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第一权臣他哥的遗孀》 第1章 初遇 “大郎君年纪轻轻就去了,真是可惜啊!” “冲喜也没用,命该如此,只是可怜了姜家那姑娘,才十七就要守寡了。” 还未至立冬,雪洋洋洒洒地下了好几日。 崔家灵堂内。 一纤弱女子跪在蒲团上,穿着一身白衣,低垂着头。 一个月前,姜致被塞进一顶喜轿内,从侧门抬入摄政王府,代替长姐姜玫冲喜。 自她入府第一日,她早该料想到会有这么一遭的。 但即使她再三做了思想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有些受不住了。 姜致眼角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抬眼望向躺在棺材里的人,不觉心中伤感。 她和崔成则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待她极好。 临终前,他拉着姜致的手说:“你嫁给我,终究是受苦了。” 可姜致心里比谁都清楚,若不是冲喜,她怎么能有机会嫁进王府? 入王府时,姜致连崔成则的面都没见过。 只听下人们说,大郎君病重,常年卧床不起,需要一个八字相合的娘子冲喜。 长姐的八字原是合适的,可她爹爹终究是偏心,不忍嫡女守寡,这才将她塞进花轿。 夫君在世时,她作为摄政王长子夫人,日子过得也算顺心。 如今冲喜不成,反倒叫夫君去了,她作为守寡的新妇,在崔家的日子只会如履薄冰。 想到这些,姜致心里便更难过了,脸颊的泪水还未落下,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身旁。 姜致没有抬头,只堪堪看到一双黑色锦靴停在自己身旁,靴子上还沾着些尘土,她离得太近,隐约还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寒气。 她想,这一路,他该是飞奔而来的。 崔行则先是看一眼棺材里的人,上一秒还有些动容,下一秒瞥一眼身边的女人,声音冷冷地:“抬起头来。” 姜致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妾身姜氏,见过二郎。” 眼前的男人和棺材里的夫君有着一般无二的五官,不同的是,他面上没有夫君那样的病色。 这便是崔家二郎君,崔行则。她已故夫君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崔行则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兄长给他的绝笔信中,言辞恳切,通篇的书信中,只寥寥几句是告诫他不要和京城的公子哥们打架,余下的,皆是拜托他要好生照顾寡嫂,言她不易,要他护她周全。 现下崔行则看到面前的人,只觉得兄长是被女色冲昏了头,与姜致成婚不过月余,便满心满眼地都是她。 崔行则不喜欢这位嫂嫂,甚至有些讨厌她,他冷笑道:“协律郎家的四娘子,八字与我兄长相克,却被硬塞进来冲喜,是巴不得让我兄长早死?” 这话字字诛心,姜致垂下眼眸,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大郎病重多日,御医早已无力回天,与妾身无关。” 姜致不想再辩解什么,她虽读过书,明白些道理,但她知道,自她嫁入王府那天起,便注定要背上这克夫的罪名。 谣言又岂是她一两句便能消散的? 崔行则一愣,脸色暗下来,他没想到姜致会顶嘴:“最好如此,若是让我查出兄长的死与你有关,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姜致没有做声,夫君的死本就与她无关,她无需怕什么谣言,她现下怕的,是崔行则。 她和崔行则并不熟悉,对于崔行则,姜致也只是在下人们的谈论中才知晓一二。说崔行则和大郎虽模样相同,但性子截然相反。 崔家大郎过于温顺,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二郎得益于家中势力,在大理寺谋了一官半职混日子,对于京中的子弟,他更是结怨不少。 两人皆不作声,片刻之后,崔行则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看向她:“我记得和我大哥定亲的,该是你长姐才对。” 自姜家父母得知,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居然要嫁过去守寡,两人便心生一计,让大姐姐姜玫装病。 谁知姜致嫁进王府不过三日,姜玫的病便好了。 崔行则俯身靠近她,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姜家既然敢做,就该承担后果。” 姜致抬眼,问他:“二郎要如何追究?把我送回姜家?还是替大郎休了我?” 崔行则低声,说话时气息拂过姜致的耳畔,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送你回去?太便宜你们姜家了,既然嫁进崔家,生是崔家的人,死了也是崔家的鬼。” “即日起,嫂嫂就搬出主院,住到西边小院去。兄长丧期未过,你给我安分守己,若是有半点不安分......” 后面的话,崔行则没有再说,但言下之意已然明朗,姜致依旧是低着头,颇为乖顺地说一句:“妾身遵命。” 直到崔行则离开,姜致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重新跪到蒲团上。她知道,往后在崔家的日子不好过了。 夜晚,姜致搬到西院。 这里比主院简陋许多,许久没住人了,又因着前几日下了一场雪,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丫鬟春祺一边收拾一边抱怨道:“二郎君也太苛刻了,大郎君去世,与娘子何干?凭什么这样对您!” 姜致出声制止:“慎言,这里是王府,不是姜家。” 春祺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忙着收拾好西院,姜致默默地整理着带来的几件衣物,衣箱最深处,是一支木簪,是生母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姜致把木簪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着,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动静。 崔行则带着一众家仆来到西院:“掌灯,我要看看兄长留下的东西。” 下人点了灯,迅速推开姜致所在的房门,崔行则进门,姜致立马起身相迎。 崔行则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姜致手里的木簪上。 崔行则问:“这是什么?” 姜致轻声回道:“是妾身的簪子。” 崔行则拿起簪子,细细端详片刻,发出几声带着嘲讽的笑声: “姜家真是好教养,庶女出嫁,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戴着这种破烂货色。” 姜致低头不语,爹爹虽是京官,可终究是个八品小官,自己又是庶出,家中能给她的嫁妆本就不多,添置的嫁妆里,有一多半都是姜致自己攒下的。 崔行则看出她的窘迫,便也不再说什么:“罢了,你现在是崔家妇,代表着崔家颜面。”崔行则把簪子扔给仆人,轻飘飘地吩咐道:“明日去账房支些银子,置办几件像样的首饰,别让人说我亏待了嫂嫂。” 第2章 出殡 这话,听着体面,内里却是十足的讽刺。 姜致听得出,却还是温顺地回绝了:“多谢二郎,只是妾身不缺这些。” 崔行则挑眉:“怎么?看不上崔家的东西?” 姜致:“妾身不敢。”她无心理会,她不想和崔行则有过多言语上的交流,只怕他现下巴不得能捏她错处,好把她遣回姜家去。 崔行则的语气强硬,:“那就照办。”说完,他在房内踱步,搜寻一圈后,目光落在角落的书箱上:“打开。” 姜致迟疑片刻,还是打开了书箱,里面只有几本乐谱,崔行则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你看得懂乐谱?” 姜致强硬地挤出一个笑:“家父是协律郎,妾身只是略通一二。” 崔行则将乐谱重新扔回书箱,又在房内仔细检查一遍,许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便沉着脸,带着家仆出去了。迈出门槛前,崔行则还丢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随后便匆匆离开。 待崔行则没了身影,春祺才敢出声:“二郎君好生欺负人!明明就是来试探娘子的,说得好像多关心一样。” 姜致叹气:“他刚失去至亲,心生怨气,也是常情。” 姜致与他感同身受,少时,她和阿娘相依为命,这世间,也只有阿娘爱她怜她。如今夫君去世,崔行则与他感情甚笃,想必心里也不好受。 春祺心里不满:“娘子怎还为他说话?” 姜致摇头,不再说话。她和崔行则,本质上都是一样可怜的人,她想,日后他若是见到她,不再冷语相向便是极好,若是做不到,便只求自己能在崔家得一隅安身之地。 * 三日后,崔成则出殡。 姜致穿着白衣,跟在棺椁后面,崔行则作为胞弟,走在最前面。 他一身缟素,背影挺拔,和崔成则生前孱弱的背影截然不同。姜致看到他,便想起了夫君,若是他不生这一场病,兴许两人会白首到老,成京城一段嘉话。 可她也知,若是夫君不生这一场病,那这位置,本是她长姐的,是她占了她的。 姜致看着眼前的男人,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忽而,崔行则的脚步踉跄一下,随即又很快站稳,不过一秒的功夫,姜致却看了个真切。 许是雪天路滑,她想。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沿途有不少百姓围观,目光落在姜致身上,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崔家大郎是被新过门的妻子克死的。” “姜家四娘子,八字太硬。” “真是可怜了崔家二郎,兄弟情深,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 议论声传到姜致的耳中,她低着头,木讷地看着脚下的路。 崔行则听到谈论,头微微向后一侧,观察着姜致的神情,只见她猛地抬头,二人四目相对之后,又很快垂下眼眸。 她好像......在哭? 崔行则最见不得小娘子哭,一见,心下更烦了,便抬手叫来了近卫陆英:“太吵了,去把刚那几个嚼舌根子的人处理了。” 陆英得令,带着三个家仆,将那几个人拖到巷子里。 姜致看着崔行则,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喉咙发干,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他,到了嘴边,却只剩半句:“你为何......” 后半句“要杀了他们”死活也说不出口了。 崔行则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却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我不过是想揍他们一顿。” * 葬礼匆匆结束后,王府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崔行则接手了兄长的爵位和府邸,他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与之前在大理寺混日子的样子截然不同,不过月余,便在朝中树了声威。 姜致像是被人遗忘了,她依旧在西院。除了每日的请安问候,她几乎见不到崔行则。即使偶尔遇见,他对她也是冷冰冰的。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直到一日,宫中设宴,崔行则不得不带着姜致出席。 盛朝律法,兄长无子而亡,弟弟继承家业,连带着要照顾寡嫂。 姜致不想归宁,姜家不是一个好归处,若回了姜家,她那父亲和嫡母,还不知道要如何算计着,要将她嫁给什么人。 嫡母前日来信,催她归家,并言要将她嫁到县老爷家里。 县老爷上个月刚娶了第八个姨娘,前七个,都死了。 姜致才不要回去,至少在崔家,她还有一线生机。 清晨,姜致被丫鬟们打扮一番,带到崔行则面前,他正在廊下喂着一只鹦鹉,见她来了,只是慵懒地抬眼看向她: “倒是人靠衣装。” 崔行则轻嗤一声,走到姜致面前,摘下她发上的金步摇:“守丧期间戴这个不合适,戴这个。”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簪,随意地插在她的发上。 * 马车向皇宫的方向驶去,二人相坐无言,姜致偷偷看着崔行则,他正闭目养神,看着他,姜致又一次想起了逝去的夫君。 崔行则突然开口,眼却并未睁开:“看够了?” 姜致意识到被抓包了,遂慌乱地移开视线,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热。 突然,马车猛地颠簸一阵,姜致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崔行则立马扶住她,他的手掌很温暖,他言语轻佻:“嫂嫂这是投怀送抱?” 姜致急忙坐好,和他岔开距离,低着头:“妾身失礼了。” 崔行则眼中没有一丝笑意,转头看向车外:“皇宫到了,记得谨言慎行。” * 宴会上,姜致规规矩矩地坐在崔行则身后,不少朝臣和他寒暄,言语间多是掩不住的奉承。 如今新帝年幼,摄政王又独揽大权,崔行则作为摄政王独子,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可他们都知道,只有崔行则高兴了,他们才有机会离权力更进一步。 酒过三巡之后,一大臣似醉非醉地笑着:“崔二郎如今继承家业,连兄长遗孀也一并接管了,真是......真是顾全大局啊!” 几个官员听了,也跟着笑起来。 姜致脸色煞白,攥着衣襟。自夫君去世,坊间多流传着她和崔行则的谣言,她曾听到下人们谈论,那时她只觉得,清者自清,遂也没多管。 不想这些人竟在宴会上当众让她和崔行则难堪。 反观崔行则,听到众人打趣,面上却无半分恼色,反倒饶有趣味地瞧一眼姜致,只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手上把玩着酒杯,忽然轻声笑道: “张大人这是羡慕了?可惜,您兄长去年过世时,也没留下个年轻貌美的遗孀让您照顾不是?” 朝中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张密这厮是个不老实的,平日里自诩不嫖不赌,俨然一副两袖清风的模样。 可私下里,他觊觎嫂嫂美貌,多次欲强占嫂嫂而不得,最后兄长临终前,为了保住妻子名节,竟一条白绫勒死发妻,后又拖着残躯,在深夜潜入张密卧房,掏出一把匕首,对他施以宫刑。 这事,张密虽未声张,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几日,这桩丑闻就在官员中四散开。 张大人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崔行则放下酒杯,声音冷冷地看向在座众人:“我敬重兄长,自然善待嫂嫂,若有人对此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我最喜欢......以理服人。” 宴会不欢而散,回府马车上,崔行则闭目养神,姜致看着他轻声说道:“多谢二郎解围。” 如果兄长在场,得知她被众宾客刁难,也会为她出头,崔行则认为,此举不过是在履行自己对兄长的承诺罢了。他斜倚在软垫上:“不必谢我,你丢人就是我崔家丢人,我丢不起这个人。” 沉默片刻,崔行则突然想到:“你为什么愿意嫁给我兄长?他重病多年,京城人尽皆知。” 第3章 过往 姜致觉得,他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她是被强塞进来的啊!哪能说不嫁就不嫁?再者说了,若是不嫁,她的嫡母就会把她送给县老爷做九姨娘。 摄政王长子的夫人,和县老爷的九姨娘。 孰好孰坏,她还是分得清的。 末了,姜致只说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崔行则暗忖,真是好心计!分明就是为了他们崔家的荣华富贵,偏偏叫她说得这么轻巧。 崔行则笑道:“好一个父母之命,那你可知,为何我父亲非要与姜家结亲?你父亲不过一个八品协律郎,与我崔家门第悬殊。” 这姜致到没想过,她从小就在乡下长大,本以为自己会在乡下过一辈子,哪成想嫡母说要接她回去过好日子了。 可这好日子没过两天,自己就被迷迷糊糊地塞进喜轿,再睁眼时,她就到了摄政王府,成了崔家大郎的冲喜娘子。 她哪里知道爹爹一个小官儿,凭何就攀上了摄政王这高门显贵? 姜致摇头:“妾身不知。” 崔行则依旧阖眼,话语间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因为你们姜家,欠我崔家一条命。” 姜致震惊:“什么?” 平日里她在乡下,每每收到爹爹的来信,信上言,长姐今日又在哪家诗会上夺了头筹,爹爹又如何得了官家赞许,兴许过不了几日,就能升七品了。信上林林总总,让姜致总以为,他们姜家在京城,是如何如何的清流人家。 怎么冷不丁地就欠了摄政王家一条命? 崔行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姜致一时反应不过来,竟不知从何处问起。 突然,马车颠簸,车外响起一阵骚乱,陆英立即抽出佩剑,做出防御的姿态:“有刺客!” 话音未落,一支箭射穿车窗,正巧擦过姜致的脸颊,随后直直地钉在车壁上。 姜致被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崔行则一把拉入怀中,两人躲到车厢死角处。 车外数十支箭齐射过来,射在他们原本的位置。 两人一阵后怕,若没有躲过,只怕他们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 姜致一个常年在后院讨生活的小娘子,哪里见过这样厮杀的场面,她怕极了,下意识往崔行则的怀里拱着。 崔行则身子一阵燥热,他强忍着低声命令:“别动!”随后一只手护着姜致的头,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软剑。 姜致不敢再动了,她把脸贴在崔行则胸前,十分清楚地听到崔行则的心跳和急促的鼻息声。 她怕崔行则一个不高兴把她扔出去,要是被扔出去了,外面那些刺客见了她,会怎么做?姜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 先奸后杀。 忽而,她又想起崔行则曾对她说:“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确实很符合生不如死! 也很符合崔行则的行事做派! 姜致更怕了,缩在崔行则的怀里一动不动。 崔行则再一次命令道:“抱紧我!” 姜致一愣,但为了活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崔行则踹开车厢顶棚,抱着姜致纵身跃出。 两人刚出了马车,几支火箭就射进车厢,车厢内瞬间燃起。 二人稳稳地落在屋顶,崔行则放开姜致,问道:“能站稳吗?” 姜致感受到脚下的瓦片后,她长叹一口气,才放心点头。 月光下,护卫和刺客厮杀成一片,崔行则安顿好姜致后飞身下去。 姜致落单,一个蒙面刺客瞥见她,悄悄来到屋顶,举起刀砍向姜致,姜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以为是崔行则,心下也毫无防备,转头看去,却愣住了。 崔行则看到屋顶上的姜致,大喊:“小心!” 崔行则迅速挡在姜致身前,手起刀落,刺客脖颈间的鲜血喷涌而出,姜致来不及躲闪,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 她实在怕极了,却又只能紧紧偎着崔行则,他感受到身后的人紧紧地贴着他,身上不知怎的就燥热起来了。 崔行则微微转头去看,他蹙着眉,她真是麻烦! 只一刻,崔行则的心思便又回来了,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刺客,对姜致说道:“闭眼。” 姜致不敢睁开眼,只听到周围脚步声围了上来,刺客的惨叫和刀剑声交织成一片,崔行则一手杀敌,一手护住姜致。 突然,冷箭在暗处射过来,姜致听到箭声,猛地睁开眼,挡在崔行则身后。 瞬间,姜致失去重心,顺着房檐倒下。 崔行则回头,看到姜致顺着瓦片滚落下去,瞬间便慌了神,急忙伸出手想要去捞她:“姜致!” * 姜致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远处的案上还点着淡淡的檀香。 帘子另一头的春祺看到床上的人,立即跑到门口,对着门外的人说道:“夫人醒了!” 崔行则本来还靠在廊下小憩,听到姜致醒了,赶紧进来。只是,在踏进门的那一刻,他又佯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为何要替我挡箭?若是偏几分,射中心脏怎么办?” 崔行则还穿着昨晚的衣服,上面血迹斑斑,还带着许多刀痕,姜致看在眼里,一时间竟有些感动。 崔行则为了护她,差点就死了,她为他挡一箭,也算不了什么,姜致这么想,于是便说:“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 谁知崔行则这厮倒像是吃了炮仗一般,话语间藏不住的愤怒:“你可知那箭上淬了毒?若非救治及时,你早已没命!” 姜致有些委屈,他这么凶干什么! 她心下委屈,不觉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真疼啊! 姜致感到脚踝处一股钻心地疼,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春祺来到床边,为她盖好被子:“娘子可别乱动,您昨夜扭到脚了,郎中说您至少有三个月不能好好走路了。” 姜致这才想起昨晚,她替崔行则挡了一箭后,顺着房檐滚下来时,好像是扭到脚了,只是当时她没感觉,不想过了一晚,竟疼到无法下床了。 崔行则看到她面色虚弱地靠在床边,纵使有许多责备的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了,开口成了安慰:“你好好休息,刺客的事,我会查清楚。” 说罢,崔行则转身就要离开走,正要迈出门时,姜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他:“二郎,那日在马车上,你说姜家欠崔家一条命,是什么意思?” 第4章 妒忌 崔行则神色一暗,侧头看向她,迟疑了片刻:“等你养好伤再说。” 崔行则刚要出门去,府上的小厮便着急忙慌地冲进来了,到门口时,生生被台阶绊了一脚,一个踉跄跌进屋内,刚好趴在崔行则的脚边。 小厮立即站起来,躬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禀报:“郎君,晋阳公主和三皇子登门了。” 晋阳公主慕容令仪,从小就痴恋崔行则。 崔行则听到她的名字,眉头简直能拧成一个麻花,这姑奶奶和活阎王怎么来了? 崔行则吩咐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让他们改日再来吧!”话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行则哥哥!” 崔行则自知躲不过了,遂又立即换上笑脸:“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臣未及时相迎,还望殿下见谅。” 三皇子慕容惜随意摆了摆手,算作是回应了。 慕容令仪笑道:“我听闻昨夜你遇刺,便央求三哥带我来瞧瞧你。”她刚踏进房内,便瞥见床上躺着一个娘子。 真是好生漂亮!明眸善睐,眼波如水,她竟比姜致还要逊色几分。 她一时心生妒忌,片刻后,竟冒出一个想法来,如果—— 把姜致的脸划花,把她扔到街上当个叫花子。 应该会很有趣吧? 慕容惜一开始并没有看到崔行则的床上居然还躺着个女人,他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这才看到了床帘后的姜致。 他看去时,姜致正巧掀开一侧的帘子,二人远远相望,慕容惜这才看清姜致的长相, 慕容惜在汴京是万花丛中过,全汴京有一半的小娘子都和他有过来往。 可如今见到姜致,他才恍然明白,什么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慕容惜想,崔成则这个死人还真是有福气,居然能娶到这么个大美人! 一个龌龊的心思涌上来,他越过崔行则,走到床帘边,轻轻掀开一侧,而后身子微微前倾,和姜致近在咫尺,他仔细端详这眼前的美人,然后飘飘然说出一句:“姜娘子正值芳华便要独守空房,成则兄没福气,不如跟了我?” 姜致被他这么孟浪的话吓得不知所以,她将身子后退,整个人缩在床角,试图换取一丝安全感。 姜致侧过头,看向崔行则,但这厮好像不为所动,他站在门口,十分有兴趣地看着床边的两人。没办法,求人不如求己,姜致深吸一口气,说道:“民女一心爱慕亡夫,还望殿下自重。” 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慕容令仪看一眼崔行则,只瞧他虽面上对姜致漠不关心的,但也能看出两人的关系暧昧。 姜致恼色上脸,慕容惜被逗笑了,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压根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 况且,比这更孟浪的话他都不知道说多少次了,还差这一次吗? “真是没趣!”慕容惜撂下这句话,便拉着自家妹妹离开了。 慕容惜平日里随便勾勾手指,就有数不清的小娘子前赴后继地供他玩弄,今儿倒是碰到一个硬岔了。 不过这倒有趣,毕竟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玩两天就没兴致了。 姜致成功地激起了慕容惜的征服欲。 回去的路上,慕容令仪不明白了,明明在那小娘子面前吃了瘪,但从崔家出来,三哥就一直在笑。 她想,男人真是奇怪! 一想到这些,她就越妒忌姜致,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好面容,竟勾得她三哥魂不守舍的。 慕容令仪问:“三哥,你可是心悦崔家那寡妇?” “是又怎样?” “那不如改日在父皇面前提及一二,让他下旨赐婚如何?” “赐婚?那小娘子做个外室都算抬举了。” 慕容惜从不把他身边的小娘子当人看,她们于他而言,不过是供他消遣的物件。 只是,姜致的性子过于直,要想得到姜致,只怕还要费好一番功夫。 慕容令仪知道慕容惜的性子,脑子一转,说道:“三哥,不就是一个小娘子,我自有办法!” “什么法子?”慕容惜反问。 * 三日后。 这天的天气倒是好起来了,姜致在房中休养了几日不曾出门,人都快要蔫了,好容易太阳放晴,她就急忙让春祺在院里放了一张摇椅。 摇椅有些老旧了,摇起来吱呀吱呀的,像是快散架了,也把姜致的好兴致给摇散了。 一阵凉风吹过,她不禁想起这些年在乡下的苦日子了,她看着身旁的春祺说道:“春祺,你看这摇椅,跟我一样可怜。” 春祺不解,摇椅和人,这两者的共通之处在哪呢?她不懂,可她知道,现下娘子需要宽慰,说好话她最在行了,脑瓜子一转,便开口说道: “娘子不必伤心,至少这摄政王府不会少吃少穿不是?” 姜致仰头看了一眼天,随后长叹一声,将一本话本子翻开盖在脸上,说道:“那倒也是。” 说完,姜致便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梦里,姜致竟然难得地梦到了崔行则,他对她温柔体贴,在外人看来,两人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于是,姜致被吓醒了,而且,还感觉后背阴森森的。 她刚睁眼,就看到崔行则拿着一个食盒走过来:“给你的,御赐的血燕,补气血。” 姜致将信将疑地接过:“多谢二郎。” 姜致暗忖,这崔二为何突然转性一般?难道是在血燕里下毒药了,要药死她? 姜致看着食盒里的血燕,红,很红! 兴许,他会往雪燕里放鹤顶红也说不定? 春祺搬来椅子放在崔行则身后,他坐下,目光落在姜致的脸上,他有些怒了,自己二十年来好不容易发了一回善心,竟还被人怀疑了。 崔行则强行压住内心的怒火,一只手拿过食盒,取出血燕递给她,并带着命令道:“没毒,趁热吃。” 姜接过血燕偷偷看着崔行则,但她偷看得过于光明正大了,崔行则被盯得有些发怵,他转头看向她:“想问什么就问吧。” 姜致吃了一口血燕,问道:“那日的刺客......” 崔行则淡淡开口:“是冲我来的,朝中有人不想让我活着。” 崔行则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身入官场不过三年,每天都有人想着法子地要他的命,有几次,他甚至只剩了一口气,最后又被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姜致问:“因为你得罪了朝堂的人?” 崔行则挑眉:“你知道?” 第5章 中药 崔行则对她的话有些惊讶,自他得知兄长娶了一个八字相克的娘子后,他便多次从府中人的口中打探这来路不明的嫂嫂。 但最后,崔行则挖出了她祖宗十八代,也只得出了她在乡下过了十八年的苦日子。 后来,崔行则不死心,甚至怀疑姜致是朝堂某位政敌设下的眼线,可他观察多日,每每下人来报,也只是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也只是靠女工和话本子消磨时光。 甚至,姜致还在后院开出一小块荒地用来种菜。 姜致放下血燕,:“府中下人偶尔会议论,说二郎其实......” 后面“蛇蝎心肠”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直愣愣地对上崔行则的目光:“其实什么?” 看到他好似能把人杀了的眼神,姜致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怎么崔二刚给了她一点甜头,她就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 实在不妙! 于是,姜致又紧急改口:“其实......其实二郎是个好人。” 姜致说完就后悔了,说谎的人会被天打雷劈,她抬头看着天—— 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姜致想起之前的话:“那日你说,姜家欠崔家一条人命......” 崔行则沉默片刻,说道:“二十二年前,姑姑和你父亲有情,甚至私定终身,但那时她已经被选入宫,你父亲为了前途,主动向官府告发了这段私情。” “姑姑被强行送入宫,不到一年就抑郁而终了,父亲说,她是被皇宫这座囚笼活活困死的。” 末了,两人皆不作声了,片刻后,崔行则又问道:“你知道冲喜的新妇,若是夫君去世,按旧俗是要殉葬的?” 殉葬这两个字,给了姜致重重一击,她嗫嚅着:“我......我不知道。” 崔行则:“我父亲没告诉你家里人?” 姜致摇头,原来打从一开始,姜家的人便打定主意,要她替嫡姐殉葬。 想到这些,姜致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崔行则看到她哭了,突然心里一软,温声说道:“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 三日后,宫宴。 姜致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偏偏晋阳公主前日里专门请人到府上送帖,叫她一定要出席。 崔行则心下疑惑,在入宫前再三嘱咐她要谨言慎行,姜致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一同入席了。 只是崔行则刚进门,就被众人围上敬酒,觥筹交错间,姜致落单了,她安静地坐在一角,慕容令仪看到她,一只手微微扶着步摇,一边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姜娘子,这是西域进贡的酒,你在乡下,想必没喝过吧?” 在场众人皆听得出她话里嘲讽的意思,都等着看姜致这个土包子的笑话。 姜致听得出,她微微欠身,低着头道:“殿下,民妇不善饮酒。” 一句话,惹恼了慕容令仪,她长这么大,居然有人敢当众拒绝她? 简直是活腻了! 慕容令仪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姣好的容貌瞬间变得可怖:“姜致,本公主敬你酒,你居然敢不喝?” 姜致有些为难了,正当她不知所措时,远处传来了崔行则的声音: “殿下没听到吗?我嫂嫂说了,她不善饮酒。” 崔行则走到姜致身前,将她护在身后:“不如,这杯酒我来喝。”他脸颊泛红,浑身散着酒气,姜致担心他:“二郎,我们回去吧。” 慕容令仪看着手里的酒,递到崔行则面前:“你们想回去?可以,喝了这杯酒,就放你们回去。” 崔行则皱眉,满眼不耐烦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摔在地上:“殿下,我们告辞了。” 宴会再一次不欢而散。 回府的马车上,崔行则已是头昏脑涨,他浑身燥热,料想到定是那杯酒有问题。 马车狭小的空间里,让崔行则身上的燥热愈演愈烈,姜致看出他的不适,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二郎,你身上好烫,是染上伤寒了吗?” 崔行则胡乱地打掉她的手:“别碰我......” 姜致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刚才还帮她挡酒,怎么现在就烦她了? 崔行则没有和她多说什么,掀起帘子对着小厮吩咐道:“快些回去!快!” * 崔行则用力攥着手上的玉扳指,强撑着意识回到卧房,姜致吩咐厨房做了醒酒汤,她端着汤来到卧房外,敲门,只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声。 姜致隔着门轻声说道:“二郎,我做了醒酒汤。” 屋内人不语,姜致端着醒酒汤进门。 姜致刚进门,看到崔行则靠在床边席地而坐,身上的衣服被他悉数扒光,只剩了一件里衣,也被他粗暴地扯开,露出胸膛那道疤。 崔行则看到她来,强忍着身上的燥热,开口:“别过来......”他踉跄着起身,退到翡翠屏风旁,试图靠屏风的凉意来压制心里的欲火。 他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甚至,就连姜致看他的眼神,都能让他每一寸皮肤变得异常敏感。 该死!崔行则咬破舌尖,试图用痛苦换片刻清醒,可依然无济于事,忽而,他摸到腰间的软剑,将剑一把抽出,直直地刺进大腿。 姜致吓得丢了醒酒汤,急忙来到崔行则身边:“二郎,你到底怎么了?” 崔行则的鼻尖若有似无地碰着她的脸颊,以一种暧昧的语气说道:“我中了春药......” * 晋阳公主府。 慕容惜和慕容令仪两人坐在湖边,慕容惜问道:“妹妹,你给姜致下的到底是什么药?””慕容令仪笑着,往湖里洒了一把鱼食,缓缓说: “不过是下了一些阳起石,淫羊藿,当归还有一些其他不知名的药。” 慕容惜不解:“这都是什么药?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慕容令仪:“她一个乡下来的,一定知道那些是什么。” 第六章 崔行则卧房。 姜致靠近他嗅了一下,崔行则身上除了酒气,还有阳起石,淫羊藿和当归的味道。 这些,是春药不错,但不是给人用的,而是给牲畜用的。 在乡下,若百姓家中有牲畜不发情,他们便会采取一些人为手段。 而阳起石这些,就是给牲畜用的春药。 一次吃一包,只要连着吃上三天,第四天就能发情,第五天就能配种了。 崔行则一把推开姜致,跌坐在地上,身上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勾勒出他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看着姜致,想起慕容令仪递给她的酒,今天若不是他替姜致挡酒,不然,以姜致的小身板,是断断熬不过的。 到时候,崔行则还要费心费力地操办他这位寡嫂的丧事,想想就麻烦! 想到这,崔行则竟有一丝庆幸,还好这酒是他喝了。 他艰难地开口:“慕容令仪居然......用这么龌龊的手段,给你下相思子。” 姜致问:“相思子?” 崔行则向她解释:“暹罗的春药,药效极强,若今天中药的是你,到晚上你就能跟我大哥在地下团聚了。” 相思子不似寻常春药那样来得猛烈,却如春雨浸润,无孔不入。初时只觉浑身乏力,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开始浑身燥热,若是遇上大剂量的春药,便会一命呜呼。 姜致摇摇头:“不是你说的春药,是我们乡下用来给牲畜催情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