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为低阶散修后》
1. 第 1 章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重生成了一个低阶散修,名叫李轻云。
这是一个散发着排泄物恶臭的牢房。屁股底下是石子,硌得她腰疼。手腕也被割开了,类似吸管的口器从墙壁里延伸出来,插进她的腕中。
口器汩汩地吸走她的灵气。
李轻云努力想要回忆起重生前的事情,只觉得脑子里关键的记忆好像被什么力量隔开了。
她的前世是谁,怎么死的,被谁杀了?
忘记了。
全都忘记了。
李轻云被手腕锥心的刺痛拉回了现实。
也是,先搞清楚现下的状况才是上策。
牢房里另外两个人跟自己的境遇一样,不过他们面上的灰败死意更浓。
李轻云还没开口,对面的一名老者看她醒了,悲凉道:“你刚被扔进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李轻云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中蕴含的两个信息。
一、自己比他们晚进来。
二、他们并不是熟悉这个身体的原主。
那就可以放心地向他们打探消息了。
“不知这里是何地方?还请前辈解惑。”
不知对方底细之时,最好谦卑点。这是李轻云的生存之道。
“都是要死的人了,什么前辈不前辈的,”老者摇摇头,自嘲道,“你知道空月教吗?这里是空月教分坛的一个地牢。不同的地牢关押着不同的修士。咱们这种低阶散修,只配关在这儿。你瞧,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他们根本不觉得我们有逃出去的能力。只偶尔会有魔人过来送餐食。”
似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这么多的话,抑或灵力被抽的太多,老者说完这些话语,竟咳出血来,胸口像是有风箱一般,咳得越来越猛烈。
“不要让他平躺,血液呛进喉管,会咳得愈发厉害。”李轻云轻声建议道。
还好老者旁边有一名青年,及时将老人扶坐起来。
老者的咳疾慢慢缓和下来。
李轻云在心里琢磨道——
空月教。
这是一个靠吸食人灵血修炼的教派,因此被其他正道修行者称为魔人……
前世记忆虽然碎片,但是跟现如今李轻云的记忆里,都有空月教的存在。
一个念头隐隐约约拉扯着她。
李轻云收起念头,继续问道:“前辈,我进来时被魔人捶打过头部,现下有些时间混乱。敢问前辈,如今是哪一年?”
“妘始六十一年。”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青年道。
李轻云记得自己应当是在妘始五十一年才对。一睁眼,竟倏尔过去了十年。
一种无边的迷惘从心底生出,如今作为李轻云一重生就徘徊在生死边缘,前世关键的种种也早已忘却。
望着青年与老者槁木死灰般的眼睛,李轻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可能。
她不会已经死了吧,而这里是十八层地狱。
李轻云环看四周,这里灰暗混乱,夹杂着酸臭腐烂的味道,手臂粗细的铁门散发着森森冷光,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种粘稠的死气。
咚,咚,咚。
铁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李轻云下意识脱口而出:“谁?!”
“催命的鬼。”
黑影的声音像一把裹挟着戾气的斧头,他冷哼一声,扔下三个馒头,便离开了。他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真有几分像地狱修罗。
他说:“吃点馒头多苟活几日吧。”
“这就是空月教的教徒吗?”李轻云甩掉刚刚的无稽想法,注意到此教徒的印堂处散发着黑气。
“看到他们眉宇间的浊气没?吸食灵血修炼虽快,倘若有天吸不到了,便会被这浊气反噬。这些魔人不把咱们吸食干净,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老者苦笑道。
“前辈,你们为何不吃些食物,补充些气力?万一某天魔人松懈,也好有余力逃出这鬼地方。他们如今需要我们的灵血,定然不会下毒。”像李轻云这类的低阶散修,还未修到辟谷的程度。此时看到地上的馒头,竟也不由自主口舌生津。
老者笑李轻云太天真:“小道友,魔人送吃食确实是为了让我们多活一阵,多活一阵就能多产一些灵血。这外面全是空月教的地盘,凭你我的修为怕是连这铁门都出不了。”
“在你之前,其实还有一位道友,生生绝食而死,□□很快解脱出这牢笼。我们都很羡慕他能这么解脱,不像我们在这里饱受折磨,却死不了。所以很多散修都效仿此人,不碰一滴水一粒米,祈求自己早点死去。”
李轻云低头沉默,于理,在逃脱无望的情形下,死的确是个解脱的好方法;于情,她实在没法说服自己不明不白的重生,再不明不白的死去。
而且凭什么判断现下逃脱无望?
她李轻云要活着。
不管以什么姿态。
李轻云强忍着手腕的不适,坚定的看着对面的两人。
“前辈,我不能就这样死去,”她停了几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出来,“你们不吃馒头,可以把这两个馒头让给我吗?”
青年好奇地观察着李轻云,真是很久很久没见过这种有生命力的人了。可惜自己就要死了。
老者摆摆手,示意她拿走。老人和青年早已是强弩之末,吃与不吃结果都一样。
得到允许后,李轻云双手捧起馒头,吸管似地口器牵扯着她的血肉,伴着痛彻骨髓的疼,还有血肉淋漓的鲜血,李轻云一口一口吃掉了馒头。
就在第一口馒头进入胃袋时,李轻云便发现了异样。
那馒头好似活的,生出无数的暖流从胃底生发,沿着经络浸入四肢百骸。
这是在……补充灵力?
李轻云绝对不相信,空月教会提供带有灵力的馒头。
虽说这些人是散修,可一旦补充了足够的灵力,也能摆脱这吸血的口器。这些魔人提供食物,不是为了养虎为患,而是想把人维持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好提供更多的新鲜的灵血。
李轻云似有所感的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先是用右手拿起新的馒头咬一口,不过是普通食物。
再用左手拿起食物咬一口,果然又开始补充灵力了!
自己左手碰过食物,竟然能补充灵力!
李轻云不动声色地把三个馒头全吃完,并决定隐瞒这件惊人的事情。
自己如今就是个低阶散修,怀璧其罪,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
现下李轻云体内灵气充裕,不仅把刚刚抽出的补了回来,还有了盈余的。
李轻云不敢耽搁,马上入定掐诀开始修炼,赶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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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吸走之前,好好消化这些灵气。
对面的青年忍不住提醒道:“你现在越修炼,魔人吸走的灵血越精纯,反倒便宜了他们。”
李轻云没有停下,继续垂眸闭目,摒除杂念,澄明灵台。李轻云发现这股“吃”进来的灵气散发金光,着实霸道,如野火燎原般散布在她周身经脉中,浩荡恢弘。体内原有的淡黄色灵气如受惊的小兽般躲在她的喉处。
青年和老者纷纷摇头叹息。
那金色灵气浸入手腕时,遇上了一团暴戾凶狠的气。李轻云稍稍起心动念,便把那团浊气赶出了体内。
片刻后,李轻云睁开眼,浑身松快,耳聪目明。看向自己的双手,原本插入血肉之中的口器早已掉在了地上。
李轻云看着左手,笑了,将五指慢慢收拢,此灵气霸道,倒是不蛮横。
跟自己的魂灵很契合。
李轻云拈起两条口器,它们拼命想往李轻云的皮肤里钻,但又敬畏她体内的灵气,只好在皮肤外面扭捏躲闪。
李轻云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两扔进了旁边的尿桶,这玩意没有脑子,逮住什么吸什么。
一旁的老者和青年看到李轻云居然摆脱了口器,震惊的说不出话。
老者见多识广,他一眼就看出,李轻云现如今脱胎换骨,早已不是刚进来时的散修。
“孩子,过来。”老者灰败的眼睛里难得闪着光,“旁边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云游,可怜本事没学多少,倒是糟了不少罪。如今我俩更是大限将至,就算出去了也活不了。”
“老朽希望您能看在馒头的面子上,帮我把这块玉佩带回江南余家下葬,也算我俩落叶归根了。”
老者说到后面,声音颤抖气如游丝,青年躺在一旁,皮包骨头,连安抚的气力都没有。
“玉佩之中是否封印着二位的灵气?”李轻云接过玉佩,可以看到其中游离着两股白色与青色的气。
老者缓缓点头,瞳孔震颤了一下,然后□□迅速风化。
李轻云伸手阖上了老者与青年的眼睛,郑重鞠躬。
.
月空教发现这边灵气异常,便派人前来查看。
来人剥着花生唱着歌,于他而言左不过就是收拾尸体的活儿,运气好的还能在这些散修尸体身上摸到好东西。
他喝了点酒,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地牢,花生刚进嘴中,那漆黑的地牢中“嗖嗖嗖“飞出三颗石头。花生甚至还未来得及咀嚼,便“咚”地一声倒地。
每一颗石子都击穿了命门穴。
李轻云每一颗石子都下了死手,有点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手一直在抖。
即便如此,李轻云依旧不失谨慎。
她走到来人身边,先用脚踢,没反应,再踢,使劲踢,拼命踢,好像死了;蹲下试探气息,嗯,是真的死了。
就在她弯腰的一瞬间,本该死得彻底的魔人却忽然暴起,一指朝李轻云的眼球戳来。
千钧一发之际,李轻云及时后撤,左手射出两颗石子,直击来人的眼睛。
那魔人站定在那,满脸血污,头一歪,脑袋便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伤口断面光滑,不见一丝血液。
李轻云大惊,什么东西!这头不是我干的吧??
“谁在门口!”李轻云高声喊着,右手背在身后,手心的石子蓄势待发。
2. 第 2 章
李轻云的声音消失后。
地牢的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此人青年模样,但发如霜雪,眉宇间若落了千年的皓白,素玉似的洁净。往那一站,便让人想起空寂二字,摄人心魄。
“魔人死后会被浊气操控,须斩头颅方可除根。”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寒冷清幽,“吾是玄天宗的宗主谢悬,速速随吾离开此处吧。”
李轻云的大脑高速运转着。
玄天宗乃修仙界大派。但是她前世的碎片记忆以及今生的记忆加起来,都没有听过谢悬这号人的存在。
就算此人真的是玄天宗宗主,这等人物为何要来这散修地牢救人?
太不合常理了。
李轻云心想,此人疑点众多,而且她的灵魂不知为何,对此人居然有不可抑制的厌恶,非常想朝他的后脑勺狠狠来一巴掌……
但是这谢悬眉宇间清朗洁净,无浊气,可以确定绝不是空月教的人。况且此时多一人互相帮衬,也是好事一桩……
李轻云握紧拳头,凝神安抚灵魂,此情此景逃出去最为要紧,其他都是后话。
“原来是玄天宗宗主,久仰久仰,我姓李名轻云,轻松的轻,云彩的云。”
谢悬嗯了一声,便转身提剑出了地牢。
.
李轻云随着谢悬走出地牢。
对方抬手掐了诀,解除禁制,但是又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继续朝空月教分坛的深处走去。
“宗主,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用个什么瞬息千里的术法,把我们带离这个鬼地方吗?难道说你堂堂宗主不会这个法术?!”李轻云的后半句话充满了阴阳怪气。
谢悬像是没读出其中的阴阳似的,很认真道:“是不能离开。此处为空月教分坛。坛主喜母修炼的术法仿自蜘蛛,若是不把她布下的网阵破坏,很难将其击杀。”
谢悬效率很高,说话间已将五处法阵禁制解除。
“你要杀这儿的坛主?”李轻云问道。
“不是吾杀,是你杀。”谢悬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什么?”李轻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面前的吾,只是分身。修为不足以杀死喜母。”谢悬说的很坦然。
“这事我得找我道侣商量一下。”李轻云叹了口气,瘪瘪嘴,似是有难言之隐。
“你何时有的道侣?”谢悬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没有啊,所以没得商量。”李轻云现在就想走。如果下跪有用,她将五体投地。
“你怕吗?”谢悬的语调中没有嘲讽没有激将没有质问,仅仅是平常的问语。
李轻云甚至相信,若是她回答“怕”,谢悬定会立刻带她抽身离开。
偏偏此时,她犹豫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谢悬。
她想走是真的,想杀喜母也是真的,两个念头在脑内天人交战。
谢悬处理完最后一个网阵后,说道:“吾虽解除了喜母的网阵,但其吸收了很多灵血,现下正是力量最强盛的时刻。吾是玄天宗宗主,除魔乃分内之事。你若是想走,吾助你离开。”
“你的分身不是打不过吗?”李轻云问道。
“舍去分身,放手一搏,有胜算。”谢悬回答。
修为再强的人,分身被毁,必定内伤。谢悬虽怪,好歹救过自己,李轻云想起自己手腕上的血孔,以及牢里青年和老者的死状,若是自己真能手刃喜母,他们也能真正瞑目了。
再则,李轻云一想到喜母可能会死在自己手里,灵魂便兴奋得微微发颤,震得人手心痒意难耐。
李轻云头一次发觉自己对打架这件事,可能有瘾。越强的对手越有瘾。
“我这暴脾气,越让我走,我今天就不走了!”李轻云双手叉腰,道:“你让我去杀,是有什么法子吗?总不能就让我这样去送死吧。”
李轻云额头一凉,谢悬将手指覆在了上面,衣袖向下滑落,露出了他伏着淡青色血管的手腕,探查完灵府,他道:“你的灵气有阻滞。”
骨节分明的手指滑向李轻云的脖颈处,然后若有似无地一点。
“卡在这。”
谢悬收回手指,双手交叠在身后,道:“要记住,体内的金色灵气是你的,淡黄色灵气也是你的。抟气至虚静,将金色灵气缓缓包裹住淡黄色灵气,不要抗拒,放松即可。”
李轻云静静地控制着,收敛光芒,徐徐靠近,那团受惊的灵气慢慢从震颤不止,到逐渐平息。
至此,灵气终于通达。
李轻云长长呼出一口气,周身比以往更加松快。
没想到谢悬三言两语就解开了她的瓶颈,有两把刷子嘛。
谢悬将手中的剑递给李轻云:“这是吾的剑,名为星河。这把剑,很适合你。”
“我拿了你的剑,你干什么?在一旁为我加油助阵?”李轻云握住剑柄,随手一挑,剑光如星河逆流,李轻云忍不住一叹。
人不一定是好人,但剑一定是好剑。
“吾……”
两人同时觉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随即闭口。发现是一名羸弱少女趴在墙边,原本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见被人发现,便怯生生走出来。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年华,肤色僵白得发黑,整个人笼罩着浓浓的死气。
“救救我母亲,救救我母亲……咳咳……”少女十分虚弱,似要仰头摔倒。
李轻云连忙上前扶住。
“你母亲在哪里?可还有气力带我们前去营救?”李轻云轻声问道。
少女点点头:“随我来吧。”
.
两人跟着进了一处房间。这房间空荡得很,正北方有一个类似祭台的地方,房梁也比一般的房间高。
不像房间,倒是像巢穴。
少女边走边重复地说:“救救我母亲救救我母亲救救我母亲……”说到最后,近乎于呓语。
“走了这么远,还没到吗……”
李青云的声音忽然一顿。
她看见少女走着走着,原本人类的双足变成了八根黑色的蜘蛛腿。外面的人皮似是再也承受不住,歪倒在一边。
“救救我母亲……”少女转过身,脸上的人皮歪折,蜘蛛腿从少女的眼睛、嘴巴里伸出来。唇角包裹不住巨大的蜘蛛腿,呈现出诡异的裂口模样。
“少女”清脆的声音还在说话,它说:“救救我母亲,救救我母亲吧,我母亲饿了,她想吃掉你们呢。”
剑气如虹,李轻云手腕翻动,直接把面前半人高的蜘蛛砍成了两半。
蜘蛛的汁水溅了一地。
“啊……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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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轻云皱着脸。
谢悬不动声色地掐了个清洁诀,把李轻云的衣摆和星河剑锋清理干净。
“好没礼貌,竟然当着母亲的面说她的孩子恶心。”有声音从祭台方向传来,清晰又遥远。
李轻云看见,一个留着长黑卷,有些颓废的女人站在那里。
她的脸漂亮到有些妖异,白的像死了很久,瞳孔全黑,嘴唇血红,上半身穿着漆黑的袍子,从腰下延伸出来的,是八条蜘蛛腿。
她从上方俯视着两人,语气轻飘飘的:“你们居然破坏了我的网阵,真是罪加一等。”
“你也好没礼貌,居然想把孩子带来的朋友捆起来。”李轻云心明眼亮,反应极快,朝左侧一闪,避开了喜母的蛛丝。
谢悬拉过李轻云,给她喂了一粒丹丸。
李轻云一时不察,囫囵咽下。那丹丸瞬间化成流体,顺着喉管流入胃底,让她的身子温暖了许多。
“你给我吃了什么?”李轻云作势要扣嗓子眼。
“火燚丹。”谢悬给自己也喂了一粒,“可以避开蛛丝。”
李轻云看见自己的皮肤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火绒,原本缠在腿上的几根蛛丝被火绒烧成了灰。
“不用蛛丝,我照样可以把你们杀了。”喜母低喝道。
“记得吾之前说的吗,空月教的人死后会被浊气控制,须斩头颅方可除根。”谢悬说道。
“记住了。”李轻云调动气海包裹全身。
谢悬率先朝喜母的面门放出一掌,谢悬这一掌如云起山峦,喜母见状立刻在面门处结网,虽微有震感,却丝毫不痛。
“哼,雕虫小技,不足为惧。”喜母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像鬼哭尖嚎一般,令人心惊胆战。
但李轻云可不怕,她见喜母分神之际,迅速俯身冲到喜母身后,拿起星河剑向喜母的脖颈重重一劈。
“铛——”地一声,竟毫发未损。
喜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癫狂,嘴角上扬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她将全身的浊气聚在口中,尖叫着释放,把李轻云震下了祭台。
李轻云就地一滚,双手撑地,不算狼狈。就连谢悬也隐隐有些站不住。
“不是吧,堂堂宗主分身这么菜……”李轻云忍不住嘲讽道。
“技艺不精,见笑了。”谢悬倒也不恼。
喜母的身体兴奋地颤抖着,眼神闪烁着嗜血的欲望,她轻起朱唇说道:“孩子们,开饭了。”
日渐西沉,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周围挤满了漂亮的僵白面孔。
小蜘蛛围绕着他俩,形成了密集攒动的人头潮。
有的头被挤掉了一半,人皮便以诡异的姿势歪嘴笑着;还有的人皮全被挤掉了,四只黑幽幽的圆眼珠就这样盯着他们。
它们流着口水,发出童真的声音——
“好饿呀!”
“好饿!”
“我好饿!”
“太饿了!”
其中一只小蜘蛛将口器从人皮里伸出去,舔了舔李轻云的胳膊,被火绒烫得尖叫。
“啊——她好香!”
李轻云面无表情地擦掉口水,毫无惧色。
谢悬看了看外面,说道:“时间要到了。”
李轻云点头:“真好,天快黑了。”
3. 第 3 章
月亮出现的那一霎那,李轻云手中的星河剑被镀上一层薄光。
群星之辉在星河面前皆收敛起来。
李轻云此时灵气通达,意领神会,以体内的金色灵气勾连星河的剑气,日月辉耀在激荡间合在一起。
此刻的星河剑,剑刃如永恒,锋芒山长水阔,比任何时刻都要摄人心魄。
望向日月同辉,似乎就望见了它;望向它的时候,日月同辉仿佛就照进了眼里。
李轻云睁开眼,手握星河剑。
枕着月光,轻挥一招,足以有震慑八荒的力量,让人心生无法抗衡之感。
周围静默无声,人皮蛛皆被一扫而空。
李轻云腾空飞上祭台,侧头问喜母:“你知道吗,你吸收的灵血里有尿。”
尿?
什么意思?
蜘蛛本就畏光,她的眼里尽是灼痛之感,血泪从眼眶流出,如今更是增添了些许迷惘和绝望。
“你在说什么!什么尿!”
李轻云剑指喜母,微微颔首,眼里有被光照破的暗。
她说:“放了十天的尿!”
与暗夜天幕一般沉重的力量,压向喜母。
喜母瞳孔微缩,全身灵气向四周散去,那一刻她非常想吐……
她最后看见的是一道光辉灿烂的剑光,好耀眼,好熟悉啊。
“你回来报仇了吗……”喜母说完这话,便笑得花枝乱颤,仿佛是用生命在笑,越笑越尖,越笑越细,宛如刀片,切割着李轻云的灵魂。
“对啊,喝我那么多血,不找你报仇找谁!!”李轻云快剑斩下喜母的头颅,防止她尸变。
喜母的笑定格在头颅上,犹如笑声仍旧在黑暗中回荡,带着凄厉妖异之美。
李轻云揉揉耳朵,把剑往肩上一扛,侧头看谢悬,谢悬背对月光,眸底似有复杂难辨的神色。
“怎么?你也被我那一剑震慑到了?”李轻云歪头问。
“星河果然很适合你。”谢悬的声音淡淡的。
“这也得多谢你肯割爱。”李轻云笑道。
她把星河还给谢悬,拍拍双手,欲走出这如巢穴般的房子。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谢悬叫住了李轻云。
她从兜里摸出一块玉佩,挥挥手道:“去江南,履行承诺。”
“与吾倒是顺路。吾请你吃个饭吧,感谢帮忙清理魔人。”谢悬说道。
.
是夜,皓月当空。
谢悬在附近的小镇寻了一处酒家。
现下正值俗世的清明,路上行人不多,空气中浸润着湿气,桌上隐隐绰绰的烛火更显幽静。
掌柜的送了两个青团。
“你不吃吗?”李轻云问谢悬。
“辟谷。”谢悬摇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轻云专门用左手碰过,再将青团掰开,沾上加了糖的黄豆粉,吃的津津有味。
这边青团刚刚吃完,那边菜已经上桌了,时间卡的正好。
一共四道菜,盐煎肉、腰肝合炒、猪油渣白菜以及莲子猪肚汤,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热气腾腾的,香味像魂儿似的钻进了李轻云的鼻子里,喉咙里,肚子里。
“这些你也不吃吗?”李轻云侧头问道。
“你吃就好。”谢悬品了口茶,淡淡地说。
“我家那边跟这里的习俗不太一样,吃饭之前,一定要用左手一一碰过才行。”李轻云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无妨,请自便。天地之大,吾尊重各地习俗。”谢悬说。
自重生以来,李轻云第一次这么高兴。左手碰过菜后,吞了口唾沫,便开始大快朵颐。
她先舀起一碗莲子猪肚汤,猪肚醇厚,莲子清爽,鲜美的暖汤顺着喉管到达胃底,她立刻卸掉了身体的疲乏。
李轻云夹了一块白菜,本来无甚滋味的白菜搭配煸得焦香的猪油渣,就跟她和星河剑一样相配。
盐煎肉火候很足,肥肉焦脆,瘦肉不柴,十分下饭。
腰肝合炒更是一绝,猪腰和猪肝切的薄薄一片,辣椒中和了肝脏的腥味,辣的人忍不住扒三大碗米饭。
谢悬的视线从茶杯移向李轻云的脸,她的脸颊两侧鼓鼓囊囊,像贪心的啮齿动物。
“打开心了吗?”谢悬突然问。
“嗯!”李轻云嘴里都是菜,张不开嘴说话。
“吃开心了吗?”谢悬又问。
“嗯嗯!”李轻云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塞进嘴里,没时间说话。
她吃得极快,三两下盘子就见了底。
“菜肴可还合胃口?”谢悬的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太合了!这些汤汁我都想打包回家下面条吃!”李轻云用馒头刮蹭盘子里剩下的菜汤,咬一口两眼放出精光。她心想,搞不好自己上辈子也修仙至辟谷了,可怜吃不到这么美味的菜肴,于是这辈子重生成了饿死鬼。
“此乃盛赞。”谢悬伸出修长的食指,轻点自己的下巴,“这里,辣椒。”
李轻云擦掉残渣,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李轻云眼睛一转,虽然此人疑点众多,而且她的灵魂对此人居然有不可抑制的厌恶,但是他看着很是有钱的样子,让他跟着自己,吃饭起码有着落。本来他就顺路,若是这谢悬也跟自己一块去江南那边,自己岂不是轻松许多。
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这个谢悬跟自己前世有关。
就算退一万步,他跟自己的前世毫无关系,他那把星河剑也有意思的很啊。
得想个办法让他跟着自己。
有了!
李轻云眼瞅着谢悬茶杯空了,麻利地给他添了一杯。
茶壶落定,阴影覆过桌沿的烛光,她忽然凑近谢悬。
谢悬下意识往后一躲,眼睛注视着李轻云,左手无意识地转茶杯,杯中热水洒出,烫的他指尖发红。
但谢悬浑然未觉。
“喂,谢悬,我想跟你混。”李轻云开口道,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你的剑跟我很合,这就是缘分!而且你两句话就能助我解开修炼瓶颈。”
“我想跟着你修炼,我太想进步了!”
李轻云担心谢悬拒绝,没给他留气口,马上接着说:“你没说不答应,我就当你答应了。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谢悬饮了一口茶,说:“吾还未说要收你。”
“你都喝了我的茶了!”李轻云指着茶杯,开始耍无赖。
谢悬:“……”
此时,一道傲气严肃的声音自李轻云背后响起:“我不同意!”
李轻云循声望去。
来人是一名女子,身着玄色长袍,手持九节鞭,神情倨傲。
她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我不同意你在外随便收徒。”
“轻云,这位是玄天宗的伍长老,伍千秋。”谢悬介绍着说道,“千秋,这位是吾的徒弟,李轻云。”
“啊?哦,五长老好。”谢悬忽然叫自己轻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等等,他刚刚说我是他徒弟?
谢悬答应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
“有你这种宗主真是玄天宗的福气。”伍长老气得脸上微微扭曲,“闭关多年对宗内的事不闻不问,一出关二话不说便下山,去什么空月教的分坛。现在又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徒弟!”
“下山的是我师父的分身,他本人还在玄天宗。如何不能处理事务?再则,消灭空月教魔人本就是玄天宗的分内之事,我师父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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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魔卫道,我看不出师父何错之有!”作为徒弟,胳膊肘往内拐是必修之课,李轻云深谙此道。
“分身?什么劳什子分身?这就是他本体。”伍千秋怒极反笑,“灭个小小的分坛用得着他亲自去吗?他去个一来一回,这茶水都还是烫的。小道友,我劝你哪来的回哪去……”
谢悬抬手便封了伍千秋的神识。
伍千秋:“唔……唔……唔……”
伍千秋的话信息量太大,李轻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等等啊,我捋一下……”
“你听吾解释。”
“你先别说话,我捋一下!也就是说你其实很厉害,你在空月教都是装的?难怪你在人家的地盘捣毁了人家的网阵,人家还一无所知。敢情你是个高手啊!”
“……吾并不是有意骗你。”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用意了,我推理出来了。你是不是在闭关时算出有个绝世天才,今日将在空月教蒙难。惜才如你,怎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于是你不顾旁人的眼光,匆忙赶来。又因为你想借此机会,试试我是否真如卦象所言是个天才,所以佯装柔弱让我出手!结果我与那星河剑心照相交,果真是个绝世天才!”
李轻云一通滔滔不绝,手舞足蹈,越说越顺溜,越说越兴奋。
“师父,徒儿分析的可对?”
“……嗯。”谢悬解开了伍千秋的神识。
伍千秋刚才虽不能言语,但能听见声音。
“……”伍千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李轻云,“这世上的天才,我只认那位。绝无可能是你。”
”那位是谁啊?”李轻云挠头询问。
“连她都不知道,还在修真界混什么啊,趁早回乡下种田吧。”伍千秋冷笑道。
“玄天宗至今屹立不倒,你知道是靠的是什么吗?”
“他?”李轻云指谢悬。
“他知道个什么。”伍千秋叹气,“宗主自玄天宗开创的那一天起,便一直闭关,上上下下皆由五个长老打理。修真界提起玄天宗,没有不夸的,靠的就是规矩二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玄天宗的大小事,皆有规有矩,教人心服口服。”
“玄天宗收徒,自然也是有规矩的。那就是,每年仅有一次,面向整个修真界的,开光大会。”
伍千秋满嘴“规矩”,听得李轻云脑仁疼,但是这个谢悬事关她的前世,不能轻意将此条线索放弃。
李轻云刚要开口说话,谢悬挡在了她的前面。
月光皎皎,他白发如瀑。明明不见一丝一毫的傲意,偏偏教人忍不住臣服。
“吾为玄天宗的宗主,是也不是?”
“是。”
“吾说的话便是玄天宗的规矩,是也不是?”
“是……”
“吾之弟子,吾想收谁,何时收,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来置喙,伍长老,是也不是。”
“……是。”
谢悬浑身散发着压迫感,这是纯粹的修为压迫。伍千秋攥了攥手,手心里全是粘腻的汗水,若是谢悬真想对自己下手,自己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
平日里,谢悬总是很好说话。他们说什么,谢悬便应什么,久而久之,差点忘记他的修为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小妮子到底是谁?到底有何与众不同之处?难道她真是天才?
竟会惹得谢悬这种人为她出头!
伍千秋抬起视线,恰好瞧见谢悬眉目一派温柔,正教授李轻云把玩星河剑,李轻云的金色灵气竟与星河的剑气交相辉映,一念星河灿烂,一念又是日月同辉!
天地间的万般光华,皆汇于此!
伍千秋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目陡然睁大。
难道她是……
4. 第4章 余家养女
难道她是宗主夫人?!
伍千秋一看便知,李轻云年纪尚小,正是会被男人骗的好时候。而谢悬不知道已经几百岁了。
真是道貌岸然的老男人!
伍千秋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鄙夷得不行。
闭关这么多年,一出山便迫不及待收了个可爱的女徒弟。
其人心思,可见一斑。
伍千秋本想拉着李轻云到一旁告诫一番,但这谢悬跟的实在紧,自己也有要事。
她琢磨着,谢悬应当不会如此心急,现下两人在一处不会有大问题。待回到玄天宗,自有大把机会警示李轻云小心。
.
跟伍千秋告别后,李轻云便拉着谢悬往江南余家的方向,找客栈开了两间客房住下。
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两人便买了两匹马上路了。
当然,不管是住店还是买马,用的皆是谢悬的银子。
李轻云花的毫无心理负担:都做人家师父了,花他点银子又如何。
谢悬给的也大大方方:嗯,吾的钱,自然是给她用的。
.
关于骑马去江南这件事,原本谢悬说自己可以带李轻云直接飞过去。
李轻云摆摆手,坚定地拒绝了。
她才重生没多久,自然要用自己的脚丈量、了解这个世界。而且这样也可以趁此机会多熟悉谢悬,此人谜团太多。
谢悬没说什么,只一味默许。
李轻云昨晚吃饱喝足,满肚灵气,在客房炼了个爽,现下修为又提升了一点,喜溢眉稍。
两人骑马徐行。
李轻云想起伍长老对谢悬的态度,忍不住开口道:“师父,你是堂堂一宗主,伍长老对你不说恭敬,连半点尊重都没有。为何师父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此事?”
谢悬淡淡说道:“玄天宗自开创以来,吾没有尽过一份力。尊敬不因地位如何而天然出现,她对吾有敌意也是人之常情。”
李轻云第一次觉得谢悬好似也没那么讨厌了。
“我好像能懂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一只小猫养大,结果这时候它的主人回来了,小猫立刻投入了他的怀抱。这谁受得了啊……”李轻云点点头,“师父你从未管过玄天宗的事,如今忽然结束闭关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均被你吸引,任是谁心里都会不平衡。”
谢悬“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师父,你为何答应收我为徒?”李轻云继续问道。
“不是你强行拜吾为师的吗?”谢悬眸光微微上挑。
“我拜,你就收,其他人拜,你也照单全收吗?”李轻云不慌不忙,反将一军。
“吾收徒看缘法,你与吾有缘。”谢悬道。
李轻云等的就是这句话,轻夹马腹,与谢悬并驾齐驱。
“具体什么缘啊师父?弟子想知道知道。”李轻云笑眯眯的。
“如你所说,你是天纵奇才,而吾惜才。这就是缘分。”谢悬回答道。
李轻云:“……”
当时编出那番瞎话是为了搪塞伍千秋,现下这谢悬竟又拿她说过的话搪塞自己。
俗话说,越是掩饰,越有猫腻。
她和谢悬前世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灵魂如此讨厌他?谢悬收自己为徒是认出了自己吗?
若前世两人为宿敌,那他这般收自己为徒,又是为何?
他也不像那种把人收进来,然后想法子折辱的那种人。
唉……
李轻云思考了小一会儿,什么都没捋出来。
谢悬看起来老实话不多,其实是只狡猾的狐狸。
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急于一时。
李轻云驾轻就熟地换了个新话题:“师父,我怎么感觉这世间地灵气变少了?”
这是李轻云的真实感受。虽然她的前世记忆是模糊碎片,但灵气充不充沛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李轻云记得前世的修真界,灵气充足,各种修仙宗门,派别林立,那叫一个百花齐放。
自己不过死了十年,怎么就剩下玄天宗一门了?
谢悬深深看了李轻云一眼,说道:“如今为末法时代,灵气衰微,普通百姓对灵气的存在一无所知,修炼的方式只掌握在玄天宗一门之手。”
李轻云刚刚提的问题是个人尽皆知的常识性问题。凡是修士,管你是低阶散修还是高阶修士,谁人不知现下灵气式微,修炼难度宛如地狱模式。
不知晓此事之人,要么这十年不在此方世界,要么便是从别的世界而来。
李轻云心知自己是前者。
她就是故意问这个问题的。如果是不知情的一般人,定然会反问李轻云,为何要问这等众所周知之事?
可谢悬什么都没问,还耐心解答。
有问题。李轻云心想。他刚刚看我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挑衅还是试探?
不过,至此,李轻云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谢悬必然知晓自己是谁,也认出了自己。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说出这件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李轻云不能挑破此事。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轻云这边天人交战,谢悬依旧不紧不慢。
两人一时无话。
.
花了两天时间,两人终于抵达江南。
没费多少功夫便打听到了余家的地址。
这余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余家老爷是本地出了门的大善人。余老爷早年丧偶,便终身未再娶,除了经常在镇上施粥,还收养了2个流浪儿,养在家中视如己出。其中一个流浪儿不知为何跟着一个云游术士跑了,到现在,连个信都没带回来过。
此人说到这,痛心疾首,义愤填膺道:“白眼狼!养不熟的白眼狼!白瞎了余大善人的养育之恩!”
李轻云听得心下打鼓,若果真如这人所说,那位青年是个不管不顾跟着散修逃出家门的人,又怎会托自己送回玉佩落叶归根呢?不怕被余家人扫地出门吗?
抱着满肚子疑问,李轻云敲响了余家的大门。
开门的人看着年近古稀。
李轻云斟酌了一下,对着开门人说道:“这位是玄天宗宗主,我是他的弟子李轻云。余家那位跟着云游术士跑了的养子,我有他的下落,烦请通报一声。”
搬出玄天宗,是因为她感应到了余家的灵气,想来这家人并非对修炼一无所知之人。
“玄天宗……”那人嘴里嘟囔着,“两位修士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黑色的大门缓缓关上。
“师父,这余家有灵气。”李轻云侧头看向谢悬。
“吾认识这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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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悬抬起眼皮,淡淡说道。
“是谁啊?我认识吗?”李轻云捏着下巴思索。
谢悬还未回答,那边黑色大门已徐徐打开。
一位玄色长袍,手持九节鞭之人,立在门内。
李轻云:“别来无恙啊,伍长老。”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伍千秋瞧见谢悬,深知自己打不过他,只能眉心微微皱起,眼神满是戒备。
伍千秋看起来像一只应激的小兽,而谢悬还是那副死样子,白衣雪发岿然不动,仿佛不会有任何事情能动摇他。
李轻云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上次见面还没有这么剑拔弩张。她赶紧站在两人中间,一边往里走,一边缓和气氛。
.
余家厅堂。
伍千秋坐一边,李轻云和谢悬坐另一边。
李轻云率先开口:“伍长老,你怎么在余家?”
伍千秋冷哼一声:“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倒是你们,到这里做甚?”
谢悬叹了口气,说道:“吾随轻云而来,她受人所托来此履行承诺。”
伍千秋的脸色好了不少,但还是有少许狐疑:“是吗?真不是来跟我抢徒弟的?”
李轻云在旁边听了几分,明白了个大概。五十年一度的开光大会在即,伍千秋发现余家有一位天赋极高的孩子,于是不请自来送邀请贴,邀请这孩子参加开光大会,拜入她伍千秋的门下。
能入仙门修行,本是大部分凡人求不来的机缘,可伍千秋在这碰了壁,那孩子本人包括余家老爷死活不同意修行之事,反而极力推荐天赋不高的次女养女去修行。
为了余家老爷改变主意,她便在余家多逗留了几日。没成想碰见了李轻云和谢悬。一开始她还以为谢悬是来同自己抢徒弟的。
三人一语刚尽,只听见前院传来高声笑语,说:“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莫怪莫怪!”
只见两个小厮中间拥着一位高额阔面,亲切和蔼之人,从正门走了进来。
他便是百姓口中的余大善人,余家山。
余家山瞧见谢悬仙姿佚貌,便知不是凡人,急忙弯腰拱手。
谢悬面无表情,垂目不语,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样。
余家山干笑几声,又对着李轻云行礼:“这位小友通身的气派不俗,想必便是仙师的弟子。”
他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李轻云,情不自禁地连说了几个好。
李轻云拱手回礼:“谢余老爷夸奖。”
说话间,小厮端了果盘茶水上来,余家山亲为三人倒茶奉果。
“鄙人有一小女,天赋稍逊,但品行坚韧,劳烦各位仙师看看能否入眼。”余家山抚掌说道。
伍千秋手抄胸前,不语;谢悬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盏品茗,不言。
“好啊,快快请出来瞧瞧。”李轻云是真挺像瞧瞧的。
“余家次女余惠意,拜见各位仙师!”一道骄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来人大步踏入,风鼓衣袂,发尾灵动。明明面嫩肤白,眼神却透着一股执拗。
“我想加入玄天宗修行!”她站在大堂中间,语气坚定。
李轻云倚着把手,单手托腮,满脸欣赏。
“我不同意!”伍千秋厉声阻止。
“……”李轻云心道,这伍千秋莫不是有病,怎么什么都不同意。
5. 第5章 天赋
“伍长老,我知晓你想收余伯仪为徒,可是……”余家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伍长老,今日刚好谢宗主也在,就请他做个见证。我余惠意若拜入伍长老门下,绝对夙夜勤勉,殚精不怠!如若有一日偷闲,届时不必长老赶我下山,我自请离去!”小姑娘的下巴绷得紧,眼神明亮又倔强,像淬过火的小匕首。
李轻云实在喜欢这个叫余惠意的小姑娘,要是伍长老执意不肯收,自己收下行不行?反正左右都是玄天宗的人。谢悬会同意吗?
“小小年纪口出狂言,你懂什么叫殚精不怠吗?你懂真正的天赋是什么吗?”伍千秋冷冽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视余惠意。
余惠意被伍千秋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但自觉输人不输阵,硬生生扬起小头颅,看了回去。
余家山一抹眼泪,带着哭腔打破僵硬的氛围:“我只是个寻常百姓,不懂什么天赋不天赋的。我儿自小愚笨不堪,在私塾上了两天便被先生赶出来,永不录用,简直榆木脑袋都不如。我对他从未有什么指望,亦不想再让他出去丢脸。”
“反倒是惠意,虽说是养女,但她善解人意,品性纯良。我不管旁的人怎么说,我就想把最好的给惠意。如若余家有机会出一个人杰,我希望是惠意,也只能是惠意。”
李轻云凭借自身浅薄的俗世经历,也能意识到,这余家山竟然能超越血缘的真心为这养女好,实属不易,难怪外面的百姓都说他是大善人。
但是呢,李轻云总觉得余家山的逻辑怪怪的,根本说不通啊。
“伍长老,你要不把两人都收下。这样既遂了自己心愿,又不辜负小姑娘的一片赤诚。岂不两全其美!”李轻云双腿自然交叠,悠哉悠哉开口道。
伍千秋语气稍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没有意见。”
余惠意扬唇一笑:“太好了!太好了!爹你听见了吗!伍长老答应收我为徒了!我跟伯仪一起修炼,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您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伯仪的!”
李轻云注意到,余家山并没有因为这个提议而欢喜,反而寒着一张脸。
“我儿痴傻,实在担待不起。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我还有其他要事处理。”
“爹?!”余惠意十分不解,大声喊道。
“惠意,我们走吧。三位仙师舟车劳顿还未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余家山便拉着余惠意,在小厮的簇拥下,出了厅堂。
.
李轻云、谢悬、伍千秋三人在下人引导下进了客房。
三人的客房安排在一个院子内。
下午没什么事,时候也尚早,清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谢悬在院子里的树下打坐,伍长老坐在桌边喝茶。李轻云陪伍长老喝茶,左手端起茶杯,仰头一口牛饮。
“伍长老为什么不肯单独收余惠意为弟子呢?”微风吹过,卷起李轻云的额发。
“你还尚未正式步入修行道路,不知天赋的重要性。现下灵气匮乏,天赋就是一切。”伍长老把玩茶盏,喃喃道,“没有天赋,就是无米之炊。手段再高明的厨子也无计可施。”
“可余惠意并非没有,只是天赋不佳。”李轻云不解。
“天赋极好是礼物,天赋不佳是诅咒。”伍长老冷眼望向李轻云,眸光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天赋不佳意味着有但不多,就是这个‘有’会一点点勾起人内心的执着和不甘,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修炼修炼到头来修的是道心,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余惠意的眼神你也看见了,执念过重终究不是好事。”
“修炼修的是道心,你都没给余惠意机会,如何就知晓她一定修不出道心?伍长老未免太过武断了吧?”李轻云反唇相讥道。
“我修行了几日,你修行了几日?修炼途中的苦楚我自是比你清楚!你说我武断,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无知小儿!”伍千秋气势汹汹道。
“伍长老,我明白了,你才是那个过于执着的人。执着地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之事,执着地把自己所相信之事强加给别人。将她人的想法弃之如敝履。这个人世间很大,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会发生,论无知,你比我更胜一筹!你凭什么用自己的经验妄下判断。”太阳缓缓降落,那条永恒的金光与李轻云体内微微沸腾的灵气,遥相呼应。她说,“凭什么?我不服!”
伍千秋被眼前的场景勾得热血沸腾,差点就被李轻云带着跑了。好在她定力极强,冷冷丢下一句“你还年轻,懒得跟你计较”云云,便不再同李轻云争辩。
李轻云肩头一暖,回头看见谢悬给自己披了一件白色鹤氅。
“师父,刚刚伍长老是不是破防了?”李轻云问道。
“应该是的。”谢悬随手替李轻云换了新的热茶。
热气把李轻云的眼睛蒸得亮晶晶的。
“据吾所知,伍千秋并非天赋型修士。她就是被‘有但不多’的天赋束缚着,走到今天的位置。”谢悬冷淡垂眸,将鹤氅拉拢系牢。
李轻云瞪大眼睛:“难怪她如此了解,原来是过来人。”
李轻云抓着谢悬的手臂,说:“正因为她走过那条难走的路,所以才不想别人也像她一样辛苦。”
谢悬没有抽出手臂,嗯了一声。
“那她也不该替别人做决定。此人真的是霸道之极!我生平最讨厌控制别人之人!”李轻云松开手,双手端起面前的热茶,再次一口饮尽,“以后我见她一次怼她一次!”
“那你要时刻将吾带在身边才好。”
“为何?”
“这样你才不会被她揍。”
“……有道理。”李轻云挠挠头,倏尔想起一件重要之事,“都怪伍长老,在那说什么收徒收徒,我都忘记自己来余家是为了归还玉佩……”
“无妨,明日再议也是一样的。”谢悬问,“可还有别的话要与吾说?”
李轻云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伍长老若执意不肯收余惠意为徒,我能收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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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轻云听见一声轻笑,这笑声从谢悬嘴里发出,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单纯的开心。这个人平时少有表情,金色的阳光在他的眼底跳跃,纤长的白色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愈发显得那个笑容生动之极。
“你啊,总是给吾出难题。”谢悬说道。
“不可以吗?”李轻云可怜巴巴地望着谢悬。
“吾答应你就是了。”谢悬叹气道。
李轻云又想起了什么,说:“我觉得余家山有问题。”
谢悬看着她,静静等待李轻云说后面的话。
“我和伍长老后面提出,同时收二人为徒,明明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连伍长老都松口了。可是余家山却很排斥。与其说他宁愿贬损亲生骨肉,也要让养女去修行,不如说他就是不想让亲生孩子去修行。”
“嗯,很聪明,分析得有道理。修行对于凡人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极好的机遇。”谢悬点头。
“况且余家山的亲生儿子本就天赋异禀,放着这样大好的机会不去做,还推给别人。其中必有猫腻。师父,你说会不会跟空月教里的另一个养子有关?”身上太过温暖,烘的李轻云打了个哈欠,低声道。
“明天你可以直接问。”
“我还有一个疑问,余家到底靠什么为生?余家山一不做官,二没有产业,怎么就能够自己丰衣足食的同时,还能对外施粥……”
李轻云说着说着困意涌上来,枕着鹤氅在桌子上睡着了。恍恍惚惚中听见谢悬跟她说“去屋里睡”,她胡乱应了几声。
于是谢悬俯身将李轻云抱起来。
径直朝她的房间走去。
谢悬低头看了李轻云一眼,见她呼吸均匀,嘴里嘟囊着什么,似是呓语。将李轻云放在床榻上后,谢悬便侧身倾听,雪发自肩垂落。
呓语断断续续,倒也能听清,李轻云说:“谢悬……谢悬……谢悬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认识我啊……鼻子好痒,哪里来的头发……谢悬我知道,你早就认识我,知道我是谁……你太不仗义了,我不怪你……才怪……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公平,不公平……”
呓语结束。屋内只剩下李轻云的呼吸声。
谢悬将被子拉过来,替她掖好,静静站在床榻前看了一会儿。
面色平静,看不出喜忧。
“咔哒——”
门关上了。
室内呼吸声依旧,只是床榻上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眸明亮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是的,李轻云根本是装睡。
她在试探谢悬,倘若自己已然知晓他的秘密,他将如何?
谢悬刚才的反应,李轻云并不满意。
太冷静了。
冷静得可怕,看不出破绽。
果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城府太深。
不对,李轻云会想起刚才,有一个地方不对。
谢悬给自己盖被子的手,他的手在抖。
李轻云瞳孔微微一震。
6. 第6章 还在装
虽然前世的记忆宛如碎片,但李轻云模模糊糊感知到自己前世应该蛮厉害的。
她这几天跟谢悬的相处,以及刚刚的手抖。
让李轻云有了一个猜测。
这谢悬,不会是前世自己的手下吧?
不然这个谢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堂堂玄天宗宗主竟然是她李轻云的手下!
比宗主还大的应该怎么称呼?姑奶奶?老祖宗?
十年之期已到,请老祖宗归位!
想到这里,李轻云捂住嘴,在塌上兴奋打滚。
“笃笃笃——”
是敲门声!
李轻云思忖:都这个点了会是谁来找自己?
“笃笃笃——”
还在敲。
李轻云蹑手蹑脚下床,透过门缝看到了一双执拗的眼睛,于是便打开门。
余惠意谨慎的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后,进了李轻云的房间。
“余小姐,你这是……什么情况啊?”李轻云指了指余惠意身上的包裹。
“这还不明显吗!伍长老不要我,我要跟姐姐你一起走!”余惠意甩甩身上的包袱,坚定得说道。
李轻云扶额苦笑,还真是想到一起去了。
但她忽然想逗逗余惠意。
便故意严肃道:“那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会带你走啊?”
“我不是傻子!”又是那双执拗的眼睛,余惠意认真道,“我感觉得出来!姐姐的眼神看起来很喜欢我。”
“是吗?”
余惠意被这句反问弄得有点不确定了:“……至少不是讨厌!而且姐姐昨天还为我说话了。”
“所以你想来我这搏一搏?”
余惠意忽然凑近李轻云,李轻云下意识向后一躲,却被余惠意的眼神定住。
”不是搏一搏。我觉得姐姐肯定会带我走。”
李轻云扬起嘴角,笑了,问:“你这行李里装了什么?看起来这么轻。”
“一幅画像!”余惠意将包袱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取出被油纸包裹好的画卷,可见多么宝贝,“姐姐你看,这上头画的是我最崇拜之人,万青云。”
“万青云?这是谁?干什么的?”李轻云歪头看这画上的人,疑惑道。
画上之人眼睛狭长,垂目而坐,即使面无表情,看着也有近乎悲悯的东西。好似世间一切光芒都在她的眼眸里停泊,以为那里是母亲最初的怀抱。
“普通百姓不认识就算了,亏姐姐还是修行人士。”余惠意不大高兴,将手抄于胸前,“她可是万青云!怎么会有修行人士不认识她!这可是修真界的传奇,修真界的第一人!”
“我瞧着这画,把她描摹得跟神女似的。”李轻云见到的修行人士,从未有一人拥有画上这种包容温暖的气质。就算是谢悬,也是空寂居多。
“她就是神女!这幅画,我可是找了好多画师才画出来的!”余惠意将画一丝不苟地卷起来,重新收进包袱。
“你见过她本人吗?”李轻云问道。
“见过!我当然见过!在梦里!她来我梦里了!”余惠意此时像个获得稀有宝物的孩子,眼睛亮的不行。
“她在梦里跟你说话了?”
“说了!她说我是她的接班人,我一旦加入修真界,就能像她一样名扬天下!”余惠意食指中指并拢,弯曲无名指和小指,伸出剑指于虚空一刺,十分神气。
“还有呢?”
余惠意拍拍胸脯,道:“她还说,她作为整个修真界的太阳,将永远照耀着我!”
“……”李轻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很久很久没听过这么青春洋溢又中二的话语了。
不过不妨碍李轻云越看余惠意越欢喜,实在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可以跟着我去玄天宗参加开光大会,但是最后能不能成功拜师,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倒是想收你,奈何我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教不了你什么。也不用非要执着伍长老,玄天宗还有其她人。”
余惠意的脸被揉成小猪样,她认真点头:“我明白了,姐姐!”
“只带一幅画就出远门,未免也太草率了,回去再好好收拾收拾行李。换洗衣物起码带两套吧。”李轻云笑道。
“够了,真的真的!俗话说有情饮水暖,我这是有崇拜之人心里暖!这幅画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轻云被余惠意这股孩子气逗得躺床上滚着笑。
“行了行了,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们走的时候会叫上你的。”
李轻云从床上爬起来,含笑推余惠意出去。
“等一下!”余惠意扒住门框,“姐姐,先别推我出去,那个玉佩是什么?”
李轻云松开手,拿起桌子上的玉佩:“你认识这个玉佩吗?”
“我当然认识了!这是余祥光的随身玉佩。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前几天还听到看门的老伯说有人有余祥光的下落,原来就是姐姐你啊!”
“你爹明知道我知晓他养子的下落,为何没有询问我?”李轻云疑惑道。
“老爹这几天事情太多,怕是忙忘了。再说了,余祥光是个白眼狼,出了家门人影都没有了。老爹应该还在生他的气呢。”余惠意瘪瘪嘴。
“老爹待余祥光可好,临走前给了他许多银钱。为了让那个散修对余祥光好点,还跟他拜了把子。余祥光到底在外面干什么呢?如此乐不思蜀,连家都忘了。”
“余祥光死了。”
听到这话,余惠意愣愣的,反应了一会儿。
“什么?!”余惠意双眼陡然睁大,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他不是跟着那名散修一起修行去了吗!怎么会死了!”
接下来的时间,李轻云一五一十跟余惠意说了空月教地牢的遭遇。关于自己为什么能从那地牢出来,只浅浅用玄天宗派人过来营救搪塞过去。
听完来龙去脉,余惠意眼眶发红,错愕地跌坐在塌上。
虽然大家都说余祥光是白眼狼,她有一段时间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怎么样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这一瞬间,余惠意觉得心里空空,没找没落的,不知道该伤心还是惊诧。
“所以,这枚玉佩里封锁着两人的灵气?”
“是的。这是他们唯一能保留下来的东西了。灵血被吸光的人,身体会崩散消失。”
余惠意紧紧握住玉佩:“……我会跟老爹说明真相,定让他们好好安息。”
.
第二天一大早,李轻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谁啊?大早上扰人清梦……”
“姐姐姐姐!是我,惠意!”
李轻云拉开门,一颗毛茸茸的小头颅撞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老爹答应了,明天就请人过来为余祥光他们办法事,然后安安稳稳葬在余家墓地。”余惠意抱住李轻云的腰,只露出两颗黑眼珠,先是兴奋地转着,然后微微下垂,藏进李轻云的怀里。
李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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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她的额发被汗水打湿了,便用手拨开贴在额头上的头发。
“跑这么急做什么?一脑门子汗……都擦你身上。”李轻云将手上的汗往余惠意的背上擦了擦。
余惠意感受到李轻云在背后轻抚的手,一股不可言说的难过忽然涌了上来。
李轻云小声哄着,很快哄人的声音就停下来了,余惠意顺着李轻云的目光,瞧见了立在身后的谢悬。
谢悬见状,没有多问,只说:“伍千秋离开了,金陵有一位她看上的弟子。”
余惠意望着谢悬疏冷的目光,有点畏惧。
“姐姐,老爹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便逃似地跑了。
李轻云眼看着余惠意出了这院门,然后对谢悬说道:“明天办完法事,我们就可以回玄天宗了。”
她指了指余惠意离开的方向:“不过要带上她。”
“嗯。”谢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我不收她为徒,给她一个开光大会的名额就可以了。”
“吾知道。”
两人相对而立,无话,一阵寂静。
“师父,昨晚是你把我抱回房间的吗?”
“外面风寒。”
“我没说什么梦话惊扰师父吧?”
“吾给你准备了新的衣裳,记得换洗。”
谢悬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叠淡黄色的衣裙,轻轻落在李轻云手心。
李轻云低头一看,余惠意的汗水还有点点泪水全蹭衣服上头了。
“谢谢师父!”刚才的问题谢悬没有回答,李轻云不死心,“我真的没有说什么梦话吗?”
“不过是一些孩子气的呓语,不必放在心上。”谢悬拂袖转身。
还在装。
李轻云在心里鄙夷谢悬的不诚实,进屋换衣服。
衣裙比想象中合身。
一袭月牙白衣裙,外披一件柔软的淡黄色纱衣,腰间束着雾色腰带。黑发齐腰,头顶盘了简单发髻,一支白脂玉细簪随意插在上面。
斜光入室,凤鸣朝阳。
她走出房门,精致的脸庞白净甚至透明,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李轻云立于破晓之下,侧脸镀上金光。
“师父?师父!”李轻云叫了两声。
“何事?”谢悬冷漠的声音回荡在院中。
“师父适才有没有感应到一股异样的灵气?”
“嗯,就在余家内部。一起去看看吧。”
.
瞬息幻移,谢悬和李轻云站在余家的房檐上。
下面正是余家的祠堂,因平时甚少有人来往,门庭略显冷清。
此刻,余家山正在鬼鬼祟祟朝祠堂走去。
李轻云和谢悬隐匿身形,立在阶下,并没有贸然跟上。
因为两人发现这座祠堂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这么浓重,为何刚进余家时并没有感应到?”李轻云低声问道。
“余家山适才撕了门口的白符,打开结界,这气息才散发出来。”
李轻云了然点头,继续注意余家山的动向。
只见那余家老爷朝祖宗牌位磕了十五个响头,砰砰作响。
磕头完毕,额头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
余家的牌位先是动了一下,然后剧烈震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牌位里拱出来。
待那东西完全拱出来之后,李轻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股气息这么熟悉。
7. 第7章 剑风
第二天一早,李轻云拿着玉佩,和谢悬一起参加余祥光和那位老者的超度法事。
余家山请来的道士站在院子中间,嘴里念念有词,一边诵念一边舞弄手中的桃木剑,神神叨叨毫无章法。
李轻云双手抱于胸前,眼中充满了困惑:“师父,这个道士体内并无灵气,就是普通人一个,这场超度法事真的有用吗?”
谢悬道:“从修士的角度来看,自然无用;人间的法事,从来都是办给活人慰藉用的。”
李轻云若有所思:“这样说的话,余祥光和那老者落叶归根的愿望,只是死者的执念罢了。”
谢悬:“嗯,人世间本就由执念与慰藉构成,凡人与修士皆是如此。”
李轻云心下略感悲伤。周围除了偶尔的抽泣声,就只有道长念的超度经声,李轻云别过头,怔怔看向远山背后的淡金色阳光。
李轻云叹口气,搓了搓胳膊:“师父把这人间说得好生寂寥。”
谢悬用手背轻轻碰触李轻云的手背,微凉。
“是你穿得太少了。”谢悬语气之中,未有责备之意。
白色鹤氅又一次落在了李轻云的肩上。她现在很好奇,谢悬怎么随身带这么多东西?到底都放在了哪里?肯定有什么储物法器吧!好羡慕。
谢悬继续道:“执念也好,慰藉也罢。都是天道自然中的一瞬。无数个‘一瞬’组成了生生不息的天道自然,互为因果。不管此刻你是心生寂寥还是心潮澎湃,皆是万物。不必为心绪烦忧,顺心而为即可。”
李轻云了然:“嗯,我明白了师父。”
原本郁结的心绪被谢悬妥帖的熨平了。
即使李轻云的灵魂再讨厌谢悬,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很好很称职的师父。
.
院中的道长终于念完超度经,放着玉佩的棺椁被浩浩荡荡的人群,抬出了余家。
余家山身披白麻,走过来朝两人弯腰拱手:“我与惠意、伯仪一起送祥光安息。这本就是余家的家事,不好再叨扰二位仙师,二位自便回房休憩才好。”
谢悬颔首,李轻云求之不得。
.
在人群中,李轻云第一次见到了余伯仪。那位伍千秋口中的天赋修行人,余家山眼中的败家纨绔。
他走在余惠意的前面,步态端正,眉目笃定,怎么看都不是愚笨木拙之人。
余惠意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头向李轻云挤了一个微笑。
直到所有人走出余家,大门重重关闭,四周登时清冷,李轻云看向谢悬。
“走吧师父,我们回房休息。”
.
日上杆头。
李轻云用完饭食,便在院中趺坐修炼。
这几日在余家,只要一吃饱,李轻云就忙不迭坐下消化肚子里的灵气,一刻不敢耽搁。
一开始修炼时,她还会避着谢悬。后面发现谢悬可能对自己的底细知道得清清楚楚,便懒得再装了。
谢悬一开始也佯装看不见。久而久之,见李轻云不再避他,偶尔也上前指点一番。
灵气加持,又有谢悬指点。修炼起来自然一日千里,但总归无法突破境界。这事儿她也同谢悬提过,谢悬探查完她的灵府后并未告知真相,只让她宽心,到了玄天宗自然有法可解。
李轻云消化完灵气,便直接拿起星河剑在院中练剑——这把剑现在几乎都是李轻云在用了。
她在树下拔剑,直刺,劈剑,撩剑,收剑,拔剑,直刺,劈剑,撩剑,收剑,循环往复。
皆是最为基础的剑式。
谢悬见过玄天宗其她的剑修也做过这样的练习。
其她人的剑风要么朴实平稳,要么险奇诡谲,要么灵动天然。
总之风格都很统一。
而李轻云的剑风,三言两语很难说清。
同样的招式,她每一次出剑都是不一样的,时而如雷霆乍怒,时而与日月齐驱,时而踏星河夜归。
很难在其中抽丝剥茧,抓到完整的脉络。
要是被玄天宗其她的长老或者剑修看到,定会摇头叹气,大声斥责她的剑风杂念过重,不够纯粹通透,不成体系,难成大器。然后劝她趁早放弃剑修,改修其她。
但谢悬觉得这样很好,修行本就不拘泥于一种道。
她的剑如她本人一样惊艳,复杂,让人印象深刻,这世间只此一剑。
况且杂质多到一定程度,怎么不算是一种纯粹呢。
李轻云练了一下午,谢悬便看了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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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东面落到西面的树梢上。
“时间差不多,法事应该结束了。”谢悬右手隔空一拂,一片半枯的叶子从李轻云的头发上飘落。
李轻云收剑,笑道:“好,师父咱们走吧!”
.
天地渐蓝。
两人站在余祥光的墓前,余惠意竟还在此处烧纸。
“姐姐,你们怎么来了?”余惠意站起身,有些局促。
“我们来办点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李轻云深知,有些时候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余惠意欲言又止,“我……来找祥光说说话。”
“能让姐姐知道是在说什么吗?我们绝对守口如瓶,对不对,师父?”李轻云道。
“嗯,吾不爱说话,不会向他人提起此事。”谢悬负手而立,语气认真道。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不敢说出口的话……只能跟祥光说……就是……我发现自己有点忮忌伯仪……”余惠意不敢看李轻云的眼睛,“我知道老爹对我很好,有时候甚至比对他的亲身儿子伯仪还好。老爹经常骂伯仪不中用,却从来没骂过我。不管我做什么都说好,坏的好的都是好的。”
“这么说好像有点不知好歹,但是我总想让老爹怎么对伯仪就怎么对我……这次修行也是,明明伯仪更有天赋,老爹却全力支持我修行。我有时候都在暗地里恶毒地想,会不会老爹就是想把我赶快扫地出门,只让伯仪在他身边……哎呀,真的很不知好歹……”
李轻云听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有忮忌心理很正常啊。你就是想让余家山那老头多喜欢你一点,多在意你一点。很正常。”
李轻云拍了拍余惠意的肩膀,继续说:“等会儿我们要做一件事,结果可能会很残酷。我不会劝你不去面对,或者逃避。我反而希望你站在这里,勇敢地看着,你需要知道一些真相。”
余惠意眨巴眨巴眼睛,面露茫然。
“师父,你动手吧。”李轻云对谢悬说道。
“好。”
风鼓衣袍,流光化作利刃,朝余祥光的墓地袭去,“砰——”地一声棺椁,从土里完整拔出。
谢悬速度极快,等余惠意反应过来的时候,棺椁已经被打开。
“你们——!”余惠意刚想说话,却看到棺椁里面空空如也,“啊?怎么会!我亲手将玉佩放入的,玉佩去哪里了?!”
余惠意厉声质问两人:“你们把玉佩藏到哪里去了!”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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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云没有回答。手指轻敲下巴,作思考状。
“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只能在那里了。”
“嗯,是的。”
“你们师徒俩在打什么哑谜?!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惠意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看看真相。”李轻云说。
余惠意糊里糊涂点了头。
谢悬施展瞬息幻移,一呼一吸间,三人一齐离开了墓地。
“你们带我来余家的祠堂做什么?”对于现在的状况,余惠意茫然不解。
李轻云摸了摸余惠意的头,安抚她:“作个心理准备。如果你中途你想离开,随时跟我说,不要硬撑。”
一片寂静之中,星河剑发出淡淡薄光,谢悬剑指一出,星河剑回应召唤,迸发出刺眼的金光,金光幻化为雷霆万钧,朝祠堂劈去。
金光与祠堂外的结界相撞,刚劲的余波向三人拍击。
谢悬回身挡在李轻云面前,李轻云则挡在余惠意面前。
谢悬二次运气,金色雷霆撕开虚空,再度朝结界劈去,这结界似通人性,急剧收缩,未来得及退去的部分眨眼就被斩成湮灭。
结界犹如丧家之犬,节节败退。
最后化形为一只赤头鼠目的异兽,它面露凶光,发出豚猪似的咆哮。
“玉佩挂在那妖兽的脖子上!”余惠意脱口而出。
“这是上古神兽猲狙。”谢悬解释。
“师父!它额间的浊气涌出来了!”李轻云惊讶道。
“空月教不知用何种方法捉住了猲狙,竟还给它强行灌输灵血。”谢悬说。
“给神兽灌输灵血会如何?”
“神兽会完全被浊气控制,现在的猲狙,完全受空月教驱使。”
这只猲狙不仅额间的浊气满溢,还如雾气般笼罩在它的身侧,鼠目尽是妖异邪佞。
教人看一眼便心生畏惧。
还是凡人的余惠意哪里见过这些,在看到猲狙凶狠的戾目时,早就吓得遍体生寒。
感性告诉她,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理性又说她想知道真相,就算吓得尿裤子也要站在这里。
“妖……妖怪……我家祠堂怎么会有妖怪……”余惠意仍旧下意识拉住李轻云的衣袖。
“这只妖怪,余家山熟悉的很。就是你口中敬爱的老爹所豢养的。”
李轻云看着余惠意的表情从畏惧到不敢置信,最后有点崩溃不知所措。
“怎么会……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我老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手无寸铁,他怎么会豢养这种恶兽?他就算想也做不到啊……”余惠意喃喃自语道。
李轻云一把握住余惠意发凉的手,指尖的暖意,将余惠意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李轻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件事与你息息相关,你千万不能逃避,不能倒下,不能崩溃。你要站在这里,看着每一件事的发生,明白吗?”
“……我……我有点害怕。”原本执拗到发亮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犹疑、不确定和恐惧,好在里面还有一丝坚定。
李轻云帮她抓住这一缕坚定:“你就站在我旁边,不管发生有任何事,我都在你旁边。”
余惠意紧紧回握住李轻云的手,努力控制发抖的身体。
祠堂的动静太大,余家山终于出现。
他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二位仙师。两位无故闯入我余家祠堂重地,还挟持我女儿,究竟意欲何为!”
8. 第8章 直接杀
余家山一到,便倒打一耙。
“惠意,到爹这里来!这两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唤出此等妖怪意图离间我们俩父女,不可饶恕!”余家山义正言辞道。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余家山一来,那只猲狙的狂躁再逐渐减少。
“你这个国字脸老匹夫,竟敢在这里反咬一口!猲狙刚刚都冲你撒娇了!别想否认啊,我们都看到了!惠意也看到了!”
李轻云冷笑道:“当初余祥光跟着散修云游修炼,就是你教唆的吧。余祥光死后,你还在暗中诋毁他。”
“他自己要出去修行,我如何拦得住。他技艺不精,被妖怪杀死又与我何干?出门远游后他未曾寄书信回家,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何来我诋毁之说!”余家山恨恨地说,“还有这畜牲,焉知不是你们暗中捣鬼,使得它朝我嘤嘤狂吠!”
“余祥光的玉佩在猲狙脖子上,这件事,老匹夫你又作何解释?”李轻云问道。
“怎知不是你们挂上去的!我等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何跟你们修行之人相提并论!怎么可能将玉佩挂到妖兽脖子上!定是你挂上栽赃我的!”余家山朝余惠意摆手,语气稍缓,“惠意,惠意,快到爹爹这里来,他们不是好人,会伤害你。”
余家山的话漏洞百出,余惠意自然没有听余家山的,仍旧定定地站在李轻云身后。
她高声对余家山说:“老爹,我亲眼看到他们将祥光的棺椁打开,里面并没有玉佩,为什么?明明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余家山冷笑道:“惠意,你被妖人蛊惑,老爹不怪你。”
谢悬布下流光锁,将试图发起攻击的猲狙控制在原地。
猲狙无法挣扎,身上的浊气幻化成长手,缠绕在了余家山和余惠意的脖子上。
虽然浊气并无实体,但是余惠意还是被其中极致的恶怨惊骇到。
“这是猲狙身上的咒术。凡是朝拜过或者向猲狙磕过头之人,都将被浊气标记。”谢悬解释道。
“余家山,谁教你把猲狙封印在祠堂的?只要是余家人,都会在祠堂磕头。只要磕了头,就会被猲狙的浊气缠绕。我师父发现凡是被标记过的,若是安安静静做个凡人,倒是无甚大碍。要是想去修炼,体内沾染了灵气,空月教的人便会立刻根据咒术定位抓走此人。”
李轻云回头观察余惠意,她的眼神微动,甚是微妙。
李轻云继续揭露真相:“空月教每抓走一个人,猲狙便会吐出金银,供余家上下生活。我说你们余家既无产业也无官职,到底靠什么过活,原来是靠献祭人命过活。”
一直很安静未曾说话的余惠意突然道:“老爹,所以你当初是故意让祥光跟散修去修炼的,是不是?”
余家山没有回答。
余惠意接着问:“老爹,你拼了命不让余伯仪去修行,反而让我去,原来是想用我的命,换取余家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老爹,我和祥光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算金银?算财宝?还是算会说话的物品?横竖不是儿女,是不是?”
“老爹,如果余家没有猲狙,你根本不会收留我和祥光,是不是?”
“老爹,我真傻,你把我当个物件,而我却以为你待我如亲人……”
余惠意看着余家山无动于衷,于是放声大笑,笑得满脸泪水,笑得几欲干呕,呕得五脏六腑发疼,一边疼一边笑,一边笑一边疼。
李轻云上前搀扶,担心她一下子厥过去。余惠意突然不笑了,泪珠挂在下颌,她朝李轻云摆手。
“不用扶,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好像混沌了一辈子,现在头脑突然澄明,我明白了许多事。我真的没事。”
余惠意扯过自己的衣袖,胡乱擦脸,那双执拗的眼神又出现了。瞳孔黑得发亮,甚至比以前更拧,更执。
这是余惠意必须经历的一遭。没人帮得了她,只能自己挺过去。
“师父,我们要怎么处理这只被诅咒的猲狙?”李轻云收回看向余惠意的视线。
“杀了便是。”谢悬拔出星河剑,如天幕一般沉重的剑尖压向猲狙。
“不行,你不能杀它!”余家山这时候说话了。
“这是余家祖传的神兽,你不能杀它!”余家山站在猲狙面前。
“你刚刚不是说,这妖兽与我毫无干系,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李轻云故意模仿余家山的语气,“演啊,怎么不接着演了?不是戏瘾大发吗?惠意问你那么多问题,怎么不演给她看了?”
余家山不理会李轻云的嘲讽:“我们余家世世代代,全靠这只神兽得以衣食无忧。我知道你们玄天宗的宗规,不能杀凡人。所以,要杀它,先杀我!”
“你所谓的衣食无忧,全是那些可怜的流浪儿牺牲性命为你换来的!”李轻云反驳道,“还世世代代?你们余家根本就是世世代代在吃人。这里表面是白墙青瓦,实际是累累白骨。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把玉佩下葬在余家,因为你心虚,你害怕,害怕余祥光的冤魂世世代代缠着你们余家。所以你把玉佩戴在猲狙的脖子上,让猲狙镇压。”
余家山面无表情,道:“我要是不把这些流浪儿带回来,余家要是不把这些流浪儿带回来,他们早就饿死街头,被野狗分食!”
“我爹说得对,这些流浪儿吃余家喝余家的,难道不应该报恩吗?”余伯仪来了,还是那么步态端正,眉目笃定,一副理所应当的人皮模样。
“惠意,你本该死在8岁那年,冬天的大街上,可是你活到了16岁。这八年是余家赐予你的,赠予你的,你难道不该感恩戴德吗?现在余家需要你,难道你是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孩子吗?”
“惠意,人的命运早就悄悄记录在了阎王的生死簿上,谁也反抗不了。你已经被神兽标记了,乖乖去修行,然后被空月教抓走,献出灵血。你实现梦想如愿修行,余家也因此得到一笔财富,这样不好吗?余家会记你念你一辈子的。老爹把你当亲生孩子一般照料,你也视老爹为亲人,为亲人做出点牺牲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母亲当年自愿献祭,换来余家昌盛。所有孩子,包括你,能有吃有穿多亏了这场献祭。这种牺牲精神是何等的高尚与荣耀!”
余伯仪的脸上满是狂热。
“你一定要去修行。就像这只神兽一定不能死一样。它是余家的根基,动不得。”
这一老一少分别站在猲狙的前面,寸步不让。
“听的人作呕。外面的人传你深爱发妻,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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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妻被你诓骗,为你而死了。所以,为什么不牺牲你们自己成全余家呢?这种高尚与荣耀真这么好,为什么你们自己不愿意享有呢?”李轻意反唇相讥。
余家山:“我是一家之主,伯仪是余家唯一的香火。我们身上有更重要的使命。我们的命,活着才更有价值。她们?唯有奉献才有价值。”
“还使命……听的人发笑。看到了吧,你以为的亲人,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李轻云轻笑道,“惠意,你听好了,用道德绑架这一招的,十有八九是贱人。对付这种贱人,千万不要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更不要回答他们的问题,你年纪尚小,辩不过他们。”
“直接杀便是。”
余惠意看着李轻云略显愤怒的面孔,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燃烧,爆炸,狂跳不止。
“星河剑——!”
李轻云一声大喝,剑入手。
“啪嚓——!”
一声剑风铮鸣,惊破了漫长又短暂的时间。
李轻云直接削了猲狙的头,头颅轰然坠地,赤红的液体将余氏父子喷成了血人。
余惠意回头,远远看见李轻云手持星河,气吞日月,纤长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她的眼睛狭长,目光沉静得可怕。
那一瞬间,余惠意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俯瞰万事,悲悯万物的人。
是谁呢,到底是谁呢……平时挂在嘴边之人,怎么这时候一点都想不起来。
谢悬将地上的猲狙尸首收进袖袍之中。
他拍拍李轻云的肩膀:“回神,启程回玄天宗。”
“我刚刚帅不帅?是不是又进步了?”李轻云询问道。
“嗯,进步很大。”谢悬说。
李轻云指余氏父子:“怎么处理他们?真的不能杀了吗?要不杀了吧,咱们偷偷杀没人会知道。惠意要是愿意她亲手杀也行,我们帮她掩盖气息,直接剁成肉泥。感觉不被伍长老那种死板的人知道就行……”
李轻云嘟嘟囔囔了一长串话。
此话传入余氏父子耳朵里,两人浑身血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到“剁成肉泥”余伯仪更是两股颤颤,尖叫着漏了一滩臭气熏天的液体。
谢悬皱眉,看都未看一眼:“脏手。空月教感应到此处的猲狙被杀,定会上门寻他们。这是他们的因果,无需干涉。”
“惠意身上的标记怎么办?猲狙已死,但是标记并未消失,空月教随时能根据标记找到她。”李轻云担心道。
余惠意还在一旁怔愣,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连忙回神。
“找到便找到,可能这就是我的命。”
“这怎么能行。他们要你死,你越是要活着,我和师父都会保护你。你不是还要追随那个什么修真界传奇,还是太阳什么的。名字忘记了,你明白就行。总之,你要活着。”
李轻云的声音温和而严肃,安抚了余惠意栖栖惶惶的心。
“放心,空月教不敢直接上玄天宗寻人。只要在她下山修行之前寻到解除方法即可。”谢悬淡淡的说,“空月教在民间不知发展了多少如余家这样的人祭。吾得尽快回玄天宗,与长老商议此事。”
“惠意,走吧,去玄天宗。”李轻云握住了小女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