧来到王心瑶的住处,将明日带她进宫的消息告知于她。 果然,王心瑶喜形于色。 “多谢时旧哥哥,瑶瑶还从未进过宫呢。” 萧时旧沉吟道:“我只是担心她别有用心,实在难以相信她会如此好意。” 王心瑶眼底浮起一丝傲慢,“少夫人应当不是那样的人,瑶瑶也不怕。” 一个书中早逝的懦弱炮灰,能掀起什么风浪?她身负系统,又熟知剧情,懂得趋吉避凶,何须畏惧?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萧时旧叮嘱道。 王心瑶笑靥如花:“多谢时旧哥哥提醒。” 萧时旧望着她的笑容,只觉心情舒畅。果然还是与王心瑶相处更为愉快,那个安临月简直一无是处,只会给他添堵。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花会事宜,萧时旧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正要离去,王心瑶忽然叫住他:“时旧哥哥,明日你也要进宫吧?” “是,需入宫述职。但我们不走同一宫门,无法与你同行。”回京已有数日,按流程明日面圣之后,他的升迁调令便会下达,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王心瑶笑吟吟点头:“知道啦!” “宿主,明日花会是萧家崛起的起点,宿主可助他们一臂之力,令萧家声名鹊起……” “温馨提示:明日花会将有数位命格贵重的贵人出席,气运极盛。宿主可多与之亲近,亲密度达到一定数值,便可借取其气运。亲密度越高,可借运势值越多!” “啰嗦……我自有安排。” …… 江知梨夜间易醒,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方才合眼,她又蓦地睁开——她又听到了那幻听。 如今已见怪不怪。 她静静听完。这回的幻听虽断断续续,但大意她能捕捉:明日花会,竟是萧家出人头地之始? 有她在,倒要看看萧家明日如何在花会上出头! 她还注意到一个词:运势值。这妖邪竟能借他人运势? 忽然间,她想起悟心大师的话——她女儿安临月之所以昏迷不醒,是运势极差、神魂受损所致…… 莫非是王心瑶暗中下了什么手段? 江知梨攥紧双手。若真敢窃取她女儿的运势……她强压下立刻将王心瑶处置的冲动。杀人简单,但女儿醒不来才是大事。 当务之急,是摸清这妖邪的底细。 萧家人不可饶恕,而这王心瑶,更绝不能留。 先前萧时旧欲娶平妻,她更多归咎于萧家,以为纵无王心瑶也会有他人。可如今看来,这妖邪祸世,留不得! 胡嬷嬷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精简了一番,原本的下人只留下老实可靠的,安府陪嫁过来的也一概保留,其余人等尽数遣散。 安临月所住的荣华堂,经胡嬷嬷一番整顿,如今已如铁桶一般严密,再无人能轻易插手。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江知梨在院中杀人,也绝不会有半点风声走漏。 原本近身伺候的红玉与绿枝被降为二等丫鬟。 二人虽忠心,却护主不力,不堪大用。 如今守夜的是安远侯府带出来、江知梨用惯的两个大丫环——青环与黄翠。 众人皆不知大小姐已“换了芯子”,只当是夫人派来助她一臂之力的,因此格外尽心。 次日清晨,江知梨见胡嬷嬷眼下一片青黑,温声道:“辛苦了。” 第9章 何乐而不为? 胡嬷嬷连忙回话:“能为主子分忧,是老奴的福分。” 江知梨轻拍她的肩,语气微涩:“是我教女无方,连累你这把年纪还要陪我受累。” 胡嬷嬷想起仍在祈福寺昏迷不醒的大小姐,不由眼眶发红:“夫人……” “往后就唤我‘主子’吧,以免隔墙有耳,出了差错。” “是,主子。该用早膳了,时韵小姐那边已派人来催了几回。” “嗯。” 青环与黄翠伺候江知梨更衣洗漱、梳妆打扮。 可翻遍衣箱,也找不出一身体面的新衣。稍好一些的,还是几年前的旧款。新制的衣裳料子普通、颜色素净,平日穿尚可,入宫则显得寒酸了。 胡嬷嬷恨铁不成钢:“大小姐真是……为萧家当家,也太委屈自己了。” 现赶制新衣已然来不及。最终为她搭了一身简约素色中裳,外罩一件旧式粉缎长褙子,头饰以金镶粉玉点缀,倒也别致清雅,别有风韵。 丫鬟婆子们纷纷夸赞“大小姐好看”,唯有胡嬷嬷暗自撇嘴——大小姐这般容色,不及夫人年轻时一半风采。那时的夫人,才是真正的绝代佳人。 …… 前院三催四请,荣华堂却始终不疾不徐。 江知梨安然用罢早膳,才带人缓步至萧府门口。 萧时韵等人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萧夫人忍不住开口:“韵儿一大早就候着你了,心瑶也起得早。临月,你这性子也太慢了些,催了一次又一次,眼看日上三竿。去得迟了,岂不叫人笑话我们萧家摆架子?” 江知梨微微一笑:“婆母多虑了。花会既在宫中举办,宫门不到时辰不会开启。去得再早,也不过是在门外干等。” “等等又何妨?宫门一开,我们早早排队进去,不好吗?”萧时韵抢白道。 江知梨淡然回应:“萧家在京城无爵无衔,夫君新职未下,眼下只是次四品门第。若我们赶在三品大员的家眷前头排队,像话吗?合规矩吗?” 此言一出,萧夫人顿时无言。 官场如此,人情亦是如此。后宅妇人的地位,终究系于家中男子的官职高低。 众人止了声。 王心瑶笑道:“少夫人说得是,倒是我们心急了。瑶瑶在这里先谢过少夫人带我入宫。” 江知梨瞥了她一眼。 今日王心瑶穿一身烟紫色衣裳,身材高挑,仪态端方,第一印象确实不差。 江知梨淡然“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王心瑶连忙巴结道:“入宫后,瑶瑶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我们萧府丢脸。” 难得“安临月”没给她甩脸色。 江知梨不再多言,起身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萧时韵与王心瑶同乘一车。 在萧夫人的目送下,马车徐徐驶向宫门。 抵达皇宫时,宫门刚开不久,前面排队的皆是低调而奢华的贵人马车。 萧府的马车排在最后。能受邀入宫的皆是高门大户,似萧府这般门第平日鲜少有机会进宫,此番倒是引来不少目光。 临进宫时,前面马车皆未被查验请帖,轮到萧家,守门护卫却要查看帖子。 萧时韵捏紧衣袖,有些紧张。 王心瑶倒不怕,掀开车帘四下张望,看起了热闹。 只见前面马车中,“安临月”从容应对,将两份请帖递与守卫,还寒暄了几句。 守卫查验完毕,又核对了人数,才放她们入内。 转入宫门,便有专门停放马车之处。众人下车,步行进入内宫。 早有管事嬷嬷候在那里,又检查了她们一番,便引她们前往郑贵妃所居的清华宫。 江知梨眼观鼻、鼻观心,从容淡定地随嬷嬷前行;王心瑶却无所顾忌般四处打量;萧时韵不敢放肆,只悄悄以余光窥看四周。 江知梨冷眼旁观,心中暗哼:这王心瑶果然胆大,看来是真有所依仗。 王心瑶的来历,她已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萧时旧在边关落难时所遇,救了他一支小队性命。 之后她便蒙骗萧时旧,自称在大昭无亲无故,乃神女下凡。 愚蠢的萧时旧竟信了,还为她编造了一个“隐世医门传承者”的身份。 可笑。 一路行来,江知梨脑海中不断响起王心瑶的心声: “哇系统,大昭国的皇宫好大!好气派!” “系统,大昭国还有多少年寿命?这些将来都是我的了吗?” “地上铺的是什么砖?看着真值钱……” 江知梨不禁冷笑:哪门子神女会这般见识浅薄、大惊小怪? 活脱脱就是个山野里出来的恶毒妖邪。 她加快脚步,连余光都不愿多瞥王心瑶一眼。 她发觉离得越近,王心瑶的心声便越清晰响亮,令她不适;离得远些,便缥缈断续。 此时距离太近,声音过于聒噪,她只想远离。 …… 抵达清华宫后花园,其中繁花似锦,桌椅陈列,门庭热闹。不少贵妇贵女三三两两聚谈,见萧府众人到来,皆不约而同望来。 “咦,这不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女吗?嫁到哪家来着?我都忘了……” “是萧家!今年边关打胜仗的萧小将军。听说还带回来一个医女,要收为平妻……” “哦哦,不是说她上吊自尽了吗?难道是谣传?” “谁知道呢,打落牙齿和血吞吧。萧小将军毕竟是大昭如今难得的青年才俊……” 不少人语带嘲讽,等着看热闹。 江知梨面不改色,静听她们议论。 萧时韵却急了,羞得满面通红,又不敢出声反驳——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总要脸面。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华服、满面红光的贵妇走了过来。 “今日萧家少夫人是本宫特意请来的,诸位给本宫一个面子,休得胡言议论,坏了萧家少夫人的名声。” 正是郑贵妃。 如今大昭皇室子嗣单薄,郑贵妃却育有一位小公主和一位小皇子。单凭这一点,她便圣宠不衰,在宫中地位尊崇。 众人闻言,顿时噤声。 江知梨与郑贵妃见礼后,从容说道: “家中琐事劳各位挂心,临月此前确实意气用事。如今想通了,自古优秀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夫君既是人中龙凤,多娶几房也是应当。再说有姐妹相伴,也能帮我分担家事,何乐而不为?” 第10章 说亲 众人皆是一怔,难以相信这话出自几日前还闹自杀的人之口。 但江知梨说得情真意切,神情中没有半分不甘,俨然一副宽容大度的正妻模样,倒让人刮目相看。 郑贵妃上前拉住她的手: “临月如此大气,倒是外界误会你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能想开最好。世道如此,莫要苦了自己。” 这是真心宽慰“安临月”。 江知梨唇角轻扬:“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她今日来,正是要为女儿临月正名,洗脱善妒之嫌。 萧时旧算什么东西,也配她女儿为他争风吃醋? 还有人不信,追问:“听说你连嫁妆都抬回侯府了,不是要和离吗?” 萧时旧从边关得胜归来,街头巷尾皆赞他是大昭最年轻的神勇将军。 而他英雄难过美人关,带回一位隐世医女欲娶为平妻之事,更是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几乎无人不晓。 “安临月”将嫁妆搬回娘家,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江知梨微微一笑: “先前是一时冲动。回府后得母亲教导,便想通了。今日我还特地将夫君心仪之人带来赴娘娘的花会,望娘娘莫要怪罪。” 这下众人更是惊讶。原以为“安临月”只是嘴上说得漂亮,没想到真将人带来了? 这等场合名额有限,多少高门女眷争破头都想得到一个机会,萧家竟真让一个未过门的平妻前来? 看来,她是真想通了。 一场眼看要热闹起来的八卦,就这样没了下文。 众人颇觉无趣。 江知梨说罢,便将王心瑶与萧时韵引至人前,从容向众人介绍。 萧时韵头一回见这等场面,显得有些拘谨,红着脸站在江知梨身后。 王心瑶却落落大方,向贵妃及众人行礼。 众人皆对她上下打量,窃窃私语——总算见到这传闻中的女子了。 但她来历不明,身份贵重之人大多不愿搭理她。 郑贵妃也似瞧不上王心瑶,只含糊应了一声,便扬声道: “花会开始了,诸位请自便赏玩。” 此时,受邀的宾客已差不多到齐。 “多谢娘娘款待。” 花园中宫女太监们往来忙碌,将一盆盆奇花异草陈列出来。 郑贵妃挽着江知梨的手,亲切道:“走,带你去瞧瞧本宫今年最爱的几盆芍药……” “我们也随娘娘一同去开开眼……” 一些人随贵妃移步,另一些则三三两两自行赏花,无人理会王心瑶。 王心瑶脸皮颇厚,浑不在意,反借“医女”之名强行融入人群。她顶着“隐世医门传人”的名号,倒真引来几位身子不适的贵人向她请教养生之道。 赏花途中,一位同行的贵人突然咳疾发作,连连不止。王心瑶取出一瓶自称“止咳糖浆”的药汁请对方服下,咳嗽立止,效果立竿见影。 众人对她的印象顿时好转不少——无论出身如何,既真懂医术,便算有用之材。 另一边,江知梨陪郑贵妃赏芍药,同行的贵妇们都看出贵妃今日对这位萧家媳妇格外喜爱和照拂。 江知梨话虽不多,却句句得体、落落大方,不愧是安远侯府教养出的大小姐。 只可惜命不太好,本可高嫁,甚至有望成为皇子妃,却偏偏低嫁萧家,如今还闹出这等笑话。 众人心下皆叹:可惜了这么个好姑娘。 一番交谈下来,江知梨言辞大方、投其所好,知晓每个人的脾性与喜好,说话极有分寸,不知不觉间便赢得众人好感。她今日目的,正是为女儿正名、挽回声誉。此后无论萧家发生什么,众人都只会视“安临月”为受害者,再无人疑心与她有关。 …… 程老夫人腿脚不便,跟着贵妃一行人没走几步便跟不上,只得坐在一旁歇息。正觉口渴,随身丫鬟取水未归,日头下晒得她额角微汗。 恰逢萧时韵与王心瑶路过。 王心瑶怂恿萧时韵上前为程老夫人拭汗,低声道:“这是户部尚书家的程老夫人,她有个极出色的孙儿。时韵,你的姻缘来了,快去……” 萧时韵娇嗔:“心瑶姐,你怎知道?” “我自然有耳闻,听我的准没错。” 萧时韵眼不瞎,看得出这位老夫人衣着低调却奢华,气度雍容,定非寻常人物。这是难得的机会。 她二人上前执礼,替老夫人拭汗,又扶她至阴凉处歇息。程老夫人一眼看中萧时韵帕上的绣样,赞道:“好孩子,这鸳鸯戏水是你绣的?真精致。” 萧时韵脸颊泛红:“是,闲来闺中绣着玩的。” 程老夫人反复端详,越看越喜:“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 萧时韵自报家门,不忘强调自己是萧家唯一的嫡女,又道:“您若喜欢,我这儿还有一方绣荷花的帕子,送给您罢……”绣工皆极为精巧。程老夫人欣然收下,连连称赞:“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手艺,难得。” 王心瑶在旁帮腔:“老夫人,我家时韵妹妹不仅绣工好,琴棋书画也都略通一二。” 程老夫人越看萧时韵越觉顺眼。 她今日来,本就有意为其最疼爱的长孙相看一位好姑娘——需家世好、品貌端庄、精通女红、有些才情,最要紧的是心地善良……眼前这姑娘,似乎样样合宜。 萧家门第虽低了些,但萧时旧是少年将军,此番边关大胜,晋升在即。虽有些风流传言,应也无大碍。主要是有缘:她在此坐了许久,过往的姑娘不少,却只有萧时韵主动上前关怀。 “萧丫头,今年多大了?可曾许了人家?” 萧时韵心怦怦直跳,鼻尖沁出细汗:“今年十六,家母舍不得我早嫁,还……还未说亲。”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的声音从旁响起: “小姐,骗人不好。您小时候就与舅家表公子定了娃娃亲,表公子每年送节礼来,都特意多备您一份……” 说话的是萧时韵身边的大丫鬟,名叫红枣。 江知梨循王心瑶的心声找来,正撞见这一幕——原来萧时韵今日的机缘在此,竟想攀上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孙! 她不便亲自阻拦,便动用了埋在萧时韵身边的这枚棋子,道出实情。事成之后,这丫鬟便可功成身退了。 第11章 势利 萧时韵声线陡然尖利:“红枣!休得胡言!我与表哥见面不多,何来婚约?” 王心瑶也大惊:“你这丫头,哪有你插嘴的份?女儿家的清白何等重要,你要毁了你家主子吗?” 红枣故作失言,捂嘴惶恐,却似豁出去一般继续道:“奴婢、奴婢不是胡说……奴婢见过夫人收着的婚书,是小姐和表公子的八字,还是奴婢去找大师合的……” “小姐恕罪!许是夫人见大少爷立了战功将要高升,瞧不上旧亲,盘算着退婚呢!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程老夫人早已脸色骤变。她要寻的是纯善端庄的孙媳,岂容这种攀附势利之辈? 萧时韵面红如血,仍强辩:“我不知情……母亲从未与我提过婚事……” 这番说辞苍白无力。既有婚书又合过八字,她作为萧家唯一嫡女,怎会毫不知情?程老夫人何等精明,自然不信。 此时红枣“不慎”掉出一方帕子,同样是双面绣的鸳鸯戏水,与萧时韵所赠如出一辙。 她慌忙解释:“小姐恕罪!这帕子是奴婢厚颜向少夫人讨的……少夫人不嫌奴婢身份低微,也送了两个,花色和给您的一样……奴婢平日不敢拿出来……” 程老夫人顿觉手中的帕子也不香了:“丫鬟,你说,这帕子究竟是谁绣的?” 红枣扑通跪地:“回老夫人,奴婢不敢隐瞒,是少夫人的绣工。少夫人心善,府中有脸面的丫鬟去讨,她都会送……不止奴婢,好些人都有。” 萧时韵颜面尽失,扬手狠狠扇了红枣一耳光:“贱婢!你受谁指使,这般污我清白?……” 若在萧府,她早命人将这丫鬟拖下去乱棍打死。可此时在宫中,她又羞又怒,却不敢闹大。 红枣连连磕头泣道:“奴婢该死!奴婢多嘴!甘愿受罚!” …… 王心瑶在一旁也看得怔住——这丫鬟必定有鬼!否则怎会坏主子好事? 又哭又闹间,已引来不少人侧目。 江知梨这才缓步走出,假作刚知此事,出面解围,命人将红枣带出宫“受罚”,又问萧时韵是否要先回府。 萧时韵无地自容,却又不甘就此离去,一扭身哭着跑开。王心瑶怕她想不开,连忙跟上。 方才一番动静,早有好事者竖耳旁听,猜出七七八八。 皆知萧家这位嫡女,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连身边丫鬟都揭穿其虚伪,可见品行低劣。 坏事传千里,不过片刻,参宴众人皆已知晓。 江知梨揉着额角,脑海中尽是王心瑶疯狂的疑问:“系统,怎么回事?这剧情和书里写的不一样啊!萧时韵的丫鬟怎么会反水?这下她肯定嫁不进程家了……” 聒噪至极。 她转向面色铁青的程老夫人,温声道:“老夫人见谅,我家小妹让您看笑话了。这孩子平日还好,今日许是带错了丫鬟……” 程老夫人大好心情全无,既恼看错人,更厌“安临月”,不客气道:“萧家媳妇!你母亲不是个好东西,你也不是省油的灯!” 说罢拂袖而去。 程老夫人自然认得“安临月”——因她是江知梨的女儿。 她此生最厌便是江知梨:当年她小儿子对江知梨痴心一片,非卿不娶,结果江知梨另嫁他人,她那么优秀的儿子竟就此遁入空门。这仇,她记一辈子。 幸而此刻“安临月”躯壳里是江知梨本人,若换作真身,怕是要被骂哭。 江知梨只淡淡一笑:瞧这老太太身子骨倒还硬朗,再活一二十年应不成问题。 便在此时,她又听见王心瑶的心声: “萧时旧应该快到了……一会儿有凌霄花里会窜出一条毒蛇,袭击郑贵妃。萧时旧及时出手相救,贵妃感激,会在皇上面前美言,助他再升一阶……” 江知梨蹙眉:这妖邪竟真有预知之能?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说今日是萧家出人头地之始,萧时韵方才就差点入了程老夫人的眼……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幸而能听见她的心声,否则单凭这预知能力,就极难应对。 就在此时,花园凉亭处传来声音: “诸位贵人,请移步一观。接下来呈上的是一盆来自高山雪岭的奇花,名为凌霄花,据说百年才开一次。贵妃娘娘得之不易,特邀诸位共赏。” 众人纷纷好奇地围拢过去。无论花如何,先捧场再说。 “妾身只在古籍中听说过凌霄花之名,没想到世间竟真有此花!” “贵妃娘娘真是精致风雅,今日托娘娘的福,我们可算开了眼界!” 大家陆续聚到凉亭旁,江知梨也随之前往。 王心瑶拉着泪痕未干的萧时韵也挤在一旁,睁大眼睛张望。 只见两名宫人抬来一只透明大箱,箱底铺满冰雪,冰雪之上安放一盆玉色琉璃容器盛放的花朵。此花无叶,根茎极短,花朵贴地而生,大如脸盆,花瓣洁白,花心却泛着彩色莹光,瑰丽非常。 众人不由发出阵阵惊叹。 郑贵妃面露得色,解释道:“凌霄花百年一开,通常生于悬崖峭壁,开花时莹莹发光,即便远在山下也能望见。今日诸位所见,正是其绽放之态。” “托娘娘洪福,真教人大开眼界,世上竟有如此奇花!” “这些冰雪可有什么讲究?” 郑贵妃又道:“凌霄花必生于极寒之地,以冰雪覆之,可稍稍延长花期。” “原来如此!我中原温软之地,果然开不出这般奇花。” “对了娘娘,听闻凌霄花又称‘好运花’,见者沾福,若能亲手一触,更是洪福齐天呢!” 郑贵妃闻言兴致更高:“那本宫今日便摸上一摸,沾沾好运。” 她命人打开透明箱盖,正要伸手去触—— 江知梨忽然出声:“娘娘,且慢!” 郑贵妃看向她。 江知梨微笑道:“娘娘,此花既生奇寒之地,必带寒气。不如戴上皮手套再触,既可沾福,又能御寒护体,以免寒气侵身。” “临月想得周到。”郑贵妃欣然应允,戴上一双长袖皮手套,方伸手探向凌霄花—— 就在这一瞬,白光骤闪,一道快如闪电的影子倏地缠上郑贵妃的手! 第12章 虚惊一场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与花瓣冰雪同色,原本藏于花下,极难察觉。此刻它正缠在她腕上,吐着彩色的蛇信,呈攻击之态。 郑贵妃吓得魂飞魄散,众人也惊叫着四散退开…… 说时迟那时快,江知梨一步上前,猛地将白蛇自贵妃手上扯下,掷之于地,随即拔下金钗,精准刺入蛇首! 鲜血迸溅,凶蛇挣扎数下,便不再动弹。 ……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尚未回神,包括王心瑶,以及刚刚赶到的萧时旧—— 王心瑶目瞪口呆。 萧时旧手中暗器已蓄势待发,却迟了一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蛇被掷地毙命。 江知梨杀完蛇,身子一软跌坐在地,装作惊惧万分、泫然欲泣: “娘娘,您没事吧?我、我好怕……我也是情急之下……平日我最怕蛇了,呜呜呜……” 丫鬟青环也哭着扑上来:“少夫人!您怎么样了?这蛇有毒,您的手都红了一片……” 郑贵妃这才回过神来。她脱下手套,发现自己并未受伤,虚惊一场。 “本宫无事!快,传太医!为萧少夫人诊治!” 宫人急忙去请太医。很快太医赶到,仔细查看后回禀:“并无大碍,只是用力过猛导致手掌红肿。此蛇确有剧毒,幸而未伤及人。不过这位夫人受了惊吓,还需静养。” 郑贵妃这才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急命下人抬来软轿,将江知梨送入宫中休息。 她执起江知梨的手,由衷感激:“临月,今日若非你舍身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江知梨仍作心有余悸状:“娘娘,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觉绝不能教蛇伤了娘娘,一时情急才……” 确实,女儿这副身子还是太弱,方才一番动作,此刻仍心慌气短,缓不过来。 “我们少夫人平日最怕蛇了……”青环在一旁补充。 郑贵妃更是感动不已。当时她身边亲近侍从无一反应过来、上前护主,反倒是初见的“安临月”奋不顾身、以命相护。 真可谓患难见真情。那一刻,所有人见蛇皆退,唯有“安临月”凭本能上前杀蛇。 更何况,还是她事先提醒自己戴手套——若非有手套防护,只怕伸手瞬间便已被蛇所咬。 有些人,初见即投缘。当然,此次邀她入宫,本也是受人所托…… 郑贵妃慨然道:“好临月,你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只要本宫能做到,无有不允。” 江知梨却道:“娘娘不必如此。换作他人,我亦会救。家母常教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并非因您身份尊贵才出手的……” “真不愧是江夫人的女儿,好姑娘。听闻你夫家欺你,欲娶平妻,可要本宫出手惩治他们?” 江知梨摇头:“不必,多谢娘娘好意。” ——她自己会动手。 原本她打算直接除去那妖邪般的王心瑶,如碾死一只蚂蚁。 此次带其入宫,便有此意:宫苑湖大水深,淹死个把人不难。什么平妻、妾室,也得有命才行。 可现在想来,此举未免草率。 接连发生的事表明,王心瑶的心声多半为真,她确有预知之能。 今日她预知郑贵妃遭蛇袭,果然应验,只不过被自己抢先一步,夺了萧时旧的救驾之功。 太医已验明蛇尸,确为奇花伴生毒蛇,大昭境内不可能有,绝非人为陷害,更与王心瑶无关。她能事先知晓,唯说明其预知能力属实。 留着她,或许还有用处。 “你夫君近来官职升爵尚未落定吧?要不,本宫去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郑贵妃又道。 江知梨平和回绝:“更不必麻烦。夫君不过运气好些,年纪尚轻,还需多加历练。过早居高位,反不利于他成长……” 郑贵妃不由噗嗤一笑:“那好,本宫就赏你一套东珠头面,再赐些时新缎匹。你日后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 “多谢娘娘。” …… 此刻江知梨脑海中,不断响起王心瑶的心声: “系统,安临月怎么这么猛?!居然徒手抓毒蛇!牛啊!” “……明明是萧时旧救郑贵妃的剧情,怎么变成安临月了?这走向不对啊!” “……不行,不能干等着。郑贵妃身上有大气运,我得想办法和她拉近关系……” 江知梨又与郑贵妃说了会儿话。贵妃赐下一套稀有东珠头面,见她衣着朴素,又赏了许多时兴缎匹。江知梨一一谢过收下。 她精神不济,暂于清华宫中歇息,郑贵妃则出去继续招待宾客。 再说外面。 萧时旧本是在养心殿述职完毕、欲出宫前往军校场的,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走了御花园这边的宫门,竟恰好目睹“安临月”那般勇猛的一幕。 同行还有几位同僚也纷纷对萧时旧夸赞: “萧将军英勇,没想到尊夫人也是如此忠勇果决!当真夫妻相配!” “是啊,令人佩服!” 萧时旧心头却满是疑问。 成亲后他在家时日无多,与安临月多是书信往来。信中她向来温柔娴静,家人也从不知她会武。今日她身手敏捷、动作利落,分明有功夫在身,令他刮目相看。 不过转念也想得通:安远侯府的江夫人年轻时便是京城有名的文武双全的奇女子,而安远侯更是当年大昭惊才绝艳的人物,武功臻至大宗师境界,曾以一己之力抵挡千军万马,堪称一代传奇。外人皆传,正因侯爷太过出众,天才遭妒,才英年早逝。若他仍在,如今大昭局势必不至此。 这两人所生的女儿,再温婉柔弱,血脉中总藏着几分不凡。到底是他小瞧安临月了。 虚惊过后,安临月被带去休息,萧时旧在人群中找到王心瑶与萧时韵,见她二人无恙,又因女眷众多不便交谈,便转身离去。 未出什么大乱子,花会继续。 如今众人议论的焦点,全都集中在舍身救下贵妃的安临月身上。有人佩服她勇猛,也有人后悔当时未能豁出去挣一份功劳。 …… 甚至连王心瑶也暗自懊悔。 不过要她徒手去抓毒蛇,她终究不敢——她惜命。 第13章 犯病 “大嫂真是厉害,方才可把我看呆了。”经此一事,萧时韵之前的尴尬也被众人暂时淡忘,她同样震惊不已。 “是啊,少夫人实在英勇。”王心瑶也随声附和。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小男孩在宫人簇拥下跑进后花园,直扑向郑贵妃: “母妃!我听说有蛇咬您!母妃不要死……” 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生得稚嫩可爱。郑贵妃被逗笑了:“没咬着,吾儿放心。” 王心瑶眼珠一转,心念电转: “系统,调出这孩子的全部背景设定……” “回宿主:此乃大昭皇帝第五子,年五岁,聪颖伶俐,深得皇帝喜爱,但体弱多病,且有花粉过敏……” …… 江知梨听到这心声,顿时眼皮一跳,预感不妙。 果然,不一会儿就传来孩子剧烈的咳嗽声。 “传太医!快传太医!五皇子又犯病了!” “我的儿啊!” 江知梨连忙出去察看,只见郑贵妃抱着五皇子急得直掉泪: “我儿,你身子不好,母妃不是叫你别来后花园吗?怎就不听话……这好端端的又难受了……” 众人也都吓得屏息。早听说五皇子体弱多病,却没想竟严重至此。皇家子嗣单薄,若五皇子今日在此有个闪失,只怕在场之人都要受牵连。 此时五皇子不仅咳喘急促,浑身还泛起红疹。偏偏太医迟迟未到。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贵妃娘娘,可否让民女为五皇子看看?” 正是王心瑶。 郑贵妃狐疑:“你?” 萧时韵忙替她说话:“贵妃娘娘,心瑶姐姐是隐世医门传人,我大哥的命就是她救的……” 旁边也有人作证:“这姑娘确通医术,方才还缓解了老身的心痛之症。太医未至,不如让她一试。” 郑贵妃见怀中孩子痛苦难耐,心如刀绞,恨不得代其受苦,只得道:“好,你来看看。” 王心瑶有模有样地为五皇子诊脉,又察看了眼耳口鼻和皮肤状况,道:“这是外感风邪引发鼻鼽,兼有皮肤过敏……” 郑贵妃一听与往日太医诊断相近,心知她确有几分本事,急问:“可有法子医治?” 王心瑶胸有成竹:“自然,此乃小症,娘娘无需忧心。” 五皇子仍喷嚏不断,小脸通红,身上红疹片片,却还强忍不适安慰母亲:“……阿嚏……母妃……阿嚏……孩儿没事……” 更让人心疼不已。 “快!快给我儿医治!” 王心瑶应声从袖中取出一瓶喷雾,朝五皇子鼻中喷了几下。不过片刻,孩子的喷嚏便明显缓解,不久竟完全止住。 随后她又取出一颗白色药丸喂五皇子服下。待太医匆匆赶到时,五皇子的症状已基本消退,不再打喷嚏,红疹也开始消退。 江知梨目睹全程,心情沉重。唯有她知道王心瑶的药从何而来——此女根本不通医术,所有药物皆由那“系统”以气运值兑换而来。 原来她的依仗在此。这妖邪身上的系统,确实不容小觑。 她出来时王心瑶已喂完药,否则定会阻拦。 此时太医上前为五皇子诊脉,回禀道:“娘娘,这位姑娘所用药物正对症,五皇子现已无碍。这位姑娘医术高明啊……” 王心瑶谦道:“哪里,略知皮毛而已。” 太医又叮嘱:“五皇子体虚,受不得浓烈或特殊气味,邪风亦不可吹,风天最好减少户外走动……” 郑贵妃连连应下:“是是是,来人,送五皇子回宫。” 方才都怪她遇蛇之事传到儿子耳中,才累得他跑来。她深知儿子体质,宫中从不熏香,即便香囊中所盛亦仅是太医允许的普通桃花之类。平日刮风天气,更不让孩子外出。 可四五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之时,终日关在宫中她也心疼。 五皇子眨着大眼睛哀求:“母妃,孩儿刚吃过药,短时间内应不会复发,让孩儿也看看花会吧……” 郑贵妃看向太医,太医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王心瑶也道:“我刚给五皇子服的药效尚在,一时半刻应无碍。” 郑贵妃这才答应,但仍将孩子带在身边,不许他乱跑。 …… 郑贵妃心情稍缓,欲重赏王心瑶:“没想到你医术如此精湛,这次多亏你了。” 王心瑶却道:“五皇子的症候太医亦能医治,民女不过让殿下少受些罪罢了,当不起娘娘厚赏……” 这般谦辞,更令人心生好感。对郑贵妃而言,儿子的性命比她自己更重要,此刻看王心瑶也顺眼了许多。 “恭喜宿主,与郑贵妃友好度达到‘友善’,奖励精神值+1……” “系统太小气,每次只加一点,根本感觉不到!敢不敢多给些?” “请宿主继续努力,与重要人物关系提升至‘亲密’时,自会发放更高奖励……” …… 人群末位的江知梨忽觉一阵微风拂面,那股熟悉的舒适感再度袭来,精神随之一振!方才杀蛇的疲惫顷刻消散,更觉脑中清明,状态胜过往常。 她年过四十后总觉记忆不如从前,时而丢三落四,抄经久了也会头晕乏力,即便魂穿女儿之身也未改善。 可此刻,整个人仿佛回到了三十岁时的精神状态。 …… 难道那“精神值+1”的奖励,又落到了她身上? 为何她与那妖邪系统产生了关联?是因能听见王心瑶的心声,还是与女儿安临月之死有关? 无论如何,眼下看来并非坏事。 奖励既入她手,总比让敌人王心瑶变强来得好。 江知梨轻轻向后摆了摆手。 很快花园墙边传来惊呼:“咦?这是哪位贵人的香包掉了?” “回禀娘娘,老奴在围墙边花圃里拾到一个贵重香包……” “是我先看见的!” 几个守园嬷嬷争抢着一个粉红精致香囊来到贵人面前,都想讨些赏钱。 园中贵妇纷纷自查腰间香包。郑贵妃也闻声望来。 王心瑶一见那香包,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众人皆笑称:“这不是我的。” “是谁的?破费赏几个钱让嬷嬷们买酒吃罢……” “我们进宫未带香包……” 部分未佩香包的贵妇皆知郑贵妃不喜浓烈香气,入宫时亦有嗅觉灵敏的嬷嬷暗中嗅察,若有气味刺鼻之物便会善意提醒存于宫外,出宫时再领。寻常香包可佩戴。 第14章 香包 江知梨走到萧时韵身边,取出几块碎银递给她:“韵妹,这香包似是萧府制式?可是你的?你拿去赏给她们。未出阁姑娘的香包,万不可流落在外。” 众人听了,皆赞“安临月”这位长嫂处事周到、顾全体面。 萧时韵摸了摸腰间:“不是我的呀,大嫂,我的还在呢。” 江知梨微笑:“那就好,我看着颇像。” 萧时韵因见她徒手杀蛇,如今对她莫名敬畏:“确实很像。对了,心瑶姐的香包也是母亲所赐,莫非是她的掉了?” 众人看向王心瑶——她腰间空空如也。 “似乎是我的香包,许是方才赏花时遗落了,多谢各位嬷嬷。” 她笑容满面地上前欲取回香包。那几个嬷嬷眼巴巴望着她,王心瑶岂是不懂人情世故之人?当即摸出二两银子:“辛苦几位嬷嬷……” “贵人客气了,应当的。” 那拿着香包的嬷嬷喜滋滋正要收赏,却突然打了个响亮喷嚏。她嗅了嗅香包,又连打两个喷嚏: “贵人的香包艾蒿味真浓,香得很哩!” 说着客气地将香包递还王心瑶。 这一刻,郑贵妃的眼神骤然变了。 太医尚未离去,闻言也不由惊诧地看向王心瑶。 “你好大的胆子!五皇子最闻不得艾蒿气味,你竟随身携带这等香囊?莫非是你自导自演,故意引发五皇子风邪症,再假意施救,以显你医术高明?” 王心瑶被当面拆穿,霎时脸色惨白:“绝无可能!我香包里根本没有艾蒿,放的是桃花!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冤枉于我!” 那几个老嬷嬷吓得扑通跪地:“奴婢们万万不敢!我们是一起拾到的,彼此可作证……” “老奴们只想讨个赏钱,怎会做这等事……” 王心瑶眼珠一转,急声道:“那就是你们合谋诬陷!必是有人见我救了五皇子心中不忿,故意买通你们来害我!” “娘娘明鉴!老奴们在御花园当差数年,向来本分,与这位贵人素未谋面,为何要冤枉她?”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江知梨隐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并未出声。 太医已从香包中挑出艾蒿粉末,沉声道:“老朽方才还在奇怪,花会上并无引发五皇子病发的缘由,怎会突然急症发作……原来根源在此。” …… 王心瑶仍强自辩驳,咬死不认。 众人见她这般,一时难辨真假。 此时江知梨终于站了出来:“娘娘,太医大人,此女是我们萧府带进宫的,曾救过我家夫君性命,按理不应是德行有亏之人。还请将事情查清再说。” 事已至此,她作为萧府今日的主事人,不得不出面。 萧时韵也颤声附和:“是、是的,心瑶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其他贵妇皆观望不语。 程老夫人提议道:“娘娘,王姑娘是否冤枉,倒也不难查证!今日娘娘在御花园办花会,陛下必派了暗卫司的人维护安全。暗卫来去无踪,所有人的行踪皆在其眼中,只需召暗卫一问,便知这香包是否被人动过手脚。” 此言一出,王心瑶脸色彻底惨白如纸——她万没想到古代竟也有类似“监控”的存在。 江知梨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她早已听清王心瑶的心声,知晓她如何下手。 “王心瑶,我问你,你可知道五皇子体弱,受不得艾蒿气味,是否故意下此毒手?” 王心瑶慌忙摇头:“我不知情!更未曾故意下毒!” 江知梨又道:“入宫时曾有嬷嬷查验过众人香囊,那时定然没有艾蒿气味。如今香包中却出现了艾蒿粉末,说明是进宫后才被人放入。既如此,倒也不难证明。” 她话音一顿,扬声道:“我代表萧府信你!这样吧,不必等暗卫对峙,我有个法子可证清白。” 王心瑶心头一跳,直觉不妙。 那厢郑贵妃对江知梨颇为信任,沉声道:“临月,你说!” 她已命人将五皇子送回宫中,并严令所有人不得离开御花园半步。 江知梨道:“艾蒿粉末细腻,若谁沾染了,衣衫手上必有残余。只需让相关之人脱下外衫,由太医查验便可分辨。特别是内裳、衣袖等隐蔽之处……” “奴婢愿意!求贵人明鉴!”几个嬷嬷二话不说便开始解衣,生怕慢一步便被冤屈。 反观王心瑶,却下意识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衣袖…… …… 很快,太医便在王心瑶的袖中发现了艾蒿粉末。 此时暗卫也已前来回禀:有人亲眼看见王心瑶带着香包故意靠近五皇子徘徊,随后将香包扔进花丛。 …… 人证物证俱在,王心瑶再狡辩也是徒劳。 郑贵妃勃然大怒,长甲套狠狠甩了王心瑶几个耳光:“你好毒的心肠!我儿尚且年幼,更是皇家血脉,你个来历不明的贱胚,竟敢对他下手!” 王心瑶脸上被刮出血痕,又痛又慌,却仍死咬不认:“娘娘冤枉!我对五皇子绝无恶意,不是还将他治好了吗?我实不知殿下受不得艾蒿气味,一切都是巧合啊娘娘……” 郑贵妃冷笑:“你那龌龊心思,本宫岂会不知?想往上爬没人拦你,可你拿我儿当垫脚石,就是该死!” “本宫今日就要你死!来人,将这贱胚乱棍打死!” 下人将王心瑶死死按住。她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向萧时韵与江知梨求救。 萧时韵自私怯懦,早吓破了胆,哪敢开口求情?只怕被郑贵妃视为同党,只颤声道:“心、心瑶姐,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江知梨也作痛心疾首状:“王心瑶!我夫君常夸你品性兼优,还想娶你为平妻,谁知你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萧府真是错看你了!” 说罢扑通跪在郑贵妃面前:“贵妃娘娘,萧府识人不清,害五皇子遭此大罪!妾身代萧府向娘娘请罪,求娘娘一并责罚!” 郑贵妃岂会迁怒“安临月”?方才她舍身杀蛇之举绝非作假。 “与你无关,萧府定也是被这贱胚蒙蔽!起来说话。” “谢娘娘体谅。” 目光转回王心瑶身上时,已尽是冰冷。 此刻王心瑶已被按在凳上杖责。板子落下,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第15章 老三 江知梨听见她脑中也在尖叫: “系统救我!为什么香包扔在那么偏的角落还会被人发现?我做得那么隐蔽,按理绝不会有人看见!是不是有人害我?系统!快救我!我不想死!我死了你也会消散的……” 江知梨抿紧双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受刑。 鲜血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 此事重大,惊动了不少人,连皇帝也闻讯震怒,下令处死王心瑶。 后续事宜已非女眷所能参与,江知梨等人被遣送出宫。 …… 宫门外,有人拦住了江知梨。 “长姐!你可安好?” “长姐,我听说宫里出了大事,还涉及萧府……” 来人正是江知梨的不孝子——老三安晚星。 今年刚满十八的少年郎君,生得英挺俊朗,眉目间犹带几分未脱的稚气,此刻却满面焦灼,疾步上前时衣袂带风,望向江知梨的眼神里尽是担忧。 江知梨一见他就来气:“给我跪下!家中出了这等大事,你个孽障也不知回家看顾,你的孝道何在?回去便给我到祠堂跪上三天,好好在祖宗面前悔过!” 安晚星被训得面红耳赤,却又觉得莫名陌生,低声嘟囔:“长姐……你可是被母亲附身了?怎突然这般凶悍……”言罢还露出几分委屈神色。 江知梨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她是“安临月”,是这孽障的长姐。 而安临月素来对弟妹和声细语、极尽温柔。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情绪:“过去说话。” 此时尚有外人在场,且王心瑶出事后萧时韵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不便多言。姐弟二人遂移至一旁。 萧时韵倒也知趣,未再跟近,只原地等候。 “长姐,我知错了……前日与几个兄弟喝得太多,昏睡了两日。醒来后立即回家想探望母亲,谁知母亲已去祈福寺,不肯见我。后又听说你在萧府自缢的消息……我真是混蛋!”安晚星俊脸上尽是愧悔,言辞恳切。 “见不到母亲,我只能来找长姐。又听说长姐入宫赴花会,我便来宫门等候。我进不得宫,只能在门外干着急,方才又听闻花会生变,简直心急如焚……”他急急说道,拉着江知梨的衣袖上下打量,“长姐,你当真没事?” 江知梨一时默然。 这孽障平日见她如同鼠遇猫,何曾这般絮叨俏皮地同她说过话? 原来他与长姐“安临月”的感情竟如此亲厚。 念及此,她心头不由一暖。 江知梨轻叹一声:“我无事,母亲也无事,如今在祈福寺暂住。上次我一时想不开自缢,吓到了母亲,她特去寺中为我祈福。” 老三顿时眼眶发红,攥紧拳头:“说起这个,长姐,我这就去把萧时旧那混账的腿打断!叫他在外沾花惹草、对不起你!” 他此前并未留意萧府之事,长姐也从未向他诉苦。在他印象中,长姐是安远侯府嫡长女,出身远高于萧家,萧家能娶到她本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合该将她供着才是,万没想到竟出这等事,气得他连日寝食难安。 江知梨抬手就往他额上敲了一记:“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冲动?你给我安分些,少惹是生非,别再给母亲添乱。” 老三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江知梨深知他性子,又道:“萧时旧的所作所为,自有他的报应。今日花会上,那王心瑶已犯下大错失势,日后再也威胁不到我。我既死过一回,心里自有成算,你莫插手坏事,可明白?” 怕他不信,再补充道:“那王心瑶如今开罪了郑贵妃,怕是性命难保。即便留得一命,也已成废人,掀不起风浪了。” “好吧。”老三这才勉强应下。 江知梨见他情绪低落,温声道:“老三,你往后须得戒酒,整日浑浑噩噩像什么样子?” 老三深深望了长姐一眼,目光渐转坚定:“长姐说得是。我再这般混下去,连萧时旧都不将安远侯府放在眼里,竟敢如此欺你!我要重回书院读书,定要出人头地,绝不让长姐再受委屈!” 江知梨不由一怔。 好极了!从前她日日盯着他读书,他偏不听,变着法地跟她对着干。 如今她以“安临月”的身份只说了一句,这小子竟自己悟了。 “三弟,你真好……是长姐没用,给安远侯府抹黑了……” “不!长姐,你是女子,是萧家欺人太甚,岂是你的过错?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才该顶立门户。二哥远赴边关生死未卜,我又终日不务正业,成了个废物,才累长姐受人欺负……都是我的错!从今日起,我便回书院苦读,定要像爹和二哥那样,考上文武双状元!” “好,长姐等着你。” 江知梨倍感欣慰。 她似乎找到了与这叛逆儿子沟通的好法子——这当真是意外之喜。 姐弟二人不能久谈,那厢萧时韵仍在等候,只得话别。 江知梨叮嘱他回书院安心读书,母亲与她这里不必操心,最要紧的是戒酒,以免伤身。老三一一应下。 出宫后,众人各自登上自家马车。 萧时韵吓得浑身发抖,不敢独乘一车,硬挤进江知梨的马车里,哭丧着脸问:“大嫂,心瑶姐姐会不会连累我们萧府?她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江知梨淡然道:“有些人自以为聪明,以为借五皇子能攀上郑贵妃,却用错了心思。” 她原还在思忖如何对付王心瑶,不料对方自寻死路,倒省得她费心设计。 当然,给五皇子哪里传递郑贵妃遇险消息的事情,是她派人去传的。 至于五皇子有没有孝心,来不来…… 还有王心瑶会不会拿五皇子作伐子,都不是她能左右的。 没想到水到渠成。 不过,王心瑶不会死——她听见了王心瑶的心声:此女身怀保命药丸,只要有一口气便能活。况且她们出宫时,已见萧时旧匆匆入宫去了。 江知梨敛神静气。 萧时韵仍惴惴不安:“大嫂,从前是我不对,还以为心瑶姐姐是好人,谁知她竟是这种人……她根本配不上大哥,但愿莫要连累了大哥才好。” 第16章 辟邪 江知梨未再答话,只倚着车窗闭目养神。 …… 回到萧府后,萧夫人尚不知情,正兴高采烈地候着她们回府。一闻车马声,便喜滋滋迎出来,等到的却是萧时韵的一番哭诉。 萧夫人顿时傻了眼,急得团团转:“临月!你既带她们入宫,怎不好生看管?闹出这等大事,这可如何是好!” 江知梨平心静气道:“我再怎么看着,也管不住心眼坏的人。若非媳妇在花会上舍身救了郑贵妃,此刻我们萧府上下怕已被当作同党乱棍打死了。” 萧时韵想来后怕,呜咽道:“母亲,王心瑶绝非善类!她既能做出这种事,对大哥也未必是真心,不过想利用大哥、利用我们萧家!今日真不该带她入宫……” 萧夫人埋怨不了儿媳,又担心儿子:“时旧的升迁还未下来,不知会不会受影响……” 正忧心间,忽闻小厮来报:“大少爷回来了!” 萧夫人急忙赶去探望。江知梨并未跟去,却远远听见萧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经丫鬟传话才知:原是萧时旧救回了王心瑶,代价是以军功换她一命,在皇上面前求情方保下她。 萧夫人闻讯如遭雷击。 江知梨唇角一抿,冷笑不语。 妖邪果然不会轻易死去。 但此番教训,应够她安分一阵子了。 江知梨任前院闹得天翻地覆,自顾回到荣华院。院内静悄悄一片,众人各司其职。 她修书一封,以火漆封缄,临窗学了几声鸟鸣。 枝头一只八哥歪头瞧她,面露疑惑。 江知梨不由笑了:“辟邪,是我。” 八哥豆大的眼珠先是不信,继而狂喜,蹦跳着跃上窗台,叽喳欢鸣不已。 江知梨喂了它几粒小米,将信系于它爪上:“去吧。” 小家伙化作黑点,倏然飞出荣华院。 *** 祈福寺禅房内。 悟心大师刚诵完经文,便闻内间传来低吟。 丫鬟惊喜道:“大师,夫人醒了?” 悟心大师快步走入,只见床上的江知梨眼角泪痕未干,双手紧扼脖颈,双脚不住蹬踢,状若自缢之人。 悟心大师道:“她未醒,是在做噩梦。” “做噩梦……可是快醒的征兆?”丫鬟问。 悟心大师点头:“按理说是如此……” 话音未落,床上人忽开始呓语:“女儿不孝……对不起母亲教导……母亲救我……二弟、三弟……” “啊!” 一声惊叫,她猛地坐起身,睁眼四顾:“我这是在哪?到了阴曹地府么?” 悟心大师一怔——这么快就恢复意识了? 不,不对。 未及他开口,床上的江知梨又“啊”了一声,直挺挺倒回晕厥。 悟心大师眉头紧锁。 绝非因他诵经之故——“安临月”突然苏醒又昏厥,定有其他缘由。 *** 萧府后院,王心瑶住处。 萧时旧请了大夫欲救治昏迷的王心瑶,萧夫人却拦着不让,哭道:“时旧!你怎这般糊涂?这等居心险恶的女子,救她作甚!你拼死挣来的军功,竟浪费在她身上!她这般品行,根本不值得你如此待她……让她死了干净,我们萧家也算仁至义尽了!” 萧时旧沉声道:“母亲,无论如何,她曾救过儿子的命,儿子不能见死不救。” “不行!你不能救她!她是个罪妇,留她在府,迟早要给萧家招祸!” “儿子已用军功换了她一命,皇上亲口允诺不再追究。” “那也不行!” 二人僵持不下,大夫也不敢进屋救人。 里间王心瑶却蓦然转醒,摸出几粒药丸塞入口中…… 萧时旧正与母亲争执,忽闻内间传来虚弱低唤:“时旧哥哥……” 他喜出望外——她竟自己醒了!转身便冲进屋内。 萧夫人皱眉暗诧:挨了五六十板子竟还未死?命也忒硬! 她忙跟进去,只见王心瑶扑在萧时旧怀中呜咽哭泣:“时旧哥哥……若无你,瑶瑶今日便没命了……呜呜……瑶瑶是冤枉的……瑶瑶怎会对五皇子那般小的孩子下手……” 萧时旧搂紧她:“我信你,自然信你。” 王心瑶苍白一笑:“时旧哥哥……瑶瑶没有白为你而来……” 萧夫人白眼一翻——算她命大。 儿子既已被迷了心窍,一时半会儿也动不得这女人,只得咬牙离去。 “时旧哥哥……我疑心有人害我,就是不想让我进萧家的门……时旧哥哥定要为我做主……” 萧时旧见她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好!若真有人害你,我必查个水落石出。先让大夫治伤,你莫多想,好生将养。” “多谢时旧哥哥。” 大夫进来诊视后连连称奇:“王姑娘真是福大命大!受这般重责竟只皮肉受损,脏腑无恙,筋骨未伤,实乃奇迹!” 王心瑶虚弱道:“许是老天开眼,知我蒙冤,不忍收我性命。” 萧时旧长舒一口气:“如此便好,甚好。”——定是因瑶瑶是神女,凡间劫难伤不了她根本,幸好幸好。 不久大夫开方离去,萧时旧亲自煎药。 待人尽散,王心瑶才疼得龇牙咧嘴,急唤道:“系统!再兑些止疼药!痛死我了……” “宿主,您的气运值已耗尽,无法兑换,请尽快收集。” 王心瑶一咬牙,望向萧时旧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异光。 片刻后,她手中多出一粒止疼药。 刚出门的萧时旧忽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只觉腿脚一软,忙扶住门框才站稳。 他暗自宽慰:别急,瑶瑶还等着用药,越急越乱。 寂静的山野深处,坐落着一座不起眼的庄园。 几个小厮正在门前洒扫落叶,忽见一只八哥自头顶掠过。 其中一人抬头道:“是辟邪来信了!” 忙上前取下鸟爪上的火漆信纸,疾步向后院寻主子而去。 这几人虽作小厮打扮,却步履轻捷、身手矫健,显是身怀武艺,令人不禁好奇其主人究竟是何身份。 *** 江知梨前往向萧夫人请安。 萧府如今人心惶惶。主子们闹出的烂摊子,让下人们也惴惴不安,唯恐性命不保或丢了饭碗——开罪皇室,其罪可大可小,众人背后无不咒骂王心瑶是个丧门星。 第17章 污蔑 萧夫人在儿子那儿碰了钉子,心中不痛快,便唤江知梨来训话。 往日府中出事,都是“安临月”这儿媳主动宽慰她,并将诸事打理妥当。此番江知梨却撂了挑子,不闻不问。 江知梨行至半路,恰遇萧时旧。 萧时旧虽面露憔悴,斥责之声却丝毫不弱:“是不是你!你说!是不是你陷害了心瑶?安临月,你何时变得如此歹毒?你可知你险些害死了瑶瑶!” 江知梨斜睨他一眼:“不知你所言何事?我陷害她?如何陷害?还请说个明白。” 她不慌不忙,神色淡定。 萧时旧一时语塞:“我若有证据,岂会在此?早将你告上衙门了!瑶瑶那般善良,你竟也要害她!险些令她丧命……” 江知梨冷声道:“萧时旧,你若有病便去治,莫在此大呼小叫。今日宫中诸多事端,我亦是受害人,差点受她连累挨板子,你半句关心未有,上来便指责我害她?她是何等人物,竟让你不顾夫妻情分、不辨是非便污蔑发妻?你可像话!” 萧时旧被江知梨陡然迸发的声势慑住,怔了片刻才道:“我……我是没证据!可直觉便与你脱不了干系!府中最不喜心瑶的便是你,你怕她嫁我为平妻,故特意带她入宫设计害她!此事之中,得利最大者便是你,定是你所为……” 江知梨微挑眉梢——竟还知道“最大得利者”?看来这萧时旧也未蠢到无可救药。 “萧时旧,你若觉贵妃断案不公,自可去慎刑司告状,去皇上面前诉冤,莫在我面前无能狂怒,简直不可理喻。” 江知梨懒得与他纠缠。 萧时旧气得面目扭曲:“安临月,你变了!从前你不是这般!今日你在宫中徒手抓蛇我都看见了……心瑶不像你是将门之后,她如今只是个弱女子……” “对,她在你面前自是弱女子!萧时旧,小心哪天被你自己蠢死。” 萧时旧怒道:“你此言何意!竟还敢当面诽谤心瑶!” 江知梨冷笑一声,绕开他便走。 “站住!把话说清楚!” 胡嬷嬷眼神一凛,护在江知梨身前。萧时旧悻悻不敢造次,只得目送她远去。 他立在原地细想方才对话——她究竟是何意?定是想挑拨他与瑶瑶!他绝不会上当。 今日之事,若非安临月搞鬼,便定是他岳母江知梨出手。 萧时旧只觉心烦意乱。 *** “临月!红枣那个贱婢何在?坏我韵儿名声,我非打烂她的嘴不可!”萧夫人气得厉害,江知梨一进门便遭质问。 “正欲向母亲禀告:红枣丫头,我本命人带出宫欲送回府由母亲发落,不料半路上……她竟跑了。”江知梨垂首应道。 “什么?跑了?”萧夫人瞪大双眼,“你是如何办事的!” 江知梨恭谨回话:“是媳妇办事不力。当时本应亲自押送回府,又不放心时韵独自在宫中,这才出了岔子。不过母亲放心,我已派人报官。红枣的身契仍在母亲手中,量她也逃不出京城。” 萧夫人对“报官”二字异常敏感:“报官?何须报官!小题大做!事情既已过去,官老爷问起来反添麻烦。私底下去寻,找到了乱棍打死!不过是个卖死契的丫头。” 江知梨从善如流:“是,母亲。” 萧夫人又埋怨道:“临月,今日你太令我失望了!我让你带时韵她们入宫好生看顾,结果个个惹是生非。” 萧时韵也在一旁哭诉:“我对红枣那般好,她竟在程老夫人面前如此诋毁我!我定要她死!” 若在往日,“安临月”早已惶恐请罪。 可今日…… 她只静立原地,波澜不惊。 江知梨不卑不亢道:“方才路上,夫君指责我陷害王心瑶;如今母亲又将时韵之事归咎于我。既然左右看我不顺眼,媳妇不如去祈福寺住几日罢。” 萧夫人顿时语塞。 好不容易才将人请回来,又是赔嫁妆又是打欠条,花了天大代价。若再回娘家,只怕更难请回。加之王心瑶此事一出,萧府军功倚仗已失,还指望借安临月这层关系拖着安远侯府替萧府美言几句。 “我也是一时气糊涂了,话赶话说到此处……临月,你是个好的,莫往心里去。” 萧夫人尚有要事指望她,只得软语挽回。 江知梨见好就收:“母亲,如今家中多事,您焦虑心焦,媳妇也能体谅,还请您以身体为重。” 萧夫人见儿媳又恢复温柔模样,不禁垂泪:“我的好临月,家里个个不省心……时旧也要气死我,非救那丧门星!丢了功名,往后前程可如何是好!” “方才听夫君语气,似对王心瑶仍念念不忘。不若过几日事态平息,还是遂了夫君心意将王心瑶娶进门罢。反正夫君如今军功已失,升迁无望,不如让他娶个心上人,心情也能舒畅些……”江知梨轻声提议。 萧夫人头一个反对:“不可!那丧门星娶进门,岂非要害死我儿?待她伤好,我立时便让人将她撵出去!” “夫君只怕不允。”江知梨轻声道。 萧时韵仍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程老夫人原本对我有好感的……如今好了,兄长官职不升反降,说不定还要受王心瑶连累……程家我定然攀不上了……我不要她当我大嫂!我大嫂永远只有你一个……” 江知梨唇角微抿。 萧家趋炎附势、假仁假义,她早已看透。 任她们说得天花乱坠,江知梨也只冷眼旁观。 恰在此时,忽有下人来报:“夫人,黄夫人来了。” 黄家是萧夫人娘家,黄夫人正是萧夫人大嫂。 萧夫人没来由地心头一紧:“快请!” 萧时韵心虚,忙告退进里屋。 很快黄夫人便走了进来,满面怒容,显而易见。 “时韵的聘书我们早下了,八字也合过了!怎的到了尚书老夫人面前,倒成了从未下聘定亲的人?你们萧府若想攀高枝儿,我们黄家也不稀罕这门亲事!” 嗓门洪亮,候在外面的下人只怕都听见了。 萧夫人颇尴尬,忙挥退下人,才劝慰道:“大嫂这是听谁胡说的?今日我们萧府出了许多事,自有那落井下石之人造谣生事,你可莫信。” 第18章 黄家 边说边使眼色予江知梨,盼她识趣帮腔、转圜几句。 江知梨却纹丝不动,只作恭顺聆听状。 黄夫人气得厉害:“我听谁说的?自是红枣那丫头说的!你们府里还在寻她吧?告诉你,红枣本就是我们黄家的人,特意派来伺候时韵的!如今那丫头就在我们黄府,你们不必寻了!若想找她灭口,便是不给我们黄家面子!” 这下萧夫人辩无可辩,索性倒打一耙:“大嫂!你……你这心眼也忒小了!竟往我们萧府安插人手?时韵还未过门呢,你们便派人监视她,是否太过分了!” 江知梨适时接口:“这确实不合规矩,非大户人家作派。” 黄夫人性子泼辣,声若洪钟:“对!我们黄家不是大户作派,你们萧家又算什么高门?仗着萧时旧挣了点军功便瞧不上我们黄家?如今好了,你们萧家自作自受!这亲事我们黄家也不稀罕了!今日我来便是退更贴、毁婚书!我们还怕被你们家那痴情种子牵连呢!” 江知梨一语捅了马蜂窝,登时引爆黄夫人满腔怒火,让她一顿发泄输出。 萧夫人如同被戳了心窝子:“大嫂,您先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黄夫人两手一拍,快意道:“萧时韵也是你教导出来的好闺女!年年收我们黄府的节礼,我儿更是岁岁送她贵重首饰衣裳,她一口一个表哥哄得我儿团团转,背地里见到高门夫人眼睛都直了!亏我往日那般疼她,若真嫁进门来,将来岂不给我儿戴顶绿帽子!” 萧夫人急得哭了:“您是她舅妈,快别这般说她……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清白名声比命还重!大嫂,人都有糊涂的时候,韵儿还小不懂事,您当舅妈的何必如此苛责?” 黄夫人哼了几声,强忍下来。 江知梨适时插言:“舅妈说得是。若这门亲事真结不成,也只能说明两个孩子缘分未到,我们萧府绝不强求。只是韵妹妹的名声要紧,莫要为小事伤了两府情谊。” 黄夫人立刻将火气转向江知梨:“你一个连自家男人都管不住的,便是高门出身又有何用?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给我闭嘴!这是小事吗?你们萧府连脸面都不要了,我们黄府还讲什么情谊?我们黄家可没出陷害皇子的大逆之徒!” 江知梨轻咳一声:“是是是,舅妈莫生气,晚辈这就出去候着。” 功成身退,余下的火力全交给萧夫人独自面对。 那个红枣,她早知是黄府的人,稍使些手段银钱,也能变成她的人。如此完美撇清嫌疑,让萧时韵嫁去黄家,反倒便宜了她——黄家门第虽不高,儿郎却优秀,将来或有大用。 故她让红枣回黄府添油加醋告状,黄夫人性子火爆,两家人最终退婚正合她意。退了婚,她才好另行谋划。 江知梨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 黄夫人嗓门越来越高,她无需费力偷听,里间对话一字不落尽入耳中。基本是黄夫人单方面斥骂,萧夫人哭哭啼啼应付。 最后,她听见黄夫人提及聘礼:“……为韵儿名声着想,我们黄府不退婚也行,那就半年后过门,聘礼减半,你们萧家的嫁妆须按原单加一倍!进门三年若生不出儿子,我便要为我儿纳妾……” 萧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忽然间,萧时韵冲了出来——她方才只是避在内室,并未走远。 “舅妈既这般说,韵儿拼着名声不要,这婚事也算了!是我与表哥无缘无分,高攀不起黄家!” 她气得眼眶发红,声音发颤。 …… 江知梨闭目养神。 狗咬狗一嘴毛,她乐得看戏。人生若一味吃斋念佛,岂不太过无趣? …… 最终萧夫人母女哭红了眼,黄夫人悻悻离去。 萧时韵哭得声斯力竭,情绪激动,由下人搀扶着回院。 屋内只剩失魂落魄的萧夫人。 江知梨复又进去。 “母亲,时韵与黄家的婚事……当真要退吗?” 萧夫人身心俱疲:“黄家太过分,简直趁火打劫!算我看走了眼,这样的人家,韵儿嫁过去也无好日子过,但是,退不退婚,也不是由我们俩就能说定的,得等老夫人回来再决定。” “确实,舅妈也太得理不饶人。嘴上说将韵妹当亲生女儿,如今听了红枣几句话便这般嘴脸。早退也好,省得嫁过去再发现矛盾,韵妹可要委屈一辈子了。”江知梨顺着她的话说。“老夫人要是回来了,也定要说黄家欺人太甚。” 萧夫人心情稍舒:“可退婚终究不好听,怕韵儿将来难寻好人家,再加上,黄家到底知根知底些。” 这也是纠结当中,舍不得这一头。 能寻上高枝更好,寻不到,还有黄家作为退路,这是最好不过了。 江知梨清声道:“韵妹妹生得好看,又多才多艺,多得是好门户选,若母亲信我,往后韵妹的婚事,我可帮忙留意。安远侯府还是认得些人的。” “那敢情好!我的好临月,如今府里这般光景,还要你多操心。”萧夫人被闹得心力交瘁。 “媳妇应当的。”江知梨从善如流。 她看得出萧夫人未让她走,应有后话。 果然,萧夫人又诉苦几句,转而道:“临月,你夫君为救那丧门星丢了军功,升迁怕是难了……你可有何打算?” 江知梨温声道:“自然与夫君同甘共苦。若他仍想娶王心瑶,我便为他们摆几桌酒席,也费不了几个钱。” 萧夫人立时反对:“糊涂!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丧门星就别想进门!你若真为你夫君好,就该去郑贵妃那儿求求情,让他官职往上动一动。” 江知梨为难道:“五皇子被夫君的女人所害,我再去找贵妃,管用吗?” “你是你,王心瑶是王心瑶!你对贵妃有救命之恩,她岂会混为一谈?你好生与贵妃说,就说我们府上已将那女人赶出去了,你夫君救她只为报恩。”萧夫人这是想让她挟恩图报。 江知梨思索道:“母亲说得在理。可光凭救命之恩,至多能见贵妃一面,想靠这个为夫君求升职,怕是不成。贵妃恨王心瑶入骨,而夫君不顾她与五皇子颜面,硬以军功救下王心瑶,这般仇恨岂是我几句话能抹开的?母亲您细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夫人眉头紧锁,长叹一声,以为儿媳这是婉拒了。 不料江知梨又道:“若咱们萧府真有诚意,我倒愿往宫里走一趟,即便惹贵妃厌弃,也愿为夫君说几句好话……” 第19章 产业第19章 诚意 “什么叫有诚意?”萧夫人下意识接口。 江知梨解释:“自古人与人相处,不外一个‘利’字。给贵妃娘娘备些贵重礼品,或能冰释前嫌。” 萧夫人眼前一亮:“你说得对!送礼……我儿那万两白银不是在你那儿?正好取来送给贵妃娘娘……” 江知梨唇角微扬——她就知道会如此。 “儿媳也想,可那些银两已由胡嬷嬷明账过给我母亲,今日全数运回侯府了。我母亲怕是不愿,尤其出了这档事……若没有夫君救王心瑶之事,或还能让胡嬷嬷回去通融,如今怕是拿不回来了。” 萧夫人皱眉:“你既是我萧家妇,为何将嫁妆全运回侯府?成何体统!” “说到底,还是夫君要娶平妻惹我母亲不快了。” “王心瑶这个扫帚星!……那我们府上也没甚值钱物事了,帐面还有多少银子?凑一凑看能否……” 江知梨轻声道:“母亲,府中帐面仅余几百两,怕是不好出手。贵妃娘娘寻常物件也瞧不上,不如将两间水粉铺子送与她。” 萧夫人一阵肉痛:“那可是萧家为数不多的产业!若送出去,岂不动了根本?老夫人绝不会同意。” “萧家的根本不是我夫君么?产业是死的,人是活的。待夫君加官进爵,还愁买不回铺子?老夫人知道,想必也会同意。当然,我们想送,人家贵妃未必肯收呢。” 嗯,萧家的水粉铺子是眼下最值钱的产业,别的她还看不上。至于乡下几百亩田产,倒不急,可慢慢图之。 萧夫人烦躁不安,虽有些意动,却终究舍不得。 “郑贵妃胃口是否太大了些?给半间铺子的份子可行么?” 江知梨道:“半间?分成?贵妃娘娘什么金山银山没见过,这点东西说出去岂不打她的脸?便是我们给两间,贵妃也未必答应。” “自然,这只是媳妇一提议,同不同意全凭母亲做主。要决断须趁早,否则夫君的升迁时机可就过了。” 萧夫人闻言,更是焦虑难安。 “你先等我与你夫君商量一下。” 江知梨微微一笑,“与他商量,他自然是不允的。不如,去问问老夫人的意思,看她如何决断。” 萧家老夫人,也就是萧时旧的祖母,是个稳重精明的老太太。萧夫人遇事只会哭哭啼啼,府中大小事务一向由老夫人做主。如今萧时旧回京,萧老夫人便回了乡下庄子清修。 萧夫人红着眼睛道:“已经派人去送信了。这几日城外下雨,庄子在乡间,道路泥泞,听说还有些地方发生泥石流,阻断了去路,也不知何时才能收到回信。”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相信萧家自有天佑。”江知梨轻声安慰。 萧夫人见她态度依旧温和,却绝口不提动用嫁妆补贴家用,心中明白这个儿媳是真的变了。想必是儿子执意娶平妻一事,彻底伤了她的心。 都怪王心瑶这个丧门星! “我的好临月,你得想想法子……” “回婆母,这就是我能想到最后的法子了。其实,夫君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升官晋爵的机会,就说明在他心里,萧家还不如那个女人重要。或许,夫君自有他的打算,我们不必过多操心。” 江知梨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只推说自己在宫中徒手杀蛇救贵妃,身体尚且疲乏,需回去休息,便行礼告退。 萧夫人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江知梨回到荣华院,胡嬷嬷上前伺候梳洗。 “主子,四小姐那边还没有消息。听说大公主正在闭关读书,四小姐也跟着联系不上。” 江知梨眉头一挑:“可还正常?” “理应正常。大公主近来异常好学,奋发图强,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江知梨嘴角微扬。大昭皇室子嗣单薄,如今仅有两位皇子,一位资质平庸,一位年幼体弱,都尚未立储。大公主此时奋发,恐怕是别有心思。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让小四去做伴读。原以为伴读几年,待大公主出嫁,小四便可回家备嫁。谁知大公主到了适婚之龄却绝口不提婚嫁之事,反倒时常闭关修习治国之道、天下政务,这般势头…… 江知梨闭了闭眼:“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先处理好萧府的事再说。 白日里虽受了惊吓,但或许是因为系统奖励的精神值起了作用,江知梨这一夜竟睡得格外安稳。 如今她得了一点魅力值、两点体力值和一点精神值,对身体果然大有助益。 次日,萧夫人又来寻江知梨。她看上去一夜未眠,憔悴不堪。 “这是咱们萧家的两间水粉铺子,你今日便进宫去打探打探郑贵妃的口风……” 江知梨神色凝重地应下:“好,我用过早饭便进宫一趟。” 萧夫人又殷切道:“能带我一同去吗?时旧闹出这等事,我作为他的生母,也想当面给郑贵妃赔个不是,以示诚意。” 江知梨略一思索:“自然可以。只不过,贵妃娘娘未必愿见您。这样吧,您与我同去,到了宫门,若娘娘愿见,您便随我入宫;若不愿,您就在外等候,您看如何?” 萧夫人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不叫你为难。” 江知梨微微一笑。婆母这是怕她私吞铺子,不放心要亲眼看着她交给贵妃呢。 萧夫人回去准备出门,江知梨则不慌不忙地梳洗更衣。胡嬷嬷又唤人来为她量了身形,打算用昨日贵妃赏的几匹好料子做几身新衣,省得留在库里惹人眼红。 待一切忙完,萧夫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婆媳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前往宫门。 路上,萧夫人紧张得不停揉搓衣角。江知梨如常问道:“婆母,可是收到老夫人的回信了?” “哪有这么快?乡下的路被雨水冲断了,暂时请示不了老夫人。我想了一夜,为了时旧的前程,只得咬牙做主……” “夫君可知情?”江知梨又问。 萧夫人抹泪:“我把他叫来骂了一顿,跟他说了,他不同意,说用不着,但也没有强烈反对……” 第20章 求情 “夫君好不容易挣来的军功和加官晋爵的机会,就这样没了,换作谁心里都不好受。”江知梨轻声道。 萧夫人更是连声叹气。 到了宫门,江知梨派人通传,特意说明是二人求见。不多时,清华宫便来了人。 来的是位年长的嬷嬷,似是郑贵妃身边最得脸的女官。她径直走到萧夫人面前,确认身份后,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便是一通厉声斥责: “贵妃娘娘命老奴给萧夫人带几句话:家教不修,家风不立,子行偏邪,过在亲长。你们萧府先前娶平妻一事,便是家风不正;如今又招惹邪佞女子祸害五皇子,竟还敢以军功相胁,实属不知死活、不知所谓!你这为母的不以正道规训其子,反纵容其私欲,这不是爱子,实是害子!” 萧夫人狼狈不堪,连声哀求:“贵妃息怒,我一定将那贱婢赶出府去!我们萧家也是被蒙蔽的……” 那嬷嬷几乎要啐她一脸:“哄三岁小孩呢?昨日令公子可是如珍似宝地将那恶女抱出宫的!世家公子竟眼皮子浅薄至此,连残害皇子的恶女都敢护,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回去好生教你儿子吧!一家子有眼无珠之人!” 萧夫人不敢动怒,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确实,人家骂得一点没错。 斥责完毕,那嬷嬷命萧夫人回家反省,明确表示贵妃不愿见她,说她“德行不配晋见”。萧夫人颜面尽失,只得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郑贵妃只单独接见了江知梨。 她神色倦怠,懒懒问道:“你来做什么?” 江知梨垂首不语。郑贵妃屏退左右,淡淡道:“若是来求情的,就不必说了,本宫心情不好。” 若不是念在她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今日谁也不想见。 “妾身不是来求情,是来向贵妃赔罪献礼的。萧府在京城有两间水粉铺子,人气尚可,也值些银两。若娘娘不嫌弃,便献给五皇子,权当压惊。” 郑贵妃抬眸看她:“本宫可不是那等见钱眼开之人,再说,本宫也不缺银子使。” “世人谁嫌钱多呢?贵妃娘娘,您再仔细想想……” 郑贵妃深深看了江知梨一眼:“萧时旧力保那个贱人,本宫是不会替他求情的。” 江知梨唇角微扬:“不敢劳烦贵妃求情。只是顺势而为,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听说大昭多处闹匪患,很不太平……” 郑贵妃神色一凛:“昨日听皇上说,北地有几处匪患极为猖獗,当地官兵数次围剿都铩羽而归,领兵将领甚至有去无回。若是萧小将军前去,未必能全身而退。” 江知梨正色道:“若不能回来,那也是他为国捐躯,是他的荣幸,更是萧府的荣光。总比整日在家罔顾纲常伦理,守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强。娘娘您说是不是?” 听到这里,郑贵妃已然明白了江知梨的用意。 这是半点夫妻情分都不顾了。 换作是她,想必也会心寒至此。盼了数年才归的夫君,竟带回来这样一个祸害,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这样的男人,确实可有可无。 没什么值得留恋。 刚好郑贵妃心中的那口恶气也未消。 “好,那就给萧小将军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多谢娘娘慈悲。” “至于那两间铺子,本宫不便直接收下。你先记在自己名下,本宫相信你有能力经营好,只取其中一间的盈利便是。” 郑贵妃思虑周全。后宫纷争复杂,若被人拿了把柄,反倒不好开脱。 “承蒙娘娘信任,定不负所托。” 郑贵妃疑惑道:“你一看便是成大事的,本宫实在想不通,先前为何会寻短见?” 江知梨讪然:“让娘娘见笑了,此一时彼一时吧。” 郑贵妃不再多问。有些人一时想不开,转个念头便豁然开朗,这般情形也不在少数。 “那你回去候着吧,多则三五日便有消息。” “多谢娘娘。” 临出宫时,郑贵妃又叫住江知梨。 “临月,你还年轻,若萧时旧不在了,可有什么打算?” 这问题有些突然,江知梨坦然道:“目前还未曾想过。” “那本宫日后替你留意些合适的青年才俊。你出身安远侯府,是受过皇上隆恩的门第,即便二嫁,想必也有不少人求娶。” 江知梨抿唇:“临月会好好考虑的。” 这并非虚言。她确实该为女儿多做打算。将来与女儿换回魂魄,若不出意外,女儿醒来便是自由身。她年纪尚轻,又无子嗣傍身,终究还是要嫁个好人家。 她自己年岁已长,不可能永远陪伴女儿。若有个可靠的男人与临月相守到老,自是最好不过。 听她如此回答,郑贵妃又放心了几分。她在宫中经营数年,凡事谨慎为上。今日萧家前来投诚认错,未必心甘情愿,或许是受人怂恿,想借萧家之手拖她下水。 后宫不得干政,若她应下此事,日后被人出卖,反倒难以收场。但萧家媳妇自有“打算”,便排除了受人利用的可能。 钱财她自然是需要的。她有一儿一女,特别是儿子,将来若有望角逐太子之位,没有财力支持,怕是寸步难行。她们郑氏门第不算显赫,远不及育有长公主的皇后娘娘,也比不上育有大皇子的淑贵妃……这一切还需她慢慢经营。 目送江知梨出了清华宫,她才收回目光。 再说江知梨出了宫门,马车刚行几步忽又停下。 “发生了何事?” 掀开车帘望去,似是撞倒了人。 胡嬷嬷回话:“前面像是无涯书院的夫子……” 无涯书院正是老三安晚星求学之所,乃大昭第一书院,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圣地。 江知梨忙下车亲自询问:“撞到了哪位夫子?可要紧?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只见一位身着无涯书院统一蓝色长衫的俊秀青年正弯腰拾书。他五官清俊,身形略显单薄。 见江知梨前来询问,忙站直身子行礼:“见过萧少夫人,在下无碍。” 江知梨暗赞:好一个斯文端方的翩翩佳公子! 且还是她认得的人。 第21章 先生 “竟是柳先生,失敬失敬。” 柳本树曾是大昭状元郎,学问极好但性格木讷,出身不高,父亲仅是京城小吏。他考中状元之后,先前在翰林院当差,但因不善交际,连上几道奏折皆惹皇上不悦,便辞官进入无涯书院,一心教书育人。 此子年过二十五却仍未娶妻。高中状元时,不少京城名门闺秀因他的才貌倾心于他,却都被他婉拒。外人传言他对女子无甚兴趣,甚至暗指他雄风不振,只知钻研学问。自断绝仕途后,便渐渐无人问津了。 柳本树涨红了脸,拘谨道:“是在下心神不宁撞上了马车,惊扰了萧少夫人。” 江知梨失笑。果然传闻中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都这般单纯耿直。她不由起了玩笑之心:“难为柳先生不撞别家马车,偏撞我家的。” 这下柳本树连脖子根都红透了,结巴道:“我、我……那个……对不住……” 江知梨弯腰帮他拾起散落的书本,递还给他:“同先生说笑呢,先生莫要介意。若是无事,先生请自便。” 柳本树顿时如蒙大赦,道了声谢转身便要离开。 江知梨忽又想起什么:“且慢。” 柳本树如同被定住一般,整个人红得不像话。 “柳先生,我家三弟晚星这两日可在书院读书?” 柳本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在的。” “那便好。若先生方便,还请多看顾晚星一二。妾身愿付银钱,请先生私下为他补课最好。他先前荒废学业,这两日才懂事些,怕他跟不上课业……”江知梨尽量说得委婉些,怕直接谈钱被读书人斥为铜臭。 柳本树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最终似是与自己达成了妥协:“好的,萧少夫人,我会看顾他的。”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先生。” 二人未再多言。江知梨如今的身份与外男过多接触终究不妥,怕有心人添油加醋。说了两句便各自分开。 柳本树更是如释重负般快步离去,或许因为太紧张,边走怀里的书本边掉,边掉又边捡……不知情的人怕要以为他方才做了贼。 江知梨从车帘缝隙中望去,不觉失笑。 她唤来胡嬷嬷:“柳先生的鞋底磨破了,衣角上还有歪斜的补丁,想必手头拮据。一会儿派人送一百两银子并两套体面衣裳过去,算是给晚星的补课费用。” “好的,主子。”胡嬷嬷应下,却又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 胡嬷嬷低声道:“夫人,据说柳先生一年到头很少出无涯书院,今日在宫门口遇上,您不觉得奇怪吗?” “啊?这……”江知梨未曾多想。 胡嬷嬷又道:“倒像是在这里专程等主子,想见您一面。” 江知梨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等临月?他从前与临月相识?” “大小姐小时候上过女学,这柳本树因生得秀气,也曾去过女学,与大小姐算是儿时同窗,只不过时日不长……” “竟是这样?”江知梨对子女一向严苛,孩子们很少与她分享童年趣事,连胡嬷嬷都比她与临月亲近。 “是的。想必是知晓大小姐近况不佳,特意出书院来见上一面吧。” 江知梨又“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目光深远地望着柳本树离去的方向。 良久,她才开口:“依你看,当如何?” “老奴瞧他身边似乎无人伺候,连补丁都是自己缝的。要不,除了银钱衣裳,再派个老实的小厮去伺候?” 江知梨颔首:“嗯,你考虑得周到。” 江知梨回到萧府时,萧夫人正眼巴巴地候在大门口。 一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询问情况。 江知梨屏退左右,轻声道:“幸不辱命。贵妃原本不肯收咱们家铺子,虽召见了媳妇,却也如对待婆母那般,将我好一顿训斥。媳妇都默默受了。后来我舍下脸面再三恳求,贵妃娘娘终于答应给夫君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萧夫人喜出望外:“真的?要怎么将功补过?” “眼下还不清楚,娘娘只说让我们等上三五日便知。既然收了铺子,便是愿意原谅夫君了。婆母,我们安心等候便是。” 萧夫人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等吧。” 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下。 可方才被宫中嬷嬷斥责的话,仍横在她心里。 “临月,你随我去后院一趟,我今天非要把那个丧门星赶出萧府不可!” “婆母,我去恐怕不妥。夫君若误会是我怂恿,反而更生隔阂。”江知梨蹙眉道。 “你别怕!就说是我的主意!他从前多么孝顺的一个孩子,如今被那坏女人迷得三魂丢了两魂,成何体统!”萧夫人难得怒上心头。 被宫里嬷嬷指着鼻子骂她教子无方,她这辈子最大的脸面都丢尽了。 江知梨微微笑道:“我还是避嫌为好,省得外人又说我好妒。若婆母需要人手,我可派胡嬷嬷随您一同前去帮忙。媳妇有些累了,想先回院歇息。” 她确实无意掺和,更因她能听见王心瑶的心声——去与不去,都了然于胸。 萧夫人不好勉强,只得让她先回荣华院,自己一人朝王心瑶住处走去。 回到院中,江知梨将萧家那两间水粉铺子的契纸取出,交给胡嬷嬷打理,吩咐将其过户至可靠之人名下,再聘能手经营。安远侯府基业雄厚,这些年来在她手中钱生钱、利滚利,账目颇丰,只是明面上不显山露水,暗地里皆已转移妥当。 不多时,胡嬷嬷回来复命,铺子的事已办妥,还带来一个消息: “主子,祈福寺传来讯息,说大小姐昨日短暂苏醒过一次。” 江知梨心头一喜:“当真?” “悟心大师说,大小姐的气运似有回流之象,请您宽心,之后会恢复得越来越快。” 江知梨欣然颔首:“那就好。” 一切顺利,她的女儿临月,一定会平安无事。 不久,有丫鬟回来禀报:萧夫人已将王心瑶扫地出门,连衣裳首饰都不许带,只着一件中衣,就被扔出了后门,模样极其狼狈。 王心瑶浑身是伤、难以动弹,是被抬着扔出去的,却一句软话也未说,只扬言日后萧府再求她,她也绝不回来。 江知梨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22章 忤逆 到了晚上用膳的时候,萧夫人将屋里的女眷们都召集在一起吃饭。 像这种家庭聚会的宴席,往日里都是大鱼大肉,如今却清一色全是素菜,主食只有馒头和小米粥。 江知梨也在席间,她面前同样是一碗清粥和一个馒头。 萧夫人开口道:“如今府里的好日子都被那个丧门星给搅没了。从今天起,咱们府里要开始节约开支,账面上也拿不出什么银钱了,下个月各房的月钱也减半……” 说完,她悄悄瞟向江知梨,希望她能像从前一样站出来,拿出嫁妆银子补贴家用。 可江知梨只是小口无声地喝着面前的小米粥,没有任何表示。 萧时韵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母亲,咱们在府里吃这些连下人都不爱碰的东西,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府里的日子怎么就艰难到这个地步了?大嫂不是一直当家吗?何至于让大家过这种苦日子?” 江知梨微微一笑:“我最近身体不适,当不了家了,府里的账目已经全部交还给婆母了。” 二房的何氏听出些意味来,忙自告奋勇道:“大嫂既然当不了家,不如让我来试试?我保证绝不至于顿顿吃这些。咱们家再不济,也有田庄和几间铺子。大哥虽未升官,可皇上也没罢他的职,每月还领着朝廷俸禄不是?” 萧夫人骂道:“你能当个屁的家!田庄一年才收成一次,现在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家里的铺子早就拿去打点了,剩下的都在亏钱。眼下府里账上的银子,连这个月下人的工钱都发不出来,光靠时旧那点俸禄,哪够家用?你想当家,先回你娘家借一千两银子出来再说!” 何氏顿时蔫了头。她一个庶子媳妇,早就眼红当家之位,可萧府如今确实是一堆烂摊子,她根本解决不了。她娘家小门小户,一辈子也攒不下一千两银子。就算有,家里还有弟弟,哪轮得到她?平时娘家人没事还来找她打秋风,指望她从萧府拿点好处回去。想从娘家拿钱?简直是做梦! 她赶紧改口:“那算了,我还是安心带我家哥儿吧,家里的大事就不掺和了。” 几个庶女也对现在的伙食不满,可她们更没有发言权。 萧时韵转而哀求江知梨重新掌家,说以前都是她管,而且管得井井有条,怎么突然就撂挑子了。江知梨一概以身体虚弱推辞。 “大嫂,母亲都已经把王心瑶赶出去了,你这气也该消了吧。”萧时韵根本不信她身体虚弱的借口——一个能徒手杀蛇的人,怎么会管个家就虚弱了? 萧夫人和其他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江知梨。 江知梨故作思忖。萧家这个烂摊子,她半点不想沾手。以前临月辛辛苦苦帮她们掌家,落得什么下场?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却没有半分感激,死后还被人惦记嫁妆。合该让她们吃糠咽菜! 就在这时,萧时旧怒气冲冲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母亲,瑶瑶是我的救命恩人,您为何要把她赶出府?” 萧夫人见儿子两眼通红、凶神恶煞,下意识有些害怕。 江知梨轻轻开口:“夫君,你怎么能这样和婆母说话?婆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话深得萧夫人心意,她委屈得眼眶发红:“时旧,王心瑶是个扫帚星、丧门星,把你害得多惨!她留在府里只会连累全家。我不赶她走,萧家列祖列宗都要气活过来!” 萧时韵也附和:“大哥,她救过你,你也用军功救了她的命,你们早就两不相欠了。母亲赶她走,也不算亏欠她,更不会损你名声!” 萧时旧双目赤红:“你们不知道瑶瑶为我牺牲了多少!她是被冤枉的!她是神女下凡,是来助我的,你们竟这样对她!” 江知梨轻声劝道:“神女下凡?夫君,你也不小了,这种鬼话也信?她害得我们萧家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世上有这样的神女吗?” 众人纷纷点头——这分明是妖女!贱人! 江知梨又道:“夫君有所不知,今天我们去宫里向贵妃娘娘赔罪,婆母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夫人一想到被宫里嬷嬷指着鼻子骂的场景,眼泪簌簌而下。她这辈子都没那么丢人过。 “时旧,你不孝啊!你爹去得早,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王心瑶这个扫帚星,我赶不得吗?你一回来就对我大呼小叫,你的良心还在不在?” 萧时旧面色一僵。他自认平生很少忤逆长辈,可一想到王心瑶凄惨的模样,又心疼不已。 “好,你们非要这样对瑶瑶,那我走!我去陪她!这世上所有人都误会她,我绝不能辜负她!” 下人们惊慌失措地去拉他,七嘴八舌地劝说。 萧夫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道:“你走!走了就别再回来!你要那个贱女人,就不要爹娘了是吧?你是中了邪啊!你个不孝子,白眼狼!” 何氏也劝:“大伯哥,你是萧家嫡长子,为了一个女人忤逆婆母,传出去我们萧家全族的颜面都要丢光了,你三思啊!” 萧时韵哭出声:“大哥,你这是不要我们了,只要那个女人是吧?大哥,你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附身了……” 江知梨一脸失望:“夫君,你太让人寒心了。我个人受点委屈无所谓,可现在萧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身为一家之主,竟为了一个女人弃全家于不顾!你可知道韵妹被黄家退婚,你不仅不为她做主,还这样伤她的心!” “还有婆母,今天被宫里的嬷嬷指着鼻子骂,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婆母只是把王心瑶赶出去,又不是杀了她,你竟这般放肆!” 萧时旧一人难敌众口,可他满脑子都是王心瑶凄楚的模样,尤其看到江知梨更觉碍眼。 “你闭嘴!我母亲把王心瑶赶走,是不是你出的主意?你才是不能容人的搅家精!反正我这辈子娶定王心瑶了,你们赶她走也没用,大不了我出去和她一起过!” 说完,萧时旧不顾场面混乱,扭头就走。他生怕王心瑶独自在外受人欺负。 第23章 做妾 萧夫人哭得几乎晕厥。 江知梨也故作身形摇摇欲坠、灰心绝望之态:“婆母,夫君如此行事,我也无能为力了。我身体不适,这个家实在管不了,对不起大家。” 她告了罪,便回自己院子去了。 她走后,萧夫人坐在地上痛哭,骂萧时旧不孝,养出这种白眼狼,不如撞死在祖宗牌位前。庶子庶女们躲在暗处看热闹,吓得不敢出声。 萧家一场鸡飞狗跳,江知梨懒得理会,反而觉得胃口不错,让厨房炖了一盅鸡汤,喝了一碗清粥才睡下。 躺在床上,她心想:萧时旧对王心瑶的感情还真是深似山海,都到这般田地了,仍不放弃。也难怪她的女儿会受尽委屈,最终悬梁自尽。换作谁都难以承受。 萧时旧,真是该死! 第二天,萧氏族人便有几位长辈上门来了。 大意是听说了萧家的事,前来劝和。萧家在京中也有几房族人,虽不显赫,却也延续了几代。萧老夫人那边尚未有消息传来,族里有责任协调萧家的家务事。 关起门来,不知谈了些什么。 之后,萧夫人便让人请江知梨过去一同旁听。 江知梨心里有数:叫她去旁听,说明事情已经差不多定了。 萧夫人状态很不好,眼睛肿得像桃子,想必哭了一夜没睡。 江知梨吃得好睡得好,早上精神奕奕,还练了一套八宝拳。萧夫人传唤时,她特意让青环给她上了个灰扑扑的妆,显得无精打采,这才应景。 “临月,几位叔伯的意思是,时旧是我们萧家的根基,若把他逼走了,萧家今后也就没指望了。毕竟他是唯一的嫡子……他们希望我们退一步,你怎么看?”萧夫人期期艾艾地说道。 几位族老也紧紧盯着江知梨,只要她开口反对,就准备用大道理压她。 可江知梨何等精明?一看这阵仗,就明白他们的意图。 “临月全听婆母和各位长辈的安排!” 一位白胡子族老欣慰道:“这就对了嘛,女人要以和为贵。尤其是你这样的正室主母,更要大气些。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女人要做好贤内助,无条件支持男人,男人的前程才会更远大。” 萧夫人有些意外:“临月,你真同意?” “嗯,以夫君的意愿为重。即便他现在想娶王心瑶入府做平妻,我也同意。”江知梨垂首道。 萧夫人立刻反对:“平妻?绝无可能!她一个罪人,能进府做妾就不错了,还平妻!” 族老们也道:“平妻确实不行。她刚得罪了郑贵妃和五皇子,时旧若正式娶她为平妻,岂不是打贵妃和皇子的脸?这种荒唐事,时旧想干,我们绝不能答应。最多只能悄悄抬个妾室进门。” 说实话,他们也怕被牵连。毕竟都姓萧,若把皇室得罪狠了,来个诛连九族,大家都完了。 江知梨嘴角微扬:“行,那临月就去安排一下。” “也不必大费周章,就让她还住原来的院子,摆一桌喜酒,自家人吃顿便饭即可,不必声张。” “好的,婆母。” 萧夫人其实也不愿轻易向儿子妥协——才把扫帚星赶出去一天,又要接回来,她脸上也无光。可她只有萧时旧这么一个儿子,萧府的家业将来还得靠他支撑。与儿子反目成仇,是她无法承受的后果。 昨天萧时旧负气离去后,她就后悔了。今天族老们上门一劝,她哭了一场,便顺势同意了。 江知梨回到荣华院。 胡嬷嬷忍不住低声抱怨:“主子,这王心瑶真是命硬,都这样了,竟还能进萧府的门。” 江知梨冷冷一笑:“她本就不是好对付的人。” ——像打不死的小强。 不过,既然这次是进府做妾,而不是平妻,那就好拿捏多了。 妾室在大昭国,不过是个玩意儿,随意拿捏的东西罢了。 …… 经族老调解,萧时旧与王心瑶私下达成协议。 王心瑶暂居客栈养伤,她暗中兑换了系统药物,伤势恢复得不错。 她脸色苍白,更显得楚楚可怜。 萧时旧满怀歉意道: “瑶瑶,如今这情形,你一个人住在外头,我实在不放心。可家里我也不能不管,母亲养育我不易,家中不能没有我……你且委屈一阵,等日后你被冤枉的事真相大白,我定将你提为平妻,甚至休了安临月,往后只守着你一人……” 王心瑶含泪道:“你们府上没一个人欢迎我,我回去又有何意思?人人都误会我!” “你知我心里有你就好。时日久了,你的品性如何,大家自然明白。” “时旧哥哥,不如你借我些银钱,我想开一家医馆,凭本事过活。”王心瑶如今身无分文,气运值也耗尽,连兑换物品都做不到。即便兑换出来,无人信她,也卖不出去。 萧时旧为难:“瑶瑶,我手头也紧。你身上有伤,还需好生休养,不如先回萧府养伤。我答应你,等你伤好了,一定帮你筹钱开医馆。” “好,我信你。但你母亲既赶我出门,须得她亲自来接,否则我回去也无颜面。” 王心瑶也知眼下处境危险——得罪了郑贵妃,一个弱女子独居在外,难保不会有人为讨好贵妃对她下手。如今气运值全无,连自保道具都换不了…… “这事……我回去和母亲商量,不敢保证她能答应。” “你母亲不来请,我绝不回府!还有,安临月——我即便为妾,也绝不向她下跪请安献茶,她不配!” 萧时旧一一应下:“不必你行礼,我都免了。她算什么东西,怎能与你相比。” 王心瑶这才依偎进他怀中,心中暗问系统: “系统,安临月到底何时才死?实在碍眼……” 若安临月死了,即便她眼下犯众怒入府,也无主母压她一头。 “宿主莫急。按书中剧情,安远侯府除侯夫人江知梨外,长女安临月自缢,二子安朝阳战死,三子安晚星残废,四女安浅曦惨死……皆无好下场。剧情迟早会走到那一步。” “让她快点死,别挡我的路……” 待她进府,定要好好刺激安临月一番。 第24章 表妹 …… 萧府上下皆在吃素,唯独荣华院一切如常。 丫鬟们悄悄商量晚上给主子做什么好吃的,言笑晏晏。荣华院的开销自负,不去大膳堂用饭,萧府的愁云惨淡与她们毫不相干。 江知梨从萧夫人处回来,静心练字。 忽然,她听见了王心瑶的心声。 心头巨震—— 王心瑶的心声竟预示安远侯府结局如此凄惨? 不!不可能! 可这妖邪之物确有预知之力——临月也确实自缢过。 她强压心绪,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平静。 或许,正是因她与女儿灵魂互换,才能听见王心瑶与系统的对话。这是上天给安远侯府一次改命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定要凭这零星预知,护住子女周全。 王心瑶不能杀,还得借她心声预判危机。 江知梨重新审视——此人得留活口,但要让她活得艰难,不能舒坦。 就让她苟延残喘。 离得远时,心声断断续续;近处才清晰。 既然她有预知之能,留她在萧府为妾,确有必要。 只是碍眼。 还得派人暗中盯紧王心瑶,此女太过危险。 原以为救活女儿便够,如今才知安远侯府竟会落得如此结局…… 什么书中的世界?她是活生生的人,安远侯府是她的家,大昭是她的国。她有丈夫、有子女,身居高位,定要护他们平安一生。 所有外来妖邪,都必须死。 信息纷杂,她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半晌,江知梨谨慎地写了一封信,又撕毁。内容太过惊世骇俗,风险太大。 最后只留下一行字: “见面谈。” 她唤来辟邪,喂了小米,低语几句,轻拍其翅。 “去吧,路上小心。” 辟邪离去后,她又唤来胡嬷嬷,附耳交代几句。 胡嬷嬷领命而去。 次日,丫鬟来报:萧夫人从后门偷偷出去了一趟,不久即回。 暮色时分,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进了萧府。 没有喜乐,没有红字,连下人们期盼的酒席也无。 只有王心瑶所住的西小院点了一对红烛,萧家无人贺喜,唯有萧时旧留宿…… 荣华院的丫鬟怕主子伤心,想安慰江知梨,被胡嬷嬷打发下去。 江知梨如常练字抄经,神色平静。 第二日清晨,新人王心瑶在丫鬟搀扶下,到如兰院向萧夫人请安。江知梨与萧时韵等人皆在。 众人皆对王心瑶冷眼相待,出言嘲讽。 但王心瑶脸皮极厚,不以为意,反给孩子们发喜糖。她气色佳、行动自如,全然不似前几日重伤濒死之态,出手也大方。 “给婆母敬茶……” 萧夫人拂袖不接:“没规矩!一个妾室,也配称我婆母?” “萧夫人请用茶。”王心瑶笑着改口。 萧夫人本想掀翻茶盏,但见萧时旧在场,勉强接过喝了。 轮到向江知梨敬茶时,萧时旧以为她会为难王心瑶。 谁知江知梨大大方方接过茶盏,饮了一口。 众人皆是一愣。 只见江知梨目光深深落在王心瑶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饮罢茶,江知梨开口道:“王心瑶,从今起你便是萧府的人。往后你我共同侍奉夫君,早日为萧家开枝散叶,府中绝不会亏待你。” “是,姐姐。”王心瑶柔声应下,含羞带怯地瞥了萧时旧一眼。 萧时旧顿时魂不守舍——昨夜虽是洞房,本顾及王心瑶伤势未愈,不想她稍一引诱,他便把持不住,尝到了神女滋味,至今回味。 明眼人一看便知二人正蜜里调油。众人暗瞟“安临月”,却见她若无其事。 江知梨放下茶盏,对萧夫人道:“婆母,她如今仍是有罪之身,留在府中终是污点。若传入宫中,只怕又要误了夫君前程。儿媳有个主意……” 萧时旧皱眉:“你又想打什么恶毒主意?既娶了瑶瑶,她便是我萧家人,谁也别想动她!” 江知梨瞥他一眼:“我既喝了茶,自然不会为难她。” 萧夫人问:“你有何主意?” “夫君纳一妾是纳,纳二妾也是纳。我有个远房表妹,近日来京无处投靠,相貌宜人,身材丰腴,是个好生养的。不如一并纳给夫君,好事成双。外人问起,只说是纳了我表妹,也不损夫君名声。您看如何?” 萧夫人眼前一亮,不由望向江知梨身后——今日她身旁除惯用的青环外,还立着一位面生的丫鬟:鹅蛋脸,大眼睛,肤如凝脂,身段窈窕,衣着鲜丽,十分夺目。 原以为是新来的丫鬟,不料竟是这般打算。 萧夫人将云娘上下打量一番,“可是这个丫头?” 江知梨朝身后的云娘递了个眼色,云娘立即上前一步,乖巧行礼道:“回夫人的话,正是妾身。妾身名唤云娘,今年十八……” 不仅容貌秀丽,连声音也清脆悦耳,宛若黄莺出谷。 萧时旧原本打算义正词严地拒绝,可听到这般悦耳的嗓音,一时竟怔住了。直到王心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 “胡闹!我不需要两个妾室,有瑶瑶一人足矣。” 谁知云娘却柔声道:“公子,妾身家中遭难,无处可去,恳请公子收留。表姐的意思是,妾身不过是为公子与心瑶小姐的名声着想,权作一个挡箭牌,并不敢介入公子与心瑶小姐之间,只求一个容身之处,望公子成全……” 她一双美目楚楚动人,仿佛会说话一般,殷切地望着萧时旧。 萧时旧一时语塞。 王心瑶脸色微沉,正要开口,却被萧夫人一锤定音:“还是临月考虑得周到,就这么办,云娘留下。不过府上如今日子艰难,你可要想清楚。” 云娘连忙感激道:“只要有一口饭吃,云娘愿伺候大公子、夫人、少夫人,以及比我先进门的心瑶姐姐。” 萧夫人既已定夺,萧时旧再反对也是徒然。 “夫君何必激动?不过是为了你的名声、为了萧府着想,我才让表妹进门作个幌子。你不是常说与王心瑶情深意重,无人能拆散吗?又何须惧怕云娘一个外人?”江知梨语带讥讽。 这话激起了王心瑶的好胜心,她接口道:“那便多谢姐姐为夫君着想了。既然只是幌子,并非真要做妾,我自然没有意见。” 第25章 云娘 她不信——她与萧时旧的友好度已接近“无间”,再多几次亲密相处,定能达成。到那时,萧时旧必对她千依百顺。云娘再美又如何?萧时旧岂是那般肤浅之人!若论容貌,安临月亦是娇美动人,可萧时旧娶她过门后,何曾去过荣华堂留宿? “如此甚好。府中住处紧张,云娘就与你同住西小院。若你伺候夫君忙不过来,也可让云娘帮衬。”江知梨继续道。 王心瑶脸颊霎时涨红,下人们忍不住窃笑起来。 少夫人这一招着实高明。原以为她是软柿子,任人拿捏,谁知转眼就送来一位美貌新人,明摆着是要与王心瑶争宠。还让二人同住一院,日日相见,光是瞧着就够膈应人的。 “那西小院就让给云娘住吧,我搬去金角堂,与夫君同住。”王心瑶不满道。萧时旧所住的金角堂是萧府位置最佳的院落。 江知梨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你一个妾室,有何资格住主家的正房?既进了萧府,若不懂规矩,我不妨请嬷嬷来教教你。” 王心瑶气结。萧时旧正要为她辩解,江知梨却不给机会,直接命人将云娘带往西小院。 萧夫人素来不喜王心瑶,自然也站在江知梨这边,留下王心瑶立规矩。萧时旧欲维护妾室,萧夫人便揉着额角喊头疼。江知梨在一旁温言道:“婆母年纪大了,须得少动气。您这头疼的旧疾多是气出来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还要为我们小辈操心,真是苦了您了。” 这番话绵里藏针,说得萧时旧进退两难。萧夫人对儿媳的机敏十分满意,顺势对萧时旧道:“时旧,你如今是萧府的顶梁柱,不能只顾着妾室。与临月也该早日生下子嗣,你作何打算?” 萧时旧身体一僵,默不作声。他现在对妻子莫名生畏,无事只想远离,更不愿辜负王心瑶。 萧夫人拍案道:“你若没有安排,我便替你定了!每月初一、十五,你必须去正妻房中过夜,其余时间随你。萧府没有宠妾灭妻的规矩!” 萧时旧深吸一口气,只得应下。 江知梨转向萧夫人,含笑谢道:“多谢婆母体谅,临月必不负所望,争取早日为萧家诞下嫡子……” 萧夫人满意点头。一番训示后,王心瑶佯装不支晕倒,萧时旧急忙抱她离去。 江知梨唇角微扬——来日方长。 为萧家生下嫡子?这倒提醒了她。 西小院中,王心瑶偎在萧时旧怀中泣道:“时旧哥哥,今日正是十五,你该去荣华堂留宿的。” “我不去!我去她那儿做什么?我心里只有你!”萧时旧不假思索道。 “时旧哥哥……”王心瑶娇声唤着,二人相拥,情动之处不顾白日宣淫,双双倒向床榻。不过片刻,帐内便传来阵阵喘息娇吟…… 隔壁屋内的云娘贴墙细听,轻嗤一声。 …… 直至夜晚,萧时旧仍未踏出王心瑶房门。西小院的丫鬟不时去厨房要水,虽未多言,但厨娘们早已猜出端倪,闲言碎语迅速传遍全府。 “送往边关的信可发出了?”灯下,江知梨正抄写经书。 胡嬷嬷回道:“已送出。主子放心,小侯爷虽几年未归,但每月皆有平安信传来,您不必过于忧心。” 安远侯爵位世袭,老侯爷去世后,二少爷安朝阳袭爵,长年驻守边关。 “让老三那边也加派人手盯着,若有异动即刻报我。”江知梨不知王心瑶所说的预言何时应验,只能早作防备。 这小子小时候是名动京城的才子,是京城里年轻最小的秀才,后面就开始叛逆,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只知道吃喝玩乐了。 平时在家里见到她如同见到老鼠一般, 她以为她在无涯书院念书,一年见不到几次人,是正常的。江知梨要不是重生到安临月的身上,都不知道这小子在外面到底都有混,在外面已经耽误了好几年的大好读书年华了。 她吐血气死的时候,这混小子都在外面与人喝酒喝到醉…… 这般德行,结合王心瑶的心声预言,确实让人担心。 让她眼皮直跳的。 “已派人去了。无涯书院规矩严,一位少爷只能带一名小厮。另外,柳夫子也已接纳我们安远侯府派去的人,书院若有动静,消息会第一时间传来。” “嗯。”江知梨点头。最令她忧心的是老四。老四身为公主伴读,年纪最幼,一旦卷入宫廷秘辛,极易陷入险境。 “去信给四小姐,就说我身体不适,让她回府侍疾。公主伴读的差事,不必再做了。”她如今身为长女,不便入宫。若是以安远侯府主母的身份,或可向皇上陈情,如今只能让老四自行请辞。 “公主尚在闭关,四小姐的信仍送不进去。不过应当快出关了。” 江知梨握笔的手微微一紧,转而自忖:眼下宫中太平,皇上龙体康健,皇子间亦无纷争,公主乃皇后所出,圣宠正隆,只要不起风波,应不会牵连无辜。 “嗯。”她轻声应道。 这时,院中丫鬟气冲冲来报:“少夫人,大少爷今晚怕是不会来了。云娘那边伺候着,听说此刻还在要水……大厨房议论纷纷,都说王心瑶太不知羞!” 胡嬷嬷皱眉,代江知梨回道:“无妨,不来便罢。” 即便来了,也不过是用香粉将他迷晕一夜。夫人连个丫鬟都不愿浪费在他身上——何况香粉也是要银钱买的。 丫鬟见少夫人面色平静,似是真不在意,只得悻悻退下。 丫鬟走后,江知梨对胡嬷嬷道:“拿些银钱给云娘,就说萧府近日吃用俭省,她是新人,日后饮食从我这里支取,不必节省,该吃便吃,该用便用。” 胡嬷嬷会意:“主子真是菩萨心肠,我这就去传话。” 屋内只剩江知梨一人时,她脑海中忽然响起心音: “恭喜宿主与萧时旧友好度达成‘无间’!奖励气运值一万点、凝神丸一枚。” “太好了!果然亲密接触最能提升友好度……” …… 江知梨…… 心里一阵恶心。 这对狗男女。 正想着,她就看到面前的宣纸上,凭空出现了一粒黑色的药丸。 她盯着看了半晌,那东西都没有消失。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凝神丸? 第26章 馋肉 她拿起来闻了闻,只觉一股清气沁入心脾,整个人都心旷神怡。 绝非寻常之物。 表面似乎还隐隐浮着一层发光的小字: “凝神聚魂丸,养魂安神之效。” 之前那个妖邪系统给王心瑶的奖励,都是“体力值”“精神值”之类的虚数,轮到她这儿,不过是一阵清风拂过的感觉。 如今,竟有实实在在的物品出现了。 这让她陷入沉思。 不敢轻举妄动。 她又盯着看了半晌,药丸依旧未消失,拇指大小,乌黑发亮。 她心头一动——这东西,会不会对临月有用? 连忙取出一个檀木小匣,将黑色药丸小心收好。 心情激动又复杂,她决定先收起来,仔细研究再说。 不一会儿,脑海里又响起王心瑶的声音: “系统,奖励的东西,只有一万气运值到账了,那什么凝神丸呢?” “宿主稍安勿躁,物品可能卡在位面传输中了,请再等等,应该会发放的。” “好吧……” 江知梨深吸一口气。虽不知为何会如此,但这药丸定非凡品。 只是,来历不明之物,她不敢直接给临月服用。 于是, 她取来一支尖钗,小心翼翼地从凝神丸上刮下少许碎屑。 打算先仔细研究一番。 …… 第二日清晨。 萧时旧与王心瑶醒来,因昨夜纵欢过度,皆浑身疲软,尤其是腹中饥鸣不止。 丫鬟端来早食:两碗清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王心瑶满脸不悦:“时旧哥哥,府里这是故意苛待我吗?怎么就给我们吃这些?” 萧时旧解释道:“并非如此。近日府中开支紧张,母亲主张家用从简,我的饮食也一样。委屈你了,等田租铺租收上来便会好转。” “哦,那就好,只要不是故意针对我就行。”两人开始用饭。 就在这时,一股霸道的肉香飘了进来。 “谁?谁在吃肉!好香啊!时旧哥哥……” 若大家都吃素倒也罢了,可偏偏有人吃肉,嘴里的馒头更是难以下咽。 萧时旧也觉奇怪。 他堂堂大少爷都无肉可吃,竟有人敢破例? 二人循着气味找去——竟是隔壁屋的云娘在吃。 云娘没有丫鬟伺候,自己在小厨房炖了一只鲜鸡,刚开锅,正小口喝着鸡汤。 “你哪来的鸡?全府都在吃素……”王心瑶怒问。 云娘怯生生道:“是我自己拿银子托人去外面买的。我身子弱,得喝点鸡汤补补,没用府里的食材。” 王心瑶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之前被赶出萧府时,她身无分文。如今虽回府,却只是个妾室,聘礼无从谈起,一顶小轿就抬了进来。萧时旧不管钱财,账上也要不到银子,她也从未考虑过银钱之事。 王心瑶馋得厉害,见萧时旧也在暗暗咽口水,便道: “连咱们大少爷都没肉吃,你一个妾室倒偷吃起来?” 云娘十分上道:“那……我分一些给大少爷。心瑶姐姐若不嫌弃,也一起用些?” “你盛一半端到我们房里就行。”王心瑶才不愿与她同席,看她那妩媚样就生厌。 “好的,心瑶姐姐。” 云娘手忙脚乱地盛了满满一大碗,送到王心瑶房中,识趣地退下了。 王心瑶先取银针试了试,怕有毒,见无异样才尝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时旧哥哥。” 连日吃素,萧时旧也馋肉,二人便吃了起来。 经过昨夜,萧时旧看她眼神更添深情: “瑶瑶,你昨晚累着了,多吃点。” “不,时旧哥哥出力更多,该你多吃!” 相视一笑间,情意绵绵。 萧时旧越看她越爱,觉得为她与天下为敌也值得。他的瑶瑶这般好,外人却要冤枉她,实在可恨。他定要将她捧在手心,让她过好日子。 “瑶瑶,眼下是委屈你了,日后我必好好补偿。” “时旧哥哥别这么说,这次若不是你救我,我怕是活不成了。” “我护你是应当的。只是如今落魄,给不了你名分,也让你过不上好日子……” “时旧哥哥,我信你!你乃人中龙凤,终有飞黄腾达之日!” “好,瑶瑶!还有,你放心,隔壁云娘我绝不会碰,我心里永远只有你。” “嗯,时旧哥哥最好了。” …… 殊不知,云娘在他们离开后,转身便将剩下的鸡汤倒掉了…… 江知梨前半夜未眠,一直在研究凝神丸的成分。 有几味药,她辨不分明。 后半夜才迷糊睡去,但精神尚可,应是那点“精神值”的效用——只需歇息一两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常。 刚用过早膳,丫鬟来报:王心瑶来请安了。 “请。”江知梨语气平静。 王心瑶来请安?十有八九没安好心。 很快,王心瑶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给临月姐姐请安!” 那架势,活像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她草草福了福身,又道:“昨日是十五,按婆母的意思,时旧哥哥本该来姐姐房中过夜。我劝了半晌,他执意不来,今日特来向姐姐赔不是!” 一进门便是下马威,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江知梨神色淡然:“夫君高兴便好。你伺候有功,望早日为萧家开枝散叶。” 王心瑶一拳打在棉花上。 书中安临月深爱萧时旧,人前强装大度,人后以泪洗面。上次她只私下传了几句萧时旧的情话,安临月便气得悬梁。 如今怎如此沉稳? “多谢姐姐吉言。若我能为夫君生下长子长女,他定会欢喜,婆母也必欣慰。”王心瑶继续试探。 她不信安临月还能稳住——在古代,无子傍身,空有地位何用?老了终须依靠子女。 谁知江知梨仍面不改色:“那便有劳妹妹了!我身子弱,你与云娘早日为夫君延嗣,将来孩子我可记名下,充作嫡出。” 王心瑶装不下去了:“姐姐何必说场面话?心里怕是气吐血了吧?不过你放心,我会劝夫君下月初一定来你房中。别人的孩子养不熟,终究得自己生养才好。” 嘲讽已是毫不掩饰。 “既怕我气吐血,又特来说这些,你是何居心?”江知梨反问。 王心瑶一噎,讪讪道:“我也是为姐姐着想,盼姐姐与夫君早有嫡子。” “不劳费心。妾室所出皆唤我母亲。妾不过是个可买卖的物件,若看不顺眼,发卖生母、留下孩子便是。”江知梨语声漠然。 第27章 套话 王心瑶心头一震! “安临月”竟真像变了个人?怎如此狠毒? 书中她不是懦弱胆小、以夫为天吗? “你!休想抢走我和时旧哥哥的孩子!”王心瑶警惕起来。 “怀上再说。”江知梨懒得多言——这点手段,实在不够看。若换作女儿安临月,怕是又要气倒。这王心瑶,其心可诛。 “安临月,你别嚣张!你们安远侯府不会永远得意!时旧哥哥的前程远非你能想象,更不会永远受制于你家!你母亲江知梨再厉害,日后也得向时旧哥哥低头!”王心瑶气极,口不择言。 “哦?夫君有何前程?至多立下战功封侯,也不过与安远侯府平级,何来我母亲向他臣服?”江知梨顺势套话。 谁知王心瑶此刻却嘴严,只冷哼:“总之时旧哥哥必会一飞冲天!只要他心中有我,你的位置早晚是我的。” “那我拭目以待,看你怎么抢。我与萧时旧成亲乃皇上见证的婚礼,除非我自愿和离,他想休妻?这辈子都不可能。”江知梨再激她。 王心瑶却不肯多说了。 她根本不是江知梨对手,来时趾高气扬,走时气急败坏。 江知梨望着她背影,暗自沉吟——难道萧时旧日后真会走什么狗屎运,飞黄腾达? 那她可得上心了。 想飞黄腾达?先问她江知梨答不答应。 王心瑶气走后,江知梨继续研究凝神丸。 “不行,我得回安远侯府一趟……” “主子回去做什么?” “在萧府也无事,回去查些典籍。” 安远侯府藏书颇丰,大半是亡夫所集,天文地理、史籍医典,无所不包。 胡嬷嬷备好马车,江知梨向萧夫人请示后,便动身回府。 …… 再说王心瑶在荣华堂吃了瘪,虽挫败,但看到系统面板上一万气运值,又底气十足。 有气运值在,她无所畏惧。 “系统,那凝神丸的奖励怎么还没到?” “可能仍在卡位面,宿主莫急。” “罢了,我暂不需要。当务之急是重新拉拢萧时旧的母亲和妹妹。她们眼下气运值不高,但日后会随萧时旧水涨船高,随便薅一把就够暴富……” 王心瑶兑换了几粒止疼药,去给萧夫人请安。 如兰院,萧夫人皱着眉,头突突地疼。 刚才萧时旧来给她请安,说让府里头给王心瑶增加一些待遇,伙食方面提升一下,萧夫人告诉她,府里没银钱了,萧时旧就怪萧夫人把铺子拿去给了宫里,他用不着她帮他走门路,他没错,王心瑶也没错之类的话。 把萧夫人气得够呛。 这都几天过去了,宫里还没有传来消息。 不知道,郑贵妃到底是拿了东西不办事,还是怎么了。 还有,也不知道会给萧时旧提升到什么职位。 反正,萧时旧是说完,就去军营练兵了,他是在京待职参将,人尊称他一句小将军,这次边关大胜,他回京是能升两到三次以上的,由从四品晋升到三品理应是没有问题的,再随便立个功,封侯爵指日可待。 现在,没戏了。 他自己也心烦意躁,每日去军中操练一番,解气。 …… 留下萧夫人气得脑仁疼。 忽在外面听到王心瑶又要来请安,萧夫人恨不得把她打上一顿,这个祸害精! 让她进来了,骂她几句解气。 王心瑶低眉顺眼的都受下了,不仅如此,还给萧夫人献药。 萧夫人头实在是太疼了,就拿过去吃了。 在她看来,王心瑶是品行差,医术还可以,毕竟救过他儿子的命,之前,刚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头疼病犯了,也是王心瑶给她献药,她吃了之后就会明显好转。 药效发作,头疾减轻了。 萧夫人也渐渐地能听得进去话了。 王心瑶就向她道歉,说她这次被人陷害的,连累了萧府,连累了萧时旧,她以后会注意的,还说萧府以后大有程,萧时旧将会飞黄腾达,现在只是萧时旧的沉淀时期…… 等。 萧夫人本就是墙头草,王心瑶又拍她的马屁,说她教养萧时旧不容易,萧时旧是京城当中最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说那宫里的嬷嬷是瞎了眼,假以时日,曾经鄙视萧府的人,都会后悔的。 这些萧夫人爱听。 又一想到萧时旧只对她情有独钟,大概率,以后的大孙子怕是要从她的肚皮里爬出来。 。 王心瑶故意讨好萧夫人,捧着她的话说。 哪像安临月这个儿媳妇,以前是清高话不多,现在是言辞太犀利,丝毫不给她们面子,不会奉承,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就没感觉到亲近。 就对王心瑶的态度转变了一些。 看在儿子和将来大孙子的份上,也确实不该,把她往死里打压。 …… 江知梨在安远侯府的书房里,找了好几本古医书出来在翻阅。 突然查到了一点头绪,心情一喜。 那凝神丸当中几味不明的药材,她找到了其中一味! 正欣喜当中,突然听到了,脑海中传来王心瑶的心声。 “系统,查一下我与萧夫人的友好度……” “恭喜宿主,您与萧夫人的友度重新达到了“友好”的最低门槛……” “不错不错……” 江知梨并未放在心上,看样子,王心瑶的手段厉害,这么短的时间,竟然把萧夫人对她的印象给改观了。 当然,这也不稀奇,萧夫人本就是墙头草。 王心瑶刷萧家人的好感度,江知梨只当没看见,让她祸害萧家全家人,她们应得的。 继续翻找医书。 这样,过了两天,江知梨掐指算算时间,宫里应该快来消息了。 上次,郑贵妃说,让她回来等,少则四五日就会有消息出来,多则上十天。 应该是快了。 江知梨这两日收获也不小,又找到了一味疑是凝神丸的药材。 找到全部药材,她重新练制一遍,到底这些东西对人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她的性子非常谨慎小心, 不可能,凭空拿到一味药丸,就会拿去给临月吃。 特别是这妖邪的东西,她更是异常小心。 不搞清来笼去脉,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这两天时间里,王心瑶不仅与萧夫 人的关系,达到了友好度,与萧时韵的有关系,也重新达到了友好度。 这就是江知梨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的好处。 能清楚地听到她与妖邪系统对话的心声。 萧时韵攀龙附凤的心思不 歇,王心瑶就能找到与她重修于好的契机。 她们俩人的关系也好像缓和了。 PS,国庆节快乐,宝们! 第28章 要钱 西小院里,王心瑶与萧时旧一番温存后,又闻到了隔壁飘来的炖肉香气。 没等她们过去询问,隔壁的云娘便十分知趣地送来了两碗鸽子汤,味道一如既往地鲜美。 经过几日的观察与试探,王心瑶已不再将云娘放在心上。萧时旧显然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而云娘也确实表现得安分守己,每次见到王心瑶都“姐姐”长、“姐姐”短地唤着,如同丫鬟般殷勤伺候。 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手好厨艺。每次做了好吃的,从不独享,总会端来与王心瑶和萧时旧一同分享。萧府如今饮食清淡,少见荤腥。云娘自掏腰包开小灶,还顺带为他们备上一份,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久而久之,两人也就习惯了。 此刻,她们一边喝着鸽子汤,一边说话。 王心瑶再次提出想开医馆的念头: “时旧哥哥,母亲这几日头疼,我替她治好了,她今日还夸我医术好呢。我想开一家医馆,免费为贫苦百姓治病,也算是为萧府积德、攒福运。” 萧时旧面露难色:“你的想法是好的,可医馆若免费治病,即便开得起来,后续投入也不小。药材、人手都要花钱,恐怕不是小数目吧?” 在他心中,王心瑶如同神女下凡,心怀慈悲,才会想到免费行医。只是他如今实力有限,实在力不从心。 “时旧哥哥,我这几日出门打听过了,盘铺子、买药材、装门面,总共一千两银子就差不多了。至于后期的药材费用,您不必担心——我们只对穷苦百姓免费,富贵人家来看病,照样收诊金的。再说了,我个人能力有限,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尚可,若是遇上疑难杂症、需要贵重药材的,建议他们去别处看便是了。”王心瑶眼中满是期盼。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开医馆的?这毕竟是抛头露面的事……”萧时旧仍有些犹豫。 王心瑶撒娇道:“时旧哥哥,医者眼中病人不分男女。宫里误会我、冤枉我,我清者自清。如今我只想凭自己的能力,为百姓做些实事。” 萧时旧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我去筹银子,帮你开医馆。” 晚间,江知梨正准备就寝,萧时旧突然来到荣华院。 他没话找话地与江知梨聊了几句,下人们还以为这是姑爷有意与少夫人和好,想更进一步。 丫鬟们识趣地退下,只有胡嬷嬷仍守在江知梨身边。 “姑爷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大小姐要休息了。”胡嬷嬷出声送客。 萧时旧这才硬着头皮开口:“临月,我手头紧,需要些银钱周转,你给我一千两银子吧。” 说这话时,他有些抬不起头。 他原本想去账上支取,可账面早已是赤字,半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他又去萧夫人那儿坐了坐,刚提起银子,萧夫人便长吁短叹,说如今安临月不当家,家里日子艰难,铺子又关了两间,田租还没收上来…… 如今全家最有钱的,只剩安临月了。 他只得拉下面子来开口。 “你要一千两银子做什么?”江知梨淡然问道。 萧时旧嘴硬:“你别管,男人的事女人少过问。我要出去走动,手头不方便。” 江知梨轻轻“哦”了一声:“既然男人的事,那男人自己解决,请自便吧。胡嬷嬷,送客。” “大少爷,请!”胡嬷嬷应声上前。 萧时旧见状,脸上火辣辣地烧——这“安临月”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他红着脸道出实情:“瑶瑶想开一家医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大约需要一千两。你先挪给我,日后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怕“安临月”不借,他又补充道:“安临月,你在宫里陷害瑶瑶,害她名声尽毁,只能嫁我为妾,是你对不起她!如今她想行善积德,开医馆帮穷人治病,你若还有良心,就拿些银子出来,算是补偿她、替你行善……” 江知梨简直气笑: “你竟有脸找我要钱,去贴补你的妾室?萧时旧,你怕是疯了吧!” “还有,我可没陷害她,她自己做的事还敢喊冤?不要脸!” 一番话骂得萧时旧哑口无言。 愣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我只要朝廷赏赐我的那份!你给我一千两就行!” 胡嬷嬷再也听不下去,插话道:“姑爷,请您自重!那些银子是萧府补还我们大小姐的嫁妆,早已与您无关了!您还欠着我们大小姐二万多两呢!” 萧时旧脸上如火烧:“不提瑶瑶了。我们夫妻本是一体,我暂借一些又如何?” “姑爷不妨出去问问,谁家爷们会找正妻拿钱养妾室?再说下去,老奴只好回禀我们夫人,请她明日去御史台参您一本了!” 萧时旧颜面尽失,吼道:“我与我夫人说话,哪容你这刁奴插嘴!” 江知梨不再理会,转身进屋。胡嬷嬷扬声道:“来人,送大少爷出去,少夫人要歇了。” 眼见借银无望,萧时旧只得愤然离去。 他平日从不管账、不重金银,如今硬着头皮来找安临月,反而受此羞辱。从前那个温柔顺从的妻子,仿佛彻底换了个人。 待他走后,江知梨轻声吩咐胡嬷嬷: “明日找人放贷给萧时旧,解他这‘燃眉之急’。借条上,就让他押上萧家最后那间杂货铺子。” “是,主子。” 这可是萧时旧自己送上门的机会。 不能错过。 她现在只管撒网,待数张网同时收起时,萧家无一条漏网之鱼…… 至于王心瑶开医馆?她根本不通医术,全靠那妖邪系统,能开出什么医馆? 江知梨一时没想明白。 没等萧时旧为王心瑶筹到开医馆的银子,第二天,宫中便传来圣旨。 萧夫人又惊又喜——终于等到了圣旨! 全家人跪于大门前迎旨。圣旨命萧时旧领一千精兵赴北地剿匪,若成功便可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接旨后,江知梨命丫鬟给传旨公公封了赏银,再三道谢将其送走。 萧府关起大门,一家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萧夫人急得搓手:“这可如何是好?贵妃娘娘收了我们两间铺子,不是该直接提拔时旧吗?怎么还要去剿匪?剿匪多危险啊!” 第29章 剿匪 江知梨正色道:“婆母,今后万不可再提铺子之事。若泄露半句,便是杀头之罪。那顶多算是萧家为时旧冒犯五皇子赔的礼,您明白了吗?” 萧夫人连忙噤声。 萧时旧在一旁皱眉:“母亲,不是说了不让您去宫中走动吗?” 他早已知晓母亲私下进宫打点,事到如今仍嘴硬,不愿承认自己无能,只能依靠家中打点。 萧夫人恨铁不成钢:“还不是你这逆子做的好事!” 萧时旧顿时哑口无言。 江知梨也故作忧虑:“剿匪确实危险。要不,我再去宫里跑一趟,问问贵妃娘娘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这时,王心瑶快语接道: “不用,不用!剿匪虽险,但对夫君来说确是个机会!夫君可是带兵平定过边关的将领!” 语气中透着急切。 萧夫人仍不放心:“虽是机会,可北地路远,情况不明。既需朝廷派兵剿匪,定非易与之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婆母多虑了。夫君是带兵打过数次胜仗的将军,边关十万大军尚能守住,何况区区几千山匪?对旁人自是极险,但对夫君而言并非难事。夫君,你说是也不是?” 萧时旧昂首哼道:“自然。区区剿匪而已,我身为大昭儿郎,纵不为官职前途,为解百姓于水火也义不容辞。” 江知梨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知这事八成能成,根本无需她多言。 北地匪患严重,萧夫人一介深宅妇人自是不知,而萧时旧向来盲目自信,加上王心瑶在旁煽风点火……她乐得顺水推舟。 江知梨含笑附和:“夫君果然是国之栋梁,这般才干若被埋没,实在可惜。” 见江知梨夸他,萧时旧下意识挺起胸膛。 北地匪患他早有耳闻,本就打算主动请缨,如今皇上既下旨,他自然必去。 如今他在京城,人人见他避之不及,仿佛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不就因为他用军功保下了王心瑶吗? 在别人眼中比命还重的军功,在他看来,没了可以再挣。 他现在只怕北地匪患不够凶悍,显不出他的本事。若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他反而能立下更大的功劳。 瑶瑶是神女,有预知之能。既然她都如此支持,那定然是一门好事。 他必去无疑! 萧夫人见状,只得道:“既然如此,愿我儿马到成功!萧家列祖列宗在上,定会保佑你。” 王心瑶也兴高采烈:“夫君一定能剿匪成功的!婆母,您就放心吧。” 说完,两人手挽手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得意地瞥了江知梨一眼。 江知梨含笑目送他们离开,又宽慰了萧夫人几句,便回了荣华院。 一切皆如计划中进行。 萧时旧仅带一千精兵便想剿平北地匪患?不死也要脱层皮。 正好让他明白,他那点武功与手段,根本不算什么。 但她不会让他轻易死在北地——没必要让他白捡一个英雄之名。 正巧这时,辟邪回来了。 欢快的叽喳声在窗前响起。 江知梨眼前一亮,从辟邪脚腕处取出一张小纸条。 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 江知梨长舒一口气——好,他出关了! 萧时旧与王心瑶商议前往北地剿匪之事。 王心瑶欣喜道:“时旧哥哥,等你北地剿匪凯旋,皇上定会重用你的!如今那些轻视你的人,往后必定追悔莫及。” 萧时旧应道:“嗯。只是这段时日我不在府中,担心你会受委屈,实在放心不下。” “时旧哥哥放心,婆母如今待我印象已好转许多,韵妹妹也与我交好。唯独临月姐姐那儿,我搭不上话,但我会谨言慎行,不去招惹她。” “嗯。只是你的医馆,我还没能帮你开起来。待我从北地回来,一定帮你实现心愿。”萧时旧原打算今日外出筹措银钱。 他听闻有些地方可应急借贷,只需拿家中物件典当,即可借出银两。 待日后有了银钱,再赎回来便是。 不料圣旨突降,此事只能暂且搁置。 王心瑶含笑说道:“无妨,待时旧哥哥回京之后再开医馆也不迟。这段时间,我正好再调养一下身子。倒是你……北地匪徒凶悍,盘踞多年已成气候,极难对付,你千万要小心!” “无碍,我带的皆是精兵强将,多年练兵岂是虚名?”萧时旧心中暖意涌动。 王心瑶笑道:“让我为你算上一卦吧。” 萧时旧感动道:“好,多谢瑶瑶……” 王心瑶闭上双眼,心中与系统沟通: “系统,我记得书中剧情,北地匪患也是萧时旧平定的是吗?” “是。他因此获封英武侯,不过那是两年后的事。” “书中是否还提到,北地芒山藏有银矿矿脉?” “是……” 片刻后,王心瑶睁开双眼。 “时旧哥哥,北地匪患本是你两年后平定之事,如今只是提前,并无大险。不仅如此,你还将在北地芒山中发现银矿,献于朝廷,届时朝廷将封你为英武侯!” 萧时旧声音微颤:“当真?” “嗯!” 萧时旧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 江知梨正对镜梳妆,手中动作忽地一顿。 “两年后,萧时旧平定北地匪患,还在芒山发现了银矿?有点意思。” 好东西,她从不嫌多。 若王心瑶所言属实,这座银矿,她要定了。 没想到竟有这般意外收获。 接到圣旨的第二日,萧时旧便率兵启程。 京城中人皆言,这位萧小将军此番是诚心悔过。 众人赞他少年将军,虽因痴情一时德行有亏,却实有真本事,武功谋略皆为上选,乃萧府百年难遇的翘楚,更生得一表人才,确是大昭难得的将才。 一时之间,声名鹊起。 江知梨却丝毫不以为意。越是捧得高,将来摔下来,便越惨。 出发这日,王心瑶深情送别萧时旧,祝他凯旋。 江知梨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萧时旧的报应,该来了! 待萧时旧一行人离去,她向萧夫人请示后,乘马车前往祈福寺。 …… 悟心大师知江知梨前来,特腾出时间陪她前往禅房探望临月。 “前几日醒过一次,这两日未有动静,但气息平稳,情况渐好。” 第30章 动怒 “那就好。” 悟心大师又问:“你在临月身中,可还适应?” 江知梨略一沉吟:“尚可。” 此前不易入睡,易惊醒,加之临月体弱,手脚无力。 幸而从王心瑶的妖邪系统那儿得了些许奖励数值,算是扯平。 她留王心瑶一命,未在其伤重时下手,多少也因这几点数值得来不易—— 谁知日后是否还有用处? 更何况女儿魂魄未醒,贸然杀王心瑶,风险太大。 此外,王心瑶预知她们安远侯府的结局,还需靠她预知风险,再加上这次从她那儿得来的凝神丸…… “那便好。” 悟心大师合十一礼,退了出去。 禅房中只余江知梨与昏迷的安临月。 她轻握女儿的手,静默端详,似要从眉宇间窥见其魂灵深处。 “临月,快些好起来……往后母亲不再苛求你们,你们想如何活,便如何活。你们父亲未能陪你们长大,让你们受苦,是母亲对不起你们……” 她取出檀木小匣。 其中装的正是凝神丸。 尚有几位药的成分不明,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让临月服用。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鸟鸣声。 声音轻柔,富有节奏。 江知梨心头一喜,将手指置于唇边,发出同样的声响。 片刻,窗口闪过一道人影。 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身形高大孤傲,虽刻意收敛了气息,仍令人一眼惊心。 面具沧桑斑驳,辨不出喜怒,看不透神秘。 江知梨一直紧绷的心弦,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你来了。” “嗯。你是梨儿还是月儿?”声音低沉,令江知梨心安。 江知梨左右望望。 面具男子沉声道:“外面都是我的人,有话尽管说。” “千言万语。” “细说。”男子不疾不徐地坐在椅上,面具下的目光,尽是温柔。 江知梨从她在棺中醒来,灵魂附于长女身上说起,将这段时日所有大小事务,巨细靡遗地道来。 在任何人面前,她都是无坚不摧的侯门主母,强大的存在。 唯有此刻,她卸下盔甲。 她知道,有人会为她顶天立地,护她风雨无忧。 面具男子听罢,久久不语。 “竟如此神奇。王心瑶自称神女,外来者,携带妖邪系统,能吸取与她有一定友好度之人的气运。月儿悬梁后,你的灵魂附于月儿身上,却能获取那妖邪系统给她的部分奖励,是吗?” “是!” “有点意思。”面具男子沉吟。 “那妖邪预知我们安远侯府无一好下场……除了我能活得久一点之外。”江知梨念及此,不由气愤。 “妖邪之物,胆敢妄语。”男子语气依旧平静。 但江知梨听得出,他也有些动怒。“京城之内的事,你少插手。你给我留下的人手目前够用,皇上多疑善妒,他手下有暗卫司,亦非易与之辈,省得被发现蛛丝马迹。” 面具男子未反驳:“可。” “你闭关这么久,内伤可好些了?” “好些了。” 江知梨仍不放心。他当年重伤几死,余毒未清,数年来,每逢天气变化便会反复,痛苦难当。 男子知她忧虑,安抚道:“此次出关,应能维持一段时日不犯病,放心。你如今作何打算?” 江知梨握紧拳头:“萧家害死月儿,我绝不放过他们!此外,便是保护几个孩子,不让他们出意外。” “嗯。放手去做。” 随后,男子拿起桌上那颗凝神丸:“你想让月儿试这丸子?” 江知梨点头:“是,只是有几味药我未能辨出,又觉贸然用药不妥。” “可以一试。” 男子欲分出一点凝神丸试药,被江知梨制止:“我前几日已试过,服用后未见后遗症,睡眠转好,头脑也更清明。” “可。” 两人合力将凝神丸喂给床上昏迷的“安临月”。 等待药效之时,江知梨又与他谈及萧时旧剿匪及芒山银矿之事。 男子嗯了一声。 未再多言,他明白江知梨之意。 “交给我。” 正说话间,昏迷的“安临月”忽然轻吟一声,似将苏醒。 江知梨忙递眼色。 面具男子如一阵风般消失无踪。 江知梨心头微涩,每次相见皆如此短暂,如做贼一般,连自己的子女也需避讳。 一旦泄露,欺君之罪,无人可活。 然而,有他在暗处,她永不会慌。 “母亲,母亲,呜呜呜呜……”“安临月”睁开眼,见江知梨在旁,一头扑进她怀中嘤嘤哭泣。 江知梨一怔,这凝神丸竟如此灵验? 果真是好东西! 竟让临月苏醒了。 江知梨扬声道:“来人,快请悟心大师过来,临月醒了!” 屋外胡嬷嬷忙命丫鬟去请人,自己率先入内。 “大小姐!可怜的大小姐!” 此时,“安临月”抱着江知梨,闻声抬眼,神色迷茫:“胡嬷嬷,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胡嬷嬷一愣:“大小姐,我年纪大了,不该这么老吗?” “安临月”歪着头:“你昨天不是这样的,昨天你还没这么胖、这么老……” 胡嬷嬷怔住。 江知梨察觉“安临月”有异。 她如今是年轻样貌,女儿不提她变年轻,反说胡嬷嬷变老。 且女儿扑入她怀中的举动,不似成人所为,带着几分撒娇意味。 女儿是悬梁自尽,醒来理应悲苦痛苦,可此刻她却显得天真稚气。 “临月,你现在感觉如何?”江知梨肃然问道。 “母亲,临月知错了,临月不该贪玩,没上完夫子的课就逃学堂……临月下次再也不敢了。”“安临月”乖巧道,一边说一边偷瞄江知梨。 见江知梨怔住不语,她伸出手:“母亲,你拿戒尺打我吧!临月以后会乖的,临月再也不和柳姐姐出去看花灯了……” 此时悟心大师步入禅房,见此情景,眉头微蹙。 “安临月”抬眼见他,警惕道:“你是谁?我们家里怎么有个老和尚?” “母亲,我爹爹呢?我要爹爹抱!” 江知梨让胡嬷嬷在屋里陪着“安临月”,自己则陪同悟心大师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屋外的竹林旁低声交谈。 “悟心大师,您看临月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1章 神医 悟心大师念了一声佛号,“施主是否给她服用过什么药物?” 江知梨如实相告:“给她吃了一粒凝神丸,据说可以凝神聚魂。这药丸极为稀有,是我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 至于王心瑶身上的系统之事,她并未向他提及。 知道得太多,对他并无益处。 她不愿将他牵扯进这段因果机缘之中。 “那便是见效了。她如今的神魂已恢复一半,但因魂力不全,记忆便停留在儿时。之后的记忆都缺失了。”悟心大师解释道。 成年后的“安临月”本是认识他的。她曾数次来祈福寺为夫君祈福,都与悟心大师见过面。 方才她那如孩童般稚气的言语,便是明证。 江知梨心中五味杂陈——这凝神丸确实有效,却又未能完全奏效。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悟心大师道:“既然凝神丸有效,不妨继续服用。待魂力多恢复几分,记忆应当也能随之恢复。” “可……眼下暂时没有了。”江知梨扶额轻叹。 “可还有办法再寻得?” 江知梨轻咬下唇:“我会想办法。” 她还差几味药材未能辨明,待弄清楚后,便可尝试自行配制凝神丸。 或者,等王心瑶那妖邪系统再有奖励出现…… “嗯,临月施主运气不错。既然能找到恢复神魂的药丸,这便比她自行恢复要快上许多。不过,若想换回身体,仍需等她神魂全部归位。若记忆未复,寻不到换魂的契机,以眼下这般情形是换不回来的。”悟心大师提醒道。 江知梨思忖片刻:“好,我明白了。” 无论如何,如今总算有了明确的方向,总比先前只能听天由命要好得多。 这已算是意外之喜。 她定要将凝神丸配制出来。 此外,若有可能,她也对王心瑶那保命丸颇为心动。 王心瑶在宫中挨了几十大板,半条命都没了,常人绝无生还可能。她似是服用了某种兑换来的保命丸,不出几日便又活蹦乱跳。 不知能否从她那里弄来一枚,再自行配制。 这些暂且只是设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制出凝神丸,彻底救醒临月。 江知梨与悟心大师刚商议妥当,胡嬷嬷便从里间走了出来。 “大小姐睡下了,还说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学堂。主子,您看这……” 江知梨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便留在祈福寺中照料她。在她恢复之前,莫让她出门,也莫要见任何人。” “是,主子放心,老奴定当尽心。” 为稳妥起见,悟心大师也将祈福寺后院这处清静禅房设为禁地,不许外人前来打扰。 安远侯府也暗中派了不少护卫,在附近守护。 …… 估摸着时辰不早,江知梨从禅房走出。 恰逢郑贵妃轻装简从,前来为五皇子祈福上香。 二人于大殿相遇,各自上香一柱。 江知梨将水粉铺子的账册呈予郑贵妃过目。 对方略瞥几眼,便交还于她。 “你办事,我放心。” “每月十五,还请娘娘派人来为五皇子祈福。” “可。” 正事说罢,郑贵妃闲闲问道:“你母亲也在寺中清修?” “是。” “许久未见,可否引见一叙?” “恐有不妥。母亲斋修期间,不见外客。谢娘娘挂念。” “也罢。” 郑贵妃忽而问道:“临月,可曾听说过‘未名神医’?” 江知梨一怔:“这是何人?” “一位故人,医术精湛,却罕现于世。” “妾身不识。” 郑贵妃细观其神色,见她确然茫然,便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 随后,她转入后院,寻见悟心大师。 “大师,近日未名神医可在大昭京中?” 悟心大师合十回礼:“贫僧不知。” 大昭国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亦不留名姓,世人皆称“未名神医”,专治疑难杂症。 郑贵妃多年无孕,遍访名医、叩遍送子娘娘皆无果。 几年前于祈福寺求子时,偶遇一游方医师,正是未名神医。 对方称可助她调理受孕,她初时不信,幸得悟心大师从旁证实,才服下药方。 不出三月,果然有孕,还是龙凤胎。 此事她从未外传,生怕旁人亦求神医得子,与她的五皇子相争。 此后却再难觅神医踪迹。 “若神医在此,本想请其为五皇子调理身体。他近日遭小人陷害,虽侥幸脱险,终究损了元气……” “阿弥陀佛,五皇子吉人天相。” 郑贵妃又道:“若大师得见神医,烦请代为一言。” “施主放心。” 她沉吟片刻,补充道:“或许她近日确在京中——前几日有人寄信于我,托我看顾萧府少夫人。那信纸,与神医昔日开方所用极为相似。” 悟心大师神色平静: “娘娘何不直接询问萧少夫人是否与神医有旧?贫僧与神医,不过泛泛之交。” 郑贵妃摇头: “她不知情。我方才问过她,若真识得神医,又怎会嫁入萧府七年无所出?应是不知。” 悟心大师垂眸不语,唯闻木鱼轻响,一声一声,荡入寂静空中。 祈福寺坐落于京郊一座山的山腰处。 此时,山顶之上,几人正俯视着寺庙的方向。 正是那面具黑衣男子与他的几名手下。 个个气势凛然,非同寻常。他们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周身佩带兵器,全神戒备。 “主子,马匹已备好。” 面具男子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走。” 长空万里,风林寂静。他们如光似风,来无踪,去无影。 几日后,朝廷陆续收到了萧时旧通过军用信鸽传回的消息。 第一封信称已顺利抵达北地最大的匪患据点——通峰寨。此寨位于芒山一隅,易守难攻,但萧时旧已与当地衙门取得联系,寻得可靠向导,并制定了有效的剿匪方案…… 第二封信便是捷报。 北地匪患不止一处,通峰寨规模最大,另有几处较小的匪窝。萧时旧所率朝廷精兵已接连剿灭几处小匪患,愿受招安者予以收编,负隅顽抗者则尽数扣押,待剿匪功成,一并押回京城。 …… 这些消息,江知梨并未过多关注。 第32章 黄家 她终日埋首于各类古医典籍之中,查阅凝神丸所需药材,盼能早日将丹药炼制出来。 如今总算不必再为临月的性命安危忧心,可若要换回身体,还需助她将神魂凝聚齐全才行。 萧府上下喜气洋洋。有王心瑶不断吹捧萧时旧此行有惊无险,加之战报频传,萧夫人如今走路都扬眉吐气。 府中的伙食也改善了许多——一是萧时旧这个月的俸禄已然下发,二是也有商户愿意让萧府赊账了。餐桌上总算见到了荤腥。 这段时日,各房主子吃不管素食,私下典当了不少值钱物件换肉吃。至于如王心瑶这般身无长物的,便只能东蹭西凑。 如今,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 这日,黄家有人登门了。 此次是萧夫人的母亲黄老夫人亲自前来,黄夫人跟在身后,仍旧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 黄老夫人叫来萧时韵说话,还带了一匹京中时兴的料子,又将江知梨唤到身边叙话。 “哎呀,时旧媳妇,几日不见,怎么生得这般好看了?” 江知梨从远处走来,容光焕发,熠熠生辉,黄老夫人起初竟没认出。 从前这外孙媳妇如同蒙尘的明珠,毫不起眼,前几日还听说她因萧时旧欲娶平妻而悬梁,本以为会更加灰头土脸,不料竟如此光彩照人。 “外祖母过奖了,您近来也是精神矍铄,气色极佳。”江知梨客气地回赞。 萧时韵也暗自纳闷:大嫂似乎真的越发好看了,难道悬梁自尽还有美容的功效? 王心瑶也不请自来。 她听说黄家人来了,心中暗道,定是因为萧时旧在外剿匪已初见成效,黄家这才上门道歉巴结。 这种场合怎能少得了她? 她早已从萧时韵口中得知,上次黄夫人与萧夫人吵翻离去后,黄家数日没有音讯,萧家也不敢催问。今日上门,八成是继续谈婚事的。 “妾身见过外祖母,见过舅母。”王心瑶凑上前行礼。 黄老夫人眉头一皱。 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称她外祖母? 但见女儿萧夫人并未训斥,反而笑盈盈的,又想到萧时旧为了这个女人连规矩前途都不顾,硬要娶进门,只得生生忍了下去,和气地道:“这就是瑶瑶吧,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看着就讨人喜欢,来,过来一起坐。” 王心瑶依次坐到了萧时韵身边。 江知梨本不耐烦应付,是萧夫人非要叫人请她过来陪着说话。眼下王心瑶来了也好,她喜欢说,便让她多说些。 黄老夫人说了几句家常,果然将话题引到了两家的婚事上。 “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今年之内把事情办了,挑个吉日……” 王心瑶接口道:“外祖母,上次舅母回去后,时韵妹妹哭了好久……” 黄老夫人拉起萧时韵的手,亲热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你舅母是听信了红枣那丫头的谗言,我们已将她发卖了,你表哥心里是有你的。” 萧时韵眼眶微红。 江知梨温声开口:“这样最好,亲上加亲,不知多少人羡慕。待我夫君剿匪成功,时韵身份水涨船高,黄家能娶到她,福气在后头呢。” 王心瑶撇撇嘴,嘀咕道:“临月姐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知梨便故作不语。 萧时韵也觉得嫁入黄家实在委屈。若哥哥加官进爵,甚至封侯,自己却嫁入小小黄家,岂不亏了?可眼下局势未明…… “上次舅母骂得那样难听,我至今仍做噩梦。若表哥真有心,这几日为何不来看我?这婚事……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萧夫人内心仍属意与娘家结亲,但想起上次被黄夫人气哭,终究意难平。 黄老夫人笑道:“你舅母就那脾气,上火时口不择言,你别同她计较。黄家还有我这老太婆在,你舅母说了不算!只当她……咳,只当她是无心之失。” 黄夫人似已被敲打过,上前道:“上次是话赶话,姑妹、韵儿,对不住了。” 萧夫人神色稍缓:“若再有下次,这婚事真没得谈了。” “那是自然。” 王心瑶眼珠一转,忽然道:“对了,黄家真想道歉,为什么不把红枣交回我们萧府,任时韵妹妹处置?” 江知梨也疑惑道:“确实,红枣的身契不是在我们萧府吗?黄府怎将她发卖了?无身契也能卖人?” 王心瑶与她目的一致,都不愿萧时韵与黄家结亲。王心瑶是想让萧时韵去攀高枝,嫁入大富大贵的程家,将来好多沾些程家人的气运值;江知梨则是不想让萧时韵嫁入黄家过太平日子。 萧家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边,黄老夫人一时语塞。 当初为防丫环不受控制,黄家送入萧府时给的是假身契,真身契仍握在黄家手中。 萧夫人回过味来:“母亲,难道……” 好啊!竟将她当猴耍! “红枣是家生子,你也知道,那个……”黄老夫人忙打圆场。 萧时韵顿时红了眼眶:“外祖母,红枣毁我名声,您不交我处置,连身契也攥在黄家,处处欺瞒糊弄。若我进了黄家门,是否也是如此待遇?” 王心瑶故意道:“时韵妹妹你别急,外祖母应非此意,外祖母,您解释啊!” 黄老夫人如何解释? 事实如此,无从辩白。 萧时韵更不依了:“未成婚就派红枣监视我,如今又纵容罪奴!舅母如此算计,我宁可终身不嫁,也不入黄家门!” 黄夫人也没好气:“红枣是说错了,可你非要她死不成?她也是一条人命……” 双方再度争吵不休。 加上王心瑶在一旁煽风点火,江知梨假意劝了这边劝那边,见无效果,索性站一旁看热闹。 接下来的事,基本用不着她了。看戏就好。 最后,两家人自然商量无果。黄夫人脾气也上来了,黄老夫人也觉不受尊重,有些气愤灰心,一行人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随后,萧时韵委屈地不停抹泪,萧夫人气得直捂胸口喊疼,王心瑶赶紧给她喂止疼的药丸。 “等大哥回来了,我一定要向大哥说退婚,我不想嫁到黄家去了!他们太过分了!” 第33章 矿脉 上次黄夫人走后,萧时旧得知情形,并不赞成退婚,还将萧时韵说教一通,指出错处在她,说黄家表哥是良配,莫要自误。 当时江知梨在一旁听着,暗想:萧时旧自己一身烂账看不清,看别人婚事倒有几分眼光。 如今两家人又闹掰了。 萧时韵不想嫁入黄家,想攀高枝;黄家对萧时韵估计也已意见极大。 待萧时旧剿匪失败,再看黄家反应。就凭黄夫人那火爆性子,她有些期待了。 江知梨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心瑶在萧夫人与萧时韵那儿刷了一大波好感,似乎把好感度重新刷到了“亲密”。可惜的是,第二次达到“亲密”,系统并不奖励物品。 江知梨通过她的心声发现,并非与所有人的“亲密”达到后系统都会奖励王心瑶,必须位高权重之人才能触发那妖邪系统的奖励。 江知梨竟有些失望——要是能再得一颗凝神丸,岂不美哉? *** 芒山。 一处隐秘的山腹中。 地下矿道里,只有铁镐凿击岩壁的单调声响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空气浑浊,混杂着泥土与汗水的味道。 一个劲装黑衣人抹了把额上的汗,再次举起镐头。 这一次,尖锐的撞击声不同以往——不是沉闷,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类似钟磬的嗡鸣。 他心头一跳,凑近那片被刨开的岩壁。在昏黄的火光下,新露出的断面竟闪烁着一种不同于寻常岩石的、极为内敛的幽暗光泽。 “主子!主子!”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面具男人闻声走来。他接过属下手中的火把,凑到极近处。 他没有用手去摸,而是抽出腰间的短刀,用刀尖在那片银色上轻轻一刮。 一层薄薄的灰色附着物剥落,底下露出的材质更加清晰,那是一种更为致密、纯净的银白,在火光映照下,仿佛自身能吸收并流转光芒。 周围的黑衣人都停下了动作,矿道里霎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点幽光上。 面具男人收回短刀,漆黑无情的鬼脸面具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眼神却异常锐利。他沉默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猛地站直身体,低沉而清晰地下令:“所有人,集中在这一块开挖!” 他的目光扫过手下那一张张年轻而震惊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听着,从现在起,这里看到的一切,出我之口,入尔等之耳。谁敢泄露半句,”他顿了顿,眼神如冰,“严法从事,绝不容情!” 黑衣人们下意识挺直脊背,低声道:“是!” 训练有素,绝不多问一句。 各种镐具再次挥向那片岩壁,朝着黑暗中幽幽闪烁、仿佛蕴藏着无尽财富与未知命运的银色脉络。 面具男人轻嗤一声:“果然有银矿!这矿脉恐怕还不小。” 身旁最信任的属下抹了把汗:“主子,幸好我们来得早,争取几日之内全部挖完带走。” “嗯。” 这深埋于山腹之中的秘密,对普通人来说,是天降横财,更可能是一道催命符——有命拿,没命花。 只有他们主子配得到。 那萧时旧想拿去邀功,加官进爵? 万不可能! 黑衣属下又道:“这样一来,萧时旧那边可能会耽误一二天。” “让他先尝尝甜头,不急。” “是!” “黄家人实在太过分了!韵妹,你生得这般貌美,只差一个显赫的身份。等你大哥剿匪凯旋,咱们萧家便是京城新贵,什么样的高门大户你配不上?何必受他黄家的气!”王心瑶愤愤不平。 萧时韵心中五味杂陈。 “可万一……大哥那边出了什么差池呢?” 王心瑶信誓旦旦:“绝不可能失手!你大哥不仅会凯旋,还会为朝廷立下其他大功。” 近两年来,大昭皇帝沉迷风水炼丹之术,大肆修建皇陵,国库几近空虚。若在此时能发现银矿,必能解皇上燃眉之急,萧时旧也定会得到重用。 “可我如今名声已毁,除了表哥,还能去哪儿觅得良配?”萧时韵依旧犹豫不决。 王心瑶笑道:“程家小公子程清和,与你的缘分不浅。” “我只听过他的名号,连真人都不曾见过,更不知他相貌品性。再说程家那样的门第,说亲都难,见一面更是不易,谈何缘分?”萧时韵满面愁容。 顿了顿,她又叹道:“真想嫁进程家这样的高门,还得备上丰厚的嫁妆。如今萧府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哪还有像样的嫁妆……” 她真是愁肠百结。 这些话,就连对萧夫人说也无用。母亲只会指望儿子,遇事除了垂泪别无他法。老夫人远在乡下,即便在京城,多半也和她大哥一样,不赞成她高嫁。 王心瑶为她出谋划策:“嫁妆有什么可愁的?不是还有你大嫂安临月吗?她手里银钱充裕,嫁妆丰厚,只需分你一小半,就够你风风光光嫁进程家了。” “可大嫂怎会愿意分我一半嫁妆?她说要留给将来的孩儿。” “你大哥根本不碰她,哪来的孩子?分给你也是个人情,你日后记得她的好便是。”王心瑶并非贪图安临月的嫁妆,只是按书中剧情,安临月死后,一半嫁妆确实归了萧时韵,随她带去了婆家。 她不过是依着剧情提点萧时韵。 果然,萧时韵眼睛一亮:“可大嫂怕是不会同意吧?她已将嫁妆送回安远侯府了。” “送回去也是她的嫁妆。只要她一日是萧家媳妇,这嫁妆就仍是萧家的。到时候你需要,我们再想办法拿回来便是,这都是小事。” “好,瑶姐姐可有什么妙计?”萧时韵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王心瑶压低声音:“你想不想见见程清和程小公子?” “想!可去哪儿见?又不能显得轻浮……” “我有个主意。程小公子在无涯书院就读,今日正是休沐日……” 王心瑶暗中调出系统。 “系统,按书中剧情,今天无涯书院休沐,程尚书府的程小公子会在回家途中因马匹受惊,连人带车坠入护城河,对吗?” 第34章 关心 “是的。恰巧萧家女眷因萧时旧升职去祈福寺还愿,归途经过护城河,救下程清和。这是萧时韵与程清和初次相遇,一见钟情。” “好,今日我便促成萧时韵这段良缘,与她的好感度定能再进一步……” …… 江知梨放下医书,抬眸间目光清亮如泉。 “主子,您怎么了?” “今日无涯书院似乎休沐,我们去看看星辞,顺便向柳夫子问问他的学业进展。” 胡嬷嬷闻言略感意外——此举有些突然。自家主子向来深谋远虑,出行都会提前安排。这般临时起意,还是头一遭。 但她并未多问,转身备车去了。 无涯书院坐落于京城偏隅,门前护城河蜿蜒,离城门不远。书院实行封闭管理,学子一律住校,统一食宿,不得随意出入,每月仅有几天休沐可归家。 每逢休沐日,书院门前便停满各府马车,皆是来接学子回家的。 江知梨的马车到得早,占了个好位置。萧时韵与王心瑶尚未到来,她今日便要亲眼看看,这书中剧情究竟如何展开——为何会有马匹受惊,以致马车坠河?无涯书院作为大昭最高学府,管理井然有序,门前车马皆有巡管统一调度,怎会出这等意外? 等候间隙,萧府眼线前来禀报:萧时韵与王心瑶已出门,前往祈福寺为萧大少爷求前程去了。 看来,王心瑶的鼓动能力确实不凡。 江知梨闲来无事,决定先去拜访柳夫子。得知夫子仍在授课,不便打扰,便信步来到书院藏书楼,边看书边等候。 无涯书院不愧为大昭第一书院,藏书楼独栋而立,上下三层,每层数百平,典籍分门别类,浩如烟海。一层供普通学子借阅,二层以上则需通行凭证方可进入。 江知梨手持先皇御赐安远侯府的“如朕亲临”牌,直上三楼——此牌在大昭皇权所及之处皆可使用。 三楼珍藏多为失传古籍残本,江知梨本是无心闲逛,不料竟真寻得几部散佚医典。有的残破无头无尾,有的仅存半卷,内容大多艰深晦涩。 她不知不觉读了半个时辰。 忽然,她激动地站起身! “竟在这里找到了凝神丸最后一味上古药材!定是它无疑!药性、药理、药味皆与记载吻合……” 她在家中翻遍医书都无所获,谁知竟在无涯书院藏书楼无意间寻得。 至此,所需药材全部明了,只待收集齐全,便可炼制凝神丸。她强压下心头狂喜,不动声色——尽管三楼人迹罕至。 “萧少夫人,劳您久等了。” 柳夫子身着天蓝色师长服,长衫揖礼,儒雅温文。他面颊泛红,不知是步履匆忙所致,还是见她心绪波动。 江知梨欠身还礼:“不敢当,打扰夫子了。我们出去说话可好?” 藏书楼过于静谧,不是谈话之所。 柳夫子连忙在前引路。 来到藏书楼外,江知梨向柳夫子询问了老三安星辞的功课表现和学习态度。 柳夫子一一认真作答:“星辞天资聪颖,只是有些贪玩,心性未定。他年少成名,难免有些自傲,不过这些都不算大问题。习惯和小毛病都可以慢慢改正。总的来说,他是个不错的学生,未来可期。” 江知梨含笑点头:“那就好,辛苦柳夫子多费心了。” 柳夫子微微脸红:“分内之事,萧少夫人不必客气。何况您还特意送来用物和仆从。” “说起这个,来忠用得还顺手吗?若是不合适,我再给您换一个得力的。还有衣裳鞋袜,是否合身?” “都很好,多谢萧少夫人关心。”柳夫子在袖中悄悄搓了搓手,有些紧张。 他身上穿的正是安远侯府送来的冬衣——送衣的嬷嬷说过,这是大小姐亲自为他挑选的料子和颜色,知道他素来不喜奢华,选的皆是朴素耐穿的上好料子,既暖和又实用。 “那就好,往后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 柳夫子生性木讷,话不多,多是江知梨问一句,他应一句。 眼看快到放学时分,江知梨便起身告辞,留下一些从安远侯府带来的点心和日常用物,聊表心意,随后回到了无涯书院门外的马车上。 柳夫子目送她离开,目光久久不曾收回。 不多时,书院大门开启。 学子们如出笼的鸟儿般涌出,个个身着深蓝色院服,神采飞扬,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知梨不由莞尔——年轻真好。 下人在人群中找到了安星辞:“三公子,大小姐在那边等您。” 安星辞生得俊眉星目,身姿挺拔,即便在一众少年中也格外显眼。听说长姐来了,他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快步跑到马车旁:“长姐!你怎么有空来接我?” “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江知梨原想训他举止要稳重,转念一想又收住了,只轻嗔一句。 安星辞笑嘻嘻地爬上马车:“在长姐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嘛!” “坐好,好好说话。” “是,长姐!”安星辞乖乖坐定,一一回答她在书院的近况:“……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柳夫子每日都来给我补课,说是长姐您安排的。不过长姐,以后能不能别让他来了?他太严肃了,讲话又无趣。况且我现在都会了,明年我一定考个举人,让母亲大吃一惊,你信不信……” 江知梨轻敲他的额头:“少说大话,多做事。柳夫子认真负责,你要尊重他,好好学。” 安星辞做了个鬼脸:“知道啦!别人请柳夫子补课他都不答应,只给我补,我明白的。刚才那些话,我也只跟长姐说说。” “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可都断了联系?母亲知道之前的事,很是生气。她一个人将我们带大不容易。” “都断了!母亲回府了吗?这次休沐我回去好好向她赔罪。” “还没。如今府里没人,母亲在寺中静修,四妹也不在,我也住在萧府。你一个人回府难免冷清,不如随我去萧府住几天?”江知梨担心他休沐时又被旧友带坏。 “也好,我去给长姐撑腰!看谁敢对您不敬,我揍他!” 第35章 主张 江知梨失笑:“胡说什么!”示意下人端出点心:“饿了吧?吃点东西。” 安星辞眼睛一亮:“都是我爱吃的!还是长姐最疼我。” “往后想吃什么,书院里没有的,就递话给我,长姐给你送。” “长姐最好!” 江知梨心中微暖——这小子如今在她面前哪有半点叛逆?乖顺得很,指东不往西。看来还是“安临月”这个身份更管用。 安星辞边吃边问起她在萧府的境况,可有人欺负她,若过得不好就回安远侯府,等他将来做了官,养她一辈子…… 江知梨心中慰藉:“我在萧府很好,如今想通了,又有胡嬷嬷相助,没人敢欺负我。” “那王心瑶呢?死了没?” 江知梨笑容微滞:“没死,已经好了,萧时旧纳她为妾了。” 安星辞顿时恼了:“什么?萧时旧是不是疯了?” “不过一个妾室,不难应付。你专心读书便是。” “可大昭国宠妾灭妻的例子也不少!长姐,您太委屈了!” “我自有主张,你好好念书。” 安星辞强压怒气:“我现在就去萧府,会会那个王心瑶!” “还听不听长姐的话了?”江知梨轻喝。 安星辞立刻蔫了下来,像只乖巧的小狗:“听的。” “男子汉当以功名为重,后宅之事自有我们女子打理。你若能靠自己博得功名,不靠父母余荫,让人提起安星辞时先想到的是你自己的本事,那才算成功。” 安星辞哼哼两声,总算压下了脾气。 此时放学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同窗路过马车,闻香打趣:“星辞,吃什么这么香?” 安星辞得意地展示食盒:“我长姐做的马蹄糕,可好吃了!来来来,见者有份!”说着跳下马车,给相熟的同窗分了一些。 江知梨含笑看着——这小子向来热情爽朗。 拿到点心的学子纷纷赞好,嬉笑着散去。 这时又走来两位少年,气质沉稳,边走边讨论课业,与方才喧闹的学子截然不同。 江知梨眸光微动——竟是程小公子程清和与黄家表哥黄有茗! “清和、有茗,就属你们最慢!我长姐做的糕点可好吃了,快来尝尝!”安星辞热络地招呼。 江知梨轻声问:“你与他们很熟?” “当然!我们同班。我不在时他们才占第一第二,我回来了,这名次可得换换!”安星辞大大咧咧道。 对面二人听了也不恼,只笑道:“有本事尽管来拿,光说可不行。”随即向江知梨行礼:“见过萧少夫人。”“见过表嫂。” 见路口拥挤,程、黄两家的马车还在后面,江知梨便邀请:“要不要上车坐坐?用些茶点。” 黄有茗与“安临月”相熟,又是亲戚,便道了声“叨扰表嫂”,率先上车。 程清和则被安星辞硬拉上来:“跟我还客气什么?今天你吃我一顿,往后可得还我十顿!” 程清和面带腼腆,在江知梨面前有些拘谨。 江知梨温言道:“你们聊你们的,不必顾忌我。我是星辞的长姐,有茗的表嫂,你唤我一声姐姐便是。” 三个少年皆是出众人物,各有风采: 安星辞如朝阳般明朗,带着世家公子的洒脱不羁; 程清和内敛俊秀,举止端正,略显青涩; 黄有茗相貌虽不特别出众,却举止大方,气质温和。 三人围坐闲谈,江知梨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却思忖着王心瑶与萧时韵是否已到,以及这井然有序的车马队伍和巡逻的御林军,怎会突发暴乱。 她特意邀程清和上车,自有考量——若他在自己眼前,事态总能多几分掌控。 这时候,前面排队的马车缓缓动了。 程清和正思忖着要不要先下车,等程家的马车过来接。江知梨适时提议:“我们几家大方向都是同路,眼下人多车杂,你们不如先乘我家的马车往前走两条街,到了人少的地方再下车。” “行啊。”黄有茗爽快地应下,“正好肚子饿了,还能再吃块点心。” 程清和望了望窗外拥挤的人潮,也打消了下车的念头。 “那就再叨扰星辞姐姐片刻了。” 安星辞嗤笑一声:“就你整天文绉绉的,将来该不会像你爹一样当个官,板着脸训人吧?小老头!” 程清和懒得搭理,只回以一记不屑的眼神。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虽拥挤却还算有序。无涯书院的学子确实不少,人头攒动,喧闹不绝。 出了书院大门,不远处便是护城河,需过桥方能进入内城。桥面平日还算宽敞,容得下三四辆马车并行,但逢放学时分,便显得格外拥挤。 江知梨一直留意着窗外动静,尤其临近桥头时,她早已吩咐过几个会武的丫鬟,随时留意意外发生…… 所幸,安远侯府的马车安然过了桥。 桥那头道路顿时开阔许多,几条大道将人流分散开来。江知梨命车夫靠边停下,等候后面程、黄两府的马车。 目光一转,她瞥见了不远处的萧家马车——原来萧家的车早已停在桥这头了。 …… 此时,萧家马车内,王心瑶与萧时韵正紧盯着窗外。 “无涯书院的学子都穿一样的衣裳,哪个是程家小公子程清和啊?”萧时韵望眼欲穿。 王心瑶也没见过本人,只道:“程家那样的门第,定有马车接送。我们留意程府的车标就好认……” “可若是车帘紧闭,咱们什么也看不见啊!” “难说,今日人多,保不齐会出什么意外……” …… 话音未落,忽见一匹快马自城外疾驰而来! “闪开!闪开!朝廷急报!八百里加急!” 那马横冲直撞,沿途学子躲避不及,纷纷被撞倒在地。奔至桥中央时,正遇上程府马车——拉车的两匹马受惊扬蹄,车厢瞬间失衡,竟直直翻进了护城河中! 人群顿时哗然。 王心瑶心道:剧情来了! “韵妹妹,你的机会到了!程家马车落水,你若救了程小公子,这姻缘必成!” 萧时韵急道:“可我该怎么救啊?” “你不是会水吗?快跳下去救人,再晚就怕被人抢了先机……” 第36章 救人 萧时韵一时鬼迷心窍,心跳如擂鼓。 富贵险中求! 只要救了程小公子,还怕攀不上这门亲? 就算她水性不佳,现场这么多人,总不会眼睁睁看她淹死。 只要她第一个跳下去,程家必会承她这份情。 若是湿身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这婚事不成也得成! 电光石火间,她已想了这许多。 当即飞快地跳下马车,冲到桥边,眼一闭,纵身跃下! 王心瑶紧跟其后,扬声喊道:“快来人啊!我家妹妹跳下去救人了!” 话音刚落,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便纷纷跃入水中,亦有学子自告奋勇下水相助…… …… 江知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城外突如其来的战马,果然让王心瑶预知的“剧情”如期上演。 更令她意外的是,萧时韵竟如此果决,为了富贵当真敢拼。 不止她看见了,车上三位少年也将桥上的混乱看得分明。 “程清和,是你们家的马车落水了……” “走,去看看!还有个小姑娘跳下去救你们家马车了……” “那姑娘瞧着有些眼熟……看马车是萧府的。长姐,你认得她吗?” 江知梨淡淡道:“像是我家小姑子。” 黄有茗闻言,第一个冲下了马车。 此时那报信的快马已奔向皇宫,骚乱的源头离去,人群渐渐恢复秩序,却都围向桥边看热闹。 江知梨戴了一张面纱,随三人之后也上了桥。 待他们挤进里外三层的人墙,落水者已被救上岸,程府马车也打捞了起来。 只见萧时韵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正死死抱着一个青年男子:“程公子,你没事吧?” 那青年面色古怪,正要开口,又听萧时韵急急道:“程公子,我姓萧,我是萧参将府上的小姐。方才见你家马车落水,怕你有危险,就跳下去救你了……” 那青年吐出口中河水,拱手道:“多谢萧姑娘,以及各位壮士。在下是程府的车夫……” 此言一出,萧时韵顿时失声惊呼:“什么?那、那你家少爷呢?莫非还在水里?我再去救!” 众人听到这儿,神色各异。 这姑娘摆明是冲着程家少爷来的……啧啧,心思未免太露骨。 这一幕,恰被江知梨一行人看在眼里。 走在最前的黄有茗脚步一顿,眼中阴霾骤起。 安星辞不知内情,打趣程清和:“清和,你与萧家小姐认识?” 程清和皱眉:“不认识。” “咦?那她为何冲着救你去的?也是,若认得,怎会抱着你家车夫不撒手?啧啧,这大庭广众的,男女授受不亲……若真换作是你,怕是不娶她都不成了。”安星辞不过随口一说,却让黄有茗与程清和同时变了脸色。 江知梨轻声喝止:“星辞,休得胡言!姑娘家的名声要紧。” 那头,青年车夫见萧时韵作势又要跳水,忙拦道:“萧姑娘,我家少爷不在车里,他并未落水……” 萧时韵“啊”了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活像个小丑——费尽心思,程小公子竟根本不在车中! 这打击令她几乎崩溃。 若方才没有急急自报家门也罢;可偏偏她报了…… 都怪王心瑶! 若不是她怂恿,自己怎会如此鲁莽! 王心瑶也懵了——明明剧情里程小公子就在车中,怎会突然变了? 那程清和此刻又在何处? 可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众目睽睽,总得先下台。 “妹妹!你怎么样了?前两日才染了风寒,今日又下水救人,可还撑得住?”王心瑶急急上前。 萧时韵此刻又急又恨又羞又恼,更糟的是,她在人群中看见了表哥黄有茗——他震惊失望的眼神,让她无地自容。 她索性眼一闭,顺着王心瑶的话装晕过去。 王心瑶见闹出这般乌龙,忙指挥萧府下人:“快送小姐去医馆!人命关天……” 众人嘻笑着让开一条路,议论纷纷: “今儿可算开眼了!自古英雄救美,今日倒有千金小姐勇救车夫!” “嘿嘿,那车夫生得倒也俊俏,说不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若有千金小姐肯为我跳水,我这条命都是她的!” “你们少说风凉话,人家哪是想救车夫?分明是冲着程小公子去的!程小公子可是咱们大昭京城有名的才子,将来必是将相之材……” “哎,兄台,看破不说破嘛……” 哄笑声中,黄有茗气得转身就走。 安星辞还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地喊:“喂!你去哪儿?你们家马车还没来啊!” 黄有茗只留给他一个愤然的背影。 程清和神色倒还平静,转向江知梨:“萧少夫人,不知这其中……有何缘故?” 方才还唤“姐姐”,此刻已疏离地称“萧少夫人”了。 江知梨温声解释:“我也不清楚。今日我是来接星辞休沐的,我家小姑理应是去城外寺庙上香,不知为何会在此处,还唐突了程小公子。实在抱歉,许是有什么误会……她本意应是好的。” 安星辞在一旁插嘴:“什么好意?我看是没安好心!他们萧家就是不要脸!萧时旧不要脸,他妹妹也不要脸,想碰瓷清和呗!幸亏清和在咱们车上,否则真让她得逞了……她也真够拼的。” 程清和脸上的平静渐渐挂不住了。 他朝江知梨拱手一揖:“今日多谢萧少夫人相邀。” 说罢转身离去。 江知梨心满意足地看够了热闹,方回到马车上。 安星辞仍津津乐道:“今儿这出大戏可真有意思!萧家人真是……长姐,她不会连累你的名声吧?” “不会,我方才戴着面纱,无人瞧见我,牵连不到我身上。”江知梨淡淡道。 安星辞又奇道:“黄有茗那小子不知抽什么风,招呼也不打就跑了……是嫌他表妹丢人了吗?” 江知梨轻声提点:“黄家与萧家……私下有婚约。” 安星辞顿时瞪圆了眼:“长姐,你说真的?” 随即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原来如此!好惨一小子!换我早动手打人了,他只是气跑,算脾气好了!” “别幸灾乐祸,小声些,仔细让人听见。”江知梨唇角亦微微扬起。 第37章 撤退 她也没想到,今日黄家表哥竟也在场。 这下戏更精彩了,连向黄家透风报信都省了。 程清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想必也看清了萧时韵的动机。 接下来,她只需静待好戏上演。 “星辞,萧家经此一事,府里怕是不安宁。你就不随我回萧府了,独自回安远侯府歇几日吧……长姐对不住你。” 安星辞浑不在意:“没事!我看戏都看饱了!请小爷去,小爷还不去呢!怕你们府上姑娘扑坏了小爷的清白——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她们手里!” 江知梨被他逗笑了。 这孩子,思维天马行空,嘴又损得很。 “少说两句,祸从口出。” 安星辞嘿嘿一笑:“我知道!也就跟长姐贫两句,外人面前我嘴严着呢!长姐,我也不回侯府了,直接回书院。趁这几日休沐,我找柳夫子多补习功课——让他们回家玩儿,我偷偷卷死他们!下回月考,年级第一非我莫属!” 江知梨莞尔:“好,长姐等你拿第一。” 此时桥上人群已渐散去。 安星辞原路返回书院。 江知梨目送他背影远去,许久才收回目光。 回想这小子方才的言行,不由唇角轻扬。 真是个皮猴儿! *** 天色沉得似一团泼开的浓墨,压得人喘不过气。通峰寨盘踞在前方那座如利剑劈开的孤绝山峰上,唯一的通道是悬挂于峭壁间的狭窄栈道,风一吹,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萧时旧一身玄甲立在阵前,甲胄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望着那猿猴难攀的险隘,眉头锁成了死结。 麾下一千精兵,本是朝廷拨付的劲旅,此刻却在这山峦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渺小。 “将军,强攻伤亡太大,是否……”副将的声音带着迟疑。 前几个匪寨剿得轻轻松松,偏这通峰寨是块硬骨头。 萧时旧不服输。 “绝不撤退!绝不能让他们猖獗!必须拔除!为民除害!”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瑶瑶是神女,瑶瑶给他预言过,说此行只有惊无险。 不会有事的。 定能攻下这座硬骨头寨子。 前面那些小寨子只是开胃菜。 只有通峰寨攻下来,此行才算成功,朝廷才能领赏。 他相信他的瑶瑶! …… 进攻的号角,最终还是凄厉地划破了山间的寂静。 朝廷的士兵们如黑色的潮水,涌向那条致命的栈道。起初,进展比预想的顺利,匪徒的抵抗零星而散乱。队伍沿着蜿蜒栈道深入,两侧山石愈发陡峭,光线也暗淡下来。 萧时旧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太安静了。 就在先头部队完全进入一处形如口袋的狭窄谷地时,山顶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 刹那间,滚木礌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巨大的轰鸣声在山谷间反复撞击,震耳欲聋。栈道上的士兵们猝不及防,被砸得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队伍瞬间被截断,首尾不能相顾,乱作一团。 “有埋伏!撤退!快撤退!”萧时旧目眦欲裂,嘶声高喊。 但已经晚了。更多的匪徒从山石后、洞穴中蜂拥而出,他们熟悉地形,如同鬼魅般在崎岖的山路上跳跃,刀光闪烁,专挑甲胄防护薄弱处下手。朝廷兵马阵型大乱,在这狭窄之地,人数优势反而成了累赘,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萧时旧挥剑砍翻一名冲来的匪徒,热血溅了他一脸。他试图稳住阵脚,组织反击,但败局已如溃堤,无可挽回。 混战中,一名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匪首盯上了他,手中那柄厚背鬼头刀带着恶风,直劈下来。萧时旧举剑格挡,“铛”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虎口发麻。那匪首力大无穷,刀法悍猛,接连几刀,逼得萧时旧连连后退。 脚下是湿滑的血污和扭曲的尸体,萧时旧一个踉跄,身形微滞。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那柄鬼头刀再次呼啸而至,这一次,目标明确——他的左腿! 冰冷的触感先于疼痛传来,随即是骨头碎裂的脆响。萧时旧甚至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只觉得左腿一轻,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重重栽倒在地。 剧痛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保护将军!”忠心耿耿的亲兵们红了眼,用身体组成人墙,拼死将他从尸山血海中抢了出来,且战且退。 残兵败将如同被驱赶的羊群,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那条吞噬生命的栈道。来时的一千精锐,此刻跟在身后的,已不足五百,人人带伤,甲胄破损,旗帜歪斜,脸上写满了惊惧与绝望。 萧时旧躺在简易的担架上,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随军的医官手忙脚乱地用布条和药物处理那恐怖的伤口,但鲜血仍不断渗出。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因痛苦而收缩的瞳孔,暴露着他正承受的非人折磨。 风吹过山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也带来了通峰寨上匪徒们嚣张的狂笑与欢呼。 “走,快走!!” 通峰寨这块骨头太硬了,啃不下去,再逗留下去,他和将士们的命都要丧在此处。 来时气势汹汹。 此时落荒而逃,如同丧家之犬。 萧时旧怎么都想不通,败了! 竟然败了! 他还受了重伤,他的腿现在疼得已经失去了知觉。 瑶瑶的预言,不准吗? 这怎么可能呢?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 …… 在山腰处,几个黑影人正眺望着这一幕。 “根本不用我们出手,萧时旧连通峰寨的边都没摸到,就这点能耐……” “他自大自负,如今通峰寨老寨主宝刀未老,仅凭一千精兵就想破寨,妄想!若是等几年老寨主不在了,他兴许还有这个可能!” …… 萧府。 此时正闹得鸡飞狗跳。 江知梨这边把药方写好,让手下人拿出去,吩咐她去黑市里私下高价买卖这上面的几味稀有药材,希望能尽快收到,不计代价。 等事情办妥,她才施施然去了萧夫人住的如兰院。 那边已是哭喊声一片。 第38章 小产 “母亲,是她,是王心瑶怂恿我跳河救人的!她说程小公子在马车里,程家马车掉入护城河,让我跳下去救了程小公子,这姻缘就水到渠成,是她骗了我!” “母亲,我这回真是丢死人了,现场好多人,连表哥都在场,我的脸面已经全无了,我不如去死了算了!呜呜呜……” 这是萧时韵的哭喊声。 萧夫人跟着急得破口大骂王心瑶,“你怎么能给韵儿出这样的馊主意啊!你真是个丧门星!我们萧府顶着这么大压力,都把你纳进府里,给你一碗饭吃,你不但不感恩,还害我韵儿,你还是个人吗?” 王心瑶有口难辩,“我也是一片好意,我也没想到程小公子不在马车里,怕你错过与程小公子的缘分……” “婆母,我真不是有心害韵妹的,我也是为了她好,哪曾想程小公子不在马车里……” 萧时韵一想到她抱着程家车夫不松手,喊人家程公子的情景,脸上就臊得慌,如同吞了一只大苍蝇。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我好,故意让我出丑的?你个贱人!我让我哥回来休了你!呜呜呜,我不活了,母亲,我不活了……” 萧夫人心疼女儿,扬起巴掌就扇向王心瑶,“你看看你干得好事儿!恶毒心肠,我家韵儿嫁不出去,你就心里高兴了!你自己烂了名声,你这是也想害我韵儿跟你一样烂名声啊……” 王心瑶没防备,被甩了一个正着。 啪的一声,脸都打红了。 王心瑶也生气了,“你们不相信我就算了,我也是为了萧时韵。退一万步说,我也只是建议她,也没有强迫她,她自己心里也有想法,要不然,我一说,她就冲去救人呢!如果事成了,就是她勇敢,事不成,就甩到我头上来,敢情我这个好人就是个背锅的!” “早知道如此,我也不会管她了。” “要不是看着我夫君的份上,我也不会多管这份闲事!” …… 如兰院里,还有何氏以及其他庶女们。 都在这里。 她们也是过来关心萧时韵的,也顺便看看热闹。 江知梨这时候走进来,她们先瞧见了她,纷纷打招呼。 “大嫂,你可算来了,快来劝劝婆母,别让她生气了……”何氏赶紧道。 她自己不想当出头鸟,怕被连累,让“安临月”上。 江知梨走上前,“婆母,时韵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这事闹的,谁也不愿意。” “你来得正好!你今天去哪里了?你要是在家里看着点她们俩人,她们也不至于闹这么大的祸事出来……”萧夫人下意识地就开始埋怨起江知梨来。 江知梨从容淡定道,“我今天去无涯书院给我三弟送吃食过去,当时书院门口人多,我听说桥上发生了千金小姐救马夫的事情,大家都传闻是一段佳话,后面一打听,竟然是说萧府的小姐,吓了我一大跳,赶出去的时候,时韵她们已经走了……” “婆母,韵妹妹的名声传出去了,难不成真的要嫁给马夫吗?” 这下如同把刀子扎向萧时韵的心间。 “谁要嫁给马夫!我才不要嫁给马夫!呜呜呜……我跟你拼了!”萧时韵哭着又冲向了王心瑶。 “我要打死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你害我!都是你害我!” 王心瑶也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明明是一片好意。 书里剧情也是这样写的,萧时韵跳河救了程清和,两人一见钟情,成就了一段佳话。 可是,怎么回事,程清和偏不在他自己的马车里。 人去哪里了呢? 她一片好意,却受这般质疑与委屈,她也不服。 “萧时韵,你住手,就算我说错了,我也没有强迫你,你不要趁我夫君不在,就想欺负我……” 她最近身体状态不佳,总是感觉身上乏力得很。 不想与萧时韵打架。 但是萧时韵不管不顾地冲上来,伸手就挠她的脸。 她肯定不服,两人扭打起来。 萧夫人一见她打自己女儿,这还了得。 “你们干嘛?放手!放手!” 她指使几个嬷嬷上前去拉架,嬷嬷是萧夫人的人,自然是护着萧时韵多一些,拉偏架,王心瑶很快就处于下风了。 萧时韵一把将王心瑶狠狠推撞在柱子上—— 王心瑶只觉一阵剧痛袭来,小腹中一股温热涌出,瞬间浸湿了裙摆。 “啊啊!我这是怎么了?血……是血……” 在场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萧家人慌忙让人去请大夫。 江知梨眉头一蹙,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 萧夫人心头突突直跳,不祥的预感如阴云笼罩。 大夫很快赶到。 一番检查后,他沉声道:“是初孕小产。本就胎象未稳,又受外力重击,这才见了红,保不住了。” 萧夫人失声尖叫:“不!不!我的孙儿啊……” 王心瑶自己也愣住了:“我、我怀孕了?是时旧哥哥的孩子?” 她猛地反应过来,厉声道:“萧时韵!你亲手打掉了我和时旧哥哥的骨肉!等他回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萧时韵也慌了神。 方才的冲动怒火早已烟消云散,想到这萧时代唯一的血脉竟断送在自己手里,她浑身发冷。 哥哥萧时旧与安临月成亲七年都无所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却…… 她强作镇定,反咬一口:“你这贱人!既有了身孕不好生将养,还怂恿我去做那等丢人现眼之事!是你自己不惜福!母亲,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萧夫人捶胸顿足,泪如雨下:“老天爷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一边是亲生女儿,一边是未出世的孙儿,她心如刀绞。 最后还是江知梨稳住局面:“大夫,当真救不回来了么?这是我夫君第一个孩子,务必想想办法。” 郎中摇头:“月份太浅,又见了红,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萧夫人连声道“造孽”,六神无主。 萧时韵不敢再出声,王心瑶虽想发作,却因腹痛难忍只能呻吟。 在场众人无不唏嘘。 “我看她就是活该,怀着身子还不安分,连累韵姐姐名声不说,还害了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 第39章 被夺 “话也不能这么说,打人总不该往肚子上打啊……” 江知梨压下议论,命众人不得外传,先将王心瑶送回西小院诊治。 “大夫,孩子既保不住,务必保住大人,万万不能有闪失。” “少夫人放心。” 王心瑶意外地看了江知梨一眼,低声道:“谢……谢谢你。” 此时此刻,整个萧府竟只有“安临月”还顾念她的性命。 虽然她并不需要…… “系统,为何剧情接连出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程小公子为何不在程家马车里?他去了何处?” “我怀了身孕,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 黄府。 黄有茗径直来到黄老夫人院中,面色铁青。 “祖母……” 他将护城河边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虽极力保持平静,声音却仍带着微颤。 黄老夫人眉头紧锁:“怎会如此?茗儿,你是不是看错了?” 黄有茗胸口起伏:“绝无可能看错。不出半日,怕是半个京城都知道了。祖母,我们黄家与萧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黄老夫人深感棘手:“你与韵儿自幼一起长大,她平日瞧着也懂事,年年节礼都收得欢喜,怎会做出这等事来?唉!” 正说着,黄夫人疾步进来。 “婆母,天老爷啊!我儿受了大委屈了!我刚从外头回来,现在满城都在传,萧参将府的小姐跳水要救程尚书家的小公子,结果救上来个马夫,湿淋淋地跟马夫肌肤相亲,几百号人围观!她怎么敢啊!这还没过门就给我儿戴绿帽子……” 人未到声先至,嗓门大得院里院外都听得清楚。 黄夫人见儿子也在,忙掩了口:“有茗,你怎在此……” 黄老夫人疲惫道:“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这般毛躁?声音大就能解决问题了?孩子在跟前,也没个长辈样子。” 黄夫人压下火气,仍愤愤不平:“事关黄家颜面和有茗的名声!萧家实在欺人太甚!上次流言说是红枣挑拨,这次可是众目睽睽!她心术不正,根本配不上我们有茗!” 黄有茗接口道:“不是配不配得上,是表妹另有所图,我不该挡她的前程。” “我儿有志气!咱们黄家不高攀他们萧府了!就算萧时旧剿匪成功,我们也不沾他家的光!” 黄老夫人长叹:“既然韵丫头真有别的心思,我们也不强求。不过两家终究是亲戚,此时退婚更是雪上加霜。能帮衬处,还是帮衬些。等风波过去些时日,再提退婚不迟……” 黄有茗沉默不语。 自记事起,家人就告诉他表妹萧时韵将是他的妻子,他对她亦是真心相待。 如今要他落井下石,他实在做不到。 若非情根深种,今日在现场他就该当面斥责她的不堪。 可惜,终究是错付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将酸楚生生咽了回去。 黄夫人勉强应下。 她倒不是顾念情分,而是觉得暂缓退婚未尝不可。 若萧时旧剿匪成功,萧家地位水涨船高,即便做不成亲家,也不必撕破脸;若他失败,萧家必败落,到时再退婚不迟,还能出口恶气。 *** 萧时旧在剧痛中醒来。 每一次颠簸都像钝刀在肋骨间搅动。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摇晃的车顶和副将焦虑的脸。 “小将军,您醒了!”副将声音沙哑,“就快出芒山了。” 出芒山。这三个字如针刺进萧时旧心里。他记起来了——三日前,他率一千精兵围剿通峰寨悍匪,却中了埋伏。那些土匪对地形了如指掌,将他们诱入山谷,滚石箭矢从两侧倾泻而下。他身负重伤,双腿已完全失去知觉。 败了。他萧时旧,堂堂守边参将,竟败在一群山匪手中。 “停车。”萧时旧声音嘶哑。 “小将军,您的伤——” “停车!”他低吼,牵动伤口,一阵剧烈咳嗽。 马车在山道上停下。萧时旧推开副将的搀扶,挣扎着坐起,掀开车帘。暮色四合,芒山苍青的轮廓在远处绵延,如沉睡的巨兽。 他无颜回京! 这是萧家用两间京城最赚钱的铺子为他换来的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辜负了朝廷,也辜负了瑶瑶。 不甘心。 这三个字在他胸腔里燃烧,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忽然想起瑶瑶说过,芒山有一处银矿,连大致方位都告诉过他。 剿匪既已失败,若能找到银矿,或许还能将功补过。 若银矿储量丰富,他或可私留一些,往后也不必再看安临月的脸色过活。 “不回京了。”萧时旧盯着远山,眼中燃起偏执的光,“去芒山东南角。” “将军?!” “照我说的做!”他眼神狠厉,不容置疑。 副将不敢再劝。马车调转方向,一头扎进暮色沉沉的芒山东南角。 接下来的几日如同噩梦。萧时旧靠着不肯熄灭的心火,指挥残兵在山林中摸索。伤势反复,高热不退,意识模糊时,他喃喃的都是“银子”、“报仇”。他们避开官道村落,如幽灵般穿行在深山老林,啃干粮,饮山泉。 终于找到了那个被藤蔓乱石掩埋的矿洞入口。洞口狭小,阴风阵阵。 “就是这里……挖开它!” 矿洞不深,行十余丈便到尽头。火光摇曳,映照出斑驳岩壁—— 上面赫然有新开采的痕迹! “不可能……这不可能!”萧时旧低吼着扑向另一面岩壁,发疯般摸索,“是谁?谁抢先一步?” 副举着火把,不忍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将军,低声道:“将军,您带我们来此,究竟要找什么?” “四处搜查!看看有没有遗漏!都去找!”萧时旧猛地回头,火光映得他面容扭曲。 士兵们只得依令行事。 每一块石头都被反复敲击检查。 却全是乱石,一无所获。 待火将熄,光线渐暗。 “没了……全被人抢先了!” 萧时旧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了力气。 剿匪失败,银矿被夺。 他此行一败涂地,身负重伤,还葬送了数百将士的性命。 “完了……全完了。” 他喃喃自语,声如游丝。 火把“噗”地熄灭。 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萧时旧彻底晕死过去。 第40章 道歉 西小院。 屋内药气未散,隐约夹杂着几缕血腥。 江知梨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而入,绛紫裙裾纹丝未动。 她目光先掠过侍立床侧的云娘,微微颔首。 榻上,王心瑶面色惨白,若在平日,见她来定要甩脸色。 想到今日萧家母女那般对她,却是江知梨叫郎中救她性命,执意保不住孩子也要保住大人。 心头多少有些触动。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江知梨声音温和,亲手将带来的锦盒置于床头,“寻了些上好的阿胶与老参,给你补补身子。” 王心瑶鼻头一酸,“我可没钱消受。” “不用你给钱,我个人送你的。如今府里艰难,账上支不出银钱,我翻了我的嫁妆库房,找到这些给你拿来。” 旁边的云娘忙道,“表姐真是心地良善,瑶姐姐这回可吃大亏了!孩子月份小,一推就没了,虽说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但到底伤了身子,这些补品正好用得着。” 王心瑶没再出言拒绝。 她自然不会真吃江知梨给的东西,她也用不着。 有系统在手,自有更好的药让她恢复。 这些东西,拿出去转手换钱,手头也能活泛些。 可惜系统不能兑现银钱,只能兑换物品。 兑换出来的东西虽好,苦于没有销售渠道,加之她声名狼藉,根本卖不出去,更卖不上好价。 因此手头一直拮据。 江知梨见她收下,轻轻一笑,视线落在王心瑶平坦的小腹,叹道:“真是可惜了……夫君若是知晓妹妹曾有身孕却没了,不知该多心疼呢!” 王心瑶也觉得惋惜。 书中剧情里,萧时旧没这么快有孩子,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如今孩子没了,萧时韵对她下手太狠了些。 若孩子能生下来,将来也是个依靠。 现在萧时旧不在,萧家母女恨不得生吞了她。 反而是“安临月”这个死对头,拿补品来看她。 唇瓣翕动,泪先落了下来。 一旁的云娘忙递上帕子,低眉顺眼。 “想必大小姐也不是有意的,谁曾想瑶姐姐这才几日,就怀上了呢!” 王心瑶的眼泪更是汹涌。 江知梨又宽慰两句,语气柔婉得体。 临转身前,似不经意地对云娘道:“云娘也辛苦了,回头去我那儿领些新茶。” “多谢姐姐!” 江知梨语罢,扶着丫鬟的手欲离。 “云娘送送姐姐。”云娘跟在江知梨身后。 出了里屋的门,云娘回头瞥了一眼无声垂泪的王心瑶,嘴角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压低声音对江知梨道,“少夫人,她没有怀疑我。我每次在吃食里下的东西都不同,她与萧时旧都吃过,单一样的药料不成毒,几日连吃不同的,就能在体内形成毒……” 况且这些东西对女子身体无碍,只让男子精元成活率低,即便怀上,也易流产。 这次就算萧时韵不推王心瑶,她也留不住这孩子。 云娘从前在那腌臜之地,什么手段把戏都见过,这等伎俩对她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少夫人不想给萧家留后,萧时旧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嗯,小心些。” “奴婢知晓。” 云娘低声道,“既是少夫人眼中钉,要不要奴婢趁机……”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江知梨摇头。 留着,还有大用。 “奴婢明白了。” *** 萧夫人与萧时韵在屋里,思来想去,终觉理亏。 “我不知她有了身孕,若知道,断不会动手!大哥回来,不会怪我吧?” “你大哥本就不赞成你与黄家退亲,如今你这么一闹,名声毁了不说,还把他的孩子弄没了,他回来不定怎么收拾你。”萧夫人唉声叹气。 “那我怎么办?母亲?” 何氏在一旁出声,“依我说,婆母与韵妹妹都别急,不是什么大事。王心瑶的孩子没了,往后还能再生,韵妹又不是故意的。她怂恿韵妹坏了名声,自己失去一个孩子,也算自作自受,一报还一报。” 这话萧时韵爱听,“对,她说她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 何氏又道,“真怕她到大哥面前告状,也有法子。韵妹放下身段去赔个不是,咱们既是一家人,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各自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她知趣,定会答应。” 萧时韵坚决反对,“我的名声因她尽毁,我跟死了有什么两样?我绝不道歉!若非她坏我名声,我怎会推她小产?” 萧夫人却眼前一亮,“老二媳妇说得在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事已至此,你就算杀了她也于事无补。她确实只给了意见,未逼你救人,而你实打实推她小产,错了就是错了!认个错,不难。” “我就不认!我没错!让我认错不如让我去死……”萧时韵不听,扭头哭着跑了。 次日冷静下来,萧夫人又去劝,她总算服了软。 母女二人带了些补品,去看望王心瑶。 王心瑶气色不如她们想象中差,唇色犹带粉嫩,只是面色稍白。 萧夫人关切一番,萧时韵期期艾艾道出来意。 “……我不该对你动手,当时情急……对不住,若知你怀了大哥的孩子,那是萧家命根子,我死也不会对亲侄子下手……对不起,王心瑶。” 王心瑶小产后原觉难受,后来服了系统所出的大补丸,身体已恢复大半。 只是耗去不少气运值,令她心疼。 见萧家这对无脑母女,她心生烦躁。 可为了将来大业与任务,这些人不能闹掰。 都是关键人物。 于是她顺阶而下。 “我不怪你,我自己也没想到有了身孕,我也有责任,没保护好孩子,也愧对你大哥……” 萧夫人十分满意,“好心瑶,今日可好些了?瞧你气色不错。” 王心瑶点头,“嗯,昨日喝了药,今天好多了。劳婆母挂心。” 萧夫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那就好,好好养着。我吩咐厨房每日给你这儿开小灶,想吃什么尽管说。时旧应该快回来了,等你养好身子,还能再怀。下次小心些,不能再有闪失。” “多谢婆母。” 萧夫人留了不少补药给王心瑶。 第41章 提亲 云娘在旁帮腔,“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都是无心之失,说开就好。瑶姐姐年轻底子好,好吃好喝将养着,等夫君回来,定能恢复如初。” 场面一片和睦。 恰在此时,有下人来报。 “夫人,大小姐,外头有……有程府的人来递拜帖了。” 屋内霎时一静,众人神色各异。 萧夫人颤声道,“来的是什么人?所为何事?” 昨日事发后,程府一直没动静,萧夫人心下忐忑,眼皮直跳。 连派人去问都不敢。 莫说她,整个萧府的下人都不好意思出门采买。 如今对方主动上门,她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上次宫中挨赵贵妃嬷嬷训斥的场景,犹在眼前。 整日不是因儿子挨骂,就是为女儿提心吊胆,她真是受够了。 下人回话,“程府来了人,说是程家一个叫程明的,上门向咱们萧府小姐提亲!” “什……什么?”萧夫人心头一紧。 萧时韵尖叫,“不!我不嫁!让他滚!滚!” 她脑中顿时闪过那马夫的模样…… 昨日,是她自己紧抱着对方不放,衣衫尽湿,肌肤相贴。 一想起来,她就恨不得撞柱而死。 下人又补充,“那程明说,他是程家旁支,十五岁起给程小公子赶车,不算贱籍,家中也有些产业,恰好未婚,家中长辈听闻了些事,特让他来向小姐提亲……” “那也配不上本小姐!马夫就是马夫,下三滥的玩意儿!”萧时韵口不择言,乱骂一通。 云娘垂首侍立,不敢触她霉头。 仍被萧时韵拍了一掌,“你杵在这儿干嘛?快去替我赶走程府的人!” 萧夫人没脸出面,萧时韵不肯出去,江知梨不在,王心瑶卧病在床。 她便只敢欺负云娘。 云娘连忙应声,“哎,好好,我这就去请程府的人离开。可该怎么说?夫人?是直接回绝亲事,还是说咱们府上救人不要回报?怎么说才合适啊?” 萧夫人头疼不已。 “外头是不是有看热闹的?我听着动静不小。” 下人回,“是,夫人。程家是敲锣打鼓来的,好多人都跟着看热闹,说是来贺佳偶天成。” 云娘瑟缩一下,“那……这样,我一个小妾出面说话不妥,要不还是请少夫人来……” 这话提醒了萧夫人,她赶紧派人去请“安临月”。 这边,萧时韵眼皮一翻,几乎要晕厥过去。 “母亲!我不想活了!呜呜呜……这样让我怎么见人?一个马夫也敢痴心妄想!” 就在此时,床上的王心瑶轻声开口: “婆母,韵妹妹,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刚管闲事吃过亏。 可事到如今,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萧时韵真嫁给一个马夫…… 若真嫁了马夫,萧时韵往后还有什么气运值能让她“偷”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她。 萧夫人病急乱投医,忙道:“你说说看!” 她其实并不太信王心瑶的主意——昨天就是她出的主意,害得萧时韵救人不成反惹一身腥。 可眼下实在没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王心瑶朝云娘瞥了一眼,“你先出去帮我换壶热水来。” 这是要避开外人。 云娘识趣,拎起桌上的水壶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萧夫人、萧时韵和王心瑶三人。 王心瑶压低声音说道: “昨日韵妹妹救人时,只自报是‘萧府小姐’,并未提及姓名。我们萧府小姐这么多,若程家马夫执意要娶,不如嫁一个庶女过去,顶替韵妹妹的身份。这样既能挽回韵妹的名声,也算成就一桩佳话。” 萧时韵眼前一亮。 这……她怎么没想到? 方才还急得直哭呢! 真是高招! 她仔细回想,昨日确实只报了府第,没报姓名。 王心瑶继续道:“那程明虽说是马夫,但自称也是程家旁支,家中有产业。程府如今如日中天,旁支想必也不差。虽是马夫,也要看是谁的马夫——他是程小公子程清和的马夫,也不算辱没门第,配我们府里的庶女,倒也相当。婆母与韵妹以为如何?” 萧夫人也豁然开朗。 这简直是多赢的局面。 一来为女儿洗清污名; 二来成就一段佳话,有益于萧府声誉; 三来庶女配程家旁支,也不算太委屈,说不定还能借此攀上程家,将来为她儿子萧时旧铺路。 庶女养了这么多年,也算物尽其用了。 岂非一举多得? “好!好!好!就依你说的办!” 萧时韵也破涕为笑:“瑶姐姐,这回你可算帮我解了难题,小妹在此谢过了。” 王心瑶又叮嘱:“此事须得事先瞒紧,免得被有心人捅到程明那儿。等事情落定,双方换了庚帖,就不怕人嚼舌根了。” “这个我们明白,连大嫂也别让她知道。”萧时韵对“安临月”也不放心。 “嗯。” 萧夫人随即命人去通知江知梨不必过来了。 心中主意已定,她亲自去见了程府来人。 等江知梨赶到时,萧夫人已接见过程明,不知说了些什么,正笑吟吟地将人送出门。那程明举止有礼,似乎也十分满意。 萧夫人对她解释道:“方才时韵与心瑶又拌嘴,程家偏巧来人,我一时走不开,原想让你去接待。后来她们和好了,我便自己去见了程家人。” “看母亲神采奕奕,程家那边是处理妥当了?”江知梨不动声色,语气淡然。 萧夫人喜形于色:“自然妥了!程萧两家要结亲了!程府今日上门十分客气,聘礼也备得诚意十足,并未辱没我们萧府的门面。” 江知梨疑惑:“韵妹妹竟愿意?” 她听说来提亲的是程府马夫,萧时韵怎会答应? 萧夫人扬了扬手中的庚帖:“什么韵儿?是你湘妹妹在桥边救了程明,程明求娶的也是你湘妹。如今双方庚帖都已换过了。” 江知梨:“……” 好家伙,这招竟被她们想到了。 “可当时桥上的人都看见是韵妹妹,让湘妹顶替,合适吗?” 萧夫人正色道:“你胡说什么?她们姐妹同出一府,本就相像,年纪又相仿。当时湘儿只说是‘萧府小姐’,并未报名字,本就是湘儿在桥边救的人。我们韵儿是嫡长女,怎会如此没分寸?只有庶女才会这般没规矩……” 第42章 荒唐 “幸好程明是个敢作敢当的,他来向湘儿提亲,保全了湘儿的名节。我已同程明说了,他若再不来,我只好逼湘儿悬梁自尽,以护萧府姑娘的清誉。” 她说得振振有词,几乎连自己都要信了。 江知梨一时无语。 “婆母说的是。若没有别的事,媳妇先回去了。” “你去吧,多照顾瑶瑶些,她身子弱。等她养好了身子,生个孩子,你若无所出,就把孩子记在你名下……” “是,婆母。” 萧夫人转身喜滋滋地往二房何氏所住的院子走去。 江知梨目送她离去。 身边的丫鬟青环低声道:“大小姐,这萧府也太荒唐了,简直是想瞒天过海啊!” 江知梨冷笑:“这主意不是婆母能想出来的,定是有人提点。” “我们要不要将消息透出去,告诉程明萧府骗了他?”青环又问。 “没用了,庚帖已换,木已成舟。再说,她说得也有道理,萧时韵与萧时湘一父所出,年纪相仿,当时浑身湿透、妆容尽花,光看相貌,姐妹互换,外人也难分辨……” 这主意,究竟是谁出的? 真是绝了。 青环挠头:“那萧时湘会愿意吗?” “说不准。若只是马夫,自然不愿。但听说是程家旁支,家里有产业,聘礼也给得足。萧时湘本是庶女,能配上这样的人家,也不算太辱没……” 即便她不愿,有何氏这个亲嫂子在,十有八九也会答应。 “难道就这么让她们如愿?”青环心有不甘。 江知梨嘴角微扬:“等着瞧吧,后头定还有好戏。” 当时,黄有茗也在场。 再瞒天过海,黄有茗也不会认错萧时韵。 黄家这门亲事,怕是保不住了。 只是黄家至今没有动静,大概是被长辈压了下来。 黄家可不是好惹的,恐怕正在等待时机。 迟早要爆发。 头顶上响起一声清丽的鸟鸣,江知梨嘴角微弯。 她加快脚步回到荣华院,便见一只灰色信鸽停在她主屋前的树枝上。 她取了信,回屋细看。 信上是关于芒山的消息,全是好消息:芒山大有收获,银矿已全部挖走运走,正在秘密地点提炼成银锭;此外,萧时旧在通峰寨大败,身受重伤…… 江知梨看完信,点燃火折子,将信烧了。 这时,有心腹前来求见——是她派出去收集药材的人。 “主子,在黑市找到了两样您需要的药材,您过目看看是不是这种……”对方郑重地呈上一个黑色匣子。 江知梨赶紧打开,仔细闻了闻,又辨认其形、其味、其状,确认正是书上记载的奇珍药材。 “正是。干得不错。不过还有几味药材,也要抓紧时间去找。” “好的,主子。京城怕是找不到了,已委托‘问心阁’将消息散发到各地去收集。” 江知梨点头,“如果大昭没有,就去周边国家找,大南、大明、大玄几国都去找找……” “主子放心,已经安排妥当。” 见下人办事靠谱,江知梨也不多言,赏了些银两便让她退下了。 随后,江知梨将药材收好,心中略有些激动——只要把药材收集齐全,临月的神魂就能恢复如初。 心情大好的她收拾好东西,动身前往祈福寺看望“安临月”。 有胡嬷嬷在那边照顾,她还算放心,但仍要隔三差五去关心一下情况。 来到祈福寺,后院禅房处有重重守卫。尽管祈福寺香火旺盛,却丝毫不影响此处的清静。 江知梨走进院子,里面静悄悄的。 窗前,一道身影正安静地练字,胡嬷嬷守在一旁。 “大小姐,夫人来了。”胡嬷嬷抬眼看见江知梨,温声对写字的身影说道。 “安临月”抬起头,花白的头发下神情认真。她放下笔,有模有样地向江知梨行了一礼。 “见过母亲。” 江知梨微微一笑,“在写什么呢?” “安临月”紧张地扯了扯衣角,“在练字。母亲,我天天待在这里,什么时候能去学堂?临月想念夫子,还有柳学姐她们了……” “再过一段时间吧,你身体不好,需要在寺里静修。”江知梨轻声安抚。 “安临月”乖乖“哦”了一声,“好吧。” 江知梨有些心疼——小时候的临月便是如此乖巧懂事,她说甚么,临月就听甚么,从不多问为什么。 “临月,你自己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安临月”偏头想了想,“没什么不舒服,就是容易犯困,写几个字就困。母亲,我是生什么病了吗?” 江知梨摸摸她的头,“没有,小问题而已,在寺里多休养几天就好了。” “好!我想弟弟了,弟弟在家里乖吗?” 江知梨险些掉下泪来,“乖着呢。” 这个年纪的临月,总是这般懂事,关心家里人。 “爹爹打仗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爹爹了……” “快了,回来我就让他来看你。” 江知梨心头一酸,生临月时难产,生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 产婆抱着她,说怕是活不长,气息太弱了。 但是好在,她把她养活了。 就是身子骨还是弱,小时候特别纤瘦,瘦得像一根小豆芽菜,吃什么胃口都不好,吃不了几口就饱了。 这孩子身子骨瘦,但是早慧,听话,乖巧。 那几年大昭国不太平,外有强敌屡犯边疆,内又有皇子诸侯之争,她夫君战事吃紧,常年在外打仗,保家卫国。 临月出生时,她父亲不在,直到她周年,咿哑学语时,才第一次见面父亲。 小时候临月认生,除了江知梨与奶娘,谁也不认的,谁抱走就哇哇大哭。 可是临月父亲第一回见她,抱她时,她竟然笑了。 当时,她就感慨,这不愧是亲父女俩。 血脉的关系甚是奇特。 她父亲走南闯北给她寻各种补身子的药材,后面医好了她的先天体弱,才能和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 每回安远侯出门,府里头最记挂他的,就有他这个亲闺女。 ……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说着话。 在外人看来,年长的女子依偎在年轻女子怀中撒娇,一派天真,画面有些诡异。只有胡嬷嬷觉得欣慰——母女俩又能回到小时候那般亲昵时光,实在难得。 *** 程府。 程明去向程家主家汇报情况。程老夫人以及程清和等人都在场。 众人皆关注此事,认为萧府的丫头太过分,竟把主意打到程清和头上。 但大家故意不提,只让马夫上门提亲,也有意借此侮辱萧府。 “可是被拒绝了?”程老夫人见程明回来,开口问道。 程明今年二十有二,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家里没给他说亲,是等着程尚书府为他赐婚。程府正为他物色人选,准备从老夫人屋里的一等大丫鬟中选一个配给他,没料到半路生出这般孽缘。 他自己并无过多想法,主家怎么安排,他便怎么行事。用他母亲的话说,程府定然不会亏待他。 “回老夫人的话,亲事成了。萧夫人亲自接见了我,已交换了庚帖。请您过目。” 程家众人都吃了一惊。 这也能成? 第43章 诗会 萧府好歹是京城新贵,萧时旧战功赫赫,如今又外出剿匪,说不定很快就能挤入京城一流权贵圈。眼下皇上对武将十分看重。大昭自安远侯不在之后,青年才俊,尤其是武将方面,再无人有安远侯的风采。 这次桥上撞马事件,正是因为朝廷急报关于萧时旧剿匪的消息。程家已从宫中探知一二,说是萧时旧收复了几处小山匪,目前已准备充分,要攻打通峰寨。萧时旧表示通峰寨虽危险,但他必定不负所望……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皇上很是高兴。 然而,程老夫人却十分不喜萧府这般算计她孙子的做派,哪怕萧时旧凯旋归来,她也不会待见。 …… 程老夫人急忙接过庚帖,“是我们误会了萧府?还是怎么回事?”她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便把庚帖递给旁边的孙子程清和。 程清和看了一眼,找到重点,“庚帖上的名字是萧时湘?萧家庶女?” 程老夫人也愣了,“是萧家庶女?不是说是萧家大小姐萧时韵吗?” 程明点头道,“不是,是萧家庶女萧时湘……” “你仔细说说,什么情况?”程老夫人不解。 程明将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遍,萧夫人的每句话他都记得,一一转述。 “萧夫人说她家庶女平时就是古道热肠的性子,为人坦诚,招人喜欢,就是行事过于鲁莽了些,家里正着急。如若我们程府三日内没有回应,她就让庶女萧时湘上吊自杀,以证萧府姑娘们的清白……” 众人听完,神色各异。 难不成真是她们误会了萧府?真是萧府庶女萧时湘,被误认成了萧时韵? 程老夫人之前在宫里见过萧时韵,那时还有意为孙子说合,后来被她的丫鬟揭穿,发现不过是在和她玩心眼罢了,便不太喜欢这萧时韵。因而出了桥上落水这事后,下意识以为是萧时韵。 没想到,竟是她庶妹。 “行吧,既然庚帖都下了,萧府庶女也不嫌弃你马夫出身,这门亲事就好好结下。你回去和爹娘说,该下多少聘礼就下多少,我们程府也会为你准备添礼的。以后娶了大家小姐,好好过日子,你也不差。”程老夫人吩咐道。 “多谢老夫人。” 又说了一会儿,程明便离开了。程清和跟在他身后出去。 “你看清人了吗?到底是萧家大小姐,还是萧家庶女?”程清和低声问。他有些不太相信,可萧府那边说是庶女,他也没有证据确认到底是嫡女还是庶女。 程明自己也闹不明白,“没看到人。但据说萧家大小姐与萧家庶女年纪相仿……” “算了,既然娶回来了,就好好待人家吧。”程清和也不想再多参与。若真是天赐良缘,也是美事一桩。 “明天准备马车,去城南诗会。” “好的,少爷。” *** 萧府又传来宫里的消息。 说那天朝送军信的快马抵达宫中,也是喜报。信报上说萧时旧正在攻打通峰寨,过不了多久就会凯旋而归。皇上高兴之下,又给萧府赏了些东西。 萧府现在一片喜气洋洋:一是萧时湘与程府偏支结亲;二是皇上赏赐,萧时旧捷报频传。 “瑶姐姐,都怪我,我不该推你,害你掉了孩子。我大哥的孩子,我也是很珍惜的,我不配当这个姑姑,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萧时韵这回诚心诚意地向王心瑶道歉。 萧程两府的亲事定下,萧时韵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庚帖一换,就算是神仙来了,那天在桥上救人丢人现眼的也都不是她了。 休息了两天,王心瑶的身体已复原。她回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不想的。这事以后就不提了。你大哥回来,我也不会和他多说,你放心。” 萧时韵欢喜不已,“瑶姐姐,你真好,你大人有大量。早日生下我大哥的长子!以后你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 王心瑶淡淡笑笑。她想得到的可不止这些。 两人这算是不计前嫌了。 萧时韵与她闲聊起别的,“瑶姐姐,你来我们京城不久,没参加过京城的诗会吧?” “诗会?” 萧时韵心情很好,“对,京城每年都会开几场诗会。马上就是城南诗会,广邀京城才子,举行大型诗会。只要觉得自己有好诗的,都可以上台写诗或念诗,这是才子们扬名立万的机会!每当诗会的时候,热闹场面不亚于科考放榜……” 说得王心瑶有些向往了。 “那我们可以去参加吗?我也会写诗。”如果靠写诗获得路人的友好度,那她就赚大了。 萧时韵道,“瑶姐姐,你真厉害,还会写诗啊!不过诗会不让女子参加,只能男子去。女子可以去看热闹。我想去看,可我母亲禁了我的足,说一个月内都不让我出门。” 王心瑶活泛的心思一下子落了下去——那她没戏了。 她倒是可以乔装成男子去参加,可那样没用,别人不知道她真实身份,构不成建立友好度的条件。 不过,她还是可以去看看。 “我也想去看看热闹,瞻仰一下大昭国才子们的风采。” 万一有机会创收,赚点银钱什么的……没有钱傍身,总是缩手缩脚。 若有银钱,她就可以开医馆,赚路人的气运值…… 萧时韵关心她,“你身体好些了吗?能出门吗?” “我好多了,出门看诗会,不做剧烈运动,应该没问题。”王心瑶系统出品的药丸不同寻常,效果非常好,就是耗费气运值。 萧时韵趁机道,“那你也去找我母亲请示,让她批准我们俩出去看诗会。我们保证啥也不干,只乖乖看诗会……” “行吧,我去和婆母说。” 江知梨回到萧府,萧夫人便找她。不知是何事。 去了才知,萧夫人让她明天带王心瑶与萧时韵去城南诗会。 “婆母,这诗会我不怎么感兴趣。韵妹与瑶妹妹也不方便露脸,这去合适吗?” 萧夫人道,“我也不想让她们去,可她们非要去看看。看看也就看看吧,临时起意,怕是在茶馆里找不到好位置……” 第44章 识别 城南诗会在城南中心城区的小广场上举行,届时会围满不少人——京城才子、看热闹的贩夫走卒,各色人等都有。 若世家贵人想看诗会,便会预定街道两旁茶馆、酒楼的最佳靠窗位置。 这些位置与包厢都很紧缺,到了这天必定高价才能包下,还需提前预订。 尤其是世家未婚的小姐,绝不可能在街道上与普通男人挤在一起,若被人发现,名声就全毁了。 江知梨这才明白萧夫人的意思——她们安远侯府在广场中央有座大茶楼,萧府自然无钱订位置,这是想找她打秋风。 萧时韵眼巴巴望着她,连王心瑶也是。 这两人是真想去。 江知梨也是服了萧时韵的脸皮,够厚。 她的事才平息,又想出门去浪,这不安稳的性子,真不需要她处心积虑对付,她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江知梨道,“婆母现在说,怕是晚了……” 就在这时,江知梨脑海里突然又听到王心瑶的心声: “系统,帮我准备几首好的古诗词,我明天要去现场给那些才子们卖诗。一首诗我也不多赚,一首赚一百两,卖它十首,我就有千两了……” …… 就在萧夫人脸上露出失望表情时,又听江知梨道: “不过,既然婆母开了这个口,我明天想办法也要给韵妹寻一个最好的包间……” 萧夫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好好好,我们临月就是好。” 萧时韵也高兴得跳起来,拉着江知梨的衣袖,“多谢大嫂!我就知道大嫂对韵儿最好了。大嫂,我还想吃茶楼里的招牌点心。” “都是小事。”江知梨一口气都应承下来。 嗯,王心瑶想卖诗?还一首一百两?好大的口气! 她肯定不会作诗,这诗定是那妖邪系统给她的。 她倒要看看,妖邪系统能给她作出什么样的诗来! 城南茶楼。 平日里生意便极好,今日更是人气鼎沸,早早便座无虚席。 门口的小广场上,诗会擂台早已搭好。 最内圈是一座十几米的高台,台下分设几层台阶,每层皆摆着桌椅,专为有身份地位的来宾准备。 位置不多,拢共也就几十个。 台子外围拉了红绳,绳外便是寻常百姓站着看热闹的地方,此时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江知梨她们的马车连正街都挤不进去,只得停在后街,从茶楼后门进入。 不少熟悉地形的世家马车也都停在此处,一眼望去,一溜儿的奢华车驾。 江知梨一身紫棠色罗裙,银线暗纹隐隐流动,衬得她姿容清贵,气度沉静。 萧时韵穿着樱粉色襦裙,珠花璀璨,娇俏可人,手里还拿着团扇半遮着脸,生怕被人认出。 王心瑶则是一袭雨过天青的裙衫,裙摆绣着几丛兰草,通身透着灵秀活泼,一双明眸四下张望,毫无顾忌。 “大小姐!您来啦。”今日客人多,邱掌柜早就在厅堂候着了。 一见“安临月”到了,赶忙上前招呼。 江知梨微微颔首,“房间安排好了吗?” 邱掌柜陪笑道:“安排好了,昨晚接到大小姐的通知,老奴就把三楼最好的包厢留出来了。” 萧时韵高兴道:“大嫂,您真有排面!我还没上过三楼包厢喝茶呢,听说城南茶楼三层以上的包厢一天要上百两银子,好茶随便喝,瓜果也不限量……” 王心瑶撇撇嘴,哼,有什么稀罕! 江知梨淡声道:“为难掌柜了,原本定出去的房间硬是挪给我们萧府用。这间屋子的花费就记在萧府账上吧。” 掌柜连声应下:“是,大小姐。” 萧时韵原以为是跟着江知梨白吃白玩,没想到还是要记在萧府账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如今萧府境况不好,吃穿用度都缩减了,若是让母亲知道她们今日出来看诗会花了上百两,定要心疼。 但来都来了,断没有回去的道理。萧府再落魄,也不至于百两银子都付不起。 王心瑶就更不在意了,横竖与她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城南茶楼不愧是京城最高档的茶楼,装潢华美,处处流光溢彩。一进门,淡淡茶香便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几人跟着掌柜上了三楼,走进一号包厢,里头更是富丽堂皇。 王心瑶暗叹:有钱真好。 不管在哪儿,手里都得有银子! “大小姐,您请。这儿是视角最好的位置,下头情景一览无余。诗会还没开始,您几位先用些茶点……” 桌上早已摆好了各式茶水和糕点,一看就是上等货色,萧时韵平时在家都难得吃到。 她拿起一块就尝了起来——既是花了钱的,不吃白不吃。 江知梨淡淡应了声,让掌柜退下了。 关上房门,萧时韵更是放开了,把每样糕点都尝了一遍,还招呼王心瑶一起吃。 王心瑶对吃食兴趣不大,一门心思全在赚钱上。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大擂台上已经落座的公子哥儿们身上,琢磨着哪个可能是她的目标——衣着华贵的,定然有钱。 “系统,帮我看看那些落座的公子哥儿都是什么身份,能识别出来吗?” “回宿主,可以部分识别,在大昭国有名望的可以……” “那你帮我识别一下,都有哪些人……” …… 江知梨不怎么说话,一派悠闲地喝着茶,望着窗外。 外面人越来越多,喧闹声不绝于耳。 她的脑海里却清晰响起王心瑶的心声——只有在她与系统对话时,才能听见。 江知梨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这妖邪系统还有这等本事? “宿主,那穿紫棠锦袍的少年,是镇北侯世子周煜……” “宿主,那边穿白衣的书生,是程尚书府的小公子程清和……” “咦?他就是程清和啊!” …… 王心瑶目光流转,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萧时韵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瑶姐姐,你看什么呢?” 王心瑶指着看台上的白衣少年:“喏,那就是程清和,程小公子……” “啊!就是他啊!”萧时韵忙抹掉嘴角的糕点渣,露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白衣书生。 第45章 作诗 果然如传言一般,高贵俊雅,风采出众。 比她那个相貌平平的表哥强多了。她表哥在外人眼里也算一表人才,可跟这白衣少年一比,顿时相形见绌。 这般高贵俊美、斯文清冷的世家公子,才是她萧时韵的良配。 可惜,上次程清和不在马车里…… 只这一眼,萧时韵的心思便更深地沉沦了。 “韵妹妹,这程小公子生得真不错,一会儿看看他有没有真才实学……” “好!”萧时韵觉得这趟没白来,总算见到程公子的真容了。 若是能有机会结识他就更好了。 这时,诗会终于开始了。 一个身着青缎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上擂台正中,袖口银线绣的云鹤纹庄重肃穆。 “今日城南诗会,承蒙诸君雅兴……”他执起犀角槌轻击玉磬,喧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这人萧时韵认得,她对王心瑶道: “瑶姐姐,快看,今年诗会的主持人竟然是翰林院的沈学士……” 王心瑶道:“听说沈学士当年还是大昭探花呢,竟也来主持诗会,看来今年这场诗会影响不小啊!” 两人聊得热闹,江知梨只在旁边喝茶看景,神情淡然。 “今日诗会不限题目,不限韵脚,诸君尽情发挥。若有佳句名篇,可入选《大昭诗词录》,编撰成册,流芳百世!” 沈学士说完,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别的客套话就不多说了,诸君请开始吧!” 沈学士一敲犀角槌,全场再次静了下来。 话音未落,一个蓝衣书生朗声笑道:“学生愿抛砖引玉!”只见那青年解下腰间松花锦囊,取出竹节紫毫,在澄心堂纸上纵笔如飞: 《春禊》 柳浪吞云砌,萍香透縠纹。 衔觞临水宴,振袖倚风吟。 墨溅三春露,诗惊九阙尘。 莫愁花信晚,天地正青春。 “好个''天地正青春''!”沈学士抚掌而笑,袖口银线绣的鹭鸶在日光下振翅欲飞,“陈侍郎家的三公子?这''吞''字用得险,''透''字见得巧。” “好词!” 有了第一人,后面便接二连三有人上场。 少年人意气风发,谁也不服谁,纷纷登台挥毫泼墨。一旁的书童高声念出诗作,众人一同品评。 后来登台的不限于座上贵宾,连红线外围的平民子弟,只要心中有诗,也可上台抒怀。 有些人原本备好了自以为不错的诗词,听了别人的佳作,又觉得拿不出手,在原地负手踌躇。 …… 萧时韵和王心瑶在包厢里边看边评: “这陈三公子的词真不错!” “这首不行,太俗了。” “程小公子还没作词呢,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会不会是压轴呀?” “别说,程小公子赏诗的眼光也厉害,遇到好诗他会微笑,一般的就面无表情。瑶姐姐你发现没?” “好像真是……程小公子可是名动京城的少年才子呢!” 江知梨在人群里瞥见了安星辞——这家伙是后来才挤进来的,硬是蹭到了擂台上,像是找到了熟人,挤了个位置。手里摇着折扇,摇头晃脑地看热闹。 呵,还说要在书院趁放假卷死同窗呢,结果转头就跑来看热闹了。 不过京城少年们都爱这种诗会,总算沾了点雅趣,比纯吃喝玩乐强些。 “大嫂,那不是你三弟吗?你三弟当年也是京城才子,莫非也是来作诗的?”萧时韵故意笑问。 若真是安临月在场,定会脸红——她疼爱的三弟从不争气,从才子沦为浪荡子,实在丢人。 可现在是江知梨,她面不改色,淡然道:“说不准。” 萧时韵没挑起大嫂半点情绪,自觉没趣,也就不说了。 台下诗词佳作频出,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王心瑶按捺不住了:“我出去方便一下。” 萧时韵也跟上:“我也去。” 她从进屋就吃个不停,也确实想去茅房。 “大嫂,你去不去?” 江知梨摇头:“不去,你们自便。” 两人出了包厢,方便完,王心瑶眼珠四下转悠,寻找目标。 “瑶姐姐,咱们不回去吗?你找什么呢?”萧时韵不解。 王心瑶压低声音:“我刚才诗兴大发,私下写了两首诗。女子不能登台作诗,我想把诗卖给有缘人,换点银子花花。” “啊?你要卖诗?你能写出什么好诗?想卖多少钱?”萧时韵不太信王心瑶能写出什么好诗。 王心瑶当即从系统里调出两首李白的诗,背给萧时韵听。 萧时韵即便不太懂诗,也觉得极好极妙。 “瑶姐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才女。你想卖多少钱一首诗!” “你觉得可以卖多少?”王心瑶问她。 萧时韵沉吟,“不好说,诗词都是大才,无价的,特别是瑶姐姐做的两首诗,凭我的直觉,定能登上大昭诗词榜,几百两、上千两只要有人买都值得,就是怕有些人买不起……” 今天来的可不止富家公子,还有一半读书人是贫民阶层。 王心瑶道,“所以,我想物色有钱的读书人最好,你也帮我找找看,咱们也不说卖,就说偶得佳作,看他有缘,把诗词赠予他,只需要他给我们一笔润笔费就成。” “好!不过,我们这样真面目示人,也容易让人发现,我们还是得乔装成男装,这样行事就无顾忌了。” “对,我们俩去找身男装换上!” 两人鬼鬼祟祟地去了隔壁成衣铺子,各自换上了一身男装,这样就安心多了。 也没去外面广场上物色目标。 外面人多眼杂的。 就在茶楼大堂里找。 一眼望去,好多适合的目标人。 大堂坐满了人,多是围绕诗会在说话。 王心瑶找到了一个目标人,就是之前作第一首诗的陈侍郎家的陈三公子。 看起来有钱,又洒脱自信。 “这位公子留步……” “阁下有事?”陈三公子刚去后院茅房回来,顿脚。 “刚才听闻公子的诗词,真乃大昭才子也!十分仰慕,想借一步与公子说说话。”王心瑶作了揖。 第46章 唐突 陈三公子嘴角上翘,“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后面佳作频出,我那第一首是献丑了。” 王心瑶与他同行至人少拐角处,压低声音,“陈三公子,我有一诗,想献给公子,公子现在还可以上台去再争锋芒……” 城南诗会自由度高,所有诗词不拘题材,不拘形式,也不拘每个人做多少首,有多少都可以拿多少出来。 “此话何意?” 王心瑶小声道,“陈三公子相貌堂堂,才华出众,小弟十分仰慕,想赠诗给陈三公子,可是小弟最近手头紧张,陈三公子给点润笔费就成,您先不着急拒绝,可以先看看诗再答应不答应……” …… 江知梨在楼上就听到王心瑶的心声。 “系统,快给我兑换一本唐诗三百首出来……” “宿主所剩气运值不够,建议可以一首一首兑换……” “那就随便兑换两首……” 江知梨下意识地跟着念出了诗词。 第一首,《春晓》,作者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第二首,《锦瑟》,作者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诗词真好啊! 她年轻时,也是文武双全,写诗作画都不在话下,却不可能达到这种水平。 这诗太惊艳才绝了! 这两位作者,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是什么人,大昭诗词录记载了史上所有著名诗人,都无这两人的名号。 这王心瑶与这妖邪系统当真是异世界来人? 异世界里也有这等惊艳才绝之辈,令人佩服。 她默默地将词作背下来…… …… 她在楼上观望,不一会儿就见陈三公子信心满满的出去了。 这是花了二百两买了王心瑶的那首《春晓》。 出去就直奔擂台。 “怎么又是你?陈三公子?” “小生又来一首!请诸君品鉴。”陈三公子独霸擂台,激情昂扬地把《春晓》那首诗念了出来。 现场为之一静! 随即,所有人都哗然! “妙!妙哉啊!” “陈三公子,这首诗言简意赅,又意境到位,好诗啊!” “我仿佛看到了春睡的酣甜,感觉到了鸟鸣的欢快,真是妙啊!” “还有夜风,落花,对春天的喜爱与珍惜,以及对春光易逝的淡淡惋惜……” “陈三,你什么时候水平这么高了!这首诗可列为今天第一好诗!” …… 众人一阵吹捧,陈三公子洋洋自得。 这二百两他花值了。 这边,萧时韵也看得入神了。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瑶姐姐,你还有一首诗是不是?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 王心瑶狐疑地看她一眼,“卖给你,你也是女儿身,你也扬不了名啊!” “瑶姐姐,我现在不是女扮男装吗?我也可以上去写诗,引起程清和的注意,我再找机会在他面前露出女装,这样……” 刚才她注意到了,陈三公子上台念完诗之后,程清和是第一个人站起来喝彩的。 王心瑶咦了一声,“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可别把责任都推给我了。” 跳河救人的事情,事后,萧时韵都推她身上,害她被推到小产,受痛苦不说,还花费了一笔气运值兑换药丸恢复身体。 得不偿失。 “怎么会呢,绝不会的!这次是我自己想出的主意。”她第一眼看到程小公子就心脏怦怦跳。 疯狂心动。 “那行吧!给你!”王心瑶觉得这主意也不错。 “谢谢瑶姐姐!” …… 然后,江知梨就看到女扮男装的萧时韵也上了擂台。 她微微一动。 倒是旁边的青环丫头,也认出来了,惊奇道,“韵小姐这是想干嘛?” “我猜她想上台作诗。” “什么?韵小姐女扮男装,眼光老到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被叉出去打!” 江知梨看好戏的神色,“应该不会。” 她相信凭这首诗出去了, 即便是有人认出她是女扮男装,也不会拆穿。 因为诗实在是太好了。 至于,她能凭诗上高位,假的就是假的,不出几天就会被人拆穿! 到时候,够她喝一壶的。 “大小姐,我们要阻拦她吗?”青环犹疑问。 依萧夫人的性格,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出了问题,锅都会想方设法地扔到她们家大小姐身上来。 江知梨嘴角微弯,“不用,我们就当不知情,看热闹就成了。” 果然,如她所料。 萧时韵上台去,挥洒写下那首《锦瑟》。 场面再次热烈起来! 沈学士拿着她手写的诗,赞不绝口! 其它人也一同细品,各种赞美景仰之词,萧时韵还给诗词落了款,萧氏。 当然,现场她也不敢多留,太抛头露面了,写完诗就赶紧走了。 有了这两首诗之后,再无人敢上台作诗了,就这两首诗开始品鉴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散场。 最后,沈学士将这两首诗词,当重宝一样珍藏起来,带回翰林院去了。 这是后话。 说萧时韵从擂台上下来,经过程小公子的面前时,她故意走路不慎,摔倒在地上。 程清和立马起身,将她扶起来。 “兄台诗才绝著,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是旁人经过摔倒,他定然不会相扶,只因对诗的热爱与才华之人的惺惺相惜,才会起身。 萧时韵害羞一笑,“多谢公子谬赞了,不过是刚好有了诗意,便随手写出来了。” 她故意不小心露出她纤纤皓腕。 这么纤细,这么白,手指如青葱一般,不沾阳春水,腕间还带着金镶玉的镯子。 靠得这么近,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女儿家的香味。 程清和就算是再迟钝,这一扶,也感知出来,他以为的兄台,实际是位女子。 他如烫着了手一般,退离两步。 “在下唐突了!” 萧时韵站稳,害羞道,“无妨。多谢公子援手,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都处心积虑到这一步了,她肯定要主动些。 程清和皱眉,觉得眼前人似乎哪里见过? 第47章 良人 他也不喜与女子来往。 怕污了名声。 可是,这姑娘作的诗却让他真心敬佩,这首《锦瑟》太让人回味无穷了。 非大才者写不出来。 他赶紧对着她一揖,客气道, “小生,姓程,名清和。不知,阁下是?” 萧时韵低声道,“想必公子已经看出来我是女儿身了,我们大昭不允许女子参加诗会,所以,小女子便扮了男装,与诸君共享品鉴诗词,我姓萧,名萧时韵。” 程清和瞬间知晓,他是哪里见过的。 那天,护城桥上跳河救他家马夫的女子,眉眼太相似了。 便是不知觉的又后退一步。 萧时韵瞧出他的反常来。 解释道,“公子可能误会了,我与我家妹妹萧时湘长得相似,可是在前几天桥上见过她?” “确实。”程清和如实回答。 萧时韵又笑道,“我家庶妹性情顽劣,让公子见笑了。” 此时,四邻的人已经看了过来。 萧时韵不便多说,便与他行了一礼,径直离开了。 “公子告辞,有空再一起品诗会友。” 留下程清和,目送她的背影,良久。 这一切江知梨都尽收眼底。 那边台上,沈学士还拿着两首诗,激动地与大家分享,她还看到她家老三安星辞准备作诗的,因为这两首诗横空出世,也搞得悻悻然了。 与他同样反应的还有其它人,程清和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在这首好诗打底了,谁也不愿意再出场作诗,自找没趣了。 江知梨与青环丫头附耳几句。 青环丫头便下楼去找安星辞去了…… 这边,萧时韵回到了茶楼里,暗自激动不已。 她与王心瑶对视一眼,两人又悄然去隔壁成衣店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瑶姐姐!我、我与程小公子说上话了。”萧时韵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程小公子那般温文尔雅,那般俊逸出尘,正是她梦寐以求的良人。 王心瑶也替她高兴:“那真是太好了!韵妹妹,你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与程小公子真是天作之合。方才在台上的表现极佳,我看程小公子看你的眼神都直了。” 萧时韵得了夸赞,愈发得意:“还有我们近距离接触时,程小公子发现我是女子,也没有当场揭发,还与我好言好语,你看到了吗?” 王心瑶抿唇低笑:“看到了。程小公子想必对你颇有好感。韵妹,你这一招真是走对了。别忘了回去还我的诗钱,二百两哦。” 听到还钱,萧时韵脸上的羞涩笑意淡了些:“瑶姐姐,我如今手头紧,一个月只有五两银子的零用钱……” 好端端的姐妹,提什么银钱呢? 王心瑶定定看了萧时韵一眼:“行吧,那就不着急。” 想赖账?正好吸一把她身上的气运值。 反正她们现在的好友度足够。 萧时韵只觉得身上莫名一凉,打了个喷嚏,却也没放在心上,满心都是躲过二百两债务的窃喜,以及回想起程小公子对她温言软语时的羞赧。 “瑶姐姐,你还能做好诗吗?下回程小公子要是再约我诗会,我还想去……” 王心瑶爽快应承:“包在我身上。你带我去就行,我可以当场帮你作诗。你尽管拿去哄程清和,付得起银钱就好。” “瑶姐姐,你真是多才多艺!不过,那二百两会不会太贵了些?熟人可以打个折吗?”萧时韵在心里盘算,十首就是二千两,她出嫁时的嫁妆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数。依现在萧府的状况,着实堪忧。 她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安临月抢了回去,想想就心痛。 “可以,那就一百两一首,打五折!够意思吧?保证诗的品质,要多少有多少。”王心瑶大包大揽。 “瑶姐姐又学治病救人,又会写诗,性格大气,与我大哥真是天作之合!”萧时韵马屁拍得响亮,仿佛先前吵架时互骂“贱人”的场面从未发生过。 亲密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王心瑶笑道:“照这么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久,程小公子定然会来萧府提亲了。韵妹与程小公子也是命定姻缘,虽费了些周折,但最后你们肯定是一对恩爱鸳鸯。” 这话萧时韵爱听。 自第一眼起,她就在心里认定,非程小公子不嫁。 “可是我们现在门不当户不对,若我的嫁妆不够丰厚,也配不上程家门户吧?” 王心瑶压低声音:“嫁妆的事好说。你大嫂无所出,她那么丰厚的嫁妆,只消分你一半,就足够排场了……” 书中剧情,安临月死后,嫁妆真就分了一半给萧时韵当陪嫁进了程府。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她现在把嫁妆拿回娘家去了。找她要,她定然不肯。”萧时韵其实早与母亲商量过,安临月的嫁妆,她早已预定了一半。 当初瓜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没动,就是准备给她出嫁带走的。 谁料安临月死而复生后变得如此强势,把嫁妆都收了回去,还逼她大哥把用掉的部分打了欠条…… 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 王心瑶现在学乖了,不给萧时韵随便出主意,只引导她自己想办法:“她不愿意,你就自己想法子嘛。她的嫁妆本就是萧府之物,就算她死了,萧府若不放这些嫁妆,安远侯府也拿不回去。” 萧时韵眼神一亮,附在王心瑶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心瑶嘴角含笑,连连点头:“可以,韵妹妹真是聪慧过人。” 这边,青环在激情论诗的人群中找到了安星辞。 安星辞有种被当场抓包的尴尬:“我长姐在这儿?” 放假时说自己要在书院读书补课,转头却跑来诗会厮混。 青环抿嘴一笑:“大小姐在茶楼上面,看到三少爷您了,让我给您送水壶,怕您说话多了口渴。” 安星辞抬头望向三楼,看见窗口那道紫色华贵的身影。 他挥了挥手,楼上的人远远点头回应。 安星辞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你回去跟长姐说,我没瞎胡闹,我是准备来作诗的……” 青环笑着递过水壶,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星辞瞪大眼睛:“什么?那是萧时韵?那首《锦瑟》有问题?是偷来的古人词作?” 第48章 蹊跷 “嘘!小声点。”青环压低声音,“大小姐让你回书院问问,有没有听说过一本叫《唐诗三百首》的书……事情没闹明白之前,不能声张,要悄悄查。” 安星辞正色道:“好的,让长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青环离开后,安星辞凑到程清和身边,贱兮兮地问:“刚才作《锦瑟》那首诗的是萧家小姐萧时韵,她怎么又来找你了?” 程清和眉头一皱:“又?” “对啊!前几天桥上救你马夫的就是她。你不认得了?”安星辞小声道。 “不是同一个人吧?那个是萧府庶女萧时湘,已经与程明定了亲,换了庚帖了。”程清和如实道。 安星辞一愣,随即失笑:“萧府果然会糊弄人,乐死小爷了!” 程清和不悦:“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想想就明白了。我长姐嫁到萧府,我见过她们府里所有女眷。庶女萧时湘与嫡女萧时韵虽说年纪相仿、长相相似,但又不是双生子,肯定有区别。小爷我又没瞎,还能分辨不出来?”安星辞挤眉弄眼。 “你是说……” 安星辞摆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自己品。只能说萧家好手段,嘿嘿。这萧时韵没听说有什么才名,今天竟能做出这么好的诗,奇怪呀奇怪!还故意在你面前摔跤,啧啧啧!” 程清和的目光越来越沉。 经安星辞提醒,他越发觉得不对劲,越发认定萧时韵是个趋炎附势之辈。 如此俗女,怎会作出这般才情惊绝的诗? 其中定有蹊跷。 萧时韵与萧时旧回到了茶楼包厢内。 萧时韵对江知梨道:“大嫂,我们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回去晚了,怕母亲担忧。” 江知梨笼袖起身,“确实坐乏了,该回去了。” “你们方才去方便,怎么去了那么久?” 萧时韵与王心瑶对视一眼,“就是出去看诗会,一时兴起,忘了时间。” 王心瑶立刻附和,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是啊,今日诗会真精彩,方才在楼下大堂听才子们论诗,听得入迷了。” 江知梨没有多问,“走吧。” 萧时韵看着桌上尚未用完的茶水与点心,有些不舍。 她让小二拿了荷叶进来,将点心打包。 反正是记账,花的是萧府的银钱,不能浪费。 可惜茶水还未喝完,无法打包带走。 出了包厢,外面人声鼎沸。 茶楼里依旧是一片议论声,众人仍在讨论诗词,喝茶吃点心,碗盖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喧腾的热浪。 几人随着人流走向楼梯口,江知梨走在稍前,紫色的裙摆拂过木质楼梯,腰侧挂着一枚青莲色玉佩,在步履间轻轻晃动。 就在此时,走在江知梨身侧的萧时韵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直直朝着楼梯下方倒去。 这变故发生得突然,她手中捧着的荷叶包也脱手飞出,几块精致的茶点滚落一地,更添了几分混乱。 “小心!”江知梨皱眉。 她伸出手,一把牢牢扶住萧时韵的胳膊,用力将她倾斜的身体稳住。 关切地问道:“韵妹,没事吧?可有扭到?” 萧时韵借着江知梨的力道站直,脸上适时露出一丝受惊后的赧然与感激,反手握住江知梨的手腕,连声道:“多谢大嫂,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这楼梯有些滑……哎唷,我的糕点……” 浪费了! 就在这一扶一谢、视线被萧时韵完全吸引的电光石火之间,一直悄无声息跟在江知梨另一侧后方的王心瑶动了。 她的动作极快,宽大的袖摆如同蝶翼般从江知梨腰间一拂而过。 指尖轻巧地一勾一挑,那枚系得并不十分紧实的青莲色玉佩便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丝绦,滑入王心瑶早已准备好的掌心,瞬间被袖口吞没。 整个过程流畅而寂静。 本就环境嘈杂,她的动作根本无人注意。 “韵妹妹,不要紧吧?”她也赶忙上前关心。 “瑶姐姐,我没事,就是可惜糕点都浪费了。” 掉在地上,再捡起来吃,就太掉价了。 在包厢里打包,只有自家人看到,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丢不起这人。 此时,茶楼掌柜闻声赶来。 询问缘由,又问萧时韵是否需去医馆瞧瞧。 萧时韵连忙摆手,说不用。 只是惋惜那包糕点。 掌柜的是个闻弦知雅意的人,立刻让小二重新包了一盒同样的点心,递给萧时韵。 江知梨皱了皱眉,却没有阻止。 出了茶楼,回到萧府的马车上。 “大嫂,你们家的城南茶楼茶水糕点都好吃,掌柜的也会做生意,难怪生意那么好……” 萧时韵赞不绝口。 江知梨含笑不语。 说说笑笑间回到了萧府。 萧夫人问起她们今日诗会可好玩。 江知梨回道:“还行,韵妹与王心瑶应当是玩尽兴了……” 语气中似有所指。 萧时韵有些忐忑,难不成被江知梨发现了什么? 应当不可能,她的男装扮相很是逼真,擂台离茶楼也有些距离,她应当只能看个大概,看不清人脸细节,不会发现什么。 “是啊,好玩极了,今日诗会出了不少精品诗,还在茶楼里吃了好吃的茶点,大嫂给我们包了茶楼最贵的包厢……” 萧夫人脸上笑容浮现,“这怎么好意思让你大嫂如此破费?” 萧时韵撇撇嘴,“母亲不必不好意思,我就是过去打了声招呼,和掌柜的说了,咱们萧府办事,用不着蹭我娘家的便宜,都记到萧府的账上了。” 萧夫人一口气噎在胸口,只觉得肉疼。 若要花银子,她何必让儿媳妇出面? 哪里不能订个包厢?又不是只有城南茶楼一家,路上转角就有别的茶楼…… 偏生城南茶楼消费最贵。 可她又不能翻脸,说多了,倒显得萧家明目张胆占安远侯府的便宜。 如今儿媳妇不像从前那般好拿捏了,若不体面起来,将家丑扬了出去反倒不好。 她强压下这口气,又说了几句,便让江知梨回院去了。 等江知梨走后,萧时韵附在萧夫人耳边低语。 一番耳语,萧夫人愣住了。 第49章 禁书 “这……这不好吧?你大嫂能同意吗?” “母亲,她既是出嫁的女儿,哪有将嫁妆放回娘家的道理?这成何体统!我们萧家也该拿出点法子来了。这事儿,大哥出面不好,您身为婆母出面也不便,正该由我来办!” 萧时韵深知萧夫人性子软弱、没有主见。 她多磨几句,此事必成。 安星辞踏进无涯书院藏书楼时,斜阳正透过高窗,在积着薄尘的书架间切出几道金色的光柱。 楼内静得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他熟门熟路地绕向西北角那几排存放诗词杂论的书架,指尖刚触到一本《南山逸民诗辑》的书脊,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咳。 “星辞?” 安星辞手一抖,连忙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柳夫子。” 柳夫子青衫素净,面容清癯,目光在他空着的双手和那排书架上一扫,淡淡道:“若我没记错,后日的经议,你们乙班该交《盐铁论》的析义了。你的功课做完了?” “正、正要做呢!”安星辞心头一跳,脸上却堆起乖巧的笑,“学生就是查经义查到‘宴尔新昏,如兄如弟’一句,想起《诗经》用喻精妙,便想来寻几本诗家杂论参照参照,以期能触类旁通,把析义写得更好些。” 柳夫子看着他,不置可否,眼神里却分明写着“信你才怪”。 安星辞被那目光看得发虚,心一横,想着长姐私下嘱咐时那郑重的神色,索性压低了声音,凑近一步试探道:“夫子,您……您学问渊博,遍览群书,可曾听说过一本叫做《唐诗三百首》的古诗集?” “《唐诗三百首》”五字一出,柳夫子脸上的淡然瞬间冰裂。 他猛地上前一步,枯瘦的手一把攥住安星辞的手腕,力道之大,掐得安星辞生疼。 楼内光线昏暗,夫子脸上血色尽褪,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骇,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你……你从何处听来此书?”柳夫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几乎变了调,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安星辞的脸。 安星辞从未见过温和的夫子露出这般神情,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是、是我长姐……她让我……帮她查查……” 柳夫子死死盯着他,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心绪。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手,踉跄后退半步,靠在冰冷的书架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沉痛的灰败。 “此书,乃是不赦之禁书。”他声音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浸着沉重的过往,“我当年在翰林院任掌院时,曾于整理前朝密档中,见过几页残篇。”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陷入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那残篇,是从逆王贤王府邸的密室中搜出的。贤王,陛下的亲弟,当年起兵谋逆,几乎倾覆了这大昭江山……事败后,车裂于市,诛连三族。他府中一切事物,皆被视作逆产,付之一炬。这本《唐诗三百首》,因其内容……据说瑰丽奇绝,迥异当世,被定为蛊惑人心之邪书,严令焚毁,片纸不留。” 柳夫子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我……只因多看了那几页残篇一眼,与人叹了一句‘惜其才绝’,便被剥去掌院之位,逐出翰林,若非几位故旧力保,恐怕早已身首异处。星辞,你记住,” 他猛地转回头,目光灼灼,“此书,在我大昭,见过之人不过寥寥,且无人敢言,更无人敢藏。妄议者,杀头之罪!” 安星辞听得脊背发凉,冷汗浸湿了内衫。他万万没想到,长姐随口一提的书名,背后竟藏着如此泼天大祸。 柳夫子稳了稳心神,声音愈发低沉:“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长姐……她究竟为何要查此书?” 安星辞面色苍白,连连摇头:“长姐没说,只让我悄悄打听……夫子,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夫子凝视他片刻,见他确实不似作伪,才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就此忘了吧。回去告诉你长姐,此书……从未存在过。以后,也莫要再向任何人提起。” 安星辞如蒙大赦,连忙躬身称是,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陡然变得压抑无比的藏书楼。那本《唐诗三百首》竟然是叛王的东西。 那么,为何萧时韵能知晓其中诗词? 那岂不是说萧时韵她们也看过这本禁书? 不对! 她们肯定不知道这是禁书! 柳夫子只因与人说了一句惜才的话,连掌院之位都丢了,后果如此严重,萧时韵竟敢男扮女装去写那些诗? 难道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他得想个法子,把这个消息传给在萧府的长姐。 至于其他,他并未向柳夫子言明今日诗会上的事情。 柳夫子已因此事受过牵连,不如让他不知情,若再卷入其中,安星辞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这萧时韵当真是胆大包天! 剽窃他人诗词,竟连命都不要了! 这《唐诗三百首》残篇,连柳夫子都见过,大昭国现在定然还有其他人知晓。 翰林院沈学士将诗拿回去,必定会邀请诸位大佬一同品鉴,不出三日,定会被发现揭穿。 不知是否会连累他长姐?这么一想,他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他想找人去给长姐送信,又觉不妥。此事关系重大,本就是秘辛,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 若亲自前去,天色已晚。 他已是成年男子,无故闯入萧府,怕会惹人非议,损及他与长姐的名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合适的法子。 此事尚未有定论,仅凭柳夫子几句话,也不知是真是假,是否真有如此严重。 退一万步说,安远侯府还有一块祖传的免死金牌未曾使用。 若真到了萧府被诛连三族之时,便将那免死金牌给长姐用。 这么一想,心里稍定。 但他依旧坐不住,思来想去,决定去找程清和商量。 江知梨洗漱时,才发现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问左右的丫鬟可有看见? 第50章 得罪 今日是青环随她去的诗会,青环急得快要哭了,连声说未曾留意。 说着便要急着出去寻。 “许是在茶楼里丢的,是奴婢不好,失职没注意到主子的玉佩松了。我现在就去找,兴许还在那包厢里。” 江知梨将她拦下了。 “天已黑了,不必去了,茶楼此刻也该打烊了。若是真落在包厢里,小二会收好,明日掌柜自会送来。若是掉在路上,人来人往的,此时去找也寻不回了。” 青环这才作罢。 心中仍是懊悔与自责。 江知梨又道:“不过一块寻常玉佩罢了,不值什么钱,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大小姐不责罚。奴婢明儿一早就去茶楼问问。” 青环却觉得这玉佩丢得蹊跷。 早上是她亲手系的,那系玉佩的法子用了多年,从不会轻易松脱。 虽说这玉佩并非价值连城之物,边角上也磕出了些许细痕,但毕竟是大小姐戴了多年的旧物, 总有感情在。 她定要帮大小姐寻回来。 正说着,外院一个不起眼的婆子来叩门。 “灶上今日煨了菌汤,给少夫人送些过来,补补身子。” 寻常吃食皆是荣华院里自备,很少用大灶上的,灶上亦很少往这儿送。 今日却这么晚…… 江知梨不动声色:“让她进来。” 那送汤的婆子在江知梨屋里呆了片刻,方退出去。 怀里揣着一锭热乎乎的银子,在黑暗中满脸喜色。 程家。 程清和书房中。 他将今日诗会上那两首好诗默写下来,悬在墙上。 双手托腮,面露困惑。 尤其是《锦瑟》那一首…… 方才遣人出去打听,回来禀报说,萧府的萧大小姐自幼连女学都未上过,从未听说有什么才名。 不太可能作出如此绝句。 而《春晓》那首,陈三公子本是他的旧识,诗会散后,三言两语便套出实话—— 是他花了二百两润笔费,从两个陌生人手中买来的。 其中一人描述的,正是乔装打扮的萧大小姐萧时韵。 她们是从何处得来这些佳句? 真是她二人中谁所作吗? 既排除了萧时韵,那便只剩另一人? 正思量间,下人来报:安远侯府三公子安星辞求见。 程清和望望窗外天色,心下狐疑。 这么晚,他来做什么? 何等急事,须得深夜来访? 忽觉眼皮一跳,隐隐有不祥之感。 “快请!” …… 与此同时,翰林院内。 沈学士捧着今日整理好的诗卷,快步走入掌院房中。 “掌院,大喜!今年城南诗会才子云集,且佳作频出,您请过目。”语带激动。 老掌院身着朝服,慈眉善目,正于灯下批阅卷宗。 他抬头笑呵呵道:“拿来一观。诗会有哪些人参与?可有代表作?” 沈学士连声应:“有有有,本打算明日再呈给您过目,可实在因出了极好的诗,才连夜赶来与您共赏。您瞧最前头这两首……” “哦?这般迫不及待?”老掌院不由生出几分期待。 可他展开诗卷,初时笑容可掬,渐渐却收敛了笑意。 再往后,眼中竟透出几分慌乱! 内心大震:“不可能……逆王贤王的东西早已销毁,怎会外传……” 沈学士见掌院额上沁出冷汗,“掌院,您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是身子不适吗?” 老掌院几乎将诗卷攥碎,声音失态如自地狱爬出:“这两首诗,从何而来?” 难不成……逆贤王尚有馀孽在世? 当年诛其三族,竟未除尽? 沈学士不解:“是今日诗会代表作。这首《春晓》为陈三公子所作,《锦瑟》则出自一位自称萧公子的青年才俊。掌院,大昭文运昌隆啊……” 老掌院深吸一口气。 蓦地将诗卷合拢,抄起便往外疾走。 “哎,掌院,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若要接见两位作者,也待明日天亮再议不迟啊……”沈学士忙追上去。 老掌院此刻心急如焚,半句不愿多言。 他要去慎刑司! 他要去报案! 刚至中庭,便听守门小厮匆匆来报: “掌院,程老尚书有要事求见。” 老掌院眉头一蹙:“这么晚来找我?就说我有急事,不见。” 若在平日,他定会接见。 可今时不同往日,事态紧急,只能暂先得罪。 话音未落,却听垂花门外传来一声低咳: “老友,老夫不请自入,得罪了!不过,确有要事相商,或与你的急事……是同一桩。” 院中灯笼光下,二人四目相对—— 霎时间,彼此皆明其意。 是为那两首诗。 大昭国知那本禁书存在的不过寥寥数人,而程老尚书,正是当年主抄逆贤王府之人。 “请里边说话!” *** 江知梨看了半宿医书,下半夜风大,睡得并不安稳。 恍惚间,又梦回那个雪夜。 不是如今门庭冷落的安远侯府,而是二十年前,白幡翻飞,孝布如云。 灵堂中停着一具棺木——公公安海潮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纸钱焚烧后的呛人气息,混着雪夜的凛冽,直渗骨髓。 她跪在蒲团上,怀里被婆母塞进一件沉甸甸、冰凉的物事。 正是那块以安家满门热血换来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 “收好它,知梨。”婆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双昔日总是含笑的眼,此刻如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光亮,“重锦尚在战场,未归家。这令牌,我便交予你。往后……你们好好活着。” 梦中的江知梨低头,看向手中金牌。 金龙盘绕,御笔亲书“赦”字,于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那光蓦地扭曲、放大,将她卷入另一场景——那是婆母断断续续,夹杂着剧咳与无尽悲痛的叙述中,拼凑出的,这金牌的来历。 那并非金銮殿上的封赏,而是北境朔风凛冽的修罗场。 残阳如血,映照尸山血海。 老侯爷安海潮身中数箭,铁甲破碎,浑身浴血,却仍如一座不垮的山岳,死死护在同样身负重伤的先帝身前。 用尽最后气力对先帝道:“陛下……快走!” 画面再转,是京城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捷报,与老侯爷的棺椁同时抵达。 先帝感念其舍身救驾之功,特赐此丹书铁券,可免安氏一门一次死罪。 第51章 入梦 使者宣读圣旨的声音庄严肃穆,府门外百姓唏嘘赞叹。可灵堂之内,唯余死寂。 婆母一身缟素,恭恭敬敬接过金牌。她脸上无泪,甚至无表情,只在那一片炫目的、象征无上荣光的金色映照下,面色苍白如雪地里的纸。 当夜,婆母吞金自尽。 留下一封墨迹未干的信。 仅有寥寥数字:“吾命随潮去,同穴而眠,勿悲。” 她把金牌交给了儿媳,而后,毫不犹豫地去追寻她的亡夫。以这般决绝的姿态,告诉所有人,也告诉地下的丈夫:安家的荣耀,是以命换来的。她不要这用丈夫性命换来的“恩赏”,她只要与他同去。 “唔……”江知梨蓦地惊醒,心口怦怦直跳,额间沁出细密冷汗。 窗外月色朦胧,万籁俱寂。 拿命换来的免死金牌,值得吗? 这问题,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怀抱这块铁牌,望着并排的两具棺木时,便曾问过自己。 用安家几代男儿的血,换来这块冷铁…… 这免死金牌供在祖祠中,她平日下意识便不愿去看。 这么多年,她极少想起它。 不知为何,今夜竟再度入梦。 她深吸一口气,抚平心绪。 再度躺下。 无论如何,她定会护孩子们周全。 第二日清晨起身,院外的花已尽数凋零。 刚用完一碗清粥,萧夫人院里的嬷嬷便来传话,说是夫人感染了风寒,要“安临月”前去侍疾。 江知梨眉头微蹙——萧夫人往日从不这般摆架子,如今突然端起姿态,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未多思量,决定前去一探究竟,看看对方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到了如兰院,江知梨向萧夫人请安,问候她的身体。 萧夫人拿着帕子掩住口鼻,连声咳嗽了好几回,叹道: “夜里变天,我心中有事,总是睡不着。如今府上支出困难,你昨日又带她们去茶楼,记了上百两银子的账,真是愁人啊!” 江知梨只作听不懂她话中的期盼,淡然应道:“婆母勿忧,夫君剿匪归来,定会升官加爵,财源广进。到那时,婆母便不必再为这些俗事烦心了。” 萧夫人一噎。如今无论她说什么,江知梨总是一味画饼,指望萧时旧加官进爵之后一切好转。 “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身为贤内助,也该为夫君分忧。这些家务内事,难道不该由你操持吗?事事都指望他日后发达,你在府里危难的时候不搭把手,若他真发达了,还要你何用?” 江知梨依旧不咸不淡:“婆母的意思,儿媳明白。并非儿媳不愿管事,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管也管不了。” 萧夫人便哎唷哎唷地捂住脑袋,喊头疼: “我的命好苦啊!儿女不省心,儿媳也不肯分忧。我儿在前线为你挣功勋,你却在屋里当甩手掌柜,自个儿院里吃香喝辣,让我这婆母节衣缩食,还动不动就记上百两银子的账……我的命真是苦啊!” 江知梨正色道:“婆母此言差矣。萧时旧挣的军功是为谁挣的,他心里清楚。再者,我既已不管家,又如何让婆母节衣缩食?这不是婆母自己提出来的吗?至于去茶楼看诗会,也是婆母让我出面办事。早知婆母心疼银子,临月当初就不该答应。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还请婆母莫要让我为难了。” “你!”萧夫人气得真咳了起来。 从前的安临月温顺听话,不论对错,从不反驳。如今却伶牙俐齿,半点不肯吃亏,丝毫不让人省心。 江知梨淡淡瞥了她一眼,扬声道:“快来人,请郎中!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萧夫人连忙制止:“不、不必!请什么郎中?让我这把老骨头病死算了!” 江知梨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韵妹?她可是婆母的心头好,既然不看郎中,便让她来服侍吧。婆母心情好了,病也少发些。——来人,去请韵妹过来。” 萧夫人顿时不咳了,头也不捂了:“她今日出府有事。她又不是郎中,请她来有什么用?归根结底,都是你把我气成这样的,别想扯到别人头上。” 江知梨倏地冷下脸来:“婆母慎言。临月做错了什么,竟让婆母气成这样?若是看儿媳不顺眼,我这就回娘家去住。” 萧夫人心头一突,“你呀!我就是身子不爽利,多说你两句罢了,何必如此小气?动不动就回娘家,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萧府苛刻你。” “儿媳也是怕惹婆母不快,触发旧疾。” “你!好好好……长辈说一句,你顶一句,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萧夫人又捂住头,连声哎唷起来。 江知梨懒得与她多费唇舌,扬声道:“来人,去请王心瑶过来。夫人旧疾犯了,萧时旧不是说那位女神医能治病吗?让她来瞧瞧。” “是,少夫人。” 萧夫人伸手阻拦:“今天我就要你侍疾!不想见王心瑶。安临月,我是你婆母,你侍疾天经地义!” 江知梨冷冷看她一眼:“今日婆母颇为古怪,可是有什么缘由?怕不是在替什么人打掩护吧?” 萧夫人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打掩护?安临月,你嫁到萧府,我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让你侍个疾,你就这般不情愿?我还没躺床上要你把屎把尿呢!你去哪儿?站住……” 江知梨横她一眼:“婆母不必强词夺理。我昨日丢了一块玉佩,得去寻回来。若是被哪个登徒子捡了去,污了我的名声,夫君脸上也不好看。” 说完,她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萧夫人急得直跳脚,想命人拦她:“让下人去找不就得了!找东西还要主子亲自去?是你婆母的身体要紧,还是找东西要紧?” 如兰院的婆子丫鬟们刚上前一步,就被江知梨冰冷的目光一扫,不由自主地瑟缩退后。 江知梨回头深深看了萧夫人一眼,径直离去。 没想到刚出院门,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急匆匆朝她走来—— “长姐!” 江知梨眼皮一跳! 安星辞不该出现在这里。 第52章 强闯 *** 府门前的石狮子在午后的日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萧时韵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安远侯府”那四个金漆大字的匾额,心头一定。 王心瑶跟在她身后下车,望了望萧府带来的人,小声问:“这些人手够吗?” 萧时韵压低声音:“应当够了。咱们先礼后兵。明面上带了七八个人,她们若是不识相,周围还有二十多人候着,只听我一声令下。” 这些护院好手,多是曾跟随她大哥当过兵的。为了说服母亲让她带这些人来,她可费了不少功夫。 萧府如今日子拮据紧巴,凭什么安临月把嫁妆放在娘家? 她既是萧家妇,就该为萧家分忧! 程家小公子已对她有好感,若过几日来提亲,她高嫁入程府,没有丰厚嫁妆傍身,将来如何自处? 她也不贪心,今日只拿回一半嫁妆便足矣。 “瑶姐姐,你在外头帮我盯着,我进去与她们说。” “好,你小心行事。” 萧时韵上前与守门婆子交涉。 那婆子皮笑肉不笑:“萧大小姐?可真不巧,侯夫人与各位主子都不在府里。您有什么事,不如改日再来?” 萧时韵早打听清楚了:安远侯夫人江氏去祈福寺念经,数日未归,府中只剩几名管事与下人看守。 她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忧色:“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我大嫂——也就是贵府出嫁的姑奶奶临月,如今在萧府为婆母侍疾,实在脱不开身。前几日托了我,将她当年留在娘家的一些嫁妆搬回去,说是有些药材器物正得用。”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玉佩,玉佩下缀着浅碧色流苏,“这是大嫂的信物,妈妈请过目。” 那婆子只瞥了一眼,并不接手,嘴角一撇:“萧大小姐,不是奴才不信您,实在是……嫁妆是何等要紧之物?没有主家发话,我们这些下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啊。” 萧时韵道:“既是我大嫂让我来取,还给了信物,岂能有假?” 守门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眼一瞪,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们姑奶奶若真要取,劳她亲自来一趟。哪怕只在门房站一站,咱们立马开库房,绝无二话。单凭一枚玉佩……呵呵,这年头,什么做不得假?” 话中的推脱与不信任,如针般刺人。 萧时韵心头火起,知道好言商量是无用了。 敬酒不吃,只好请她吃罚酒。 她收起玉佩,脸色一沉:“妈妈这话是何意?是说我来冒充不成?我大嫂在萧府辛苦侍奉婆母,连这点小事都支使不动娘家人?今日这嫁妆,我是非搬不可!哪有出嫁女儿将嫁妆长期放在娘家的道理?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安远侯府日子过不下去,打起出嫁女儿嫁妆的主意了呢!” 她朝后使了个眼色,带来的七八名萧府家丁便欲上前。 那婆子见状,非但不惧,反而猛地提高嗓门: “哎哟!这是要硬闯侯府、明抢了不成?!” 话音未落,角门内呼啦啦涌出十余名手持棍棒的健壮家丁,显然早有准备,瞬间将萧府之人反围住。 “给我拦住他们!光天化日,竟敢到侯府门前撒野!”婆子退后一步,厉声指挥。 萧时韵又惊又怒:“你们敢!” 她一挥手,暗处又涌出二十多名汉子—— 她今日,是有备而来。 双方人马当即打斗起来,竟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萧家这边人多,还略占上风。 那婆子又朝府里喊了一声:“快来人啊!有人趁我们主子不在,上门打家劫舍了啊!” 这下好了,呼啦啦地,不知从哪里又窜出来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手里拿着棍棒、扫帚、板凳等家伙,专往肉厚的地方招呼。 萧府的家丁虽尽力抵挡,但人数和气势皆处下风,不多时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哀嚎一片。 混乱中,不知谁推了萧时韵一把,她踉跄着摔倒在地,发髻散乱,裙裾沾满尘土,手臂上火辣辣地疼。 那领头的婆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高亢,足以让远处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行人听见:“哪里来的破落户,敢冒充萧府的大小姐?谁不知道萧家是诗礼传家,最重规矩体统!真正的小姐岂会做出这等强闯门户、抢夺财物不要脸面的事?定是哪里来的女贼,打着萧府的旗号招摇撞骗!捆起来,送去京兆尹衙门,请官老爷明断!” 萧时韵又气又急。 刚才见面还叫她大小姐来着,现在翻了脸,说她是冒牌货,要送她去见官! 怎么回事?安远侯府的主子们都不在家,怎么还有这么多下人在? 她明明打听好了,安远侯府的主母江氏不喜人多排场,府中下人并不多,远不及萧府。 这一下子冒出来的人,像是早有准备似的。 是哪里透露出风声了吗? 今天故意让她母亲留大嫂在府里侍疾,她与王心瑶偷偷过来安远侯府搬东西的。 “你们血口喷人!你们安远侯府是不是想独吞我们萧府的东西?我们不过是取自家的东西罢了!我大嫂脸皮薄,给了我玉佩让我来的,你们瞎了狗眼,狗奴才们,个个都想反了不成?还去告官!去告啊!先把你们这些狗奴才都抓起来……” “什么是你们萧府的东西?你说清楚?”那管事婆子丝毫不惧。 “我大嫂的嫁妆!” “呸!不要脸!我们姑奶奶的嫁妆是她自己的东西,关你们萧府何事?姑奶奶就是不放心你们萧府,怕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人拿去用了,才送回安远侯府保管的。你们还敢追到我们侯府里来抢,还有没有王法了!”管事婆子一口唾沫啐在她脸上。 萧时韵此时有些心虚了。 看样子强抢是抢不到了,得准备退路。 今天她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能抢则抢,二是抢不到就用舆论对付安远侯府,抹黑他们霸占出嫁女儿的嫁妆。 “你们出去访访,哪有娘家霸着出嫁女儿嫁妆不给的道理?安远侯府这是想干嘛?日子过不下去了,后悔给女儿这么多嫁妆,想要回去吗?说出去真是笑死个人了!” 第53章 心虚 这番动静引来众多路人围观,指指点点: “确实没听说出嫁女儿把嫁妆放娘家的……” “这其中定有隐情……” “萧府带人上门闹,也有些过分。” “这萧府小姐看起来不是善茬……”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驶到众人面前。 江知梨从马车中下来,一掀车帘,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好你个萧时韵!我说我玉佩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你偷的!” “你偷我玉佩,来我娘家抢我嫁妆,意欲何为?” 萧时韵见闹大了,本想溜走,没料到她大嫂“安临月”这么快就闻讯赶来,一时怔住。 王心瑶上前一步拦住江知梨,低声道:“临月姐姐,这玉佩不是你给韵妹妹,让她来帮你取嫁妆的吗?” 连连眨眼暗示,又劝:“一家人可能是误会,光天化日之下家丑不可外扬,有事回府说,看在夫君面子上,别闹得太难看……” 江知梨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滚!你们俩蛇鼠一窝,还家丑不可外扬?这玉佩是不是你们合谋偷的?你也逃不了干系!” 这一巴掌打得王心瑶半张脸都肿了。 这玉佩就是她与萧时韵合谋偷的。 打得她也心虚。 她刚小产不久,身子虚,加上她只是侍妾身份,对方是主母。 打了她,她也不能还手。 心里气得要命,可是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江知梨扬声道: “我安临月嫁到萧家七年,换不来你们的真心。我在婆家当牛做马,伺候一家老小。夫君七年未归,一回来就带你这贱种进门要娶为平妻,还想瓜分我的嫁妆!我心灰意冷之下,把嫁妆搬回娘家,要求和离,成全你们好事。你们又求我回萧府,下跪道歉!” “我看在两家长辈多年情分上,信了你们的话,妥协回去,帮夫君纳你这贱人为妾。你们却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如今,你们萧府当真不要脸!偷我玉佩,故意让我在府中侍疾,却来我娘家偷我嫁妆!” …… 这话虽然明面是骂王心瑶的,但实质是为了澄清,维护安远侯府的名声。 这下,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哪有出嫁女儿把嫁妆放娘家的,也太欺负人了。” “可不是,萧府真不要脸!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偏要娶个贱人做平妻,还想分正室的嫁妆,啧啧,这就是萧府的家风?” “看样子是了,要不怎么会偷玉佩、上门抢嫁妆?” “我早听说萧时旧拿全部军功救了个女人,得罪了皇室,现在又出去冒死挣军功。不好好对待正室,这种无德之人,挣再多军功也没用,过不上好日子。” “临月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多乖巧的姑娘,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被逼成什么样了,头一回见她这么坚定……” 老邻居们纷纷出声声援,舆论顿时倒向安远侯府。 萧时韵见势不妙,人群已对她指指点点,忙道:“大嫂,你别瞎说,大哥出去剿匪了,你若乱说八道,等他回来不知该多伤心……玉佩是我捡的,听你说想拿回嫁妆,才帮你来拿。既然你不愿意,玉佩还你。” 她把玉佩扔给江知梨,就想开溜。 王心瑶早被一巴掌打得不敢作声,只与系统交流:“系统,这安临月到底什么时候死?每次都是她坏事……她该死不死,感觉剧情全乱了……” 江知梨接住玉佩,坚定而愤怒地往地上一摔! 光洁的玉佩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脏污的东西,还给我也不要了。从今天起,我与你们萧府便如此玉佩,恩断义绝!你们欺人太甚,这日子不过也罢,等你大哥回来,我们就和离!” 众人皆惊,现场静得落针可闻。 萧时韵眼皮直跳,忙上前拉江知梨衣袖:“大嫂,莫说气话!” 江知梨重重扯回衣袖,头也不回踏入安远侯府。萧时韵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那边,安远侯府守门的婆子泪眼婆娑:“欢迎大小姐回府!” 其他家丁也此起彼伏高喊:“欢迎大小姐回府!” 声势浩大。 却莫名令人泪目。 江知梨进府后,她的贴身丫鬟青环拎着棍子冲向萧时韵:“原来是你这贼偷了我们大小姐的玉佩,害我一晚没睡好,看我不打死你这小贼!” “偷玉贼,还想偷我们大小姐的嫁妆,太不要脸了!大家一块儿上,打死这不要脸的东西!枉她还是大家小姐身份,行事还不如我们下人体面……” 她一带头,安远侯府的下人们怒气冲冲再次动手。 围观人群指指点点,萧时韵大势已去,灰头土脸跳上马车,连声道:“回府,回府!” “回去告诉我母亲,看她怎么收拾她……还和离,吓唬谁呢!要和离她早和离了!” 王心瑶比她机灵,早已跳上马车。 她仍在反省自己为何总吃亏——这书里世界等级森严,不像她原来的世界人人平等,被打了还能报警索赔。 在这里,地位低就只能认怂挨打。 身怀逆天系统却过得如此憋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系统任务主线必须依附萧家、依附萧时旧…… 江知梨昨日收到那个送汤婆子的人传来的消息时,便已确定自己的玉佩是被萧时韵偷去了。 起初她并不明白萧时韵为何要偷这枚玉佩。 对临月而言,这玉佩虽佩戴得久,却并非她身上最值钱的物件。 临月天天戴着,还常不小心磕碰,玉佩都快损毁了。 若是她江知梨自己的东西,恐怕早就换新的了。 只是临月念旧,一直戴着。 如今她既然用了临月的身子,也就顺手继续佩戴。 这玉佩虽不贵重,却是最能代表临月身份的信物。 她稍一思索,便想通了——萧时韵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去做些什么。 送汤婆子的人走后,她立刻吩咐荣华院里得力的嬷嬷去盯着萧时韵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嬷嬷就将萧时韵与王心瑶的动向摸清了——他们正在调派人手,准备前往安远侯府。 江知梨略一思忖,瞒着她、偷她的玉佩、还带着人手去安远侯府,唯一的可能,就是想动她的嫁妆! 第54章 打算 她当即派人去安远侯府报信,让府中加强看守,增派人手。 …… 果然,之后萧夫人便唤她过去侍疾。 呵,这种小把戏,她应付得来。 没想到出了萧府,竟遇上安星辞来找她。他与她说了那两首诗词的事,这让她不得不凝重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王心瑶那妖邪系统里的《唐诗三百首》,竟是禁书,而且是从逆王——贤王府中搜出的禁书。 贤王当年因谋逆被处决的场景,她至今历历在目。 十七年前,她刚生下四丫头,办满月酒时,贤王还亲临安远侯府,为四丫头送礼。 谁知第二天,宫中就传出贤王谋反未遂,被满门抄斩,诛连三族。 午门外血流成河,数百人被斩首。 当时她也在旁观之列——一个刚生产月余的妇人,竟被皇上下令必须到场观刑。 虽说当时京中贵族被迫观刑者不计其数,但……那种窒息感,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也就在那一年,她的夫君安重锦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回京后不治身亡。 她成了寡妇,独自拉扯四个孩子长大。 …… “长姐!” 安星辞的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 方才安星辞并未与她一同从正门回府,而是从后门进来的。 告知她消息后,她便有了主意——借此机会将事情闹大。 所以才有了方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和离的一幕。 “我在。” 安星辞在暗处目睹了一切,也见到了王心瑶。 他观察之后问道:“长姐,这王心瑶会不会是逆王的后人?否则她怎会有禁书上的诗词?” 江知梨摇头:“不大可能。那诗集也未必是逆王所作,他们或许都是剽窃古人之作。”因她能听见王心瑶的心声,知其一切皆来自系统,从未听她提过与贤王有关的半点信息。 安星辞疑惑道:“那他们之间定然有某种关联。” “应该是。” 江知梨回想起从前的贤王。 他是皇上的亲叔叔,却并不比皇上大几岁。 幼时曾是个弱智儿,青年时期突然开窍,变得聪慧过人。 他结交朝臣,开朗健谈,发展农业,兴修水利,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声望日隆。 于是有人暗中议论,说皇上的皇位来得不正,本应属于贤王,只因他曾经痴傻才与皇位失之交臂。 既然他已康复,且展现出非凡才能,就该物归原主。 贤王曾有意与安远侯府结亲。 在安浅曦的满月酒上,他送了一对价值不菲的金如意,上面还刻着“四小姐安浅曦”的字样,足见其用心。 贤王被满门抄斩后,她将那对金如意压入箱底,再不敢示人,生怕受到牵连。 江知梨对贤王的印象颇为深刻,毕竟大昭难得出现这样的人才。 若他真能登上帝位,她甚至能想象出不一样的大昭盛景。 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贤王以谋逆之罪被抄家问斩,诛连三族,亲近之人无一幸免。 若王心瑶真是贤王后人,江知梨或许还会看在昔日情分上网开一面。 可惜,她不是。 这次她犯下如此大错,就看她的造化了。 看她还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让她卖诗! “长姐,你别怕。若萧府之事真牵连到你,咱们家还有丹书铁券可免死罪。只可惜萧时旧不在京城,若他在,你们趁事情未发前和离,便不用受他家连累了。” 安星辞昨夜去了程府,与程清和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程清和吓得不轻,立即禀报了他祖父程老尚书。 程老尚书当即前往翰林院商议。 得出的结论是:恐怕贤王余孽未除尽,暂时不宜打草惊蛇,先观察两日,拟定最优对策,争取将背后余孽一网打尽。 安星辞在程府待了一夜,天亮打听到确切消息后,便赶来见长姐。 若萧府真与贤王余孽有关,定然没有好下场。 虽说事情已过去十几年,皇上近年杀戮之心不如从前,更注重养生炼丹、祈福修道,但萧府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只希望不要牵连到长姐。 江知梨道:“和离哪有那么容易?萧府如今这般境况,绝不会同意和离。”况且,她的事还没做完,也不想轻易放过他们。 另一个原因是,王心瑶手中有妖邪系统这张底牌,次次都能逢凶化吉。 这次说不定也有什么保命的手段。 她想再观察一番。 但她也不能等到情势无法控制时,动用安远侯府的丹书铁券。 那是侯府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沉默片刻,江知梨似下定决心:“星辞,你陪我去皇宫一趟。” 安星辞不解:“长姐,你要去做什么?” 江知梨道:“去求见圣上。萧府欺我安远侯府无人,气病母亲在祈福寺养病,还要强抢我的嫁妆。求圣上为我做主。” 安星辞“啊”了一声:“这……长姐,你真敢去啊!”进宫告御状,告得好便罢,若告得不好,惹怒圣上,只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嗯,我去。” 此行她心中有多重打算。 一是试探当今圣上对安远侯府还有多少情分。 若情分尚在,即便萧府出事,圣上也不会牵连于她。若情分已淡,丹书铁券又不能动用,她也好早作打算。 安星辞仍有些犹豫:“长姐,我们长这么大,还从未直面过圣上……你不怕吗?要不我们去祈福寺回禀母亲,请她定夺?母亲毕竟是长辈,颜面大些。我们都是小辈,圣上未必肯接见……” 江知梨坚定道:“不必惊动母亲。母亲在祈福寺是为我祈福静养,我不能让她再担心了。如今我已成年,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她不能告诉他灵魂互换的真相,免得吓着他。 这小子心性未定,怕他沉不住气。 安星辞看得出十分纠结,一咬牙道:“那我陪长姐进宫。我是安家儿郎,我要保护长姐。” 江知梨甚感欣慰。 姐弟俩感情深厚,他愿为长姐付出,也愿承担安家儿郎的责任。 从前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常说“家里自有二哥顶着,关我屁事”。 没想到,他都记在心里,只是嘴上倔强而已。 第55章 胡闹 “好,你陪我进宫。” 在江知梨走之后,萧夫人这里是又急又怒又担心, 把头风病真就急犯了。 刚缓过来一会儿,就赶紧派下人去看情况如何了。 在院子里等着焦急的时候,不知是她眼花了,还是怎么了,感觉自家屋顶上有几道黑影闪过。 可她定睛一看又没有。 萧府现在没几个下人,人都被萧时韵带走了。 左等右等,最后终于把萧时韵她们等回来了。 “情况如何?搬了多少?”萧夫人忙问。 萧时韵气愤之极,“连府门都没让我进去,他们安远侯府太过分了,似早有防备一般,我看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了……” “那你大嫂呢?你见着她没有?”萧夫人又道。 没搬回东西来,在她意料之内。 之前她就不赞同,是萧时韵软磨硬泡非要去搬的。 虽然她们占理,可是安远侯府曾经是养有私兵的地方。 朝廷重臣有养私兵的权利,一般般的可以养五百人的私兵,比如宰相府等。 像安远侯府曾经可以养私兵的数量高达五千人! 比京城的御林军都少不了多少,都是皇上对安远侯府的厚赐。 当然,安远侯死后,养私兵的权利自然也回收了,这十几年来,安远侯府也越来越没落…… 下意识她还是不敢造次,萧时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回,她应该是死心了。 不提大嫂两个字还好,一提起,萧时韵更生气了。 “大嫂赶过去,与我撕破脸了,骂我不要脸,还说我们萧府欺她太甚,还把我们萧府的家丑都扬出去了,还骂瑶姐姐是贱人!还说要与我大哥和离!哼,整天和离和离的,要和离早就和离了,天天拿和离放在嘴里威胁谁呢?” 王心瑶在旁边,适时道,“临月姐姐可能是一时气头上,她与夫君感情深厚,多年夫妻情分,怎会和离呢!不过,嘴头上说说罢了,只不过,这种气话要说也是私底下,一家人抱怨一下,这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说,就有些过头了。” 萧夫人只感觉到头晕目眩的。 “我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不让她回去她偏要回去,临月这性子真是与从前大不同,刚烈得很了,越来越像她的母亲江夫人了。” “母亲,等大哥立功回来,就直接把她休了!一个妇道人家,天天把和离挂在嘴上,惯得她!把嫁妆也放在娘家,防我们防贼一般呢!这种大嫂不要也罢……” 萧夫人的头抽抽得疼痛。 连带着她的眼皮也一直突突跳。 “哎,造孽唷!” “婆母,您可是头风病犯了?我去给您拿点药过来……” *** 皇宫。 丹房内。 一个身穿金蟒袍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打坐,他面前有一个黄金丹炉,里面烟雾袅袅。 几个药童子在打理丹炉,分拣各种丹方药材。 宫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味。 忽然,殿门口有个拿拂尘的林公公跨门而入,“皇上。” “朕正在打坐冥想,有什么事情都等会再议。”中年男子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林公公斟酌一下,“皇上,是安远侯府出嫁的长女,安临月求见。”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她有何事?” 安远侯府的长女名字,临月还是他取的。 他自然有印象。 “她状告她夫家萧府小姑妹欺人太甚,偷她玉佩,抢她嫁妆……”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这点小事还状告到朕这里,胡闹!安远侯府向来知分寸,怎么到她这里,这般冒失无状?” 林公公连声道是,“那奴才去将她打发了吧。” 快要走到门口时,中年男人又开口了。 “看在安远侯的面子上,与她言语上客气一点吧。” 林公公垂首,“是,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 在宫内等候的时候,江知梨想了很多事情。 她的长女安临月出生时,满朝文武来贺。 如今的大昭皇帝,当时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他为了拉拢她们安远侯府,自告奋勇给她们长女取名。 叫临月。 还亲自给她的长女,在树下埋下满月酒,说将来孩子出嫁时,这些酒就当是孩子的嫁妆…… 那些真情实意。 说实在的,她与她夫君安重锦或多或少都有些被这些事情影响,对这位皇子偏移了信念。 助他登上了九五之尊位。 这些年来,她觉得哪怕安远侯府沉寂了下去,不在人前显贵了,但是情分应该还在的。 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江知梨等来的却是林总管。 林总管笑吟吟的,“圣上现在正处理公务,不得闲,让我来与萧少夫人说几句。” 江知梨仍旧神情凄楚不改,“公公您讲。” “萧少夫人的情况,本公公已经了解,萧府确实做得有些过分,萧少夫人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女,受委屈了。”林公公也是语气如常般平和。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圣上日理万机,都是朝堂大事,每天焦头烂额,萧少夫人这等家务细事,最好还是别来打扰圣上,再者说,清官也难断家务事,萧家与安远侯府的亲事,本公公记得也是圣上亲自见证过的一桩良缘,如今你夫君萧时旧他在外面为圣上分忧剿匪,不在京城,你让圣上作主,圣上总不能寒了将士的心,让将士在外面拼命,家里的妻妾却和离了,这不是闹大笑话嘛……” 旁边的安星辞越听越不对味儿了。 他忍不住开口了,“不是,林公公,这是圣上的意思吗?萧府想抢我姐的嫁妆,偷她玉佩,这是欺人太甚!我长姐出嫁时,圣上也是出席过当过见证人的,她们如此敢对我长姐,也是在打圣上的脸……” 林公公又笑道,“当然不是圣上的意思,是我自己琢磨的,哎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你们年纪还小,切不可这般鲁莽行事,不说别的,就说真要来找圣上评理,也该你们的母亲,江夫人过来与圣上说话,小辈们多年轻气盛,特别是小两口闹矛盾,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别意气冲动。” 安星辞还想说话反驳,被江知梨拦下了。 “公公说得是,是我们晚辈唐突了,今天进宫来,小女还特意带来了一坛子酒,是当年皇上亲自帮我埋的女儿红,时间长了,酒香浓郁得很,原本是想带来给皇上品尝的,既然皇上公务繁忙,不得空见临月,那不知林公公饮酒否,您且拿去品尝吧。” 第56章 态度 说着,拿出一坛子酒来。 递给林公公。 林公公想了想,接下了,“那本公公就厚颜收下了。若是无事,你们就请回吧,莫要让你们母亲江夫人担忧。” “多谢林公公了,不过,小女确实不堪受萧府欺辱不能忍认,萧时旧不在京城,我与他和离不了,那小女就等他回来之后再和离,小女回安远侯府住,萧府我是绝不会再回去了,与他们恩断义绝,还望林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好的,去吧。” …… 两姐弟出了宫。 安星辞还是有些愤愤然,“长姐,皇上怎么这样?京城里谁人不知,皇上以前最疼你,还想收你为义女,封你当公主的,现在,却连面也不见一个。” 江知梨在宫里是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凄楚模样。 一出宫,就换回淡然娴静的神情来。 “别计较,这世上靠别人靠不住,还得靠我们自己。” 安星辞搞不懂了,“既然长姐这么想,那为何去宫里走这一遭呢?” 江知梨冷冷一笑,“凡事有一点希望,都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皇上的态度呢。” 到底是她想多了。 如果皇上对安远侯府还有情义还有照拂,也不至于,如王心瑶妖邪系统里所说的,将来安远侯府将来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皇上多疑,对于她们安远侯府的事情,都很上心,暗卫司此时应该去查今年萧时韵强抢她嫁妆的事情了。 正好,到时候如果真追究起萧府诗会之责,理应会把她排除出来,她与萧府现在是对立面,定然不会与萧府同流合污。 真把事情都做到如此明面上来了,还要牵连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还有, 昨天诗会的事情,看样子,那些诗词还没有到皇上的手里。 要不然,定会接见她。 她心里有了谱。 后面也好行事了。 如果打交情牌,皇上都不支持她和离,萧府也不会主动同意和离的,如果真想和离是绝不容易的。 和离不是她的目的。 萧府欺人太甚,皇室摆明不管,那么,她们只能自己来了。 “星辞,程老尚书他们怎么还没有把禁诗的事情,回禀皇上?” “怕牵连无辜,想先调查清楚再汇报。” 江知梨嘴角一扯,“程老尚书算是大昭国为数不多的善良之辈了。” 这个老头就是倔犟。 死犟死犟的。 悟心大师出家之后,这老头就再也没有去祈福寺一回,说此生只当无此子。 善良,正直,脾气倔强。 江知梨对安星辞道,“你不要牵扯进来,你回无涯书院去,她们诗会的事情与咱们无关。” 安星辞不放心,“长姐,我在侯府里陪你住吧!” “不用,侯府安全得很,哪里需要你陪?我最近也就住在侯府里了,不会回萧府。” “好!别回去就行。” 姐弟俩在马车里小声商量好之后,就不再多说。 防止隔墙有耳。 安星辞将江知梨送到了侯府,就要回书院去。 江知梨又道,“你虽说是读书的苗子,但你也不能把练功废掉了,你爹以前可是文武奇才,武功好了,不需要上战场杀敌,但打架利索,也不至于丢你爹的脸。” “我知道的,长姐!” 江知梨微笑,“那有空,我们俩切磋切磋……” “唷!好嘛!我再不济,也不至于打不过长姐吧。”激起了安星辞的好胜心。 如果不是目前情形不好,他当场都要和她过招起来了。 她们还是小时候一起练过手。 长姐出嫁这么多年来,就再也没有练过招了。 江知梨朝他一挥手,“去吧,咱们静观其变。” 回到府内,江知梨住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屏退左右,拿出纸笔来,写了一封暗信。 明面上是朋友之间的简要的问候语,实际上用特殊的方式才能看到真正的内容。 对着窗外叫了几声,辟邪蹦蹦跳跳地飞过来。 她将暗信绑在了辟邪的腿上,喂了它几粒小米,摸摸它的头。 “辛苦你了,小心些。” “叽!” 求人不如求己,凡事还是要靠她们自己。 这些年来,太沉寂了,太避嫌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青州临近大昭京城,也是一座非常热闹的城池。 这里交通贸易发达,不像京城那样管制严格,却能知晓京城里最时新的消息,把握京城的风向。同时,这里还是兵家要地,从边关回京的士兵,都驻留在青州,不能越过青州直接进入京城。 京城到青州的距离,快马也不过半天时间。 这里汇集了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 “问心阁”拍卖场内,此时正在拍卖珍稀物品。 以往每三个月才会有一场拍卖会,汇集天下所有值钱的奇珍异宝。 如今不知为何,突然放出消息提前开场,来参加的人热闹非凡。 整个场子内座无虚席。 “问心阁”拍卖会内,任何人持有值钱的东西想拍卖都可以,只需交一定手续费;想买什么东西也行,只要带够价钱。 买卖自由,公平公正。 这是大昭国内名声最好的一家神秘大商号。有传闻说,“问心阁”不止有多家大型拍卖场,还涉及许多生意:丝绸珠宝、香料茶叶、酒楼花楼、钱庄票号,甚至镖局走私等…… 总之,实力非凡。 此时正在拍卖的是几株珍稀草药,竞争场面火爆。 最后,被一个包厢里的神秘客人竞得。 神秘客人拿到草药后,便对其它物品没了兴趣。 正准备离开时,有下人进来找他。 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神秘客人戴着帷帽,看不出长相神情,只见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些。 “……萧家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那个下人又道:“这些是上午发生的事情,现在辟邪送过来的。”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放着江知梨写的那封信。 神秘客人将信展开,用药水显形了字迹…… 看完之后,他将信纸点火烧了。 整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在沉思。 左右亲信也不敢妄动。 良久,神秘客人语调平淡地问道:“银矿炼制的情况如何了?” “回主子,快炼制完了,收获颇丰,数额庞大。” 第57章 麻烦 神秘客人又道:“拿一部分出来,去大玄国与大南国大量收购粮食。现在北地许多良民无处安生,以问心阁的名义买粮,给他们施粥。” “是。” 然后,神秘客人手指在桌上敲了两声,沉声道:“再,启用朱雀堂。” 左右亲信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子?” “嗯,有些人翻脸不认情,暗卫司当年也是我给他的……” 说得多了,就有些没意思。 在他死之前,他要给她们留条好走的路。 “是!” 几个亲信脸上终于露出狂喜之色。 主子修身养性了十几年,终于重新开始有了当年雄风! 萧时韵收到了程清和给她的帖子。 邀请她去城南茶楼一聚,与她探讨诗词。 大意如此。 是程清和的马夫程明亲自上门送的帖子。 萧时韵高兴坏了。 原本她大骂安临月驳她情面、不知好歹来着,现在这些都暂抛脑后。 “瑶姐姐!程小公子邀请我论诗!太好了,他这是对我上心了吧?瑶姐姐,你与我一同去,我要穿什么衣裳好看呢!” 王心瑶也替她高兴。 “不错,不错,我就说了,你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缘,错不了的。” 只有萧夫人还不敢相信,有些狐疑:“韵儿,你又不会作诗……” “母亲,你放心,有瑶姐姐在,就问题不大。我得穿得好看一点,之前见面是男装相见的,这回女儿装打扮得隆重一些,也不知道程小公子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画个什么妆容才好。” 萧时韵听不进其它的了。 被狂喜填满。 萧夫人又道:“那程明说,程小公子只邀请你一个讨诗,这是不是不太规矩?孤男寡女的,讨什么诗?” 这话说得萧时韵心花怒放。 只邀请她一人,这说明什么?说明程小公子对她上了心。 孤男寡女,岂不是正合她意? 更加坚定了她赴约的决心。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茶楼雅间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萧时韵扶着楼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比登楼的脚步声还要急促。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新裁的湖绉裙,颜色是“清雅”的雨过天青,发间簪着一支新得的珍珠步摇,行走间流苏轻晃,衬得她眉眼间流转的春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王心瑶,虽也精心打扮过,但知晓分寸,没有盖过萧时韵大小姐的风采。 “瑶儿,你瞧我今日这身可好?”萧时韵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压不住的雀跃与期待, “我听闻……程家近来似乎在为清和相看亲事。”她脸颊飞起红云,声音更轻了几分,带着梦幻般的憧憬,“你说……他今日特意邀我们论诗,会不会……会不会也有此意?若我真能嫁入程家,看日后谁还敢背地里议论我们家家道中落,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风光无限的未来,程家少奶奶的身份将是她最华美的铠甲,将所有轻视与委屈都隔绝在外。 京城都非议她的声名,只要当上了程家少奶奶,这些谣言将会不攻自破。 王心瑶笑道:“姐姐风姿,程公子定然心仪。” 萧时韵深吸一口气,在包厢门前定了定神,确保自己的笑容完美无瑕,这才轻轻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门开的瞬间,她脸上那精心酝酿的、混合着娇羞与期盼的春意,骤然冻结。 包厢里,茶香依旧,气氛却凝滞如冰。 她心心念念的程清和确实在,但他并非独自站在窗边温润含笑,而是面色沉凝地坐在主位。 他的旁边,赫然是那天向王心瑶买诗的陈三公子!此外,还有翰林院的沈学士,以及几位面目陌生的威严老者。更让萧时韵头皮发麻的是,门边与角落,肃立着几名按刀而立的官兵,眼神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刚进门的她们。 那冰冷的、带着审视与压迫的目光,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萧时韵头顶狠狠浇下,让她瞬间从旖旎的春日幻梦中惊醒,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她想象中的诗词唱和、眉目传情,甚至那可能的求亲场面,在此刻这肃杀的氛围下,成了一个荒谬可笑的幻影。 “程……程公子?这……这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论诗怎么会有带兵官兵在此? 程清和没有回应她的惊慌,他甚至没有多看她精心打扮的容颜一眼,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直截了当地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萧姑娘,昨日诗会上,你所作的那首《锦瑟》,从何而来?” 萧时韵心头猛地一缩,强烈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最愚蠢的应对——嘴硬。 她强撑着几乎要软倒的身体,抬高了下巴,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自然……自然是我自己所作!程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你自己所作?”程清和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充满讥诮的笑意,那笑容彻底击碎了萧时韵心中对他残存的幻想,“这首诗,早有人见过。原作者,乃当年获罪伏诛的逆贤王!” “逆贤王”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萧时韵耳边轰然炸响。 贤王谋逆,那是株连三族的大罪!与逆党牵扯上关系,便是死路一条!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在她旁边的王心瑶同样惊呆了。 不是?逆贤王也会《锦瑟》? “系统,怎么回事?那逆贤王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也是穿越的?” “回宿主,一个位面只能同时有一个穿越者。” “你的意思,同时只能存在一个,那曾经不能保证?” “是……” 王心瑶心下一片哀嚎,这还搞个狗屁啊! 早知道,她就不会贸然拿出古诗来卖了。 这下,麻烦了。 搞不好,就是砍头大罪了,怎么办?怎么办? 王心瑶心里慌得不行。 第58章 嫌疑 这边, 程清和步步紧逼,语气森然:“萧时韵,你手持逆王诗作,公然女扮男装宣扬,是为仰慕其文采,还是……你本就是贤王遗党,借此传递消息?”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时韵吓得魂飞魄散,所有的坚持和侥幸在“遗党”这致命的指控面前彻底崩溃。 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撇清关系,她猛地伸出手,指向身旁早已面无人色的王心瑶,尖声叫道:“是她!是王心瑶卖给我的!是她害我!我根本不知道那诗是逆王的!” 几乎就在萧时韵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旁原本坐立不安的陈三公子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指着王心瑶,急急对程清和及那几位官员道:“对!对!程兄,各位大人,我可以作证!我那首《春晓》也是从这王心瑶手中购得!花了我二百两银子的润笔费,我真的与逆党绝无瓜葛啊!” 所有的目光,刹那间如同无数支冰冷的利箭,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王心瑶身上。 王心瑶百口莫辩。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惹上这种滔天大祸。她以为自己穿越至此,轻松卖几首诗赚点小钱、得些利益,不过是手到擒来。哪曾想,竟捅出这么大的窟窿! “不是我,我也不是逆贤王的遗党……我也不知道……”她眼珠一转,想到了安临月。 她有系统在手,本该顺风顺水,就是因为安临月死而复生,导致许多事情都不按剧情发展,害得她处处挨打受敌,时时踩坑。 她可是气运之女啊!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罪魁祸首就是安临月,该死之人却不死! “王心瑶,你为何要害我?我不过是为了仰慕程公子的风采,想引起他的注意而已。你忽悠我说这诗词是你作的,可以借我一用,程小公子是爱诗之人,定会对我刮目相看,我才上了你的当!王心瑶,我们萧府待你不薄,你处处害我是何意!”萧时韵声泪俱下。 此刻,她已豁出去了——脸面算个屁,活命才要紧! 王心瑶烦透了萧时韵这个两面三刀的废物,每次出事都第一时间甩锅。 若只有萧时韵一人拿了她的诗,她尚可不认,可偏偏她还卖了一首给陈三公子,如今两人齐齐咬定她,她推脱都难。 不过,她眼珠骨碌一转,又想好了说辞。 安临月不好对付,剧情事事不顺,不如借此机会,把安临月拉下水除去! “时韵妹妹,我没有,不是我!我的诗都是从少夫人安临月那里得来的。我只会医术,对诗书都不太懂,都是少夫人给我的……” 说完,她小声与萧时韵嘀咕:“韵妹,咱们这回恐怕是被人暗算了,定然是安临月在背后搞鬼。咱们一口咬定是安临月的,就能除掉她。她的嫁妆将来都会是你的,没人同你抢了。” 萧时韵神情有些犹豫,不过片刻,她就与王心瑶站到了同一条战线。 她装作不可置信的样子,大声道:“是大嫂给你的?我大嫂与你向来不和,怎会给你诗词?不过,我大嫂确实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小时候还上过女学的。” 王心瑶接口道:“不是少夫人故意给我的,是我偷听少夫人念的诗,一时鬼迷心窍,觉得十分好,就拿出来显摆卖银子了。我手头紧,急需银钱,迫不得已……我哪知道这是前逆贤王的诗词啊!各位大人,我真不认识什么贤王,到今天为止,听都没听说过,望各位大人明察啊……” 萧时韵震惊道:“原来如此!大嫂手里竟有这等禁诗,说不定是祖传下来的。各位大人明鉴,她只是我们萧家妇,我们萧家与逆王贤王一丁半点关系也没有!要抓你们也该去抓我大嫂,抓安远侯府的人……” 整个包厢之内,一片寂静。陈三公子不敢接口,其他人也沉默不语。只有萧时韵与王心瑶两人愈说愈像那么回事。 …… 就在此时,门从外面被推开。 正是江知梨带着丫鬟赶到了。 江知梨一声断喝:“休得胡言!我们安远侯府世代忠良,岂容你们二人在这里大放厥词!” 王心瑶见正主来了,赶紧道:“各位大人,就是她!安临月念的诗,被我偷听到了。我剽窃别人的诗是不对,但她肯定是逆王的余孽!我们是无辜的,要抓就把她抓起来审问!” 江知梨身边的青环丫头动了。她上前一步,甩了王心瑶一个大耳刮子。 “放肆!我们家大小姐岂是你这贱人能随便攀咬的!” 王心瑶不服,想冲上去与青环对打,但环顾四周官兵,再看青环那恨不得吃了她的气势,顿时怂了。 江知梨从容地与在场各位大人见了礼。 “妾身听闻茶楼内,有贱人污我安远侯府的名声,故而赶了过来,各位大人勿怪!” 她旁边有个丫鬟托着托盘,盘中有一物,金光闪闪,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她双手恭敬地将它捧起。 “先皇赐下的丹书铁券在此,我看谁敢在先皇面前,恶意诽谤我们安远侯府!” 此物一出,在场所有人齐刷刷吓得跪倒在地。 “如见先皇!” 萧时韵也赶紧跟着跪下。她早听闻安远侯府有先皇遗物丹书铁券,没曾想今日竟亲眼得见。 王心瑶原本不想跪,可不知为何,身不由己地也跟着跪了下去。 江知梨朗声道:“我们安远侯府世代忠良,祖孙三代人均为大昭保家卫国,流血流汗,立下汗马功劳。祖父安海潮为救先皇舍命,父亲辅助当今皇上上位,皇上嘉奖父亲,要晋我们安远侯府为异姓王爵,我父亲都拒绝了。他为保卫国家重伤中毒而亡,我兄弟如今还在边关驻守!你说我安远侯府是逆王余孽?这大昭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逆党余孽,也绝不可能是我们安远侯府!”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令人灵魂都为之一震。 程老尚书与翰林院掌院纷纷附和。 “确实!这妖女胡说八道,居心叵测!” “此女心机深沉,故意转移视线,拖他人下水!是逆王嫌疑更大了。” 第59章 败了 “到底是什么仇怨,非要把安远侯府拖下水呢?” …… 程清和心神一静,他好像知道一些内情。 此时,青环丫头便将萧府的破烂脏污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从萧时旧从战场带王心瑶回来要纳为平妻之事说起……种种事情,一直到今天上午萧时韵偷了“安临月”的玉佩,要去安远侯府抢她嫁妆未遂,都一一描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程清和又低声在他爹以及几位大人面前,把“安临月”的境况简述了一下,大意是她的丫头话属可信,为她们作了证明。 一直在场威严十足、未曾说话的京兆府尹怒极,猛地一拍桌子! “原来真是陷害忠良!来人,将此逆党嫌疑犯抓起来,回京兆府衙审问!” 王心瑶慌了。 “不是,就是安临月给我的,你们要抓她啊!” 萧时韵此时不敢说话了。她被大嫂的气势吓住了。安远侯府的威名,真不是王心瑶一两句话就能泼上污水的。再者,有丹书铁券在,如见先皇,给她几个胆子,她都不敢再胡说八道了,只得缩成一团。 “还有这个萧时韵,也一并带上,得好好审审,她们二人是一起卖诗的。”程清和提醒道。 京兆府尹点头。 这下,萧时韵明哲保身不了。她立马又与王心瑶撇清关系。 “我错了,大嫂,我不该轻信王心瑶的话。王心瑶来历不明,我大哥带她回来的时候,只说是战场上遇上的,说不定真是逆王余孽!这世上哪有无父无母的人?我与大嫂都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世家小姐,我们绝不是逆党余孽的……” 王心瑶气得要吐血:“萧时韵,你!” 萧时韵向江知梨求救:“大嫂,大嫂,你替我说句公道话,我们萧府不是逆王余孽,我哥现在还在外面为朝廷剿匪呢。” 江知梨早已习惯她们狗咬狗的戏码。王心瑶不是个好东西,萧时韵也不是个好东西,她懒得理会。 官兵将她们二人抓起来,扭送官府。 一行人都跟了上来。 刚出了茶楼大门,就见前面发生了骚动,有百姓们在奔走相告。 “萧小将军剿匪回京了!” “出去剿匪的御林军回京了……” …… 这话让王心瑶与萧时韵两女惊喜过望。 萧时韵大喜:“我大哥回来了!你们快把我放了,我大哥剿匪成功回京了!” “大哥救我!大哥,我们是被冤枉的……” 王心瑶也心情激动:“时旧哥哥终于要回来了,时旧哥哥为朝廷立下大功,他定然会向皇上澄清我的冤屈的!这下好了,我有救了!” 她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上次萧时旧为了救她,用上了军功。 这次,肯定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大人,我要见我夫君,我要见我夫君!” 程老尚书、翰林院掌院,以及京兆府尹等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这个时节,萧时旧从北地剿匪回京了。 皇上对北地的匪患十分重视,萧时旧若是剿匪成功,那定然是加官晋爵的。 此二女都是萧时旧的家眷,要怎么审理,是不是该看在萧时旧的情面上,给予些优待。 正犹豫间,就见一大队官兵从城南门那边走了过来。 边上还围着看热闹的百姓。 这些官兵状态极差,不是伤,就是残,好些人躺在马车上不能动弹,不知是死是活。活着的官兵也都沉默不语,一派憔悴与挫败。 最前面的军旗上写着一个“御”字,一个“萧”字…… 正是萧时旧带出去的剿匪军队无疑。 王心瑶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萧时韵左右张望:“怎么没看到我大哥?我大哥呢?之前带出去的一千多人多么威风凛凛,怎么现在就剩这么几百人了?大哥?大哥?” 她话未说完,就听见百姓们的议论声: “据说剿匪失败了,死伤过半,啧啧啧……” “之前不是说捷报频传吗?原来都是假的啊!被打得这般狼狈回京了。” “北地的匪患真嚣张,这是一点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还以为萧小将有多厉害,原来也就这点本事,据说被打得重伤昏迷拖回京了。我要是他,直接死在外头算了,还回京来治?活了也是丢人现眼……” “唉,别这样说,谁也不想这样的,咱们别寒了将士们的心……” …… 萧时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大哥出马怎么可能失败!他们在造谣……京兆府尹大人,你快派人把他们抓起来,他们造朝廷出军将士的谣!” 王心瑶也惊呆了:“时旧哥哥去剿匪,只是有惊无险,我给他算过了,他怎么可能会失败?一定是哪里有误会。”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猛烈挣扎,想要去队伍里问个清楚。 但捕头将她捆得紧,她挣脱不得。 此时,程老尚书他们已经派人上前询问情况。 那队伍领头的副将不肯多说,简要道:“剿匪出了一些问题,我们首领萧小将如今重伤,回京复命。” 此言一出,相当于一锤定音。 败了! 主将都重伤了! 人群哗然。 一直在人群里默默看热闹的江知梨,此时出声了。 “那萧时旧人呢?我是他的妻子……” 副将以为她是关心萧时旧,回道:“在马车里,萧小将失去了一条腿,流血过多,昏迷不醒,需尽快送医……” 江知梨假装被吓得退后好几步:“怎么会这样?” 副将道:“情况复杂,几句说不清楚,我们要先回皇宫向皇上复命。” 这边, 萧时韵尖叫一声:“不,不可能!啊!不可能!” 她情绪激动至极——她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大哥身上。 大哥绝不能有事! 激动之下,她一把挣开了禁锢她的士兵,扑向最前面那辆遮掩严实的马车。 “大哥!他们是在骗我们的,对不对?” 车帘被掀开,萧时旧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昏迷在车内,浑身脏污,脸色苍白如纸,宛若死人一般。 血气与臭气混合在一起,众人不由看向他的腿——果然,只剩一条,另一条不知所踪…… 第60章 摧毁 萧时韵“啊”的一声,后退好几步,不敢再上前。 她捂住嘴,不停流泪:“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大哥……我的天老爷啊!” 王心瑶也心头巨震! “系统,怎么回事?萧时旧真的剿匪失败了?不可能啊!剧情又变了!” “剧情为什么又变了?书里写着他本该剿匪成功回来,封侯拜爵的啊!他不是该封英武侯的吗?” “系统!你说话啊!” 随即她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萧时旧如果倒下了,谁来替她洗清逆王叛党的罪名? 谁来救她? 她现在根本没有自证清白的证据。 不像“安临月”出身世代忠良之家,这罪名怎么也扣不到她身上。 她心里并不担忧萧时旧的生死,只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萧时旧一死,她的计划就彻底落空。 完不成系统任务,到头来,她也是死路一条。 忽然间,她又想到了银矿的事情。 “不对,副将,我夫君剿匪未果,那银矿呢?他是不是把银矿找到了?” 那副将一愣——她怎么知道他们败走之后,又进山找过银矿? 若不是萧时旧执意要去寻银矿,耽误了士兵的救治时间,或许还有更多人能活下来。 “没有银矿。” 他不再多言,带着队伍继续前行,赶去复命。 此行,他也难逃其责。 萧时韵与王心瑶两人都恐慌不已。 原以为萧时旧回来会是她们的救星,如今一切希望都落空了。 萧时韵回过头来,又去求江知梨:“大嫂,你救救我,求你了……” 江知梨心头轻快无比。 嗯,萧时旧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战功,是他带兵打仗的能力。 看他今后还如何自大自傲! 毁掉一个人,先摧毁他的信念,再慢慢折磨至死。 渣男的下场就该如此。 她嘲讽道: “萧时韵,你哪来的脸面求我?偷我玉佩,抢我嫁妆,刚才还与王心瑶一起污我名声,现在又让我救你?” 萧时韵哭得涕泪交加。 “是我不对,我错了,大嫂,那你救救我大哥吧,我大哥不能有事,大嫂……” 江知梨冷声:“我又不是郎中太医,怎么救你大哥?皇上自会派太医救他。你还是老实去衙门里交代,你们那禁诗是哪来的吧。” 行军的队伍已经走远了。 “把此二女带走!回衙门。” 京兆府尹一声令下,押着萧时韵与王心瑶的士兵继续前行。 “大嫂,求求你了,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萧府!” 萧时韵尖声哭叫。 押着她的士兵心烦,直接拿抹布堵上了她的嘴。 王心瑶此时失魂落魄。 但江知梨能听见她的心声。 她在疯狂问系统,为什么和书里的剧情不一样,该怎么办? “宿主,请冷静应对,目前并非必死之局。” “系统,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会死的。萧时旧不救我,没人会救我。我也不能让他们去查逆王余孽,我只能放大招了!我冷静,我怎么冷静?这万恶的旧社会,我要死了,没人帮你完成任务,你也活不了。” …… 江知梨离她如此近,听得脑门子疼。 她与她们分道扬镳,回安远侯府去了。 接下来,萧府内怕是鸡飞狗跳了。 有一说一,萧时韵偷她玉佩、抢她嫁妆,倒让她光明正大地翻脸回安远侯府住,倒也图个清静。 省得看见哭哭啼啼的萧夫人,徒增麻烦。 那妖邪系统说王心瑶现在还不是必死之局,应该还有招数。 不知会是什么招数? 她得注意点。 不能放松警惕。 …… 王心瑶见“安临月”的马车远去,真的不管她们了,又哭又骂她丧良心。 反而是王心瑶逐渐冷静下来。 她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其实还有一个“抹去记忆术”的法子,一个位面只能使用一次,并且消耗气运值巨大。使用此术,她可以抹去所有人关于《春晓》与《锦瑟》这两首诗的记忆——她的祸端就是从这两首诗开始的,抹去源头,她就不会被当作逆党余孽处理了。 只是需要庞大气运值,她现在的气运值根本不够兑换此术。 她一咬牙! 目光看向萧时韵——趁她现在还只顾着骂“安临月”,还没找她清算,友好度还保持在亲密值以上。 她利用系统,快速窃取了她身上所有能薅到的气运值。 萧时韵连连打喷嚏,只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脸上的气色与血色仿佛一下子褪去了。 明明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此刻看去,竟如憔悴妇人一般。 …… 王心瑶薅完萧时韵身上的气运值,又把目标锁定到萧夫人身上。 萧夫人虽不在她身边,但只要亲密度够,千里万里之外,都能搜集她身上的气运值。 她也没有迟疑,将萧夫人身上能薅的都薅光了。 此时萧府。 萧夫人正在听下人汇报,说萧时旧剿匪大军回京了。 下人只说了一半,后一半见萧夫人高兴的神情,不好再说下去。 萧夫人正夸着:“我儿终于平安回京了……” 忽然间,口鼻往外冒血,头疼欲裂,一下子栽倒在地。 “啊!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萧夫人躺在地上,颤抖道:“我儿,是不是我儿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突然如此,唯一怀疑的就是儿子出事了。 母子连心。 “夫人,大少爷他剿匪失败了,人也重伤了……” 一股沉重的悲凉之意涌上心头。 萧夫人顿觉活着一点意义与盼头也没有了。 儿子不争气,女儿胡作非为,丈夫早死,无男人可依靠,娘家是个破落户,婆婆又严厉,儿媳妇也跑了,萧府处处都是填不上的窟窿。 越想越不想活了。 她爬起来,一头朝屋檐下的柱子撞去。 几乎将下人们的魂都吓出来了。 “夫人!!” …… 王心瑶这边的气运值还是不够,眼看着就要被押入衙门。 她现在好友面板上,只剩下萧时旧了。 她一咬牙! 先薅了保命再说。 …… 进城时,萧时旧其实并未昏迷,只是没脸见百姓、见家人,才装作昏迷不醒。 包括路上遇见萧时韵与王心瑶时,他都是清醒的,故意装昏。 第61章 罪臣 此刻刚到皇宫门口,他只觉心脏一紧,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 他闷哼一声,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江知梨回到安远侯府时,心头莫名一跳,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就在此时,她听见了王心瑶的心声: “系统,气运值已经凑够了,快帮我兑换特殊模糊记忆剂……” 江知梨还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好半晌,她才缓过神来。 朝堂之上。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鎏金仙鹤烛台上的火焰都似屏住了呼吸。 龙椅上,天子面沉如水,目光沉沉地落在殿中央——那里跪着残兵败将、以死谢罪的副官,以及昏迷不醒的主将萧时旧。 此时,大昭国的重臣几乎都已闻讯赶来。 “萧时旧,败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里压着雷霆将至的阴霾,“一千精甲,剿一群乌合之众,竟落得半军覆没,他自己也重伤昏迷……朕,很想知道,究竟为何!” 话音未落,殿内便起了一阵骚动。 “陛下!”须发花白的李阁老率先出列,言辞激烈,“萧参将轻敌冒进,方有此败!匪患未清,反损我军威,此风断不可长,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立刻有人反驳:“阁老此言差矣!”一位与萧家亲近的武将拱手道,“剿匪本就艰难,地形复杂,匪寇狡诈。萧将军身先士卒,力战至昏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可因一时失利便全盘否定?” “苦劳?那死云的将士,他们的父母妻儿,又该向谁讨这份‘苦劳’?”李阁老寸步不让。 殿内争论四起,指责与求情之声交织,嗡嗡作响,更添烦乱。 “够了。”皇帝一声低喝,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目光扫过殿下那临时安置的软榻,“人还没醒吗?” 随侍太医战战兢兢回禀:“回陛下,萧将军伤势极重,失血过多,方才已施针用药,应……应该快醒了。” 仿佛是为印证他的话,软榻上的人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手指微动。 所有目光瞬间汇聚过去。 萧时旧眼皮颤动,艰难地睁开,眼神初时涣散,待触及那抹明黄,猛地一凛。 他挣扎着想下榻行礼,却牵动伤口,冷汗瞬间浸透额发,只能无力地瘫软回去。 “萧时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自高处传来,“你此前屡传捷报,朕连庆功宴都为你备好了,为何突然一败涂地?”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个面色惨白如纸的将领。 萧时旧嘴唇干裂,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也不愿如此。 他也曾以为胜券在握! 他比谁都清楚这次机会的重要—— 他不能败,也败不起。 可如今,他一败涂地。 身上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恐惧。 他嘶哑而清晰地开口,声音穿透大殿: “罪臣……罪该万死!是罪臣指挥失当,轻敌中伏……一切罪责,在罪臣一身,与他人无干。” 他没有一句辩解,将如山重责,一言扛起。 皇帝凝视着他,那双曾欣赏过他少年锐气的眼中,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失望。 这失望,比暴怒更令人心寒。 皇帝宁愿他辩解,哪怕只是一个蹩脚的理由,也好过这般坦承无能。 他曾以为萧时旧会是大昭下一个安远侯,能为他分忧,扛起半壁江山。 如今看来,竟是他想多了。 “萧时旧,你太让朕失望了。朕给你的,是信任,是权柄,不是让你拿去葬送将士性命的!” 他略一停顿,金口玉言,已成定局: “传朕旨意。削去萧时旧三品参将之职,褫夺一切封赏,贬为庶民。”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萧时旧无颜面对任何人。 他甚至无力为自己求一句宽恕。 大势已去。 他最大的依仗便是军功。萧家门户低微,全府上下皆指望着他。他也曾愿为萧家、为大昭,一腔热血,拼杀前程…… 可如今,他竟连一群山匪都剿灭不了。 他失去了一条腿,成了残废,往后还如何建功立业?如何东山再起? 万念俱灰,他仿佛只剩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处理完萧时旧,皇帝正要散朝。 翰林院掌院期期艾艾地出声:“陛下,臣……有事要奏。” 关于萧时旧之妾王心瑶是逆王余党一事,他已忍到此刻。此时上奏,颇有落井下石之嫌,可若隐瞒不报,又恐日后皇上追究。 几番思量,他还是决定如实禀报。 萧时旧这般下场,不值得同情。 皇上正心烦意乱,不耐道:“说!” 翰林院掌院正欲开口,脑海中却骤然一片空白。 方才打了无数遍的腹稿,竟如烟云消散,模糊成一团。 他方才……要说什么来着? 皇上见他怔忡不语,不耐地瞥了他一眼:“你莫不是想替萧时旧求情?” 老掌院冷汗涔涔,连忙否认:“不是,不是……臣是想禀报此次城南诗会之事……” 对,似乎是城南诗会。 可具体要说什么,他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区区诗会,容后再说。朕今日心绪不佳。”皇上本就重武轻文,对诗会兴致缺缺,加之方才之事,更无心敷衍,拂袖而去。 “是是是,恭送皇上。”老掌院如蒙大赦。 此刻殿内众人仍在议论萧时旧兵败之事,无人留意他。 他拍着额头苦思半晌,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偏在皇上心情最糟时,去触这个霉头。 仔细回想,今年城南诗会似乎并未出什么佳作。他将袖中卷轴取出展开,头两页竟是空白的,后面几页虽写满诗作,却无一出色,连一篇够格录入《大昭诗词录》的都没有。 “这两页为何是空的?也不尽然……像是写过字,又被擦模糊了。姓沈的办事怎如此马虎?回去定要好好说他……” 正嘀咕间,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吓了他一跳。 来人是程老尚书。 “老兄弟,我昨夜去你们翰林院所为何事?人老了,记性愈发不中用了……” 这下把老掌院也问住了。 第62章 冤枉 他摸着脑门迟疑道:“应是为了城南诗会的诗作,想看看有无新兴才子,能为大昭增光吧。” “对,似乎是如此。” 二人便未再深究,目光重新落回萧时旧身上。 “此子怕是废了!总觉得这萧家是非甚多……” “大好前程,竟被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所毁。萧时旧为她,军功、性命、安远侯府的姻亲……统统不顾了。” “可惜了,原本还挺看好他的……” 王心瑶与萧时韵刚被带入京兆府,京兆府尹姚大人望着士兵们押送的两名女子,面露疑惑。 “大人,冤枉啊!大人,您为何抓我们来京兆府?我们并未犯法……”王心瑶高声呼救。 姚大人一怔,“不是有人状告你们抄袭诗词吗?” 他一时记不清了。似乎有人告发她们,但具体罪名,却一时想不起来。 “冤枉啊,大人!我们皆是女子,怎会抄袭诗词?定是误会,求大人明鉴,快放了我们,女儿家的名节要紧……”王心瑶连声喊冤。 萧时韵也反应过来,“大人,请快放了我们!我兄长剿匪重伤回京,我们急着回去探望,十万火急啊!” 她也不知为何被抓,只觉脑子昏沉,浑身沉重无力,精神萎靡,周身莫名疼痛,心里又惦记着萧时旧战败回京的消息。她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与难以置信中,只想尽快回去一探究竟。 姚大人沉吟片刻,“放了她们吧。” “多谢大人开恩。” 姚大人自觉过意不去,无故将两名女子抓来,便吩咐道:“派两个人护送她们回府。” “是!” …… 回府途中,王心瑶心中忐忑,悄声问萧时韵:“韵妹妹,你还记得禁诗的事吗?” 萧时韵反问:“什么禁诗?” “没什么。”王心瑶心中了然——看来是成了。 不枉她将气运值全部耗尽,总算扭转了这致命一劫。 她原本舍不得用这宝贵的机会——不仅需要大量气运值,且一个位面只能使用一次,本打算留待萧时旧剿匪凯旋后救急所用。 谁知萧时旧竟剿匪失败,自身难保。 若此时不用,她必死无疑。 无奈之下,只得动用这唯一的救命机会。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萧时旧为何会剿匪失败?是遭人陷害了吗?萧家上下皆指望他剿匪成功,重振门楣。如今一败涂地,萧家必将面临翻天覆地的变化。 未来如何,尚未可知。 *** 江知梨在安远侯府并未闲着,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 “大小姐,萧时旧确实剿匪失败,皇上大怒,废其参将之职,贬为庶民。萧时旧断了一条腿,已成残废……” 江知梨点点头,手中抄写经书的笔未停。 “知道了,继续留意萧府的动静。” “是。” …… 此时,安星辞也匆匆赶回。 “长姐!长姐!” 江知梨搁下笔,“瞧你满头大汗的,何事如此着急?” “长姐……萧时旧回京了。” 江知梨淡然道:“我知道了。他剿匪失败,我在街上已见过他。” 安星辞神色凝重:“长姐,此次萧时旧怕是真失了圣心,日后难再起复。你作何打算?若需安远侯府出力,我可去请示母亲,助萧府一臂之力……” 无论如何,萧府如今仍是长姐的夫家,萧时旧仍是她的夫婿。 一荣未必俱荣,一损却可能俱损。 他担心外人因此轻视长姐。 江知梨轻笑:“我与萧时旧早已情断义绝。自他带那女子回府逼我悬梁之日起,我便与他形同陌路。帮他?绝无可能。如今这般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我只看热闹还来不及。” “长姐当真如此想?” “嗯。” 安星辞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随即又道:“既然如此,长姐,萧府现已失势,定会请你回去收拾烂摊子。你万不可心软回去。” “收拾烂摊子自是不会,但回去看场笑话倒无妨。” “长姐!莫要回去了,她们皆非善类。待母亲设法为你和离,萧家欺人太甚在先,即便和离,外人也不会非议……” 安星辞向来瞧不上萧时旧,认为他配不上长姐。 如今萧时旧已成废人,他更是看不上。 江知梨笑笑:“无妨,我心中有数。母亲早已为我出过主意。” 萧时旧前程尽毁、断腿成残,这事就完了吗?还早着呢! 萧府满门上下皆曾欺辱临月,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如今,只是开始而已。 “既是母亲的意思,我便不多问了。长姐自己小心。”安星辞对母亲的手段颇为信服。 江知梨轻应一声,又道:“听闻京兆府姚大人将王心瑶与萧时韵抓走了,不知现下如何了?” “咦?”安星辞面露诧异,“她们又犯了何事?京兆府为何抓她们?” 江知梨心中一动:“她们贩卖禁诗……” 安星辞更加疑惑:“什么禁诗?” 江知梨心头一震——莫非王心瑶心声中所说的“特殊记忆模糊”生效了?竟能将已发生之事让人遗忘? 此时,又有下人匆匆来报: “少夫人,王心瑶与萧时韵已被京兆府无罪释放,由士兵护送回府了,瞧那些士兵态度颇为客气……” 江知梨深吸一口气。 至此,她对王心瑶那妖邪系统的能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实在太逆天了! 竟能模糊已发生之事,让所有人遗忘相关记忆。 “长姐?可是有何不妥?”安星辞见江知梨神色有异,小心探问。 江知梨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无妨。只是先前王心瑶她们被京兆府抓去,不知何故又放了回来。许是与萧时旧有关吧。罢了,与我们无关。” 她早知王心瑶留有后手,不好对付。 幸而这般逆天手段只能用一次。 不过,为何旁人都忘了,唯独她未受影响? 这系统的技能对她无效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 此事让她理出些头绪:逆贤王应与王心瑶一样,皆是异世之魂。那些禁诗应是她们那个世界人人皆知的名篇,故大昭国并无流传。逆贤王当时或许没有王心瑶这般逆天的系统,否则不至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第63章 消息 江知梨如今对这系统颇感兴趣,不知能否借用? 留在王心瑶身上实属浪费,若能用于利国利民之事,岂非大昭之福? 昔年大昭皇帝虽生性多疑,却也为民做过些实事。 如今年纪渐长,竟沉迷长生之术,一心炼丹,漠视民生。 天灾人祸不管不顾,反增苛捐杂税,以致多地匪患丛生,割据为王…… 她此次进宫,连皇上的面都未见着。 林公公代为传话,间接训斥了她一番——往日安远侯安重锦助他登基的情分,早已荡然无存。 罢了,此时多想无益,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安星辞见长姐心神不宁,提议道:“长姐,我们去祈福寺求见母亲吧!发生这许多事,母亲仍在寺中未归,莫非母亲有何不妥?” 江知梨一怔——这小子平日大大咧咧,如今竟也察觉不对。 她忙打消他的疑虑:“母亲安好。虽在祈福寺修行,但我们的事她已知晓。方才胡嬷嬷还派人传话过来。” 安星辞如觅主心骨:“母亲如何说?” “母亲之意,让我们静观其变。她知我想和离,但说此时非和离良机,待时机成熟再议,并为我出了些主意。至于你,她让你安心在无涯书院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其余诸事,她自有主张。”江知梨答道。 “好!听母亲的。”安星辞不疑有他。 这般语气,确像是母亲会说的话。 母亲一向有主见,处事果决。 于他而言,母亲是世上最可靠之人,只是过于严厉,母子之间难免生疏。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母亲的崇拜——父亲早逝,他自幼在母亲如天神般笼罩、又如牢笼般束缚下长大。 他既受其庇护,又感压抑,下意识总想反抗逃离。 然关键时刻,他仍选择相信她。 萧府。 此时,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萧时旧剿匪失败,萧时韵与王心瑶被京兆府尹抓去的消息,让萧夫人直接晕死过去。 要是往常,安临月还在府里头,府里还有个主心骨存在,不至于这么慌乱。 现在萧少夫人安临月也与萧家反目成仇,回安远侯府里去住了,不管萧府任何事情,萧家的下人们都在考虑要不要连夜跑路,省得被主家连累了。 萧老夫人也不在。 萧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萧老夫人那边也没有一个音讯传回来。 总之,萧家乱成了一团。 好几个下人都收拾了包袱,打算开溜。 刚好撞见了萧大小姐萧时韵与王心瑶她们被官差送了回来。 她们又悄然地把包袱暂时放了回去。 萧时韵她们回府之后,刚好遇上了萧夫人醒了。 萧夫人一见女儿,一声长嚎,“我的儿啊!你怎么被抓去了京兆府啊!” 萧时韵赶紧解释,“母亲,你别担心,是抓错了,姚大人把我们放回来了,我哥怎么样了?我哥回来了吗?” 萧夫人哭得更大声了,“不知道啊!你哥这回倒大霉了啊!萧家老祖宗啊,你们怎么不保佑我儿啊!呜呜呜……” 此时,二房媳妇何氏,几个庶女们都在,以及还有萧府旁支的人也都在场。 他们都匆忙赶过来看萧时旧的情况的。 萧时旧失势,对萧府其它旁支人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萧家在京城也算是几代的士族了,萧时旧是这一辈人里族里比较看好的后生,打小他就天资不凡,长相不俗。 有人纷纷出言安慰,“情况还不明,时旧虽说剿匪失败了,但是没有功劳有苦劳,说不定皇上不会降罪的……” “对,先不要自己吓自己,我听说咱们皇上对时旧这孩子还是十分器重的,如今用人之际,皇上说不定还会给他机会的……” 王心瑶也劝道,“是的,婆母,夫君以后大有作为,现如今只是夫君的小磨难小插曲而已。” 萧夫人听到她说话,就没来由生气。 “都是你个扫帚星!是你怂恿我儿去剿匪的!你还信誓旦旦说时旧一定能剿匪成功,他才会去的……” 王心瑶理亏。 她确实当时说过这话。 萧时韵皱眉,“母亲,大哥还没有回来,情况还不明,咱们先不说这些。” 要骂也关起来再骂,有族人在场,让王心瑶太难堪也不好。 毕竟她是大哥心里最爱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骂人也不顶用,再怎么骂,大哥也这样了。 萧夫人把火气硬压下去,她环顾一下四周。 没看到“安临月”。 “我的临月呢?怎么还没有回来?你们派人去请了吗?” 把目光转向何氏。 何氏也急,“婆母,早派人去请了,但是大嫂谁也不见……” 萧时韵一跺脚,“大嫂怎么能这样记仇?咱们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嫂还在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记仇!” 然后,便有萧家旁支出声建议道,“还是得把临月请回来,临月是安远侯府嫡女,哪怕她回来什么事情也不做,也能稳住人心。” “对,时韵你去请才行,是你要惹她不快,解铃还需系铃人呐!” 要是放在平时,让萧时韵给她安临月低头? 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这情况…… “好,我去!” 正准备出门,小厮来报。 “夫人,宫里有消息了!” 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急切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终于有消息! 人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小厮哭丧着脸道,“大少爷在朝堂上没有辩解,一力承担是他的责任,皇上革了他的职,贬为庶民了,现在被押入大牢收监了,还要追究其它责任……” “什么?!” 萧夫人头晕目眩,一下子就朝旁边倒去。 被王心瑶与萧时韵她们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萧氏族人旁支们,也是大惊失色。 “那,皇上还有没有说其它的?” 小厮知晓众人意思,“皇上只惩罚了大少爷,革了他的职,并没有连累到萧氏同族人。” 这下,萧氏族人旁支们才算是安了一些心。 指望萧时旧光宗耀祖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但只要不连累她们也行。 各自象征性地安慰了两句,便回去了。 萧氏族人刚一走,萧府下人又来通报。 说黄家来人了。 第64章 笑话 萧夫人眼皮一跳,知道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她让其它人都出去了。 特别是看到王心瑶就来气,“把这个贱婢关进西小院,不让她出半步门,都是这个扫帚星害了我儿!” 王心瑶不服,“婆母,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想夫君剿匪失败的,我想去天牢看看夫君,婆母……” 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让萧时旧这般。 萧夫人捂住胸口,“你还敢说!不说天牢你有没有资格进得去,就算能进去,我也不会放你去的,你这是还想克死我儿子吗?我儿落得这般下场,都是因为你进门的原因,都是你克的……” 王心瑶被婆子们拉出去了。 屋里, 只剩下萧时韵,她们母女俩人在。 萧时韵担心道,“母亲,舅母这个时候来,是要做什么?” 她的眼皮直跳,有些不敢去面对。 她怕是冲着她来的! 可又说不准。 此时,萧家变成这般情况,需要亲族们拉把手,黄家好歹是她的外祖家,她希望能得到黄家的帮助。 萧夫人自我安慰道,“理应是关心你大哥的事情吧,你外祖母她们也非常疼你大哥的……” 娘家是萧夫人的至亲,她娘最疼她了。 想必是得到消息,让大嫂来安慰她的。 萧时韵眼皮跳得厉害, “但愿,那我回避一下吧,我不太喜欢舅母。” 萧时韵又想了想道。“我去请大嫂回府。” “行,你快去快回。”萧夫人不让女儿为难。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府里没有主事人,事事都由她上。 如果此时“安临月”在府里的话,她也没有这么疲累了。 母女俩人正要分头行事。 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大嗓门传了进来,“我此行是来给我们家有茗退亲的,韵儿还是在场听听比较好。” 萧时韵的脚步当场就定在原地。 就见黄夫人衣着明艳,头戴珠钗,十分耀武扬威地走进了萧夫人的院子。 也不进屋,就站在院子正中央说话。 那趾高气昂的神色,带着得意与痛快,让萧夫人刺目。 萧夫人脸色大变,“大嫂,有什么话我们进里屋去说……” 在场,还有好多萧府的下人们,以及黄家带来的奴仆们。 黄夫人这是一点不避讳下人们,不给萧家脸面了,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嚷嚷出来了。 “我就不进屋了,我们府里还有事呢,刚好你们俩在场,我有话直说,你们家的韵丫头骑驴找马,抱着人家程家的马夫不松手,想高攀人家程家小少爷,我们黄家就不耽误韵儿的大好前程了,今天就把这个婚给退了!” 萧时韵急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舅母,你胡说什么?在桥上救人的是时湘,我什么时候抱人家马夫了?你们黄家现在看我们萧府落魄了,不想要这门婚事就直说,用不着泼污水到我身上。” 黄夫人一声冷笑,“哎唷,萧时韵你这是倒打一耙啊!你敢对天发誓说那天在桥上救马夫的人不是你?你敢对天发誓你心里没打人家程家人的主意?” 萧时韵心里惶恐,“我发誓,我没有……” “啧啧啧,年纪这么小,就这么不要脸,这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你母亲都没有你萧时韵的脸皮厚吧,怎么着?你大哥剿匪失败了,失去了朝廷的重用,你自知攀不到程家的高枝了,现在又不想放弃我们黄家这门亲事了吗?”黄夫人直指她的内心。 萧时韵羞愤相加。 萧夫人见下人们听得津津有味,难堪到了极点。 “大嫂,韵儿年纪小,你当长辈,别这么羞辱她,我们家时旧虽然现在失了势,你们黄家也不要欺人太甚,说不定我们家时旧日后又好起来了,别把亲戚情份搞得丁点全无了。” 今天,黄夫人估计是故意有备而来了。 她心里凉透了。 她以为娘家人会在她们最脆弱的时候,给她们帮助的,没想到,等来的是落井下石。 “哎唷,亲戚情份!小姑妹,不是我说你呐,你教的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儿?哪家大家闺秀会嫌贫爱富,骑驴找马来着?我们家有茗读书那么优秀,谈吐也不凡,在京城里不说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公子,那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儿郎!配她萧时韵,是鼎鼎有余的,若不是早前就定下了娃娃亲,婆母作了这个主,说实话,我是极不情愿娶你们家破落户的,没想到,这破落户还瞧不上我们有茗,真正是天大的笑话……” 黄夫人火力全开,把心里话一五一十地抖落出来。 萧时韵羞得脸皮燥红,哇的一声哭出来。 黄夫人又将萧时韵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啧,你这副样子像个女鬼一般,要样貌没样貌,十几岁的女娃,跟二三十岁的人一般老态,要德行无德行,名声烂透了整个京城,真正是你怎么好意思嫌弃我们家有茗的,你莫不是已经和男人都欢好过了,才有了这妇人之态吧?” 萧时韵尖叫,“我撕了你的嘴,你敢如此诋毁我的名声!我撕了你……” 扑了上去,就与黄夫人挠打起来。 黄夫人自然也不甘落后,边与萧时韵对打边大声骂道,“我可有说错你?你个破落户,先是不要脸骗人家程老夫人说你没说亲,后面湿淋淋当街抱着人家马夫肌肤相亲,你要不是馋男人,你会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情来?” 萧时韵到底是姑娘家,哪里有中年妇女能骂那些浑话? 气得直哭。 又不甘示弱,“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馋男人,你背着我舅舅在外面偷男人……” “快来看看哟,这是姑娘家说得出的话哟,我背着你舅舅偷男人,你看见啦?你当街湿淋淋的抱着男人,可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唷!完事,还把庶妹推出去顶名声,不是我说你,你就连个马夫都配不上,还我们家有茗呢,我们家有茗当时亲眼在场看到你抱着别的男人喊人家程小公子,这婚不退,我们家有茗早就想退了你这个破落户!” 黄夫人揪着萧时韵的头发,破口大骂。 第65章 撞柱 心里痛快到了极点。 “以后我们家有茗考了功名,我们黄家都跟着发达,你这个破落户就偷偷后悔去吧!黄家污没你了,黄家配不上你,我们黄家看你能嫁个什么门户,人家程小公子可不会要你这样的破落户玩意儿,以前没发现你长得丑,今天咋越看越丑,黑眼圈,皮肤粗糙,眼窝深陷,走出去,就像穷苦人家生了四五个娃儿的女人一个样……” 萧时韵受不了这个刺激了。 打也打不过,被黄夫人按着打。 骂更是骂不过。 她尖叫一声,“啊啊啊啊!娘,你还在旁边看着,是想看着我死吗?那我去死好了!呜呜呜……” 大声嚎哭着,就朝屋檐下柱子撞去。 萧夫人这才反应过来。 她本就是个遇事没主见的人。 刚才黄夫人与萧时韵两人边打边骂,这阵仗是她从未见过的,所以惊吓住了。 “我的儿啊!你别死,你死了,你让我也没法活了……” 那边萧时韵要撞柱,满院子的下人们自然不会让撞。 全部去拦了。 她们也被这场面给惊呆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萧时韵撞柱。 “大小姐,大小姐……您别做傻事儿。” 萧夫人见萧时韵安全了,松了一口气。 用手指着黄夫人,气得直哆嗦。 “好好好,你也别骂我女儿了,你如今见我们萧家失势,时旧重伤,想退婚,我答应你,这婚退了!你们黄家我们高攀不起了,我们家时韵配不上你们家有茗,这婚事不结了!” 说完,就进屋去,把婚书找了出来。 扔在了黄夫人的面前。 黄夫人拿过去,仔细瞧,“我得瞧好了,是不是真婚书,你们萧家不要脸,把真婚书藏起来了,拿假的糊弄我,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又想赖我们家有茗头上可不成……” 萧时韵边哭边骂,“我就算去要饭,我也不会要到你们黄家头上!你们黄家欺人太甚,我哥现在只不过是受了伤,革了职而已,又没有死,你们欺人太甚!” “哎唷,希望你说真的,要饭都不要来我们黄家要,来我们黄家要了,我就当狗一样打出去,还你哥没死呢,你哥只剩下一条腿的废人,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你们萧府现在有什么有出息的人吗?一个都没有了,以后全家上下都去讨饭去吧!”黄夫人说话极难听。 她是忍了一肚子的气,到了今天才来萧家发泄。 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 反正与萧家已经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她今天闹得越凶越好。 省得被萧家破落户以后连累了。 不仅仅只是小辈亲事的问题,连长辈们之间的干系,她也给她断干净。 萧时韵怒极,“我们家……还有大嫂,我大嫂她是侯府嫡女!你休得欺人太甚!” 黄夫人嘲讽道,“还你们家大嫂呢,人呢?你不是去抢人家的嫁妆,把人家得罪了,说等萧时旧回来就和离的吗?你还有脸叫人家大嫂呢……啧啧啧。” 萧时韵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气得一头栽进里屋,哭泣去了。 萧夫人与黄夫人各自退了婚书,黄夫人确认之后,当着萧夫人的面,把婚书给撕烂了。 萧夫人也如法炮制,也撕了一个干净。 “来人,送客!以后黄家任何人不得踏入我萧家半步!” 黄夫人大获全胜,得意洋洋回道,“切,就你们萧府,去哭着请我们来都不会来,生儿生女不教养,儿子军功不要,硬去逞能,女儿攀龙附凤,水性杨花!我要是你们萧家祖宗,从地下都要爬起来把你骂死,你就是萧家的罪人,你自己还不知道吧?哈哈哈……” 萧夫人差点气得背过去。 黄夫人带着黄家下人,扬长而去。 萧夫人的如兰院里,一片死寂。 最终,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起来,“老天爷啊!老天爷啊!如今我们要怎么办啊!老天爷啊!” 哭得快要断了气。 年长的嬷嬷们将软泥似的她抬进了屋,才保全了她的体面。 下人们将萧府里的事情活灵活现地转述给江知梨。 “大小姐,您是不知道,萧夫人与萧大小姐这回可是吃了大瘪,萧大小姐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如今人人都知晓了。满屋子的下人,有萧家的,也有黄家的,现在已经传遍了,说萧大小姐馋男人、不要脸、水性杨花……” “还有萧夫人,气得卧床不起,连请了好几个大夫进府,瞧着像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 江知梨只是淡淡一笑。 真是热闹啊。 “告诉门房,萧家来人请我,就说我身体不适,概不见客。” “是。” 果然不出江知梨所料,没过多久,萧府便接连来了几拨人请“安临月”。 说辞五花八门—— 有说萧府上下大乱,请少夫人回去主持大局; 有说萧大小姐知错了,请“安临月”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还有说萧夫人被黄家人气得奄奄一息,只想见“安临月”最后一面…… 江知梨一律不予理会。 到了第二天清晨,萧家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是萧氏族长。 下人来报时,江知梨只微微颔首。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侯府邸院深深,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萧氏族长须发皆白,手持沉香木拐杖,立于安远侯府门前,微微侧首瞥了一眼身后。 萧时韵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跟着,脸上写满屈辱与惶恐。 “记住你今日是为何而来,”族长声音低沉,“收好你的脾气。一会儿见了她,要好生说话,这关乎你们萧家的生死。” 萧时韵艰难应声:“是。” 门开了,侯府管家引他们入内。 花厅之中,江知梨端坐主位,一身素锦长裙,乌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清丽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她手捧一盏茶,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老朽携萧时韵,特来向少夫人请罪。”族长拱手为礼,声音苍老却郑重。 江知梨轻轻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一响。 “族长言重了,”她语气平静,“临月担不起。” 第66章 憔悴 萧时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模样凄楚可怜: “大嫂!是时韵混账,不该贪图大嫂嫁妆,做出那等无耻之事!时韵知错了,但凭大嫂责罚!” 江知梨丝毫不为所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萧府不拿我当人看,如今又这般大张旗鼓来求情,有什么意思?” 萧时韵哽咽哭道:“大嫂,求求你了,回萧府吧……大哥出事了,你也不在,如今人人都来欺负我们萧家。母亲已气得卧床不起,只想见你最后一面……之前是我不该受王心瑶怂恿,来安远侯府搬嫁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知梨静默注视,并不表态。 萧氏族长面容凝重:“临月,你消消气。你到底是萧家妇,如今萧家出这么大的事,你不能真放任不管。你嫁给时旧七年,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江知梨冷声打断:“我在萧家七年,伺候长辈、操持家务,夫君却要立外头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平妻,那时你们怎么不劝他‘一日夫妻百日恩’?” 萧氏族长一时语塞。 “萧家确实对不住你在先,可如今时旧剿匪失利,已被革职下狱,关押在大牢里,又身受重伤,生死未卜……你们到底是一家人,危难时刻,才见真情。你这回若救了他,他日后自然知晓你的恩情重,外头的女人,不过镜花水月……” “你看时韵这孩子,短短两日,竟憔悴了这么多,她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江知梨作势似被说动。 她今日必须答应回府。 顺便,卖萧氏族长一个人情。 她要回府,才能进行下一步谋划…… “大嫂,”萧时韵抬起头,眼眶通红,“大哥性命危在旦夕,萧家上下百余口人命悬一线。往日是时韵猪油蒙心,得罪大嫂,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求大嫂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大哥,救救萧家!” 说完,朝江知梨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想到昨日被黄家退婚的羞辱,向大嫂磕头谢罪又算什么? 她接连又磕了好几个。 江知梨站起身,裙裾如水波漾开。 她走到萧时韵面前,俯视这个曾经嚣张跋扈、如今狼狈不堪的小姑子。 原本是十几岁的花样年华,如今却苍老憔悴了许多。 皮肤粗糙,神色黯淡,仿佛变了个人。 哪还有半点世家小姐的风采? 不知那王心瑶,究竟从她身上吸走了多少气运? “起来吧。” “族长亲自来请,临月不敢不从。” “族长说得对,我与萧时旧一日没和离,到底是一家人。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若以后再犯,那就真正再无转圜余地了。” “到那时,还请老族长为我作证,我定与萧时旧拿和离书。” …… 萧氏族长与萧时韵皆是大喜过望。 老族长连声保证:“好,时旧媳妇,老夫给你保证,若萧府再欺你过甚,老夫定为你做主!” 江知梨轻哼一声:“说起来,我还要多谢族长当初帮忙为我夫君纳妾呢。” 这话像一记耳光,扇在萧氏族长脸上。 “之前是老夫几人糊涂,纵容时旧犯下大错,未顾及你的感受……” 萧时韵忙接话:“若大嫂不喜,我们回府就让母亲派人把王心瑶发卖了!她就是个克星,专门克我大哥的扫帚星……” “不必了。”江知梨淡然道,“萧家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救出萧时旧。一个妾室而已,我还没放在心上。” 老族长连忙夸赞: “时旧媳妇真大度!是我们小瞧你了,不愧是安远侯府的嫡出千金……” 江知梨无意多言,转身向族长微微一礼:“容临月稍作收拾,即刻便随族长回府。” “好好好!” 萧氏族长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萧家这摊事,他本不愿插手。 可萧夫人求到他跟前,他不管也不行。 到底是同族。 如今萧时旧还关在牢里,虽说罪名不牵连全族,可一日不出狱、不安全回府,族里就一日不得安心。万一再审出什么诛连三族的大罪呢? 只有请回“安临月”这位少夫人——安远侯府如今再不济,好歹仍是侯爵。江夫人再不喜欢萧府,多少也会看在亲生女儿的份上,为萧府说句话。 安远侯府沉寂多年,可十几年前,也是呼风唤雨的存在。老船虽旧,总还有几斤钉。 把“安临月”请回去,哪怕她什么都不做,萧府看起来也能稳当几分。 *** 萧府,西小院。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去看我的夫君!”王心瑶在门口用力拍门。 门外落了锁,还有个婆子看守。 那婆子嘲讽道:“王姨娘,您就别让老奴为难了。老奴在萧府也是混口饭吃,府里两个月没发月钱,老奴心情也不爽利。如今府里又出了这样的大事,我看您呐,还是消停点吧。” “你放我出去,我有银子,我给你!你要多少?” 婆子眼珠骨碌一转:“老奴可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我在萧府当差几十年,是夫人的陪嫁嬷嬷,你休想拿银钱诱惑我……” 嘴上这么说,却隔着门缝,朝王心瑶比了个“二”。 王心瑶会意,掏出二两银子塞过去。 “辛苦嬷嬷了,我只是出去看看夫君,很快就回来。” 婆子左右张望见无人,便将院门拉开一条缝,刚好容王心瑶侧身挤出,随即又迅速落锁。 王心瑶趁四下无人,急匆匆向后门溜去。 她经过萧府后院祠堂的时候,忽然,抬头望了一眼。 “系统,萧府现在还没有到绝境,萧府祠堂供奉着一块远古的养魂木,是极难得的练丹材料,后面萧时旧就是把这块养魂木送给了大昭皇帝,嬴了大昭皇帝的喜欢,更上一层楼的……” “回宿主,确有其事。” “你说我现在去偷来救萧时旧可行吗? 算了,以后再说,我现在人微言轻,连皇帝面也见不上,也无人相信我,这留到后面让萧时旧来操作,比我拿出去效果更好。” 第67章 二少 轿子里的江知梨忽地换了一个坐姿。 让萧时韵注意到了,“刘叔,赶马车精细点,别颠着我大嫂了。” 外面的马夫赶紧应了是。 江知梨道,“无妨。” 不过是听到了王心瑶的心声罢了。 养魂木?皇帝的练丹重要材料之一? 萧家祖上好像确实是个木匠,喜欢搜集各种木头,雕琢各种摆件,萧家到现在最值钱的就是这座宅子了,木工都是精雕细琢的,比别家的都精贵,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萧家翻身的本钱还是挺多的啊! 难怪王心瑶死盯着萧时旧不放手。 兴许,不止这养魂木,还有其它的原因…… *** 萧府,二房里。 何氏把丫环们支走,正一个人偷偷收拾屋里所有的金银细软,萧二少爷走了进来。 “你这是做甚?”萧二少爷,名萧时杰。 他一直赋闲在家,说是闭门读书,实则游手好闲,并无营生。 每年不过去庄子里看看情况,跑跑腿罢了。 何氏挤眉弄眼道: “大哥剿匪失败,咱们萧府现在看样子大势已去了,万一被抄家呢?我提前准备一下。” 萧二少回道:“不可能的事情!我大哥只是剿匪失败,又不是逆党,怎么会抄家?顶多就是他的罪名,他一力承担,把他抓去坐牢而已,连累不到家人。” “就算不抄家,那万一日后家里日子不好过,婆母让我们拿钱出来过活怎么办?”何氏还是担心,“府里头下人们的月钱都有两个月没发了……” “那也不至于吧!家里还有田庄子,母亲她还有嫁妆,还有祖母应该也积攒了不少的好东西,哪能让你一个庶房媳妇补贴家用?”萧二少除了读书时是榆木脑袋,其余时候倒还精明。 他横她一眼,又道:“再说了,你收拾了东西拿出府去,放哪里安全?放你娘家?你娘家个个都是吸血的鬼,见了这些东西,基本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还不如被抄了……” 何氏娘家兄弟多,有事没事都会来打秋风。 这些细软是二房的全部家当了,送到何氏娘家,基本上有去无回。 何氏正是准备送去娘家的。 听他如此一说,动作就慢了下来。 “那咱们放哪里安全?” 萧二少道:“要不,你交给我!我拿出去找个安全地儿藏起来。” 何氏顿时警觉:“交给你?你给我交到窑姐儿的手里去藏起来吗?你死一边儿去。” 萧二少说是在家里读书,实际是一把年纪,找不到什么营生,游手好闲,又爱喝花酒。二房里若不是何氏平时抠搜,早就一点底子也没有了。 何氏现在就指望大哥萧时旧能剿匪成功,升了官爵,给他这庶弟找个差使当当。 现在这个机会也落空了。 想来想去,还是放在自个儿屋里。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院子外面有仆妇来请,说是萧夫人找他们夫妻俩人。 俩人相视一眼,起身出门了。 *** 云娘在如兰院里侍疾。 萧夫人这回看样子是真被娘家人气狠了。 自从昨儿个黄夫人走了之后,萧夫人就气得卧床不起,大夫来了也开了药方,吃了都不管用,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原本萧时韵是不愿低三下四地去找大嫂道歉、求她回府的。 可看着萧夫人这般模样,加上萧氏族长的威严,她才去下跪道歉求原谅了。 云娘说话温声细语:“夫人,少夫人她就是嘴硬心软,您莫担心,她是个大度的人,心里也定然是有萧家的,要不然也不会把我说到萧府来伺候夫君……” 萧夫人躺在床上,眼角都是泪水。 心里悲伤极了。 云娘拿帕子仔细地为她擦干净:“夫君那里您也别担心,夫君捡回来一条命,大难不死,以后必有后福呢!关在牢里用不了几天,应该就会放回来了,夫君他再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不会这么寒了伤重将士们的心……” 都是捡萧夫人爱听的话在说。 萧夫人道:“要是这样就好了,云娘,你是个好的,又安分,又有孝心。” 这个时候,没人侍奉在她面前。 只有儿子这个连房也没圆的妾室,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平时何氏有事没事都喜欢到她这里讨个好卖个乖,现在也不见人影。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候,才能看得出谁心里有她。 “云娘本就是个苦命之人,能得萧府庇护,是云娘的福气,云娘自当尽心尽力,才能回报夫君与夫人的大恩大德。” 正说着,何氏两夫妻来了。 云娘扶着萧夫人起身。 何氏两夫妻行了礼:“母亲,身体可好些了?” 萧夫人看了一眼庶子:“目前是死不了,让你去牢里看望你大哥,可见着人了?” 萧二少垂首:“没,打点不进去,帐上也支不出什么银子来,我手里也无余钱。大哥是重犯,不仅要银钱,还要上面的人手谕,儿子没摸着门路。” “你大哥不在府里,你就是我们萧府能出面做事的男丁,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萧夫人没给好脸色。 早年间,她就看不惯这个庶子。 后来丈夫不在了,她就把几个姨娘都发送了,只留下庶子庶女们。 若不是萧老夫人看着,这些人都不会留,一同发卖。 后来,庶子庶女们也算有眼色,时不时到她这里来讨好卖乖,看着也没什么反骨,她就容下了他们。 不过,都是些没出息的东西,影响不到她儿子的地位。 “是儿子的错,母亲莫气,儿子再出去求求人,看能不能见大哥一面……”萧时杰惶恐道。 萧夫人叹一口气:“算了,你能求到人,早见到你大哥了。我交给你一桩差事,你祖母在庄子里一直不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去接你祖母回家。” 萧时杰连忙应声:“好的,母亲。我现在就动身。” 庄子他去过,知晓路线。 在山里头,一下雨,路面就泥泞不堪,十分不好走。 离京城又远…… 平时不愿去,但现在不去不行,萧府也确实该把老夫人请回来坐镇了。 第68章 刘叔 何氏适时道:“母亲,叫刘叔与我夫君同去吧,他驾车的技术好,这样夫君来回都快一点……” 萧夫人眉头一皱:“如今府里头艰难,车夫只剩下刘叔一个人了,只有一辆马车。他要是同去,你大哥出来要用车怎么办?你夫君自己租辆车去就行了。” “那,成吧。”何氏答应。 自己租车,说得好听,现在府上帐上半两银子也支不出来,这是要她们二房自己拿银子出来租车呢。 怎么想都不划算。 萧时杰朝何氏挤个眼神,示意她别说了。 随后,领命而去。 家里既不派马车给他使用,也不给银子,那他就走着去呗! 走多长时间,那就要看情况了。 萧时杰刚走,下人来报,少夫人回府了。 众人眼神一亮。 何氏一拍大腿,“太好了,大嫂回来了!我就说了大嫂是个识大体、懂大义的人,不会放着我们萧府不管的。” 说着便迎了出去。 萧夫人让云娘扶她重新躺平,还吩咐云娘取了些白粉涂在她脸颊上,装出虚弱不堪、奄奄一息的模样。 不一会儿,何氏便将江知梨一行人迎进了里屋。 老族长将江知梨送到萧府大门口,没进府便回去了。 眼下只有江知梨与萧时韵两人。 萧时韵想亲热地挽住江知梨的胳膊,却被她略带冷漠的目光制止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萧夫人的屋子。 江知梨请了安,问道:“婆母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不必请,我还撑得住。”萧夫人又开始掉泪。 这两天她哭得太多,眼睛肿得像桃子。 “那王心瑶不是会医术吗?怎么不叫她来给婆母诊治?”江知梨偏又提起这壶不开的水。 萧夫人连声骂道:“那个扫帚星、丧门星!我怕她把我治死。她害我儿子落到这步田地,我哪还敢让她瞧病?本来我能活三天的,被她一瞧,怕是只能活半日了……” “应当不至于,王心瑶心里也是有夫君的。”江知梨神色平和,声音轻柔。 萧夫人听了,心里稍稍安定。 这两日府中鸡飞狗跳,惊叫哭泣不断,无论主子还是丫鬟婆子,个个惶恐得像无头苍蝇。 江知梨一回来,众人的心都稳了几分。 “我的好临月,我现在千悔万悔,当初时旧带她回来的第一天,就该把她赶出府去。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不说,她还克我儿。我儿从前与你成亲这几年一直平平安安,自她进了府,就把我儿克得这般狼狈,害得我们萧府家宅不宁,差点把我害死,还连累韵儿丢了好好的婚事……”萧夫人越说越气,恨不得将王心瑶乱棍打死。 “婆母身体不好,别想太多。”江知梨轻声安抚,“不过是巧合罢了。” 别人不了解王心瑶,她却是清楚的。 王心瑶所做的一切,本意都是为萧府前途着想。 只是她这人愚蠢又爱自作主张,屡屡闯祸,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是我们家临月好。时旧娶了你之后,咱们萧府顺顺当当的,自那扫帚星进门,一切就都变了样。临月,你别跟韵儿一般见识,她这次是真知错了,往后不会再犯。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萧夫人一手拉着江知梨,一手拉着萧时韵,努力说和。 江知梨没有挣脱,柔声道:“好的,婆母。只要没人打我嫁妆的主意,什么都好说。” 这话明摆着告诉众人,她再不会为萧府花半个铜钱,谁都别惦记。 萧夫人立刻表态:“自然不会了,我已经教导过韵儿,女人的嫁妆是私产,夫家与姑妹都无权动用。” 萧时韵也赶紧认错:“大嫂,我也是受了王心瑶的怂恿才做错事,您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走近了。她害我昨日被黄家侮辱退亲,我恨不得杀了她……” 何氏在一旁听着,鼻孔朝天出气,心里暗哼:这是没办法了才罢手,但凡“安临月”好欺负一点,这母女俩哪会这么老实。 “黄家退亲的事,我也听说了,黄家人确实太过分了些。”江知梨顺着她们的话说。 萧时韵委屈得泣不成声。 众人又骂了一会儿黄家,江知梨才主动问起萧时旧的近况。 “二弟可曾去牢里探望过我夫君?” 家中出了大事,向来是男丁在外奔走,女眷不便抛头露面,除非家中没有男丁。 萧家还有个庶子,自然该由他出面。 “我的临月,你夫君如今重伤在牢,生死未卜,他命苦啊!萧时杰跑了一两天,都没见到你大哥,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萧夫人说到这儿,心口又疼起来。 江知梨用帕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泪水。 “是啊,夫君真是受了大罪。听说他少了一条腿,又失血过多,牢里阴暗潮湿,不知能不能挺过来。就算挺过来,时间长了也怕落下病根。” 萧夫人听了更急:“好临月,你也不忍心看你夫君受这般苦吧?你去牢里看看他吧!你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女,多少有些门路……” 这也正是萧夫人急着请“安临月”回来的原因之一——指望她为萧时旧奔走打点。 江知梨迟疑道:“婆母,我一介女流,抛头露面不太合适吧?还是让二弟去?” “你二弟不中用,我已派他去乡下请老夫人回府了。临月,你夫君现在危在旦夕,顾不得这些虚名了。”萧夫人连声催促。 何氏在一旁听萧夫人屡次说她夫君不中用,心里有气却不敢言。 一个无权无势无财的庶子,叫他如何“中用”? 从前府里宽裕时,也不见拿出银钱给她夫君谋个一官半职,如今要用他了,反倒嫌他不中用。 若早为他谋个前程,他也不至于如今游手好闲、一事无成…… 江知梨沉吟片刻,仿佛内心挣扎,最终咬牙道:“行吧,我去走走门路。夫君关在牢里久了,怕有不测,宜早不宜迟。” 这话正说中萧夫人心事:“我的好临月!呜呜……还是你心地善良,时旧能娶到你,真是他前世修了八辈子的福分。” “婆母言重了,这都是我该做的。”江知梨不多说,起身告辞,带着丫鬟婆子出门去了。 第69章 程府 萧夫人怕她只是嘴上应付,特意派了自己信得过的嬷嬷跟着江知梨,名义上是帮忙,实则是看她是否真出力。 …… 江知梨带人到天牢外围转了一圈,处处碰壁。 天牢戒备森严,即便塞了银子也无济于事——有的接了银子不回话,有的干脆不收。 萧时旧是朝廷重犯,没有上面大人物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探监。 后来,江知梨只得让仆妇们先回府,自己只带亲信前往吏部侍郎府上求助。 “也不知能不能成。吏部侍郎吴冰吴大人原是我父亲故交,但父亲已过世多年,人走茶凉,不知人家还愿不愿帮忙。你们先回府等消息吧。” “是,少夫人。” 那嬷嬷回到萧夫人的屋子,将情况一一禀明。 何氏在旁边趁机道:“大嫂也是尽心尽力了。我听我家夫君回来也是这么说的,天牢看管极严,里面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想花小钱打点进去是不可能的。要是能行,我家夫君早就见着大哥了。” 她这是在给萧时杰邀功。 但是显然没人理睬她的意思。 萧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吴大人肯不肯帮忙。” 萧时韵神情不明,“母亲,我出门一趟。” “你去哪里?”萧夫人担心,“你现在状态不太好,不适合出门了。你把你大嫂请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萧时韵不听,“我去去就回。我也是萧家人,我去想想法子。” “你去哪里想法子啊?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萧时韵不听,冲了出去。 她来到了程府外面。 程尚书府相当气派,门口有两个高大威猛的石狮子伫立,让萧时韵在门口徘徊了好几圈。 最后,她才鼓足勇气,让丫环上前去敲门。 程府的门子出来了,见是一对姑娘家的主仆,问她们何事。 萧时韵心虚道:“有事找程小公子……” 那门子警惕起来,竖起眼睛将萧时韵上下一番打量,“你是哪家姑娘?找我们家小公子作甚?” “我是……”萧时韵难以启齿。 话没说完,这时程府的马车从侧门出来。 萧时韵立马上前一步,拦住了马车的去向。 “程小公子,我是萧时韵,能否借一步说话?” 程清和掀开马车的车帘,见是萧时韵,眉头一皱,“你有何事?直接说吧。孤男寡女,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他对此女十分厌恶,也十分抗拒。 具体的原因,他说不上来。 “程小公子,我大哥现在在天牢里,身受重伤,生死不知。我们全家人都很担心,想见我大哥一面,可是守卫不让进去。能不能求程小公子帮忙说个情,让我去见见我大哥……”萧时韵楚楚可怜道。 程清和想也没想,“我不过是一介书生,身无功名,这个忙恕我帮不了!再说了,你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萧小姐,请自重!” 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说完,放下车帘,再不理会萧时韵。 马车继续前行,往无涯书院去了。 萧时韵怔在原地。她瞧程小公子生得温文尔雅的样子,以为是个好脾气的人,没想到说话竟然这般绝情。 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 程府的两个门子在旁边看热闹,窃窃私语。 “原来她就是萧时韵,啧啧啧,京城里都传遍了,说她水性杨花,想巴着咱们家小少爷。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 “传闻里说她长得美,没想到,今儿一见,真丑!她不自报身份,我都以为是府里哪位爷在外面包养的外室姨娘找上门来的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 萧时韵丢人丢大了。原本想着借求见大哥的事,与程小公子拉近一些距离,多一点交集往来。 没曾想程小公子对她一点情面也不讲,那眼神里只有无尽的厌恶,让她心里瓦凉一片。 更没料到,她的名声臭到连程府的下人们都知晓了。 她没脸再待下去,带上丫环匆匆离开了。 一路上,她哭得快要断了气。 她与程小公子之间,真的没有缘分吗? 可是,她怎么感觉她应该与程小公子之间是有缘分的呢? 萧时韵心里乱成一团麻。 如果她真的与程小公子之间没有缘分,黄家也退婚了,名声也臭了,她以后要怎么办呢? 大哥重伤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出头之日…… 断了一条腿,十有八九是没有了吧。 大哥没有出头之日,那么黄家就是她最好的婚事了。 可是黄家也失去了,她心里开始慌乱起来。 不行,先把大哥救出来,看情况再说。 *** 江知梨出去走了一趟,到了下午才回府。 来与萧夫人汇报情况。 她各种诉说难处:萧时旧现在是朝廷重犯,惹恼了皇上,看管极严;皇帝暗卫在调查他剿匪失职之处,目前不能让家属见面,防止通风报信,影响调查真相。 “婆母,我利用父亲从前的关系,去拜访了几家朝廷要员,个个都不敢去探望我夫君。这事情十分困难……” 萧夫人捂住胸口流泪,“这可如何是好啊!我的时旧啊!我的儿啊!怎么这么严重?剿匪失败也不是我儿情愿的,是那匪贼太过于厉害,我儿带兵带少了吧?朝廷要是让他多带点兵去,定然又不一样了。” 江知梨回道:“据说夫君到了北地,北地当地官府也跟随了两三千府兵一同前去,总起来有三四千的样子,算是极大规模的剿匪了。地势非常危险,有其他老府兵说不宜猛攻,但是夫君信心十足,就正面强攻,导致盲目冒进,才损失严重失败了……” “失败之后,不立刻回京,还转去了山里寻什么宝物。结果宝物没寻到,耽误了好些士兵的伤情没及时医治,又死了好些人。这是罪上加罪……” 萧夫人闻言,浑身都颤抖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江知梨摇头,“不知情呢,所以上面要调查。我也心疼夫君在牢里过不好。不得已,后面我打出我母亲的名号,说是我母亲的意思,要救我夫君出来,给他减罪。朝中李阁老卖了我父母亲的面子,说可以帮我想办法通融一下…… 第70章 魂木 “真的?”萧夫人眼神一亮。 云娘在旁边连声道:“菩萨保佑,这太好了!” 何氏也很高兴,“还是江夫人的面子大。” 江知梨轻轻点头,“是的,李阁老答应帮忙。但是他不是吏部、不是刑部、也不是暗卫司的人,没有直接干涉案子的权利,他也要去其中打点关系。我们萧府如今还能不能拿出点银钱来,去走走关系?” 这下,众人都不说话了。 萧夫人为难道:“现在府里头,下人们的月钱都有两个月没发了,账面上哪还有银子?我的好临月,你能不能帮忙想想法子?” “我手里也没有了。嫁妆在安远侯府,上次韵妹去一闹,我母亲就让人上了锁,我现在去都拿不到半箱了。我母亲说萧家要用我的嫁妆,就让我和离!” 还想打临月嫁妆的主意?想屁吃的一群人。 江知梨寸步不让。 但是,戏还是要演的。 她又见萧夫人面上讪讪,便又道: “婆母,要不府里头开支再减减?每个院子屋里伺候的下人们能减的都减掉。府里的马车也可以卖掉,马夫什么的都不用了。我们要用的时候去租,现在京城里租马车也方便,或者去我们安远侯府里借也成……” 萧夫人脸色一变,当即反对,“那不成。减伺候的下人可以,但是马车这一项不能减。减了,老夫人回来以后要出行,没有车用。老夫人年纪大了,让她去坐租来的或者借来的马车,成何体统呢?” 江知梨敛首,“婆母说得是。” 萧夫人可能觉得反对得太过了一些,缓和语气道:“要多少银子的打点钱?我个人来出吧!我的嫁妆不多,本是准备留着给韵儿的,唉。” 这下给儿子花用了,以后韵儿怕是更不好找婆家了。 她是黄家女,黄家陪嫁来的嫁妆并不多,靠这些年来私攒了一些,也不算多。 跟儿媳妇安临月的嫁妆完全没法比。 江知梨接口道:“那就先拿五百两银子出来再说。我看看人家李阁老收不收,不收怕就是不够……” 萧夫人觉得五百两过多了,有些肉疼。 可是听到后半句,还有可能不够,更是心里堵得慌。 又怕人家收了,又怕人家不收。 扣扣搜搜地拿了五百两银的银票出来,交给了江知梨。 让她立马去办事。 “今天要是能见时旧就最好了,看他如何了,给他送点吃的,送点衣裳、被褥……” “好的,儿媳再去跑一趟。” 江知梨拿着银票出去了一趟。 很快她转回来了,将五百两银票还给了萧夫人。 “婆母,李阁老说,看在我母亲的份上,坚决不收打点的银子。要送就送点他喜欢的玩意儿。李阁老家里好多木雕,我打听了一下,李阁老平时没事干就喜欢做木雕,家里收集了不少的木头……” 萧夫人拿回她的五百两银子,有种失而复得的高兴。 她想了想,“木雕?木头?咱们家先祖也爱好搞这些玩意儿,倒是投缘了!那咱们家不是有好多的木雕木头吗?你去挑几样给李阁老送去,看他喜欢不喜欢。” 江知梨等得就是这句话。 “那怕是不好吧?咱们萧府先祖留下的东西,能随便送人吗?” 萧夫人道:“这些木头又不能吃又不能喝,也卖不上什么银钱。木头时间久了,还会腐烂。现在好不容易能有用得着它们的地方,用小东西办大事,就是值了。” 江知梨起身,“那我去挑几样给李阁老送去,再探探他的口风?” “速去!”萧夫人拿着失而复得的五百两银票,打心底舒了一口气。 “好的,婆母。” 江知梨第一时间去了萧府后院的祖祠,在房梁之上,找到了一块黑色的木头。 第一眼很是寻常,就砖块大小。 抹去上面厚厚的一层灰之后,才显出原有色泽,黑中竟然带着金色斑点。 看着就让人莫名觉得舒适。 这应该就是王心瑶所说的养魂木。 将来献给大昭皇帝炼丹,让萧府富贵更上一层楼的好东西! 江知梨不客气地收进了袖笼。 但很快,她发现不对劲,这木头竟然透着丝丝的暖意,像一块温暖的玉一般,贴着她的身体发热。 她赶紧又拿了出来,仔细一番察看! 这金色斑点乍一看是杂乱无章的,可是仔细一瞧,竟然在流动。 江知梨失声叫出:“这是流金黑木?” 这不是她正在找的,给凝神丸需要的材料之一吗? 可能在炼丹术上,叫养魂木。 在药典里,叫流金黑木。 太好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没有王心瑶,她还不知道萧府有这等好物。 算是大有收获。 药材收集齐了之后,她就着手练凝神丸,临月肯定会很快就能恢复全部记忆了,她们就可以换回身份了。 取了这块木头之后,江知梨又去萧府别处找了几样看起来不错的木雕木头,一并儿拿去了李阁老府上。 当然,她把那块养魂木保留在手中了。 清水镇是一座山间小镇,离京城一百多里。 这里风景旖旎,群山环绕,小镇古香古色,年代久远。 在镇尾,有一处老宅,宅名,萧庄。 正是萧家在乡下的庄子,这里风景气候好,每年老夫人都会回到这里住一段时间。 萧家在清水镇算得上是大地主了,镇周边几百亩田地都是萧家的。 萧庄后院里,一位普通衣裳的老太太躺在藤制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但手腕上的佛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的旁边还燃着一炷香,香味袅袅。 很是怡情自得。 突然间,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双目圆睁,闪过一丝戾气。 “来人……” 院子外面进来了伺候的婆子,“老夫人,您有何吩咐?” 老太太凝声道,“京城那边可有信送过来?” “没有呢!前段时间下雨,镇子外面的那条山道,发生了泥石流,塌陷了,不通外面,前几天不是刚快修好了吗?结果,半夜里又突然塌方了,这回塌的地方更大,不管是人还是车都走不出去。”伺候的婆子如实回道。 第71章 预感 这意思,就算有信也送不进来。 老太太皱眉,“镇衙门不派人去修路吗?这路三番两次坏,过于离奇没有调查吗?” “天天有人修,衙门里的捕快都去修路了,还组织了一些乡里汉子一起修路,至于原因,听衙门的人说是天灾人祸,没有法子,只是最近几个月怕是不好出去了。” “你让我们萧家的长工以及庄户们,暂时把手头上的事情都放下,去修路。尽早把路修通!”老太太吩咐道。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京城里说不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她要尽快回去才行。 “是。” 婆子领命下去了。 萧老太眼皮还是不停地跳,她刚才在闭目养神的时候,感觉她们萧家的根本好像被抽走了。 那种感觉十分不妙。 她调息片刻,还是静不下心来。 于是,拿出了一套龟壳做的古牌签,摇了几签。 签签都是大凶之兆…… 王心瑶偷偷出了萧府。 想去牢里看望萧时旧,在牢门口徘徊了许久,打点的银子也花了大几十两,也没能成事儿。 她没法子,灵机一动。 去集市热闹中心,租了一个小摊位,写了妙手回春,免费问诊几个字,开始做游医。 来这种小摊位上看病的多是穷苦人。 有钱的就给点,没钱的就免费看病。 她有系统在手,什么头疼脑热的,常见病状,都能诊断一二,她手里有常备的感冒药,止疼药之类的,帮人免费问了诊,有时候还会送点药。 摆了几个时辰,让她看了不少的穷人。 友好度达到60以上的人,有十几个人。 只要友好度达到60以上,就能从对方身上获得一定量的气运值。 可惜的是穷苦人家身上的气运值一般都不多。 以前她是不屑于用这种法子,瞧不起这一丁半点,现在也是真没有法子了。 没有气运值,她就什么事情也干不了。 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聚少成多吧的想法,认认真真地摆了几个时辰。 结果,最后一统计,不过零星几点气运值,实在是太少了。 还浪费时间,一旦萧府发现她偷溜出府,肯定会再次把她关押起来,她下次想出府都不容易了。 不能行! 王心瑶冥思苦想,最后一咬牙。 她出了城,另想它法。 一定要把萧时旧从牢里救出来。 很快,李府那边就给萧府消息了。 说可以带萧府的人,便装去牢里看望萧时旧。 只能带多人。 怕被人发现了,不好说法。 江知梨提议道,“王心瑶不是会治疗吗?要不让王心瑶去?” 萧夫人坚决不同意,“她是个扫帚星,不能让她去,她去了更克我儿,还是你去吧。你去,我放心,我现在就只放心你一个人做事情,其它人都不靠谱。” 江知梨笑笑,“夫君怕是不想看到我,那就婆母与韵妹去吧,我去祈福寺一趟,请我母亲帮忙想想办法,迟早把夫君给放回家来。” 萧时韵昨天被程小公子以及程府的下人们嘲笑,让她哭了一宿,眼睛肿得不行见人。 她现在心心念念,就看大哥这边能不能化险为夷,她的婚事才会有转机。 要不然,一切都废了。 “好。我去。” 萧夫人日夜担心儿子,吃不好睡不好的。 不见一面,怕是不得安心。 “成,我与时韵进去看他,我们就分头行动,麻烦你了,我的好临月。” 听说她是去祈福寺求江夫人,萧夫人是巴之不得。 这个时候了,如果江夫人能出面,定然比“安临月”的面子大上一些。 只要江夫人愿意出手,她的儿子定然能安然回府。 江知梨从容道,“一家人不说二话,希望夫君早日出狱,咱们家的日子早日好起来。” 萧夫人感动地不行,“我的好临月,危难时候见真情,以前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比我的亲女儿还要亲……” 萧时韵在旁边,脸色变了变,没有吭声。 两方人便分头行动,萧夫人她们来到了牢房里。 看守的人问明了她们的身份,李阁老在大昭国还是有地位有牌面的,门生遍布,他没有亲自来,让他的门生带萧府的家眷进来。 李阁老门生陪着萧夫人她们,找到了关押萧时旧的牢间,就出去了。 …… 牢房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霉味与血腥的气息,地上铺着杂草,墙壁高处有个窄小的铁窗,一线微弱的光亮从哪里探照进来,沉闷且压抑。 萧时旧就靠坐在那束光勉强能照见的墙角,曾经象征着英武与身份的银甲早已破碎不堪,染满暗红的血污,左腿自膝盖以下空荡荡的,他的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年纪轻轻,却似垂暮老人一般,了无生趣。 正目光空洞地望着那个天窗,突然间,听到了脚步声。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萧时旧一回头,看到两道熟悉的人影。 惊愕道,“母亲,韵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萧时韵眼睛肿得都睁不开,只剩下一条缝,还在不停地流泪。 “大哥!大哥!呜呜呜……终于见到了。” 萧夫人的肩背都驮了,老态憔悴了数年。 “我的儿啊,你还好不好吗?你的伤有没有人治啊!我的儿啊,你受大罪了啊!” 狱卒将牢房门打开。 萧夫人走进牢里,抱着萧时旧就痛哭起来。 萧时旧也是心痛,“我还好,母亲,莫要伤怀,我这条命死不了……” “可是大哥,你真的没有腿了,你是上战场打仗的英雄,你以后没有了腿,以后如何再建功立业?”萧时韵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话如同砖块一样砸萧时旧的心里。 萧时旧痛苦道,“以后怕是要变成废人了,让小妹失望了。” 萧时韵哇的一声大哭,“大哥,我不要你变成废人,我们萧府不能没有你,你刚战败回来,黄家人就来与我退婚,极尽羞辱我,骂我水性扬花,不守妇道,要与我们萧府一刀两断,呜呜呜,她们太过份了,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呜呜呜呜…… ” 萧时旧原本心灰意冷的情绪,被激起了一丝血性,“黄家怎么能这样?有茗不像这样落井下石,忘恩负义的人,是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第72章 可爱 萧时韵顿时遮掩道,“也没有发生什么,他们就是瞧着我们萧府落魄了,怕被我们连累。” 萧夫人只顾抱着儿子哭。 “你大哥心里本就不好受,你别与你大哥说这些了,我的儿,你受苦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有人害你如此?” 萧时韵停止了告状,也希望从萧时旧的嘴里听到转机。 “没有人害我,是我冲动冒进,导致剿匪失败了。”萧时旧整个人失去了光芒,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的青年儿郎,现在都不复存在了。 信念仿佛都崩塌了。 “是王心瑶影响的对不对?就是她蛊惑你的!大哥,你不要再听王心瑶的话,我在京城里次次丢人现眼,都是王心瑶蛊惑我干的,她肯定与我们萧家有仇怨,故意来害我们一家人的。”萧时韵气愤道。 萧时旧不说话了。 确实是他太轻信王心瑶的话了。 王心瑶说他此战只是有惊无险,必胜之局,天道都会帮他。 他就听进去了,缺乏了思虑。 “心瑶她还好吗?” 萧时韵恶狠狠回道,“她怎么不好?我们萧府待她那么好,我与母亲都整天没肉吃,给她天天吃肉,只差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了,她就只光会害我们,大哥,你如今怎么还关心她?她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关心。” 萧夫人也附和道,“时旧,临月比那王心瑶好一万倍。你不知道,朝廷把你关押在这里,不许任何探望,是临月千辛万苦走关系,给我们争取了偷偷来见你的机会,临月现在又去求她母亲去了,希望早日把我儿你救出去……” 萧时旧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都是他对不起她,没想到,这关键时刻,她还愿意为他奔走。 夫妻间患难见真情。 他回想之前,不顾安临月的死活,带王心瑶回来要娶平妻时,就感觉对不起她。 “哦,辛苦她了。” 别的话,留着等出去了,当着她的面感谢她吧。 然后,岔开话题,“对了,怎么让你们女眷来探监,二弟呢?” “你二弟走不通关系,我索性让他回乡下去接老夫人了,家里剩下的都是女眷,族里的男丁生怕被连累,谁也不愿意搭把手……”萧夫人苦涩道。 萧时旧满脸愧意,“母亲,儿子不孝,让你们跟着受罪了。” 说完,还长叹一声。 “不说这话,儿子,你好好保重身体,出去之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临月这个关头都没有抛弃你,你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那王心瑶是个扫帚星,害你如此,害你妹如此,害咱们萧府如此,你回去之后,把她发卖掉,省得以后还祸害你……” 萧夫人心痛儿子,也不忍多说他。 叮嘱了一番,就要看他的腿伤,被萧时旧拒绝了。 血肉模糊的,怕让萧夫人她们看了更加的心痛。 说太医给他治过了,敷了药,没有生命危险,暗卫司也都前来调查过了,想必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把他放出去了。 就算是让他以死谢罪,皇上也不会连累到萧家人的。 萧夫人与萧时韵又是抱着他一通哭。 直到时间到了,狱卒来请萧家家眷出去。 萧夫人给萧时旧带了被褥,干净的衣裳,一些吃食,都留给萧时旧,才一步三回头的抹泪走了。 萧时旧痛苦不堪。 城外,祈福寺的山脚下。 人来人往,上山下山的香客络绎不绝,路边还有不少摆摊叫卖的当地村民。 江知梨的马车行至此处,只能停在山腰的平台。再往上,便只能步行了。 她正要下车,余光一瞥,竟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定睛细看,果然是王心瑶。 她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王心瑶步履匆匆,走的竟是后山那条偏僻小路——那条路并不通往祈福寺。 青环顺着江知梨的目光望去,轻“咦”一声:“大小姐,那不是王心瑶吗?萧夫人不是罚她禁足,不许她踏出萧府半步吗?她怎么鬼鬼祟祟出现在这儿?” 江知梨也觉蹊跷,低声道:“你去悄悄跟着她,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青环会意,点头应道:“好。” 她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神色间带着几分紧张与兴奋。 江知梨径直去了祈福寺。 寺中香火鼎盛,往来香客依旧众多。 她未走正门,而是从偏门绕进“安临月”居住的院落。 胡嬷嬷见她来了,满脸欢喜:“主子!” “临月呢?” “大小姐在睡觉。” “这几日她状态如何?” 胡嬷嬷一一回禀:“大小姐饮食起居都正常,只是精神有些萎靡,大多时候都在睡觉。醒来便读书、绣帕子,很是乖巧……” 江知梨微微颔首。 胡嬷嬷取出一条绣着蜻蜓点水的帕子,递了过来:“主子,这是大小姐特意为您绣的。” 江知梨接过细看。 针脚虽有些歪斜,却透着几分稚拙的趣味,显得格外可爱。 她想起长大后的临月绣工精湛,双面绣更是精美绝伦,人人称赞。可她却更喜欢眼前这条充满童真的帕子。 她的女儿,本该这般天真可爱啊……可恨萧府不知珍惜! 她也后悔从前对女儿太过严厉,令她养成了那般温软怯懦、任人欺凌的性子。 想着,江知梨眼眶微微湿润。 胡嬷嬷知她心中感伤,轻声劝慰:“主子,您别多想,事情已经在往好的方向走了。” “嗯。” 这时,一道欢快的声音响起: “母亲,您来啦!” 是“安临月”醒了。 江知梨忙拭去眼角的湿意,抬头含笑:“嗯,来看看我的小临月。这几日可有好好吃饭?” “有的!母亲,临月可乖了……” 母女二人挨着桌边坐下,亲热地说着话。 “那就好。你父亲快回京了,等他回来,我就接你回府……” “安临月”声音雀跃:“太好了!我可想爹爹了!对了母亲,我想要一面镜子,屋里没有,昨日我掉了一根头发,发现竟白了……我想看看为什么会有白头发……” 江知梨闻言,心头又是一酸。 “镜子不利于你养病,寺里不让用。偶尔有一根白头发不碍事的,每个人都会有。” 第73章 男子 “安临月”歪着头想了想:“好吧。可我担心爹爹见了白头发,会不认识我。” “怎么会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爹爹都认得你。” “那就好!母亲,我又学会几个字,我写给您看……” “好,乖。” 江知梨陪她写了会儿字。忽然,“安临月”凑近她身边嗅了嗅。 “母亲,您身上有什么?好香啊。” 江知梨从袖中取出那块流金黑木。 “是这个香味吗?” “安临月”又嗅了嗅:“是这个。母亲能把它送给我吗?” 江知梨笑了:“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给我们小临月的。” “安临月”高兴地接过流金黑木,贴在鼻尖深深吸气:“母亲,这木头真好闻,闻着闻着,临月就想睡觉……” 话音未落,她已伏在桌上睡着了。 胡嬷嬷忙上前扶住她:“主子,大小姐近来常这样,说着话就突然睡着。不打紧,睡一会儿便会醒。” “嗯。”江知梨与胡嬷嬷一同将睡着的临月扶回床上。 想必是流金黑木起了作用——这养魂木,确有滋养魂魄之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特殊的鸟鸣。 江知梨道:“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在这儿陪陪临月。半个时辰后再来。” “是,主子。” 胡嬷嬷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又将院中下人一并清走。 不多时,后窗传来轻轻的叩响。江知梨快步上前推开窗,一道人影如电般闪入。 她随即轻轻合上窗。 来人戴着半张木质面具,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与薄唇。他发间已见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矫健,静立时如渊渟岳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度。 江知梨见他亲自前来,又喜又嗔:“你怎么自己来了?让手下送来便是。你身上有毒,该多爱惜身子,少些走动。” 面具男子声音温和:“无妨。只要不动武,寻常行走无碍。我来看看临月,可好些了?” “方才醒了一会儿,还写了字。” 男子望向桌上未干的墨迹,唇角微扬,目光柔和。 “前几日青州拍卖行收了些你要的药材,都带来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他解下背上的包袱。 江知梨上前细看,满意道:“很好。这么短时间能凑齐这些,已是不易。今日我刚得了一块流金黑木,如今只差极寒仙莲和血玉石两味了。” “流金黑木你从何处得来?我派人搜寻,至今尚无消息。”男子问道。 江知梨抿唇一笑:“你绝对猜不到。” 便将误打误撞从萧府祖祠中捡到流金黑木的经过说了一遍。 男子冷哼一声:“没想到萧家祖宗还积了点德。这本就是他们欠临月的。” “谁说不是?” 江知梨知他不能久留,时间紧迫,便不再闲谈,只拣要紧的说。 有些机密之事,连用辟邪传信她都担心出不了京城,半路被人截去。 “关于王心瑶身上那妖邪系统……” 她将系统的能力,以及前几日禁诗风波中众人的异常遗忘,细细说了一遍。 男子听罢,略显讶异:“能让所有相关之人忘记禁诗之事……简直匪夷所思。这般手段,连大昭国师也做不到。” “好在那能力她只能用一次,往后便无效了。而且,那系统似乎对我无用……不知是因为我与临月互换身体的缘故,还是另有原因。”江知梨百思不解。 男子沉吟片刻:“你既能得到那系统的奖励,说明你与她之间必有关联。不如想法子将那系统夺过来,为你所用。” 江知梨一怔——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果然男子的心思更具掠夺性。 若能夺来系统,便不必再留王心瑶性命。 她本就该死,为女儿报仇,天经地义。 “好,我寻个机会试试。” 男子点头,语气温和:“还缺哪两味药?” “极寒仙莲与血玉石。” 男子指尖轻敲桌面,姿态从容,云淡风轻道: “那王心瑶说,养魂木本是萧府要献给杨啸炼丹之用?既然如此,杨啸手中或许就有这两味药材。不如拿丹书铁券去问问?若他不给,我再另想办法。” 江知梨吓了一跳:“不可!杨啸如今半点情面也不讲,拿什么去换都是徒劳,反而打草惊蛇,惹他不快。” 又道:“你也别进京,暗卫司不是摆设……” 面具男子嗤笑一声:“他是真当我死了。纵容萧府,欺我妻女。” “他如今一心炼丹求长生,连百姓民生都不顾,哪还管其他?你身上的毒一日不解,便随时有性命之忧,与死人何异?女儿的仇,我自会报,你不必插手。” 他身中天下奇毒,无药可解。 毒发时浑身剧痛,七窍流血,状若疯狂,嗜血嗜杀。 早年江知梨曾四处寻药,却皆徒劳无功。 后来她想出一个保命的法子:一旦毒发,便将他全身冰冻,强制陷入沉睡。身体静止无消耗,毒性也会随之沉寂。 一睡便是数年。 女儿出事时,他仿佛心有感应,竟从沉睡中自行醒来。 男子怕江知梨忧心,未再多言,只道:“一切小心。” 江知梨语气温柔:“我晓得。” 这时,外头传来青环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唤: “大小姐,我回来了……” 江知梨与男子对视一眼,后者身形一动,已悄无声息掠上房梁。 “你……当心些。”江知梨生怕他运功引毒,低声叮嘱。 她快步走到门前,只开了半扇,对气喘吁吁的青环道:“什么事这样急?” “大小姐,我看见那王心瑶去了后山的鹿安堂……”青环跑得额前一层细汗。 江知梨挑眉:“她去那里做什么?” 鹿安堂是祈福寺旁的一座尼姑庵,香火不盛,平日极为清静,也不接待外客。 “我听见她打听什么‘圆师父’。那庵堂不让外人进,可我亲眼见她进去了。我在外头转了几圈,找不到门路,只好先回来。” 江知梨点头:“辛苦了。” 青环脸颊红扑扑的:“不辛苦,是奴婢分内之事。” “你先去歇会儿吧。” 青环应声退下。 待她走后,面具男子从梁上轻飘飘落下。 “是元妃?” 第74章 元妃 江知梨低声道:“不错,鹿安堂的圆师父,正是宫里的元妃。王心瑶与她素不相识,定是那妖邪系统透露的消息。元妃肯见她,必是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元妃曾是贤王妃,号称大昭第一美人。 当今皇上杨啸是贤王的侄子,贤王妃本是她的婶婶。 贤王被定为逆王,抄家问斩后,杨啸却暗中保下贤王妃,赐她新身份,纳为妃嫔。 此事极为隐秘,知者甚少。 江知梨夫妇便是知情者之一。 若论宫中谁最得宠,非元妃莫属。杨啸早已觊觎其美色,贤王死后,便强纳入宫。 元妃性子淡泊,在宫中闭门不出,不与人往来。 近几年更是入鹿安堂清修,久未回宫。 她的踪迹,外人极少知晓…… “我派人去查,其中必有蹊跷。”男子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嗯。让手下行事就好,你务必以身体为重。” “无妨。”说着便要如风般掠出。 江知梨忍不住轻啐:“一把年纪了,还中着奇毒,真当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你若逞强毒发,再被冰冻起来,下回醒来,说不定我们都不在了……” 男子身形一顿,低声道:“梨儿,别这样说……我害怕。” 江知梨笑了:“去吧。我们都要好好的。” 男子郑重应道:“好。” 声落,人已不见。 男人离开祈福寺之后,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他的身体情况他清楚,他的寿元不多了。 这次醒来,顶多只能活半年。 他必须不计代价,要给她们清除一切障碍。 鹿安堂内。 王心瑶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屋里,她对面是一个带发修行的美艳妇人。 美艳妇人衣着简朴,但是肤如凝脂,五官精致,气质高贵优雅,仪态万方,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王心瑶暗道,果然不愧是书里大昭国第一美人!虽然年纪不轻了,但也是风华不减,明艳动人。 美艳妇人神情不明,看着王心瑶,“你是如何知我身份的?” “元妃娘娘,我若说我会预知,是算卦算出来的,您信否?”王心瑶心底忐忑,但是面上却强装镇定。 元妃自是不信。 她淡然道, “你是何人?受谁指使来此?我早不管世间俗事了,你们幕后之人争强夺势,不要拉我入局,拉我也不会入局,我一心只想修行,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她的心早就死了。 唯有一具苟活的身躯而已。 王心瑶自报了身份与家门,“娘娘,我是萧府里的侍妾,我叫王心瑶,我夫君叫萧时旧,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来此,是有事想请元妃娘娘您帮忙,实在是万不得已了,才来打扰您清修……” 元妃平静无波的眼神,在王心瑶的身上又扫了一遍。 “我并不识得你们,也不会给你们帮任何忙。” 王心瑶左右四顾一下,见真的无人在旁。 她又朝元妃靠近了两步,离得她身近了,才轻声耳语。 “娘娘,您听我说,二十多年前……” …… 元妃听完之后,先是怀疑,后是震惊,再之后,是凄苦和不可置信。 “你此话可真?这怎么可能?” “娘娘,您放心,除了我们家老夫人之外,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无任何一人知晓了。” 元妃还是不信,“那你到底是如何知晓的?你们家老夫人会将此等机密事情告知于你一个侍妾?” “我随我夫君回京之后,还没有见过萧府老夫人一面,肯定不是从她嘴里得知的,她做了这等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让人知晓,娘娘,我说了,我做梦会梦见一些预知的事情,您信我。”王心瑶语气诚恳。 元妃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她觉得这事情过于离谱了。 可是又给她升腾进来了一丝希望。 她这么多年来,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现在突然就有了依托。 她有预感,面前这个叫王心瑶的女人说得是真的。 元妃深呼一口气。 将心底惊涛骇浪压制下去。 王心瑶见她久久不语,哀求道, “娘娘!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夫君……” 元妃深深地看她一眼,“你且先回去。” “娘娘!” 元妃拍了拍手,屋外面进来两个尼姑婆子,将不情愿的王心瑶请了出去。 “施主,请!” 元妃一个人坐在屋里,像一尊美人雕塑。 美艳的妇人,哪怕上了年纪,哪怕衣着简朴,浑身无一样饰品,仍旧仪态万方,风华绝代。 她的目光空洞,望着王心瑶消失的大门口,想起了她年轻时的很多事情。 良久。 她起身,让服侍她的人进屋来,“给我换身衣裳,回京城。” 服侍的下人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娘娘,现在天色将晚了,去京城再回来怕是城门就关了?” “嗯,今天不回来了,回宫去看看。” 服侍的下人一下子惊喜起来,连声道,“好好好,回宫!怕是皇上要高兴坏了。” 元妃看了她一眼,她顿觉失言,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打!” 鹿安堂附近,平时少有人来。 今天有几个樵夫背着砍柴刀在这边经过。 樵夫没有靠近鹿安堂,因为里面有暗卫司的人伪装成尼姑婆子在守门。 只远远的在附近徘徊,偶尔装出砍柴捡枯枝的举动。 先是看着王心瑶从鹿安堂里出来,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就看到鹿安堂里有顶小轿出来。 小轿遮得严严实实,四周好几个丫环婆子跟着。 四个轿夫一看也是个身手好的人,他们径直抬着小轿下山去了。 樵夫也收拾好背篓,紧跟着下山了。 王心瑶没走远,守在山腰处等候。 看到有鹿安堂的轿子下山来,换成了马车,她终于展露了笑容。 此事,有希望了。 她也赶紧找了一辆马车,回城了。 天牢。 那一扇小窗外面早已经暗了,只剩下牢房内走道两侧点燃的松油光亮。 萧时旧裹着今天萧夫人送来的被子,感受着家人带来的些许温暖。 身体里传来的剧痛仿佛都减轻了不少。 以前疼得太厉害了,可以疼晕过去,他人反而好受一点。 现在太医给他用了药,他的身体开始恢复,痛得直冒汗,脑子清醒无比。 第75章 寿命 脑子一清醒,就无比的后悔。 为何当初不计代价的非要去强冲通峰寨,实在攻不下来,他不该逞这个能,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没了一条腿,坏了以后根本,他以后就真是一个废人了。 萧府因他会一蹶不振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忽然,他听到了走道那边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 好像是朝他这间牢房而来。 这么晚了,天已经黑了,是有人来提审? “大人,萧时旧就关在这里……” 果然,是朝他而来的。 萧时旧忍着痛,坐起身子,就看到几个人走到他的面前。 领头的是狱卒头领,他的身后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妇人,披着黑色的斗篷,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让人惊艳的美眸,可以想像得出此人有风韵多姿。 “大人,他就是萧时旧。” 狱卒头领举着火把,将萧时旧的面容照亮,对黑斗篷妇人点头哈腰道。 黑斗篷妇人扫过萧时旧的面庞,目光如炬。 萧时旧有些莫名其妙,“阁下是?” 此人他不认得,也不像是来提审的女官。 黑斗篷妇人沉声道,“有人托我来探狱,你的伤情如何?” 萧时旧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受人所托。 定然是他的朋友们还在暗中关照他。 “我还好,多谢阁下关心。” 萧时旧发现此人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的胸前处,他身上裹着新的被褥,有些燥热,便把胸前的衣襟敞开了一些,露出脖子及锁骨。 对方是个妇人,总是这样盯着他,让他有些脸热。 反应过来,忙把衣襟合上了。 黑斗篷妇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你既然无事,那我走了。你好生休养。” 萧时旧感激道,“多谢关心,阁下可否告诉我,是谁拜托阁下来看我的,日后出去了,必定当面再谢。” “你不用知道。” 黑斗篷妇人说完,转身就走了。 萧时旧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此人真是奇怪。 那一双眼睛那么明亮美艳,仿佛装着万千星辰,让人沉醉。 他相信他以前要是见过,他定然不会忘记。 他真是没见过。 …… 黑斗篷妇人出了天牢。 给那狱卒头领递了一张银票。 “你今日不得与人说我来过这里,这些银子,帮忙照顾一下他,他有什么日常所需你尽可能满足,他身上无大罪,剿匪失败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是仁德明君,过不了几天,就会将他放出的……”妇人的声音也很好听。 温和,如春风拂过。 “是是是,大人。”狱卒头领满口答应。 目送妇人离开。 等妇人离开许久之后,他才抹去额前冷汗。 …… 马车上,妇人取下面纱与斗篷,一张没有经过风雨洗礼的娇艳脸蛋上,全是冷霜。 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在东突西窜…… 最后,都被她生生压制下去。 她只能握紧手心来缓解她的情绪。 握着握着,手心不由得沁出血丝来。 她到现在为止,已经相信了那个王心瑶所说的话。 她是这个世上与她共知晓秘密的人,她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会存在背叛与冲突。 她真有如国师一样的预知能力吗? 萧时旧倒是有福气,能娶到这样的奇人异士…… 王心瑶回萧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但没人发现她不见了大半天,都在萧夫人的如兰院里伺候,连云娘都没有回来。 她松了一口气。 守门的婆子给她送了饭,放在屋里。 她也不计较饭菜冷了,狼吞虎咽地吃饱了。 洗漱之后,就上床休息了。 她能为萧时旧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萧时旧是书里的主角,他有无数次的翻身机会,定然不会这样轻易倒下的,她相信他肯定可以重新站起来。 她今天奔波劳累了一天,累得浑身散架。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正翻来覆去时,突然听到脑海里有提示音。 “恭喜宿主与元妃达到60友好度!” 王心瑶一下子惊喜地坐起来。 “太好了,元妃这是相信我的话了,她愿意帮忙了!” “鉴于元妃是书里身负大气运之人,系统奖励宿主一万气运值,以及寿命十年,请宿主查收。” 王心瑶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好好好……不枉我提前介入剧情,白忙活一场。” “正穷得不行,又来了一万气运值!果然,给穷人治病治一年都搜集不到这么多气运值,还是得与贵人打交道。” “对了,系统,上次奖励的凝神丸呢?怎么还没有到帐?” …… 江知梨这边在灯下看医书,忽然,就听到了王心瑶的心声。 她果然与元妃搭上线了。 她到底是如何说动元妃帮忙的? 奖励她一万气运值?以及寿命十年? 正在这时候,一阵熟悉的暖风袭来,江知梨灵机一动,反手在虚空一抓! 一把将那暖风抓个正着。 她仿佛看到了手里有一团暖气雾蒙蒙地在涌动。 刚好手边有个空药瓶子,她下意识地就将手心里的那团暖暖的雾气强行装了进去。 然后,她看见那团暖气在瓶子里转悠,像无头的苍蝇似的。 她怕它跑了,赶紧用瓶塞把瓶子盖严实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冷静下来。 她刚才干了些什么? 朝她吹来的风,不出意外应该是那妖邪系统奖励的十年寿命。 比她更需要寿命延续的人不是她…… 所以,她反手就想将它收集起来。 没想到,竟然真让她办到了! 脑海里,王心瑶还在问妖邪系统上次凝神丸没到帐的事情,系统回复可能还在卡位面,王心瑶又问为何加了十年寿命,她又没有什么感觉叭啦叭啦…… 江知梨懒得听了,她现在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 握着小玉瓶的手,都颤抖得厉害。 这真的是十年寿命吗? *** 萧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第二天萧时旧就被放回来了。 萧夫人与萧时韵两人还在荣华堂里,陪江知梨吃早饭。 两人姿态放得很低,主动来讨好江知梨,若是放在往常,都是让江知梨直接过去请安。 今天,她们还准备求江知梨再出去跑跑门路,没想到门子来报萧时旧被无罪释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