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对我竖中指,我给散兵戴戒指[原神]》
1. 01
提瓦特,至冬国。
鹅毛般的飞雪飘飘洒洒,冷风呼啸而过,吹散了烟囱里升起的炊烟。
餐馆靠窗的位置上,几个青年男人围坐一桌,正大快朵颐。
他们裹着带毛领的冬装,这是颇具至冬特色的服饰。只不过比起常规的款式,手脚收口处都被额外束紧。
“还有多久?”一人问。
另一人从胸口掏出怀表,举在眼前看了下时间,“快了,大概半刻种。”
“那位大人,可真是会享受啊。”先前发问那人撕去烤肉焦糊的部分,丢进嘴里用力咀嚼着,“反而叫我们这种鬼天气还得在外奔波。”
“人家是贵族老爷,哪里是我们这些平民能比的。”他的同伴嗤了一声,“你要是羡慕,下辈子记得去投个好胎。”
“我抱怨的不是这个。”青年“呸”的吐掉骨头渣,“那位明明几天前刚刚要过人,怎么今天又来要——按照常理讲,怎么也要先隔上半个月吧?”
“好像说搞什么庆祝,”同伴解释道,“大概是生意上又小赚了一笔。”
“也是难为咱们几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他凑齐人数。”
“就怕品质比不过上一批,到时候那位怪罪起来——”
“嗐,订金都付了,尾款也是现结,”瘦高的青年道,“说不准趁着喜事当头,他还能多从手里漏几个子儿给咱们呢。”
“大哥说得对,反正都有摩拉拿,咱们只负责办事。”
圆盘里的烤肉只剩下些边角,瘦高青年拧开酒壶,向几人示意,“来,暖暖身子。”
几人纷纷递过酒杯。动作间能看到,他们衣物布料内有硬物的尖锐轮廓显出,都在各自趁手的位置,大概是武器。
不远处有脚步声音传来。几人扭头看向窗外。
街边走来一行人,为首者似乎是个少年。
少年身披银白色的斗篷,暗纹若隐若现。帽子戴在头上,边沿还镶了一圈蓬松的绒毛。脚下蹬着一双长靴,行走间衣摆随风扬起,隐约能瞧见帽檐处露出的堇色发丝。
饭桌旁的青年摸着下巴,“谁家的小少爷跑出来玩了。”
他语气中不乏嫉妒。那少年虽然瞧不清面容,但显然不是他们这种市井流民。仅看斗篷上精致的绒毛便知道,用料与自己身上这种滑腻腻的毛领是天壤之别。
他们将少年划分至“上等人”的行列,态度自然没什么善意。
“这种天气也往外面跑,”另一人鼻孔喷出热气,奚落道,“等下被冷风一吹,回去还不得病倒卧床感冒发烧大哭闹着叫妈妈。”
始终沉默的那位收回打量的目光,“啧”了一声。
“说起来,那种娇生惯养的少爷,应该也是细皮嫩肉的。要不要——”
“别打不该打的主意。”为首者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街边那行人中不乏身形魁梧者,但都规矩的跟在斗篷少年身后,可见那个少年的身份并不一般。况且他还注意到,有人手臂挥动时身上有光芒闪过,虽然也有看花眼的可能,但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便是神之眼。
神之眼——因被神明注视而获得的外置魔力器官。有神之眼持有者坐镇,那群人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我也只是口头说说。”方才提议的青年讪讪。
他为几人满上了酒,“来,干。”
辛辣的烈酒入喉,体温也似乎因此得到了上升。
“干了这杯。”
“吃饱喝足,好有力气干活。”
窗外,风雪突兀的增大了。
雪花聚成雪片,视野也变得白茫茫一片。冷风刮过衣角,将斗篷吹起,发出布料拍打的簌簌声响。
街道的队伍中,有人快步追上前,在斗篷少年身侧弓腰,“大人。您要不要先去旁边的店里歇歇脚?”
今日天气的变化实在诡异,众人出发的时候不过飘飘细雪,现在竟然有发展成暴风雪的趋势。
少年瞥了眼店门,脚步未停。
“脏。”
寒风呼啸,队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餐馆内,几人丢掉空杯,从桌旁起身。
戴怀表的那位又看了眼时间,撇嘴道,“超时了。”
他的同伴看着窗外,低声骂了一句。“都怪这鬼天气。”
“走吧,”为首者挥手,跨出店门,“去接应。希望不要什么出岔子。”
骤然增强的风雪持续了片刻,又突兀的减弱。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视野便重回清晰。刺骨的寒风也变得收敛,只有细小的雪花飘荡在空中。
街边,斗篷少年曾走过的位置处,半蹲着一道身影。
没有人注意到这道身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仿佛凭空降临于此处一般。
那身影长发披散,银灰的发丝如同绸缎一般,从肩头滑落。
他闭着眼,眉头微蹙,指尖轻按在眉心。这人看看上去很年轻,天生一副好骨相,面容精致得不似真人。
良久,他睁开了眼。
眼瞳是暗金的颜色,眸光流转间,有丝丝缕缕鎏金般的光华闪过。
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世界。日光于此刻破开云层,笼罩在他身上,逆着光,银灰长发也仿佛被镶上了暖调的光晕。
六角雪花轻轻飘落,在他眼睫停留。浓密而纤细的睫羽一颤,便抖落了那点细碎的晶莹。
此时路上无人,但若有人经过,怕不是要感叹见到了天使降临人间。
然后这位天使般的人物开口:
“芜湖!我免费啦!”
乘晞欢喜的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大概是初来乍到的缘故,脑袋里晕晕的,仿佛有云雾在飘,但这也不能将他的欣喜削减分毫。
乘晞记不起穿越前做过什么,只知道自己一睁眼,便出现在了全新的世界里。
正在他疑惑周围为什么如此陌生的时候,眼前有什么熟悉的东西闪过——是○神的游戏面板。
这个游戏他不分昼夜的肝过,自然十分熟悉,而面板也与游戏中的菜单所差无几。
乘晞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他凝神细看,才发现面板并非实体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是存在于自己的意识之中。他试着收回了一下,游戏面板便折叠收起,而动用意念唤出,面板便再次出现。
作为一个老二次元,乘晞不难猜出眼下的情况——传说中的穿越,就这样水灵灵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是什么年代,穿越难道是什么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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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饭吗?
不,按照故事的发展套路,一般都是气运之子、天选之人才能穿越。
所以说……难道是因为自己对散兵的爱,感动了苍天?
——没错,一定是这样。
身为散厨的乘晞点点头,表达了充分的自我肯定。
真是苍天有眼啊。
乘晞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头默念:所以苍天能不能再开一次眼,让我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散兵面前?
等了几秒,他睁开眼。周围的环境毫无变化,并没有出现那道他期待中的身影。
可能苍天暂时把眼睛闭上了。乘晞略显遗憾的松开手指。
又或者是祈愿的方式不对?整点纠缠之缘试试。
乘晞打开游戏面板,朝右上角望去,却发现祈愿功能消失了。连卡池都没有,更别提用来抽卡的纠缠之缘了。不仅如此,角色栏也消失不见。
乘晞颇为惋惜的怀念了一下他曾经的满命满级满好感度散兵。
不过既然自己来到了提瓦特,游戏人物都存在于此方世界的现实之中,所以不能出现在自己面板里也十分合理。更何况,未来说不准有机会能见到真人,更不必为了消失的角色栏而伤神。
乘晞在意识里戳了一下地图。标有地域名称的画卷从眼前展开,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偏浅色的国度,按照位置推算,应当是至冬。
这里多少有些偏僻了……乘晞想着,将地图挪动,寻找某片处于海域中的岛屿国度——稻妻。
那里是散兵的故乡。
凭借着记忆,乘晞很快找到了某个熟悉的位置——借景之馆,彼时尚为“倾奇者”的散兵在诞生之初,被世人发现的地方。
乘晞在面板上戳了戳,发现地图具有传送功能。
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年代,但总归要去稻妻看看,毕竟倾奇者曾在人间流浪数百年,说不准自己真的运气爆棚,穿越的时间点里纯白人偶刚好漂泊在外。
乘晞触碰到传送功能,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周身空气产生莫名的波动,眼前的景物逐渐扭曲,乘晞只觉得脑海中云雾开始翻涌,连同意识也变得模糊。
他身形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乘晞意识到自己正在小幅度的颠簸。
四周光线昏暗,他眨了眨眼,看清自己正处于某个密闭空间之中。乘晞缓慢的坐起身。
“你醒了。”一道友善的声音传来。
乘晞一惊,才意识到前排有人。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疑惑一般,那人解释道,“你先前晕倒在外面了,我们两个刚好路过,发现了你。”
乘晞迟疑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违和感挥之不去,他拨开遮光的布帘。窗外暮色降临,街边压着积雪的灌木在向后移动。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乘晞问。
前排的二人对了个眼神,“去找医生。”
“你一个人晕倒了,怕是连自己身体有问题都不知道,还是请医生看看比较保险。”
路旁灯光落入窗内,将讲话之人的面容照亮一瞬。
乘晞看见,那人额角有一块疤痕,上面还划着道带血的新伤。
2. 02
乘晞手指一松,布帘回落,遮住了车窗,也遮住了他变幻的神色。
他轻轻吐了口气,声线如常的接话,“真是麻烦你们了,还找到车来接送我。”
“今天的车实在不好租,刚巧我们遇见了一辆,”前排人回答,“不得不说,你确实运气好。”
乘晞便靠回身后,不再说话。
昏暗的环境降低了可见度,也给了他些许安全感,乘晞小幅度动了动四肢,发现自己活动自如,没有被束缚或者其他异常。
难道那两人虽然面相凶恶了些,但搭救自己真的出于善意?
“小伙子,”前排人再次开口,“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是怎么来我们镇上的?”
“家中做生意,跟随着商队来的这里。”乘晞斟酌着回答。
他不确定至冬的权力架构和具体官职,如果编出个与实际有所出入的职业,恐怕会露馅。
家中行商意味着有经济条件,万一这伙人图谋不轨,考虑到能从自己身上有利可图,自己存在的价值更大,安全的时间也更久。
“我晕倒之前,有家丁在附近。”乘晞发出试探,“现在他们找不到我,恐怕会很着急。”
“看医生比较要紧,现在也不好折返回去。”对面说,“不如你把具体地址告诉我,我帮你给你的家丁们捎个口信?”
“或者你写个字条,”另一人接话,“等下我们帮你带过去。”
“不必了,”乘晞婉拒,“能被搭救我就很感激了,怎么好再麻烦你们做这些。”
对面看似给了他选择,实则毫无选择的余地。这辆篷车他现在是下不得了,篷车的目的地也无法更改。至于捎带传信,且不说乘晞在这里无亲无故,即便有人可传,经由对面之手,传不传信、具体怎么传就要两说了。
迎面有人沿路走来,手中提着极亮的灯筒,光束斜斜的照向前方。
光亮透过帘幕,落在乘晞眼里。他心中一瞬间悚然——篷布上,赫然映出了两个黑沉沉的影子。
这辆篷车上,居然不止他们三人。除去与自己共处车内的两人外,车椽处还坐着两个更为强壮的身影,只是因为帘幕的遮挡,自己并没有发现。且那些人十分安静,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与外界的昏暗融为一体。
想到方才的对话,乘晞感觉后颈发凉。前排那位刚刚说他们只有两个人,可这伙人明明有四个人,另外两位在暗中隐藏得极好,分明是不打算被自己发现。
恰在此时,前排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缓缓扭头,向乘晞看去。
千钧一发之际,乘晞闭上了眼。而衣袖遮掩下的手指,却深深的扣进了掌心里。
那两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将脖子扭了回去。心想算这小子走运。
先前他们注意到光影,还担心后排那位察觉到异常,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不过转身发现对方闭着眼,大概根本什么都没看见,提起的心又重新放下。
说起来,后排那位银头发少年,算是他们今天的意外收获。
在餐馆填饱肚子后,他们四人去接应同伴。同伴负责看管的,正是准备献给贵族老爷的“客人”。
这些“客人”大多是年轻男女,有的本就独身无所依靠,有的则是路过此处的外乡人。在成为被人相中的猎物后,或受到花言巧语的蒙骗,或因威逼或利诱妥协。表面说送他们去庄园做客,实则是将他们送去供人玩乐。
在一众有此嗜好的贵族中,拉基老爷是最难伺候的一位。他在玩乐方面有许多折磨人的法子,喜欢在“客人”身上留下刺眼的痕迹,却要求对方被送来的时候必须虚发无损。
以前他们送了位被绑架的旅人去庄园,却被拉基老爷拒绝了,说麻绳捆扎把皮肤磨破了,影响美感也影响乐趣。因此之后再寻找猎物的时候,他们都会格外注意,大多采取诱骗的方式拐人。
今日因为时间紧迫,他们才不得已威胁了临镇前来采买的两位小男孩。一切看似进行得很顺利,却没想到在接应时,天气莫名奇妙的变幻,风雪突然加剧,两位受制于人的男孩选择了反击。
当时雪粒迷人眼,连路面都看不清晰,他们中一人不慎滑倒在地,被男孩趁机夺走了武器。混乱之中,不仅让男孩逃脱,额角还被划伤。
等风雪止息后,两位男孩早已不见踪影。他们只好沿着来路,在附近逐个角落缓慢搜寻。
搜寻中,却获得了意外收获——不远处的路中央,有人昏迷不醒。
他们立即走近,从身形来看,晕倒的是个少年。虽然衣袍委地,却意外的纤尘不染。银灰的发尾拂过衣摆,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怎么看都是猎物的绝佳之选。
再去看这少年的正脸,更是惊为天人。他双眼轻闭着,不知是否因为在雪地里躺久了,面色透露出病弱的苍白,如同精致易碎的瓷器。
几人当即决定,就用这位少年交差了。他们“征用”了附近一辆篷车,将人抬了上去,并很快商议好了说辞。
留下两人在车内看管,如果少年一路昏迷,那再好不过,但如果对方苏醒,便以寻医之名将对方送去目的地。因篷车内部空间有限,另外两人守在车外,万一被少年识破骗局,几人也方便在不弄伤对方的前提下合力制住对方。
计划进行得十分完美,银发少年虽然苏醒,但并未对他们的话语产生怀疑。且大概身体比较虚弱,没多久便靠在后排昏睡,想来也无法翻出什么风浪。
唯一的变数是这少年似乎出身不低。从方才简短的对话推测,对方大概有几分家底。不过既然对方跟着商队行经此处,对本地风貌大概还不熟,家丁也没那么容易找过来。至于后续会不会牵扯到少年所属的家族——他们只负责把人送到庄园,把巨额偿金收入囊中,其余的一概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佯装闭目的乘晞,正在意识中探索自己的游戏面板。这是穿越后他获得的金手指,或许能够成为破解眼下难题的唯一途径。
地图现在没什么用处。他对这附近不熟,并不清楚自己会被送往什么地方,而传送功能虽然依旧亮着,但有上次直接晕倒的前车之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次尝试。
乘晞翻找起背包一栏。划过满满当当的各类植物、矿物、掉落物、培养材料,以及全图鉴食物、调料、半成品、烹饪菜品,他停在道具板块。
道具格被各类他曾获得的游戏道具填满,什么风花节纪念气球、霄灯、风筝、风佑之羽球、烟花筒、蹦蹦庆典拉炮……虽然各个都样式精致、甚至不乏绝版道具,但也改变不了他们大多仅是氛围烘托物的现实。
比如眼前这个[便携式空气动力胶质泡生发器],名字起得文绉绉,实际上就是一把泡泡枪,按下扳机能喷出五颜六色幻彩泡泡的那种。这玩意拿在手里能有什么用呢,但凡它是把真枪——乘晞思绪一顿。
有什么东西,忽然沉沉落在自己手中。
他低头去看,眼前一阵发花。乘晞用力眨了眨眼,另一手掐自己让自己清醒,视野中的模糊斑点才逐渐散去。
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他,一切并非幻觉。乘晞握着的,正是那把刚才被他吐槽过名字的泡泡枪。
原来在脑海里想到“拿出”的时候,这道具便跟随意识,以实体形态出现在了他手中。
乘晞在意识中展开面板,再看向手中的泡泡枪,那长串名字[便携式空气动力胶质泡生发器]便如同注解般浮现在眼前。
乘晞试着调动面板,将泡泡枪收回去,但先前的头晕眼花之感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被迫停止了这样的想法。
这般试验过几次后,乘晞基本确定,他游戏面板的背包可以收纳实物,也可以将内容物取出。但过程会对自己有某种消耗,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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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才出现头晕眼花的状况。
目前自己的力量不足,无意识取出了一次泡泡枪,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尝试类似的功能。
乘晞只好将思维落在手中唯一的道具上。既然都取出来了,总不能不用。
他将泡泡枪掂了掂,属实有些分量。不愧是枫丹科学院研究院开发的造物原型机,也不知具体由什么合成金属制成。
乘晞攥紧泡泡枪,垂落衣袖将其完全掩住。等下灵机应变,倒也可以尝试一下物理攻击。
篷车的行驶速度逐渐减慢,前路被灯火照亮。
“我们到了。”前排人说。
“这里是贵族老爷的庄园,里面有雇佣的医生在。”他对乘晞解释道,“等下通传一声,就有人接你进去。”
“好。”乘晞按兵不动。
外面两人已经跳下车,沿着熟悉的小路走向庄园侧门,在仆人接引下见到了拉基老爷。
“来交差了?”
“是,是。今晚保证老爷您尽兴。”
“你们迟了一刻钟。”
“雪天路滑,老爷您多体谅。这次送来的是……”
篷车外有脚步声传来,是提着灯的仆人。
帘幕被人掀起,随后乘晞被请下了车。
“您就是来自他乡的客人吧,有失远迎。请允许我为您引路。”
浮雕窗扇内,瘦高青年已经将乘晞的情况介绍了多半。
在听闻这次只送来一位“客人”的时候,拉基老爷是有些生气的。但对方说送来的这位一个能顶以前十个,言语间极尽赞美,拉基老爷才暂时将怒火压下。
“你确定没有夸大其词?”
“怎么敢骗老爷您,他绝对会叫您过目难忘。”
拉基老爷鼻孔喷气,从窗扇遮掩的缝隙中向外看。
在仆人的带领下,一位少年正沿着路走来。那少年身形纤瘦却不单薄,银灰长发随着动作在腰侧轻晃。
灯光落在少年脸上,拉基老爷不禁呼吸一窒。
方才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
瘦高青年察言观色,明知故问道,“您可还满意?”
拉基老爷大手一挥,“尾款付你双倍。”
一侧有仆从捧来鼓鼓囊囊的钱袋,瘦高青年立刻弯腰接下。
“快滚吧。”拉基老爷摆手赶人,随后去了里屋,准备享受自己的美好夜晚。
乘晞被仆人引入庄园。
“这边请,您从大门进。”
一路上,他有想过逃跑,但前后各有两位仆人,无形中将退路堵了个严实。
这么大阵仗。乘晞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你们老爷真是太好客了。”
“您是外地人,大概有所不知。”那仆人没听出他在讲反话,“我们镇上的确民风淳朴。”
“老爷为您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您奔波一路,肯定也饿了,请尽情享用吧。”
将乘晞送入餐室后,仆人们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还掩上了门。
长条餐桌只留了两端各一个长背椅,素色的丝绒衬布于桌面垂落。烛台置于中央,银质餐具泛着光。鲜花点缀在餐盘的空隙里,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香气催人味蕾,乘晞也确实有些饿了。
这份晚宴着实丰盛。放眼望去,格瓦斯、鱼籽酱沙拉、罗宋汤、欧拉季益、巧克力慕斯……从主食到配菜到汤品到饮品到餐后甜点,一应俱全。
乘晞思索片刻,在意识中唤醒游戏面板,透过面板再度看向餐桌。
映入眼帘的注解是:
[掺有不明成分的格瓦斯]、[似乎加过料的鲟鱼籽酱沙拉]、[混杂未知液体的罗宋汤]、[涂抹奇怪夹心的牛肝欧拉季益]、[撒上褐色粉末的熟巧克力慕斯]。
乘晞:“……”
果真是民风淳朴啊。
3. 03
乘晞第一次知道,原来食物还能拥有如此多种类且不重复的前缀。毕竟以前在游戏里,他只见过诸如[美味的]或者[味道奇怪的]等料理形容词。
这一桌晚餐里加的东西,别说放倒他了,恐怕都能放倒一头大象。
感受到胃袋的空虚,乘晞心说满目珍馐无从下口,只能暂时委屈自己了。
但目光落在长桌对面,他又有了主意。
晚餐是两人共进的布局,而对面那份食物,自然属于庄园主人,很大可能是安全的。对方总不会自己给自己的饭菜也加料吧。
这样想着,乘晞绕过长桌,打量起另一端的餐食。
恰在此时有声音传来,虚掩的门扉被人推开。乘晞立刻转身。
来人衣着华贵,见到乘晞便神色一喜。
“你好,我是这座庄园的主人,我姓拉基。”
乘晞礼貌颔首致意。
垃圾?他心想,听起来就不像好人。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乘晞。”
拉基老爷“哦”了一声,亲切道,“欢迎来庄园做客,一定是命运使你与我相遇。”
乘晞:“……”
他礼貌微笑,“幸会,垃圾老爷。”
拉基老爷从进门开始,就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乘晞。
少年身形舒展,神色自如的立在桌旁,显然并不知道自身早已处于狼谭虎穴。看来他采取的怀柔手段颇为有效,对方恐怕到现在依旧深信不疑,自己是被带来庄园做客,等待着看医生呢。
拉基老爷便顺着谎言编下去,“医生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你也旅途劳累,先来用餐吧。”
“您客气了,”乘晞并不打算吃如此用料丰富的食物,“但我暂时还不饿。”
“庄园恭候你许久了,”拉基老爷伸手,向对面的位置一引,“总要让我这个主人尽到地主之谊。”
他脸上带着看似和善的笑,动作间却朝乘晞逼近两步:“半日时间滴水未进,你怎么会不饿呢?”
拒绝无果,乘晞装作同意的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请自便。”拉基老爷举起酒杯,“祝你用餐愉快。”
乘晞也拿起杯,与对方遥遥相碰,随后仰头饮下。
实际上,杯里加了料的格瓦斯他一滴都没有入口,仅仅碰了下嘴唇。
见少年喝下了他准备的东西,拉基老爷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镶嵌水晶的银器莹亮,安静燃烧的烛火摇曳。光影交错中,少年喉结滚动,脖颈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桌台上,蜡油沿着蜡烛边缘低落,在烛台下聚成一滩。拉基老爷搓了搓手,开始想象等下自己要拿起哪只蜡烛,如何在少年身上留下残忍的痕迹了。
他的庄园已经好久没有收到如此完美的客人了,今晚注定要彻夜狂欢。
乘晞对拉基老爷脑海中的污秽思想一无所知。
他放下酒杯,抬手支着脑袋,做出似乎有些头晕的模样。放在桌下的另一手却攥紧了泡泡枪,等待对方的进一步动作。
拉基老爷咽下嘴里的松饼,放下刀叉。据他猜测,药物已经开始起效,便也没有再装场面的必要了。
他走到乘晞身边,在乘晞肩上拍了拍,“你是不是吃累了?我扶你去客房休息。”
乘晞偏头看过来,带着些迟疑的神色。
他目光朦胧,实则在心中暗惊——对方手掌的力气竟然很有分量。自己与之相比,硬碰硬毫无胜算。
在乘晞准备继续周旋的时候,肩头又是一沉。
拉基老爷拍过他的那只手,再度落了上来。“不准备回房间吗?那我们就在这里也可以。”
‘就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乘晞还没想明白,就感到颈侧有布料滑过。拉基老爷的手,正准备向他的领口中探去!
“!”
乘晞当即从软椅中弹射起步。
他原本只以为,对方在饭菜里加的料类似于迷药,是准备从他的身上搜刮财产。而下药放倒自己,也是为了绑票或者威胁从而获得更多财物。可这种明显图谋不轨的动作出现,令他意识到,对方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自己的心灵还是太过纯洁了。乘晞深吸一口气。
他还想着劫财,而这个老登——看年纪算应该是中登,心真脏,居然打算劫色!
岂有此理。
一切思绪只在片刻间梳理。
乘晞起身后转了半圈,退出些许安全距离,背靠着桌沿。他手指并起点了点太阳穴,一副不怎么清醒的模样:“你怎么忽然过来了?真是吓我一跳。”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从身后拿出泡泡枪,“我有礼物给你。”
拉基老爷看到乘晞忽然拿出个银色的东西,原本是有些警惕的,以为对方有什么随身武器。但见那东西在对方手里晃了晃,喷出一串五彩斑斓的泡泡,他顿时放下心。
果然还是个少年,带来的也是无害的玩具。
他挪来椅子坐下:“好啊,展示展示你的礼物。”
看着对方衣袖翩翩,拉基老爷舔着嘴唇,“给我跳段舞吧。”
乘晞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男人一辈子要守护的三样东西,都是什么吗?”
以往面对这种情况,拉基老爷大概会直接动手。但今天这位实在容色独绝,胜过街心公园中央的天使雕塑,拉基老爷不介意多几分耐心,同对方慢慢玩一玩。
类似的问题曾有段时间在民间流行,因此他也知道答案:“家里的父母,怀里的女人、身边的兄弟。”
乘晞却摇了摇头,“不对。”
拉基老爷来了些兴趣,“那你说说,应当是什么?”
乘晞:“答案是男德、男德、男德。”
拉基老爷一愣,随后如同听见笑话般哈哈大笑。
“真是新鲜的说法。”他只知道女人要讲品德,受良好的教育、有端庄的礼仪、做贤惠的妻子,“我可从没听说过,男人也有什么男德要守。”
乘晞不答,只是手腕挥动,带起一串透明泡泡飘来。
拉基老爷掸破飘到自己眼前的那枚,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少年靠近的轮廓。饮品中的药物已经开始起效,用不了多久,对方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胶质泡泡映着七彩光晕,却也薄如蝉翼,就如同落在自己手中的少年,脆弱,易折,让人生腾起将之摧残的凌虐欲望。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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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神思缥缈,身下就忽然剧痛。
拉基老爷条件反射的想要退开,可背后是靠椅,避无可避。
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被对方给耍了!泡沫遮挡了视线的盲区,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被精准命中。
拉基老爷面容扭曲:“你干什么!?”
乘晞抬手扯起绸布,擦了擦泡泡枪上不存在的灰尘。
虽然严格从科学角度讲,男性的海绵体并没有骨骼,但也不是不能被外力折断。
拉基老爷捂着伤处,以一种狼狈的姿势站起身,踉跄着弯腰扶住椅背。
银发少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神色清明,眼中哪有方才的迷蒙?
“你……你居然没中计!”
“中什么计,”乘晞敲了敲银杯,“比如你这杯掺了药的格瓦斯么?”
从对方的布置与安排来看,这样的事情肯定发生过不止一次。不知有多少无辜者因这个垃圾人受害,乘晞觉得自己还是下手太轻了。毕竟折了没准还能接回来,应该用剪刀才对。
“为什么,”拉基老爷喘着粗气,“你为什么会知道?”
以前多少次这样做,他都从无失手,今日竟然栽在了一个半大小孩手里。难道庄园里的仆人出了叛徒?还是这个少年的分辨能力异于常人?
“因为我受到神明庇佑,”乘晞张口就来,“在冰之女皇治下的土地上,任何邪恶,终将被绳之以法。”
“胡说!”拉基老爷显然不信,“冰神早就不在乎她的子民了,又怎么可能管这种事情?”
“好吧,告诉你实话。”乘晞似乎妥协。
拉基老爷恶狠狠的盯着他,等待对方口中的答案。
乘晞歪了歪头,“因为我守男德。”
被戏耍的愤怒直冲大脑,拉基老爷一掌拍在桌子上,打翻了近处的汤盅。
盖子骨碌碌滚了几圈,拍在旁边的托盘里。盘中原本放着彩绘的生鸟蛋,以作装饰之用,现在也不堪重负,发出咔嚓细响。
蛋壳碎掉,蛋液淅淅沥沥的流淌出来。拉基老爷看着那几枚碎裂的鸟蛋,感觉受到了深深的嘲讽。
偏偏乘晞也察觉了,还关切道,“你是不是和它们同病相怜了?”
拉基老爷露出狠色,“你找死!”
耻辱与恨意冲破头颅,他一把抓起盘中的餐刀,决心要对方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乘晞一惊,也瞥向桌面,但他所处的位置并不方便,来不及寻找任何趁手的物件,对方就踉跄着逼来。
乘晞只得迅速后退。
砰——忽然间,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外撞开。
拉基老爷闻声看过去。
乘晞趁机与对方拉开距离,躲进房间的角落里。
踏入房门的,是个少年。
他没有像白日里那样戴着兜帽,身上的斗篷也换成了黑色。
大概因为室内的温度比较热,少年襟门敞着披在身上,露出里面黑红相间的内搭。
他有一双堇色眼睛,同色系的发梢拂过眼尾。抬眼看过来时,那里显出艳丽的一抹红。
“晚上好啊,”少年语调上扬,带着几分懒散,“贸然造访有些唐突,还真是抱歉。”
4. 04
话虽这样说,少年已经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动作间毫无唐突抱歉之意。
拉基老爷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门被推开的一瞬,他有种后颈一凉的感觉。但那感觉稍纵即逝,令他怀疑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拉基老爷在心中猜测少年的身份,而少年简单扫视了厅内的陈设,目光便落在他身上。
“你就是拉基?”
“没错。”
少年似乎笑了一下。
见对方大概表露出友善,拉基老爷便追问道,“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的笑意并未达到眼底:“你的问题太多了。”
拉基老爷一噎。他下意识被少年震慑住,心中却又升起不满。明明是对方闯入他的庄园,却丝毫没有身为闯入者的自觉,甚至连姓名都不肯报上。
“你来我家里做什么?”借着桌椅的遮掩,他握紧了手中的餐刀。
“你这种行为……叫私闯民宅。”拉基老爷说,“你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违法的!”
少年牵了牵唇角,“是么。”
“你做的那些勾当,难道就不违法?”
拉基老爷瞳孔剧缩。对方居然清楚他的底细!
今夜之事,他并未声张,那几个“送货”的社会青年收了他的钱,肯定也会守口如瓶。这位不速之客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况且他虽然玩的花样比较多,但贵族中有这样喜好的人大有人在,不速之客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
“这应该是误会。”拉基老爷扯出一抹笑,“你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对方既然捉住了他的把柄,无外乎是准备借此勒索。他想暂时安抚住对方,套话问出事情的原委,再借机除掉隐患。
少年闻言,瞥了那靠椅一眼,但并未落座。
“没什么可谈的。”
拉基老爷“哎”了一声,“年轻人,人情世故就是要通透些,凡事都可以拿起放下的,我们好好谈谈,一切好商量。”
他一边忍着身下的痛,一边又要同这位不速之客周旋,简直在心里咒骂了无数遍,脸上挤出的笑容都十分虚假。
“你没有‘谈谈’的资本。”
少年说完后半句话,便向对方走去。
看着少年缓步而来,拉基老爷将餐刀刀锋调转向上,恶从心中起。既然软硬都不吃,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在少年靠近之时,拉基老爷猛然将餐刀抽出,捅向少年的腹部。
预想之中的得手并没有出现。
拉基老爷甚至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手中的餐刀就飞了出去,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到数米之外的地面。
他下意识想要还击,四肢却不听使唤。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无形之中,带着窒息的威力,压迫他的每一根神经。
拉基老爷被迫跪倒在地,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扶住椅角。他艰难的抬起头,神色中只余恐惧:“饶命!”
“你……您,您饶命啊!”
拉基老爷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少年看似单薄的躯体之中,居然蕴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对方绝对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是位神之眼的拥有者。拉基老爷来不及再细想,但也深知如果对方想要碾死自己,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真的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他在地上求饶道,“我也只想着玩一玩,万万没敢招惹您啊!”
少年带来的威压丝毫未减,“我姑且将你这句话理解为挑衅。”
拉基老爷忽然抽搐起来,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四肢胡乱的摆动着,想要向对方求饶,却没办法开口说话。
他喉间发出嗬嗬声响,不过数秒,便两股战战,身下聚出一摊液体,散发出不怎么文明的气味。
少年略显嫌恶的后退半步。
那股无形的威压消失了,拉基老爷如同死狗一般摊在原地。
少年发现,拉基老爷表现出的胆量与他原本认为的十分不符:“这种东西也敢玩,真不怕把自己的小命玩丢。”
“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拉基老爷连忙表明决心,“受到伤害的人已经无法挽回,但我可以给出补偿!金钱、珠宝、名酒、田庄、商铺、房产……您想要什么,我都愿意赔给您。”
拉基老爷以为自己过往消遣过的“客人”中出现了漏网之鱼,逃出去向外界通风报信,或许其中有某位是这位少年的亲故,因此对方找上门来报仇。
但少年闻言,却有些疑惑的重复道,“你说‘受伤害的人’?”
“是是,”拉基老爷解释道,“我和他们只是玩乐、玩乐而已,况且他们也是自愿的……”
他当然不肯承认这“自愿”中存在多少胁迫威逼的成分,也绝对不肯承认是受到了药物的影响,并在心里打好主意,将责任推卸给那些送人过来的社会青年。
“他们中有些人本就生活困难,是我好心收留他们,收留到我的庄园里。”拉基老爷一连串的辩解道,“而且,我也不是没给出补偿,无论是钱币还是物资,都有的。”
当然这些“补偿”给的不是受害者,而是某些目击者,以做封口费之用。
少年目光落过来,眉头皱了下又松开,看地上人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原来你还做过这些事情啊。”
拉基老爷身子一颤,惊恐的意识到——从一开始,他就会错了对方的意。
他想要再辩解些什么,可一时间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几乎丧失。
“现在,告诉我,”少年问,“货在哪里?”
“货……”拉基老爷嘴唇哆哆嗦嗦,“什么货?”
“四天前,你昧下的那批。”少年提示道。
“您……您是指……具、具体哪一批?”
“原来你还贪了不只一批。”
“饶命!您饶命……货还在,所有货都在!在、仓库里,我还没来得及把它们出手……我这就还给您、都还您!”
少年向身后侧了侧头,“去找。让他带路。”
几道黑衣人影迅速出现,对少年躬身一礼,随后将拉基老爷拖出门外。
墙角。
乘晞艰难的平复心绪,松开紧紧扣着墙壁的手指。
感受到指尖黏着的碎片,他险些以为自己力气大到徒手将墙皮掀掉了,回过神才发现壁上贴着的是绒布制作的墙纸,而自己弄掉的不过是上面的立体装饰。
从那少年讲出第一句话起,他就敏锐的分辨出了对方的声音。
那是曾经反复观看的剧情剪辑、倒背如流的PV台词、游戏中无数次回响在耳边、始终相伴的角色的声音——散兵。
在那瞬间,乘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感知到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房间内,烛火摇摇晃晃,那声音也乘着缓慢涌动的温暖的气流,淌过乘晞耳边,也流过他的胸膛,一颤一颤的。
乘晞僵在原地,忘记了所有动作。他侧耳听着对方的声音。
和以前不一样。不再隔着屏幕、不再藉由耳机或者音响,散兵的话音就响在不远处,是真真切切的、咫尺之遥便能够触碰的。
乘晞从未感受过自己如此剧烈的心跳,强而有力。
打破次元的实感在此刻达到顶峰。乘晞第一次清晰的认知到穿越的力量——他,属于这个世界,也身处世界之中。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酸痛,他才发现自己将这个别扭的姿势保持了多久。
乘晞缓缓吐气,观察起自己的所在。这个位置贴着墙壁,是房间内的死角。他看不见门口的情形,那边的人也看不见他。
但房间内有不少水晶装饰。他将剔透摆件的弧面一一扫过,寻找那道陌生却熟悉的身影。
借着反光,乘晞看清了对方的轮廓。衣着并不是立绘上为人所知的青蓝搭配,而是更深颜色的基调。
听着对话的内容,结合熟知的记忆不难猜出,散兵此时的身份尚为愚人众。
——是曾经剧情短暂的、文案稀少的、pv画面寥寥无几的、从旁人口述中探知一角的尚在至冬的愚人众时期,如今正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乘晞在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雷散,仙品!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乘晞不准备贸然出现打扰,便安静的靠着墙壁等待。
一道声音虚伪、敷衍,紧接着变得惊恐、无力;另一道声音则如听仙乐耳暂明。
乘晞不由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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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行空。虽然看不清正脸,但还是在脑海中描摹起散兵面容的轮廓。
讲话似乎是带着笑的,但应该是笑眯眯要人性命的类型。语气感觉是在闲聊的,但下一秒就把对面的心理防线完全击溃。
真是太完美了。骂人也很完美。嘴上抹了砒丨霜的样子更完美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乘晞想,如果有的话,一定是散兵。
“出来吧。”散兵说。
感受到空气中的静默,乘晞反应过来,拉基老爷已经被拖走了,因此这三个字的讲话对象恐怕是自己。
但他还是确认了一遍,“我吗?”
乘晞指了指自己,虽然对方大概率看不到他的动作。
散兵的声音似乎带了些无语,“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乘晞以最快的速度上下整理自己。他正了正领口,抖落衣摆蹭到的灰尘,又将凌乱的发丝理顺并调整到肩后,才扒着墙角,朝房门的方向探出了头。
散兵的身影终于完完全全落入他的眼帘。
初次见面,应当寒暄。出现在这种场合,应当解释自己的情况,说明被送往庄园的原因,讲清楚迟迟露面的理由。
可乘晞只是看着对方,久久的失语。
散兵一时间也没再讲话。
停顿片刻。他有些疑惑,“你怎么哭了。”
哭?
乘晞后知后觉,感受到颊侧传来的凉意。
他有些懊丧,又有些好笑,尽己所能整理仪容要以最完美的状态出现,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泪湿了双眼。
原来,比惊讶更惊讶的、比思念更思念的、比喜悦更喜悦的,那种情绪,是会让人哭的。
散兵有些看不懂乘晞的状态。那双金色眼眸中蕴藏着的东西,太汹涌也太复杂。
见对方直直的望着自己,无言但流泪,散兵不放心的又问一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乘晞说。
他很好,非常好。从没这么好过。
“我只是……太开心了。没想到……见到你……终于。”
他断断续续的回答,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语无伦次。
想要靠近,是刻在潜意识里的本能。等乘晞反应过来,他已经从角落站起,向对方走去。
而散兵也抬脚走向他。
两人相隔不过十数米距离,可惜乘晞一整天没有进食,猛然起身也导致头晕,他迈出不过三步,就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乘晞在心里叹气。先是不争气的流泪,然后又平地摔,原本还打算在对方心中留下的完美初印象,现在怕是破碎得一点都不剩了。
面前递来一只手。
散兵停在乘晞面前,半弯着腰,伸出的手臂掌心向上。
乘晞缓慢的眨了眨眼。
好近的距离!细密的掌纹清晰可见,好光滑的皮肤、好修长的骨节、好完美的手!
他努力把飘忽的思绪扯回来——对方向自己伸手,是准备扶自己起来——这么看摔倒好像也不亏,疼是疼了点,但间接造就了肢体接触。
散兵见乘晞迟迟没有反应,干脆托住对方的手腕,将对方拉了起来。
乘晞脑中的思绪再度三百六十度旋转:抓手腕就是牵手牵手就是喜欢喜欢就是爱爱就是结婚结婚就是幸福快乐在一起!
散兵看着始终沉默的银发少年,张了张唇,但没有说话。
有脚步声传来,是先前离去的下属。
“大人,”他正回来找散兵汇报情况,但见到旁边立着的银发少年,又止住了话头,向散兵投来请示的眼神。
下属并不认识乘晞,他与长官的谈话内容属于内部事务,不确定能否说给乘晞听。
“出去再说吧。”散兵道。
下属:“好的,大人。”
散兵又看向乘晞,“不必害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他安抚道,“稍后我会派人来照看你,有什么需要就和他们说。”
“好的,大人。”乘晞学舌。
散兵离去的动作一顿。
他垂着眼看过来,“这不是你用叫的称呼。”
乘晞点点头,随后期待的问:“那我可以叫你‘主人’吗?”
5. 05
沉默足足持续了十秒。
“不可以。”散兵一字一顿的回答。
“……好的。”乘晞说。
下属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猫着腰退出门外。
散兵也沿着回廊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大人,关于货物的具体情况,拉基全招了。我们跟随查探,咱们的货物完好无损,容器也并未受到破坏。”
“那就好。”
“在我们拆开之前,封条和锁扣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下属道,“大概拉基只是扣下了货箱,并没有打开过。”
“如果打开了,他也没命活到今天。”散兵说。
“另外几人还在那边,正清点其余货物并登记对账。这个拉基不知道贪了多少,仓库里的赃物都快要堆到天花板,恐怕他干这种事情很久了,仗着天高皇帝远,肆无忌惮……”
这个镇子地处偏僻,坐落在至冬临近边界处,拉基老爷早些年与邻国做生意,销售至冬特产赚了不少钱,镇里的贵族也是类似的发家路数。逐渐在货运方面站稳脚跟后,拉基老爷打起了别的注意。
比起钱货交易,白拿的货物更能牟利。总有大量的货物经由运输路过边境,他尝试调包部分商品,以空壳或次品代替,等买主发现便以损耗为由推脱责任。后来胆子越发大了,便盯上更大体量的货物,直接扣押部分据为己有。长途运输往往消耗很多时间,且路程远线路长,买主即便追究,也很难追究到他这一环。
附近时有劫匪出没,拉基老爷派人击退劫匪的事迹广为人知,不但令丢失的货物有人背锅,更给他的货运博得了美名。没人知道,那勇击劫匪的事迹根本就是拉基老爷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直到愚人众查到对方身上。
五百年前,漆黑的灾厄降临于世,覆灭了古老的国度,令世间生灵涂炭。为抵御这场浩劫,各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或军士埋骨沙场,或神明陨落他乡。
如今,深渊的力量虽被压制,却从未消失。它们依然活跃在世界的角落,只待某日死灰复燃。提瓦特分七国治世,各国的理念或有不同,但与深渊对抗始终是所有执丨政的共识。
愚人众自成立以来,一直投入大量的精力于深渊的研究之中。
不久前,邻国出现了深渊物质外溢,在外驻守的愚人众成员设法取回部分样本。虽然愚人众掌握了某种传送手段,即在短时间内实现远距离的跃迁,但他们的传送技术基于深渊力量建构,因不明原因的力场相斥,深渊物质在传送过程中会受到破坏,只能通过运输送往至冬。
既要长时间保存又不破坏物质本身的结构,需要使用特殊研制的容器。而容器需要持续供能,供能设备复杂且不便携带。为掩人耳目且避过排查,他们便将设备装入货箱,与其他普通货物一起,借由车辆一路运送,跨越边境。
以往的运输过程从未出现意外,奈何拉基老爷实在不长眼,居然偷到了愚人众头上。
接应的愚人众成员迟迟没收到货物,还以为是天气原因受风雪影响。等接到货车的时候,货箱少了几截,而盛有深渊物质的那截也不翼而飞,他们立即着手寻找,并将此事上报给了至冬宫。
深渊物质的遗失非同小可,如不慎发生泄露,拥有元素力的人都不一定能逃出生天,更别提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万一事态发展起来,造成的死伤不堪设想。
愚人众的执行官被女皇赐予权柄,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可与深渊抗衡。于是散兵接到了任务,带队前去处理。
他已经做好面临一场恶战的准备,好在事情并未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不过捉到一只胆肥心也脏的蛀虫。
“别的事情呢,他招了多少?”
“别的?”下属疑惑,“拉基只说了自己贪财的事情。”
“除了贪财,他还害人。”散兵沉下脸色。
一想到房间里的那位银发少年,他就觉得拉基这个垃圾该被千刀万剐。
早在推门而入的时候,散兵就察觉到房间里不止一人。
多年的战斗经验赋予了他敏锐的感知,且躲藏的那人气息不稳,全然没想过要收敛。
散兵静了几息,也没等到躲着的那位主动现身。他的余光从角落之处一扫而过。
主要目标拉基老爷就在面前,躲起来的多半是什么与之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既然如此,先把正事处理完,再把角落里的小虫子揪出来也不迟。
等下属将拉基老爷拖走,散兵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出来”。
他目光定在那里,本以为又会见到一张惊恐急惶的脸,却不成想,对方竟是个少年。
银发少年扒着墙角探出头,冲他露出了笑。
散兵实属意外的愣了下。
在这种时间、这样的场合,结合少年精致的面容、拉基老爷被拖走前无意供出的话,不难推测出少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对方是那位贵族老爷寻欢作乐的受害者。
尤其少年怔怔的望着他,没有动作,连眼睛都不眨一眨,两行清泪却毫无预兆的滚落。
散兵似乎也被对方的泪意烫了一下。
他身为执行官很多年,拥有一张俊俏的脸,却并不擅长安慰人,只是问了句哭什么。
少年却哭着对他笑,语无伦次的回答,说见到他很开心。
散兵不愿去设想,银发少年都遭遇了什么。明明是充满恐惧的,却还是如实回答了他的问话;明明是委屈无助的,却还是对他笑、口是心非的说自己真的很高兴。
散兵在心里给拉基老爷的名字打了个鲜红的叉号。
似乎察觉到他没有恶意,银发少年起身走向他,跌跌撞撞的,没几步便摔倒在地。
散兵向对方伸手,少年却没有反应。他只好主动将少年扶起来。拉住对方的时候,他察觉到少年纤瘦的手腕在剧烈颤抖。
如果心绪可以杀人,拉基老爷早就被散兵杀死无数次了。
想来也是,既然被贵族当做玩物,少年恐怕受尽苛责,因此连路都走不稳、不敢接受陌生人的帮助、被他触碰也下意识恐惧颤抖。
下属在此时回来汇报,散兵用尽量温和的话语安抚了少年。少年学下属的话叫他大人,散兵拒绝了,本意是对方不是他的下属,也不必如此恭敬。
那少年却仰着头,小心翼翼的问,能不能称呼他为主人。
少年或许并未察觉,自身讲出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可散兵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拜那个拉基老爷所赐。
银发少年望向他的目光带着期盼,似乎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恐怕对方在庄园里遭受过无数欺凌,才将讲出这样的称呼,视作取悦、讨好他人的手段。
散兵忽然觉得,仅仅是死亡都太便宜那个拉基了。
他严肃的拒绝了少年。心想纠正少年的认知或许还需时日,当务之急是给少年请个医生检查身体。
仓库里,拉基老爷被绑在一角。
他在方才得知了不速之客的身份,此刻正毫无尊严的求饶,“愚人众大人,我真没有故意贪你们的货物!给我一万个胆子我都不敢的啊!求求你们大人大量,饶过我这一回,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审问这种货色,还用不着散兵亲自动手。
下属很有眼色的请示,“大人,我去叫那个吵闹的嫌犯安静。”
“让他交待,他是怎么虐待那个银发少年的。”散兵吩咐,“他既然什么都愿意做,等下招出来,就让他把少年遭受过的如数经历十倍。”
“是,”下属道,“保证撬开他的嘴。”
房间。
乘晞走向墙边的软沙发,向后一倒将自己整个人丢进去。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在眼前。
他现在脑子里天旋地转,总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说起来自己到现在滴米未进,又绷着神经与图谋不轨的中登对峙,本应该是十分疲惫的,可经历了方才的一遭,饥饿感和疲惫感都消失殆尽,甚至使用游戏面板后造成的头晕都有所缓解了。
这就是见到自推的力量吗?乘晞满意的理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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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他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浑身充满了力气,可以再锤爆十个拉基老爷。
想起被自己遗落的泡泡枪,乘晞走向不远处的地面,将其拿起,在意识中展开面板。
他试探着打开背包,使用收纳功能,泡泡枪就被成功收了进去,没再像上次那样出现头晕眼花。
看来自己恢复好了。
乘晞在刚穿来时使用地图传送,因不明原因失败并晕倒。他暂且推测,自己拥有的能力不足以支撑,所以消耗过度才失去意识。他不确定自己晕了多久,从被那伙人发现到自己首次使用背包,这期间某种力量恢复了一些,因此他误打误撞的取出了泡泡枪。在之后尝试面板功能会眼晕,直到刚刚再次恢复。
乘晞不清楚自己消耗的力量是什么。其他世界有什么“异能力”、“念能力”……乘晞想了想,自己的姑且根据提瓦特的设定,姑且算是“天赋能力”好了。
天赋能力的使用频次、波动区间、恢复方式、不同尝试的消耗异同等等尚不清楚,都需要自己探索,控制变量法不失为一个可行选择。乘晞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静下心来慢慢摸索。
显然,现在并非摸索的合适时机,因为他的心一点都不静。
乘晞放松的后躺,将自己埋进沙发里。
他决定遵从本心,在意识中收起面板,缓慢回放自己见到散兵的每一帧画面——他能忍这么久不去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伟大的一张脸!
虽然这话乘晞在穿越前没少感慨过,但他只想说,有的话即便重复无数次也依然有再次重复的意义——因为它是真理。
彼时灯烛摇曳,隔着一条长桌的距离,他与对方遥遥相望。廊外的水晶灯逆着照过来,斗篷边沿的绒毛似乎也在发光,拥着那道踏光而来的身影。
乘晞脑中只有四个字——崩门,永存。
门外。
两位黑衣人并排,小心的向内张望,随后大眼瞪小眼。
大眼女子:“要进去吗?”
小眼男子:“要不再等等吧。”
看着沙发里的银发少年闭着眼,双手合十,似乎还念念有词。
女子奇怪道,“他有信仰?”
男子摇头,“不清楚。再看看。”
散兵走来时,就见到自己的两个下属如同做贼一般,时而向内张望,时而窃窃私语,但始终没有进门。
他轻咳了一声,两位下属齐刷刷的回头。
“怎么回事?”散兵问。
下属们的面色一言难尽,“这……您看看就知道了。”
散兵依言望向房间内,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银发少年反着跪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沙发背。一手捂嘴,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另一手攥成拳,一下下无声捶着墙。
散兵:“……他这种状态多久了?”
下属艰难回答:“从我们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所以属下们……一直没敢打扰。”
乘晞察觉到门口的声响,停下动作看过去。
见到散兵,他眼前一亮,迅速调整了坐姿,双腿自然下垂、两手交叠在膝上,十分乖觉的模样。
散兵带着两名下属向乘晞而来,在对面的沙发落座了。
没等对方开口,乘晞抢先一步道,“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散兵说。
“不不不。”乘晞连忙拒绝,“谢是一定要谢的。”
怎么能和自己划清关系呢。
开玩笑,这可是救命之恩,自己不以身相许怎么能行?
“我们从小就接受教育,做人要有一颗感恩之心,因此我不能知恩不图报,也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感谢。”乘晞一股脑的说出了组织好的言辞,“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愿意做牛做马,以报答你的恩情。”
“……”散兵委婉拒绝,“我身边不缺牛也不缺马。”
乘晞点点头,再次露出了似曾相识的期待神色:“那你缺狗吗?”
6. 06
“…………”
散兵望向对方,神色认真的回答,“没有这种需求。”
乘晞:“诶?”
散兵:“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散兵对银发少年平静表象下的内心尖叫一无所知。他只是见对方始终盯着自己,有些疑惑,下意识想说些什么。考虑到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他便问了一句。
乘晞立刻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礼尚往来的,他也问起了对方的名字。
“愚人众成员多以代号相称,”散兵回答,“我是执行官之一,代号「散兵」。”
乘晞“喔”了一声,“散兵大人。”
散兵没再试图纠正对方的敬称,以免这家伙再口出什么主人与狗的惊世狂言。
“夜深了,庄园又偏,不太好去其他地方请医生。”散兵道,“我带了队里的人过来,帮你看看可有什么不适。”
两名黑衣下属一左一右的来到乘晞身边。二人就地取材,指着长沙发道,“请在这里躺平。”随后拖来高背椅坐下。
黑衣男看上去想扶一把,不过银发少年已经先行照做躺倒,没他想象中的那样虚弱。
黑衣女也问了句,“你身上有伤吗?”
“没有。”乘晞回答。
“那就好。”黑衣女松了口气,收起随身携带的药箱。但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又严肃起来。
“接下来,我会对你进行一个简单的检查。”黑衣男双手摊开,掌心浮现出浅淡的蓝色雾气,“你只需要放轻松。”
他的护腕处套着一枚深蓝的半球状物质,内里是流动的光泽,透明屏障之外,由不知名的茶色金属围绕着边缘镶嵌。乘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神之眼,不免多看了几回。
见他有些好奇,黑衣男便多解释了几句,“这是水系神之眼,我因此而拥有操纵水元素的能力。水草元素往往在治疗方面显现天赋,我对你进行的身体检查,也是在元素力的加持下展开的。”
谈话间,他已经检查完毕,收起了掌中的雾气。
乘晞小幅度的晃了晃脑袋。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虽然没有与对方产生直接接触,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力量扫描了一遍。
黑衣男看了眼散兵,又对乘晞道,“没有皮外伤。”
“刚才好像忘了说,”乘晞补充,“其实我根本没有受伤。”
“那皮内伤呢?”黑衣女问。
“你是不是质疑我的职业水平?”黑衣男回怼。
黑衣女翻了半个白眼,“你想多了,我只是关心这个漂亮小孩。”
黑衣男一脸不服。
眼看着自己的下属开始内讧,散兵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两名黑衣人齐刷刷收声。
乘晞的角度看不见这几人的神态,只是听到了声音,转过身关切的问散兵,“你喉咙有不舒服吗?”
大有立即起身去给对方找水喝的趋势。
散兵瞥了一眼努力忍笑的下属,无奈对乘晞道,“好好躺着。别乱动。”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自己都虚弱到平地摔倒,居然还有心思关心他的状态。
乘晞很听话的躺了回去,目光却依然落在散兵身上。
散兵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想看你啊。”乘晞回答得坦然。
散兵也不知道对话怎么发展成了这种走向:“我有什么可看的。”
“你好看啊。”乘晞说。
“……”
两名下属相互交换了震惊的眼神。
这银发少年看着既纤细又柔弱,说话的风格居然一点都不含蓄,还敢调侃他们的顶头上司!
也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能够解释了。
散兵身居执行官之位已久,平民们畏惧他,下属们尊敬他,政要们疏远他。同事们或与他貌合神离,或与他虚以为蛇,从没有人会这样和他讲话。
银发少年的语气直白、神色真诚,并不带有阿谀奉承的意味,也不含丝毫寒暄场面的成分,就好像对方是发自真心的这样认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真情实感。
散兵已经记不清楚,他上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是什么时候了。大概要追溯到数百年前……
彼时他还是流落在外的人偶,姑且应被称作“倾奇者”,鼓足勇气尝试踏入属于人类的社会的时候,偶遇路边一位带孙女饭后消食的老奶奶。
祖孙二人原本只是路过,小女孩却拽着奶奶的手到退回来,停住脚步看了紫纱白衣的倾奇者许久。
懵懂的人偶察觉到人类的视线,疑惑开口,“请问,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小女孩晃晃手中的三彩丸子,送到人偶面前,想要与对方自己的美食,“你好看呀。”
散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
他眨了眨眼,将脑中的思绪丢回记忆深处。
乘晞见散兵没有反应,以为自己给出的解释不足以令对方信服。
他连忙道,“而且我喜欢你。”
散兵在一瞬间抬眸。
琉璃般的堇色眼镜中闪烁某种危险的光芒,室内温暖的空气都似乎在此刻凝滞。
察觉到气氛不对,乘晞欲盖弥彰的补充道,“我是说,我喜欢、看你。”
“……”
两名黑衣下属再度疯狂交换眼神。
这少年不是勇士,是猛士!上一个敢对执行官大人说这种话的人,现在坟头草都已经两米高了!
散兵起身,向沙发上的少年走去。
下属们打起了眼神官司。
黑衣男:完了完了!
黑衣女:要动手了!
黑衣男:去劝一下吗?
黑衣女:想死你就去。
眼看着散兵停在少年面前,即将有所动作——
黑衣女动了恻隐之心,一句“大人息怒”就在嘴边。
黑衣男也抢先开口,“大人,且慢!”
散兵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抬起手,四指并拢微屈,掌背在乘晞的额头贴了一下。
触手是滚烫的温度。
“都能把蛋煮熟了。”散兵道。
难怪开始说胡话。
两名下属连忙跟过来。
“原来是发烧了。”黑衣男摸摸下巴。
“就说你的治疗技术不行吧。”黑衣女发出嘲讽,一边找来毯子,给乘晞裹在身上。
“我检查的是有没有受伤,发烧属于身体状态,并不属于伤情。”
“所以还是技术问题。”
两人虽在斗嘴,手上的动作却并未暂停,熟练的处理起了乘晞的情况。
散兵确认乘晞能受到熨帖的照顾,便离开了房间。
他能感觉到,在自己离去时,银发少年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
对方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边。
“散兵大人”——下属也是这样称呼他的,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四个字,从少年的口中叫出来,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散兵压下自己的思绪,快步走入冷风之中。
房间内。
乘晞窝在沙发里,背后垫了靠枕,身上被毛毯裹了好几圈,像个毛茸茸的球。
黑衣女没忍住,摸了摸少年的发顶——果然触感如同想象中那般,也是软乎乎的。
在交谈中乘晞发现,这两位愚人众成员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冷。
他觉得有意思,散兵这种上司,居然有如此话唠的下属。乘晞很快和他们聊了起来。
他从谈话中得知,二人此次跟随散兵前来,是为处理拉基老爷的事情,顺带解救了被困于此的他。
散兵麾下的队伍成员战斗属性点满,黑衣男因水系神之眼天赋的缘故,还兼任治疗师。黑衣女则是因为家中曾有妹妹,她会照顾孩子,因此和黑衣男一起,被散兵点出来照看乘晞。
“所以你们大人是以为,”乘晞问,“我被那个拉基老爷,给欺负了?”
两人齐齐点头。随后反问,“难道不是吗?”
乘晞耸了耸肩,“他没能得手。”
两人“哦哦”,“还好我们大人赶到得及时。”
他们自然想不到,乘晞凭一己之力对拉基老爷进行了致命打击,只以为是因散兵的介入,拉基老爷才被阻止。
乘晞也没争辩,而是按了按自己饿到现在的肚子。
没等他开口,黑衣女就道,“我猜你一直没吃饭,便让厨房那边做了夜宵,这会快该送来了。”
“谢谢姐姐。”乘晞冲她弯弯眼睛。
“哇,真贴心啊。”黑衣男阴阳怪气。
“也谢谢哥哥。”乘晞雨露均沾道。
与同伴斗嘴的片刻,黑衣男也并未闲着,而是操纵手中的雾气附在乘晞额头,为对方进行物理降温。
元素力丝丝缕缕的渗入肌肤,带有不同于普通水汽的治疗力量,乘晞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清凉凉的很舒爽。
不多时,饭食被人送来。为保险起见,乘晞透过面板看了一眼,确认餐食都安全无误。
他嚼着香喷喷的烤肉卷,舒适的眯起眼睛。
“你们不一起吃吗?”
“我们用过饭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黑衣男问,“如果头晕加剧的话,我想办法找人去去配口服药。”
“没有那么严重。”乘晞摇摇头。他第一次感受元素力治疗,效果比预计中好很多,“大概过了今晚,烧就能消退了。”
“你困不困?”黑衣女给乘晞掖好毛毯,“困的话就睡觉。”
“暂时还睡不着。”
“那我们聊聊天,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
乘晞等的就是这句话。
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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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女只见面前的少年眼睛一亮,随后腼腆的问,“你们可以和我讲一讲,有关散兵大人的事情吗?”
*
仓库。
这里不似庄园内部,没有壁炉的炙烤,温度都变得冷冰冰的。
窗扇半开着,外面的寒风吹来,刮过人脸,刺得皮肤痛。
“冤枉啊!”拉基老爷在哀嚎,“我真没对他做过什么!”
“我什么事情都没干,你们这是屈打成招!”
下属行至散兵身前,低声汇报道,“大人,都审问过了。”
散兵:“如何?”
“拉基说,他没有虐待那个银发少年,甚至根本没来得及对对方做任何事情。依属下看,他不像在撒谎。”
且愚人众的审讯手段是专业的,受过训练的不法分子都逃不过,养尊处优的拉基老爷更没可能招架。
“拉基还说,他没能把少年怎么样,反倒是那个少年,把他的这里,”下属指了指某个部位,“给废了。”
散兵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
“属下也亲眼确认过,拉基的那里,确实废了。”
散兵挑了挑眉。这就有意思了。
拉基老爷大概听到了谈话的片段,顿时开始叫屈,“我没有伤害他,是他伤害的我!”
“他都把我的命根子锤烂了,你居然说、说让我再经历十遍,那还不如杀了我!”
“你们哪里是愚人众,你们这是□□啊!”
“还有力气叫,”散兵神色淡淡,“看来还是伤得太轻了。”
拉基老爷立刻息了声。
“说说吧,”散兵道,“他是怎么反击你的。”
拉基老爷开始回忆将少年骗到庄园后发生的种种。他讲话磕磕绊绊的,但碍于散兵的威势,不敢有任何添油加醋。
没多久散兵便听完了全过程。
拉基老爷身下的伤始终没有得到治疗,此刻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一会不停地认错痛哭求饶“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一会又大喊“你们有本事直接杀了我!”
短暂的死亡对他而言,或许反而是解脱。这种人渣,应当被关进牢狱里,在漫长的赎罪和改造中度过痛苦的余生。
“愚人众从来都遵纪守法,怎么会是□□呢。”散兵对下属吩咐道,“别让他死了,联系当地监察组织,届时移交处理。”
下属应是。
“大人,他还交代了,他在晚餐里给少年下了具有催情作用的药物,但对方没吃。”
“那正好,”散兵道,“让他自己吃,免得浪费食物。”
拉基老爷被迫咽下了那些已经变凉的饭菜。
很快,掺杂的药物起效,他挣扎起来,却被束缚着动弹不得。但无人在意。
散兵的身影早已走远。
拉基老爷的声响被封在昏暗的仓库里,消散在窗外的冷风中。接下来直至被移交前的所有时间里,他都只能获得那些加过料的餐食,在无人理睬处绝望哀求。那些出自他手的恶果,终将被他吞入腹中。
下属跟在散兵身后,走入长廊。
他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压有些低,因此一路上都没敢说话。
散兵则在思考刚才听到的招供。
拉基口中描述的那个乘晞,与他所以为的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判若两人。
在拉基的供述中,那少年察觉了晚饭有问题,不但没有声张,反而将计就计,狠狠扳回一城。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武器,出其不意的向拉基动手,时机准确、下手狠辣。
这样一个警觉、敏锐、富有心计的少年,在散兵面前,却表现得温顺、无害、虚弱无助。
回想着银发少年眼角的笑意、晶莹的泪水和那些含糊的话语,散兵不由得冷笑一声。
——原来都是装的。
细想也没那么令他意外。
散兵脚下带风的回到房间,不怎么轻柔的推开了门。
沙发上,三人正依偎在一起,有说有笑。乘晞在最中间,正比划着什么,两名下属都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一个帮他拿零食,另一个帮他拿水杯。
好一副温馨的画面。散兵在心中冷嗤。
见长官回来,黑衣人们立刻坐正。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失形象,他们便站起来,向散兵弯腰行礼。
乘晞也跟着要从沙发起身,又被二人按了回去。
散兵冲二人摆了下手,目光落在乘晞身上。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乘晞立刻点头:“有。”
他现在有一件事情亟需澄清。
还算坦诚——终于不装了。准备露出真面目了么?
散兵丢下一个字,“说。”
乘晞:“你是不是以为,我经历了这一遭,已经变成了一具破败残躯。”
“其实并不。”他坚定道,“我始终为你守身如玉。”
7. 07
散兵几乎要被气笑了。
乘晞则托着腮,看向对方。
散兵无言片刻,“你只准备和我说这个?”
乘晞点头,“因为怕你误会。”
“……”散兵不是很理解他有什么误会的必要。
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有心伪装,恐怕早已习惯于逢场作戏,现在也在扮演无害的模样,并不清楚自己已经看破了其中的谎言。
既然如此,现在直接戳破真相,除了会打草惊蛇,得不到更多的有效信息。倒不如利用这个信息差,从对方口中套出其背后的真正图谋来。
散兵心念电转,面上却未曾表露出分毫。
乘晞没能得到回应,疑惑的眨了眨眼。
散兵在心里嗤笑,这样的演技,不去枫丹进修表演学真可惜了。
他语气却放温和了些,坐在乘晞的不远处,如同闲谈般开口,“你看起来,不太像本地人。”
乘晞“啊”了一声,“确实,我是从……外面来的。”
他大可以胡诌自己的具体来处,却不愿对散兵敷衍。可穿越这种事情太过离奇,也不好贸然坦白,乘晞只好模糊了答案,才有了话音中的停顿。
散兵顺着问下去,“那你是哪里人呢?”
“我也……不知道。”乘晞回答。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此在这个世界并无身份,更无来处。
“你是记忆有损吗?”散兵关心道,“你可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庄园?”
“我是被几个社会青年骗过来的,那些人多半和拉基老爷有来往。”乘晞道,“我当时晕倒在雪地里,那些人趁我失去意识,将我带上篷车,以看医生的名义把我骗去庄园。至于晕倒前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隐瞒了穿越的事情,也没有提起自己尝试使用意识中的游戏面板。除此之外,都对散兵如实相告。
“原来是这样。”
散兵略微颔首,看起来已经相信,却在心中反驳了对方说出的每一个字。
失忆?如此拙劣的借口,也亏对方能想得出来。
散兵早就在拉基老爷口中得知,少年自称是跟随商队行经此处。虽然这个行商之子的身份很可能是假的,可少年面对他时却连提都没提,直接说什么都记不起来。
连假身份都懒得编一个……散兵不由怀疑,究竟是这少年对骗术太自信,还是他自己看上去太好骗。
乘晞取来干净的银杯,倒了些温水,轻轻推到散兵面前。
作为一个病号,还主动照顾起旁人来——散兵暗想,真是好演技。若非自己知晓对方别有图谋,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失忆不是小事,”散兵说,“明天我再请医生来,给你仔细的看一看。”
乘晞攥着手指,“麻烦你了。”
早在散兵摆手的时候,黑衣下属就很有眼色的离开了。此刻屋内,只有他与乘晞二人。
银灰的发丝从少年颊侧垂落,失去了降温的水雾后,发烧的眩晕感卷土重来,带着热意的红晕从颧骨处浮现而出。
人在生病的时候,往往都比较脆弱,更有可能露出破绽。
散兵在心中思量着,余光注意到少年神色逐渐朦胧,显然头晕加重、又泛起困意,眼皮开始打架。
他状似不经意的问,“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乘晞模糊的“嗯?”道,“还没有。”
他揉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我可以跟着你们吗?”
“跟着我们?”散兵没同意也没拒绝,“为什么。”
“我失去了记忆,现在本来就无家可归,”乘晞把下巴抵在抱枕上,一副可怜的模样,“无处可去了。”
愚人众又不是慈善组织,见什么人都会发善心。散兵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过这家伙既然装失忆,按照逻辑扮可怜也并不奇怪。
“你跟着我们行路,会很无趣、也很辛苦。”
“没关系,”乘晞道,“我都能克服。”
他本是试探的一提,却不成想对方没直接拒绝,那就有答应的可能。
“我们只是赶路,之后还有事情要做,没办法一直带着你。”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不如先随你们一程。之后就把我放下,我绝不打扰你们的公务。”
原来目的是为打探他们的行程。还做了如此多的铺垫,真是拐弯抹角。
“等我们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会返回至冬城。”散兵并不吝啬抛出诱饵,向对方透露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那里是这个国家的都城,比镇上的条件好很多,你也可以再谋出路。”
乘晞“唔”了一声,犯困的眯起眼睛。
“可有想过,到那边之后,你要做什么吗?”散兵轻声问。
“大概是想办法加入愚人众。”乘晞嘟囔。
还真暴露了本性。看来这家伙打的主意,恐怕是混入他们内部。
“愚人众不是什么好去处,更不是什么好归宿。”散兵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关切,“你这个年纪,更应该去读书或者享受生活,何必自找苦吃。”
“可我想离你近一点。”乘晞喃喃。
他话已出口,又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银发少年艰难的与困意对抗,睁开眼睛瞧散兵。
散兵没兴趣看对方继续演戏,决定终止话题。
“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他拿起水杯,塞进了乘晞手中。
乘晞握着银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晕乎乎的问了句,“你喜欢喝水吗?”
散兵疑惑,“怎么了。”
乘晞不答,只是将问题再重复了一遍。
“喜欢。”散兵随口说。
“人体的含量百分之七十是水。”乘晞冲他弯弯眼睛,“所以,你已经喜欢百分之七十的我啦。”
散兵:“…………”
*
两位下属跟随着散兵,来到僻静无人处。
“你们觉得,那个乘晞怎么样?”
黑衣男女对视,显然不明白顶头上司此问何意。
黑衣女:“挺可爱的,一个善良的小孩。”
黑衣男:“他很崇拜您,没什么坏心思。”
“是么。”散兵嘲弄的牵了牵唇角,心说有这样脑子的下属在高层,愚人众迟早要完。
“那你们给我讲讲,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都和你们做什么了。”
下属们察觉到气氛不对,如实以告道:“我给他准备了吃食。”“我给他进行了舒缓治疗。”
“然后我们就聊天,那少年说他想听您的故事。”
“所、所以,我们就讲了一些。”
散兵冷声:“你们怎么不干脆把样品货箱、容器秘钥也一起告诉他呢?”
“大人,我们只是闲聊,”黑衣男道,“绝对没有透露机密!”
“是的,请您明鉴,”黑衣女也保证,“我们绝不敢犯原则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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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只是讲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故事,诸如您奋勇退敌、治下严明……”
“那少年也听得很投入,被您的英勇事迹深深感动,还缠着我们想听更多,我都讲得有些口干舌燥了。”
“他还说,他也想加入愚人众。想来他是将您视作榜样,受到您的鼓舞,励志投身于我们的事业之中。”
“……”散兵皮笑肉不笑,“你们还没老,但也该去买点保健品了。”
下属们熟悉散兵的损人风格,确信是自己做错了事。结合前因后果,他们很快得出了猜测:“您是说……那个少年有问题?”
散兵便把拉基老爷的遭遇和二人说了。
讲述完毕后,他欣赏着下属们震惊的表情:“现在你们还觉得,他是你们口中的‘善良小孩’吗?”
两人神色严肃起来,回忆起与乘晞相处的点点滴滴。
“难道他缠着我们讲述您的事迹,就是为了探听有关您的更多信息?”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散兵说。“拉基提到过,乘晞有某种武器,你们可有注意到?”
下属摇摇头。“我用元素力给他检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做扫描之用的雾气在水元素加持下,连人体的内脏都能渗透。银发少年虽然衣袖繁复,但如果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也逃不过元素力的查探。
谈话间,又有一位黑衣人无声出现,向散兵汇报了些什么。
“没搜到么。”散兵重复了一遍,眸色暗下来。
在离开仓库时,他便吩咐这位属下将所有乘晞待过的地方全部搜一遍,尤其是那间餐厅,寻找任何疑似武器的东西。
在拉基的供述中,那少年拿着一把伪装成泡泡枪的银色物件。散兵闯入时,事情还发生没多久,少年要么将武器随身携带,要么就只能藏在房间的里某个地方。
散兵并不怀疑下属的搜查技术,“难道有什么障眼法?”
拥有元素魔力的人类,可以与武器缔结联系。如若遇见了心仪的武器,成功与之建立这种联结后,武器便会成为自身的专属武器,可以与人心神相连,受到持有者的魔力操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属下并没发现乘晞有神之眼。”黑衣女说。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把神之眼藏起来了。”散兵凉声道。
神之眼作为人类的外置魔导器官,可以出现在人类的任何部位。人们可以将其挂在腰间,或者悬于心口、垂于背后,甚至将其镶在衣带里、嵌在耳坠上。
倘若乘晞有心隐藏自己的神之眼,便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但他的身体状况做不了假,”黑衣男道,“属下检查过,他确实饥饿、无力、发烧。如果他有神之眼,又怎么会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
神之眼给予持有者操纵元素魔力的天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强化持有者的身体,寻常的受凉根本不会让他们生病。
“所以他是在做局,”黑衣男顿悟,“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取信于我们?”
黑衣女难得没和他唱反调,“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确实不容易引人怀疑,反倒能博人同情。”
散兵示意二人靠近,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下属们弯腰领命。
“事不宜迟,”散兵摆摆手,“迟则生变。”
黑衣女没忍住问了句,“可是大人,万一他真的是……”
散兵和颜悦色:“那就杀了。”
8. 08
人在生病的时候往往睡不深,乘晞也是如此。
他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堪称跌宕起伏,疲惫的神经急需休憩。发烧带来的昏沉与不适搅荡着大脑,将他的意识拽入并不踏实的睡眠。
半梦半醒间,乘晞感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肩膀。
“怎么了?”他睡眼惺忪。
黑衣女子道,“我们担心你的情况,所以过来看看。”
黑衣男子点头,“再来给你检查一下,比较妥当。”
乘晞配合的坐起来,手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他眼中带了些生理性的泪水,映着从天花板落下的灯光,越显朦胧,“麻烦你们了。”
黑衣女不禁在心中感叹:如果这也是演的,那他的演技也太过自然了。
“不麻烦,主要是担心你。我们有义务保护民众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黑衣男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介意把手腕伸给我吗?”
肢体接触可以让元素力查探的效果倍增。早些时候,他操纵水雾对少年的检查中,并未与对方产生任何接触。现在提出这样的请求,如果少年心中有鬼,一定不会对此毫无反应。
黑衣男紧盯着乘晞的面色,不放过少年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少年并没有伸手,而是眼睛微微睁大了。
黑衣男在心中拉响警铃——难道,真的要露出破绽了?
“担心我?”乘晞有些雀跃的问,“是谁担心呀,散兵大人也在担心吗?”
黑衣男缓缓:?
黑衣女:“……大人为什么要担心你。”
她原本都做好和对方动手的准备了,没想到对方的异常反应只是因为关注点过于清奇。
乘晞脸上的失落神色一闪而过。看来是没担心。
“这也正常,他和我才认识第一天。”乘晞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不过没关系的,我们来日方长。”
黑衣女和黑衣男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
怎么就开始来日方长了?
“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伸手是吧。”乘晞终于关注到对方的重点。
他将双手向上翻起,并着排伸向黑衣男。
黑衣男微妙的沉默了片刻,“一只手就好。”
乘晞毫无防备的把手递出去,也不在意对方指尖亮起的浅蓝色元素力。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试图与困意对抗。
黑衣女在乘晞面前做了个复杂的手诀,掌心凭空浮起一道半透明的符文,是某种古老难以辨识的字母,笔画中有魔力波动隐隐流淌。
乘晞如同在观看魔术,发出惊奇的感叹:“哇。”
黑衣女嘴角一抽,将符文拍到了乘晞身上。
乘晞完全没躲,安静的等待了片刻,似乎在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感受符文的力量。
末了他问,“我为什么没感觉?”
黑衣女讪讪,“没感觉是正常的。这只是个探测符咒。”
黑衣男操纵着元素力,反反复复在乘晞身上试了好几遍。久到乘晞都困到开始下巴点胸口,他才与黑衣女对了个眼神。
“可以了。”二人将乘晞扶着躺下。
随后他们面面相觑。
黑衣男耸了耸肩。
黑衣女也摇摇头。
“那你先休息,”她对乘晞说,“等明天我们再——”
讲话没能得到回应,黑衣女子看向裹着毯子的银发少年。对方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
见两名下属空着手回来,散兵挑了下眉。
“大人,”黑衣女躬身,“属下试过了,他的身上不存在深渊力量。”
——散兵先前怀疑的,正是乘晞与深渊有关。
他们此行的行程未曾对外透露,目的也同样高度保密,乘晞偏偏在此时出现,时机拿捏得过于精准。如果不是愚人众内部走漏了风声,那么有极大可能,乘晞是从另外的方向追踪着那批货物一路过来,才与他们相遇的。
愚人众的研究表明,深渊力量间可存在不同程度的相互感应。货箱里隐藏着愚人众取样的深渊物质,倘若乘晞是归属于深渊势力的人,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黑衣女子使用的符咒,正是愚人众研究员们根据已覆灭古国残余的文献,不断试验并还原出来的探测咒法。符文原本是透明的,如果探查到深渊力量,就会呈现出紫黑的颜色。
这道符咒对深渊力量的敏感性极高,探测对象并不需要拥有或掌控深渊力量,哪怕只是与拥有深渊力量的人发生过接触,甚至仅仅近期击退过来自深渊的魔物,都能出现色泽加深的变色反应。
“符咒对他没有任何效果。”黑衣女道,“而且据属下观察,他是第一次见这种咒法,完全不清楚符咒的来源与作用。”
“除非他始终与深渊保持联系、却不直接接触,否则他根本就与深渊无关。”
这种可能性当然极小。
散兵沉思片刻,看向黑衣男,“你呢?”
“属下也查验过了,乘晞身上没有元素力。”黑衣男道,“一点半点都没有。”
他甚至当时还不信邪,反复试了好几回,结果次次相同。“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不属于深渊的话,会属于哪股势力呢?
散兵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有某种不明势力,向他身边派出间谍卧底。这卧底是个少年人就算了,还是个毫无元素力量的普通人?
“他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散兵确信道,“只是我们暂时还没发现。”
“您真的觉得乘晞是卧底吗?”黑衣女没忍住问。
“不然呢。”散兵说。
堇色眼眸带着凉意,“不然他为什么处心积虑的靠近我们,还总说那种……奇怪的话。”
“请您去掉‘们’字,”黑衣男弱弱接话,“他主要是靠近您,那种奇怪的话也是对您说的。”
散兵瞪了他一眼,黑衣男立刻老实闭嘴。
“其实,乘晞刚才还和属下们提起您来着。”黑衣女补充。
散兵:“他说了什么?”
黑衣女:“他很关心您有没有担心他。并且还说,他要和您来日方长。”
散兵:“……”
来日方长?这一定是挑衅吧。
他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都去歇息,明天再说。”
乘晞这一觉睡到太阳高照。
醒来后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已经退去,看样子是恢复了。
愚人众成员们都比他醒得早,乘晞并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对方已经对他的情况开展了一次小型的讨论会议。
有关乘晞的疑点主要有两处:
一是他不明的身份。
“初步判断他大概率与深渊无关,”散兵道,“不过如今局势复杂,各类社会与民间组织大量存在,他可能属于任何一股未知的势力。”
“从他的长相看,并没有明显的种族特征,更猜不出来自哪个国家。”
“他看起来出身应当不俗,真不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后辈?”
“我在都城政要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可没听说过谁家有个银头发小男孩的。”
众人七嘴八舌。
“他瞧着年纪也不大,这么小就被组织派出来当卧底,到底是什么组织如此丧心病狂?”
“你要这样说的话,咱们执行官大人看上去也只是个少年,实际年龄比在场所有人的岁数的总和都长。”
“所以乘晞很可能不是人类?”
“如果隶属于非人势力,又为什么要参与到人类的纷争里……据我所知,璃月的仙家大多隐居,几乎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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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稻妻的鬼族也很难融入人类,游离在社会边缘,须弥的兽族在沙漠受到压迫,时常与原住民发生冲突……”
“有这张脸还做什么卧底,完全能轻轻松松维持生计。”
“听说有的国家筛选卧底的前置条件就是相貌……”
眼看着话题越聊越偏,散兵示意大家安静,讲出了第二个疑点:乘晞不明的能力。
他们已经对庄园进行了细致的搜索,但拉基供述中提到的武器始终没有被发现,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不认为这世界上还有化有为无的魔法,”散兵道,“他大概率拥有某种操控物体的能力。”
“或许他还有同伙,那些人接应他藏起了武器。”
众人继续猜测。
“又或许他当真属于非人种族,拥有特殊能力也并不奇怪。”
有人提出不如干脆动些手段,使用药物让对方开口。愚人众在审讯方面拥有辅助药物,虽然达不到文学作品里吐真剂的效果,但也能使受讯者的防备衰竭、思维迟滞,更大概率被撬出真话。
这个提议被散兵否决了。
想当初拉基在给乘晞准备的晚餐里加料,那种药物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却被乘晞不知用什么手段看破,滴米未沾。
“他在这方面恐怕并不好骗,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讨论逐渐接近尾声。如散兵意料之中的那样,并没有得出什么进展性的成果。
他吩咐下属留意乘晞的动向,尤其是否会与其他可疑的人物接触。
下属们十分上道:“我们就当他只是一个被搭救的少年,表面上绝不会显露出任何异常。”
散兵点点头。放长线,钓大鱼。他们总会有识破对方伪装的那一天。
*
乘晞醒来之后,见到了愚人众请来的医生。
散兵当真如昨天所说的那般,为他请来了专业人士诊断失忆情况。
有时候甚至怀疑愚人众是不是有慈善副属性,乘晞想,他与散兵不过萍水相逢,对方居然如此细致的关照他的状况。
“谢谢散兵大人!”他冲散兵笑。
散兵回了一个虚假的微笑。
乘晞捂心口:救命啊他真好看!
旁观的下属们开始眼神交流。
“这个卧底明明没有失忆,散兵大人却为他找来专业医生,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散兵大人真是气场强大,只用一个笑容,就能让对方卧底心虚捂胸。”
“既然失忆是个谎言,维持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话来圆,长此以往终将露馅,执行官大人的计策果然长远。”
黑衣女打量着周围的同事,默默怀疑人生。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真的不是卧底吗?”
医生很快结束了诊断。
“失忆的潜在病因有许多。如果是因外力导致脑部受伤的话,得到妥善治疗有概率能够恢复记忆。”他看向乘晞,“但这位先生的头部并不存在创伤,因此我推断外伤并非致病因素。”
“精神心理因素引起的失忆,病情会更为疑难复杂。病症的因由不易追溯,病情的发展也难以推断。心理方面并非我的强项,”医生总结道,“如果想要治疗,建议转诊更为专业的机构,并且要做好经历漫长渺茫与疾病抗衡过程的准备。”
散兵对医生的论述左耳听右耳出。乘晞的失忆本就是伪命题,因此诊断与治疗毫无必要,他关注的是乘晞对此的反应。
乘晞先是对医生表达了谢意,紧接着对生病期间关照他的众人感谢了一圈,最后感谢到了散兵头上。
末了还说,“散兵大人,您不用太担心我。我即便失忆,也会好好生活的!”
散兵:“……”
到底哪只眼睛看出他有担心了?
9. 09
藏有样品的货箱已经从拉基手中追回,愚人众在此地的事程便解决完毕。
负责接送的车队来到庄园门口,众人整装待发。
乘晞没有任何行李,在旁看着其他人忙上忙下,偶尔还想去搭把手。
但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分外友好,让他老实歇着就够了。
队伍轻装简行,很快就准备启程。
成员们上了各自的车,乘晞站在原地等待安排,“我坐哪里?”
这件事情上司并未事先交代,众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便纷纷看向散兵。
散兵目光扫过来,“你想坐哪辆车?”
乘晞试探的发出请求:“可以和你一起吗?”
周围顿时传来倒吸气声。
好大的胆子,居然提出与执行官大人同乘一车!
谁人不知,大人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喜欢与人接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卧底肯定要碰壁了。
然而,散兵并没有拒绝:“可以。”
说完转身上了车。
乘晞愣了一下,也跟着钻了进去,留一众下属们在外面面相觑。
车内。
散兵闭目养神,似乎因刚结束工作而有些疲惫。
乘晞在对面坐着,担心打扰对方,连呼吸都变得静悄悄。
散兵当然是装的。既然乘晞想与他同乘,他干脆将计就计,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方果然放轻了呼吸,显然即将准备进一步动作。散兵依旧假寐,浑身却已经戒备了起来。
等了许久,也没察觉到乘晞的行动。
散兵发现,对方的手脚都很老实,除了频频看他,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他索性睁开眼。
便对上乘晞的目光,“你醒啦。”
散兵不由怀疑,莫非是自己的假寐被看穿了?
他率先向对方发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看我。”
乘晞垂了下眼,完全被说中的样子。
被发现了,乘晞开心的想——果然啊,饱含爱意的目光就是有重量的!他感受到了我沉甸甸的爱!
散兵瞧着对方的模样,以为是心虚,便向后一靠,等着对方解释。
结果乘晞说:“我没有偷偷看你。”
散兵正欲反驳,乘晞又接着说:“我在光明正大的看。”
“……”
散兵没有继续问为什么,因为昨天对方已经向他证明了会得到何种答案。
“你是不是很无聊?”散兵问。
“不哦,”乘晞回答,“只要和你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无聊的。”
散兵:“……”
这对话是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散兵不再理乘晞,任由对方新奇的打量着车内的一切,一会看看窗外,一会看看他。
衣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震动,散兵将其拿了出来。
巴掌大小的方形通讯设备,由执行官「木偶」研究发明,于数年前首次投入使用,如今已经在愚人众内部得到推广,成为了组织的专属通讯手段。
乘晞察觉了对方的动作,好奇道,“这是什么?”
散兵瞥了他一眼。
卧底打探消息,不应该都是百转迂回、含蓄婉转的么?这家伙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来了。
“通讯器。”散兵回答。
反正也不涉及机密,他并不介意告诉对方。
乘晞懂了,大概类似于穿越前的手机。
“在商店里可以买到吗?”
说实话,他自己也很想拥有一个,探索一下提瓦特大陆的科技产物。
散兵心说想得美,“愚人众的内部设备,不对外销售。”
乘晞:“每个愚人众成员都有吗?”
散兵有种不祥的预感:“没错。”
乘晞星星眼:“太好了,我加入愚人众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听到这话,散兵便想起昨晚,这家伙对他解释过上一个理由是什么——“我想离你近一点。”
散兵心中恶寒,不过也忽然有了个主意。
他睨着乘晞开口:“昨天晚上的事情,别告诉我你忘了。”
乘晞眨眨眼:“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了。”
他努力回想昨晚的情景。自己发烧了,有黑衣人过来照顾,然后聊了天,后来散兵也找过他,再后来黑衣人又来检查一次。他脑海里只有事情的梗概,当时迷迷糊糊的,具体的细节却没有办法回忆。
散兵冷下声音:“你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在提起愚人众后发出这样的质问,是打了个心理战术。对方昨晚即便病着,也没能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散兵选择诈一下,想要试探对方是否会露出破绽。
乘晞迟疑:“我……我都说什么了?”
散兵:“你自己想。”
坏了,散兵好像生气了。
乘晞大脑疯狂运转,尝试回忆昨晚对话的内容——但是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呢——他把思绪扯回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会让对方生气的话?
思考无果,乘晞只得如实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如果我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我向你郑重道歉。”
“但是,”他坚定的补充,“如果我说了什么诸如‘喜欢你’之类的话,请你务必相信,我是真心的。”
散兵:“…………”
看来是诈不出什么了。他压下心中的无语,扮演着他自认为他在乘晞心中应有的关切形象,“有关你失忆的事情,我刚刚在下属那里得知,他们在派人审问拉基的过程中,或许有一些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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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
乘晞:“愿闻其详。”
内心已经感动到螺旋升天。他居然这么关心我的事!
“拉基说,你来庄园前曾与同行者说过,你是跟随商队前往此地的,但不慎与家丁失散。”散兵道,“你就这样跟随我们去至冬城,不再尝试联络家人、或者找一找附近的寻人启事吗?”
他巧妙的指出了乘晞言行之中的矛盾,看对方会作何反应。
乘晞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其实,是我编的。”
散兵:?
“我从雪地里醒来就失忆了。”乘晞道,“当时被一群人半胁迫的带去庄园,我总不能束手就擒。在尝试周旋的过程中,才给自己编了个假身份,以为能唬住他们呢。”
散兵:“……”
散兵设想过无数种敷衍的可能回答,怎么也没料到对方居然直接承认身份是假的,而且还承认得十分坦然。
亏他还以为,对方披着商队少爷的假身份,口中提到的“家丁”就是与之接应的线人或同伙。
手中的通讯器亮着,还停留在散兵之前看过的界面。
[某下属]:[大人,车队已行进离开小镇边缘三十公里。目前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人员跟踪。]
散兵熄灭通讯器。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失忆的话,想不起自己的来处,还记得自己的年龄吗?”
乘晞摇头:“都不记得。”
散兵有些得逞道,“但加入愚人众有年龄限制。你看起来很年轻,愚人众招新却要求报名者必须成年才行。”
“那没关系的,”乘晞答,“我肯定成年了。”
散兵:“何以见得?”
“我虽然失去记忆,但脑子里却有很多未成年人不宜的东西。”乘晞理由充分的推断,“所以我一定成年了,不然也不会掌握这些知识。”
散兵:“……”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你也口渴了吧,”散兵干巴巴道,“喝点水。”
最好能把嘴堵上、别再说话了。
“谢谢!”乘晞开心的接过水杯,看着杯中晃动的透明液体,心满意足的喝了起来,如同在品尝什么琼浆玉露。
这可是散兵亲手递给他的水!比任何琼浆玉露都珍贵!
散兵看着对方咕咚咕咚,很快喝干了一整杯:“……你还挺喜欢喝水的。”
乘晞放下杯子,嘴唇亮莹莹的。
“我喜欢喝水,”他眼睛转了转,似乎想起什么,“人体的含量百分之七十是水,所以——”
“别再说什么‘你喜欢百分之七十的我’。”散兵没好气的打断。
“不哦,”乘晞摇摇头,“我喜欢百分之百的你。”
喜欢你的全部。
散兵:“…………”
10. 10
行至夜晚,车队停下来修整。
队伍成员们下了车,在空地处架起柴堆,准备制作晚餐。
他们是有在行李里准备干粮的,但此处天气寒冷,没人不喜欢吃更热乎的食物。
乘晞看着众人忙碌,觉得自己总不能闲着。
黑衣女从车上往下抬箱子,他便走过去帮忙。
“没事的,放着我来吧——”
黑衣女的话没说完,散兵走了过来:“让他搬。”
没有人会想不开和顶头上司唱反调,因此黑衣女也道,“那就麻烦小乘晞了。”
散兵面无表情的旁观着一切。
他这个下属似乎对乘晞很有好感,恨不得当亲弟弟看待。他可不会。
既然坐了他的车,就该付出一点劳动价值回报。
乘晞握紧箱子的边缘,才发现这东西真的很沉。
他手臂肌肉绷紧,持续发力终于将箱子抬起。
看着乘晞艰难的把箱子转移到指定位置,散兵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这么弱,还逞什么能?
不远处的柴堆架好了。有人抬掌,召唤出火元素,木柴立刻燃烧了起来。
大家都围过去烤火,乘晞也跟着走向火堆。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他活动着有些冻僵的手指,舒适的叹了口气。
隔着篝火,乘晞去看对面的散兵。
柴木毕剥作响,火苗不断跳跃,如同给视野增添了一层暖光滤镜。
对方的面容在篝火的映照下,似乎也显出些不易察觉的柔和来。
花痴犯够了,乘晞又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山坡旁,有一作石像伫立在那里,泛着淡蓝色的光,顶端的光柱直冲天际。
那是一座七天神像。
以前见这种东西都是隔着屏幕,如今能亲眼见到,没道理不走近看一看。而且关于意识中携带的游戏面板,乘晞还对自身有些许猜测,需要到神像处验证一下。
他去找散兵报备:“我可以离开一下吗?”
“去做什么。”散兵问。
“那边有七天神像,”乘晞道,“我想去看看。”
提瓦特大陆共有七个国家,每个国家由司掌一种元素的神明执丨政。七天神像便是坐落在这片大陆的区域性信标,各国的神像都代表着该国神明的力量。
七天神像自古有之,人们早就对其司空寻常,也只有懵懂的孩童会觉得新奇了。
连一座神像都跟没见过似的,散兵心道,这家伙装失忆还真是做戏也要做全套。
恐怕查看神像是假,为了暂时与他拉开距离、以暗中筹谋自己的事情才是真。
“你去吧,”散兵点点头,“天黑路滑,注意安全。”
“嗯嗯!”乘晞欢快的去了。
散兵不理解这家伙做卧底究竟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为什么每次和自己说话都这么高兴。
等乘晞走远,他召来下属,低声交待了几句。
下属便隐匿身形,追在了乘晞身后。
一靠近神像,乘晞就觉得身心舒畅。
周围的山坡生长着松木,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枝桠,他却一点都不感到寒冷。越靠近神像,温暖的感觉更甚。而且很神奇的是,虽然神像能给人带来温暖,却并没有融化周围的积雪,与周围的地理环境达到了某种独特的平衡。
乘晞在意识中打开面板,点进地图看了眼,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一个七天神像的标点旁边。且点击神像,[传送]功能可以使用。
乘晞思索片刻,按下了传送功能。
眼前出现一瞬的模糊,乘晞感觉脚下失重,自己仿佛被塞入了某种高速运转的机器。但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双脚就重新落地。
他出现在了神像前。
脑袋里有一点点晕,可以忽略不计。
乘晞兴奋的原地跳了一下——地图的传送功能果然可以使用!
他刚刚完成了一次成功的传送。乘晞回头看了看,先前自己按下传送的位置,与神像不过十几米距离。
看来近距离传送可以使用,而远距离传送暂时无法考虑。
所以当初他晕倒的缘故,此时也十分明了了——从至冬远去稻妻要跨山跨海,显然他没有足够的力量维持传送发生。
证明完自己的第一个猜测,乘晞开始进行第二项尝试。
他故意左脚绊右脚,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
膝盖被撞得很疼,手肘也是。
但疼痛的感觉在逐渐减弱。
乘晞保持倒在地面的动作,继续感受着,直至疼痛完全消失。
——七天神像能回血。乘晞得出结论。
在游戏里,靠近神像能够恢复生命值,而如今他亲身尝试,现实中的神像也同样具有缓和疗愈的功能。
不远处,黑衣人隐蔽在树丛中,观察着乘晞的一举一动。
散兵大人刚刚吩咐他,要他暗中跟随乘晞,记录对方的所有行动。
通讯器振了一下,黑衣人掏出来。
[散兵]:[?]
黑衣人禀报:[大人,乘晞独自来到了神像处,周围没有其他可疑人物接应。]
[散兵]:[行为是否有异常?]
黑衣人打字:[他看起来十分柔弱,走走停停的,大概是一步三喘。还一不小心左脚绊到了右脚,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倒地后的乘晞想必有些痛苦,迟迟没能爬起来,而是无助的趴在地面上。]
[散兵]:[。]
黑衣人:[现在乘晞终于重新站了起来,他或许有些疲惫,正在做着深呼吸。他又原地跳了一下,幅度不大,唇角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很是欢喜。属下暂时推测不出他跳跃的原因。]
[散兵]:[你可以闭嘴了。]
神像前,乘晞伸出了手。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将手掌竖着推出去,掌心贴在了神像上。
古老的石料历经风吹雨打,触手却光滑温润,仿佛是坐落于千百年时光里的永恒锚点,护佑着此方天地。
乘晞轻轻闭上眼,心脏怦怦跳起来。
他有些紧张的,感受着可能发生的一切变化。
风在轻轻的吹,雪花缓缓的飘,林中有簌簌声响,自己的心在跳,然后——然后无事发生。
乘晞睁开眼。
不对啊,事情不应该是这种走向。
乘晞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重新将手贴到神像上。
依然无事发生。
乘晞不信邪,对神像先后进行了拍、推等不同类型的触碰,并且换了好几处地方,绕着神像足足尝试了一整圈,仍旧没有感受到任何冰元素力。
他只好放下手。
看来,自己没有办法通过神像获得元素力量。
在游戏中,玩家能够通过与神像「共鸣」,从而获得操纵对应元素的能力。但在现实中,神像恐怕没有这个功能了。
乘晞扁扁嘴。穿越到提瓦特这片涌动着魔力的大陆,没有谁会不想感受元素的力量。可惜自己大概与元素力无缘。
但也可能是方式不对。乘晞想了想,有没有可能通过最常规的逻辑,通过神之眼获得元素力呢?
足够强烈的愿望能引起神明的注视,从而获得神之眼——乘晞想到就做。
他开始在神像前许愿:我要冰元素我要冰元素我要冰元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冰之女皇陛下!球球了球球了球球了我要冰元素力!
“这好像并不是你最强烈的愿望呢。”一道女声忽然响起。
“谁?”乘晞一惊。
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提瓦特是一片可以有鬼魂存在的大陆。乘晞试探的问了句,“你好,看不见的鬼女士?”
那声音又问,“你内心最强烈的愿望,是什么呢?”
乘晞这才意识到,那道女声既像响在他耳边,也像想在他的脑海中,仿佛是专门说给他一人听的。
“最强烈的愿望?”乘晞跟着重复,“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那声音没再回答。
*
至冬宫。
一位身披斗篷的高大身影,端坐在殿内的高背椅上。男人白色的发尾从鬓间垂下,由深蓝与褐金纹路铸成的半张面具,遮住了他棱角分明的半张脸。
正是愚人众的统括官皮耶罗,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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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角」。他是愚人众最初的执行官,也是当今十一位执行官的领袖。
男人的斜前方是重重帷幕。帷幕之后,隐约能看见一道女子的身形。
丑角锐利的冰蓝色眼睛抬起,“陛下,您召我来此,是为什么事情?”
“又有一位「降临者」出现了。”女子开口。
如果乘晞也在这里,便能发现这女子的声音,与他在神像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降临者来自「世界」之外,不受世界法则的约束,是提瓦特大陆十分特殊的存在。
有证据表明,深渊势力始终在积极探听降临者的消息,愚人众也同样对降临者十分关注。
丑角:“您见过那位降临者了?”
冰之女皇:“我「看」见了。”
丑角:“哪位降临者如何?”
冰之女皇沉默片刻:“他觉得我是鬼。”
“……”
“是否考虑将其招徕,”丑角问,“吸纳进入我们的队伍中?”
“不急,”女皇回答,“再看。”
*
七天神像不远处。
在乘晞问出那句“谁?”的时候,暗中的黑衣人顿时一惊。
他以为自己被对方发现了,正在疯狂打如何解释的腹稿。
但见乘晞环视四周之后,又回到原地不再说话,黑衣人才意识到对方刚才可能只是产生了错觉。
他换了个更为隐蔽的位置,拿出通讯器给散兵发消息:[大人,乘晞似乎对周围环境十分敏锐,刚刚怀疑附近有人,并发出一句简短的质问。但属下幸不辱命,并未被他察觉所在位置。]
散兵没搭理他。
不远处的树丛传来沙沙声响。乘晞起先以为是落雪的声音,但仔细看了片刻,总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蹑手蹑脚的走近灌木丛,在声音的来源处停下脚步。
乘晞伸手,拨开结霜的枝条,发现是一只浅蓝色的史莱姆。
史莱姆同样发现了他,蹦出树丛。
乘晞始终认为史莱姆是提瓦特大陆最可爱的生物之一。
圆滚滚的一只,看上去□□弹弹的,大眼睛也是竖着的椭圆形。这只史莱姆是冰系,通体冰蓝,顶部是落雪的颜色,还结着晶莹的霜花。
乘晞在内心直呼:完全是一只裹着糖霜的小麻薯!
他抵挡不住萌物的诱惑,伸手去摸。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些霜花时,史莱姆的椭圆眼镜迅速睁大了。
如果魔物的心思能够被具象化,此刻它的旁边应当立起一个亮色的感叹号。
史莱姆向后歪斜去躲,乘晞看着它韧性极强的球形身体扭出夸张的弧度,随后向前一弹。
给了乘晞一个头槌。
乘晞捂着胸口后退。
他刚才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史莱姆的头槌并没有很痛,和小狗激动时扑人的力度差不多。
但这家伙与小狗不同,是如假包换的元素生物。高纯度的冰元素力随着触碰穿透衣料,给人带来刺骨的寒凉,这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受。
史莱姆又在进行蓄力了,眼看即将再次起跳。
乘晞迅速躲到旁边的松木树干后。
史莱姆身体晃了一下,卸去力道,朝乘晞的方向蹦过来。
它每次与地面的接触都极富弹性,但乘晞立刻后退,拉开距离。这家伙安静的时候很可爱,追起人来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黑衣人拿出通讯器:[报告大人,发现敌袭!]
[散兵]:[敌方情况如何?]
黑衣人:[一只史莱姆。]
[散兵]:[你为什么会认为这种东西有报告的必要。]
黑衣人:[乘晞没有神之眼,属下不确定他能否应对这样的魔物。是否需要属下出面相助?]
[散兵]:[除非他出现生命危险,否则你不必露面。]
[散兵]:[继续观察,随时汇报。]
黑衣人:[遵命。]
[散兵]:[现在情况如何?]
黑衣人抬头看了看:[乘晞绕柱走。]
[散兵]:[?]
黑衣人:[乘晞逃,史莱姆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11. 11
乘晞被史莱姆追着,在松树下绕了好几圈。
低等元素生物的智力并不高,但它大概也能感知到这个人类在躲它,于是追得更加起劲。
乘晞跑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就在神像附近。
他脚下方向调转,跑去了七天神像。
史莱姆再怎么可爱,也归于魔物类属,基础攻击方式为“冲撞”。乘晞感受着神像带来的温暖,身前那股被创到的寒意终于消散。
——神像能够回血,他在神像旁边打怪,岂不是无敌的?
乘晞挑衅的对史莱姆够了勾手指。
“你过来啊。”
小冰史莱姆还真过来了。
它纵身一个长距离跳跃,带着地面溅起的雪沫,滑到了乘晞身前。
乘晞围着七天神像,开始了新一轮绕柱走。
他都快跑累了,身后的史莱姆还蹦着穷追不舍。
乘晞有一种被狗遛了的无力。
冰天雪地之中,人走路并不轻松,但史莱姆却如履平地。一直躲下去是不可行的,乘晞决定主动出击。
他捡起地上的枯枝,三两下掰掉横生的枝杈,只剩一根直棍,对着凑近的史莱姆一戳。
史莱姆柔软的身体吃痛,向后躲开。
在近距离的较量中,武器长度决定胜负。
乘晞拿着木棍戳戳戳,冰史莱姆换了好几次方向,但都没办法近乘晞的身。
它最终放弃了攻击,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乘晞松了口气。他注意到史莱姆离开的位置,落着什么晶莹的东西。
那团胶质状物质呈淡青色,乘晞走近,召出面板去看,显示[新鲜的史莱姆凝液]。
他第一次见史莱姆凝液有这种前缀,有些新奇的用手戳了戳,感觉像在碰一小块果冻。
在游戏中打怪有概率获得掉落物,但失去满级的角色与专武,亲身来到世界中,以赤手空拳普通人的身份应对魔物,属实并不轻松。
乘晞将史莱姆凝液收到了面板背包里。虽然他包里的史莱姆凝液早就999+,但这团具有不一样的意义。
才收起面板,身后又有沙沙声传来。
乘晞警惕的望过去,发现先前那只史莱姆去而复返。
他把木棍从地上拿起来。这家伙怎么回事,难不成挨戳挨上瘾了?
冰史莱姆从灌木丛中跳出来,却并未冲向乘晞,而是在原地晃晃身子。
它的眼睛还颇具人性的挤了挤。没等乘晞思索出它想表达的意思,就见一个更大的球形身影从灌木中显现。
是一只大型冰史莱姆。
小冰史莱姆作为幼年体,堪堪与乘晞的小腿齐平,而大型史莱姆的体积是其数倍,足足有乘晞的腰线那么高。
乘晞攥起木棍挡在身前。
什么意思——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小冰史莱姆在原地蹦了蹦,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而大型冰史莱姆听完后,目光锁定了乘晞。
它身躯鼓胀,边缘波动着,空气中寒意出现实质般的凝结。伴随着咔嚓声响,冰元素在史莱姆的顶部聚集,不过数秒时间,便凝成了一顶坚硬的寒冰盔甲。
大型史莱姆摆出了攻击姿态,而小冰史莱姆从大家伙身后探出头,再次对乘晞挤了挤眼睛。
乘晞:“……”
小东西长得眉清目秀的,行事居然如此不磊落,仿佛某种升级流文学中的反派。
所以,乘晞想,自己也要像升级流文学的主角那样,迎难而上、越级挑战、直面绝境、激发潜能、生死一线间获得神秘突破——才怪。
开玩笑,他连元素力都没有,用什么对付大型史莱姆,拿头防吗?
乘晞被迫开启了第三轮绕柱走。
比起幼年史莱姆的冲撞攻击,大型史莱姆能够高高跃起再重重落下,造成的伤害程度更强。乘晞听着身后地面被砸出的重响,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刚刚没有改变站位,那么现在就已经变成一张人形肉饼了。
冷意擦着乘晞的耳尖而过,被触碰的发丝迅速结满冰霜。乘晞捂着耳朵,后怕的回望一眼。
大型史莱姆的元素力攻击也更为成熟,元素生物能够调动周围环境的元素力为己用。而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冰元素更是取之不尽。
大型史莱姆凝聚出的实体元素攻击,可并非丢雪球打雪仗那种小打小闹。它们使用的冰元素纯粹且坚硬,如果普通人在冬日的室外被几只大史莱姆围攻,很可能被活生生的冻成冰雕。
乘晞苦中作乐的想,万一自己不幸中招,好歹在神像旁边,即便被困在冰雕里也死不了。
这样躲闪下去不是办法。他一边靠神像回温,一边艰难躲避史莱姆的攻击,总会有力气耗竭的时候。
余光中闪过一抹浅蓝,乘晞忽然来了主意。
他不着痕迹的改变了躲闪的方向,从斜后方绕过,瞄准时机,伸手一抄。
——就是现在!
那只小史莱姆自从摇来大的给它撑腰后,警惕程度就下降了许多,在几米外优哉游哉的观战。乘晞看不惯这家伙的模样,干脆搞了个偷袭。
他把小史莱姆抓在怀里,另一手攥着木棍摆出威胁的姿态,尖端抵着小东西眼睛下方,姑且猜测属于脖颈的要害部位——虽然史莱姆貌似没有脖子。
有“人质”在手,乘晞转过身与大史莱姆对峙,“打个商量,你不伤害我,我就放了它怎么样?”
不知道大史莱姆有没有听懂乘晞的话,但它确实不再攻击,停在了乘晞几步距离之外。
小史莱姆触手冰凉,乘晞悄悄扯了扯衣料垫着。
他瞪视着大史莱姆,一边在心中咬牙:快给点反应!不然他都不用等对方攻击,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冰死了。
僵持片刻后,大史莱姆终于妥协。
它缓缓倒退着,转身离开了。
乘晞长舒一口气,将怀里的史莱姆质丢到地上。
小史莱姆似乎有很多脏话要骂,对着他叽咕不停,还跳起来想创他。
乘晞作势挥了下木棍,吓得小史莱姆直接弹了出去。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赶紧走,我也要走了。”
然而,乘晞没能走成。
他才迈出去几步,就感到脖颈发凉,身后寒意暴涨。
乘晞僵硬的扭过头。
先前离开的大型史莱姆,又杀回来了。
不仅如此,它身后还跟着第二只大型史莱姆,一只体型更大、浑身上下结满冰晶的史莱姆。
“……”乘晞倒吸一口凉气。
二打一,好不讲武德!
小史莱姆贴着地面无声滑动,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就“叽”的一声被乘晞抓了回来。
乘晞故技重施,挟持小的与大的对峙。
但大史莱姆们也不肯退让。
新来的那只椭圆形眼睛向下眯起,表现出十足的怒意,凝结出一大团冰元素力,眼看就要发射过来。
乘晞一惊,立即把手中的小史莱姆举高,护盾一般挡在自己身前。
大史莱姆怒视着乘晞,取消了蓄力。
史莱姆是元素生物,对同种元素的抗性接近正无穷。冰史莱姆可以免疫冰元素的攻击,但魔法伤害可免,物理伤害却无法消除。
乘晞不清楚以大型史莱姆的智慧是否思考到了这一层,不过能暂时休战就是好事。
但两只大史莱姆很快采取了新的行动。远距离攻击不成,它们决定近身攻击。
木棍完全没办法戳破它们坚硬的寒冰铠甲,乘晞也深知这一点。虽然自己挟持了小史莱姆,但如果被两只大史莱姆同时近身,想必也会左支右绌。
乘晞躲在七天神像后。而两个大家伙分头行动,呈左右包围之势,正向他不断靠近。
眼看安全距离即将被突破,乘晞将手中的小史莱姆放到了地上。
“想不想体验一下飞一样的感觉?”
小史莱姆:“叽?”
乘晞抓了一把雪按到小东西头上,史莱姆本能的释放冰元素将雪粒凝结成了冰霜。
乘晞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摩擦力就足够小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沉肩、屈膝、瞄准、推杆(指木棍),如同打某种大型台球一般,将小史莱姆发射了出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叽叽!”
乘晞选择的方向刚好是下坡,小史莱姆来不及骂人就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朝远处飞滚。
两只大型史莱姆见状,迅速去追小史莱姆了。
乘晞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还好他没有错估两只大家伙对小东西的重视程度。
乘晞不欲于此处久留,迅速跑向来路。
暗中的黑衣人掏出通讯器:[大人,目标已返回。乘晞与魔物进行了精彩的对决,堪堪打为平手。]
回到营地后,乘晞闻到了扑鼻的香气。不得不说,愚人众成员的伙食十分丰盛,不仅准备了谷物和面食,火堆旁还有人架起锅,在里面煮肉。
篝火的温度温暖着乘晞因赶路而寒凉的四肢,他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饥饿。
乘晞今天本就刚从发烧痊愈,方才又因史莱姆而进行了超出预期的大量运动,肠胃都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他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自己没有食物,因为他出发时根本就没准备任何行李。
但没关系,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乘晞绕着篝火,走到锅旁那位调控火候的愚人众成员身前。
“闻起来好香,”他发出请求,“可以让我尝一点吗?”
“当然。”对方欣然同意。
见乘晞两手空空,她拿出一套一次性餐具,向餐盒里夹了两块肉。
还顺便盛上几勺汤,“慢慢吃,小心烫。”
乘晞接过,捧在手里暖烘烘的。“谢谢姐姐!”
看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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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将银发别在耳后,用勺子舀起汤吹了吹,热气蒸得脸颊红扑扑的,肉汤主人简直连心都化了。
“吃完了再来这里盛,管你够!”
乘晞长得好看,还吃得香,而且能品尝出每一种食物的优点,给出烹饪者十分积极的反馈。
周围人纷纷生出投喂的冲动来。
“看看这个,我刚烤的。”
“也吃一块我的。”
“来喝一杯吗?暖暖身子。”
“荤素搭配,把我的菜也算上!”
角落处。
奉命跟踪乘晞的黑衣人来到散兵面前,“大人。”
“说说当时的情况。”散兵道。
他在史莱姆袭来时要求黑衣人非必要不出面,就是为了试探乘晞的深浅。此外对下属汇报的所谓对决,他也是一头雾水。
黑衣人推了推眼镜,“这要从乘晞来到七天神像说起。”
散兵:“长话短说。”
黑衣人:“乘晞深情地抚摸着神像,如同初生的婴儿触碰母亲,又如同远归的游子回到故乡……”
“面对小冰史莱姆,乘晞轻轻勾动手指,神色桀骜,口中发出嘲讽,眼里的锐意志在必得……”
“说时迟那时快,大型史莱姆从天而降,然而乘晞也并不是吃素的,却见他将身一扭,反从神像侧面绕了过去……”
黑衣人自认确实长话短说了,因为他将原本数千字的叙述内容压缩到了几百字。
散兵:“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黑衣人讲完故事,想起自己遗漏了某个细节:“大人,还有一事。在去往神像的路上,乘晞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
散兵:“似乎?”
黑衣人:“属下当时被风雪迷眼睛,不确定是否出现了错觉。”
散兵:“说明他有某种特殊身法,或者类似瞬移的技能么……”
可在对战史莱姆的过程中,乘晞却未对这方面加以任何展现。
散兵将疑问留在心中,对黑衣人吩咐,“从现在开始,你调去负责后勤。”
不该关注的部分能讲出一段评书,该关注的重点丝毫没有关注。今后侦查与探听的任务,还是交给更合适的人为好。
黑衣人惶恐:“大人,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散兵微笑:“是后勤工作更需要你。”
篝火那边,乘晞端着一次性餐盒,游走在人群之中。
他这顿饭吃成了百家饭,收到的投喂越多,胆子也越大了起来。乘晞给自己留了最后一点肚子,决定将蹭饭之路的终点定在散兵那里。
他打探出散兵所在的大致方向,抽身离开人群。
散兵站在僻静处,旁边有下属似乎在汇报。
乘晞担心自己打扰,便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等待了片刻。
待那下属汇报完毕,他才朝散兵走去。
然而黑衣下属的神情有些恍惚,走路一不留神,撞到了乘晞身上。
乘晞的食盒险些没拿住,什么东西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他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枚通讯器。
餐盒洒出的汤水带着油,乘晞担心油污损坏对方的设备,连忙蹲下身抢救。
黑衣人动作满了半拍,等反应过来时,那枚通讯器已经被乘晞拿在了手中。
乘晞擦拭设备的油污,屏幕尚未熄灭,他也不可避免的看见了里面的内容。
本能告诉他这应当属于机密,是愚人众的内部事宜,乘晞迅速移开目光,但文字已经先行一步进入他的大脑。
乘晞看到了通讯对象,“目标”、“神像”、“离开”、“史莱姆”,以及他自己的名字——递还通讯器的动作就这样僵在半空。
——散兵在派这位下属跟踪他。
“抱歉。”黑衣人说。
随后才注意到通讯器的屏幕依旧亮着,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做过的事情暴露了,下意识看向散兵的方向。
散兵也察觉了这边的情况,朝二人走来。
“我……”面对乘晞,黑衣人不知该如何解释监视对方的事情,局促的推了推眼镜。
散兵并没指望这个下属能做出什么有效应对,而是观察着乘晞的反应。
他身为执行官,虽然不喜社交,但也不可避免的出席过各种场合、结交过许多人物,在随机应变这方面早已熟能生巧。
短短片刻内,散兵就猜出了这边发生过什么,并构思出了几种互不相同的合理说辞。
接下来只需要根据乘晞那边的反应,灵活采取解释,就能将事情圆过去。
乘晞僵住了好一会,才终于回神,把通讯器还给黑衣人。
散兵瞧着银发少年的表情变化,有些疑惑——对方这样的反应,并不在他的预判之中。
只见乘晞神色欣喜,朝他小步快跑而来:
“散兵大人,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12. 12
散兵战术性沉默了。
黑衣下属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只会添乱,朝散兵躬身一礼便退下。
乘晞已经凑到散兵身边,“大人的关心如此隐蔽,要不是碰巧发现,我都没可能知道呢。”
那会多么可惜!
散兵:“……我没有。”
乘晞只是“嗯嗯”两声,并不反驳对方。
因为口嫌体正的傲娇人就是这样的,他可以理解!
散兵:“你过来做什么?”
乘晞晃了晃手中的餐盒:“吃晚饭。”
“你哪里来的晚饭。”散兵说。
早在离开边境小镇前,他就注意到乘晞没有准备路上的食物。当然他并不会好心提醒对方。
“百家饭。”乘晞有些炫耀的向对方展示盒中的餐食。
散兵扫了一眼,烤肉、松饼、沙拉……每样量都不多,但种类至少有十多种。
这家伙作为卧底,业务能力没有多少,却能在短时间内和多半愚人众成员混熟,还连吃带拿,也算是某种程度上天赋卓绝。
“你慢慢吃。”散兵说完就走。
却见乘晞追了上来,“还有什么事?”
乘晞:“担心你寂寞无人陪伴,我来与你共进晚餐。”
散兵:“……行。”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要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居然这么好说话?乘晞得寸进尺道,“我们去篝火那边吃可以吗?”
散兵:“去。”
乘晞美滋滋的跟在对方身旁。
他曾从黑衣人口中了解过,散兵不喜欢与人接触,也不喜欢热闹的环境。但面对回到人群的提议,对方却没有拒绝。乘晞搓了搓被风吹麻木的手——想必是散兵察觉到了他怕冷,担心他受凉,因而同意回去取暖。好感动!
散兵则想,队伍成员们都围拢在篝火旁,不知道这家伙凑过去有何目的。
众人见上司与银发少年并着肩走来,纷纷起身向散兵行礼,随后与乘晞打招呼。
执行官大人一向不喜聒噪,众人很有眼力见的收敛了声音。
乘晞却有些疑惑为什么周围人不再谈笑,他主动接起了话题。
“散兵大人,你晚饭吃什么?”
众下属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在二人之间乱转。
散兵取出自己的餐盒,里面是一份茶泡饭。
乘晞发出暗示:“看上去很好吃。”
散兵故意读不懂:“哦。”
乘晞从自己盘中取出一块糕点,递向对方,丝毫没有借花献佛的心虚,“你要不要吃一口我的?”
散兵:“不用。”
乘晞便收回手:“好的,那我可以吃一口你的吗?”
散兵:“……”
他思索了一下对方这种行为究竟有何目的——身为卧底接近他的饭食,难道想要借机在茶泡饭里下毒?
这样想着,散兵大方的递出自己的餐盒,“你吃。”
乘晞兴高采烈的道谢,拆出一份没使用过的餐具,从对方碗里盛了一小勺。
穿越第二天,亲口吃到自推的饭,请问什么水平!
乘晞给出了今日份最高评价:“这是我有生之年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散兵握着勺子,有点看不穿对方的迷惑行为——总不会是单纯的找他要饭吃吧。
众人看着乘晞喜欢得眼睛都满足眯起,难免与自己比较起来:
“之前怎么没见他吃那么香!”
“难道执行官大人的饭比我做的还好吃?”
“茶泡饭不是稻妻菜品,味道苦兮兮的吗,乘晞怎么跟吃了糖一样……”
等乘晞咽下饭粒,队伍成员们没忍住继续投喂。
以往在执行官大人面前他们都会收敛,今天实在是被激起了攀比心。
乘晞已经九分饱,原本是打算拒绝的,但看清对方递来的是烤鱼干,又有些心动了。
他将那条穿在木签上的小鱼接过来,细细端详着。
海鱼体型不大,肉质却很鲜嫩。鱼皮受热的火候刚好,边角微微卷翘,沾了些金黄酥脆的面包糠。
散兵在一旁看着乘晞与其他人相谈甚欢。
从所有人碗里要饭吃,就有机会接近所有人的饭食。食物是最容易被动手脚的东西,卧底如果想要以一敌多,便很可能将此作为媒介。
难道乘晞与自己的互动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目标是放倒自己的所有下属?
但这些人能走如今的位置,在愚人众中都不是泛泛之辈,如果真的栽在如此低级的手段里,也没必要跟在他身边了。
“散兵大人。”乘晞叫他。
散兵扭过头,“怎么了?”
乘晞手中捏着木签,小鱼干的头部已经被咬掉一半,有个形状完美的弧形缺口。
他摇了摇烤鱼,“你知道我为什么吃鱼只吃头吗?”
散兵莫名其妙:?
他耐着性子回答:“因为鱼头刺少,鱼身刺多。”
但也不太对,烤鱼明明连骨头都是酥的,完全可以入口。
“因为我想把余生(鱼身)都给你。”乘晞说。
旁边“噗”的一声,有人没忍住笑出来。
还有人接连咳嗽,显然被这通发言着实震撼到,又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散兵被谐音梗冷到了,心想至冬的立法机构能不能让谐音梗入刑。
乘晞在旁边期待的等着他的反应。
散兵懒得再装好脾气:“吃饭别讲话,小心被呛到。”
乘晞:“嗯嗯!”
他好关心我!
对方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一定是这句情话的威力不够。
乘晞思索着,目光落在不远处刚刚烤好的馅饼上。
馅饼的主人是先前那个戴眼镜的黑衣人、通讯器不慎被乘晞捡起的那位。他回来得晚,现在才准备好进餐。
乘晞踱过去,用目光向对方发出暗示。
黑衣人将整张馅饼递给他。
乘晞心说这也太耿直了:“一点点就好,我吃不了太多。”
他带着一块馅饼回到散兵身旁,将馅饼叉起来嗅了嗅。
“散兵大人,”乘晞故技重施,“你知道这块饼是什么馅的吗?”
散兵已经吃过教训:“我不想知道。”
这家伙他就不该搭理。
“但我想告诉你。”乘晞道,“是我已经因你而沦陷(馅)。”
“…………”
*
众人原地扎营,休整一晚,第二日继续上路。
乘晞打开面板地图看了一眼。行车顺利的话,今日内就可以抵达至冬城了。
一想到进入至冬城后就会与散兵分别,乘晞心中有些不舍。可他原本的约定,也只是与对方同行一程。
所以自己一定要加入愚人众,乘晞想,而且还有一件事——
他找到散兵,“你现在有时间吗。”
散兵:“怎么了?”
感受到周围纷纷探来的眼神,乘晞道,“可以换个场合说吗?”
散兵:“你需要什么样的场合?”
乘晞:“比较私密的、最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场合。”
众人:!?
散兵:“那就路上说。”
篷车内。
散兵抱着双臂,打量着乘晞。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银发少年开口。
散兵:“没有。”
说得好像问了就会答似的。
“你如果想知道有关我的事情,可以直接来问我,”乘晞望向对方,“我不会向你撒谎的。”
散兵心说骗鬼呢,“怎么忽然讲起这个。”
“其实你怀疑我吧。”乘晞忽然说。
散兵心中一动,面上却未曾表露分毫。
什么意思?卧底准备改变战术,开始故作坦诚了么。
乘晞并非没有观察能力,他能感受到愚人众成员对他的热络里,夹杂着些许违和。以他的身份,结合从通讯器看到的内容,不难猜出事情的真相。设身处地而想,散兵会怀疑他再正常不过了。
“我其实有特殊技能。”乘晞说。
散兵:“比如?”
“我有随身空间。”乘晞为面板背包找了种易于理解的说法。
正如璃月仙家制造的尘歌壶,小小一盏茶壶内能藏有一方有山有水的洞府,空间魔法在这片大陆上确实存在。
“所以我能够凭空取物。”
在知晓愚人众对拉基老爷进行过审问后,乘晞不难复盘出在散兵视角下,自己身上的疑点有哪些。
“你是不是有好奇过,这个东西去哪了——”他双手摊开,在意识中调动面板。
银色的泡泡枪转瞬出现在少年的掌心。
“呐,就像这样。”
得到了亲眼见证,散兵确信对方所言非虚。
对方突然摊牌,还选在单独与他相处的场合,莫非是有了什么把握,决定正面与他交锋?
散兵当即戒备起来,却见乘晞将泡泡枪塞进了他手里。
“如果喜欢,就送给你。”
散兵才意识到,自己看那银色物件的时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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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久,导致乘晞产生了误会,以为自己对泡泡枪感兴趣。
不过他也没解释,而是以很快的速度将那银色物件检查一遍,发现这确实没有攻击性能,也并非什么武器。
乘晞说完后半句话,“反正只是个玩具。”
散兵把泡泡枪还了回去,“我才不要。”
他有些无语,“你随身就带这种东西?”
堂堂卧底,手握空间异能,只为携带儿童玩具?怎么都不该是这样的逻辑。
“不止这一个,”乘晞会错了意,“我还有很多。”
像是急于同对方展示一般,他将泡泡枪收回背包,再次召出了一柄筒状物质在手中,“比如这个。”
那东西有数十厘米长,另一端几乎要怼到散兵身前。
在散兵的视角中,银发少年露出一个具有迷惑性的微笑,随后手中的泡泡枪瞬间拉长变形,化作武器,直指他的要害——
多年战斗练就的反应,早已成为刻入本能的条件反射。
散兵展现出了执行官级别的体术水平,他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反手一档,侧身避让的同时在对方的腕部精准一捏,倾身而上,膝盖屈顶,手臂顺着力道扼住对方的关节。
不过一个呼吸间,武器已调转枪口,乘晞也被完全禁锢。
堪称教科书般的防御反击。
考虑到对方拥有特殊能力,散兵只采取了基础的体术防御,没有贸然动用元素力。
但他也做好了进一步战斗的准备。衣料遮掩之下,肌肤之上的三重巴纹流淌过淡淡光华,眼底的幽深已然亮起。
乘晞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动弹不得了。
他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放大。
太……太、太近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堪称呼吸可闻。
肌肤相触,能感受到温热气息,带着属于对方的温度。
腕部脱力,动弹不得。手肘被散兵反扣在身侧,双腿因对方的压制而无法合拢。
乘晞视野的全部都被散兵占据,蒙上昏暗。光线由此遮挡,五感也笼罩在对方落下的阴影之中。
对方坚硬的膝骨,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抵在乘晞胸口。正下方是他的心脏,乘晞能清楚的感觉到,肌肤之下一次又一次的隆隆跳动。
随着压迫的力量逐渐增大,心脏急促的泵着血,几乎要拍打胸腔。浑身的血管收缩,指尖酥麻,脉搏也变得急促。
乘晞多半重心靠在车壁上。颈部抵着金属的尖锐,他被迫向后仰起,脊柱的弧度绷到极致。
如同一尾脱离了水面的鱼,迫切的想要汲取氧气,却被剥夺了挣扎的权利,连呼吸都已是奢求。
——自己正在以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姿态,被对方全方位的、绝对压制。
乘晞无力抵挡,也从未想过要抵挡。
浑身毛孔传来隐秘的凉意,连同灵魂都一并颤抖。不因生理层面,而在精神之中。代表兴奋的神经信号传至大脑皮层,末梢分泌出过量的愉悦神经递质。
战栗的感觉逆流而上,沿着脊椎直冲颅顶。
乘晞只觉得眼前出现模糊的斑点,光圈交叠着扩散,阵阵发晕。
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以为自己真的晕了过去。
属于散兵的堇色眼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仿佛非人之物从云顶之上,向尘埃中的异类投来无机质的一瞥。
由浅至深的紫色于眸中翻涌,带着荧荧微光的诡谲流淌沉浮。
曾有句话用于形容爱人的眼睛,说是世界的第八大洋。但这一刻,乘晞觉得并非如此。
他正身置浩渺宇宙,窥见星云初生。
“你……”
乘晞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大脑掉线,完全捉不住属于自己的意识。
“我怎么。”散兵不紧不慢的说。
在绝对力量压制之下,他有闲心欣赏起对方的狼狈模样。
“我是不是要死了。”乘晞喃喃。
苍天大地……靠脸鲨人事件!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是被自推准备要他命的动作给溺死的!
“难得你有自知之明。”散兵说。
敢不自量力的在他面前耍花招,妄图以武器偷袭,就是自寻死路。
忽然间。
帘幕被人掀起,车外的光亮一瞬照入。
但紧接着就被放下,伴随黑衣下属惊惶的声音:“对不起!!!”
黑衣下属满脑子都是车内那两道交叠的身影,连话都说不完整。
“属、属下什么都没看到!大人您、您先忙!属下不打扰了!!”
13. 13
车内的光线重回昏暗。
散兵并无心思搭理冒失的下属,丝毫没有放松对乘晞的压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乘晞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错觉吧。
良久,乘晞失神的双目才重新聚焦。
他有些艰难的笑了一下,似乎有几种复杂的情绪,但一闪而过都化作无奈。
“你误会了。”
乘晞想抽出手,但散兵姿势没动,他也无法挣脱。
乘晞又试着挣扎了一下,“就松我一只手,也不行?”
这回散兵放开了他。但挪开的手指扣在了筒状金属后半截,接近底部疑似扳机的位置。
只需轻轻按下,就能够触发武器的机关。
乘晞抬眼,视线从散兵的面容扫过,落在对方眼睛里。
带了些想忍住、但没能掩饰好的狡黠,如同某种准备做坏事的小动物。
散兵看不懂对方的神色,但也直觉不太妙。
他神经警惕起来。
乘晞那只唯一获得自由的手,附上了他的小臂。从手腕一路向上,滑到掌背。那触碰若即若离,最终几乎与他的手重叠。
散兵能清晰的感受到,乘晞的掌心盖着他的掌背,指节越过指节,指腹覆着他的甲床,带了些微微的凉意。
随后,对方的指尖用力,带动他的手指屈起。
——扣下了金属扳机。
“!”
散兵在这瞬间头脑空白。
疯了么?
那把被他反夺过来的武器,直指乘晞脆弱的脖颈,黑洞洞的筒口与对方间距不过毫厘。
现在对方居然按着他的手,主动的、自己朝自己扣动扳机。
不要命了?
散兵没来得及讲出任何言语。
只听“彭”的一声。
好像很重,响彻整个车厢,又好像很轻,只响在他的耳边。
细长的彩带从筒口喷出,柔顺的舒展、扩散,划过银发少年的颊侧,在空气的海洋中如同水草般飘拂。
伴随着闪动的亮片,天女散花一样洒落,最终散作光点。
乘晞终于不再忍耐笑意。有细碎的亮片落在眼角,他眼中闪着比碎片更亮的光。
“这是喷花筒。”
………………
沉默,是今日的至冬。
“我、”散兵罕见的磕绊了一下,“我以为……”
“你不会以为是武器吧?”乘晞明知故问。
“你不会以为我是图谋不轨,趁机偷袭你吧?”
散兵没回答,但白皙的脸侧肉眼可见憋出一点红。
两人已经恢复成了对坐的姿态。
乘晞振声道,“我就算去偷袭天理,都不可能偷袭你的!”
“为什么。”
散兵大脑还没完全连线,说完才意识到不该问这种问题,应为他几乎能预判到对方的回答——
乘晞:“都说了我喜欢你。”
散兵:“。”
他不太有底气怼人,转移话题道,“你脸上有东西。”
细长的彩带纠缠着银灰发丝,少年单手拨弄不开,想用另一只手辅助,却发现手腕完全抬不起来。
他竖起小臂,却见手掌以一个无力的姿态垂落。
——脱臼了。
腕骨两侧,还留着被人捏过导致的浅色红痕。
罪魁祸首是谁,显而易见。
短时间内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造成知觉的屏蔽,激素退却以后,疼痛后知后觉传来。
“你对我好狠心。”乘晞委屈。
“我没有。”散兵干巴巴的反驳。
换做是别的情况,他早在反夺武器的时候,就直接把偷袭者的骨头捏碎了。
“但也不能怪你,当时你又不知道真相,”乘晞继续委屈道,“面对敌人,手下不留情是对的。”
散兵这下连反驳都说不出了。
“我……”
他想要安慰,一向灵活的大脑在此刻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你不会不负责吧。”乘晞可怜兮兮。
散兵:“……不会。”
乘晞长长“啊”了一声,尾调上扬,“没听见。”
“……”散兵要瞪他。
乘晞就用另一手托着自己脱臼的手,慢慢举到对方眼前。
散兵表情一僵,如同被强迫吃了他最不喜欢的甜腻腻的糕点。
“我说,”他硬邦邦道,“我对你负责。”
乘晞弯弯眼睛,“这回听见了。”
散兵:“我帮你接回去。”
说完便伸手向对方的手腕。
乘晞却向后一缩:“我怕疼。”
散兵心说,怕疼不接,难道就这样瘫着?
但想到终究是自己理亏,话到嘴边改成了:“万一拖延太久对身体不好。”
乘晞:“那你要补偿我。”
他理直气壮的得寸进尺。
“……”
散兵盯着乘晞。
乘晞则向后一靠,坦然的与对方对视。一副对方不肯答应,他就决不伸手的架势。
“你要什么补偿?”散兵妥协道。
乘晞:“还没想好,先欠着。”
散兵瞥过来。活了几百年,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但绝对是在你能力范围之内,”乘晞补充,“绝对是不对你造成伤害的要求。”
散兵点了头。
乘晞这才将手伸给对方。
散兵托起乘晞的手腕,指节在关节处摸索着,带着巧劲一推一拉。
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音,腕关节成功复位。
乘晞扭了扭重获新生的手腕。
散兵担心这家伙还疼,准备叫治疗师过来用元素力给对方舒缓一下。
他这才注意到车外的黑影,先前那个冒失的下属还没走,“你什么事?”
黑衣人这次老实站着,连碰都没敢再碰车帘:“回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路上遇见魔物,已经将其处理掉了。”
普通的魔物时有出现,沿途遭遇并非奇事。但这次遇见的是深渊魔物,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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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凭空出现,还做出了拦路的举动。考虑到一行人此行的目的,以及车队中藏着的深渊物质样本,下属认为有向散兵汇报的必要。
他当时走得急,没多考虑,就当面去找人了。可不成想,居然撞见了执行官大人做……那种……事情的场面。
黑衣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无助的推了推眼镜。他才因为办事不利,被执行官大人打发去了后勤,现在又做出这种事情,日后恐怕没办法在队伍里混下去了……
他带着冷汗在车外思索许久,乘晞这个外人也在车内,深渊的事情不好直说,可以稍后再发通讯重新向上司汇报。但忠心还是要表一下,竭力挽回一点自己在上司心中的形象。
散兵:“知道了。”
“还有大人,属下惶恐,”黑衣人小心翼翼道,“之前……之前属下是无心之失,属下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
乘晞瞟向散兵,带了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
显然这黑衣下属还在误会,但当着乘晞的面,散兵也不好澄清,否则只会更加尴尬。
散兵轻柔缓慢的说:“滚。”
黑衣人冷汗涟涟的退走了。
乘晞终于没忍住,大笑起来。能看到散兵这副模样,实在是太难得了。
散兵:“别笑了,你再笑我就——”
乘晞:“你就怎样?”
散兵一噎:“你爱笑就笑。”
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咬牙切齿:“哪个正常人会像你一样,随身带这种无聊的道具。”
“我这叫生活情趣。”乘晞说。
等他笑够了,开始拨弄自己的头发。喷花筒的丝带细腻,带了些许静电与发丝纠缠在一起,乘晞弄了好一会也没有解开。
他瞟了散兵一眼,随后做作的向后一瘫:“啊,手好累。”
散兵:“……”
乘晞礼貌请求:“散兵大人,你可以帮帮我吗?”
“……”散兵深吸气。
乘晞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刚接上,不灵活,还在痛。”
散兵的气吸不动了。
虽说这家伙多半是故意的,但他到底不好拒绝。
他朝乘晞靠近了些,拈起对方披散的长发。
银灰发丝如同绸缎般,从散兵的指节间垂落。他垂着眼,将对方纠缠的长发理顺,一丝丝择出混杂的彩带。
乘晞始终偏头看着他,散兵有些不自在。
但察觉到对方脸上沾着的亮片,他还是伸了手,指尖从对方眼角拂过,擦去细碎的亮片。
眼睛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散兵靠近时并没有解释自己的动作。
但乘晞也任凭对方靠近,连躲都没躲,只是很轻的眨了一下。
先是眼角,然后是颧骨,最后还有颊侧。
散兵只觉得对方被触碰的地方在发热,连同注视他的目光似乎都烫了起来。
他升起一股莫名的不自在,掸掉指尖的亮色碎片,移开了视线。
因此也就能没看见,银发少年的耳尖同样微微红了。
14. 14
车队又行了半日,终于抵达至冬城。
乘晞对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掀开车帘去看。
入目是雄伟的城墙,远处群山绵延,山巅与带着霜雪的云融为一体。透过敞开的城门看入,整座城市银装素裹。
车队出示了愚人众的证件,守卫在查验过后,迅速将他们放行。
都城的建筑多采取巴洛克式的风格,浅色外墙映着霜雪,远远能见到弧形的穹顶。
比起归途,城内要喧闹许多。路边的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车辆行过。
在一处十字路口,车队缓缓停下。
有下属向散兵低声说了些什么。
乘晞很有眼力见道:“你要开始忙公务了吗,需不需要我下车。”
“还不急。”散兵道。
他们会在此停留一段时间,等部分成员将货箱送去交由研究人员接手,再回来与队伍汇合,一同去至冬宫作任务报告。
乘晞便继续留在车里,支着下巴在窗口一趴。
这片街区更接近城池的中心,周围尤其热闹。他目光顺着人群的流向,朝热闹的中心看去。
那里围观了很多层群众,有老有少,遍布各个年龄阶段。而正中央是一片弧形的讲演台。
待看清楚台上的人是谁,乘晞瞬间脊背僵直。
鸟嘴面具由上至下遮挡了男人的双目和鼻梁,浅蓝的卷发从面具一侧垂下。白色大衣披着毛领,边角缀着有亮蓝色试管状的佩饰。
——多托雷,或者也可以称他为「博士」。
乘晞扒着窗沿的手指已然扣紧。
散兵注意到乘晞的变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也见到了热闹的源头。
他像见到脏东西一般转开脸。但见乘晞仿佛看呆了一般,散兵“啧”了一声,“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乘晞回过头,谨记着自己的“失忆”设定,“那边是在做什么呀,好多人。”
散兵讥讽答:“在做一些浮于表面的形式主义。”
乘晞好奇道,“那边的人是谁呀,看起来很受欢迎的样子。”
散兵嗤了一声,“当然是我们爱民如子的市长先生,和……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疯子。”
市长?乘晞有些惊讶,再度向人群中看去,才在台上距离博士不远的位置,发现了一顶摇晃着的高筒礼帽,礼貌下面的那张脸有着尖细的耳朵和长鼻梁,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因受身高限制在人群的遮掩中时隐时现。
居然有不止一位执行官在。多托雷代号「博士」,是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而“市长先生”普契涅拉,代号「公鸡」,居于领先散兵一席的第五席,是一位广受好评的政要。
在散兵的讲述中,乘晞了解到,为维护愚人众在百姓心中的良好形象,执行官们会定期被安排在公开场合露面,进行友善的政民互动。而这些所谓的公开场合,自然由公鸡一手筹划,无非是宣讲、慈善、交流等官方活动。
在散兵看来,公鸡虽然政绩斐然,为民众做过许多实事,但手段黑白灰皆有之,本质是个将一切视作资产、用利益加以衡量的政客。他心中不屑但碍于上命不可违,类似的活动每次都最后一个参加。
“正巧今年的愚人众招新即将开始,”散兵道,“博士大概被公鸡推去当发言人了。”
“原来如此。”乘晞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主意。
他凑向散兵:“现在可以兑现‘补偿’吗?”
散兵:“你说。”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乘晞双手合十,“你都要保护我的安全,可以吗?”
这听起来可有些不妙,散兵皱眉,“你要做什么?”
乘晞不答,而是下了车,“来看看就知道了。”
见散兵神色严肃起来,他又向对方保证道,“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散兵只好也走下车。比起乘晞能让人放心,他更相信乘晞能让人心脏骤停。
散兵止住疑惑跟来的下属,独自跟上了乘晞。
两人走向围拢的人群。
乘晞觉得散兵这张脸太惹眼,“别离我太近,装不认识我就好。”
散兵迟疑:“那我需要干什么?”
乘晞神秘一笑:“欣赏我的表演。”
乘晞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纤瘦的身形如同游鱼穿过海藻,很快来到了最前方。那里聚集的多是学生模样的人,正在与台上的嘉宾进行互动。
这群人有儿童也有青少年,乘晞仗着自己的脸,微微屈腿以压制身高,成功的混进了学生堆中。
小孩子提出的问题往往比较天真,没有成年人尖锐,回答起来也更为简单。因此互动环节中抽取随机观众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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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学生们被选中的概率最高。
刚才提问的是个四五岁的女孩,问的是“像你们一样当愚人众,是不是能住大大的房子、拥有大大的庄园?我长大了也想成为愚人众”。
标准答案当然是告诉小孩,愚人众只是一种身份,肩负这份职责不是为了谋财、而是为国家和人民做事;再上升高度,讲比起物质条件,我们更应当追求的是精神条件;最后加以鼓励和希冀,促使小孩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博士自然轻松应答:“小朋友的提问很直接,在我看来……”
乘晞对台上的官话左耳进右耳出,神不知鬼不觉的挤到了小孩堆的最前排,把手高高举起。
公鸡手中握着话筒,目光扫视台下的人群。
相比于成人总可能问出刁钻的问题,他们除了准备各类话术外,甚至会在人群中安排内应,但小孩的提问就完全不用担心。
待博士回答完毕,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公鸡很随意的将话筒传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也随意递给了手举得最高的银发少年。
乘晞试了试话筒的声音,“这位叔叔你好,很荣幸能够向你提问。”
人群中的散兵险些脚下一歪。
别人不了解乘晞的真实嗓音,但他是听过的。乘晞为了更形象的装小孩,特地把嗓子夹了起来,夹得散兵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我想请问的是,”乘晞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呀?”
散兵有些意外的停下脚步。
这家伙费劲凑到前排获得话筒,居然只是为了提问,提的还是如此天真简单的问题?
亏他还以为对方会干出什么诸如登台发表演说“我好喜欢散兵大人”、抢过话筒大喊“愚人众能不能不要不识好歹劝你们把我破格录取不然我跪下来求你们”之类的疯事。
乘晞的问题甚至比上一个小不点提出的都好回答。
“这位小朋友”,博士几乎用不到思考便开口,“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
“就像每一条路都有左右两边,我们看待人和事也总会有正反两面。”
“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好人与绝对的坏人,如果一定要给出答案的话,我想,我会说我介于二者之间。”
“懂了”,乘晞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是间(四声)人。”
15. 15
人群在一瞬间寂静。
乘晞已经放下了话筒,颇为无辜的眨了眨眼。
穿越前每每想到博士在散兵过去的经历中扮演过什么角色,他就特别希望对方能亮血条。一朝来到提瓦特,这个剑不贩不是璃月人。
博士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提问的银发少年来。
上一个对他这般出言不逊的人,还是个在实验室里用来试错的实验对象,后来因为承受不住超过剂量的注射死无全尸。
乘晞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谨慎的盯着博士,察觉到对方的试管缀饰似乎在发光,晃得他一阵眩晕。
周身的空气明明恍若无物,却有什么东西如同实质般悄然凝结,令人根根汗毛倒竖。
第六感告诉乘晞,这是杀意。他想要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双腿完全不听使唤。
身后忽然有一双手伸来。
将乘晞一捞、再一放。
乘晞的视野被浅色斗篷的布料遮挡,是散兵将他塞去了身后。
那股锁定乘晞的压迫感也因此消失。
博士显然对散兵的出现十分意外,他立在台上,目光居高临下的落在对方脸上。
但散兵似乎连多看一眼同事的兴趣都没有,他将乘晞从困境中解救之后,拉着对方转身就走。
公鸡已经拿回话筒,波澜不惊的开始了圆场。
一边暗自思忖这位同僚今天怎么回事,难不成任务不顺心情不好?要知道,散兵虽然一向平等的看所有人不顺眼,但挑在眼下这种公开场合故意拆台也实属罕见。
公鸡从“间”字作为多音字有两种读音,又讲回看人待物总有两面的主题,将出现的风波平稳带过,场内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乘晞被散兵拽着走,夹着的声音还在角色里没出来:“谢谢哥哥。”
“……”散兵拽他的力度更大了。
乘晞“嘶”了一声,终于恢复正常,说“轻点,疼。”
但散兵没搭理他,一路将他带出了人群。
直到僻静之处,散兵才将乘晞松开。
散兵的动作并不温柔,乘晞顺着惯性一顿,险些撞在对方身上。
散兵转过身,“你作什么死?”
乘晞小心翼翼的和他对视,两手揣在一起,浑身上下传达着“已老实”的气息。
散兵的语气不怎么好:“你知不知道,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你?”
他完全不明白乘晞原本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去挑衅博士。
散兵十分确信,以博士的行事风格,丝毫不会介意在公共场合搞出人命,反正万能的市长先生可以提供一百零八种不同的善后方式。今天如果不是他在乘晞身旁,后果不堪设想。
乘晞心虚:“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虽然嘴上一时爽,但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多少会不可避免的泛起后怕。
他察觉到散兵生气,扯了下对方的衣角,“下次不会了。”
一边在心里补充,但下次还敢。下次他会站到更安全的地方再骂。
散兵看得出这份保证没有多少诚意,甩开对方的手。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当真气得不轻。
乘晞小声道,“不是有你保护我嘛。”
散兵那股无名火更盛。
“我还有公务要忙,你自便。”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乘晞怔怔的看着对方走远。直到银白斗篷消失在车帘后,车辆逐渐远去,他才回过神。
他没想到散兵反应会这么大。虽然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眉端下压时眼际的红令人更加心动,但……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而生气了,乘晞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对方的情绪里永远都不要有阴霾。
*
散兵那边。
见到上司与乘晞一同离开,却独自回来,珍妮丝没忍住问了句,“大人……那个,乘晞呢?”
珍妮丝就是照顾过发烧的乘晞的黑衣女子。
散兵凉凉道,“怎么,你很关心他?”
“也不是,”珍妮丝讪讪,“他要是惹您生气了,肯定是他的错。但他孤身一个人,对这边人不生地不熟,无处可去,而且没有带任何行李。现在城里天寒地冻的,万一他饿晕在街头……”
珍妮丝对上散兵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散兵扭开头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不是有你保护我嘛”。银发少年的声音还回响在他耳边。
散兵不信乘晞不清楚博士有多么危险。就算对方真的失忆,自己在车内介绍的时候也有警告过。
可那家伙还出去作死。就凭自己的一句承诺、一句根本就没保证过一定会兑现的承诺?
他怎么敢。
他知不知道以他的情况对上博士毫无还手之力,若非自己有同等级的「权柄」能及时与之对抗,博士差点真的会要他的命。
凭什么这么信任自己……
凭什么如此轻易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
良久。
散兵忽然说,“算了,你过去看着点。”
虽然他没有明讲指的是什么,但听话者心知肚明。
珍妮丝立刻应下:“好嘞。”
“那家伙要是真的饿死了,”散兵哼了一声,“记得给他收尸。”
珍妮丝:“明白。”
一边在心里把上司的话翻译出来——“别让那家伙饿着”。
车辆停在至冬宫外。
散兵下了车,带着几位一同汇报的下属走入大门。
好巧不巧,沿路撞上从活动现场回来的博士。
散兵装没看见,径直往前走。
“斯卡拉姆齐。”博士叫住了对方。
散兵抬眼:“怎么?”
“你今天发了什么疯病,”博士显然看不惯对方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特地派人来活动现场骂我?”
他见散兵将那出言不逊的银发少年护在身后,自然默认此事是由对方主使。
散兵也没否认,“他说得有错?”
“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小心思,”博士冷冷道,“如此肤浅的挑衅,如此幼稚的行为,本质不过将你的无能尽数展现。”
就这样稳稳背了一口锅的散兵:“……。”
“你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散兵慢悠悠的说,“对这样一句既肤浅又幼稚的话耿耿于怀,论无能二字,我恐怕还不及于你。”
“两位,”丑角插入了这段核谐的对话,“都在啊。”
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瞧见散兵与博士带着人相对而立,不免过来看一眼。毕竟上回这两人进行友好交流的时候弄塌了一栋楼,他可不希望至冬宫也出现这种事故。
丑角问散兵,“几日不见,任务如何?”
“顺利取回,如期完成。”散兵道。
“讲演刚结束么?”丑角看向博士,”反响怎样。”
博士:“一切都好。”
两人回答过丑角后,当着统括官的面继续对彼此进行亲切问候。
一个建议对方去医院挂个号看看脑子、只知道和深渊战斗久而久之会变成弱智,另一个建议对方去精神病院办理常驻证明、祝愿对方这次的实验大失败把自己和那团深渊样本一样搞成一滩烂泥。
“……”
丑角留意了一下散兵身后的下属,清一色都身着愚人众制服,并没有什么陌生的脸孔。
听女皇说,降临者当时与散兵在一起,但现在看来,或许二人已经分开,还需寻找与之接触过的人了解情况。
丑角离开至冬宫,朝城中某处愚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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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点而去。
据点内,桌面上堆着满满的热气腾腾的食物,众人正大快朵颐。
行路疲惫,任务结束后众人便于此休整。几日没能吃到新鲜的食材,回到都城难免大动馋虫。
他们吃的正香,却发现通讯器用不了了,彼此询问一番,发现大家都没有信号。
还没等众人觉得奇怪,便有一队人鱼贯而入,将他们彼此隔离开了。
众人:?
他们在愚人众这么多年,自然能意识到这是审讯的前兆,但没人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
隔离审讯会在进行讯问前将嫌疑人分开,可避免他们的答案对旁人造成影响,或彼此间互通消息造成干扰……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应该也没犯事吧?
“诸位打扰了,”来人是丑角,“请放轻松,只是询问一些情况。”
他简要交代完来意,便进入了不远处的谈话室。
众人将信将疑,想不出究竟什么事情能让这位愚人众的领导者出手,只好安静的等待自己被叫去房间。
第一位进房间的,是那位戴眼镜的黑衣人。
他才从情报部转入后勤部不久,心中惴惴不安,不清楚自己的工作是不是又有哪里出了纰漏。
黑衣眼镜人紧张的在丑角对面坐下,“统括官大人,请问您想问的是……”
“听闻此次任务中,你们大人偶遇了一位银发少年,”丑角道,“我想了解相关的事情。”
“确有此事,”黑衣人回答,“那个少年叫乘晞。最初见到他,是在目的地的庄园内……”
黑衣人进行起汇报来,原本的紧张也逐渐消失,很快大致讲述了乘晞的来历。
这些事情丑角都有所耳闻,以他的耳目在半天之内,便将乘晞的相关信息收集了多半。
但有关对方与散兵之间的细节,非同行者不会知晓。
丑角便问,“你知不知道,这位乘晞与你们大人相处得怎样?”
“属下非常知道。”黑衣人回答。
这个问题简直问在了他的舒适区,黑衣人推了下眼镜:“那天属下半途遇见魔物,急于寻找散兵大人,因此忘记了事先知会。却在先开车帘后,刚好撞见了大人和乘晞——”
“散兵大人将乘晞压在车窗旁,几乎整个人覆在对方身上,留不得一点空隙……喘息声音交织着,双方亲密无间……”
“银发少年半张着嘴,似乎难以承受,胸膛剧烈起伏,已经濒临极限……”
“他气若游丝的发出求饶声音,说自己真的要死掉了,但也没能得到上位者的怜悯……车帘无声垂落,遮住了内部的景象,却遮不住乘晞隐忍的痛呼……”
丑角听得面部抽搐。
“可以了。”他艰难的维持住自己的表情管理,“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离开了。”
他严重怀疑这位成员是不是被魔物侵蚀了脑子,决定换人再问。
于是,一个接一个队员先后被请到了他面前。
黑衣人A:“乘晞对散兵大人情根深种,多次表达了倾慕爱意。”
黑衣人B:“当着所有人的面,乘晞和散兵大人提出想和对方去私密场合讨论私密问题,执行官大人同意了。”
黑衣人C:“乘晞曾亲口表明,他早已对散兵大人沦陷,并愿意交付余生。”[1]
黑衣人D:“散兵大人曾对乘晞说,他会对对方负责。”
黑衣人F:“听说乘晞与散兵大人同处一车,发生了某种不太方便描述的事情。事情结束后,散兵大人还给乘晞叫了治疗师。”
黑衣人G:“属下就是那个治疗师。乘晞手腕上残留着因掐捏造成的红色痕迹。除非他有自虐倾向,否则绝不是自己掐出来的。属下还不小心听到,乘晞和散兵大人独处时,二人探讨‘情趣’。”[2]
丑角陷入了深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