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的尸骨he了》 1、死去的前男友 三年前,有人匿名发了一条求助帖。 主题名为:【前男友死后总是来梦里纠缠我,怎么办?】 内容是这样的:[我的男朋友……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前男友了,一年前我已经提出分手。 也就是在我提出分手当天,他死了。 之后,他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一开始,我不以为意,觉得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渐渐的,我觉得不对劲了。] [我几乎每个晚上都能遇见他,只要我一闭上眼,他就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然后熟稔地与我拥抱,接吻……第二天醒来,我就会变得特别累,特别特别累。] [我上网查过些相似的情况,怀疑我是被我前男友的鬼魂缠上了,他在吸取我的阳气,我才会总是特别累。] 帖子匿名,一开始谁都没有对这个帖子多加注意,还以为是某位作者以这种噱头连载的恐怖小说。 下面甚至有人留言:[细说一下在梦里是怎么亲密的,多描写具体点,我们爱看!] 贴主很长时间没有回,大家也没有多在意。 直到某天,下面有人评论: [我靠,看我在附近的热帖里发现了什么,贴主居然和我一个ip的吗?!一年前?别告诉我你的前男友就是那个什么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人们常常对未知而暴力的事件感兴趣,一时间,网友看见这个顶贴,纷纷涌进来询问[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具体内容。 镇子里想要拼命隐藏的骇人事件,在广大网友的抽丝剥茧中渐渐有了雏型。 一年前,这座名为万仙的旅游小镇在一年中先后惨死了六人,至今没能找到尸体。 之所以能够确认受害者遇害,是因为不出七天,受害者的家门口就会多了一个神秘包裹。 打开看,会发现里面是一颗失去活性、变黑腐臭的人类心脏。 经过dna对比,确认就是那些失踪的人。 ——这就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名称由来。 这个神秘的帖子加上恐怖又猎奇的连环杀人案背景,热度一下就被顶了起来。 不少人急于知道后续:[贴主还在吗?你的前男友不会就是连环案的受害者吧?] [急急急,贴主你还好吗?听说横死的人容易变成厉鬼,你要不要找个当地的仙儿看看啊?] 网友们担心了一个礼拜,这位神秘的贴主才不紧不慢报了个平安:[索命倒不至于,我前男友还是很温柔的。] [所以说,你男朋友到底是不是那个什么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啊?] 贴主时隔七天出现,不少网友们都在线顶贴,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电视剧或者小说不都有这种桥段嘛,未破获的恶劣连环案件再加上受害者的托梦伸冤,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件悬案撕开口子,找到真凶。 大家都在期待可以围观这一盛况。 从白天等到黑夜,就在大家都以为贴主又消失了时,对方终于回复。 [是的。] 短短的两个字,直接轰炸了网友们的神经。 于是接二连三的问题轰炸上来,包括但不限于询问她前男友在梦里有没有说自己埋在哪里,是第几个受害人,有没有说凶手长什么样子,能不能帮助警方找到其他受害者等等。 然而贴主又消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 有人猜测是不是贴主被鬼魂索命死亡了,商量着要不要报警。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贴主是个新注册的账号,除了ip地址,其余资料一概不知,要怎么找? 而且也不能排除这就是个吸引人眼球的噱头。 开始想蹭蹭热度,结果被网友们问得哑口无言,玩脱了,干脆就匿了。 说到底,大家还是对鬼神的说法还是抱有观望的心态,不会真的因为这种玄学方面的事情去麻烦警察。 没有了下文,网友们骂骂咧咧失去了关注,帖子渐渐沉下去。 三个月后,突然被顶起来。 原因是有一个人在下面询问:[你的前男友是第四名受害者?] 没过多久贴主就回复了:[是。] 能够准确说出是几名受害者,除了当地的知情者,警察,更多的可能性就是凶手。 于是网友们大量涌进这位提问者的专栏。 结果发现他是一位专门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博士,收藏和发出的都是一些国内外各种离奇案件的分析和整理。 万仙镇的案子就是他最近感兴趣的一个,正在着手收集资料。 是犯罪心理学的博士啊,那就不奇怪了。 经常跟警察打交道,能够掌握一些保密的资料很正常。 贴主似乎也和这位博士单独加联系方式,没有再在这个帖子回复。 随着时间的推移,帖子又沉了下去。 这次沉寂的时间很长,转眼过去了三年。 一个月前,那位神秘的贴主突然上线,更新了一个后续:[我的前男友在梦里告诉我,他被埋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很黑,又很硬,他的胸口被划开了,心脏被掏了出来,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堵在他的胸腔里。] [他听见头顶有婴儿在哭,很吵,每晚都在吵。] [还有轮子在他头顶轰隆隆响。] 网友们来了兴致,纷纷根据这些线索猜测埋尸的地方:[有婴儿在哭,不会是幼儿园吧?] [有可能啊,说有轮子响,很有可能就是汽车轮子。] [我想起来了,四年前镇子里好像真的在修一个幼儿园!天哪天哪,当地警方快去挖挖看啊,说不定真有受害者的尸体!] [已经报警了。] 不日,警察在一家自建房地下挖出了一具人类尸体,正在确认死者身份。 官方新闻在几天后给出答案。 ——确认为连环杀人案件中的受害者,秦某朗。 * * * 傍晚,残阳如血。 夏天暑热,万仙镇随处可见消夏必备的美食小摊。 这座小镇临近海边,几年前由政府打造成为了一个消暑度假的好去处,每年暑假游客们都络绎不绝。 但今天要比往年更为热闹。 不少网络博主扛着机器不远万里来此,都是为了参加明日举办的一场葬礼。 苏见绮怕热,特意等到太阳下山才出门,没想到美食小广场上仍旧人山人海,挤在其中,就像进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闷罐子里,稍微一动就会渗出黏腻的热汗。 她像往常一样去到卖冰粉的小摊前。 冰粉摊的老板正在和几名游客侃侃而谈最近旧事重提的红心脏杀人案件,听的人和说的人皆是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 “老板,一碗冰粉。” 一声略带沙哑的女音突然插进几人的对话中,引得几人纷纷侧目。 与周围色彩艳丽的游客相比,苏见绮打扮朴素简单,有种当地人独特的随意感。 她长相偏英气,皮肤白皙,有一种不施粉黛的天然美。 几名游客本来只是下意识一看,结果忍不住就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有个男大学生看得耳朵泛红,被同行的几名好友调侃,撺掇着他们交换个联系方式。 苏见绮皱了皱眉,摸到了口袋里的匕首。 冰粉摊老板见她表情不对,赶紧搭话:“……小神婆,稍等哈,还是原来的口味是不是?” 老板赶紧给几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愣愣地闭了嘴。 ——没想到这个二十二岁的漂亮女孩居然是个神婆。 苏见绮十二岁父母双亡,后来被镇子里的黄神婆收养,大家就习惯叫她一声小神婆,其实大家都默认她没有多少能力。 但是这次,何家请她免费看风水,结果就找到了连环案件的受害者尸骨,算是在镇子里小小的出名了一下。 苏见绮的这双眼睛近丹凤眼,瞳仁黝黑幽深,好看是好看,但无法从里面看见感情,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墨潭。 很少有人能经得起这双眼睛长久地盯着,冰粉摊的老板赶紧想了个话题:“……小神婆,明天举行葬礼,你也会去瞧瞧热闹的吧?” 苏见绮一脸疑惑:“什么葬礼?” 一提这个,老板可就来劲了:“就是半个月前,你算出来老何家地底下埋着的那副尸骨啊!四年前那个,红心脏连环杀人案唯一找到尸体的受害者啊,姓秦!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 “你瞧瞧,广场上这些扛机器的,基本上都是为了来参加明天的葬礼的。” 苏见绮表情平平哦了一声。 四年前,这座名为万仙的旅游小镇曾在网络上轰动一时,就是因为一起人心惶惶的红心脏连环杀人案。 一年之内,淳朴的海边小镇先后惨死了六人,并且迟迟没能找到尸体。 受害者失踪之后,不出七天,家属就会收到一颗心脏,官方给出的名称为[2.13连环杀人案件],但大家私下里都叫[红心脏杀人案]。 说到这,老板还惋惜了一声:“唉,那么多具尸体,就找到了这一个——那个姓秦的男生我还见过几次,长得帅气,大学生,性格还好,真是可惜了。” 苏见绮毫无兴趣在这里感叹,提醒老板:“冰粉。” 老板回过神,拿袋子装好笑吟吟地递过去。 似乎另有所指地:“小神婆,你明天真不去凑这个热闹啊?” 她幽幽抬起眼皮:“什么意思?” 老板跟她是旧相识,就壮起胆子问了问:“你别生气哈,我就是听说了些事情……我听别人说,你和姓秦的那个男生之前关系挺好的?” “你听谁说的?”苏见绮声音一沉。 老板一看她动作利落掏出来了匕首,脸色当即就变了。 内心叫骂着这丫头真是属疯狗的,别管多熟的关系,一言不合说翻脸就翻脸。 住在镇子里的老住户几乎都知道,其他人拿刀可能只是吓唬,苏见绮可未必,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她就敢拿着刀对准她老子。 老板惹不起她,只能尴尬地笑笑。 “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姓秦的男生。”她盯着老板,语气淡漠,“更讨厌别人造我的谣。” 老板急忙赔笑:“明白明白。” 几个调侃的大学生也识趣得躲得远远,庆幸没有惹怒她。 苏见绮拎着冰粉离开广场,走出一段距离,仍有强烈的被注视感。 她冷不丁回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在她说出那句“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姓秦的男生”时,突然,就像平白被什么东西盯上。 视线阴冷、暴怒且充满强势的进攻欲。 自三年前的某一天开始,这种若有若无的视线就像扯不断的鱼线一样,紧紧缠绕她。 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这道视线的主人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人类天生会对怪力乱神的事情产生原始性恐惧,苏见绮被这道侵略性的目光看得汗毛竖起,拿出一枚桃木纽扣咬在嘴里,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抓紧时间往镇东的出租屋走,那里有她照书和笔记摆出来的镇鬼阵法。 出租屋是黄神婆生前用来驱鬼做法事用的地方,几年前黄神婆不幸暴毙,她就一直独自住在这间出租屋里。 门口贴了很多黑狗血混合朱砂写的符纸,她一进门,立即给自己熏了两根香。 屋子里满满当当摆放了不少看起来很厉害的法器,可即便是这样,那道尖锐的目光始终没有消失,跟着她来到了屋子。 可能是她的错觉。 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后颈大口大口的呼吸,释放着强烈的不满,像是恨不得一口咬伤她的脖颈。 苏见绮不想害怕的,但控制不住遍体生寒。 缠了她整整三年,她真的受够了。 “秦之朗,你是在生气吗?”她警惕地扫视这件空荡的屋子,“就因为我跟别人说,我不认识你?” “我到底要跟你说几遍,我们已经分手了!” 话音刚落,阴暗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强烈。 苏见绮从来没有觉得,视线可以如此冰冷而沉重,就像有一块棱角分明的冰块,反复在此磋磨,残留下浓重的寒气。 感觉跟这只鬼死活说不通,她心累得胸口漫长起伏一下。 刚刚闭上眼睛,就有一股古怪的力道将她拽进了梦里。 苏见绮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秦之朗的嗓音,清冽好听:“阿绮……” “阿绮,我要进去了。” 与此同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填满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试探间,苏见绮气息微微急促,睁开眼,最先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似乎天生一双深情的眼睛,动情时,仿若两颗甜死人的琥珀蜜糖,光是注视就倾诉了大量的暧昧情愫。 现在这双会爱人的眼睛正一刻不移地盯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点点加大力道。 空气躁闷,一滴汗珠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滴落在她的锁骨。 苏见绮热得出了一身黏腻的汗,发丝不爽利地贴在脸颊。 他细心注意到了,指尖轻轻扫过,又亲了亲她的唇角:“不舒服随时告诉我,我再调整……” 很明显,在这种事情上他非常笨拙且羞涩,光是说有关的话,耳根都能红得滴血。 苏见绮愣神几秒,看着他的那颗泪痣,渐渐找回清醒:“……你给我出去。” 又来了。 每次只要秦之朗心情一不好,他的鬼魂就会立即入她的梦,跟她大做特做。 他没有回应。 下一秒,眼睫半阖,去吻她的唇。 苏见绮偏头躲过,冷笑一声:“秦之朗,你是觉得跟我做完就能改变什么吗?” “你已经死了,我们也早在四年前分手了,你能听明白吗?” 三年了,每天晚上她一闭眼就是这副旖旎光景。 “生前对这种事害羞得不行,死后就缠着我不放,我跟你在一起三个月,总共就做了两次吧?第一次你甚至都找不到位置……死了变成鬼就长本事了是吧?” 眼前的男人视线陡然变得尖锐。 如果她没有打破氛围,相信身上的这只男鬼或许还可以多装一会儿纯良,此刻却悄无声息渗满了阴冷的气息。 这一刻,苏见绮更加确切体会到,秦之朗已经变成了鬼魂——眼神变得阴森森的。 速度加快,苏见绮脖子上多了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扼住她的咽喉。 他的大拇指威胁一般按在她颈侧的大动脉上,想到了什么,陡然加重力道。 “阿绮,我说过,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撞击耳道的男性嗓音一瞬变得沙哑低沉,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声线,异常诡异。 “哪怕是我死。”他阴恻恻补充。 饶是苏见绮一向胆子大,此刻大脑也有瞬间的空白。 被鬼魂魇住后,很多事情不是能靠她一个人类能够控制的,比如安抚不了急速跳动的神经,比如压不下根根竖起的汗毛,比如驱散不了心底深处的恐惧。 动作没有停,她有了和一具尸体反复相处的切实感。 因为他的身体太冷了。 那里,也冷得可怕。 苏见绮冷不丁打了个抖。 生前,秦之朗长着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五官精致,皮肤冷白,右眼角还有一颗性感的泪痣。 笑起来时,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露出两个很深的酒窝。 阳光、明媚且富有生命力。 此刻这张脸却阴森到可怖,明明五官没变,但就是给人强烈的非人感,令人产生原始性对鬼怪的恐惧。 他将鼻尖抵在她的颈侧,呼出来的气息也是冰冷的。 苏见绮努力克制着身体产生的生理恐惧,硬着头皮开口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回到你身边。”他捏着她的脖颈,毫无感情命令道。 见她没有回应,他粗暴扳过她的下颌,自上而下冰冷地注视她:“明天葬礼,将我的尸骨带走,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找到我!” “带走我!” “听见了吗?” 他说得急切又激动,仿佛陷入癫狂状态的疯子呓语。 伴随着每一个字的用力,秦之朗粗暴地叩响,似乎在用这种方法加深她的记忆。 就像有冰块在反复摩擦,不仅寒冷还很锋利,苏见绮就是在这份异样的磋磨中,突然冷笑出了声。 “我也再说一遍,秦之朗,我们已经分手了,听见了吗?” “哪有人死后还缠着前女友不放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偷白骨 四年前,也就是秦之朗死亡当天,苏见绮提出了分手。 是他们的第二次,当时两人正在卖力流汗。 衣服散乱堆在地上。 过程还算顺利,最后到达兴奋时,秦之朗猛地扣住她的腰。 互融黏濕。 他咬着她的耳垂,性感地低哼了一声。 苏见绮的身体也颤了颤。 就是在秦之朗刚刚*完,她提出了分手。 她忘不了当时他的表情,本就因为情动而眼尾泛红,像一株靡艳的玫瑰,听见分手,漂亮的琥珀瞳微微瞪大。 他黯哑着嗓音问:“为什么?” 秦之朗的嗓音本就好听,沾染情/欲之后更加勾人。 苏见绮承认自己够坏的。 不仅在对方溢满之后就提出分手,还能在提出分手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去湿吻他的唇。 秦之朗果然有些懵,眸子里充斥震惊与茫然。 虽然没有拒绝她,但也没有再刻意迎合,慢吞吞缩回舌尖。 他又哑着嗓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分手?” 为什么? 苏见绮记不得那天有没有说原因了,只知道在与秦之朗交换了一个湿吻之后,她又欲求不满的替他换了一个,推倒了他,出了一段时间的热汗。 秦之朗面色潮红躺在床上,眼神湿漉漉的,表情既震惊又委屈。 完全一副在被蹂躏的样子。 之后,苏见绮堪堪起身,去清洗干净自己。 从浴室出来时,秦之朗还没有穿衣服,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结实而均匀的胸膛上面遍布了她的咬痕和抓痕。 他胸口微微起伏,身上仍然残留浓郁、不洁的气息,令人头晕目眩。 “分手*……是嘛?” 秦之朗绷紧凌厉的下颌线,红着眼眶盯着她。 他长得实在犯规,平日里又是一副正经文雅的样子,脱口出有关杏爱的话,就会变得特别……蛊惑。 如果不是苏见绮已经提出了分手,真想再与他翻云覆雨一场。 但她只是想了一下,就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秦之朗猛地站起身,叫住她:“——阿绮,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会在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话音刚落,阴沉沉的天际响起闷雷声。 苏见绮抬头看了看窗外的乌云密布,口吻冷漠:“快下雨了,我不会去的。” “你不去,我就一直等你。” 在某些方面,秦之朗会固执得令人头疼。 “我们已经分手了,秦之朗。”苏见绮冷冷转过头,最后跟她强调一遍,“你等到死我都不会去的。” ——结果当天,秦之朗就真的死了。 三天后,像前三起连环杀人案受害者一样,他的心脏被剖了出来,尸体却没有找到。 据说发现时,他的心脏就摆在门口一个破旧的鞋盒里,差点被附近的流浪狗叼去吃掉。 经过警方确认,秦之朗心脏剖出的时间,大致就在三天前晚上的十点至零点之间。 也就是苏见绮提出分手的当天晚上。 有附近居民提供线索,说入夜时分还看见秦之朗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瓢泼大雨,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雨中。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她没去,他竟然真的等到了黑夜。 苏见绮听到时真的笑出了声,明明她说过她不会去,明明还下着那么大的雨…… 结果就被连环杀人犯盯上了吧?活该! 苏见绮越回忆越生气,身体冰冷的秦之朗还在掐着她的脖子反复叩响,她忍不住脾气,踹了他一脚。 “下去!”她被折腾得呼吸急促,恶狠狠地,“我不跟前男友做/爱。” 秦之朗终于停止了动作,居高临下睨着她,鬼气森森地开口:“明天葬礼,带走我的尸骨,我就放过你。” 苏见绮半信半疑:“真的?” 秦之朗阴恻恻地对她笑了一下,寸寸后退。 苏见绮很难相信一只鬼的鬼话,狠狠白了他一眼。 她在床上迷迷糊糊醒来,已经入夜,黑暗黏稠的充斥着整个屋子,买的冰粉已经温热得像一碗汤。 大约是梦里太过激烈,身体还残留着一些异样反应,苏见绮烦躁地啧了一声,把冰粉倒了,打开了电风扇降温。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接到了一条来自a国的信息。 自从两人在三年前加上好友,这位专注于犯罪心理研究的廖博士一直都很关注她的梦魇,时不时发来信息慰问。 【廖青罗:听说你前男友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 苏见绮皱了皱眉:【嗯。】 【廖青罗:方面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你前男友纠缠了你这么久,怎么最近才告诉你他的埋尸地点?】 【廖青罗:你又是怎么能通过那些线索确认埋尸地点的?】 廖青罗发来这条信息时,苏见绮刚刚换好清凉的睡衣。 看见信息,她蜷起一条腿踩在椅子边缘打字,吊带带子松松垮垮滑落一侧。 她回复了对方第一个问题:【是我问的。】 【廖青罗:在梦里问的?学会控梦可不是什么好事。】 控制梦境容易意识模糊,产生幻觉,大大提高患精神分裂症的风险。 苏见绮无奈一笑,她倒是不想控梦。 可秦之朗每天晚上来她梦里,除了跟她做/爱,再没提供半点有用的信息。 这个男人,生前是个恋爱脑,死了居然也没变,一直缠着她不放。 第二个问题要回答,就要涉及到玄学方面了。 她很难解释,莫名被什么东西盯上,那种阵阵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翌日一早,苏见绮去了殡仪馆。 神婆死后,她就找了一份殡仪馆的工作。 今日是秦之朗的葬礼,殡仪馆里挤满了不少人群和机器。 作为连环杀人案中唯一找到尸骨的受害者,大家对他的关注度很高。 到达门口时,正看见秦之朗的母亲吴淑熙穿着一条黑色旗袍,在镜头前哭得梨花带雨。 除了吴淑熙,还有秦之朗的继父,一向含蓄内敛的富商也在镜头面前落了泪,希望警方能够早点找到凶手。 员工通道的尽头就是老板的办公室,她到达时,老板和两个老员工正在毫不避讳讨论她。 苏见绮一脚踹开门,三人都吓了一跳。 老板故作镇定地训斥她:“进门不会敲门吗?!” “敲门还怎么听见你们说闲话?”她冷冷扫视了一下三人,不慌不忙走向其中说得最欢的那个老员工,“说啊,怎么不说了,我的邻居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拿小刀对着我亲爸的?” “是对准他的喉咙?还是心脏?” 短短几步,那位老员工就被苏见绮逼到了办公室的角落。 说来也怪,老员工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反而被比她小半个头的女孩威胁得脸色煞白。 尤其是看见苏见绮微笑着告诉他“是喉咙哦,这个部位是最好下手的”时,他一中年男人吓得想叫救命。 苏见绮虽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孩,普通个子,白白净净,身体也略显单薄。 但架不住她狠啊! 几个月前,一个醉汉来灵堂闹事,弄得乌烟瘴气的,大家没见过这场面有点手足无措。 关键时刻,是苏见绮站了出来。 受了伤还狠狠将那个醉汉压在地上,握着一把匕首悬在他的眼睛上方,像个不要命的疯子。 此后,这个少言寡语的女孩就在殡仪馆一战成名,没人敢惹。 老板怕出事,赶紧询问她有什么事。 “我要辞职。”苏见绮这才将目光转过来,神色淡漠,“就今天,就现在。” 目送她走出殡仪馆,三人的心脏才算安静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殡仪馆好端端的,停电了。 殡仪馆主线路突然出了大问题,大面积停电,监控设备与空调完全停止了工作。 很快,挤在灵堂的人群因为闷热纷纷涌去院子里纳凉。 …… 半个小时后,苏见绮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从小路离开殡仪馆。 穿过墓园,后面有个低矮的围墙,翻过去,再走一段土路,就能到达离开殡仪馆的主路。 主路是个坡道,坡底有一家小卖部,天气炎热,她打算去买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降降温。 这家小卖部开设在这里,顾客大多都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和死者亲属。 正是因为如此,店主才会对一身罕见红衣打扮的苏见绮多看了两眼,好奇她暗红色登山包里是什么好东西。 她笑着扯紧口罩,说:“一堆破骨头。” “破骨头?” “嗯,菜市场那边定的骨头,买来喂狗的。” 店主哦了一声,没有多在意,因为的确有不少人喜欢抄殡仪馆后面的近路到对面的菜市场。 走在林荫小道,不知是否苏见绮的错觉,自从背包里装了秦之朗沉甸甸的骨头,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更有存在感了。 就像一头蛰伏的野兽,过去只是用着余光睨着她,如今苏醒了,注视感就变得异常强烈。 背包里的尸骨好像更沉了…… 苏见绮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拉开拉链看了看。 秦之朗的骨头散乱拥挤堆在里面,最上面立着他的头骨,冷不丁看去,就像和两颗黑漆漆的眼洞对视上了。 到底是人鬼悬殊,说是没有一点生理恐惧是不可能,她心跳得异常剧烈。 想说他真的是骨相皮相俱佳,即便是一颗头骨,都要比其他人的头骨顺眼得多。 苏见绮克制着生理恐惧,冷冷地说:“我不会让你再缠着我的。” ——她偷来尸骨是为了亲手送秦之朗归西。 她才没那么天真,相信一个鬼魂会放过她的承诺,还是决定自己动手除掉他。 或许是她的错觉。 秦之朗的头骨多了几分怒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死而复生 苏见绮没有回出租屋,直接骑车去了镇西的新房。 黄神婆花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了个房子,比镇东租赁的出租屋好得不知多少倍。 回到家里,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空调,随手将沉得要死的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摘下假发和口罩,感受着18度的凉爽微风。 她突然想,如果秦之朗还活着,如果他们还在一起,此刻他一定会走过来将空调温度调到26度,温声唠叨她不要坐在风口位置,容易吹得头疼。 他就是这么一个爱唠叨爱操心的性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路见不平,蠢兮兮的替她挡住一个小混混。 明明那个时候他们都不认识。 苏见绮在镇子里的风评不太好,长得又比较招摇,就经常会吸引来一些脏东西。 镇子里的很多混混都向她表白过,说好听点是表白,其实就是想睡她。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这个运气一向很差的人,竟然也会吸引来气质干净的东西。 秦之朗这个人看上去就温和斯文,估计连架都很少跟别人吵,后面也的确证实了,他根本敌不过小混混,胳膊被划了一大个口子。 最后还是苏见绮砸碎了啤酒瓶吓走了那个混混。 他看上去很怕疼,伤口不算深,但他已经脸色苍白,眼尾泛起可怜的红润。 可即便这样,却还在对她说着抱歉:“对不起,没有帮到你……” 苏见绮没说话,眼睁睁看着一股血流沿着他凸起的小臂青筋流下。 她第一反应,这人怕不会是个傻子? 分明不关他的事,乖乖走自己的路就好,现在好了,把自己弄伤了,还这么怕疼。 真是活该。 因为这个人太蠢了,苏见绮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不知为什么,看见血液浸透了秦之朗的白色衬衫变成刺眼的鲜红,就觉得他身上那种不容侵犯的干净,被肮脏的血“玷污”了。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可能因为他的气场太过纯白干净了。 任何其他颜色,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侵犯。 正如此,苏见绮许久没有产生那么强烈的破坏欲了。 她可能骨子里就是坏的,喜欢撕碎美好的东西。 想看他狼狈,想看他哭,想看他像狗一样趴在她脚下…… 于是那日,苏见绮盯着秦之朗那张漂亮的脸,迎着暖色的光线上前一步。 也就是在那时,她才发现,他的右眼角有一颗泪痣。 ——哭起来肯定很好看。 后来,苏见绮也如愿看见他哭了,是在床上。 第一次,他自己去买的,结果小了,那东西充血得非常狰狞。 本来打算忍一忍,结果半天还找不准位置,急得直接哭了。 那梨花带雨的一幕,苏见绮至今都记得。 ——琥珀色眸子被泪水打湿,水波潋滟,睫毛轻颤着,像蝴蝶微微振翅。 ——晶莹的泪水停留在泪痣上,像细碎的钻石,衬得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更加精致俊美。 大概是为了讨好以及遮掩自己的笨拙,秦之朗不停轻吮她的唇。 湿软的舌尖像猫咪舔舐。 很明显,秦之朗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甚至可以说是愚笨,光是亲手脱掉她的衣服,脸颊就红得快要滴血。 他太乖了,根本不懂得如何玩弄人。 最后还是苏见绮起身将他推到椅子上,找准位置,坐了下去,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 就是这么一个温柔乖巧的人,苏见绮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四年前,他是怎么就被连环杀人犯盯上了? 他那么怕疼,第一次甚至都低哼出了声,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若是被活生生剖开心脏…… 会哭死的吧? 啧。 哭死也是活该,让他一直阴魂不散缠着她! 今天说什么也要结束这场梦魇。 苏见绮烦躁地睁开眼,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本地的新闻频道。 电视上正在播放往期节目,下方的滚动字幕也是无关的广告植入。 目前看起来一切安好,警察那边应该还在暗中调查采证阶段。 她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登山包,捞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决定先买个菜去。 房子是顶层,赠送一个小露台,又有遮阳棚,弄些烧烤再合适不过。 她一边穿着肉串一边关注本地新闻,没过多久就看见官方发布的信息: 【死者秦某朗,男,20岁,经证实,确为四年前2·13连环杀人案受害者。 尸体于半月前发现,已呈白骨化,现已从殡仪馆离奇失踪,请广大居民积极提供线索……】 苏见绮关掉电视,随手发了条短信,然后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骨头先倒进了浴缸。 她从露台角落拎出来一个冬天取暖用的火炉,点燃,先将暗红色的登山包扔了进去,随后是显眼的红衣服和长款假发。 布料卷起黑边,燃烧成灰,真人头发烧起来会有一股难闻的烧猪毛味。 苏见绮捂住鼻子。 亲眼看见它们燃烧完毕,确定没有一点残留,才回到浴室。 冷不丁一抬头,恰好与浴缸里秦之朗的头骨来了个对视。 ……刚才这颗头骨是立起来的吗? 再是熟悉的人,对方已经是非人的诡异形态,任苏见绮胆子再大,一瞬间还是抑制不住身体产生的恐惧,闭了闭眼。 这时,她听见浴缸里的骨头在响。 有骨头碰骨头的声音,也有骨头撞击浴缸内壁的脆响,磕哒磕哒,诡异极了。 等她睁开眼睛,却又风平浪静,眼前只有一堆横七竖八的骨头。 以及那颗一动不动盯着她的饱满骷髅头。 有一种古怪的冷意在浴室里蔓延。 苏见绮切身体会到了堆在自己面前的是死人骨头。 非人感太重,鬼气森森的。 恐惧感加重,她决定尽快送他安息。 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浴缸旁边,打开水龙头,尽量忽视那颗头骨盯着她的错觉。 书籍上说,要想让鬼魂安息,首先就要亲手清洗干净他的尸骨。 这叫[祛尘]。 清洗掉上面的土渍和水泥渍后,她就开始一点一点拼凑秦之朗的骨头。 这叫[身赋] 苏见绮先将头骨放置好,正准备去拿散乱的脊椎骨头,指尖突然被尖锐骨刺划伤——说是划伤,更像是咬伤,她指腹的伤口边缘浅浅印有两颗牙印。 她脑子嗡得一响。 一秒钟后,意识到秦之朗咬了她的手! 她的血渗进了他的骨头里,碎裂的缝隙在融合,似乎她的血液是某种强力的粘合剂。 骷髅头正阴恻恻盯着她,视线释放不悦的气息。 冷静。 苏见绮对自己说,见过那么多黄神婆请鬼上身的现场,又被对方的鬼魂缠了三年,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头皮发麻,她决定暂时先离开浴室缓一口气,翻找书籍看看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 两手扶着柜子,胸腔的一口气还未全部呼出,就听见浴室里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说是在唤她的名字,更像是牙齿摩擦碰撞发出的噪音,滋滋啦啦、磕哒磕哒。 她从来没听过这么诡异的声音,这个声音还在喊她:“阿绮。” 秦之朗生前就这么喜欢喊她,说听起来亲昵。 然苏见绮此刻在听,只觉得毛骨悚然。 浴室里传来的摩擦声逐渐尖锐,死人牙齿摩擦发出来的音调阴气十足,像钻子,钻得她耳道嗡响。 让人联想到一些邪恶恐怖的鬼故事。 秦之朗在对她说话,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叹:“阿绮……当年你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最后一个音发出,苏见绮几乎被恐惧吞噬,靠扶着柜子勉强支撑住身体。 ——要用多大的理智才能接受一具死去四年的尸骨突然活了过来?! 就算她跟着黄神婆见过不少世面,这一秒钟仍旧大脑空白。 听过鬼啸吗? 在此之前,她只在书本上干巴巴看见过这两个字,此时此刻,却有强烈的感受。 ——绝对不是这个世界可以存在的声音,而是来自地狱,那种神秘的未知地带,直击人的心灵深处。 鬼啸一出现,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震动而痛苦。 苏见绮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被秦之朗日夜纠缠了三年,不是要送他归西吗? 怕他还怎么进行下一步? 她强忍着不适,慌慌张张打开抽屉,翻找到一颗桃木制作的纽扣,咬在嘴里。 瞬间,好了一些。 她走到浴室门口,秦之朗的头骨轱辘一下看过来,空荡的眼洞中充斥着幽蓝色的鬼火,齐整的牙齿一开一合:“阿绮,你当年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还是这个问题吗? 苏见绮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底的黑眼圈:“这就是你夜夜托梦来找我的原因?” 秦之朗没说话,只是阴恻恻地笑。 她摸到自己眼底渗出了一些血,大概是鬼啸所致,视野也在变得模糊,充盈血色。 生前,秦之朗像只摇着尾巴的拉布拉多陪在她身边,死后却要倒翻天罡? 苏见绮皱了皱眉,在视野彻底被血色覆盖前,一巴掌打过去,他头骨落地。 “秦之朗!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怕你,我说过,你永远只能趴在我的脚下!”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对峙 在苏见绮的印象中,秦之朗一直是个沉稳文雅的男人。 爱害羞,还是个泪失禁体质,稍微动一下脾气就会双眸泛红。 他生前根本不会这么粗暴对待她,甚至没有大声对她说过话,只会温声细语叫她阿绮。 再生气,也只会红着眼眶,一脸严肃地说:“阿绮,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根本不会像梦里这样,强盗似的闯进她的身体,还用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看来黄神婆说得不错,人死后就是另一个恐怖的未知生物,绝对绝对不能将他和生前的种种联系在一起。 即便秦之朗生前温柔如水,死后也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 鬼啸所致,苏见绮视野彻底被血色覆盖。 一巴掌打完秦之朗后,她就彻底看不清东西了。 她扶着浴室门口站稳,此刻,旁边镜子里倒映着她诡异的一双眼睛,瞳仁是幽深的黑色,本该为白色的眼白部分却是骇人的鲜红。 红与黑,相撞出恐怖的色彩。 苏见绮是看不见的,对于她本人来说,就像有一层又一层血红色的糖纸遮在眼前,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眼前有什么黑影在晃,但完全看不真切。 耳边传来骨头撞击的声响,异常激烈。 苏见绮牙齿不自觉打颤。 紧接着,一道浓稠黑影在她的模糊眼帘中倏然变得高大,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地狱里爬出来,立在面前,压迫感十足。 她发誓自己没想害怕的,但不知怎的,身体血液冰冷凝固得厉害。 就像是无意间触发了人类对鬼怪的原始恐惧,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爆发出来。 毛骨悚然。 头皮发麻。 汗毛直立。 他的阴冷,他的气息,不断进犯着她的呼吸。 苏见绮快要被眼前可怖的黑影压制得无法动弹,强打起精神,挪着僵硬的步伐,后退。 大约察觉到了她的退意,她的手腕冷不丁被扣住。 没有血肉包裹的手骨,尖锐而冰冷,紧紧压进她的血肉里。 下一秒,另一条修长手骨掐上了她的脖颈。 被这个力道推的,苏见绮后背生生撞上了浴室门框,疼得倒吸一口气。 幽蓝色鬼火萦绕间,秦之朗脊骨弯下去,两个黑漆漆的骷髅眼洞盯着她那双近乎失明的眼睛。 他一言不发看着她,指骨尖端按住她颈侧的动脉,似乎在叹息这层薄薄的肌肤根本抵挡不住他的破坏。 也就是这个动作让苏见绮意识到——秦之朗想杀她。 识破了她想要摆脱他的纠缠,他就暴怒起来了。 可惜苏见绮没有一点玄学方面的天赋,平日里那些招数都是唬人的,不然还能和这具死而复生的尸骨狠狠搏一把。 刚想到这里,脖间传来刺痛,秦之朗想刺破她的动脉。 来不及多想,苏见绮急得脱口而出:“——秦之朗,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我允许你留在我身边,你别杀我!” 她准备先稳住他,其余的等她恢复了视觉再说。 空气凝固,安静得诡异。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可惜苏见绮眼睛出了问题,无法仔细观察这具尸骨的状态,只能凭感受来进行下一步的谈判。 她猜应该是有效的,秦之朗的指骨没有再继续刺入。 但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大概是这句话还不足以让她在他手中活下去。 苏见绮快速头脑风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你除了记得我没有去赴约,还记得什么?记得我们在一起时的故事吗?” 本以为这句话足以引起他的兴趣,岂料,他歪了一下头骨,直接掐着她的脖子向上提。 苏见绮双脚微微腾空,痛感和窒息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没有放弃思考,再不快点找到救命稻草,就真要死在这具死人骨头手里了。 秦之朗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是讨厌她提起他们的过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难道是,他不记得了……所以更加暴怒? 苏见绮觉得就是这个意思,艰难地呼吸着:“……没关系,我都记着呢,只要你放开我,我可以一点一点讲给你听。” 他还在用力。 她口口声声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再提过去有什么用?苏见绮莫名从她冰冷而空洞的视线中读出来了这个意思。 她决定来一次豪赌,就赌秦之朗忘记了他们的初见,自然也会忘记他们的结束。 苏见绮缓缓吐出一口气:“……秦之朗,当初是你跟我提出的分手,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忘记了我们的过去,没关系,我们两个可以从最开始回忆,想一想你当年为什么要提出来分手?” 秦之朗似乎懵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掐住她的脖颈。 他示意她,要说实话。 苏见绮脸色微变,浅浅担心了一下是否露出破绽。 想了想,还是继续壮着胆子:“……我说的就是实话,不信你就拔下我的舌头。” 她承认,兵行险招了。 但凡秦之朗对他们的分手还残留一点点印象,她就是赤裸裸的欺骗,骗子的后果肯定会很惨。 苏见绮赌的就是他什么不记得。 这招虽险,但胜在可以一劳永逸,以后秦之朗就不会追问他们分手的原因了。 “要是我死了,我就会变得像你一样,我会忘记一切!”她继续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了!” 这并非苏见绮虚张声势,当年两个人在一起三个月,谁也不知道。 他们隐秘的做了一段时间的情侣。 两人没想故意隐瞒,但他们身边实在没有可以说的人。 苏见绮父母双亡,黄神婆也死了,她性子太戾气没有一个朋友。 秦之朗……秦之朗的妈妈吴淑熙改嫁之后,就完全不管他了,满心满眼都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 他们两个没人要的人,抱团取暖了一段时间。 现在秦之朗忘记了,只有她脑中还保留着这部分记忆。 她不介意效仿一千零一夜的童话故事,先保证自己活下去,再做后面的打算。 苏见绮后背被冷汗打湿。 面对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恐怖骷髅,她又双目近乎失明,很难找到突破的点。 就在这时,他抬手扣住她的下颌。 拇指指骨和食指指骨猛地用力掰开她的嘴,将细长的两条手指骨头探进去。 苏见绮控制不住抖了一下——要刺穿她喉咙? 生前,秦之朗碰她一下都会害羞得夕色满面,死后倒是无师自通了很多折磨人的法子…… 无论是力气差距、体型悬殊、还是物种区别,秦之朗此刻的状态都远远碾压了她。 她只能无措地瞪着两只血红眼睛,感受两条阴冷坚硬的指骨捏住她的舌头。 他好像想传达一个意思:继续说。 很好。 感兴趣说明有的谈。 舌头被对方控制着,苏见绮尽量将语气放得真挚:“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晚上,我那时候被小混混困住,是你救了我,当时你还为了救我受伤了。” “你的手臂被划伤,我送你去附近的医院,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后来我回家走夜路,你还会默默跟在我身后,陪着我。” 她想了想,补充道:“你生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空气再度静得可怕。 秦之朗默不作声盯着那条一动一动的粉色舌头,看见自己的两条指骨浸润了晶莹。 是她的唾液。 而神奇的是,他指骨的裂缝有了缓慢的愈合。 看来不只是她的血液,其他液体一样可以修复他的骨头。 秦之朗再度观察起这个人类。 他忘记了很多,唯一记得她叫阿绮,四年前的那天她没有去赴约。 她说曾经是他提出的分手,他不记得,没有一点印象。 只知道这三年间,每次见到她,他的骨头内部就会控制不住生出一种躁动,想要在她身体上留下标记。 那怪物一样的冲动,不停疯狂的想要占有她、掠夺她。 秦之朗猛地咬了下牙,光是回忆就令他愤怒而羞耻。 见他好像在因为某种情绪而颤抖,苏见绮活动着舌头,继续说:“我知道你想用我的血修复你的骨头,但这样只怕会让我流血而死。” 秦之朗一言不发。 她在与他做交易:“不过人类的血液是可以养出来的,我可以每天给你一点血,然后告诉你一点我们过去的故事,不过前提是你要留住我的命。” 话音刚落,不知道这句话又挑到这具怪骷髅的哪条神经了,警告似的捏紧她的舌头。 她疼得来不及多想,一脚踹到他的小腿骨。 秦之朗毫无痛感,被踢歪的小腿骨慢慢悠悠回正。 他在盯着她湿润的口腔。 这条不安分的舌头看起来是那么脆弱,稍稍用力就能拔出。 想起在梦中与她接吻,就是轻吮着这条舌。 未知的兴奋感再度席卷全身。 他指骨稍稍用力,翘起她的舌尖,拇指指骨轻轻磋磨起来。 越摩挲,唾液越多。 细微碎裂的骨头缝隙就在这个湿润口腔中慢慢融合。 苏见绮打了个颤,感觉到对方在玩她的舌头。 她不知道秦之朗是在修复自己,莫名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色/气,唾液积攒太多,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竟然幼稚得把指骨探到她咽喉,想要把唾液抢回来。 苏见绮终于忍无可忍,挥手一巴掌打在的头骨,震得掌心发麻:“要么弄死我,要么放开我!” 半晌,秦之朗似乎同意了这个交易,堪堪松开她的舌,手骨一点点从他口腔里退出。 指骨上还有一些残留,不能浪费,他擦在自己的头骨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猎食者与猎物 她赌对了! 苏见绮终于合上下颌,难受地揉了揉两腮。 保险起见,她决定先离这具脾气古怪的骷髅远一点,抬起双手摸索着走到客厅,摸到了沙发靠背。 黄神婆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大部分都在镇东的出租屋里,镇西这边……好像只有一把贴了黄符的铜钱剑,不知道对这具死而复生的白骨管不管用。 而且还摆在了卧室的柜子最上面。 她现在近乎双目失明,没办法拿过来傍身,只能先暂时按兵不动。 冷静。 苏见绮坐到沙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正好她看不见,可以避免受到一些视觉上的恐怖冲击。 虽然她常用血腥片和恐怖片下饭,但远远没有此刻的亲身经历这么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兀响起脚骨撞击地板砖的声音,磕哒磕哒,由远及近。 秦之朗似乎正往她这边走。 她警铃作响,猛地站起身,下一秒,被一个冰冷高大的黑影自上而下笼罩。 正要讲话,下颌又被对方捏在手里。 他毫不费力掰开她的嘴,将指骨探进去,粗暴抵达她的舌根。 她难受地后退,努力合上唇,他又继续往前伸。 一来一去,前后活动,动作变得有点怪怪的…… 秦之朗自然感觉不到为什么怪,生前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死后是个没有感情的骷髅。 但苏见绮是个正常的成年女性,很明白他们这来回拉扯像是在模仿什么,猛地踹向他的胫骨。 他稍稍侧了下头骨,似乎不明白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然后,继续摩挲她的舌头。 就像将湿软的海绵尽力挤压出水,她意识到,他在索取她的唾液。 估计和她血液的效用是一样的。 苏见绮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体/液会产生这样的作用,但要制止秦之朗这动不动揉她舌头的行为,实在太疼了。 而且很色。 她将藏在掌心的桃木纽扣亮出来,警告说:“索取太多这东西,我也会死的。” 这桃木制作的小东西虽没什么用,但她善于装神弄鬼,一个破纽扣就装得好像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灭鬼神器一样。 秦之朗没发出声音,居高临下睨着她,黑漆漆的眼洞幽深阴冷。 几秒后,指骨尖端点了点她的舌头。 像是在问,这东西榨干,她也会死? 苏见绮又发现了一点对方的弱点——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常识。 她很坏地抓住这一点,并将它夸张放大:“你死了太久可能已经忘记了,人类这种东西是很脆弱的,病死、老死、摔跤摔死、咽唾沫呛死……我要是死了,就会像你一样失去记忆,那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了。” 他倏然俯下身,气息更加阴冷起来。 是啊,一具从黑暗中爬出来的骷髅怎么受得了弱小可怜的人类挑衅? 可她就是试图将他拿捏在手里。 她的眉眼,她的嘴唇,她的舌头……于他而言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虽说他们曾是情侣,但秦之朗对这个人类没有太多印象。 作为一个来自地狱的鬼魂、一具可以活动的白骨,他自然而然对人类抱有物种方面的轻蔑。 半分钟过去了,一人一骷髅还在对峙。 若是换了其他人,早早就在这份人类难以承受的恐惧中妥协了。 苏见绮却掐着自己大腿,瞪着两只血红色的眼睛对他对视。 阿绮在挑衅他。 挺有意思的。 这一刻,秦之朗对她升起了些兴趣。 他不介意再多观察她一段时间,松开她,直起身体,准备离开。 苏见绮想到这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今晚做不了晚饭又点不了外卖,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叫住:“……你要是现在离开,我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又死? 秦之朗倨傲地扬着头骨,眼洞里闪过了一丝对于弱小生物的同情。 大脑快速运转消耗的能量太多,苏见绮是真的饿得有些发晕。 拜托一个想要杀她的骷髅肯定不是最佳选择,但没办法,她必须要及时补充食物,不然还不等对方杀她,她早早就把自己饿死了。 她在思考能不能指使秦之朗给她烤个串。 “我要饿死了。”苏见绮像过去一样命令他,“你还会烧烤吗?我要吃烤串。” “……” “人是真的会饿死的。”她再次强调,“可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安静了片刻,高挑的黑影默不作声移到了茶几面前。 苏见绮猜他应该是答应了,马上提要求:“还记得我口味吗?多放辣多放麻,啊,你的秘制烧烤料还记得怎么做吗?” 秦之朗调配的烧烤料特别香,四年了,她还在想念那个味道。 话音刚落,幽蓝色的火焰轰地一下自秦之朗的周围燃起来。 只见他指骨微屈,拿起桌上的肉串,鬼火包裹生肉块,短短几秒钟,喷香的肉香味就冒了出来。 苏见绮还是第一次吃被鬼火炙烤的烤串…… 满满都是焚香的气息,没有盐没有辣椒。 忽然就明白了这具骷髅对待她的底层逻辑——保证她不死,就好。 其他再多的要求都是耳旁风。 没事,不急。 苏见绮告诉自己,等她眼睛恢复就去找那把铜钱剑,送他归西。 眼睛受伤行动受限,为了保存体力,她还是决定吃光这些寡淡无味的肉串。 她虽看不见秦之朗在哪里,但可以感受到,自旁边位置一直投来审视的目光。 同时,响起慢悠慢悠的摇椅声。 苏见绮隐隐觉得这个目光不太妙,像高傲的猎食者在观察小猎物的进食过程。 ——秦之朗似乎接受了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然后将她视为了一只猎物。 所以他们现在是猎食者与猎物的关系? 不行,一定不能让他产生这样错误的理解。 要交谈,要讲话,把他们的位置拉成平等。 “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她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真诚,“别生气,我是想帮你。” 没有回应。 但摇椅声突然停住了。 可能他在思考。 那就是不记得了。 苏见绮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先找点感兴趣的话题拖住他,等她眼睛恢复:“这四年间,我一直都在调查杀害你的凶手,已经有点眉目了,你想听听吗?” 还是没有声音。 应该是在等她继续说。 苏见绮想了想,基础性的给出一些信息:“首先,我推断那个人是个愉悦型的杀人犯,不同于狂欢型杀人犯,他要更加冷静,心思缜密。他喜欢看受害者痛苦,在将心脏送到家属手里的时候,我敢肯定,他会躲在附近观察。” “但他很聪明,不会将自己暴露在监控下面,而且四年前,镇子里的监控覆盖率并不高。” “这些受害者有个明显的特点,一般都是独居、性格孤僻或者是来这里单独旅行的游客,说明这个犯人在选择目标时很有条理,知道这些人哪怕失踪,可能短时间都不会被发现。” 秦之朗摇着摇椅,没有说话。 “我曾经看见过那些受害者的心脏照片……”她边吃边说,“处理得很漂亮,边缘齐整,整颗心脏几乎没有破损,能从人体里剥离出了一颗近乎完美的心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明他对刀具的使用特别娴熟。” “除了第一起受害的小女孩,她的心脏瓣膜遭到了严重破损,再就是你的。” 苏见绮将嘴里的肉咽下,看向他,“你的心脏破损挺严重的。” 他的气场变得僵硬,指尖敲了敲摇椅扶手,终于表露出好奇。 苏见绮:“我见过你的心脏照片,处理得挺粗糙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下大雨,让那个杀人犯产生了情绪上的波动。” “说起来,我觉得那个杀人犯对你尸体的处理也有点草率,他应该有个更加好的埋尸地点才对,毕竟那天如果没有下雨,老何的自建房早早就进行了水泥浇筑,他就会失去这个埋尸地点,可控性实在太差了……” 一个声音突然钻进她耳中:“怎么说?” 苏见绮怔了怔。 这是秦之朗死而复生后,第二次跟她说话。 除却那诡异得仿佛来自地狱的声线,这一次发出的声音更加接近人类,接近他生前的嗓音。 清冽干净,泉水一般洗涤耳道,可与心神发生独特的共鸣。 好听是好听,但容易让人联想到礁石上的漂亮人鱼,为了吃掉岸上的人类而发出的致命诱惑。 充斥着危险、阴森、压迫的气息。 苏见绮说不出来心跳加速是被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呼吸有点乱。 她冷不丁打了个颤,更加坚定了杀死这具骷髅的决心,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说:“……杀过人的都知道,杀人容易,处理尸体会非常麻烦。” “在杀死你之前,那个人已经有了三次成功的经验,按理说,挑选埋尸地点不应该依赖于因天气形成的有利条件,而是应该提前就想好处理尸体的方式。” 秦之朗又不说话了。 这种诡异的安静让苏见绮头皮发麻。 仔细想想,跟一具死而复生的骷髅讨论杀他的凶手和埋尸方式,是真的很变态。 主动挑起这个话题,无异于将咽喉主动送到对方的手里,因为不确定哪一句话就会激怒他。 苏见绮赶紧把嘴里塞满了肉,装作不经意地终止这个问题的讨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现在对于这只非人生物来说,就是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惹怒厉害的猎食者,对于她这只“羔羊”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亲吻” 这时候,手边的电话响起,打破了这份难熬的死寂。 苏见绮接通,发现是那间自建房——挖出秦之朗尸体那间的房主打来的。 老何喝得醉醺醺的,质问她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开门,估计是去了镇东那边的出租屋。 “该死的!要不是你说我家底下埋着一具尸体,我新建的房子至于挖得这么破破烂烂的嘛?警察还把我带去警局问话,我马上就要谈成的一笔工厂单子也泡汤了!” “我媳妇儿刚生二胎,我又刚换了一辆新车,正是缺钱的时候!我们好好的生活,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后面是一串异常刺耳的辱骂声,问候了苏见绮的祖宗十八代。 “活不下去了?那你可以死啊。”苏见绮微笑着说。 配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真有点鬼森森的味道。 挂断电话,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默不作声补充能量。 这一刻,她发现充斥于空气里的压迫感消失了。 秦之朗如今毕竟是一个骇人的骷髅,哪怕他不特意做什么,流露出来的冷气场也会渗透她的身体。 现在却是难得的轻松。 说明他离开了。 不知道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肉串吃光后,苏见绮视野受限,哪都去不了,干脆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说起来,她其实对玄学一窍不通。 黄神婆死后,本来不想担起“小神婆”这个称号的,但是她发现这个称号在特殊情况下有大用处。 比如这次。 她控梦从秦之朗那里打探出埋尸的信息后,结合这四年间反复研究的资料,就锁定了镇子里的几个地点。 她以免费看风水为由,走遍了这几个位置。 能够让她产生强烈被注视感的,只有老何的那间自建房。 站在客厅里,低下头,仿佛就可以与土壤之下的枯骨对视。 ——一种躲在暗处、不断进犯、不断叫嚣、愈发强烈的阴冷目光。 直接报警会遭到拒绝,但玄学好用。 只需要苏见绮神秘兮兮的对老何的媳妇儿说,因为地底下埋了脏东西才会让她的二胎宝宝夜夜啼哭。 何家这才想办法撬开地板看看。 一开始,老何只是找了个工程队自己弄,挖到一半挖到了人类头骨,于是匆匆忙忙报了警。 警察从地底挖出尸骨时,苏见绮就在现场,在警戒线外面,远远的和分别了四年的前男友打了个照面。 秦之朗尸骨的胸腔里灌满了水泥,早已干涸成型。 …… 傍晚,苏见绮醒来,视线稍微清晰了一点,秦之朗还没有回来。 正好,可以去找那把贴有黄符的铜钱剑。 黄神婆说过,一般的鬼怪都可以用这把铜钱剑镇住,希望管用,她检查完毕后就藏在了自己枕头底下。 半夜,她突然被一声巨大动静惊醒。 是从客厅传来的,下一秒,她紧锁的卧室房门被轻易推开,幽蓝色的鬼火照亮一具高挑颀长的枯白骨架。 她的视力基本恢复了,看见秦之朗长手长脚走进门,像是打猎归来的猛兽,猛地一甩,就将那个呜呜叫的东西甩到她的床边。 她看清这个倒霉的猎物是老何。 老何嘴里塞了一小团鬼火,不得不张着嘴,脸色煞白地盯着她。 他有两百多斤,然而在秦之朗的手里就像是一袋轻轻松松的垃圾,从某处拽到了这里。 秦之朗看了她一眼。 苏见绮下意识握紧铜钱剑。 忽然,脑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该不会听见老何骂她,特意把老何抓来让她出气的吧? 现在她满脑子想将枕头下的那把铜钱剑插进这具骷髅的天灵盖里,老何在她眼中,连个合格的目标都不算。 先拖延一下吧,她想,等到秦之朗耗尽了耐心主动走过来再动手。 正好有些事情确实要找老何确认,本来想明天去的,这回倒省事了。 她一把拔出匕首,敲了敲这位中年男人的嘴:“我问你,四年前你家浇筑地基那天,没有可疑的人在你家附近出现吗?” 杀人犯可能会亲自去确认水泥浇筑。 刀刃锋利,几下就敲破了老何的嘴,鲜血直流。 老何颤着声音:“我没有注意,到处都是熟人,我哪儿知道谁可不可疑啊?!” “那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让你印象深刻的?” “我……我是真记不住了。”老何真哭了出来,“小神婆,不要再敲了,嘴、嘴都破了。” “不是你今天问候我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了?” 老何一怔,赶紧自扇巴掌求饶。 背后传来骨头响声——看好戏的秦之朗换了个姿势,姿态散漫倚着墙。 听见声音,老何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嗝地一下就抽晕了过去。 苏见绮皱了皱眉,让秦之朗赶紧把人拖走,别弄脏了她的地板。 然而他一脚踹开老何,身姿挺拔向她走了过来。 苏见绮忙将手摸到枕头底下,握紧剑柄。 他微屈的膝盖骨似乎顶了她一下,非人生物的阴森气息挟有气势钻入她的毛孔,逼退她的呼吸。 紧接着,他又扣住了她的下颌,掰开她的嘴。 指骨带有淡淡的焚香味道又进入口腔。 没有血肉包裹后,这些骨头阴冷又锋利,磨得舌头生疼。 亏得她还以为秦之朗带老何来是给她出气的,结果就是个冷冰冰的交易,是为了索取更多的唾液。 苏见绮难受得脱口:“我说了,你这种没完没了的索取,我是会死的。” 两只眼洞盯着她,他敲了敲她的手机。 屏幕亮起来,显示此刻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 苏见绮:“……” 目测这个角度,苏见绮无法一击就将铜钱剑插进他的天灵盖——对于这个各方面都碾压她的存在,如果一击没有命中,她肯定会陷入更大的危险。 只能靠讲故事来令他分神,再找机会动手,于是她主动提出:“……上次我们的故事讲到哪个地方来着?我想一想。” 其实用不着想,乱编的回忆就在她嘴边。 大体方向没有问题,但胡诌了些细节。 就比如两人第一次见面,秦之朗为救她手臂受了伤,可苏见绮一点心疼或者内疚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打心底觉得这个男人蠢。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还要逞强。 所以最后,她连句谢谢都没有,也没有陪他去附近的诊所治疗,冷冷扔下一句“少管闲事”后就径直离开了。 根本没有什么“她好心将秦之朗送到附近诊所然后互相认识”的桥段。 不过陪着她走夜路那部分是真的。 苏见绮今天就打算说这个:“上一次说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了救我受伤,没想到第二天晚上还能再遇见你……” 她在尽量美化他们的过去。 事实上,她本来觉得这个男人受了伤,应该不会再犯第二次蠢了。 可偏偏第二天晚上,她又在那条路上遇见了他。 那天晚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她在前面走着,他默默跟在后面。 低头看时,他的黑影总是在她脚下。 就像有意与她的融成一片。 苏见绮转身,没好气地质问他:“跟着我干什么?” 四年前的秦之朗,会因为她的紧急刹车愣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挤出两个酒窝:“这条路不安全……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苏见绮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纯净的男人会缠着她不放。 那段期间,她刚刚拒绝了两个小混混的表白,两个下流的货色觉得没了面子,四处传播她自轻自贱,给十块钱就能打一炮。 有时候走在路上,还会有人往她身上扔十块钱,笑得特别猥琐。 思及此,苏见绮冷笑一声,还以为这个年轻男人也是为了这一点来缠着她的,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秦之朗也随即停住脚步。 她从背包侧面拔出匕首,迎着他仓皇的眸子走上前,直接问:“干嘛缠着我不放,想睡我?” 话音刚落,她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涨红了脸,眸子充斥着慌张与急切。 他迅速摇头否认:“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秦之朗夕色满面:“这条路不安全,我想陪你走完。” 苏见绮突然不想跟他讲话了。 他真的太单纯了,既让她燃起了破坏欲,又讨厌与这么纯粹的人有什么纠葛。 她知道秦之朗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就对他这种闪闪发光的样子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厌恶。 ——秦之朗在小镇也是比较出名的,跟她不同的是,他是正向方面的出名,长得帅气、成绩好、性格也好。 凭什么有人不幸福还能闪闪发亮?真是扎的人眼睛疼。 …… 今日份故事讲完了。 苏见绮观察他的神色。 秦之朗扣住她的下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检查两只手骨已经恢复完全,他没有再伸进去折磨她的舌头,紧接着,五根细长的指骨插进她的发丝间,迫使她扬起头。 下一秒,就像条件反射,他将她的唇狠狠按在自己头骨上。 完成了一个类似于接吻的动作。 但对于双方来说,这绝对不是接吻,只是非人生物在向人类索取复原的粘合剂。 苏见绮皱了皱眉,正准备抽出铜钱剑—— 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诡异的幽蓝色鬼火在这一刻从内部缓缓绽开了粉色,仿若傍晚天际的轻薄霞光。 秦之朗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泄了力气,空荡漆黑的眼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苏见绮趁他分神,一脚踹开他的膝盖骨。 她的力气用的并不大,岂料,眼前一米九的男性高挑骨架,就像失去重心的积木,轰然散落一地。 像是被这个“吻”彻底酥掉了骨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相杀 苏见绮快速抽出铜钱剑,却发现秦之朗不见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在眼前消失了,残余的鬼火渐渐熄灭,房间恢复了未打扰前的安静。 苏见绮回忆了一下他当时的表情,特像是露出獠牙的野兽突然被一鞭子打蒙,瞬间消退了所有尖锐。 事情发生得太快,连她也有些懵。 刚才算是亲吻吗? 她的两瓣嘴唇贴在了他的头骨上。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居然和一副骷髅接吻了,这幅骷髅还是她死去已久的前男友。 苏见绮:“……” 不,这绝对不是一个吻,她绝不承认。 仔细想想,无论是过去和秦之朗的第一次接吻,还是今天,他们的“接吻”都透露出一点……草率。 看得出来,秦之朗根本不知道将手指扣紧她后颈,又将她的嘴唇按在自己头上,会发生什么。 他刚才只是误打误撞完成了一个接吻的动作。 大概是被她训练得条件反射——扣住她的后颈就粗暴地往自己的嘴唇位置按。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公园,苏见绮吃着雪糕勾引他的。 可惜秦之朗实在太笨,就会撞撞她的嘴皮。 她虽然没有经验,但也知道应该撬开齿关,吮吸对方的舌头。 苏见绮不想每次都是她主动,就训练得他强势一点。 ——在这个方面,她会更喜欢对方强势且富有进攻性。 秦之朗也如愿在接吻上变得强势,修长的大手扣住她的后颈,就将嘴唇贴上来,吞吐她的气息。 ……如果他在结束时不要问那一句“有没有弄疼你”,就更好了。 回想那具骷髅散落一地的狼狈样子,苏见绮觉得,应该是不小心抓住了对方的弱点——亲吻,会让他骨头变酥。 这样一来,杀死他就更加有把握了。 思及此,苏见绮意味深长勾了下唇。 自她脚边投射下来的黑影一摇一晃,像条不安分的狐狸尾巴。 她从来不给自己贴什么好人标签,抓到对方的把柄就会无所不用其极进行摧残与蹂躏。 她将铜钱剑放回枕头底下,躺回床上。 幸好秦之朗消失的时候连带着老何一起带走了,不然她还得处理这个大麻烦。 等了半个小时,秦之朗还没有回来,她有点困了。 对于人类来说,失去了鬼怪的行踪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不确定在放松警惕的那一秒,鬼怪会不会赫然现身。 还是有点怕的,毕竟突然出现会吓一跳。 苏见绮以前常看恐怖片,各种血腥飞溅或者毛骨悚然的都有涉猎。 但胆子再大,也抑制不住这具人类身体本身产生的原始性恐惧。 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不被秦之朗杀死,早晚也会被他吓死。 还是得尽早送他归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当她合上眼皮,就会感觉到黑暗中有东西在盯着她,视线锋利而尖锐。 秦之朗应该是回来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现身,或者说在躲着她。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在因为那个吻而害羞,而是更相信这种情况类似于——一位捕食者不小心在猎物面前暴露了弱点而变得小心谨慎。 且因为捕食者不堪的一面被猎物窥见,她再度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苏见绮被他盯得,脖间泛起细小的颗粒。 她感受到了秦之朗浓浓的杀意。 很怕在她睡过去的那一秒,那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就突然出动。 仔细想想,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根本不是一个强有力支撑她在他手中活下去的办法。 秦之朗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结局已经是悲剧,没必要在乎过程有多美好。 更何况,还不是特别美好。 每次都需要苏见绮尽可能的美化。 即便在他手里活了下去,但仍然在被他纠缠着,她根本没有摆脱这只鬼。 这不是苏见绮想要的结果。 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她从床头柜里翻找出一颗棒棒糖,拆开包装,含在嘴里。 ——秦之朗曾经在她咽唾液时幼稚的想去抢回来,也许这样会引诱得他现身。 苏见绮靠在床头,调动起全身神经,一边吃糖一边紧握铜钱剑的剑柄。 柠檬黄色的棒棒糖在她嘴里打了个转,晶莹剔透地拿在手里。 视线陡然强烈。 她半垂着眼睫,故意伸出一小截舌尖在糖上打转,黄色的糖果衬得这条舌头更加湿润粉嫩。 很快,唇瓣沾满了清甜的晶莹,像两片带有露珠的玫瑰花瓣,诱人极了。 秦之朗迟迟没有现身。 一颗棒棒糖快要吃完了。 这样舔着吃,舌头有点麻,她忍不住活动了两下。 就在苏见绮怀疑自己的计划失败时,一只枯白色的手骨凭空出现,猛扣住她下颌。 鬼火出现,沉寂已久的骇人骷髅骤然现身。 秦之朗前倾身体,修长有力的腿骨蜷起抵在床铺,阴冷刺骨的气息迅速逼退暑热,进犯着她的呼吸。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一瞬就用幽蓝色火焰融化了她手里的棒棒糖。 像是在不满,她将珍贵的唾/液浪费在这种小东西上。 糖水黏腻得苏见绮满手都是。 秦之朗似乎识破了她在引诱他现身,十分用力扣住她下颌,快要将其捏碎的力气。 苏见绮被他盯得心脏收紧,尽管她还是有点害怕,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一把抽出铜钱剑,向着对方稍稍俯下的天灵盖猛地刺去。 ——她的选择没有错。 秦之朗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他的尸骨,她被日夜纠缠了三年,是时候结束这种梦魇了。 ——她一直有注意到。 死去的秦之朗就是一头暴戾的猛兽,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盯着柔弱的猎物。 ——杀了他,是最佳的选择。 不然最后死的人有可能是自己。 铜钱剑刺出的瞬间,房间里掀起诡异的飓风,鬼火四处横冲直撞。 苏见绮感觉受到了阻力,咬着牙将剑下压。 下一秒,那张看起来很厉害的朱砂符纸竟然被蓝色火焰一点就着,在她眼前毫无预兆地燃烧了起来。 紧接着,手中的铜钱剑在快速震颤。 这把铜钱剑有点年头,和正常的太极剑大小差不多,由很多枚古早的铜钱通过红色的线串联捆绑而成,曾经黄神婆用它斩过被符纸困住的小鬼。 这么厉害的一把剑,红线竟突然断裂,在苏见绮手中散成了一堆普普通通的铜钱币。 她愣了一下,感觉全身就像堕入冰窟中,从骨髓内部渗出寒凉。 一枚枚铜钱如落雨似的浇打在苏见绮的身上,她觉得心脏突然消失了,血液凝固,喘不过气。 ……她失败了。 失败的代价就是激怒这具怨气浓重的骷髅。 两人的杀意是相互的,在苏见绮失败过后,秦之朗对她的恨意浓度就会达到了一个沸腾的顶点。 她感觉下颌真的快要被秦之朗捏碎了,努力压制住恐惧,保持头脑清醒。 “阿绮。”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而诡异的声线钻入耳道。 这是秦之朗第三次说话。 也许因为这次离得近,她听得更清楚,更加觉得这声音蛊惑人心。 过电一般从脊椎上的神经麻到头皮,久久无法缓解。 没想到他还会说第二句话:“四年前的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去见我?” 苏见绮清楚意识到——秦之朗似乎已经决定杀掉她了。 所以在杀死她之前,需要知道这个困扰了他四年的答案。 更可怕的是,她能感受到秦之朗在兴奋,每一根骨头都在为了杀她而颤动。 他自上而下冰冷注视着她,漆黑的眼洞透露出疯狂与愤怒的色彩。 强烈的求生欲望尖锐地挑起苏见绮的全身神经,她耳朵嗡响。 忽然,她想起那个“吻”,想也不想就冒着下颌碎裂的风险,撑起上半身,亲了一下秦之朗的头骨。 这次是她主动的“亲吻”。 效果更加明显。 这具骷髅就像被什么极烫的东西烙了一下,猛地松开她。 苏见绮像条重回水里的鱼,顿时瘫软在床上,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息着。 黑暗中,她重新找回了心脏的存在,血液也像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 不知道她现在的兴奋正不正常,但真有一种驯服了危险猛兽的快感,剧烈的恐惧过后就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死后的秦之朗可怕、暴力、偏执、疯狂,无论从物种还是体型他都是最强势的一方,却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吻,就变得乱七八糟。 苏见绮今天虽刺杀失败了,但没关系,她证实了这具骷髅会因为亲吻酥了骨头,从而放弃杀死她。 她没赢,秦之朗也没赢,他们的关系还停留在初步想要杀死对方的阶段。 甚至秦之朗还要处在劣势一点。 ——她可不会因为一次亲吻就落荒而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敏感 可能是太过兴奋,苏见绮一直没有睡着。 盯着她的视线消失了很久。 这样一看,她也算间接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被秦之朗纠缠。 睡不着,大脑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很多过去的事情,各种记忆像走马灯似的一帧帧播放。 她发现肢体接触这种事情,对于秦之朗来说好像一直是个敏感问题。 生前,他会因为一个拥抱而害羞到爆。 没想到死后变成了白骨,居然也会因为一个吻而逃之夭夭。 不过,记忆中秦之朗还是主动抱过她一次的。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她只是加了这个男人的联系方式。 黄神婆死后,虽然给苏见绮留了一笔钱,但她还是有在课余时间做兼职的习惯,就在镇子上的一家大排档。 那段时间正值旅游旺季,顾客一波接一波的,忙得不可开交。 人一多就容易爆发矛盾,没过多久,大排档就有两帮顾客因为位置问题拌了两句嘴,最后上升到了打架。 秦之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苏见绮正忙着在一旁看热闹,看见了也没理。 手机在她口袋里响了一遍又一遍,她都视而不见,觉得没有义务非得要接这个男人的电话。 最后事情闹得挺大,受伤最严重的是其中一个劝架的女孩,一啤酒瓶子砸下去晕倒在地,全身都是血。 救护车和110都来了,围观的、穿制服的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见绮正在接受警察的问话,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匆匆忙忙挤进人群,差点就跟着120上了救护车。 可能是因为担架上的女孩穿着裙子又是个长头发,他走到救护车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那时候所有人基本围在门口,秦之朗一个人站在远离人群的阴影中,身影显得尤为寂寥。 很长时间,他望向救护车离开的方向没有动,苏见绮还以为他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片刻,他胸口漫长起伏了一下。 当时那个角度,苏见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踉跄后退,失了魂一般靠住了墙壁。 感觉风轻轻一吹,人就要散掉了。 警察问话结束时,已经是深夜。 热闹退去,大排档只剩一片狼藉。 苏见绮远远地看见秦之朗站在路灯下面,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不似往常带有笑意,难得一副阴沉严肃的表情。 他笑起来春风和煦的,没想到不笑起来还挺冷漠的。 出于好奇,她走了过去,还以为秦之朗第一句话会问为什么不接他电话,因为此时,她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已经有11个。 她也做好了冷冷回复他的准备。 却没想到他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她。 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将头搁置在她的肩窝,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受伤的是你。” 不知是因为他的怀抱太温暖,还是他身上有好闻的清香味,苏见绮难得没有立即挣脱,冷笑了一声:“我可没那么蠢。” 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去劝架。 可能是她的态度太冷漠,秦之朗一下就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耳根瞬间红透。 第一句话是向她道歉:“对不起,因为我太心急了才……” 苏见绮不知道他急什么。 秦之朗局促地摸着后颈,解释道:“我刚才听说这边有人打起来了,而你又没接我电话——” “我有义务接你电话吗?”她冷冷打断了他。 他愣了一下,迅速摇了摇头。 那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秦之朗主动向她表白了。 问的是:“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可以吗?” 不是问“可不可以成为我的女朋友”,也不是问“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就像是在坚定而认真地请求她允许这件事。 他真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将表白说得跟入党宣言似的,无比虔诚。 苏见绮习惯性会分析对方说话的目的,但是当时,她分析不出秦之朗的心理活动,怎么就从未接电话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了。 当时她也问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成为她的男朋友? 他们很熟吗?才见过几次面而已。 光线下,秦之朗栗色的头发柔软得发光,猫咪的绒毛一样。 琥珀色的眼睛盈盈亮亮的,透露出一种认定,莫名抓人。 “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你就拒绝不了我的关心了。”他紧张得给自己打气,说,“也不会不接我电话了。” 苏见绮承认,那时心漏了一拍。 但她觉得这可能是对比产生的,过去很多混混堵着她表白都是为了睡她,他却张口说想关心她。 这人,该不会真是个傻子? 连她亲生爸妈都不关心她的死活,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就想要关心他,怕不是什么为了取笑她的阴谋? 类似于跟别人玩大冒险,输了,就要过来跟她表白之类的。 不然,苏见绮是真不知道这个干净纯粹的大学生为什么要跟她扯上关系。 甚至到现在,她仍不能理解秦之朗喜欢她的原因。 因为很明显,他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之朗性格好,长得也高大帅气,有着一个明媚的未来。 曾经她就在路上看见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向他表白,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为什么会来招惹她呢? 要是大冒险游戏的话,那秦之朗可真亏了,不仅把自己的贞洁搭给她了,还把命搭进来了。 可惜他现在已经是具失去记忆的骷髅,不然她还真想问问原因。 第二天中午。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窗户和窗帘,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运作,苏见绮迷迷糊糊被热醒。 停电了,手机上接到一个高温预警的短信和停电告知的信息。 她赶紧将窗户打开,热得撩起衣角,露出平坦的小腹。 就是这一随意的举动,她的汗毛陡然竖立起来。 秦之朗回来了?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是的。 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森冷的视线落下的具体位置,是她的小腹。 要是生前的秦之朗,肯定不会这么直勾勾盯着,近乎露骨。 从前这个位置……或者准确来说,是自她锁骨以下的位置,秦之朗多看上两眼,耳朵就会暴露出来他做了坏事,红得快要滴血。 如果他的视线有重量,此刻她的小腹肯定留下来一片青印子。 ……他好像想捅破她的肚子。 苏见绮控制不住打了个抖。 这个念头虽说毫无逻辑,但毕竟秦之朗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是疯狗一样的骷髅,突如其来的发疯也是正常的。 不得不说,多亏这道阴冷的视线,即便空调停了,她也没有感觉到多热,默默放下衣摆。 视线没有消失,似乎又移回到她的动脉上。 苏见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判断出秦之朗暂时不会动手,捞过手机,点开了热帖。 热帖有了些新的消息。 一个和她ip相同的网友木木说:[听说了吗?昨天殡仪馆遗失的那具白骨活过来了!今天早上都在传,我上街买个菜的功夫就听见了不下三次!] ……估计是老何传出来的。 回复他的网友一水的不相信:[这帖子真是越传越神了,白骨居然还能活过来?] [信尸体活过来,还是信我吃秦始皇?打钱!] [我也是本地人,是真的,这事儿有人说亲眼见过,就是挖出尸体的那家自建房房主,听说人吓得裤子都尿了。] [我怎么听说那个人是喝了酒的,该不会是醉酒了做梦吧?] [听说已经报警了。] 苏见绮视线落在报警二字上,室内毫无征兆刮起了一阵妖风—— 风内夹杂着零星幽蓝色鬼火,不大,正正好可以将一床毛巾被遮住她裸露的肌肤,只露出一颗脑袋。 苏见绮:“……?”好热。 这要是在大街上,她还能理解是男性的某种古怪占有欲在作祟,生前的秦之朗虽没有表露出来这一点,但说不好死后就占有欲爆棚了。 可这是她的房间。 她穿得清凉也只有他能……那就是他不想看? 等等,是不想,还是……不敢? 从昨天晚上那个吻之后,他就变得怪怪的。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苏见绮披了件外套去开门。 门口站着面容严肃的一男一女。 女人三十多岁,短发,打扮干练,一双眼睛敏锐犀利得像翱翔的苍鹰,看见苏见绮的一刹那就开始了审视与分析。 旁边的男人略显憨厚,皮肤黝黑,绷着一张严肃的国字脸对她出示证件。 “苏见绮女士,我们接到报警,说你昨晚对人进行了绑架、恐吓等行为,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绑架?”苏见绮疑惑道,“我绑架谁了?” “你今天凌晨一点半到三点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睡觉啊。”她口吻理所应当地,“那个时间我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王书鸢盯她看了两秒:“有人可以证明吗?” “王警官。”苏见绮露出无奈的表情,“你知道的,我爸妈都死了,我一没朋友二没男朋友,谁能证明我昨晚在家睡觉啊?”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同于之前冰冷的警告,这次的注视感更为暴怒。 苏见绮想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忽然,对号入座地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秦之朗该不会是在生气,她说的那一句“没有男朋友吧”? 可能在秦之朗的理解中,没有男朋友和死了的前男友是两种概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问话 苏见绮面容平静地请两人进门:“先坐吧警官。” 她去厨房给两人倒水。 想到老何会将半夜见过她的事嚷嚷出来,没想到他还真报警了。 来得又是老熟人,这可有点麻烦。 “怎么从镇东搬到这边来了?”王书鸢跟着进来,到处看了一圈,“屋里好热啊,怎么不开空调。” 她了解王书鸢,看似平常的问题却挟有很强烈的目的,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里。 苏见绮不得不打起精神,说:“停电了。” 王书鸢轻轻啊了一声:“用了那么久的风扇,怎么就突然过来吹起空调了?该不会是为了给什么东西降温吧?” “给什么东西降温?”苏见绮好笑地看了看她,“当然是给我自己降温了,天越来越热了,我跑过来吹空调,犯法吗王警官?” 她递给王书鸢一杯水。 王书鸢没有接,眼神锋利注视她:“要想保存白骨的话,就需要低温。” 苏见绮露出惊讶的表情:“白骨?我要那东西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王书鸢幽幽道,“你拿走那副尸骨想干什么。” 不愧是警队的队长,问话巧妙又一针见血,一般人这时候应该就会慌得不行。 但苏见绮并非一般人,仍旧镇定:“我拿走尸骨?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王警官,没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那就说点有证据的。”王书鸢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正色道,“有人报警,你在昨夜绑架并恐吓了他,对此,你有什么说的?” “没做过的事我说什么?”苏见绮一脸无辜,耸了下肩。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多了一个男警员的身影,给王书鸢递了个眼神,摇了摇头。 苏见绮立即了然于心,看来王书鸢将她堵在厨房问话的同时,这位男警员已经将她的屋子差不多看了个遍。 警方为了老何的案子是假,调查尸骨遗失案才是真。 王书鸢捕捉到苏见绮胸口小幅度起伏了一下,用着平常聊天的口吻:“听说你向殡仪馆辞职了,干得好好的,怎么想到辞职的?” “烦了,不想干了。” “尸骨丢失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那么大的事当然听说了,刚才王警官不是还怀疑我嘛,除了我就没有别的嫌疑人了吗?” 王书鸢先没说话,眼神凌厉地审视着她。 苏见绮眨了眨眼,黝黑的瞳仁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神秘,冷漠。 她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厌世脸,以至于王书鸢根本无法从这种波澜不惊的表情中读出什么。 “还在调查中……”王书鸢转动着水杯,装作不经意的突袭,“你说世界上有那么巧的一件事吗?你前脚离职,后脚殡仪馆就丢了具尸骨?” “是有点巧。”苏见绮微微一笑,“但还是那句话,我干嘛要拿走别人的尸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短短一句话,注视感再次陡然加强。 像一根细而有韧性的鱼线,猛地缠在她的脖子上。 苏见绮被看得脖间竖起细小的汗毛,条件反射往背后看去,只能看见一扇透过阳光的窗户。 王书鸢敏锐捕捉到她这一奇怪的反应,饶有兴致走去打开那扇窗户瞧了瞧,没什么发现,回过头:“怎么了?” 苏见绮摇了摇头,大脑飞速运转。 她知道警察会找上门来,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措辞,只是不清楚警方那边掌握了多少证据。 当天,她利用秦之朗同母异父的弟弟赵希希完全是一个意外。 顺势而为罢了。 当时她正站在灵堂的侧门位置观察,突然感觉裤子一凉,赵希希举着喷水枪,弄湿了她的裤子。 ——他哥哥的白骨冰冷地躺在棺材里,他却像进了游乐园一样哈哈大笑。 苏见绮本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好印象,再看,更觉得讨人厌。 四年前有一次,秦之朗带他在外面吃饭,赵希希一掌就将秦之朗的饭碗打翻在地。 秦之朗默不作声蹲下身收拾碗筷,这个孩子还会用脚踢他。 一开始,苏见绮只是远远看着,想要看看素来爱干净的秦之朗被踢脏了衬衣会做出些什么。 后来发现他只会气得红着眼眶,一脸严肃跟这个孩子讲道理时,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这辈子没救了。 最后,还是苏见绮一巴掌打服了赵希希。 葬礼那天,苏见绮没有打他,直接掐住他的嘴。 男孩终于被吓住,涨红的脸迅速退却成白纸状,安静下来。 她扫视一下灵堂里面的人群,想了想,轻声对男孩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把更厉害的水枪,你想不想要?” 八岁的孩子,其实道理什么都知道,完全就是被父母家人纵容出来的臭脾气。 赵希希害怕地狂眨眼,苏见绮松开手时,他乖乖抿住嘴。 “你从这个门出去,后院有个小池塘,你往里面走,去捞捞看。” 男孩半信半疑地往外走。 被溺爱的孩子最缺乏危机意识,不一会儿,尖叫声果然传来。 后来,她又喊了一嗓子:“葬礼当天出事,说不定就是死者灵魂回来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于是灵堂一下子就空了,苏见绮顺利装走了尸骨。 最后,王书鸢去露台转了一圈,注意到取暖炉子有使用过的痕迹,问苏见绮:“这么热的天,还用取暖用的炉子?” “啊,昨晚吃烧烤来着。” 苏见绮指了指垃圾桶里的竹签子。 王书鸢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苏见绮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 应该有不少人会害怕与这双眼睛对视。 王书鸢见过了许许多多重型犯的眼睛,也没有此刻与她对上眼来得令人心惊胆战。 ——苏见绮瞳仁的黑,更像是血色太过浓郁、风干之后的黑。 王书鸢有点心累。 说实话,她挺讨厌和苏见绮打交道的,这个女孩城府太深心思太重,极少能在她这边攻破缺口。 苏见绮想要做的事情,肯定提前已经踩好了路线,脑中反复演练过成百上千次,轻易无法暴露破绽。 装扮用的红衣服、登山包估计也早早被她处理干净了。 王书鸢猜想,苏见绮就是故意在用颜色鲜艳的衣服来模糊警方视线,去买水时还特意站在了监控盲区。 男警官刚才也偷偷汇报了,她的衣柜里只有深色系的衣服。 这也符合了王书鸢对她的记忆——苏见绮讨厌红色。 这次暗中调查一无所获,王书鸢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和客厅里的男警员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 下到楼底,男警员的脸色很不好看,长吁一口气:“队长,老何报警那件事要怎么处理?” 王书鸢蹙眉看了一眼苏见绮的新房方向:“凌晨一点多,一个小姑娘把两百多斤的男人从镇东拖到镇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他家,送到他家床上,你觉得可能吗?” 今天登门,王书鸢名义上是为老何的案子,其实完全是为了偷盗尸骨案件,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男警员倒吸一口气:“队长,那老何说的白骨复活……”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被王书鸢的一记冷眼怼了回去。 …… 苏见绮虚倚在窗边,目送楼底下的两人上了车离开,转身走进卧室。 今晚她计划去找第一起受害者的家属了解些细节,开始收拾东西。 正准备拉拉链,手顺势摸到枕头底下,突然,她发现了一个令人头皮炸裂的问题。 ——她一直在用的那把锋利匕首,不见了。 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疯了。 意识到这把匕首很有可能是秦之朗拿走时,竟然产生了莫名的兴奋。 血液疯狂冲撞着她的四肢百骸,太阳穴处的神经就跟打鼓一样,不停跳动。 她愣在原地。 让她想想,他为什么要拿走匕首? 明明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敢再与她直接进行身体接触——每次与她亲密接触,他都慌乱得无可救药。 细想一下,这样一个随时可以杀死他的非人生物,这样一个阴森恐怖的存在,却在因为她的亲密接触而惊慌失措,是不是还挺……刺激的。 秦之朗想要杀她,却害怕与她肢体接触,只能借用一把匕首来完成。 苏见绮久违的出现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当然,她在兴奋之余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从某个位置直接抛出匕首,割断她的喉咙。 他会吗? 也许吧。 谁也预测不了一个脾气阴晴不定的骷髅的想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匕首 收拾好东西,苏见绮打开衣柜,选了套外穿的衣服换上,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才行动。 地面被炙烤一天,这个时间点出去空气并不爽利,到处都是闷热的风。 从镇西到镇东,夜色渐渐下沉,到达老何家门口,整个天空已然漆黑一片。 计划开始前,她还有些细节要找老何一家子确认。 老何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纳凉,看见她,二百多斤的肉球即刻跳了起来,表情又惊又怕。 旁边坐着老何的媳妇,李秋娘听见声音,马上起身解释:“对不起,小神婆……我不想让老何报警的,但是没拦住。” “你跟她道个什么歉?!”老何嚷嚷道,“昨晚就是她让一具骷髅绑走我的!就是她!” 李秋娘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你闭嘴吧老何,小神婆是过来帮我们找雯雯的。” 老何懵了一下。 李秋娘转过来面对苏见绮,立即换上了有求于人的笑脸:“小神婆,你说会帮我找到雯雯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帮我们了吧?对不对?” ——何雯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中,官方资料给出的第一个受害者。 四年前的2月13号,她一个人蹲在小卖部门口玩,李秋娘忙着清点店内库存,一个没留神,孩子就没了。 五天后,小卖部的门口多了个纸箱子。 那时积雪还没完全融化,何雯雯的心脏尚没有腐败,呈比较新鲜的暗红色。 一个八岁的女孩,尸体尚未发现,心脏就这么被丢弃在家门口,轰动了整个万仙镇。 提及何雯雯,老何像被一拳打在了软肋上,脸青一阵白一阵:“……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提雯雯?我们不是已经有娇娇了吗?” 这话仿佛砸在李秋娘身上的一斧头,文文弱弱的女人倏然瞪大眼:“老何你什么意思?你想拿娇娇代替雯雯?不可能!” “雯雯是我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就算娇娇也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埋在哪里,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李秋娘瞪着泛红的眼睛,哭了出来。 一个因为失去心爱的女儿而变得神经质的母亲,才三十多岁,鬓角的头发就白了很多。 一时间,一岁半的孩子在哭,李秋娘在哭,老何也蹲在门边擦着眼角。 孩子的离世对于父母来说是一生的悲痛。 清晨积云,午后狂风,傍晚雷鸣,夜晚下一场散不开的雨。 四年,1461天,35064个小时…… 每分每秒,李秋娘一提起来就直扇自己巴掌,怎么就没有多关注一下孩子。 那天清晨,也是李秋娘最先发现那颗心脏的。 老何还以为是谁把菜市场的内脏扔这了,正在怒斥乱扔垃圾,李秋娘嗷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一口咬死这就是何雯雯的心脏。 “她是我身下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派出所调查时,李秋娘就一直在哭诉这句话。 有时候,母亲和孩子之间神奇的羁绊,真的说不清楚。 苏见绮毫不关心这个女人的心路历程,冷着嗓说明来意:“我来找你们确认一下何雯雯案子的细节。” 李秋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急忙擦干眼泪,抱起孩子请她进门。 老何蹲在门口,垂着脑袋,像棵快要死掉的树。 苏见绮路过他时,听见老何小声说了一句话:“你真的能找到雯雯的尸体吗?”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算真正听清楚了这个家庭的诉求——找到何雯雯的尸体。 只需要找到尸体,并没有要求她寻找杀人凶手。 四年的光阴,这对父母对于凶手的怨怼与愤恨早已磨没了——他们只想找到那个迟迟没有归家的孩子。 见她没有回应,老何缓缓抬起头,嘴上还带着昨夜被她敲破的伤口,脸色难看问道:“你是真心帮我们吗?” 苏见绮轻笑一声:“就算我不是真心,你们还有的选吗?” …… 讲述中,李秋娘的眼泪就没有断过,一旁蹲在地上的老何也在唉声叹气。 气氛令人动容,苏见绮却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们,仔细确认其中的细节。 她这个人天生不爱哭。 哪怕是父母葬身在火海,哪怕是曾经亲密无间的前男友死亡,她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对于秦之朗的死亡,她只是非常……愤怒。 每次想到他是为了在公园等她才被连环杀手剖出心脏,她就想把他的尸骨挖出来臭骂一顿。 ——那天下着大雨为什么不回家? ——为什么她没有赴约,他就一直等? ——他是傻子吗?不知道天黑了就要回家的吗?! 警方都说了,连环杀人犯很大概率是在夜间犯案,他却一个人等到了晚上,被杀了也是活该! 思及此,苏见绮被情绪裹挟,控制不住手腕发抖。 见状,李秋娘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吸了吸鼻子地问:“小神婆,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水,镇定下来。 苏见绮很少会被情绪控制理智,即便有,也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发现何雯雯的心脏是在失踪的五天后吗?”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问,“我记得当时警方给出的时间是,心脏的腐败程度大致只有一天。” 李秋娘擦着眼泪,痛苦地点了下头:“前一天晚上门口还什么都没有呢。” 也就是说,在这颗心脏剜出之前,何雯雯很有可能还在以活生生的状态在连环杀人犯的手里,至于有没有遭受虐待,没有找到尸体,那就无从查证了。 苏见绮记得警方给出的鉴定是,秦之朗的心脏是在当天挖出来的。 说明凶手的意图很直接,就是杀了他,剖开他的心脏。 也许凶手盯上秦之朗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单纯的想要杀死一个人。 得知秦之朗的死讯是在他们分手之后的第三天。 苏见绮正听着楼下的公鸡叫,思考着要不要下去把那颗鸡脑袋剁了,楼下女人尖锐的嗓音就刺破了她的耳膜。 具体内容听得不是很真切,什么秦家还有赵家的。 秦之朗的母亲嫁给了镇东有名的赵姓富商后,秦赵两个姓氏就总捆绑在一起。 苏见绮脑子嗡的一下就想到了秦之朗。 路上,她从街坊邻居嘴里得知了噩耗——秦之朗死了,心脏被装进一个鞋盒里,送到了赵家的别墅门口。 秦之朗的妈妈吴淑熙哭得晕了过去,救护车正在门口接她。 一时间,警车、救护车、围观群众全都堵在赵家的别墅门口。 苏见绮远远地朝看了那边一眼。 王书鸢戴着白手套,手里捧着一个鞋盒,正转移给技术队,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秦之朗被剜出来的心脏。 就是那颗……他说里面装的都是她的心脏。 苏见绮不觉得自己有动作,回过神来就已经挤进了人群中,站到了刑侦队长王书鸢的面前。 当时天气很热,隐约可以嗅到空气中蛋白质腐烂的气息。 是秦之朗心脏腐烂的气息。 看见她,王书鸢取下白手套,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怎么,你和死者认识?” 苏见绮承认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自信还是没能露出破绽,笑了笑:“听说又发现一起连环杀人案,来凑个热闹,顺便问问赵家要不要驱个晦气什么的。” 说话时,她被一种古怪的情绪牵引,视线始终落在技术人员手里的鞋盒上。 差点就被敏锐的王书鸢发现不对劲:“……你还真是不放过一个挣钱的机会。” 苏见绮淡定地笑了笑。 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不正常的? ——大概是她一瞬间真的在思考,从警方手里抢回秦之朗心脏的可能性。 理智阻止了她的冲动。 甚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 避免麻烦,苏见绮隐瞒下了她和秦之朗曾经谈过三个月恋爱的事实,警方在调查走访时也一直忽略了她。 …… 晚八点,苏见绮整理完从何家获得的资料,回到了镇西。 正站在门口从包里翻找钥匙,忽然,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的脖颈。 秦之朗没有现身,只凭空出现了一只枯白色的手骨,手持匕首,十分诡异。 苏见绮侧眸注意到这一点,不知该庆幸还是恐惧——秦之朗想杀她,但害怕与她亲密接触,连身都不敢现。 因此,她没办法再用一个吻来活命。 她沉思了一下,竭力平静下语气:“你不能杀我,我这里有帮你追查凶手的计划,作为交换我可以把凶手的名字先告诉你。” 秦之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用冰冷的刀子敲了敲她的动脉:“阿绮,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去见我?” 他的声音好听是好听,但鬼气森森的,就像在死亡面前敲响的丧钟,令人不寒而栗。 也确实是丧钟。 苏见绮敢肯定,说完为什么没有赴约之后,他就会毫不留情割断她的喉咙。 “……” 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吗? 比谁杀了他还重要?! 苏见绮真的有点想笑了,先不说当天她已经提出分手了,即便没有,那么大的雨,谁会愿意出门? 当然,想要活命,这些话肯定不能说。 她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变得真挚:“……那天,其实我去了,但是没有找到你。” 秦之朗没有回应,目光冰冷地盯着她的脖颈。 苏见绮听着他的骨头在背后微弱的颤响,简直就像是即将启动的杀人机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合作关系 秦之朗的确在战栗,并且控制不住。 不是因为即将嗜血的兴奋,而是昨夜那个“吻”。 他没想到误打误撞的一个举动竟然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副作用,并延续到了现在,传达至四肢百骸,难受得就像小虫钻进了骨孔中。 他讨厌这种兴奋的情绪。 居然会因为她的嘴唇碰了碰他的头骨,就像只摇起尾巴的狗,激动得整个夜晚都无法消停。 在她面前散落一地时,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耻辱感。 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他忘不了苏见绮昨夜那个狡黠的笑容,肯定是在赤裸裸的嘲笑,笑他一具死而复生的骷髅竟然会因为人类的一个吻,散碎得不成样子。 被她抓住了这个弱点,以后可能会用这种方式来控制他。 他应该杀死她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将他留在身边,而是想要摆脱他的纠缠。 她的身体不仅是修复他的良药,还是他的致命毒药,每次亲密接触后,他的每一根骨头都会产生异样。 这种异样让秦之朗很不适。 就像她手里攥着一条皮鞭,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杀了她,是唯一可以解决这些的途径。 他没必要对她手下留情。 以防万一他还拿来了锋利的匕首,只需要挥动一下就可以割断她的喉咙。 秦之朗都做好准备了,等她做出反应,无论给不给出答案,他都会动手。 但她现在说,当年其实她去赴约了,可惜没有见到面。 …… “你去了?” 诡异又冰冷的声线自背后响起。 秦之朗显得很震惊,声线酥麻了苏见绮的耳朵。 不过,再好听的声音也舒缓不了紧张的神经。 苏见绮被他挟持着,不敢暴露出半分破绽:“对,那天有些事情耽搁了,不过我还是去了。我去的时候天都黑了,你不在。” “可能那时候你已经被凶手带走了吧……”她故意惋惜道,“要是你没被凶手盯上,说不定我们会见面的。” 是的,她胡诌八咧的目的就是转移矛盾,告诉秦之朗,并非她没有赴约,她去了,可惜那时候他已经被凶手带走了,所以他们才没有见面。 是那个杀人凶手阻碍了他们的见面,罪魁祸首是那个杀死他的凶手。 讲故事活命的方式已经不适合她了,在苏见绮找到可以杀死秦之朗的方法前,他们之间需要建立起一个更加牢靠的关系,就比如说……复仇的合作伙伴。 扭转掉猎食者和猎物的关系。 果不其然,秦之朗动摇了,冷冷地问:“那凶手是谁?” 苏见绮缓了口气,说出那个名字:“廖青罗。” 就是她加了三年好友的那个犯罪心理学博士。 他似乎在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我们合作吧,时间不会太久的。”她主动抛出橄榄枝,“你可以等到处理完廖青罗,再杀了我。” 先把时间拖延起来,后面的事情再走一步看一步。 秦之朗不认识廖青罗,这就是她的优势和价值。 他能够找到老何,是因为他埋在他家四年之久,又从电话里听见了老何的声音,老何家就住在万仙镇,找到他易如反掌。 可廖青罗呢? 据调查他还在a国,他一具骷髅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 可她有办法找到。 秦之朗应该是同意了,收回了匕首。 不到十分钟,苏见绮就有点后悔将秦之朗拉上一条船了。 这副骷髅骨架的存在感极强,光是站在一旁就让人无法忽视,更不用说直接坐到她的旁边,盯上了她的手机屏幕。 他明明没有做什么,连声音都没有再发出一个,只是两条腿骨自然交叠,向后一靠,阴冷的气息就源源不断渗透进她的毛孔里。 好处也是有的,即便空调没有运作,她也没感觉到热了。 还有一个好处是,她不用再喝一些提神醒脑的饮品了,光是嗅着这浓烈的焚香味就精神百倍。 苏见绮有点不自在,一是因为秦之朗压迫感太强,二是因为不喜欢被人窥视屏幕的感觉。 但是没办法,她就是靠这个暂时活下来的,只能硬着头皮解锁。 手机壁纸是一片旷野的绿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单纯就是为了养眼睛。 气氛安静得诡异,她试图打破:“廖青罗是犯罪心理学博士,是个智商很高心思缜密的人,网上有他的资料……” 她调出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画面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举止优雅,面相看起来和蔼可亲。 秦之朗一直盯着屏幕没有说话,苏见绮好奇问:“你对这张脸有印象吗?” 两颗漆黑的眼洞从屏幕移开一瞬,看了看她,似乎透露些暴怒。 ……那就是没有印象了。 苏见绮真的有种与大型猛兽/交流的紧张感,他能听懂你的话,你却猜不透他的想法,不确定哪一句就会惹得他张口咬过来,不禁汗毛直立。 然而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廖青罗这时发来了信息。 秦之朗的视线本就强烈,廖青罗的名字在上方弹出的刹那,这视线就像锋利的钻头,恨不得钻进屏幕里。 连带着她也被波及到,针扎一样刺进皮肤。 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秦之朗真的信了她——是因为杀人凶手,四年前的那天他们才没有见面。 苏见绮当着他的面,点开信息。 【廖青罗:听说那具尸骨在殡仪馆被偷了?】 【廖青罗:还有人说白骨活了?】 【廖青罗:这件事该不会和你有关。】 不用去看,就能知道昨天殡仪馆尸骨离奇失踪后热帖和新闻里发酵得有多热闹,廖青罗远在国外知道这点消息,太正常了。 比较有意思是,廖青罗最后发来的一句话,用的是句号,而不是问号。 句号代表陈述完成,问号代表疑问。 苏见绮会习惯性对廖青罗发来的文字进行阅读理解。 这位博士喜欢设下文字陷阱,在普通聊天中经常发来一些引导性的文字,针对她做出的反应进行心里侧写。 譬如三年前两人刚加上好友,这位心理学博士就发来一句话,字字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廖青罗:根据调查,会有相当一部分连环杀人犯喜欢将自己包装成受害者家属,享受这种角色扮演耍人玩的乐趣。】 一般人遇见这么强势的犯罪心理学家,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解释,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 但苏见绮故意晾了他大半天才回复: 【听说有相当一部分的连环杀人犯拥有高超的智商,喜欢将自己包装成为无辜路人,像狗一样翘着尾巴在各种相关新闻里嗅来嗅去,沾沾自喜自己的作品和成果。】 没过多久,廖青罗就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很高兴认识你。】 苏见绮也发去一个笑脸:【我也很高兴,可以认识你。】 她和廖青罗的关系,朋友不像朋友敌人不像敌人,两个人都在试探彼此。 在苏见绮对他有个大概印象时,廖青罗差不多也对她有了一系列的分析。 廖青罗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去杀人了,那将会对警方是个巨大的挑战。】 苏见绮针对他的这句话回复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准备好计划了?】 她承认自己心理不够健康。 比起犯罪,她更喜欢跟罪大恶极的犯人进行游戏。 无所不用其极,破坏掉那些犯罪者精心构建的游戏,对她来说特别有意思。 想想,一个连环杀人犯费尽心思杀了那么多人,而她却在最后关头,在这个杀人犯最洋洋得意的时候杀了他,是不是更加意思? 廖青罗,就是她早早定下的目标——她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说来也奇怪,尽管后面她进行了一系列调查,廖青罗在这起案件中都存在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她就觉得是这个人没跑了。 体内沸腾的血液在告诉她,这就是她一直寻觅的猎物。 苏见绮看出来廖青罗这次又是在试探,扯了下唇,半开玩笑地:【这么关心尸骨丢失的问题,怎么,害怕被我发现什么?】 一分钟过去了,廖青罗没有回,这个时间估计在忙着做什么。 该不会在忙着杀人吧? 她笑了一下自己的猜想。 陡然间,注视感增强,她不禁战栗了一下。 “怎么了?”苏见绮微微侧眸。 秦之朗若有所思注视着她,淡着嗓:“你好像很高兴?” 她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果然不自觉上扬了。 该怎么解释这种蛰伏了三年猛然追逐起猎物的兴奋感呢? 秦之朗该不会误会她笑得不怀好意吧? “你在看着我恐惧的样子不会高兴吗?”她反问道。 或许是今天秦之朗的话多了起来,两个人还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气氛并没有之前见面时的那种冰冷凝重,她就问得大胆了些。 但他并没有回应。 苏见绮有些头皮发麻。 将头扭动的幅度更大,直接盯向他的眼洞。 ——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会被吓一跳,两颗眼洞黑漆漆的,仿佛吸入灵魂的深渊。 她后悔问出这么一句了,简直就像是在提醒他,可以高兴可以享受。 下一秒,秦之朗开口:“你想杀了我。” 他甚至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潜台词,他没觉得她在恐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原因 苏见绮:“……” 为了方便秦之朗看屏幕上的字,她坐得离他很近,要是他突然动手,她连个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他为了看见她真正恐惧的样子,又想拿匕首恐吓她怎么办? 秦之朗冰冷沉默地注视她。 在这种视线中,苏见绮不寒而栗,不能直接说明是因为想摆脱他的纠缠才想杀他的,这样没准又会激怒这条疯狗。 要找到一个比较温和的解释。 而且这个解释一定不能太离谱。 “因为我害怕你啊。”短短几秒钟,她就出了一身冷汗,“你是死而复生的骷髅,我是人类,你一只手就能掐死我,我这是自然产生的一种保护反应。” 说实话,没有血肉包裹的骷髅头真的很难分辨表情。 这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感觉,让苏见绮心里打鼓:“……但我已经不想杀你了,我们不是还要一起找凶手呢?我们是伙伴了,对吧?” 她把“一起”和“伙伴”两个词咬得很重,希望这样可以提醒他们已经是合作关系。 秦之朗没有说话。 这时候,手机震动,廖青罗回复了她。 苏见绮侧了侧眸,确认旁边的骷髅没有发怒,全身心投入到激将法中。 【廖青罗:我害怕什么?】 苏见绮:【害怕被我发现,你杀了人。】 廖青罗回得很快:【什么?】 苏见绮:【这三年跟你聊得很愉快,红心脏杀人犯先生。】 这条信息发过去,苏见绮都能想象对方勾起弧度的唇。 对于一般杀人犯来说,被人指出杀人的事实,要么慌张要么恐惧要么暴躁……但对于逻辑缜密的愉悦型杀人犯来说,这不失为一种令人兴奋的猫鼠游戏。 对方应该是在斟酌措辞,过了一会儿才回:【你搞错了,我不是什么杀人犯。】 【你这样乱讲我可以控告你诽谤罪的。】 她无视了这句苍白的辩驳,勾着唇角打字:【让我猜猜当初你是为什么会找上我的吧……你看见我在网上发布了被鬼缠身的帖子,又涉及到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你就对我起了兴趣。】 【不是因为担心我梦里的前男友会不会记得你的样子,把你供出来。你很聪明,知道梦魇这种事在现实生活中是没有证据支持的,你之所以找到了我,只是想看看我这一个被鬼缠身的受害者家属会有多痛苦,会被折磨成为什么样子。】 【你在期待我会很痛苦,最好心神俱疲,对你倾诉大量的哀伤。】 【想想,一个受害者家属却在和连环杀人犯倾诉痛苦,那个杀人犯该会有多愉快?】 【你是抱着欣赏我的痛苦的目的来跟我联系的,所以你第一句话才会故意恐吓我,旁敲侧击说我可能是杀人犯本人,你会想,一个失去了前男友的可怜女孩被这么指责,一定吓得六神无主了吧?或许还会愤怒。】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能从我这里汲取到愉悦感,对不对?】 两分钟过去,廖青罗又没有回应。 秦之朗也一直安静得没有发出声音。 苏见绮以为他失去记忆到看不懂文字的地步了,正要解释,就听见他语气平淡问:“你在激他?” 他都理解她的用意了,肯定看得懂文字,她点了点头。 秦之朗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迟迟没有回信息,忽然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既然杀不死这具骷髅,苏见绮就要想办法拉拢他,她赶紧叫住:“……秦之朗,要不你留下来陪我吃个饭吧?” 廖青罗那边,激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在下一步的计划开展前,可以暂且先将他晾在一边。 还有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凶手。 苏见绮硬着头皮留下秦之朗有两个原因,一是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和谐氛围,不想就此浪费掉。 她要加深他们是平等合作伙伴的印象,扭转过来这种“捕食者与猎物”的关系。 她可不想在全身心投入到找凶手的同时,还要提防秦之朗想杀了她。 二就是,秦之朗身上冰冰凉凉的,不想放过这个天然的大冰块,节省电费。 秦之朗表情带了些考究,似乎在想她是怎么敢提出这个要求的。 与他对上眼神的刹那,她立即就读懂了对方眼底的轻蔑。 苏见绮本来只是出于这两个原因开的口,但他倨傲的眼神挑起了她的不满:“你都拿走了我的匕首,出于交换,你不应该陪我吃一顿饭吗?” 瞧瞧,这是一个恐惧他的人类会说出来的话? 秦之朗觉得恐惧的标准至少应该是老何那样,大惊失色,无法思考,甚至看他一眼就直接抽了过去。 阿绮,作为一个人类来说,面对他太过平静了。 脑子一转就给了她很多无法杀她的理由。 甚至还可以保持清醒,试图反杀他。 她真的很聪明,知道该在什么情况下跟他做什么交易。 开始,得知他失忆,就想用他们之间的故事来拖延住他,她成功了。 今天发现这招不管用了,于是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用复仇来吊住她的胃口——然后,她又成功了。 如果她所言非虚,那这个廖青罗的确是妨碍他们当初见面的罪魁祸首。 秦之朗看出来她已经抛出钩子,接下来要做的应该就是等待,等对方咬上钩。 她说他们现在是伙伴? 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的体温、气息乃至声音都让他感到不适,事情确认好后,他就准备离开。 没想到她会开口邀请他陪吃饭。 邀请他一具死掉的骷髅,陪吃饭? 苏见绮拿出杀手锏,眨动长长的睫毛:“你生前经常会陪我一起吃饭的。” 今天,她非要让这堆死人骨头跟她平等坐在一张桌子上不可! 秦之朗盯她两秒,表情露出一种“希望你不要后悔”的冷漠,响着脚骨撞击地面的声音,走到厨房里的桌前坐下。 在她厨房里处理食材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冷冷地注视着。 苏见绮嘴巴硬,就算后悔也会硬着头皮否认。 虽然被盯得有点毛骨悚然,但正好可以借此消暑热。 她做事专注力强,全身心投入到煮面当中后,完全忘记了盯着她的已经是个失忆的死人,下意识问了一嘴:“秦之朗,一人份的面条大概多少?” 她随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指,“这么粗一把可以吗?” 问完,背后骇人的注视感让她骤然清醒。 ——秦之朗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笑着走过来,将她挤到一边,温声细语地说:“交给我,你去等着吃吧。” 啧。 苏见绮无法解释这一瞬涌起的情绪是什么,略显焦躁地皱了皱眉。 在因为秦之朗的死亡难过吗? 怎么可能,她又不喜欢他。 要是喜欢,当年她也不可能主动提分手了。 她很快忽略掉这种复杂的情绪,随意抓起一把挂面扔进沸腾的水里,看着笔直的面条渐渐塌软下去。 最后果不其然,煮多了,整整两大碗,一份放在自己的面前,另一份放在了秦之朗的面前。 秦之朗盯着这份闻起来气味就不太好的人类食物,神色复杂。 苏见绮正想劝他尝尝,一看见他根根锋利的白骨,立即就闭了嘴。 ——都可以想象他一口面条吃进嘴里,穿过肋骨,最后掉在骨盆上的画面。 也就是这一想象,她才意识到,秦之朗是没有穿衣服的,只是缺少了皮肤和筋络包裹住骨头。 不过他本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 苏见绮不会对一具“赤裸”的骷髅产生什么想法。 好不容易拥有现在的平和,她聪明的选择了不说。 苏见绮不会做饭,不是因为她能力不行,而是她对自己的口腹之欲没有那么多追求。 可能小时候吃过不少扔在地上的脏东西,对她来说,食物只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可以不加盐吃完白水煮的面条,只需要保证自己不饿死。 但生前的秦之朗不行。 他是一个追求生活质量的人,经常会动手研究各种各样的菜谱。 慢慢的,苏见绮的口味就被他养刁了。 自己做的面条实在难以下咽,为了保证自己别饿死或者身体饿出问题,苏见绮还是硬着头皮吃光了。 这时候,秦之朗阴冷清冽的嗓音响起来:“你为什么想要追查凶手?”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案子完全与她无关,她却利用三年编织出了一张猎网,非有一定的耐心和决心是做不到的。 苏见绮眨了眨眼睛,他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话。 是听见何雯雯的事情有了某种受害者的触动吗? 不过对一个人好奇就是拉近距离的开始,她不打算放过这个好机会。 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答案很简单——单纯是为了刺激,觉得好玩,觉得这样日子才不会无聊。 苏见绮早就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别人追求的安定生活她会觉得无趣,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是一副没有活着的行尸走肉,漠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所以她恋痛,喜欢用尖锐的东西穿过皮肉,喜欢看血珠从皮肤里渗出。 只有那一刻,她才会确信自己在活着。 现在去看,仍能发现她的耳朵、舌头和肚脐都分布着孔洞,耳朵有九个,舌头两个,肚脐两个。 曾经有一次她差点去做了蛇舌,可惜实在不符合她的审美。 后来嫌弃这些小饰品碍事,她就没再戴了,但这些洞都留下来了。 记得有一次和秦之朗在床上缠绵,他第一次发现她耳朵上的孔洞,愣了一下。 苏见绮枕在他结实匀称的胸膛上,懒洋洋地解释了一遍,不用去看,就能知道她这位斯文乖巧的男友有多么震惊。 那天,秦之朗抱了她很久,一直在亲吻这些皮肤破损的痕迹。 好像这样就能安抚到,她在刺破时的痛。 那段时间,她从嗜辣变成了嗜甜,与秦之朗的亲密接触代替了她的恋痛,并且不知节制。 她频繁地与他拥抱,接吻,以感受到自己在切实的活着。 秦之朗死后,亲密举动消失了,她又重新捡起了向往痛感的感觉,给自己嘴边打了个孔。 也厌恶起了甜腻的食物,再度嗜辣。 后来,伤口处理不当发炎了,周围红了一圈,痛了很长时间。 却是她感觉自己在活着的最长一段时间。 苏见绮知道,这种痛感早晚会消失,必须寻找一个能够持续调动她神经的事情。 不然,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她就要靠死亡来享受活着的瞬间了。 某天,她在整理东西时不小心打碎了秦之朗送给她的杯子,蹲下身去捡时,指尖被扎了个口子,渗出血来。 当时正值第五起案件的发生,整个镇子都人心惶惶,大喇叭喊着居民们尽量结伴出行。 她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尝到血腥味,忽然灵光一闪,久违地调动起全身的血液——要是她单独出去,会怎么样? 会遇见杀死秦之朗的那个人吗? 从某种层面来说,苏见绮应该感谢这个连环杀人犯,是他将她从平淡无趣的生活中拯救了出来。 可能是苏见绮分神太久,秦之朗敲了两下桌子。 她回过神,想了想,没有说出真实原因,托着腮笑道:“因为那个杀人犯杀了你啊,我想为你报仇。” 这回总能刷上一波刷好感度了吧? 仔细想想,和如今的秦之朗合作,计划势必能够事半功倍。 她是真有在考虑是不是不杀死他了,成为真正的合作伙伴。 然而,秦之朗注视她几秒,搭在桌边的手骨磕哒磕哒发出奇异的震颤,连眼神有些古怪。 这个眼神苏见绮再熟悉不过——是想要杀她的眼神! 她登时汗流浃背,猛地站起身。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明明是一个很好的答案,为什么这个疯子还想杀她?! 正转过身,下一刻,几簇幽蓝色的鬼火横冲直撞,骤然堵住了她的去路。 秦之朗好像真的在发怒,四周的温度在快速降低,苏见绮裸露出来的皮肤感受到了森森寒意。 鬼怪火力全开,她真的动不了,恐惧到一定程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绝望地听着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就像开启了恐怖特效,在极静的环境里,缓慢而具有力道,优秀的捕食者就是这样步步逼近自己的猎物。 苏见绮开始后悔说出廖青罗的名字了,吊着他的胃口,没准还能再多活一阵。 秦之朗穿过诡异十足的鬼火,来到她背后的刹那,她下意识闭上眼。 突然,她身上一冷。 嶙峋而遒劲的两条白骨狠狠锁住了她的身体。 不知道她理解的对不对,秦之朗应该是……抱住了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刺激 绝对没有人类身体的触感好,只剩下骨头的他,每一根骨头都硌得人生疼。 黄神婆曾说过,人死后就没有了任何情感,只会留下浓浓的偏执和怨念。 所以苏见绮并没有将其视为一个拥抱,更像是可以毫不费力扭断她身体的闸刀。 ——秦之朗的眼神真的异常恐怖,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锐利与癫狂。 在普通的人类世界中,秦之朗无疑是一个超越人类的诡异存在,是个脾气古怪的猎手,还无师自通了很多折磨人类的法子。 他肯定是在恐吓她,不然为什么会震颤着手骨,又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 秦之朗的行为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忽然贴着她的耳朵,声线冰冷怪异,一字一顿询问:“是因为喜欢吗?” 是因为喜欢他吗? 所以死后才想为他报仇? 苏见绮呼吸一滞,感觉有好多小虫子在顺着自己的神经爬。 这个问题……说实话,她未想过会从这具骷髅口中问出。 怎么说呢,怪好笑的。 无论是人类秦之朗口中问出来,还是这具骷髅嘴里问出来,都是一样的好笑。 或许是情侣之间的通病吧,用情至深的一方总是想从另一方那边获得安全感,于是就会总是试探。 秦之朗生前就不止一次问过她这个问题——“阿绮,你喜欢我吗?” 每一次他问出这个问题,都像是位快要离家出走的孩子,琥珀色的眼眸潋滟莹亮,充盈着委屈、慌张和怒意。 每次苏见绮都会笑笑,然后含弄上他的嘴唇,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接着,他们两个就会昏天黑地的吻在一起。 秦之朗被她吻得晕晕乎乎,就会忽视掉,从头至尾她连一个准确的答案都没有给过。 秦之朗的欲望没有她强,更多的时候是她主动缠上去亲吻。 她无聊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秦之朗偷偷藏了她的香烟的时候、没有活着的实感时……她都会搂住他劲瘦结实的腰腹,狠狠吻上去。 他的唇很好亲,饱满柔软,有时候吻得忘我,她甚至想咬掉这两瓣实在诱人的小东西。 对于她的突然袭击,秦之朗总是会愣一下,然后就闭上眼睛,深情地回吻过来。 秦之朗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请求。 恐怕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终日患得患失。 ——她频繁地与他拥抱、接吻,却在亲密接触过后,又会瞬间恢复一种冰冷疏离的状态,让他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喜欢着。 那段时间,苏见绮也经常问自己,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吗? 他英俊,优秀,身材诱人,还有一颗聪明的头脑。 但事实就是残酷的,她清醒的知道,不喜欢。 秦之朗对于她来说,会类似于一种麻痹神经的药物,用着引诱人犯罪的肉/体让她沉迷于杏爱之中,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当然,这些真实想法肯定不能暴露给这个疯狗一样的骷髅听。 苏见绮自信可以不被戳破,微微一笑:“对,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给你报仇。”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实在太主观了,除非她剜出她的那颗心……剜出她的心也未必能看出来。 只要她说喜欢,就是喜欢。 秦之朗在背后冷冷地注视着她。 视线存在感强得,就像有一把匕首贴着她的动脉上下游走。 苏见绮头皮微微炸起来,怀疑他没有信。 他虽然记不得生前的事情,但他很聪明,可以根据她这段时间的行为来进行一个大致推理——要是喜欢,还会费尽心思杀了他吗? 苏见绮回答不喜欢可能还没什么,要是欺骗了他,后果才不堪设想。 提供的这个答案似乎没有可信性,在他隐隐发怒之际,她赶紧解释:“……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但是你已经死了,我现在特别怕你。” 话音刚落,幽蓝色的鬼火燃烧跳动,就像秦之朗在有节奏的呼吸,眼底多了一些未知且激烈的情绪。 他嶙峋的肋骨贴着她的后脑勺。 苏见绮能够感觉到他的肋骨在剧烈起伏。 其实,秦之朗一直对她口中的“情侣”两个字抱有严重的怀疑。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可以更好的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观察她——她聪明,自私,贪婪,还狡猾。 一呼一吸,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阴谋的味道,好像每个人都是她算计的棋子。 她不仅不怕他,甚至自作聪明,妄图与他达成一个平等的关系。 这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类,秦之朗不知道自己生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和她成为情侣。 更加不知道,他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缠了她三年,就连死而复生也想留在她身边。 那是一种难以遏制的古怪欲望。 每次与她对视,骨髓里的未知躁动就会澎湃汹涌,倏然冲达到四肢百骸,迫使他靠近,无法离她太远。 他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姑且认为这是一种强烈的杀意。 毕竟这种感觉和猎食欲望差不多——每时每刻都想盯着她看,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玩弄,秉着极佳的耐心一直持续到最后,发动致命一击。 所以在她说出那句“想为你报仇”时,他会突然兴奋,接受到杀意的信号,立即操纵鬼火拉住她的去路。 但没想到的是,他走过去,最先产生的反应是……抱住她。 秦之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为当着她的面狼狈得散落一地就已经够屈辱了,没想到还会做出更加失控的事情。 强烈的羞耻感,让他将锐利的手骨攀上了她的脖颈,狠狠按住她的咽喉两侧。 他清醒的知道,杀了她才是最佳选择。 他已经知道杀人凶手是廖青罗,处理他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在此之前,秦之朗一直以为这是强烈的杀意驱动着他捕获了这个小猎物。 没想到在掐住她动脉的同时,第一反应却是问:“是因为喜欢吗?” 就好像……从头颅到脚趾,从过去到现在,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想要这个答案。 分明,他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不信。 却还希望她能回应些什么。 也就是在这一瞬,秦之朗清醒的认识到,他并不想杀她。 手骨并没有刺破那条动脉的冲动。 可能就像她说的——猎手在看见食物瑟瑟发抖时,会产生莫名的高兴。 这种兴奋并不是杀意,是戏弄。 他喜欢戏弄她。 欣赏着她绞尽脑汁在他手里活下去的样子,感受她的脖间渗出黏腻,听着她呼吸变重。 她真是柔软得可怜,像热乎乎的绸缎,每一寸皮肤都脆弱不堪,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会撕裂。 苏见绮发现他的指骨在按压她青筋,不是威胁,类似于一种……挑逗。 不知该不该高兴,秦之朗的杀意好像消失了,但是好像喜欢上了这种恐吓她的感觉。 过去,在他杀意消失时,他就会及时收手,然后原地消失。 现在他却刻意延长这一段威胁的时间,只为一种变态的乐趣。 ……真是要命。 他死后可真是一个疯子。 不过苏见绮也挺疯的。 不然怎么会在一具骷髅捏住她的命门时,却在问:“……明晚咱们两个要出门一趟,在此之前,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 如果将[在秦之朗手中活下去]当做一个危险的游戏,她还是很享受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的。 毕竟她那么迷恋喜欢刺激,享受血液沸腾的声音。 秦之朗稍稍偏侧过头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了她好久,才问:“出门做什么?” “我要在何雯雯的坟前开个直播。”她说,“廖青罗那边还需要添一把猛烈的火,他才会主动找上我。” 秦之朗若有所思往窗外看了一眼。 苏见绮反应了一下:“现在太热了,而且不着急。” 说着,她掏出手机,“我这里有一些缓存的影片,要不要一起看?” 出于好奇,他松开了她。 两人坐回沙发。恍惚间,回到了两人情侣时期窝在房间里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陪着她的,是具鬼气森森的骷髅。 秦之朗的身体太阴冷了,苏见绮大热天的穿回了外套,又将双脚用抱枕盖住。 她捧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血腥影片,光是秦之朗去看的那几秒,诡异的绳索就扭断了几个人的脑袋,断裂的脖子血肉模糊高清无/码。 苏见绮正在体会一种新型的刺激。 手机屏幕里的人血肉横飞,旁边则有一具骷髅在直勾勾盯着她。 不过在享受刺激的同时,她也在担心会不会激起他的杀人欲望,随时关注着他的表情。 惊心动魄看完了一整部杀戮影片,她内心直呼过瘾。 ……要是秦之朗不在此刻跟他搭话就更好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控制不住汗毛乍起,一股凉意直接升到了天灵盖。 “你很喜欢?”他的嗓音低沉诡异,眼神带有浓浓的考究。 “对啊,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她侧头望向他,“当然,我更喜欢杀人的那一方,不是被杀的。” 他嗤笑了一声,似乎认为这些血腥画面远达不到刺激的程度。 然后他说:“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找几个人杀来给你看,肯定比这个刺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直播 别说,苏见绮真有一瞬间的动心。 她并非滥杀无辜的人,主要是这个男人生前和死后反差感实在太强了,会因为这种强烈的反差而心漏一拍。 秦之朗曾经在路边捡过一只猫。 两三个月的那种小幼猫,生了很严重的病,苟延残喘之际,他就蹲在小猫身边陪它,轻柔地抚摸它的头。 小猫咪看上去很痛苦,肚皮不停起伏着,动都动不了。 苏见绮建议给那只猫一个痛快,他说什么也不肯,这一陪,就是一个多小时。 猫咪咽气的刹那,秦之朗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她想,他那时绝对在哭,只是怕在她面前没面子就强忍着。 这样一个能为猫咪哭的人,死后却是语气平淡地说——要是想看,可以杀几个人来给你看。 ……很微妙的一种触动。 苏见绮觉得这要是表白的话,会比一般的海誓山盟还要浪漫。 可惜他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骷髅,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戮欲罢了。 不过,给她杀人看总比杀了她强。 苏见绮笑了笑,回答道:“等把廖青罗抓过来,你可以杀给我看。” 他没说话,许是应下了。 难得气氛如此平和,她特别想问,那你能不能杀了廖青罗之后就别杀我了? 又怕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 她思考过深,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秦之朗冷不丁低下头,恰好与她对视。 真是不管看多少次,这颗骷髅都会透露出浓重的非人感,没有眼球填充的两个眼洞,幽深黑暗。 他好似察觉她欲言又止,冷冷丢出一个字:“说。” 苏见绮没有问出那个问题,转移话题道:“明晚出门,你会陪着我一起吧?” 他好像嫌她话太多了,高挑的骨架源源不断释放浓重的寒意,旋即猛地站起身,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鬼火瞬间就掩盖住他的身体,最后缩成一团原地消失。 秦之朗离开后,她忽然在想——他在快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曾像那只病死的猫咪一样,无助地躺在地上,胸口和腹部剧烈地起伏着。 可惜,他还没有那只猫咪幸运。 弥留之际,没有人能够守着他。 死亡的刹那,也没有人能为他流泪。 …… 第二天傍晚,苏见绮按照计划出门。 一股热浪打来,她皱了皱眉,随手将锁骨长发抓起来,亮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头发撩起来那一刻,平白又生出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但很快就消失了,她不确定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秦之朗真的在某个位置的地方盯着。 渐渐地,苏见绮好像习惯了这种监视。 并非是她被驯化了,只因这个举动可以绷紧她的神经,沸腾她的血液,就还挺……刺激的。 下了公交车,她背着背包直接左转,去往一片还没来得及开发的山林。 黑夜降临,群山被浓郁的墨汁覆盖。 水泥路的尽头,路灯因接触不良闪烁不定,氛围跟闹鬼一样。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路灯,苏见绮正在包里翻找手电筒,忽然,两簇诡异的蓝色鬼火幽幽飘到她的身边,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背后的注视感一直在。 越往里走,越觉得山林潮湿雾大,幸好有两簇鬼火开路,消散了不少迷雾瘴气。 十点半左右,苏见绮按照地址找到了何雯雯的冢,看得出来,老何一家经常来这里打扫,现在墓前还摆着一些新鲜的贡品。 碑立着,上面却没有刻一个字,估计是想等找到尸体后再进行篆刻。 她在坟前架起视频直播的机器,镜头正对着何雯雯的坟。 直播开始后,苏见绮会将链接直接甩给廖青罗,出于好奇,他一定会点进来看的。 她准备将直播间标题设计得有噱头一点,这一点,她曾在三年前发布的那个帖子试验过,知道该怎样吸引更多的人来看。 ——三年前发布的那个帖子,就是她为了寻找嫌疑人特意发布的,然后想办法扩大影响力。 她知道这种愉悦型的凶手一定会像狗一样,翘着得意的尾巴过来巡视。 一开始,凶手会躲在人群里观察,等到真正调动起他的兴趣,他就会装作无辜路人或者其他什么身份接近她。 和廖青罗这种自负聪明、心思缜密的人打交道可不容易,苏见绮需要一边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一边通过交谈推断出他的这个性格状态。 这天半夜,一个顶着【红心脏杀人犯先生请进】标题的直播间悄无声息开启。 这段时间,红心脏连环杀人案在网络上吵得沸沸扬扬,不少推理类博主都开直播分析过这个凶手的犯罪侧写,说凶手大概率是一个结实雄壮的男性,这和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不谋而合。 但能够直接确认为男性并礼貌称呼为先生的,这是头一个。 开始进入直播间的人并不多,因为最近蹭流量的网红不少,都是真人露面,驴唇不对马嘴乱讲一气。 很多网友都兴致勃勃进去,骂骂咧咧出来。 但是,只要进入这个直播间的人,选择退出来的人几乎没有。 因为太神奇了,镜头并没有对准博主本人,而是一座没有篆刻碑文的坟。 网友们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纷纷猜测这是谁的坟。 很快,镜头里的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就做出了解答:“这是连环杀人案第一个受害者的坟,尸体还没有找到,暂时只是一个衣冠冢。” 一听就是经过变声发出的声音。 ai伪人的声音慢吞吞讲话,在这片诡异的坟地里,氛围一下子就搞起来了。 网友们纷纷发送[安息]、[阿弥陀佛]等字眼。 博主没有露面,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手部一动一动,像是在写什么东西。 苏见绮的手部确实在动,不过没有写东西,只是无聊拿了根树枝在黄泥土地上写写画画。 直播间进来的人数太少,不值得她开始浪费口舌。 “直播间人数过万,我就开始直播。”她盯着缓慢增长的数字,微微一笑,“不知道这些数字里,有没有你呢?杀人犯先生。” “要是进来了,就先等一等,我保证今晚的直播不会让你失望的。” 直接对话连环杀人犯,真是前无古人的操作。 网友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噱头是炒作,他们也被苏见绮的这波操作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一想到有可能和杀人犯本人一起在看这个直播,大家莫名就醒了神,四处奔走相告。 于是短短十分钟,直播间的人数就过万,大家纷纷催促主播快开始。 苏见绮丢掉手里的树枝,慢吞吞站起身:“首先,杀人犯先生,其实我一直对你的受害者顺序抱有疑问,何某某,真的是你第一个杀死的人吗?” 她在背包里翻找着东西,没有注意到这句话造成了多大轰动,无数感叹号刷屏。 这段时间网友们进入过不少直播间,却没有一个像今天这般刺激,不仅公然对话杀人犯,甚至还敢公然质疑官方给出的结论。 网上到现在还能查到很多有关资料,何某某(八岁)就是警方认定的第一个受害人。 在案子还没有和后面两起案件一起归为2.13连环杀人案时,何某某的失踪和遇害就已经牵动人心。 现在却有人试图推翻这一切。 网友们纷纷催促博主快讲。 这位不露面的博主在和杀人犯心平静和的对话,就像普通聊天那样:“这几年,相信你也看过了很多网友对你的分析,他们说你带走女孩是有预谋的,采用了一些诱骗等手段,将女孩从小卖部门口诱到巷子里带走。因为是第一个受害者,你的手法还不熟练,所以送回来的心脏上面有很多伤痕。” “但我不这么觉得……” 苏见绮面无表情地分析:“我猜你应该是冲动杀人,而且这个女孩是你开始进行连环杀人的一个开端——那个女孩应该和你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之前你也可能去过那间小卖部,可能还和那个女孩讲过话,但没有起杀心,为什么?” “是因为那天女孩的打扮刺中了你的眼睛,你才决定下手的,对不对?” “是那个丸子头,还是那条粉红色的小熊围巾,还是——那件红色的羽绒服?” 话音刚落,苏见绮拿起一件儿童款的红色羽绒服放在镜头前,心口位置特别泼了红色油漆,深下去一块。 深夜,孤坟,女孩的红色羽绒服,光是看这个诡异的氛围,屏幕前的大多网友都吓了一跳。 镜头前是一件人造血衣,后面就是何雯雯的坟,恍惚间,就像鬼魂穿着衣服站在了镜头前。 苏见绮晃了晃“血衣”,平静地继续讲述:“我猜你送回来的心脏之所以有那么多伤,不是因为你经验不够技术不好,而是因为你在泄愤——你明明可以处理得很漂亮,却将它的瓣膜弄得稀烂。” “怎么,难道在你记忆里,曾经有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对不起你?然后你就将压抑的愤怒转嫁给了这个无辜的女孩?” 这里,苏见绮特意留了一个停顿。 满屏的弹幕留言催她快讲。 她不急不忙地:“让我想想,你把这个女孩带回去,第一刀刺中的是哪里?” 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把泛着森冷光线的匕首,在红色羽绒服上下游走,“是肚子?还是心脏?” 直播看到这里,不少网友直呼卧槽和过瘾。 但这时候,有一小部分善良的人,希望苏见绮如果有证据可以直接去报警,而不是在这里直播,当众剜开受害者家属的伤痛。 还有一些人会担心此举会激得杀人犯再度犯案,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可苏见绮完全无视这些评论,她没必要跟这些陌生人解释,今晚这场直播不过是她搭建的一个舞台罢了,这些网友只是无关紧要的观众。 下一刻,她手持匕首往红色羽绒服心脏处一刺—— 恍惚间,就像她在镜头前杀了一个穿着红羽绒服的女孩,不少胆小的网友已经刷屏啊啊啊啊啊。 随即,她扔掉了手里的两样东西,在镜头前摆了摆手。 “都不是。”她发出一声轻笑,“我给你的这两个选项都不是正确选项对不对?” “所以,你第一刀会刺向哪里呢?杀人犯先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眼球 说完这句话,苏见绮就没说话了,像是在高潮部分特意留了一个巨大的悬念。 直播间的网友们急得抓耳挠腮,纷纷催促她揭秘答案。 可她不打算回复,直接关闭了直播间。 一时间,世界各地的网友们纷纷炸毛。 苏见绮新注册的账号私信快要被催爆了。 她全然没有理睬这些吃瓜群众,看了一眼时间。 夜深了,a国那边应该是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吧? …… 欧式独栋别墅内,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盯着手机屏幕直入神,自进入这个直播间开始就紧蹙着眉头。 画面是一片夜晚漆黑的山林,焦点对准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 主播始终没有露脸,用的也是ai技术的青年男人的声音,但露在镜头里的一双手纤细小巧,大概率是个女孩。 他眼睁睁看着女孩举起匕首,猛地刺进羽绒服的左心口。 下手麻利精准,抽刀没有一丝犹疑,是个当杀人犯的好苗子。 “杀人犯先生,我给你的这两个选项都不是正确选项对不对?”对方故弄玄虚地问,“所以,你第一刀会刺向哪里呢?” 听罢,廖青罗眼睛微睁,夹在两根手指间的钢笔毫无征兆落下,轱辘轱辘往远处滚。 钢笔抵到轮椅轮子时才堪堪停下。 坐在轮椅上的是个皮肤白皙的少年,唇红齿白,有着独特的混血美感,看着分外乖巧。 “爸爸。”他弯下腰捡起那支钢笔,摇着轮椅到中年男人的旁边,“你没事吧?脸色很难看。” 廖青罗迅速按灭手机,反扣住,揉了揉眉心:“没事,我可能要回国一趟。” 少年不解:“是出什么事了吗?” 廖青罗绷着一张脸,没说话。 …… 钩子已经准确抛了出去,接下来苏见绮要做的就是等,等这条大鱼主动咬上钩。 要是廖青罗对她起了杀心,那更再好不过了,肯定会迫不及待找到她。 她散漫地打了个呵欠,关闭直播之前,随意扫了一眼刷屏文字,已经有眼尖的网友注意到远处林中的蓝色鬼火。 秦之朗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阴恻恻地关注着她。 直播期间,苏见绮的余光冷不丁扫到,心脏会吓得停一下。 要不是她从小就着恐怖片下饭,这环境这气氛这骷髅,早就吓死她了。 苏见绮铺好睡袋,想了想,远远看了一眼像座雕塑立在森林里的秦之朗,侧撑着身体对他说:“……要么你现在过来,要么你就别过来,别突然过来吓我一跳——人也是会被吓死的。” 秦之朗没有理她。 不知发生了什么,低着头骨,牙齿摩擦发出怪异的音调。 横冲直撞的鬼火昭示着他此刻很烦躁。 苏见绮自然不会想在这个节骨眼撞上去,没有再说第二句话,躺下来。 身体虽然躺平,但是大脑还在异常活跃。 今天这个直播是激得廖青罗回国的一环,如果他不上钩,她还有后招。 思及此,她点开和廖青罗的聊天记录,微弱的屏幕光扑在她脸上。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直播间的链接下方赫然挤进一排黑色文字。 【廖青罗:你搞错了,凶手不是我。】 【廖青罗:是我说的话哪里产生让你误会了吗?】 苏见绮小幅度地翘了下唇,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复了一句:【你第一刀是割了喉,让受害者发不出声音,你讨厌他们求饶和哭闹的声音。】 这句话她用的是句号。 句号代表陈述。 【廖青罗:真的不是我。】 【廖青罗:不过,你为什么会想到凶手首先会割喉?】 对她有疑问是好事,可以产生谈判的筹码。 苏见绮没有再回,有些事还是面对面谈起来比较有趣。 她将手机关机放在一边,侧过身去闭上眼睛。 坟地清净,夜风微凉,最适合睡觉,她在睡袋里翻了没两下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秦之朗戳醒。 他好像还在恐惧与她肢体接触,用的刀鞘。 苏见绮一时间有点迷糊,以为他又想发疯杀她,不假思索就抓住他的手臂:“……不是答应好先杀了廖青罗再杀我嘛。” 刚醒,她的声音慢慢吞吞又黏黏乎乎。 秦之朗迟疑了一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一下甩开她的手。 她被这个很大的力道冲醒,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本应该看见一个阴森可怕的头骨,她也习惯了,会有两个黑漆漆的眼洞像深渊一样凝视着她。 然而——她看见了一双会动的眼球。 没有眼皮的包裹,眉骨凸出,两颗眼球镶嵌在眼洞里感觉随时都会掉出来,异常狰狞。 轱辘一下,视线更加具有存在感的、直勾勾盯着她。 诡异的蓝色光线下,眼球在洞里轻轻转动,近距离观察中,还能看见眼白上面的红血丝。 苏见绮再是常用恐怖片下饭,也确实被这一幕吓到了,头发稍稍立了起来。 秦之朗的注视感本来就很强,如今有了两颗眼球,目光更加有存在感。 琥珀色的瞳仁投来的目光仿佛一张湿透的毛巾,猛地扑到她脸上,感觉窒息感愈发浓重。 他似乎很痒。 两根锋利的手指悬于眼球上空,一个用力就能将两颗眼珠挖出来。 苏见绮脊背发麻,很怕这具骷髅剜出自己的眼球之后再顺带挖出她的,忙不迭握住他的手腕。 他动作一顿,眼神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仔细感受就能发现他的腕骨一下绷紧得厉害。 没有血肉的包裹,他的骨头嶙峋、冰冷、锋利,像一把由冰块打造的锐利武器,光是握着,她就觉得浑身不适。 苏见绮能够感觉到,他有稍稍放松,好像在犹豫是推开她还是暂时保持原状。 不管怎么说,秦之朗暂时安静下来了,她也迫使自己冷静:“……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回去查查资料,看你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她可能会比秦之朗还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面对这只阴暗暴戾的骷髅,她仍然处在劣势,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会与她的这条命息息相关。 收拾好东西,他们就一起在黑夜中下山到了镇东的出租屋。 黄神婆留下的大部分玄学书籍和笔记都在这里,苏见绮打开灯,搬着一摞书到沙发旁翻看,余光随时警惕这只脾气暴躁的猛兽。 这些玄学类的书籍很多带阵法图,秦之朗看了会不适,他挑选了一个笔记本,双腿交叠坐在旁边,摊开翻找。 他的存在感太强,即便他的注意力不在她这里,仍会有被他的气息渗透的感觉。 苏见绮试图打破这种仿若小蚂蚁爬的安静:“……你是什么时候发生异样的?” 他盯着笔记本没抬头,翻过一页,口吻阴冷:“就刚刚。” “你做什么了或者接触什么了,再或者你当时在想些什么?” 这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询问流程,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了他,镶嵌在眼洞里的眼球轱辘一下转过来,阴恻恻盯上她。 像是在隐隐发怒,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本。 秦之朗很难回答。 因为他当时在想她。 自从他主动抱过她后,再看向她,总觉得两颗不存在的眼球又痒又痛。 夏天炎热,她穿得清凉,玉白色的皮肤强势性地挤进他的视线中,总是让他想起一些不洁的画面…… 基于此,回忆里的细节变得多了。 看见她的皮肤有多轻薄,能透出下方纤细鲜活的血管;看见她的嘴唇有多殷红,脆弱得感觉一咬就能渗出血来;能看见她的小舌有多灵动。 细节越多,他就会愈发感觉眼洞里的刺痛感无比强烈。 再一次,那种不受控的兴奋席卷而来。 不是杀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判定这种兴奋,焦躁极了。 更加令人焦躁的是,眼洞里那种又痒又痛的感觉在强烈加深,他一摸,有肉球一般的东西填满了空荡荡的眼洞。 眼睛。 于是他能十分清晰看见她了——熟睡时颤抖的睫毛,被薄汗粘在脸颊的发丝,还有嘴唇上一颗小小的痣…… 视野清晰带来的副作用要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不仅兴奋未消,苏见绮幽黑的眼眸直勾勾盯过来,视线相接的刹那,他都能感觉眼球上的筋络在活跃跳动。 所以,会是杀意吗? 秦之朗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拔出森冷的匕首。 苏见绮暗骂了一声疯狗,下意识往后缩:“……你觉得你重新长出眼睛会是因为我?” 他没说话,突然倾身而来,一只手骨撑在沙发靠背,手持匕首抵到她的脖颈。 想割断这里吗? 还是喜欢看她恐惧的样子? 他重新看向她。 殷红的唇吓退了些血色,额头细细密密渗出薄汗,长发微乱,只有那双眼睛仍旧锋利倔强,挟有怒意地瞪着他。 ——的确很有意思。 苏见绮没有察觉到秦之朗的杀意,他的目光就像野猫看见了鸟儿,蕴含着浓郁的戏谑。 她也不想怕的,但这具人类身体在抑制不住传递恐惧……并且,其中夹杂了一丝兴奋。 是的,她在兴奋。 被刀子抵着动脉,可以瞬间绷紧起她的全身神经,让她听见自己血液沸腾起来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恐惧中享受着这一丝诡异的兴奋。 然而,这样的享受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秦之朗说的一句话令她堕入冰窟。 他的声音冰冷、偏执、挟有怒意,像一头随时会发动攻击的猛兽:“阿绮,再讲一次我们相遇的故事。” 苏见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戏弄竟在一瞬转化为强烈的杀意。 手持匕首贴着她的脑袋,猛地刺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他的记忆 为了确认这份兴奋是不是杀意,秦之朗冷不丁拔出匕首,自上而下注视着她。 手中的匕首刃异常锋利,看来是被她经常打磨,稍用力气就会割断脆弱的皮肤。 确认只是想戏弄她后,他有意控制着这把匕首的力道,在她脖间游走。 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她脖间鼓起的那条青筋——被白嫩的皮肤覆盖,轻微跳动,像一条混有热息的蛇。 这段时间,在她不注意的地方,秦之朗会翻看房子里摆放的书籍。 镇西的房子里绝大部分都是玄学类的书籍,还有一两本无聊且无趣的爱情小说,为了尽快了解生前的自己以及这个世界,他随手拿了一本,翻开看。 他不需要睡觉,长眠了四年令他精力充沛。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刻,他都会坐在客厅的摇椅上,双腿交叠,翻看着那几本关于爱情的小说。 他是一具毫无感情的骷髅,完全不会对爱情产生任何感觉。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需要爱上任何人,完全是出于好奇。 不得不说,这本书有些情节的确刺激,但再露骨的文字也不会引起他的幻想,更不会生出生理性的躁动。 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而漠视地看着人类相遇、相爱、陷入缠绵的热恋中。 书中提到过这样一句话:是亚当禁不住毒蛇的诱惑吃下了禁果,爱情这种疯狂的病毒便在宇宙中悄无声息地爆发了。 一瞬间,秦之朗看着她的青筋就联想到了那条罪恶的蛇。 它是破坏一切秩序的罪恶源头。 于是他用刀身压住这条“蛇”。 是死是活,完全是他的一念之差。 他早已没有了情感,或许生前的他还会幼稚得相信爱情,但此刻,他不会对近乎直白的爱情阐述产生任何的感觉。 但,没有感情,不代表他能漠视谎言。 就在秦之朗准备收起匕首的那一刹,正如两颗眼球陡然挤进眼洞里那般突然,一小部分散碎而清晰的记忆强势性地挤进他的脑中。 记忆里,是他们相遇的画面。 ——夜晚,昏暗的小巷,以及模样更加青涩的她。 她看起来比现在更加瘦弱,皮肤也要更黑一些,短发,如果不是五官实在俏丽,会以为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开始涌来的记忆就像她亲口阐述的那样,他见义勇为帮她挡住了一个不怀好意的混混,手臂受伤严重,一低头就能看见白色衬衫被鲜红的血液浸透。 秦之朗不知道生前的自己会是什么感受,但他冷眼旁观,总觉得她眼中透露出的是一种不善与轻蔑。 小混混离开后,她迎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你眼角有颗泪痣。”她的口吻有些轻挑,“很爱哭吗?” 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说完这句话就慢慢收敛笑容,斜睨了一眼他的伤口,发出冷笑:“怕疼还凑过来……真蠢。” 看得出来,她对他们的相遇展露出来了极大的排斥。 她也没有像她讲述的那样送他去了附近的诊所,而是低头捡起地上的背包,十分不屑地对他说了一句:“少管闲事。” 他往前快走了两步,想要拉住她,换来的是却是她不耐烦的一甩:“不想死就别跟着我,滚开。” 最后,记忆中的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个人消失在道路尽头,独自去了附近的诊所。 诊所的医生在门口纳凉,正巧看见了那一幕,还在苦口婆心劝他:“小伙子,我劝你啊,离苏家那个小丫头远点儿,那女孩性子古怪得很,和镇上好多小混混都不清不楚的,这次你得亏只是伤了手臂,要是下次伤了其他地方呢?” 秦之朗不知道生前的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作为旁观者在观看这部分记忆。 记忆中,他静静地看向门外夜色,然后低沉着嗓音打断了诊所的医生:“她明明是被纠缠的那个……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在了医生那张微微愣神的脸上。 接着,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给他包扎:“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苏家那丫头的故事啊,她啊——” “我知道。”他打断了医生。 “你知道?”医生显得很震惊。 “嗯,我知道。”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一直都知道她。” 他又看向夜色,那里是她身影消失的方向…… 强势出现的记忆到此结束。 对于如今的秦之朗来说,就像看了个没头没尾的无聊影片,比阅读了一整本爱情小说更加乏味。 关键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生前的自己。 就像他所观察到的,这个阿绮自私自利、心思颇深、还满嘴谎言——她说送他去了附近诊所治疗,可实际上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嫌弃他多管闲事,对他的态度也非常差。 她一直在骗他! 意识到这一点时,秦之朗的怒火就控制不住燃烧起来。 没有人能够相信一个骗子的话,尤其是在她向人频频示好的时候。 她连最基本的记忆都会欺骗,还能相信她说的哪一句话?! 秦之朗一瞬释放出杀意,神色冰冷地盯着她。 她似乎很紧张,鼓起的青筋频繁颤动,更像是一条挣扎的毒蛇。 这条“蛇”在他的手里,仿佛就要挣脱他的桎梏,沿着匕首爬到他的手骨,即将攀缠到他的四肢百骸。 这一错觉令秦之朗不寒而栗,骨头震颤,敏锐的保护机制催使他要立即杀死她。 不然,等这条罪恶的毒蛇爬到他的嘴唇,就会发生异常可怕的事情!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用刀抵在她的咽喉:“阿绮,再讲一次我们相遇的故事。” 他发誓,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将这条动脉拦腰斩断。 …… 苏见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之朗的杀意是陡然间出现的。 一开始他明明在用匕首戏弄她。 她聪明,冷静下来想想就能从那句暴怒的话中猜出一二。 最让她害怕的事情可能发生了——秦之朗似乎找回了一部分记忆,知道了他们两个第一次真实的相遇。 这部分记忆,很有可能和这两颗重新生长出来的眼球有关。 秦之朗这么暴怒,是因为发现了她的欺骗。 思及此,苏见绮有点想骂脏话。 要知道这具骷髅自带记忆回溯功能,她才不会绞尽脑汁美化他们的过去,平白无故给自己惹这么大一麻烦。 两颗狰狞蠕动的眼球压迫感太强,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黑暗中,冰冷的匕首按压动脉,就像有一根根针刺嵌入血管中,随着她的血液游走,刺得她神经发痛。 身上的骷髅像厚重的影子一样压在她身上,她努力装作无辜,用着略显可怜的口吻:“……我们相遇的故事怎么了?” 他停止动作,居高临下注视着她,锋利的视线跟刽子手手里的刀一样。 苏见绮汗毛倏然立了起来,冷汗直流。 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她试探性地开口:“好吧,我承认,我们第一次的相遇不够美好,我也特别后悔……如果早知道我会那么喜欢你,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肯定会陪你一起去附近诊所治疗的。” 秦之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在尽力表现出悔意,降低对方的杀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但我想说的是,我真的很后悔,那天将你一个人扔在了路边。” “可能你觉得我是在狡辩……”她越说越冷静,“但我故意美化我们相遇的故事,不是为了欺骗你,而是想要弥补一下我们的记忆,把这个最完美的版本当做我们真正的记忆。” 他还是没有说话。 苏见绮深吸了一口气:“人类一般会将谎言定义为两种,恶劣的谎言和善良的谎言。恶劣的谎言是会对对方造成不好的后果,而善良的谎言却是能够让对方感到心情愉悦,后者不算是欺骗,而是为了对方着想才会这样选择的。” 秦之朗终于开口:“善良的谎言?” “对,当我发现我喜欢你之后,就会想把我们过去不好的部分全部剔除。”她说,“这是善良的谎言,是我想告诉你我当初有多后悔没有陪你去治疗。” 为了证明,她努力表现出心疼与后悔,抓住他曾经受伤的那条手臂,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淡淡的焚香味扑鼻而来。 曾经结实的肌肉手臂如今只剩嶙峋的枯骨。 苏见绮本来只是演戏需要,却在用脸颊蹭到他坚硬的骨头时,心脏就像莫名其妙被打了一拳,无意识地亲了一下。 他敏感得抖了抖。 这次没有一下抽回手,而是一动不动,任由她脆弱柔软的皮肤蹭来蹭去。 杀意一点都没有消失。 苏见绮深知,光是这个根本无法继续从他手里活下去,怕这样下去会让对方产生抗性,干脆冒险刺激一把。 她无视了压在脖间的匕首,猛地起身—— 在刀刃划破脖间肌肤的同时,她咬破下唇,用力亲吻上他的头骨。 这一次的吻掺了血腥味。 秦之朗本想用力推开她的,却在诱人的腥甜气息中忍不住索取起来,五根指骨插进她的后颈,将她的唇用力按压。 苏见绮确信这并不是一个吻,他太粗暴了,牙齿叼着她破掉的嘴唇不断揉搓出血液,又疼又麻。 但不知为何,莫名令人耳根发热。 心脏也在狂跳。 片刻,秦之朗好像才从失神的汲取中回过神,跟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瞪着眼球,猛地推开她。 苏见绮躺回沙发上,长发散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那颗许久没有如此活跃的心脏,快要蹦到她的喉头。 说不清这种感受是不是健康的。 或许可以称得上是病态? 可这种血液暴动、神经紧绷的感觉,真是想让她直呼过瘾。 说实话,第一次和人类的秦之朗做/爱,都没有让她这么心神震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他的母亲 苏见绮没有陷在这种刺激中太久,片刻,沉思起来。 秦之朗会恢复记忆这件事,给她狠狠敲了个警钟,以后说话真得好好考虑一下再脱口。 今天她躲过了一劫,不代表未来她还会幸运的活下来。 若某一天,秦之朗想起来是她主动提出的分手,欺骗和怨恨的双重刺激一定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针对这件事,苏见绮想来想去,只想出了两个解决办法。 一是,让这具白骨化的秦之朗再次爱上她——爱上她,他才会舍不得杀死她,她才能活命。 但暂不考虑,难度太大了。 先不说现在的秦之朗只是一个毫无感情、怨念极重的骷髅,她根本不奢望他会产生喜欢、爱这种情绪。 最关键的是,她连他生前为什么喜欢自己都不知道。 她无法复刻他喜欢的点。 现在和秦之朗相处,她已经完全将他视为了一种恐怖的非人生物。 他脾气古怪,性格疯狂,不会产生任何生理冲动,只是这个世界残酷而冷漠的旁观者。 在他眼中,她和猎物并无二致的。 捕食者是不可能爱上猎物的。 苏见绮觉得只有第二种办法可行,那就是在秦之朗再次恢复记忆之前,在新的谎言戳破之前,杀了他。 刺激归刺激,要是再来一次今天这种的危机,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想到这里,苏见绮起身翻找起黄神婆留下的一本笔记,里面夹着镇子里一些比较有名的玄学大师的联系方式。 镇西的刘天师,是唯一可以和镇东的黄神婆名号并在一起的人,有点能力。 五十多岁一男的,头发花白,瞎了一只眼,平日里总是穿着一件黄黑相间的道士服。 不过,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真是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想看见。 虽然她的父母也有很大的问题,但要不是这个老道士胡乱说话,从她一出生就判断她是个多灾的煞星,可能她的生活还不至于这么破烂。 刘天师判她这辈子就是孤苦无依的命,任何跟她有关系的人最后都会死于非命。 后来也真应验了。 她的亲生父母死于一场大火。 收养她的黄神婆变得疯疯癫癫,投湖淹死了。 秦之朗也被连环杀人犯杀害了。 到头来,她身边真的没有剩下一个人。 苏见绮皱了皱眉,将黄天师的名片放了回去,决定再想想其他办法,她是实在不想再看见这个讨厌的老道士。 恐惧和兴奋情绪都十分耗费体力,她饿得胃疼,决定先去填饱肚子再说之后的事。 她去了镇东那家常去的早餐店。 小镇上的人都藏不住事,有点风吹草动就是大家一大清早的谈资,更不用说昨天晚上苏见绮扔了那么一个大炸弹。 她进门照例要了一晚加麻加辣的牛肉米线,就听见店主神秘兮兮问:“小神婆,看昨晚有关红心脏杀人案的直播了吗?可刺激了!” “是嘛?” 店主动作利落给她放料,边做边说:“当然是了!我也是后面才进入直播间的,去晚了,没赶上刺激的——听说啊,老何家的雯雯有可能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苏见绮做了个惊讶的表情,旋即端着米线找了个位置,饶有兴趣听着这次炸弹的反响。 米线吃了一半,一个瘦弱的女人自她背后走来,停在她的桌边。 是秦之朗的妈妈,吴淑熙。 吴淑熙长得好看,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不错,随意盘了个头发就韵味十足。 她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旗袍,坐下时,稍稍抚平裙摆,尽显优雅。 苏见绮觉得秦之朗的眼睛可能遗传了他妈妈,琥珀色的眼眸总是含情脉脉的。 “小神婆,之前是你联系我,如果想要保家宅平安就先不要火化我儿子的尸骨,给他举行一场热闹的告别仪式。” 吴淑熙的担心写在了脸上,新纹的眉毛微微皱着,“可是现在我儿子的尸骨被人偷了,我的小儿子也在葬礼那天掉到了池塘里,而且现在大家都在传之朗的尸骨复活了……” “葬礼是举行了,但是你们有诚心吗?”苏见绮边吃边问。 前段时间警方归还尸骨之后,吴淑熙是准备直接焚烧火化的,是她为了亲手解决这个梦魇故意打电话拖延,办了那场葬礼。 谁成想,尸骨还复活了。 闻言,吴淑熙似乎磕巴了一下:“当然。” “要是真的诚心,那就乖乖等着警方那边的进度吧。”说到这里,她小幅度地勾了下唇,“要是不诚心,那可就麻烦了……” 苏见绮没学到黄神婆的本事,装神弄鬼的本领倒是一点接通。 为什么知道吴淑熙不会诚心? 镇子上很多人都知道,她为了嫁给姓赵的那个富商,早早就把秦之朗一个人扔在外面,自己住在华丽的别墅里做着富太太。 她没好好管过秦之朗,全偏爱自己的小儿子赵希希去了。 和秦之朗在一起的那三个月,苏见绮没见过吴淑熙主动给他打一次电话,每次都是秦之朗打电话过去问她身体怎么样,往往两人聊天不到半分钟,吴淑熙就先挂了。 之后,秦之朗就会像一棵被风雨摧残过的枯树,久久地定在那里。 等到苏见绮靠近询问,他才会重新捡起一个明媚的笑。 分明,他的眸子变得潮湿黯淡,失落快要从中溢出来了,却还在强撑着笑。 苏见绮最讨厌他这幅样子。 已经委屈到极致了,却还要装作没事。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一瞬变得很差,抬起眼皮幽幽道:“现在都在传你大儿子的白骨复活了,白骨复活全是怨气,生前谁对她不好,自然是会索谁的命了。” 话音刚落,吴淑熙吓得一下从座位跌落在地上,优雅不复存在,脸色肉眼可见白起来。 仿佛一滩瘫软的肉泥,好心人扶她起来,动都动不了。 苏见绮看她快要被吓死了,冷笑一声:“逗你玩的,白骨怎么可能复活呢,一般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这么恐惧。” ……虽然那沉甸甸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脖颈。 吴淑熙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中,越想越害怕,用力抓着她的手请求:“那小神婆,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万一他真的因为我对他不好,来报复我怎么办?!” 苏见绮若有所思喝了一口汤,嘶了一声。 被秦之朗磋磨过的唇瓣碰上麻辣,疼得十分爽。 吴淑熙坐在旁边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忽然想起来,吴淑熙还是给秦之朗打过一次电话的。 当时她正在和秦之朗接吻,看见是吴淑熙的名字,他立即就缩回了舌尖,眼底充斥着惊喜的明亮。 “……稍等阿绮,我妈给我打电话来了。”他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唇角,就兴冲冲捞过手机接电话。 苏见绮眉毛一挑,起了坏心思,故意在他接通电话时吻了上去。 秦之朗一下就不知所措,既不敢推开她也不敢挂掉电话,漂亮的眸子微微闪烁着,脸颊通红。 那天,苏见绮亲耳听见电话那端的吴淑熙疯了一般的咆哮:“秦之朗!你到底给你弟弟吃了什么东西?回来他就开始发烧!”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就想要你弟弟的命?秦之朗,你是不是想要报复我从前没有管你,你说话啊!” 他的嘴被苏见绮的舌堵住,根本说不了话。 说实话,在听到这个电话之前,苏见绮对吴淑熙的印象还只是一个傍大款的优雅女人。 谁能想到她能说出——“我告诉你秦之朗,就算是你弟弟死了,我也不会管你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出了你!” 秦之朗瞬间就僵住了,连那条湿湿软软的舌尖也像是浸透了冰块,冻得都僵硬了。 苏见绮皱了皱眉,在吴淑熙下一句话脱口之前,挂断了电话。 然后抽出手机,关机,扔到了一边。 秦之朗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眼尾泛红。 他应该是想极力忍耐的,可还是有一滴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她立即追随上去一个吻,伸出舌尖舔舐。 苏见绮不会安慰人,也不想安慰,尝到泪水是咸的,她迅速渡到他的唇上。 秦之朗受到了刺激就会不知节制的索取,双手扣住她的腰,吻着她,不肯放手。 那天,他们吻了很久,吻到她快要睡着。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秦之朗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呜咽。 那真是一个令人哀叹的音调。 有人会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爱产生强烈的破坏欲,而有的人,只会默默反省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秦之朗就是后者。 恐怕他一辈子都在自我反省中,为什么吴淑熙不能多看他一眼。 按理说,苏见绮早已跟秦之朗分手,他也死了四年,再回忆这些她不该再有任何情绪的。 她也知道,有些话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是没有任何立场说的。 但在吴淑熙不断说出自己的担心,害怕秦之朗真的回来报复她时,她还是忍不住脾气,啪地一下将筷子砸在桌上。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他一眼?”苏见绮幽幽抬起眼皮,“他生前明明那么在乎你。” 这句话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是在问吴淑熙,还是在问…… 她自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知情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见绮和吴淑熙的担心是一样的。 害怕秦之朗想起来曾经对他不好,然后狠狠报复她。 四年前,她把分手的话说得那么绝,又间接害死了他,秦之朗怨气大也正常。 他们在一起三个月,牵手、拥抱、接吻、上床……每一次都是她主动的,最后分手那天,却换来她的一个“从未喜欢过”。 这事换作是她,也会怨念十足。 可苏见绮真是实话实说,当初和秦之朗在一起,目的并不纯洁——想把这片不可亵玩的纯白沾染上别的颜色,仅此而已。 还有就是,喜欢他漂亮的肉/体。 将这个温柔纯净的男人折磨得乱七八糟,她却冷漠抽身离开,是挺坏的。 “一般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这么恐惧”——这句话也适用于她。 见吴淑熙愣了一下,苏见绮不动声色地嗦了口粉,遮掩过去:“……镇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你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只偏爱自己的小儿子。” 闻言,吴淑熙尴尬地垂了垂眼。 苏见绮突然想,反正黄神婆留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高价卖给这个女人。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她决定做这笔黑心生意。 吃完早餐,她让吴淑熙等在这里,准备回去拿一趟东西给她护身。 出租屋的抽屉里放着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随便挑了几件看起来很厉害的东西,装进一个袋子里。 注视一直都在。 可能是因为秦之朗重新长出了眼球,视线的存在感就更强了。 他躲在一个未知的地带,无时无刻不用那双眼珠盯着她。 这种感觉,就像秦之朗的两手间缠绕上了一条缎带,平日里轻飘飘的缠在她的脖颈,只是让人无法忽视。 一旦暴怒,这条缎带就会猛然化为索命的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现在就有点喘不过气。 秦之朗肯定听见了她和吴淑熙的对话,然后在眼神质问她为什么要帮助那个女人。 苏见绮心跳剧烈,浅浅思考了一下就放弃了解释。 她真是病态,居然一瞬间就享受起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危机感无限放大,就会让她产生活着的实感。 ——反正没有感觉到秦之朗的杀意。 而且,谁能说得清楚呢?这条缠绕在她脖间的无形缎带,究竟是她的夺命符还是他的……牵引绳。 毕竟她去了哪里,秦之朗就会跟到哪里,每时每刻,一步不落。 苏见绮拎着袋子出门。 视线果然跟随她出了房间。 吴淑熙站在米粉店的门口焦急张望。 听说袋子里的这些东西就要三千块钱,吴淑熙微微瞪起眼睛,打了个磕巴:“……可以便宜一些吗?” 苏见绮冷漠地摇了摇头。 吴淑熙环顾四周,不慌不忙整理了一下旗袍的领口,将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小神婆,看在你曾经和之朗谈过朋友的份上,可不可以再便宜一些?” 然而刚说完,吴淑熙就后悔了——她眼睁睁看着苏见绮变了脸。 虽然还是微笑着的,但一瞬间充满了很大的威胁意味,配上那双毫无感情的黑色瞳仁,整个人忽然变得阴恻恻的。 苏见绮的确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所以下意识就表露出了攻击性:“……你说什么?” 她第一反应,秦之朗居然将他们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给吴淑熙了? 为什么? 借此来拉近他和亲生母亲之间的关系? 她的眼神锋利如刀子,吴淑熙害怕她的这幅神情,赶紧解释:“我……我不小心在之朗的手机锁屏上看见过你们的合照……” 她越说越心虚,开始怀疑自己,“难道那个女孩……不是你吗?” “不是我,我跟你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痛快地撇清关系,伸出手去,“三千块,一分不能少。” 吴淑熙见惹怒了这位小神婆,只能一边道歉一边痛快地给了钱。 回去的路上,苏见绮在琢磨那张照片。 说是合照,其实根本就是秦之朗一厢情愿的偷拍。 那时候他们两个刚在一起不久,有一次出去玩,看见很多情侣打卡的地方,秦之朗说什么也要带她去拍一张情侣照。 那是一个春天,阳光明媚,花瓣像雨似的浪漫飘落,吸引了成堆的情侣在那棵许愿树下拍照打卡。 据说,在许愿树下拍过合照的恋人就会永远在一起。 当时听人这么说,苏见绮就觉得够蠢的,偏偏秦之朗这个傻瓜还信得很,非要拉着她去排队。 “试试嘛,万一是真的呢。”秦之朗扣住她的手腕,朝她轻轻笑一下。 他的眉眼精致,琥珀色的瞳仁像亮晶晶的蜜糖,笑起来时,眼尾会形成一把小勾子,挠得人心痒痒的。 苏见绮脸微微一红,但还是无情地拒绝了他:“……我可不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说着,她就冷漠地转身。 秦之朗探出身体挡了她一下,歪着头笑:“可我就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怎么办?” 苏见绮白了他一眼:“神经……”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秦之朗,她一定会说是狗,还是特会黏人的那种。 见过亮晶晶的小狗眼吗? 很多时候,他就是那样的眼睛,明媚而莹亮。 像一条拉布拉多,每次见到她,尾巴就会欢快地摇成螺旋桨。 认识秦之朗之前,苏见绮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个笑容而耳根发热,几乎有些恍惚。 这挺可怕的。 她居然会因为一个人的笑容而走神。 仿佛常年阴暗潮湿的角落乍见阳光,起初,是强烈的不适,之后,就会品味到一丝难得的欣喜。 她的心脏就像得了疾病一般,会不知缘由的震荡。 那天傍晚,两人逛着逛着又来到了那棵许愿树下。 是秦之朗带的路,苏见绮一想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自己过去拍一张就好。”他在她头顶揉了一下,“阿绮,乖乖在这等我,知道吗?” 他的声音本就清冽好听,透露出温柔时,会传递出一种奇异的酥麻感。 苏见绮蹙起眉头,揪了揪发热的耳根。 秦之朗站在许愿树下,似乎连风都偏爱他,毫无征兆扬起了一阵花瓣雨。 他的背后是漂亮的霞光。 画面有点好看,她一不留神就入了迷,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了身边。 秦之朗神秘兮兮收起手机不给她看,唇角扬起一个热烈的弧度:“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很久之后的某天,苏见绮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机,才在锁屏界面看见了那张照片。 落英缤纷中,她站在桥上望向这边,秦之朗笑意很深,将她一同装进了框里。 从视觉上来看,她就像一颗珍贵的宝石被他捧在了掌心上。 当时看时还不觉得,现在再回想,挺毛骨悚然的。 永远在一起——秦之朗连死了变成鬼都在缠着她。 把她捧在手心上——她现在还没有逃过他的掌握。 ……属实一语成谶了。 苏见绮沉思着回到出租屋。 不知何时,那种强烈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 她觉得自己有病,那种仿若随时会勒紧她脖子的“缎带”不见了,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索然无味。 甚至在期待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继续将那冰冷的视线缠绕在她脖子上。 她病态的迷恋起了这种生死一线的刺激。 秦之朗想要杀她这件事,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向了她这汪死水,沉寂的死水终于泛起涟漪。 久违的调动起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向往,久违的让她有了拼命活下去的冲动。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错误的。 苏见绮清醒地阻止自己再深想下去。 这两天总想一些有的没的,她就知道自己不太对劲,算了算日子,果然生理期到了。 这一点算是她的救赎——不是因为她对他的感觉发生了变化,而是讨厌的激素控制了她的身体,让她想了些奇怪的事情。 换好卫生巾,苏见绮躺尸到床上,迎接痛经的到来。 她控制不住又想到了秦之朗。 和他在一起的那三个月,她来过四次月经,秦之朗知道她第一天会很疼,每次都会躺在旁边陪她,轻轻按摩她的小腹。 苏见绮其实能忍痛,但喜欢抱住他的手臂咬上去,因为口感很好。 他就硬生生挺着,破皮了也没有吭一声。 过后,她就会笑他蠢,怕疼还不知道离她远点。 秦之朗每次都笑笑,一副无所谓的口吻:“能陪你一起疼,也挺好的。” 她忍不住送他一个大白眼,笨蛋一个。 风扇吱呀吱呀转动,苏见绮疼得有点受不了,翻身起来吃了几片止疼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贴在她的脸颊。 清醒的瞬间,她就感觉到了森森寒气自上而下倾泻下来。 是秦之朗。 手里拿着匕首。 刀身贴在她的脸上,叫醒似的摩挲。 药物作用下,苏见绮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狰狞且诡异的眼球,她顿时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更令她心脏重重跳动的是,秦之朗的视线移动到了她的腿间。 修长的手骨活动了两下,似乎想要……索取那里的血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9章【VIP】 第19章 女性生理 尽管知道现在的秦之朗已经不能视作一个人类了,但没想到他对气味这么敏感。 他的视线直白又露骨。 简直像饥渴的深海鲨鱼嗅到了血腥味,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碰巧涌出一股暖流,他的眼神立即兴奋得可怕。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极富冷漠。 费了好大的力气,他的目光才从她的腿移回到她的眼睛上。 苏见绮莫名从他的眼神读出了一阵强烈的杀意。 ……不是对她,而是对让她流血的原因。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或许她可以这么理解,秦之朗是绝对的上位者,将她视为了猎物之后,就不允许除他之外的存在伤害她。 ——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他不想伤她,她就是绝对的安全。 很诡异的感觉,她竟然从想要杀她的骷髅身上获得了一丝古怪的安全感。 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秦之朗看起来很焦躁,用手按住她的膝盖。 他已经许久没有直接接触她的皮肤。 也就是这一瞬,苏见绮注意到他的指骨非常遒劲有力。 说来奇怪,如今他的那双手已经没有了血肉和皮肤包裹,只是枯白色的骨头,却感觉要比生前更加富有张力。 用力时,一截截指骨绷紧,传来轻微磕哒磕哒的摩擦声,直接撩拨起她的神经。 苏见绮用手盖了下脸,果然很热。 说不清自己是因为生理激素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因素。 秦之朗忘记了生前的事情,忘记了作为人类的常识,也就不记得男女的生理特征。 他从她身上嗅到了浓重血腥味,只有一个反应——她可能要死了。 “这是女性正常的生理现象……”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说,“每个月总有几天会这样 流血的,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秦之朗的表情有点古怪,似乎疑惑更重了。 苏见绮尴尬得耳朵一热一热的。 过了一会儿,他冷声问:“会死吗?” “……不会。” “会疼吗?” “……有点。” 秦之朗不说话了。 似乎陷入了严肃的思考。 苏见绮大概能够想到他在想什么,人类女性对他而言脆弱又弱小,是怎么能做到每个月都会流血,还能不死的。 和这具骷髅讨论女性生理特征这种事,真是越琢磨越奇怪,苏见绮故作镇定,想要收回被他按住的那条腿。 他却更加用力地扣紧。 看样子在他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她都得不到解脱。 秦之朗收回了匕首,视线始终盯着血腥味最为浓重的地方。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苏见绮一阵头皮发麻,用力夹紧双腿:“……你不能用那里的血修复自己。” 他转动眼睛盯回来,沉着嗓:“为什么?” ……为什么。 他还真的想用手探去那里。 苏见绮不想将女性的生理结构为他复述一遍,只能挑一个羞耻又直观的例子。 “想想你这三年来都在梦里对我做过什么……”她尴尬地闭了闭眼,“那里很特殊,不能乱碰。” 话音落下,空气凝固了。 可能因为似懂非懂,秦之朗的表情有够扭曲和古怪。 连看她的眼神也奇怪了一些。 就好像,才意识到这三年间对她做的事有多……色/情。 气氛在一点点变得微妙,他定在床边不动。 她控制不住看向他自然垂下的那只手。 ——缺少了皮肉的包裹,一截截指骨极为修长,尖锐而坚硬。 回想四年前两人第一次牵手,秦之朗装作不经意地碰了她的手指好几下,耳根都快要滴出血了,愣是没敢握住。 甚至还会羞涩地征求同意:“我想牵你的手……可以吗?” 苏见绮没说话,他就垂着睫翼道歉:“抱歉,我是不是太着急了?不可以也没关系的。” 那时候据他们确认关系已经过了三天,他却在担心牵手会不会太冒犯她? 简直是太纯洁了。 秦之朗的手型很美,皮肤偏冷白色,手指修长而骨感有力。 直接激起了苏见绮强烈的暴躁与破坏欲。 她猛地起身将他推倒,握住他的手,然后,掀开自己的裙摆。 觉得牵她的手太冒犯?那就亲自告诉他,他的手还可以做更冒犯的事情。 也就是在那一刻,苏见绮对这个男人的手指长度有了完全切身的认知。 至今,她都忘不了秦之朗那时的表情——漂亮的琥珀瞳慢慢瞪大,有着初碰禁果的兴奋与羞涩,血红色的耳根蔓延至脸颊、脖颈。 配上结实的胸口剧烈起伏以及大口的喘息,像快要死掉似的。 那时的他太笨拙了,她根本没有享受,情绪没有多少波动。 远没有现在这么刺激! 他仅仅用那只嶙峋的手骨按住她的膝盖,就会激得她头皮发麻、气血飙升。 不敢想象,他真的伸进去两根手骨搅弄,会发生什么…… 思及此,苏见绮小腹一阵痉挛,血流加快。 秦之朗又下意识盯上她的腿。 之前,他的目光是审视而冷漠的,这次蕴含了某些未知的情绪。 但不管是哪种目光,都改变不了他强势的侵略性。 苏见绮忙拉过毛巾被盖住,装作不经意的转移话题:“……你今天一个人去哪儿了?” 两秒后,他堪堪回过神,转身走得离她远了些。 萦绕在他身边的鬼火闪烁不定,昭示着他的内心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秦之朗坐到了一旁,良久,目光沉静地看过来,语气平淡:“跟着那个女人。” 苏见绮知道她说的是吴淑熙,好奇追问:“啊,然后呢?” “放了一把火。” 苏见绮愣了两秒:“……?”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楼下几个人嗷一嗓子喊了出来:“什么?赵家的别墅着火了,那我可得看看去!” 苏见绮忙不迭趴到窗边,果然看见远处的天际有一缕黑色的烟雾冲天。 …… 秦之朗注视着窗外,眼底带有平静的怒意。 得知那个女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后,他就多了几分好奇。 又听说吴淑熙见过他和阿绮的合照,他就跟着她,去到了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 别墅正门大厅摆放着一座镇宅驱鬼的神像,秦之朗只能从二楼的露台进入的别墅内部,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训斥吴淑熙买了那堆没用的东西。 秦之朗在葬礼上见过这个男人,听说是他的继父,姓赵。 一听吴淑熙有意设立香炉祭奠她的大儿子,赵乾良一改葬礼上憨厚朴实的模样,瞪着两只眼睛冲她叫喊:“你要敢在我赵家祭奠那个姓秦的小子,我就敢给你轰出去!滚滚滚,别在我眼前碍眼!” 吴淑熙看上去很怕他:“可是网上都在传他的尸骨复活了……” “老子才不信什么尸骨复活!”赵乾良啐了一口,“他要是那么厉害,早复活了,还用等了四年才现身?!” 吴淑熙没说话了,走到窗边,一件件将从苏见绮手里买来的法器摆出来。 半点用都没有,秦之朗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她的身后,一伸手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不过到此为止,他还没有放火的冲动,也没有杀人的冲动。 这两个人对他来说,跟路边见到的其他陌生人一样,激不起他内心的任何波动。 听他们提及生前的他,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或是辱骂,或是嫌弃,他都毫无感觉。 ——还不及阿绮对他的一个眼神,令他费心琢磨。 秦之朗走遍了整个别墅,依然感到陌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失忆,还是他本来就不住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他们在谈论小神婆。 “以后少去那死丫头那儿,听见没?”赵乾良指着吴淑熙,警告道,“镇子里谁不知道她就是个装神弄鬼的贱货,你还从她那儿买东西,我嫌晦气!去去去,一件不留全都给我扔了!” “要不是那个小贱货,我侄子至于受了那么重的伤嘛,现在嘴边还有一道疤呢。”赵乾良越说越气,“你等着吧,我这是没腾得出空,早晚我得把那个小丫头收拾一顿!” 话音刚落,赵乾良就突然感觉脚踝滚烫,有什么东西从他裤脚烧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一簇诡异的幽蓝色火焰。 他瞬间发出一声惨叫,还不等保姆拿来灭火器,别墅里的窗帘、桌椅和沙发就毫无预兆的燃烧了起来。 秦之朗悬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别墅里的人乱成一团。 自从他听见赵乾良开始辱骂苏见绮,他的心情就难以扼住的波动起来,同时萌生起了强烈的杀意。 这很奇怪。 他不该因为一个想要杀掉的猎物而动怒的。 然而,赵乾良辱骂她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只虫子,钻进他的骨缝,啃噬他的骨髓,引起他极大的愤怒与不适。 于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碍眼,灯、家具、人,他只想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也这么做了。 眼睁睁看着赵乾良像一团火人似的四处逃窜,其他人弃他不顾,纷纷跑出去避难。 等秦之朗回过神来,整栋房子都烧着了。 他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动气,就像疯了一样。 更加搞不懂,当他回去时,看见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身上还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为什么会慌乱得无可救药。 那瞬间,他真以为她死了。 迫不及待拔出匕首去验证她还有没有呼吸。 看见她重新睁开眼睛,他的情绪才像被打了一针安定剂,渐渐冷静下来。 可他依旧不正常。 每次与她对视,新长出来的眼球就分外胀痛,快要爆炸一般。 得知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他就口干舌燥到无以复加。 他只能尽量远离。 然而他的嗅觉太敏锐,即便离他有几米远,那腥甜的香气还是源源不断萦 绕着他。 这时候,苏见绮好奇地眨了眨眼,打断他的思绪:“你为什么要烧了赵家?” ……好像是因为你。 秦之朗自然不能这么说。 他只能移开视线,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跟你没关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0章【VIP】 第20章 礼物 苏见绮:“……” 本来她也是随口一问,干嘛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秦之朗死后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不过就算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为什么——肯定是吴淑熙这个亲生母亲在背后干了什么令他愤怒的事情。 亲生儿子被连环凶手杀害,这四年间吴淑熙不管不问,继续开开心心做她的富太太。 好不容易找到尸骨,一般的母亲肯定哭得撕心裂肺,吴淑熙第一时间联系苏见绮,问的却是:“横死的人需不需要做个法来保家宅平安啊?” 仔细想想,秦之朗这一辈子也是够可怜的,不仅被亲生母亲伤害,被她伤害,最后还悲惨地死在了连环杀人犯的手中。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她这个前女友一心想要他死,亲生母亲也想要摆脱他。 思及此,苏见绮不由自主又将视线移到秦之朗的身上。 感觉此刻,才算好好看见了他—— 一米九的高挑骨架,匀称而挺拔;他骨相好,眉目清俊。 虽然缺乏了肌肉的包裹,但手臂、脊骨和指骨根根骨头都结实有力,充斥着强势的力量感。 就性格而言,生前的秦之朗完全不是苏见绮喜欢的类型。 温温柔柔、斯斯文文、干净清澈,很像是小说里用情至深的男二,对女主角百般骄纵,几乎没有一点脾气。 死后的秦之朗,霸道疯狂,阴冷偏执,连一个眼神都富含强烈的侵略性。 这样的他,似乎更加……带感。 他释放的阴冷气息正在进攻而来,无孔不入。 苏见绮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赶紧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一定是激素惹的祸。 她才这么不清醒。 这时,秦之朗冷冷看她一眼,一个响指就被鬼火包裹,消失在眼前。 他讨厌被她直勾勾盯着。 苏见绮猛地敲了下自己的头,暗骂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希望这该死的生理期赶紧过去。 小腹阵阵刺痛,她正准备躺回床上继续睡一会儿,房门响了起来。 她磕了几片止痛药才去开门。 看见是刑侦队长王书鸢,她立即调动起神经,微笑道:“王警官,是又有什么案子怀疑我了?” 王书鸢没拿警官证,正色道:“出去聊聊?” 苏见绮感受了一下小腹,还挺疼的,不过疼不死就没事,正好可以保持清醒。 她转过身:“等我背个包。” 这个时间,太阳正烈,前方一片明亮。她看见毫无遮挡的阳光以及热气腾腾的水泥地,就难受得浑身不适。 “王警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她停步站在最后的绿荫下方问道。 一瞬间,她被阳光下的王书鸢亮到刺眼。 王书鸢没说话,带她去到一家面馆,里面聚集了不少游客和当地居民,大家都在兴致勃勃讨论昨晚的直播话题。 两人要了碗面,坐在角落位置,静静听着。 “昨晚我全程看了直播,那个博主言之凿凿杀人犯是因为小雯雯穿了件红色羽绒服才动了杀心的!” “我说早上我过来的时候,怎么看见老何家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呢,怕是李秋娘受不了这种刺激生病了吧?” “这话怎么说的?” “嗐,四年前李秋娘带着小雯雯去买那件红羽绒服的时候,我就在店里烤火呢。”那人叹着气说,“小雯雯呢,最开始选的是一件黑色羽绒服,说黑色不显脏,我还夸她懂事来着,知道心疼妈妈洗衣服不容易。” “是李秋娘说过年了让孩子喜庆喜庆,才挑了那件红色的——要是昨晚那个博主说的是真的,李秋娘不得哭死啊,好端端的一件新年衣服倒成为杀死雯雯的一道索命符了。” “哎呦,还有这么档子事啊,我要是李秋娘肠子都得悔青了!” 苏见绮默不作声吃着面,神色莫辩。 王书鸢看她一眼,气压很低地开口:“李秋娘今早在家里割腕了,你知道吗?” 她垂着眼皮,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她忙忙叨叨一早上,刚听见这个消息。 “昨晚那个直播,是你做的对不对?”王书鸢板着一张脸,压低声音,“你凭什么说何雯雯不是案子的第一个受害人?又凭什么说凶手是因为那件红色羽绒服才起了杀心的?”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害死了李秋娘!你把你的臆测搬到公众平台上胡乱散布,有想过受害者家属的心情吗?!” 苏见绮脑子有些发蒙,反应两秒后才意识到王书鸢是在问责她。 事到如今,看来再狡辩也没用了,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王书鸢没有掏出警官证,估计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面对王书鸢的质问,她的表情也变得不善:“王警官,你凭什么说我是臆测?” “那你的证据呢?”王书鸢眼神犀利追问。 何雯雯这个案子,无论是从现有的证据,还是凶手的作案方式,都是万仙镇近几年相似案件的头一例。 昨晚王书鸢发现这个直播,甚至半夜开车去档案室调出来了案卷,一页一页翻看到中午,拥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才来找的苏见绮。 苏见绮发现王书鸢困在了一种固化思维里,轻笑一声:“何雯雯的案子是案件档案里的头一份没错,但王警官你就没想过吗——万一有那么一起案件,受害者的家属没有报案呢?” 没有报案,警方那边就没有案底,就无法归类到统一的连环杀人案里去。 王书鸢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因素,但几率太小了,究竟是怎样的受害者家属才能在收到亲人心脏的时候,不仅没有报警,反而隐瞒了下来。 除非……受害者家属本身就在忌惮着警方,才会选择不报案。 王书鸢若有所思:“看来你已经知道第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是谁了?为什么不报案?” “报案又能怎么样?”苏见绮笑了笑,“你们能找到凶手吗?” “所以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把凶手给激出来?!”王书鸢一时忍不住脾气,“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可能会激得那位凶手再次犯案!” 苏见绮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容尽显挑衅。 “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吧?”王书鸢猛地放下筷子,“那你敢不敢跟我去医院看一看李秋娘,看看你的方法究竟给受害者家属带来了什么!” “有什么不敢的。” 事情既然做了,她就能预测到发生什么。 所以那天临走之前,她才会鬼使神差地对老何和李秋娘说了那么一句:“明晚别玩手机,早点睡。” 聪明人都能听懂这句话的含义,谁让他们两口子非得犯蠢呢? 自己往枪口上撞,她哪儿能拦得住。 医院里,李秋娘的病房门口围了不少人。 听说就在刚才不久,李秋娘试图拔掉自己的输液针,再度寻死。 人群/交谈的声音盖不过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苏见绮本来还是一副淡漠的态度,这声嘶喊猛地撞进耳道,让她有了片刻的耳鸣。 王书鸢蹙着眉:“……你看见了,他们已经很痛苦了,你为什么还要刺激他们?” “刺激不到他们,也就刺激不到凶手。”她觉得她没错。 为了刺激廖青罗,她只能这么做。 这个愉悦型杀人犯之所以能够美美的隐身了四年,就是因为他冷静自持、心思缜密,若不刺激到他乱了阵脚,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抓住线索。 思及此,她收紧 手指,渐渐淡定下来。 王书鸢看着她这幅嘴硬的样子:“那你找到凶手了?证据呢?你凭什么说你找到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证据……”她幽幽抬起眼皮,神秘兮兮地,“我闻到他身上有和我一样的味道,算证据吗?” 苏见绮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他们本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但生在了完全不同的两个家庭。 虽然他们的家庭背景不同,经历不同,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没有见过面……但只需要简单的一个交流,就能让彼此立即认定,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那种隐藏在正常人世界里的癫狂基因,一丁点都藏不住,同类一闻就能找到。 最后,苏见绮磨不过王书鸢,还是单独去见了李秋娘。 仅仅过了一夜,李秋娘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披头散发躺在病床上,眼睛都哭肿了还在不住流泪。 这一刻,苏见绮是有点惊异的,原来一个母亲可以这么爱自己的孩子。 ——好神奇,母爱是真的存在的,不是童话故事。 这么看来,她和秦之朗真是天选倒霉蛋,没有一个遇到的。 苏见绮按照王书鸢的意思,亲口告诉李秋娘有关红色羽绒服这件事其实是她瞎编杜撰的。 李秋娘表情没有明显的好转,看出来她是在来安慰的。 她居高临下看着李秋娘:“……你就这么死了,是不想再找何雯雯的尸体了?” 寻死觅活的人往往是钻进了牛角尖,听她这么一说,李秋娘缓缓睁开眼。 孩子不仅是母亲的软肋,同时还是铠甲。 至少,这股力会让她撑到亲眼见到何雯雯的尸体。 离开之前,李秋娘叫住她:“……小神婆,我突然想起来有关雯雯的一点细节,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 “雯雯失踪的那天从小卖部拿了一块巧克力,说等着分给小朋友吃,她失踪以后,巧克力就掉到了地上,被人狠狠碾碎了。” “还是雪化了的时候我发现的,我寻思可能是路人踩碎的,就没有报警,今天我好好想了想,越想越不对,不用些力气根本踩不成那个样子……小神婆,你觉得这可能是指向凶手的线索吗?” “小神婆?” 苏见绮控制不住分神。 想起来四年前在她提出分手当天,秦之朗说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 当时她顾着分手,在他死后也没有深想——秦之朗为什么要送她礼物? 她猛地回神,赶紧打开日历查询,发现四年前的那天正好是五月二十号。 原来,他死在了[我爱你]的那一天。 那个日子他会准备什么礼物? ……巧克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怪异的行为 苏见绮突然很想笑。 如果这是真的,条条线索都指向她是间接害死秦之朗的罪魁祸首。 若她没有提出分手,他就不会在雨中等她,他不会死。 若没有给她准备巧克力礼物,他就不会死。 ——若没有认识她,他就不会死。 连她都想替秦之朗不值,就不该跟她这个灾星有所纠缠。 不过冷静下来,苏见绮在巧克力这个问题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巧克力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也许秦之朗当天想送她的礼物并不是这个。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不然还可以求证一下是否有关联。 苏见绮还是坚持认为,是那件红色羽绒服夺走了何雯雯的性命。 一切仍处在迷雾中,她决定还是按照计划进行。 走出病房,王书鸢投来警告:“别再走下去了,小心回不了头。” 苏见绮笑了笑,态度也很坚决:“为了找到凶手,我是一定会走下去的。” 闻言,王书鸢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似笑非笑地:“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找这个凶手?难道你也是某个受害者家属?” 苏见绮难得愣了一下。 受害者家属……她从来没把自己和这几个字联系上过。 分手即是路人,她和秦之朗早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之所以想要追查凶手,就是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寻找一些刺激罢了。 嗯,就是为了寻找刺激,跟秦之朗无关。 她先没说话,仔细感受了一下,那具骷髅不在。 今天自她出门开始,那种被注视感就消失了,说明他没有跟过来。 可能是她想多了。 自从秦之朗对她的性别有了清晰的认知后,就在刻意与她拉出距离。 苏见绮耸了下肩,实话回答王书鸢:“……单纯觉得有意思而已。” 才不是为了秦之朗。 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哄骗那具没有记忆的骷髅罢了。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秦之朗,怎么会为了他来做这些事? 苏见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离开医院。 正是晚饭的时间,她跟王书鸢出来得急,忘记拿手机了,背包里也没钱,只能先回出租屋。 刚刚踏进房间,扑面而来一阵清凉,刺骨的阴风钻进她的毛孔。 冷热交替,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房间里没有人,却留下一片阴冷——看来秦之朗在这个房间呆了很久。 或许在她开门前的一秒才刚刚离开。 苏见绮更加奇怪了,秦之朗为什么要躲着她? 回忆之前两人的对话,她提到了三年间的记忆,他该不会是在……害羞? 不,不可能。 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骷髅是不会有这类情绪的。 更有可能的是,秦之朗在刻意躲避她浓重的血腥味,毕竟饥渴的猛兽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引诱。 苏见绮走进房间。 刹那,消失已久的目光再次沉甸甸压下来。 放眼四周,他的身影隐藏得毫无破绽。 太渴了,她先去厨房喝口水,准备拿着手机出去吃晚饭。 看见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时,她吓了一跳。 她独自在这间出租屋住了很久,不会有好心的邻居上门帮她煮面。 宁愿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现身煮了这碗面,也好过是那具骷髅——完全想不通秦之朗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俩的关系并没有缓和的迹象,她仍然想除掉他,他也没有对她消退杀意,只是暂时的和平。 尽管苏见绮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但基本的警惕性还是有的。 她没动筷子,看了看,秦之朗应该是复刻了前两天她煮的那碗面。 原来那天,他并不仅仅只是目光空洞地盯着她,还注意到她都做了什么。 看着看着,一个诡异的画面就挤进了她的脑中。 ——没有人的屋子里,一具阴森的骷髅打开冰箱,取出食材,然后煮了这碗面。 苏见绮有点纠结。 是吃掉还是倒掉。 她实在搞不懂秦之朗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他这出乎意料的做法,弄得她本就胡乱的想法就更加奇怪了。 她忍不住去想,这具骷髅是不是还对她残留一些……暧昧的小心思。 不然为什么每次都对她的肢体接触反应那么大? 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他都会变得异常奇怪。 苏见绮赶紧叫停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真的疯得可怕。 她竟然对死成白骨的前男友想了些有的没的。 她敲了敲脑袋,将这些念头扔到脑后。 最后她理智的推测,应该是秦之朗怕她流血过多死掉,才给她做了这份口粮,跟捕食者喂养一只受伤的猎物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苏见绮安心吃完了整碗面。 不知该开心还是郁闷,这堆死人骨头比她自己煮的味道要好得多…… 她洗完碗走出厨房,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吴淑熙的哭喊声震得她耳朵疼。 “你一定要救我啊小神婆!”她听起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大儿子的尸骨真的复活了!他想要杀我,还放火烧了我的房子!请你一 定要大发神威除掉他,不管多少钱我都给你!” 够讽刺的。 不久之前,苏见绮刚看见李秋娘为了自己死去的女儿哭得撕心裂肺,转眼这边,吴淑熙就想杀死她复活的亲生儿子。 “你看见那具尸骨了?”苏见绮坐到沙发上,好奇问。 “那倒没有。”吴淑熙犹豫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但我知道一定是他!那个孩子在怨我,所以就想折磨我!” 在吴淑熙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她得知了那场火灾的结果。 赵乾良是唯一的伤者,全身大面积烧伤,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赵希希受到了惊吓,一直做恶梦哭个不停。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苏见绮一直以为那场火烧的会是吴淑熙。 受伤严重的竟然是那个老实憨厚的富商吗? 她对赵乾良了解不多,知道他在镇子里风评不错,不仅和政府合作促进镇子的旅游开发,还大力捐助了周边几个乡村的小学。 唯一的败笔就是有个不学无术的侄子。 苏见绮曾经跟他的侄子打过照面,满口的污言秽语,被她用匕首割破嘴巴,狠狠教训过一顿。 吴淑熙在电话里再度请求:“小神婆,只要你能除掉那具尸骨,多少钱我都给你。” 下一秒,苏见绮觉得脖子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勒在了上面。 是视线。 韧劲十足地缠绕上她的咽喉。 秦之朗在警告她,小心回答。 她早该猜到的,他的嗅觉那么敏锐,听力也一定很好。 苏见绮听见自己的心脏跳起来,抿唇斟酌着措辞。 不得不说,吴淑熙的这通电话算是帮了她的一个大忙,她可以借用这个女人去联系镇西的刘天师。 秦之朗留在身边太危险了,等他杀了廖青罗,排在下一位的就会是她。 苏见绮虽迷恋心跳过速的刺激,也恋痛,但她不蠢。 她想了想,拒绝得干脆:“抱歉,我修为太低做不到,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但凡吴淑熙有点脑子,就能知道她该去找哪个修为高的玄学大师。 挂断电话的同时,视线的存在也在减弱。 苏见绮恭喜自己,又在这具骷髅手中过了一次关。 不过虽然过关,秦之朗的警惕性也被这通电话调动起来了。 手机每响一次铃,她都会被迫体验一种被注视到窒息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苏见绮还没睡醒,就被吴淑熙的电话叫醒。 同时也叫醒了蛰伏的猛兽,冰冷尖锐盯来的一瞬间,她的头皮隐隐发麻。 “小神婆,刘天师让你务必来一次,说你才是除掉那具尸骨的关键。”似乎知道了她一直在骗钱,吴淑熙对她的口吻很不善,“当初和我家之朗谈恋爱的女孩,真的是你吧。” 听得出来,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苏见绮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刘天师说,具体事宜等你到了再说。”吴淑熙严肃道,“请你务必今天之内来一趟。” 苏见绮:“……” 就在这具骷髅的眼皮子底下,她能怎么去? 刚想假意拒绝,吴淑熙就挂断了电话,看起来就是打来通知她的。 不管怎么说,吴淑熙这步棋已经按照她的设想与刘天师碰面了。 除掉秦之朗的关键……是她? 什么意思? 就冲这个,苏见绮都觉得应该好好打听打听。 正思考着,她的脊背陡然有了针刺般的痛感。 秦之朗的情绪太强烈了,已经渗透进他的气息和视线,密不透风地进攻着她。 他被那通电话激怒了。 阴冷的气息在快速逼退暑热,她瞬间感觉置身于冰窖中。 下一秒,冰冷锋利的匕首抵到了她的脖颈。 这次不一样,他甚至用的是最尖利的刀尖。 果然,即便秦之朗为她煮过面,他仍旧杀意未消。 在他眼中,她仍然只是猎物。 猜到秦之朗的想法后,苏见绮尽量将语气放得真诚:“……你不用着急,我没打算去,我和你现在已经是伙伴了,我不会再想杀你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匕首。 混乱的鬼火昭示着他的情绪没有稳定。 “对了,我要谢谢你为我煮的面,很好吃。”她想了想,努力装作温驯的样子,拍了拍床上的空位,“时间还早,你困吗,要不要一起睡一会儿?” 第22章 纠结 苏见绮其实一点都不困,匕首抵在脖间的那一刻就完全清醒了。 她在做的,是尽快安抚下这头暴怒的野兽。 如果把此刻的危机当做一个游戏,那么巨大的危机背后往往藏有巨大的奖励。 她主动示好,也许可以放松掉秦之朗对她的警惕。 她是有点把握的,秦之朗认知到她是一个女人后,举止行为就诡异了很多——他可以毫不留情用匕首抵住她的咽喉,也可以为她亲手煮一碗面。 苏见绮搞不懂他的想法,姑且认为是一件好事。 吴淑熙告诉的这个消息实在勾人,她需要秦之朗消失,哪怕十分钟,她都有把握从刘天师那里拿到想要的信息。 而根据经验,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皆会让这具骷髅反应很大的消失一段时间。 所以首先,就需要隐藏的秦之朗现身。 然后,拥抱他或者亲吻他。 同时,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平心静气谈话的氛围,就比如……床上。 并非她又对秦之朗产生了些什么想法。 那些不正常的、偏离正轨、危险的思想已经统统被她视作了生理期的激素反应,轻易就能撇除掉。 他是一具死掉的骷髅,而她是活生生的人类,她可没有谈什么禁忌之恋的想法。 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有接触男人,秦之朗又姑且算是个异性,才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 苏见绮清楚,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除掉秦之朗的方法,握紧他的死门。 只有获得随时杀死他的能力,她才能够彻底扭转作为猎物的劣势。 秦之朗没有回应,视线有如实质,自上而下冰冷倾泻。 他对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她很聪明,并且自以为是,以为用‘善良的谎言’这一说辞就可以轻飘飘抹去欺骗与谎言。 殊不知,她在他这里早已没有诚信可言。 恐怕她还不清楚,他不仅听力敏锐,视觉敏锐,就连嗅觉也敏锐得高于人类。 不仅能够嗅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甚至还可以嗅到她的……杀意。 她在请求陪她睡觉时,那种锋利又尖锐的气息从身上释放了个一清二楚。 如果换作别人,不会在秦之朗手里活过一分钟——早在他意识到欺骗,就会不留情面扭断对方的脖子。 可她现在还活着。 心脏在跳,呼吸灼热,皮肤下面的血液还在流动。 连他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放任她一次又一次在他眼前表演。 这段时间,秦之朗一直在做令自己费解的事情——比如,烧了辱骂她的男人;比如,闲来无事复刻了那碗并不诱人的面。 他姑且可以将这些事当作打发无聊,但现在呢? 为什么明知道她的请求是个阴谋,还是控制不住产生兴奋? 是因为这三年间,他一直在对她做不洁的事情,得到了古怪的副作用吗? 百思不得其解。 一阵幽蓝色的鬼火飘过,秦之朗瞬间出现于床边。 ——这真可怕,他的行动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苏见绮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被他的突然现身冲击了一下,怔了怔,旋即对他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吧,这张床正好够我们两个人睡。” 秦之朗倏然抬起头,好像想到了什么,在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暴怒。 苏见绮看不懂他,现身不就代表答应了嘛,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盯向他手里不安分的匕首,警惕道:“我 的意思是,你睡一边我睡一边……我们可以心平气和躺下来谈谈。” 他陷入了某种激烈的情绪难以抽离,深深看她一眼,好像准备就此离开。 苏见绮不管了,直接来了个生扑,抱住他。 他的每一根骨头都遒劲坚硬,充满了攻击力,哪怕死亡,他仍是一个强壮有力的异性。 有那么一瞬间,灼热的鬼火凝滞了。 秦之朗的动作顿住。 骨头也发出了奇异的震颤。 苏见绮的喉咙一阵痉挛——几乎是被她抱住的一瞬间,那把锋利的匕首就重新抵到她的咽喉。 她感觉到他的骨头绷紧又放松,跟猛兽的呼吸一般,似乎正在犹豫要怎么处理她。 就这么纠结到最后,他没有再动。 应该就是允许她抱着的意思。 苏见绮:“……” 他怎么没反应很大的离开? 该不会对拥抱生出耐性了吧? 难道还需要一个亲吻才能让他离开? 苏见绮陷入思考就很难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做什么,胳膊抵在他的胯骨上,手指转弄着他的尾骨。 本该没有任何感受的,秦之朗这具白骨身体,哪怕一刀砍断,也不见得会疼一下。 但他莫名觉得很痒。 从尾骨那里,向着四面八方散射,牵连得指骨都不自觉颤动。 他连刀都拿不稳,砰地一下掉落在地。 她的体温很高,身体也很软。 柔软的指腹转弄着他的尾骨,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是……他在赤裸着身体,被她抚摸,任她玩弄。 是了,赤裸。 秦之朗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猛地扣住她的那只胳膊,一把扯开。 苏见绮懵了一瞬,压根不知道他怎么了。 ——她正准备坐起身亲他一下的。 几簇耀眼的鬼火遮住了秦之朗,他一瞬就消失在眼前。 阴冷的气息消失后,闷热重新占领房间。 苏见绮嗅到指尖有淡淡的焚香气息,后知后觉刚才自己一直在摸对方的哪里。 要是他血肉俱在的话,那就是……屁股? …… 不管怎么说,秦之朗暂时消失了,苏见绮赶紧捞过手机,给吴淑熙回拨电话。 听说她要和刘天师直接对话,吴淑熙转达刘天师的态度:“刘天师说,有什么话等你亲自过来找他。” 情况紧急,苏见绮没那么多耐心:“……不想死就把电话交给他。” 吴淑熙吓了一跳,请求刘天师的意思。 刘天师认识苏见绮,磨蹭了很久才接通电话,一开口,那种轻蔑的情绪都溢了出来:“什么事?” “你说我是除掉那具尸骨的关键,什么意思?” “这个嘛……”刘天师嗤了一声,“跟你这种毫无修为的说不明白。” “刘三,黄神婆这里可还压着你的八字呢。”苏见绮下压眉头,威胁道,“她老人家临死之前特意告诉我下咒的方法,你确定要逼我吗?” 几年前,黄神婆曾经和刘天师斗过法,彼此都掌握着对方的八字。 她一直怀疑黄神婆突然变得疯疯癫癫,最后投江而死和这位刘天师脱不了关系。 因为结果很明显,黄神婆死后,他就成为了这个镇子唯一厉害的玄学大师,赚了个盆满钵满。 刘天师知道苏见绮有多狠,不想冒这个险,于是缓缓道:“……具体原因我也没有看清楚,但我敢肯定这具尸骨就是因为你才复活的,而且怨气极重,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到场参与法阵才能彻底杀死他。” 听起来,苏见绮无论如何必须要出去这一趟了。 她正思考,刘天师看穿了她的犹豫:“那只厉鬼一直缠着你是不是?大概缠了你有……差不多三年。” 她没说话,大约是太厌恶这个刘天师了,发现他能看穿自己,第一反应就是抵触。 “你不承认我也知道。”刘天师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小丫头,我掐指一算就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苏见绮知道他在等着她求助,要怎么才能逃脱秦之朗的监视,单独会面。 可能刘天师也算出来了,她在迫切的想要除掉秦之朗,摆脱这份纠缠。 可谈判不是这么谈的。 “刘三,你得搞清楚,现在是谁在有求于谁?”苏见绮狡黠地勾了下唇,“你的顾客应该允诺了你一大笔酬劳,如果没有我,你确定能完成这个委托吗?” “我出不去,到底是谁最着急?” 冷冷扔下这句话,她就挂断了电话。 反正有人要比她更着急杀死秦之朗。 她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时就看见吴淑熙发来一条短信,明白她不好拿捏后,字里行间客气了很多。 刘天师让她找找黄神婆这边的符纸和一个古早的黄色铃铛,只要带着这两样东西出门,就能暂时躲避掉鬼魂的追踪。 他们决定三天后设祭坛起法阵,让她这个“系铃者”务必赶到。 趁着秦之朗不在,苏见绮动作利落翻找到了需要的两样东西,藏进了背包里。 忙完之后,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还有三天,秦之朗可能就会消失了。 看刘天师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对除掉他是很有把握的。 对她而言最大的威胁就要消失了,她应该开心的。 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迷恋上秦之朗给她带来血液沸腾的感觉吗? 应该是这样的。 不然她说不清楚这种微妙的失落感。 分明这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秦之朗是个怨气极重的骷髅,杀死他才能安全,她也一直在盼望摆脱他的纠缠。 然而在目标即将达成之际,苏见绮想的却是—— 如果他承诺不杀她,她好像可以允许他留在身边。 ……她真是疯了。 第23章 决定 苏见绮心情复杂等待秦之朗回来。 三天内,向他讨要到一个不杀她的承诺,她就不去赴约,继续和他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 毕竟拥有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骷髅作为伙伴,计划也能事半功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深沉,街道上的路灯亮起昏黄。 秦之朗始终没有现身。 挺奇怪的,分明之前的亲吻令他反应更大,没过多久他就会在黑暗中幽幽出现了。 这次只是一个拥抱,怎么离开了这么久? 该不会因为这次她摸了他的……屁股?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故意的。 苏见绮瞪着眼睛等他到了半夜,那种诡异的被注视感迟迟没有出现。 她心里有事睡不着,干脆翻看起黄神婆留下来的那些笔记,找了很久,没有看到一点点有关尸骨重新生长出眼球的线索。 她盯着手里的玄学书籍,陷入沉思。 刘天师说秦之朗是因为她才复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铃到底要怎么解? 会不会对她本身造成什么伤害? 可惜黄神婆死得早,不然这点小事轻易就能帮她解决了,哪用求助他人。 就这样,两天过去了,秦之朗还是没有出现。 她从一开始的期待变为了警惕,甚至是担心。 秦之朗的思维难以捉摸,他也有那个能力,只要他想要隐藏眼神和气息,她就一丁点都感受不到。 或许,他根本从未离开过…… 此刻、现在,正藏在暗处阴恻恻盯着她。 ——秦之朗很有可能已经听见了那通电话,看见了那条短信,知道她正在筹谋杀死他。 这次,他不急不躁,像一位气场全开的危险人物,等待他们汇合的那一刻就大开杀戒。 想到这里,苏见绮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还是更怀念他随时暴怒的样子,可以用一个吻或者一个谎言来及时熄灭他的怒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他是否在发怒都不知道。 仔细想想,她还是不够谨慎。 秦之朗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她就在他的掌握中,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不管她去往哪里,他都如影随形的跟踪着。 他真的会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他可能正在发怒,且这次不打算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所以不留痕迹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苏见绮越想越脊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明天出门就是一个死。 可她不去,秦之朗就能放过她了吗? 他从未说过一句不再杀她的话。 昨晚,她注意到廖青罗的IP从A国变为了国内,说明他已经坐不住了,找到她是迟早的事情。 若明天不除掉秦之朗,廖青罗找上来的那一天,也就是她死亡的时候。 又一天过去。 苏见绮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得到秦之朗的回音——他已然是一位优秀的捕食者,极富耐心,难以捉摸。 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苏见绮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在一番思想博弈之下,她带上了那张符纸,轻轻摇着铃铛出门。 从镇东坐公交到镇西的一个破旧厂房,吴淑熙早已等在了门口,让她稍等一下,刘天师正在里面做法。 等待期间,苏见绮觉得和吴淑熙站在一起怪怪的。 她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个抛弃孩子的女人站在一起,办同一件事。 “你和之朗谈了多久?”自从确认她和秦之朗谈过恋爱,吴淑熙看她总是一副不屑的眼神。 这句话,更是颐指气使。 苏见绮没说话,她和秦之朗的事不想和这个女人说。 可她不说,偏偏有人没眼色:“我说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原来是跟你勾搭上了。” 吴淑熙态度大转变,肯定是被刘天师点破她是一个灾星,跟她关系亲密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最重要的是,秦之朗是因为她才死而复生的,恐惧、忌惮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就是这个不阴不阳的表情。 “一会儿你要全力配合刘天师知道不?”吴淑熙优雅地将鬓角碎发挽到耳后,“你从我这里骗走的那些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苏见绮听得有些不爽,冷笑一声:“我要是不配合呢?” 吴淑熙脸色一变,连生气也是优雅的:“你还想让他缠着你?” 她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啊,毕竟有人看起来比我害怕得多。” 吴淑熙正要发怒,刘天师一身黑黄相间的道袍从厂房里走出来,手指捻须,斜睨了苏见绮一眼:“那只鬼这两天没缠着你?” 苏见绮虽然讨厌这个人,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道行的,听说秦之朗这两天真的不在,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他到底去了哪里? 走进法阵,刘天师绕着她转了两圈,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是什么咒语,甩动拂尘。 忽然,他凑近她,难看的死鱼眼直勾勾盯过来:“不妙不妙不妙啊……我问你小丫头,那具白骨现在还是单纯的白骨状态吗?还是,多了一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苏见绮一下就想到了那两颗眼球。 天色渐暗,厂房里没有灯,祭台上仅有几只蜡烛。风一吹来,烛光跳跃不定,平白就多了几分鬼森森的气氛。 她觉得就此打听到[肉白骨]的秘密也好,于是就说了出来:“多了两颗眼球,怎么了?” 闻言,刘天师倒吸一口气,用着尖锐的公鸭嗓音:“不妙!不妙不妙不妙……我问你,你是不是给了那尸骨什么东西?” 苏见绮愣了一下。 “啊呀呀,你这次可闯祸了!”刘天师瞪大眼睛,指着她,“白骨重新长出血肉,这可难得杀死了!” 吴淑熙一听,赶忙双手合十请求:“大师,求您一定要帮我除掉我儿子!求求您!无论多少钱我都给您!” “不急,先不急。” 刘天师翻着白眼,快速一番掐指过后,递给苏见绮一把匕首,“这样,你先给我一点血,我来补个阵法。” 苏见绮犹豫看着那把刀,想了想,接了过来。 下一秒,她清晰的感受到,秦之朗的视线终于出现了。 与此同时,厂房内部掀起了一阵诡异的飓风,幽蓝色的鬼火四处冲撞。 伴随着这场风,周围温度急速下降。 比较安慰的是,刘天师的祭坛和法阵没有被破坏,说明他还有与秦之朗一战的可能。 苏见绮表面平静,实则心脏跳到了咽喉。 ——她就在秦之朗视野的正中心。 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拿刀的这只手上。 像一条冰冷的铁链,沉甸甸地缠绕在上面,令她动弹不得。 他没有现身,废旧厂房的铁门和窗户却卷到了半空中。 尖锐的部分正对准他们三人,是否将这里变成血腥的屠宰场,完全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刘天师脸色大变,催促苏见绮赶紧放出一点血:“快点啊,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苏见绮在认真考虑现在的局面。 看得出来,秦之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癫狂与暴怒中,即便她找到借口,也不一定能平息掉他的怒火。 是她先破坏了合作盟约。 他完全有理由杀死她。 想来想去,她好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完全没得选。 刘天师等不及了,率先夺过匕首划破她的掌心,握着她的手,在一条巨大的符纸上画上符咒。 她脑子太混乱了,回过神来,符咒已经画完了。 ——她也没有能力阻止,遭遇危机,这个老道士的力气大得很怕,她想要抽回手都做不到。 也就是这一瞬间,秦之朗的视线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她破掉的伤口处,肆意搅动。 威胁着她,进犯着她,惩罚着她。 苏见绮疼得倒吸一口气,感觉强烈的危机感钻进了她的骨髓,逼停了她的血液流动。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如果今天秦之朗死不了,那么死的就将会是她了! 思及此,她决定成全刘天师,退到法阵之外。 紧接着,刘天师挥动拂尘朝着半空中的一处猛地打过去,几米多长的符纸瞬间就捕获了一个枯白色的身影。 砰地一声。 熊熊燃烧的幽蓝色鬼火砸到地上。 秦之朗终于现身,目光不移地盯着苏见绮,面容森冷而暴怒。 苏见绮愣了一下,旋即微微瞪大眼睛。 三天不见,秦之朗竟然重新长出来了半张人脸。 一半骇人恐怖。 另一半……俊美非常。 他整体看上去仍是一具骇人的白骨,脊骨、肋骨根根暴露在外,嶙峋而坚韧。 重新长出来的半张脸,就像古怪的半张人皮面具贴在了那里。 没有血肉包裹的那半部分还是枯白色的骷髅头,里面镶嵌着一颗突兀的眼球,光是看着就令人不寒而栗。 诚然,这个样子的秦之朗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诡异,充斥着强烈的非人感。 可若仔细去看那半张完整的面孔,就会发现他的眉眼深邃,面容冷峻。 完全符合世俗意义上的审美。 苏见绮呼吸突然变得困难,也许是这张脸冲击感和反差感太强了。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上竟同时存在着恐怖与诱人两种极端色彩。 第24章 幻象 飓风停止,废弃厂房内一片狼藉。 法阵中,秦之朗的面容一半隐藏在阴影,另一半暴露在诡异的幽蓝色鬼火中。 他的身体缠满了黄色的符纸,在落入法阵的刹那,刘天师事先准备好的符纸像一道道强力的锁链,将他从四个方位牢牢困住。 他拼命挣扎。 刘天师捻须眯笑,得意地发出一连串难听的笑声:“作恶多端的厉鬼,贫道这就送你归西!” 他摇摇晃晃走到祭坛前,举起一把长剑振振有词。 秦之朗没有理睬刘天师。 让苏见绮心脏狠狠一跳的是,自始至终他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不移一寸。 左半张脸有了皮肤的包裹,那颗琥珀色的眼球不再狰狞,他一动不动盯着她,表情冷漠得骇人。 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秦之朗的目光不仅仅是暴怒与焦躁,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苏见绮觉得自己神经错乱了,居然能够从这具毫无人性的骷髅脸上看见不该有的情绪。 他冷着嗓音,在轻轻唤她的名字:“阿绮。” 不是苏见绮,而是他送给她的昵称——阿绮。 一时间,她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绪,想起了过去。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人闲来无事窝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电影,秦之朗突然侧过脸,开口问:“对了,你有没有可以叫的小名?” 很轻很柔的一个声音,就像怕惊扰到窗台上停落的两只小鸟。 苏见绮支着头昏昏欲睡,闻言,缓缓掀起眼皮看向他。 慵懒的白昼光线中,清爽俊秀的男人朝她轻轻一笑,栗色的头发像镀了层柔和的光,满目柔情。 一个人孤独得太久就会不适应身边有人。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深陷在矛盾的怪圈里——她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秦之朗? 百思不得其解看了他一会儿,她蹙起眉头,幽幽道:“臭丫头,死丫头,小贱货……这种,算吗?” 从小到大,这三种代称她被喊得最多,几乎不用思考就能脱口。 秦之朗没有说话,勾起的唇角渐渐下落,眼底似乎多了几分心疼。 这种眼神,看得苏见绮一瞬冒起无名火,抓起怀中的抱枕就砸了过去:“不准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 抱枕轻飘飘砸到他的胸膛,然后落在沙发上。 秦之朗难得地板起一张脸,用着命令的口吻:“忘记这些称呼。” 苏见绮白了他一眼:“想忘也忘不掉——” “就叫你‘阿绮’吧。”他打断了她,“是不是挺好听的?” 她愣了一下,耳朵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秦之朗的声音很动听,动情咬出的这两个字时,就会勾起些酥麻难耐。 苏见绮下压眉头说:“不可以。” 秦之朗微微一笑,看向她泛红的耳朵:“可是你的耳朵看起来很喜欢……” “我说不行就不行!” 他看了她几秒,笑容变得更深:“我家阿绮连生气都这么漂亮。” 苏见绮怔了怔,不知道胸腔里的那团肉在活跃跳动个什么,瞪着眼睛就向他扑了过去,狠狠咬在他的肩膀。 秦之朗毫无反抗的意思,任她咬。 接着,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柔:“以后我多叫叫你阿绮,忘了那些难听的称呼好不好?” 苏见绮眉头皱得更深,觉得这个男人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试图缝补好她破破烂烂的人生。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打去,秦之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拉回她的思绪。 太凄凉了,牵连着她的心脏也重重跳动,头皮阵阵发麻。 “阿绮……” 他还在注视着她,满目哀伤。 苏见绮被他看得血液就没安宁过,下意识错开眼神。 ——她已经惹怒了秦之朗,为了保命,无论怎么想,选择杀死他都没有错。 她将指甲重重嵌入伤口里,以疼痛来迫使自己清醒。 刘天师下意识看了看苏见绮,她面无表情站在法阵之外冷冷注视这一切,应该是坚定了杀死尸骨的决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递给苏见绮一张超度咒语,让她照着念:“一会儿我会用骨钉刺入那具尸骨的体内,你们就配合我念超度咒,我们一起合力杀死这只怨气十足的厉鬼。” 吴淑熙迫不及待点点头,接过咒语纸。 苏见绮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盯着这张可以超度秦之朗的咒语纸,突然,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升起——你确定要杀死他吗? 他曾经那么用力爱着你,又是间接的因为你才惨死的,好不容易死而复生,你真的要杀死他吗? 应该确认的。 她一直都想摆脱他的纠缠,今天如果死的不是秦之朗,就是她自己了。 那个声音还在问——你真的要和这两个人共同做这件事吗? 一个是跟你有仇、污蔑你是灾星的烂道士,另一个则是抛弃自己亲生儿子的心狠女人。 他们除掉秦之朗一个是为了钱,一个是害怕被报复,你真的愿意跟他们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吗? 苏见绮脑子突然很乱。 ——你确定秦之朗会杀死你吗? 他明明害怕你的拥抱和亲吻,你可以继续用这种方法控制他。 他做出了很多超乎于非人生物的举动,甚至不明缘由的为你煮了一碗面。 听啊,他还在一声声唤你“阿绮”。 哪怕他死了,都没有忘记你…… 这时,旁边吴淑熙推了她一下,苏见绮猛然回过神。 一转头,她迎上女人不悦的表情:“快念啊,愣着干什么呢?刘天师马上就要把第一根骨钉打进那具白骨的体内了。” 话音刚落,刘天师手拿一根手指大小粗细的暗绿色骨钉,挥动拂尘,一下子就刺入秦之朗眉心的正中间。 凄厉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仓库上空。 苏见绮听得皱了皱眉。 刘天师满意地笑了两声,眯眼捻须:“知道谁更厉害了吧,我今天就让你魂飞魄散!” 吴淑熙的双眼也在放光:“对,天师,这种会害人的厉鬼一定要灰飞烟灭,省得留下来祸害人!” 说完,她立即大声念起了超度咒,似乎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她的儿子在眼前变成灰烬。 苏见绮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她只是想要秦之朗安息,摆脱他的纠缠。 而这两个人,竟然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让他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轮回投胎。 黄神婆曾说过,除非实在是大奸大恶的厉鬼,她才会选择这样的处理方式。 他们却想以这种方式处理秦之朗。 苏见绮眼神一暗,不动声色捡起地上的那把匕首,默不作声试了试锋利程度。 刘天师转身拿起祭台上的第二枚骨钉。 骨钉一共七枚,全部打入尸骨的体内就能令对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刘天师挥动拂尘将第二枚骨钉刺入时,吴淑熙突兀地尖叫了一声——苏见绮挥动匕首,一下就将她手里的符咒纸斩断成了两半。 刘天师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这是干什么?!” 苏见绮似笑非笑:“突然觉得跟你们两个成为同伙……有点恶心。” 两人:“……” 吴淑熙一瞬间优雅全部不在,泼妇一般就过来撕扯她:“你疯了!要是今天不杀死他,死的就会是我们三个人了!” 苏见绮反手将匕首抵到她手腕,吓得吴淑熙赶紧把手缩回。 见秦之朗身上的符纸有所松动,刘天师不敢再等,急忙要将第二枚骨钉打进去。 钉子刚进去一半。 一把锋利的匕首突然抵住刘天师的脖颈。 “别动。” 苏见绮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 刘天师的一句破口大骂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接着大拇指就传来剧痛——苏见绮竟然挥刀划破了他的大拇指。 砰地一声,拂尘随着血液落下,破坏了整个束缚秦之朗的血阵,鬼火瞬间剧烈地燃烧起来。 “疯子,真是疯子……死丫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嘛?!”刘天师又惊又起地捂住伤口,侧眸看向背后的女孩。 苏见绮没说话,注意力全部被法阵中的秦之朗吸引了过去。 令人瞠目的是,他毫无预兆的和鬼火融成了一体,就像一抹化为灰烬的幻象。 紧接着火光冲天,照得整个仓库恍如白昼。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白骨并不是真正的秦之朗! 他没有现身,而是藏在未知的地方,看戏一般冷冷地注视这一切。 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杀戮计划,就等着大开杀戒。 苏见绮 神经在狂跳,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后颈传来阵阵强烈的寒意,就像有一把刀抵在了那里。 ……也许是真的刀子。 她能感觉到,真正的秦之朗,就在她的身后。 只听见轰的一声,燃烧的幽蓝色鬼火瞬间熄灭,周围顿时变得幽暗无比。 喧闹一下转为安静。 黏腻的空气充斥四周,无法流动。 苏见绮紧张得全身发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秒,一只戴有黑皮手套的手从后扼住她的脖颈。 冰冷、苦涩、崭新的皮革味道冲击着她的嗅觉。 秦之朗许久没有触摸过她的脖子了。 这一次戴上了手套,挟有杀意地按住她的动脉,冰冷地摩挲,像是在挑选合适扭断的角度。 他在愤怒,他在暴躁,她需要让这只疯狗冷静下来。 苏见绮努力装作无辜,用着温和的嗓音:“……我终于找到你了,秦之朗,这三天你都去哪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点想你。” 第25章 表演 苏见绮反应过来,这场戏完全是秦之朗为她准备的。 他故意以幻象现身,装作不敌刘天师的样子,然后躲在暗处冷眼旁观她的反应。 相信若是她顺从刘天师念了超度咒或者没有阻止这场法事,他伸过来的这只手就不仅仅是按压她的动脉了,而是干脆利落地扭断。 他在她的脖颈处细细摩挲。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下手。 冰凉的皮革贴着她的肌肤上下游走,刺骨的寒凉仿佛冻僵了她的血液,苏见绮脖子僵得厉害。 秦之朗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判断不出他的想法,忐忑不安。 趁此机会,刘天师赶紧脱身,离得一定距离他才敢往后看。 ——苏见绮的背后空无一人,斜上方却诡异地伸出一只戴有黑皮手套的手,掐住她的脖颈。 简直像邪恶的魔鬼在思考如何享用祭品。 这画面冲击感太强,刘天师忍不住打了个抖,明确自己斗不过这具死而复生的尸骨。 砰地一声。 苏见绮扔掉手里的匕首。 情况紧急,她顾不得太多,只能尽量放乖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腕。 他削瘦的手腕被黑色大衣的袖口盖住,她只是蹭到了柔软的衣袖。 她有点奇怪他穿了衣服,但没有时间多想:“……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我想说,我真的是来这里帮你除掉这个老道士的。” 秦之朗没有回应。 同样,没有松开她的脖颈。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嗤笑。 刘天师捂着拇指处的伤口,恶狠狠地朝他们啐了一口:“死丫头你真的疯了,居然在费尽心思取悦一具骷髅,你觉着那样说,他就能够放过你了吗?!” 苏见绮幽幽抬眸,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我们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刘天师疼得手都在抖,将祭台上的那把墨绿色的骨刀甩到了她的脚边,“沾上你的血,砍断他的手,我们都还能活!” 或许秦之朗也想知道她的选择,一簇鬼火卷起那把刀,停在她的手边。 苏见绮一伸手就能握住那把骨刀。 事到如今,傻子才会选择听刘天师的话,她能看出来,秦之朗杀死刘天师就跟碾死一只臭虫似的。 “秦之朗,你松开我,我来向你证明我自己说的话。” 他果然松开了手。 苏见绮没有回头,冷漠地走过悬在手边的骨刀,捡起掉落的金属匕首,一步步向刘天师走去。 刘天师暗叫不妙,刚想离开,火焰像高墙一样挡住他的去路。 苏见绮走去一脚将老道士踹到地上,手起刀落,刺进了他的整个手掌,顿时刺鼻的血腥味直冲而来。 她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犹疑,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黄神婆。 ——黄神婆和这个老道士斗法后不久就变得疯疯癫癫,这个人必然脱不了关系。 刘天师疼得翻起白眼,开始求饶。 苏见绮拔出匕首,下一秒,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看着。” 苏见绮愣了一下,感觉秦之朗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 气息钻进她的耳道,带来一阵异样。 只见他伸手握住刘天师的手腕,瞬间,响起一阵骨头的脆响。 刘天师的整条手臂骨头碎裂,瘫软得像一条没有支撑的肉泥,痛得尖叫了一声就完全晕了过去。 苏见绮聪明地领悟到秦之朗是在杀鸡儆猴,所以让她“看着”。 ——他可以毫不费力就碎裂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扭断她的脊骨。 这时,修长手指再度扣住她的脖颈。 看来秦之朗没有完全信任她。 隔着皮革布料,隐隐能感受到下方那根根遒劲的指骨。 动作间,她注意到他的黑色大衣袖口和皮革手套的尾部恰好暴露出一截枯白色的骨头。 苏见绮不假思索地亲了亲他裸露的腕骨。 尽管这只手刚刚才碎裂了刘天师的手臂。 “我知道你可能还不相信我,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将自己撇去脑后的胡思乱想全部一点点捡了起来,尽量将口吻放得真挚,“你不在身边的这三天,我居然会想你,明明知道你随时都可能杀了我,我还会舍不得你死。” 她在尽量复述对他的这种微妙感觉。 他一动不动,手劲没有半点消退。 “你看见了,是我破坏了法阵,我是来帮你的。”她大胆地抚摸上他的手指,“我这是将计就计。” 她只摸到了冰凉的皮革,冷意像针刺一般扎进她的皮肤。 接下来要说的一句话,苏见绮光是想想都会觉得罪恶,心跳激烈过速。 “秦之朗,我好像对你有些奇怪的想法……”她边说边兴奋得无所适从,喉咙一阵痉挛,“不是对生前的你,而是,现在的你。” 最后一个字说完。 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这本是一句哄骗对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 甚至……苏见绮不敢去回想刚才说了什么。 一种微妙的罪恶感和禁忌感沉甸甸地坠在她的心头。 就好像她的灵魂背叛了人类,出卖给了魔鬼,即将要与他缠绵到地狱。 她本就追求刺激,这种违背人类的禁忌,反而令她产生了隐秘的悸动。 ——不说倒好,一说出来,就感觉变成了真的。 秦之朗在背后冷冷地注视着她,毫无情绪波动,自上而下的眼神冷漠而空洞。 她在发抖。 他能摸到她的血液在变冷。 她说了很多令人兴奋的话,可惜没能止住恐惧从身体里溢出来——她的嘴唇变白,呼吸急促,面色诡异的泛红,甚至闭上了眼睛。 她在恐惧中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无非是为了保命罢了。 这三天,秦之朗一直都在。 察觉她有阴谋,他故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视线来观察,知道了她在和别人筹谋杀了他。 她对他的杀意未消,现在却说对他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什么奇怪的想法? 是他理解的,像那本爱情小说里的女主角对男主角那样吗? 不可能,她又在说谎。 他只是一具没有血肉的白骨而已,完全不会对这种事有感觉。 不过,这次的确是她主动破坏了这个法阵…… 就让她再多活一段时间吧,他怪异地想到,等他亲手杀死凶手之后,再杀死她也不迟。 秦之朗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放弃杀她。 为了她,他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找来了一套人类的衣服。 ——在她触摸之前,他一点没意识到自己是赤裸的。 是她激起了他诡异的羞耻感。 迄今为止,她带给了他太多的失控。 他竭尽全力才能违背意志,压抑住那股躁动,没有杀死她。 秦之朗一点点松开钳制她的手。 或许,这个自作聪明的女孩还试图用一个吻和一个拥抱来控制他,那么只要他不现身就好了。 苏见绮做了个深呼吸,虽不能确认秦之朗有没有相信,总之她又暂时逃过一劫。 此刻已经入夜,仓库内部伸手不见五指。 演戏演到底,她转过身,微笑地看向她的上方:“秦之朗,好久不见了,让我看看你吧。” 黑暗中,秦之朗的声音冷冷响起:“没什么好看的。” 跟她接触,不确定性太多,他打算就这么隐藏自己。 苏见绮没有强求,耸耸肩走出仓库。 没走多远,他突然扣住她的脸,命令她回头看着。 刹那间,幽蓝色的火光冲天,整间废弃仓库燃烧了起来。 吴淑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昏迷的刘天师在里面。 秦之朗的怒意没有消退,哪怕暂时放过她,也在警告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这就会是她的下场。 熊熊火焰倒映在苏见绮眼中,滚烫的热度扑面而来,她精神稍稍恍惚了一下。 苏见绮在庆幸自己没有选错——要是一心配合刘天师,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刘天师如果真的死了,会不会牵扯到她。 吴淑熙偷偷离开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毕竟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她和秦之朗的关系。 就这么担心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王书鸢一大清早就敲响了她的房门,旁边还跟着一位男警员。 “苏见绮女士,接到群众举报,你涉嫌偷盗殡仪馆的尸骨,还隐瞒了你和受害者秦之朗的情侣关系。”她掏出警官证给苏见绮看,“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见绮做好了心理准备,神色平静地点点头:“等我拿一下手机和钥匙,马上。” 肯定是吴淑熙报的案。 很明显,是在报复她阻止了秦之朗灰飞烟灭。 王书鸢和男警员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那副尸骨呢?” “复活了啊。”苏见绮微笑,“王警官没看那个热帖吗?” 王书鸢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完全不信,走到她的面前,眼神犀利地盯着她:“所以,你当年为什么要隐瞒和受害者的关系?” 苏见绮耸耸肩,笑了笑:“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你要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不该偷尸骨。”王书鸢压低声音说,“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没必要——” “你理解我的什么心情?”苏见绮突然像只被踩尾巴的猫,幽幽掀起眼皮。 以为她偷尸骨来珍藏的吗? 怎么可能,她是为了亲手送秦之朗归西罢了。 至于他的复活……只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而已。 再说,她为什么要偷他的尸骨来珍藏? 她一点都不喜欢秦之朗。 第26章 坦白 警局,询问室。 一束白光自上而下照明,苏见绮靠在座椅上,微微低垂着头。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她反而淡定了下来,一夜未眠,这分钟眼皮有点沉重。 王书鸢拿着文件走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皱了皱眉,有意将桌上的台灯调整角度,照到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扬起头,无奈地翘起一个唇角:“……王警官,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 旁边的男警员打开录像设备,负责做好这次问询的记录。 王书鸢翻动文件,照例开始问询工作:“姓名。” “苏见绮。” “年龄。” “22岁。” “你和受害者秦之朗是什么关系?” “前男女朋友的关系。”苏见绮如实回答。 王书鸢知道要从她嘴里套出话来需要一定的耐心,不急不慌地向后一靠,聊天一般:“四年前分的?怎么分手了?” 苏见绮感受了一下背后。 秦之朗果然跟了过来。 这件事的真相只有她和生前的秦之朗知道,她选择继续沿用那番谎言:“我不知道,是他对我提出来的,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王书鸢试图从她从容的表情里捕捉一些微表情:“分手那天,你们都做了什么?” “做/爱。”苏见绮直言不讳地笑了笑,“他是从床上对我提出来的分手。” 话音刚落,身后若有似无的视线陡然变强。 苏见绮都能想象此刻秦之朗情绪激动的样子——暴怒又羞耻。 王书鸢清了清嗓,正色进行下一个话题:“那你们分开之后,你又去做了什么?” “回家睡觉,那天下大暴雨,正好适合睡觉。”苏见绮有条不紊地回答,“不过那天晚上八点左右我去了趟公园,秦之朗说会在那里等我,还说什么不见不散,我怕他真的等了一晚上,就去看了看——我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有人能证明吗?” 苏见绮耸耸肩:“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在公园里遇见其他人。” 话音刚落,王书鸢突然进入正题:“——说说吧,你是怎么把秦之朗的尸骨从殡仪馆偷出来的?” 苏见绮反应很快,马上就叫起冤枉:“王警官,我真没有偷尸骨,不信你就去搜查我的房子。” 王书鸢似笑非笑:“你之前还说尸骨复活了……” “对啊,这并不矛盾。”她说,“说不定就是秦之朗的尸骨突然复活,自己从殡仪馆偷跑出来了呢。” 说着,她前倾身体,幽幽抬起眼皮,“王警官,说我偷了尸骨,你们的证据呢?” 森白的灯光照下,苏见绮朝王书鸢轻轻一笑,这个角度与打光,莫名将这张清秀的小脸蒙上了几分阴恻恻的味道。 ——尤其是那双眼睛,比夜还要深沉,比墨还要浓郁,像一汪不可窥见的寒潭。 昨晚,苏见绮已经仔细梳理过一遍细节了。 即便在离开殡仪馆或者回家的路上,她不幸被监控录像拍到,也无法证明她的登山包里背的就是尸骨。 秦之朗的死而复生,就是最好销毁罪证的方式。 她无需担心被警方抓到什么把柄。 然而,这次王书鸢眼神犀利盯上了她脖子上的伤口,旁敲侧击询问:“最近看你脖子那里总有伤,怎么弄的?” ——狗弄的。 她很快在心里接到。 托秦之朗那条疯狗的福,她的脖颈不是有掐伤就是有刀划破的伤口,夏天爱出汗,痛得那叫一个舒爽。 算了,谁叫她恋痛呢,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苏见绮无事发生一般笑了笑:“没什么,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还是要小心一点,那个位置可危险。” “谢谢王警官的关心。” 询问从清晨到傍晚,中间还特意给了苏见绮一个反思的时间,不过对她来说相当于午休时间,小小补了一觉。 自始至终她主打一个死不承认,王书鸢没有找到证据也拿她没办法。 按照规定,协助调查的时间不得超过24个小时,要想拿到证据,就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 可看苏见绮这个样子,完全就是有信心不会被抓住任何把柄。 王书鸢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示意旁边的男警员倒两杯水来。 趁着这段空隙,她若有所思靠在桌边,装作不经意随手关掉了摄像机。 房间里,仅剩下她们两人。 “你一直在追查2.13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跟我讲讲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苏见绮一看就知道王书鸢想将这番对话变为保密,不紧不慢地向后一靠,莞尔道:“接下来我的计划就是……被你们抓到这里来。” 王书鸢反应很快,沉下声:“你是故意暴露给警方的?” 苏见绮挑了下眉,算是默认。 准确来说,不能说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应该说是顺势为之 。 吴淑熙昨夜从厂房逃跑,知道内幕的她会是个大麻烦,要是以苏见绮斩草除根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可她转念一想,何不趁此机会借警方的口告诉廖青罗她是谁呢? 这样,廖青罗肯定能更加快速地找到她。 她已经迫不及待和这位心心念念的凶手见面了。 闻言,王书鸢快走两步,两手撑在她面前的桌上:“故意将自己暴露给凶手,你未免也太大胆了!” “王警官也愿意相信那个男人是凶手了?” “我……”王书鸢被堵了一下。 苏见绮漫不经心一笑:“如果那位犯罪心理学的廖博士来打听我,还请王警官如实告诉他,我是谁。” 话音刚落,出去倒水的男警员走进来,王书鸢转身重新打开录像设备。 这番话就像没有存在过,双方继续进行案件的询问。 最终,24小时搜查无果,只能放苏见绮离开。 清晨时分,街道重新活跃了起来。王书鸢将她送到门口,严肃嘱咐道:“最近不要离开镇子,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找你。” 苏见绮笑着应下,坐了长时间的硬板凳,全身酸痛,她边走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警局门口有两辆早餐车,她找了个鸡蛋灌饼的摊位,让老板多给她加辣椒,顺便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热帖。 小镇里的八卦比病毒的传播速度还离谱,她不过在警局呆了一夜,身份就已经被扒了出来。 人人都知道了,当年品学兼优的英俊青年和她这个劣迹斑斑的问题少女谈过恋爱。 其中有人说:[难怪她要偷走尸骨,原来是为了让心爱的男友复活。] 一时间,不少人将他们的故事天马行空,想象成了一段至死不渝的浪漫爱情。 苏见绮看得想笑,这完全是造谣。 不过,这篇帖子她不打算冒泡了,反正也是为了吸引凶手特意设的局,现在对方已经上钩了,没有继续回帖的必要。 就在这时,一个染了黄毛的男人挡住了她的阳光。 苏见绮下意识抬头,认出是赵乾良的侄子赵冬,他嘴边留下的疤痕还是当年被她给划破的。 来找她的原因,她大致能猜到——这个侄子不学无术却深得赵乾良的喜欢,赵乾良目前处在深度昏迷中,吴淑熙肯定不会乖乖给他钱,邪火无处发泄于是就来找她的麻烦。 知道这是警局门口,赵冬没有太过分,玩着一把折叠刀坐到她身边:“小贱人,我知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要是不想警察查到你头上,就按照我说的做。” 苏见绮咬了一口灌饼,看了看他故意露出来的刀刃:“你想做什么?” “一口价十万块,我就不纠缠你了,怎么样?”赵冬用着恶心的视线上下打量她,冷笑道,“当然,你要是能陪我睡一觉,我可以减你一千。” 她感觉自己听了个大笑话:“就减一千?” “不然呢?”赵冬嗤了一声,“你和姓秦的那个小子谈过,已经是上过床了吧,还以为自己值多少钱?” 苏见绮低头呕了一声:“……不好意思,有垃圾说话味太冲,有点臭到我了。” 赵冬反应两秒是在骂他,怒火攻心,猛地将她按在地上,打开折叠刀破口大骂:“你**说谁是垃圾!” 事情就发生在警局门口,值班警察很快赶到,将赵冬扣下。 苏见绮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冷笑着朝赵冬扬了下眉。 赵冬明白过来她是在故意挑衅,气急败坏:“臭娘们,你敢**的阴我!” 她讥笑一声:“只有蠢货才会在警局门口动手。” 这时候,王书鸢听到消息跑出来,看见又有苏见绮参与,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刚出来不到二十分钟吧……后背的伤要不要紧,需不需要去医院?” 苏见绮刚才被按在地上,恰好地上有个比较尖锐的石块,浅色衬衣上面隐隐渗出血。 她摇了摇头,神色淡漠:“没事,我回去自己上点药就行。” 最终,赵冬因寻衅滋事押送到警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烦她了。 走了一段距离,她条件反射往背后看了看,后知后觉秦之朗不见了。 好像自从赵冬坐到她身边,他的视线就消失了。 第27章 上药 赵乾良的侄子赵冬是拘留所的常客,负责看守的警员看见他,自动起身开门。 “这又是惹了什么事进来的?”小警员冷笑,“是帮你叔叔暴力催账,还是又调戏了哪家小姑娘?” 赵冬心情差到极点,在警察面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那是被苏见绮那个小贱人阴了一把!等我出去,非把她绑了扔进夜总会去,让那些老男人好好摸——” “欸,瞎说什么呢!”小警员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警徽,板着一张脸,“知道自己来哪儿了吗?还想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赵冬立即换了个赔笑的笑脸:“……嗐,警察叔叔,我这就是随便想想,想想而已。” “你这是违法,想都不能想!” “知道知道,我错了我错了。”赵冬笑嘻嘻地给了自己一嘴巴,“我就是嘴贱,嘴贱。” 小警员离开后,赵冬瞬间就变了脸,转身坐到了里面的硬板凳上。 越想越气,他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她*的,臭娘们儿,看老子出去怎么收拾你!” 他摸了摸嘴边残留的疤痕,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当年被苏见绮划破嘴角,赵冬本想报案直接判她个故意伤人罪,是姓秦那小子突然找上门阻止了他。 当时赵冬正缺钱,就答应了私下解决,不过他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秦之朗要给他做三天的出气筒,挨打挨骂绝不还手的那种。 那天是高考刚结束,秦之朗的手里还拿着准考证和文件袋。 听到要求,他二话没说就将手里的文件袋往旁边一扔,痛快地应下了。 秦之朗打架应该挺厉害的,感觉连骨子里都是肌肉,虽然他没还手,但赵冬打了两拳就受不了,于是找来了一根木棒。 最后木棒干断了,才放他离开。 赵冬记得那个细节——秦之朗穿着纯白色的衬衫干干净净进来,离开的时候,身上满是血污黑渍。 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捡起丢在地上的准考证和文件袋。 “还有两天……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说这句话时,秦之朗擦了下嘴角的血,背后是刺眼的白光。 赵冬忍不住取笑他是个救美的英雄,真是令人感动。 第二天第三天,秦之朗都准时来挨打。 或许是有了经验,这两天他穿的都是黑色衣服,哪怕浑身是血都不会轻易看出来。 尽管秦之朗一直不承认和苏见绮有什么关系,但赵冬不信,没有关系能够为她赔钱又挨打? “这回可没有人来救你了,小贱人。”回忆结束,赵冬咯咯笑了几声,谋划着拘留结束后要怎么报复。 他刚闭上眼,突然感觉身边刮过一阵寒冷的风,与此同时,拘留室的门窗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暑热天气,四周的气温却急速降低。 负责看守的小警员控制不住打了个抖,怀疑是空调坏了,赶紧去调试。 赵冬的背后更冷。 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悄悄的出现了,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在战栗。 下一秒,一只戴有手套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力气大得惊人,他完全无力挣扎。 赵冬一阵毛骨悚然,这个房间仅有他一人,哪里来的手?! 在这只手的束缚下,赵冬有了成为一只牲畜的无力感,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想说话,想求饶。 想哭着叫爷爷叫奶奶。 可背后这个人完全不给他机会。 或者应该说……不是人。 紧接着,赵冬感觉自己的四肢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拧起了麻花,亲耳听见了自己骨头一下下断裂的声音,血肉也在奇怪的扭曲。 他被狠狠捂着嘴,青筋爆开,发不出声音,疼得近乎晕厥。 最后,这场单方面的虐打在一片蓝色火焰中落下了帷幕。 小警员注意到有火,大叫了一声“见鬼”,着急忙慌找来灭火器,扑灭了这场诡异的大火。 眼前的场景令人倒吸一口气——赵冬的身体古怪扭曲地躺在地上,两条手臂和两条大腿竟然像瘫软的绳索一样,古怪的在背后打了个结。 在小警员注意不到的地方,秦之朗居高临下看着扭成麻花的赵冬。 这是第二次,他因为莫须有的情绪产生了杀意。 实在不应该,他为什么要因为她的事情波动情绪? 然而,在这个黄毛男人坐到她身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构思好了要怎么折磨。 那股暴戾冲动还未消停,秦之朗迅速闭了闭眼,竭力按压下。 ——如果他想,可以将这里变成了血淋淋的屠宰场。 他忽然在想,会不会因为她曾经是他的女朋友,才会产生这样的关联情绪? 有可能是。 不然他难以解释自己的发疯。 那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撕咬得他全身都酸胀难耐。 可是,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什么还会因为她失控? 连他都无法理解自己。 就感觉被她触摸过的地方、亲吻过的头骨仍残留着她的温度,滚烫得浑身不适。 秦之朗倏然收紧手指,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为了她发疯。 …… 苏见绮回到家先去卫生间洗手,镜子里倒影出一张憔悴苍白的面孔。 打眼看去,她被自己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头发微乱,眼睛下面挂有淡淡的青色,瞳仁幽黑无光,嘴唇也是淡得几乎没血色。 赵冬那把折叠刀划到了她的脸颊,消过毒后,她找来一张创可贴粘上。 从小到大苏见绮没少受伤,已经习惯自己处理了。 比较麻烦的是背后的伤。 她解开衣服扣子,半脱下,侧身去看镜子,伤口还在渗血。 这个位置她够不到,思考着要不要就这样放任不管。 应该不会感染吧? 正是对付凶手的关键时期,身体可不能出问题。 要不要拜托秦之朗帮她上个药? 这个念头刚起,苏见绮就愣了一下,旋即冷静地按了下去。 撕开棉签,沾点碘伏,看着镜子尽力去给背上的伤口消毒。 突然手一滑,棉签掉地。 她啧了一声,弯腰去捡,一抬头,一只戴有黑皮手套的手闯入视野。 秦之朗似乎就站在她的面前。 这个画面其实挺诡异的,没有人站的位置,凭空出现一只手。 苏见绮也相应的产生了一些反应——心跳剧烈,血液沸腾,一股酥麻的异样感从脊柱悄无声息蔓延到咽喉,呼吸也变得急促。 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 问题就是,她为什么要对秦之朗的手感到兴奋? 苏见绮一动不动看着这只手。 他的手非常美型,哪怕没有血肉包裹,指骨的线条也是修长而流畅的。 她能想象他初次戴上黑色手套的样子——极长的手指寸寸填满冰凉的皮革料子,直接完全绷紧,薄韧的手套凸显出刀锋般的轮廓。 即便是现在,这只手都在释放冷酷的杀戮气息。 这只手掐过她的咽喉,也毫不费力扭断了刘天师的一条手臂,此刻却不明缘由伸到她面前。 是想要帮她上药吗? 正想着,秦之朗好似没了耐心,一把抢走她手里的医疗袋,学着她的样子取了根棉签。 “转身……” 冰冷的嗓音从她的上方响起。 苏见绮不争气地耳根一热,乖乖背对他。 不知道是否生理激素作祟,莫名觉得这个动作很禁忌,也很……色/气。 ——一个要在不久将来杀死她的骷髅,竟然在为她的伤口消毒,而且动作轻柔。 冰凉的皮革若有似无接触她的皮肤,她忍不住轻轻颤动。 他看见她后背有细小的汗毛微微乍起,问:“很害怕吗?” 苏见绮下意识说了句没有,听见他发出一声古怪的冷笑。 她弄不懂他在冷笑什么。 也就是这时,她注意到一个问题:秦之朗很久没有索取她的唾液了。 是不再需要了,还是终于意识到‘把手指伸进她的嘴里’这个动作太色/情? 苏见绮假意试探:“你可以趁我受伤,取一点血走。” 他没说话,将用完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本以为不暴露在她面前,用手套格挡住她的皮肤和体温,就能淡定地为她上药——这没什么好惊讶的,猎食者在打算杀死猎物之前,都会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这不算失控。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体温、她的气息会像诅咒一样残留在了他的指尖,难以散去。 他的身体好像也沾染上了她的血味。 自从上次她阻止了他对那里的血液索取,这种熟悉的腥甜气息总能让他联想到三年间那些不洁的画面。 像某种快速繁衍的蛆虫,一齐啃咬着他的骨头孔隙。 这种失控感令他无比焦躁。 无法再坦然接受她体内流出来的血。 秦之朗冷静而决绝地垂下手:“……不需要。” 苏见绮淡淡哦了一声,安心了。 静默两秒,他忽然说:“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变淡了。” 她怔了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里的血,耳根一热:“嗯,这两天就结束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苏见绮却不淡定了,近乎晴天霹雳。 对啊,她的生理期已经结束了,按理说她恢复清醒理智的状态。 怎么还会因为他的出现,心跳过速、呼吸急促? 第28章 舆论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 这具骷髅仍然是她的监视者和裁决者。 可她对他的感觉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错误的、禁忌的、冒犯的念头挥之不去,一有空隙就强势地钻挤进来。 或许从一开始拉拢秦之朗,就是个饮鸩止渴的行为。 苏见绮闭了闭眼,及时打住那些危险的想法。 在搞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之前,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令她担心:前天晚上燃烧起来的废弃仓库地势偏僻,刘天师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在没弄清楚她和秦之朗的具体关联前,她不太想让这个老道士死。 为此,她特意打探了一下医院那边的口风,发现刘天师真是命大,那晚附近恰好路过的一辆车,好心人及时打了消防电话,他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正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观察。 除此之外,她还打听到了一个更震惊的消息——关押在拘留室的赵冬被诡异的拧成一个麻花状,四肢骨头断裂,周围同样燃起了一把火。 也被送进了医院抢救。 一连三起诡异的纵火案,网上的热帖正在沸沸扬扬讨论尸骨复活一事。 苏见绮的身份被扒了出来,首当其冲就是第一嫌疑人。 然而她这个当事人也在诧异,秦之朗去烧赵乾良和刘天师还能找到一些理由,他为什么要动赵冬? 难道是因为……她? 苏见绮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觉得自己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就离越界不远了,她迅速洗了个冷水脸,给自己发热的脑袋降降温。 中午太阳太毒,她捞起手机,打算点个外卖吃。 刚放下电话,商家就突然来电说她点的东西店里没有了。 一开始苏见绮没有多想,翻找着列表重新点了一份,商家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忽然问她能不能去别家点? 舆论的传播速度和引起的轰动比她预料得还要强烈,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热帖中就有人叫她养鬼的小妖婆。 热帖里的主旋律也变成了对她的斥责与惧怕,希望公安机关将她关起来,不要再出来害人。 万仙镇本来就不大,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她,常点的几家外卖店害怕惹祸上身,干脆拒绝她的单子。 苏见绮嗤笑一声,知道再去 其他家点结果也是一样,直接挂了电话,退出外卖软件。 就在这时,楼底下传来一些嘈杂,不少扛着直播机器的博主围在了居民楼下,镜头对准她的二楼门窗。 有个声音最大的博主正在介绍:“大家看啊,二楼那间屋子就是那女孩住的地方,果然是养尸骨的地儿,光是站在楼下我就觉得阴森森的。” “能看见吗?那扇门上就贴有镇鬼的朱砂符纸,看着好恐怖。” 各种混乱嘈杂的人声混在一团,像理不清的线团。 苏见绮预料到可能会“出名”,没想到会这么“出名”。 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饿得实在难受,她还是拿着钥匙和手机打开门。 “看啊,她出来了!她在干什么……她该不会在对我们下咒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苏见绮:“……” 她就伸了个懒腰。 “各位家人们,我真的是在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直播啊,不得动动手指点个小红心吗?” “看啊,她走下来了!” 苏见绮:“……” 第一次有了被人当大熊猫的感觉,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围观群众的惊讶。 她就抬手挠个痒痒,离她最近的博主就嗷一嗓子后退得老远,害怕是针对她下了诅咒。 当然,也有胆子大的,直接上来询问关于她养尸骨纵火伤人的事情。 苏见绮不耐烦地:“你们不去关注那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人犯,反而盯着我不放?” “你的意思是,你养尸骨是为了抓到凶手吗?” 苏见绮没有再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 最后的盛况就是,她独自走在街上,后面跟着一大堆扛着机器的尾巴。 她照常去了那家米粉店。 老板看见她,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小神婆,你、你要不还是去别家吃吧?” 跟养小鬼的妖婆牵连关系,只怕他这家米粉店都会被搞臭名声。 她已经饿得没有了好脾气,阴沉着脸:“我就在你家吃,老样子。” 闻言,店里吃米粉的四五个顾客迅速应激,有人擦擦嘴就打算走:“唉,真是他*的晦气啊,刚吃了一半。” “可不是,以后不会再来这里吃了。” “有些人啊真的没点数,没看见人老板不想做她的生意嘛,还赖在这儿不走,真让人倒胃口。” “欸,你说话小声点,人家可是养着尸骨呢,小心现在就放火烧死你。” 几人响起一阵哄笑。 镜头正对着苏见绮,大家都在期待她羞愤离开,亦或者是破口大骂。 一般人只会有这两种反应。 然而,镜头里那张俏丽清秀的脸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甚至露出了一种看蠢货的眼神。 有人威胁会用魁梧的身材或者手里的武器,但苏见绮都没有,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人感到脊背好像有蚂蚁在爬。 很快,留在店中的几人坐不住了,米粉没吃完就骂骂咧咧离开。 老板见客人都跑光了,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给她煮了碗米粉。 苏见绮照常扫码付钱,找了个位置,将长发拢起,低头干饭。 十几台手机还在直播,她就大喇喇坐在镜头的C位嗦粉,屏幕上拍摄着多角度的她。 此时此刻,无疑是一种镜头和眼神的双重霸凌,不能说她全然不在意,而是习惯了——十年前,再凌厉的眼神和难听的话她都经历过。 难道她要一根根割开那些人的喉咙吗? 这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 聪明的人会挑选一只倒霉的“鸡”,杀鸡给猴就好了。 苏见绮不动声色摸到桌上的匕首,正在人群中物色这只“鸡”。 就在这时,一个又黑又胖的身影挤进人群,高喊:“老板,给我来一碗米粉,要跟小神婆一模一样的!” 苏见绮幽幽回过头。 老何摇着扇子进来,满脸是汗,朝她挤出一个憨憨的笑。 老板纳闷:“欸不是你第一个说的有尸骨绑架你嘛,还报了警,你现在在干嘛?” “嗐,我做梦瞎说的,这你们也能信?白骨复活,怎么可能嘛!”老何笑道,“你看小神婆那细胳膊细腿的,养得了尸骨吗?” 老何端着米粉,在众目睽睽之中坐到了苏见绮的身边。 他的嘴上还有她拿刀划破的伤,一碰辣椒那叫一个酸爽。 苏见绮若有所思看着他。 一向胆小怕事还记仇的老何来帮她解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小神婆。”老何将卤猪蹄推到她面前,嘿嘿一笑,“只有你能找到我家雯雯的尸体,我来帮你一把是应该的。” 她笑而不语。 第一个传出尸骨复活的老何主动出面辟谣,引起了人群的窃窃私语。 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人要碗米粉。 看打扮是外地来的大学生游客,众人纷纷劝说他不要去,说容易粘上晦气。 不知道男生是真的单纯还是傻,旁人都这么苦口婆心劝了,他还径直向苏见绮走过来,笑着问:“我可以一起坐在这里吗?” 清亮好听的男性嗓音引起苏见绮微微侧目。 这张脸,她曾经在冰粉摊前见过——那个,看着她红了耳朵的男大学生。 为什么对他记忆深刻? 他的气质和生前的秦之朗实在太像,纯白得不容一丝污垢,闪闪发亮。 看着十分扎眼。 她不觉得看了很久,但背后陡然出现了被刀锋抵住的感觉。 回过神来,那个男生已经走开去冰柜前拿饮料了。 秦之朗的视线变得强烈。 像一柄寒冰做的刀,贴着她的皮肤,湿黏的冰水浸透骨髓,锋利的部分在她的脖间寸寸摩挲。 太奇怪了,他这个反应。 她自信没有做出令他情绪波动的举动。 老何环视了一周,见男生真的端着米粉挤过来,奇怪地蹙眉:“到处都是座位呢,干嘛要跟我们坐一块儿啊,这大热天的。” 男生坐下,礼貌笑笑:“……我姐姐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名受害者。” 他拿出身份证,“我叫程溯,姐姐叫程爽。” 苏见绮拿起他的身份证对比。 现在上网,仍可以找到红心脏杀人案第六个受害者的部分信息——程某,24岁,独自来万仙镇旅居的大学生。 据民宿老板回忆,程爽当初租了一周的房子,就前两天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后面她的房间就一直紧闭着。 一开始,民宿老板还以为女孩玩累了嗜睡,所以就不想出门。 后来发现她一连两天不出门也没点过外卖,这才觉得不对劲。 查过监控才知道,程爽自两天前出门就没有回来过。 三天后,民宿门口收到了一个盒子,干干净净的,还以为是什么礼物。 结果一打开,是颗失去活性的人类心脏。 最后经过警方的证实,确认是失踪的程爽的心脏。 “得知我姐姐的死讯,我妈妈就病了。”程溯垂着眼,“往后的日子里,她常常坐在姐姐的床边,一遍遍感叹不该让姐姐一个人毕业旅行。” “再过两天就是姐姐的忌日,我瞒着家里将毕业旅行的地点选在这里,就是为了好好看看这个镇子。” 说到这里,他哽了一下,“怎么就要了姐姐的命呢……” 空气凝滞,死亡的气氛沉重地压在几人的心头。 老何彻底没了笑模样,叹了口气,闷头嗦粉。 苏见绮默不作声感受着秦之朗。 这样看来,她要比其他两人要幸运,还可以与死去的人交谈,与他产生实质的肢体接触。 不像他们,思念如潮水般汹涌,却无处倾泻。 她甚至可以拥抱和亲吻死去的他。 这一刻,不知道被什么情绪驱使,和程溯交换完联系方式承诺信息共享后,苏见绮就迫不及待跑回家,关上门,看向阴冷气息最浓重的位置。 她听见自己在心脏狂跳。 “不知道怎么了……”她说,“秦之朗,我突然好想见你。” 第29章 羞耻 以前也曾有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秦之朗刚死不久的那段时间最为严重。 那时候,苏见绮终日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笼罩,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浑浑噩噩的,总是妄图在周围寻找他的影子。 分明知道秦之朗已经死了,却总感觉他还在身边,无时无刻不在跟随自己。 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她会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对着那道影子说话。 从清晨到傍晚。 也就是那时,苏见绮对自己是个疯子有了深切的感受。 后来万不得已,她求助了心理诊室的医生。 几个疗程下去,这种情况改善了很多,一般不被勾起情绪就不会产生这种冲动。 今天大概再次陷入了那种情绪中,她才会如此迫切见到他。 秦之朗没有任何回应。 她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苏见绮自嘲地笑笑,打开风扇,倒在床上。 在警局一夜没睡,困得头疼,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睡梦。 …… 不知过了多久,苏见绮被一个噩梦吓醒。 她梦见刘天师和赵冬都死了,浑身血淋淋地追着她。 她用了匕首、斧头等各种武器,一截截将他们砍断,结果他们居然会无限繁殖。 最后,梦里燃起了一场炽热的幽蓝色大火。 熊熊大火的另一边站着秦之朗,是他生前的模样,高挑俊朗。 他哀伤又愤怒地注视着她,一直在重复那句:“阿绮,当年你为什么不来赴约?” 近乎癫狂的呓语将她猛然吓醒。 苏见绮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细想起那句话。 ——要是四年前她去赴约了,秦之朗就不会死了吗? 或许吧。 她很有可能会拉着他重新回到房间,去到床上,脱掉他的衣服,好好忘乎所以一番。 秦之朗的身体仿佛是她的瘾,日日缠绵也不知餍足。 就在这时,冰冷的注视感硬生生拽回她的思绪。 苏见绮猛然睁开眼,发现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秦之朗。 他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摊放着一本书,静静地凝视她。 对比于之前,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类。 身穿富有设计感的黑色长款大衣,衬衫是纯白色的,黑色的西装裤锋利立体。 衣品一如既往的好,简简单单就能打扮出清冷的氛围感。 他似乎故意为之,将重新生长出来的那半张脸对着她,另一半恐怖的骷髅面藏于阴影中。 苏见绮冷不丁看去,会被他近乎人类的英俊相貌惊艳到。 她莫名有些脸热,感觉他穿上衣服之后,平添了几分不容侵犯的禁忌感。 ——感觉视线不管落在哪里,对他而言都是一种露骨的侵犯。 这个念头让苏见绮愣了一下。 对于正常人类来说,不会有人觉得穿上衣服有禁忌感,更不会对着一具骷髅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她已经无法忽视掉他的男性特征,忍不住去打量他身体的一些细节。 他高挑,修长,肩膀挺拔宽阔。 恢复完整的皮肤清冷白皙,鼻梁高挺,下颌线凌厉而俊逸。 他的眉眼冷邃,充斥着强势锋利的男性气息。 翻动书页时,薄韧的黑皮手套在骨节上绷紧,可以窥见其起伏的力量感。 苏见绮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你怎么穿上衣服了?” 简直像在勾引人去脱—— 他没有说话,幽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看上去既愤怒又羞耻。 视线富有重量,当即敲在她的心上。 苏见绮一下就没有这么乐观了,看着他重新生长出来的半张脸,脊背爬上凉意。 ……他该不会又回忆起什么了吧? 苏见绮一边警惕后退一边开始思考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看来她得将自己说过的做过的都记录下来,不然到时候圆谎都不记得怎么圆。 安静间,秦之朗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书。 明明没有做什么,但寒意十足的气场就强势地包围过来。 他仿佛陷在一种无解的焦躁之中,片刻,冷冷地出声问道:“……不是你说想见我的吗?” 怎么还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脸颊泛红,呼吸急促,甚至能听见她频频咽口水的声音。 真是个张口就来的骗子。 他翻看着手里的无聊书籍,冷漠地想到。 今天她的经历,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 包括她独自坐在店铺里,所有人都将她视为洪水猛兽,讽刺她、羞辱她。 他真是竭力压制下那股冲动,才没有一把火烧掉那些碍眼的人类。 本来就该这样的。 他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个女孩产生强烈的情绪。 他冷眼旁观躲在暗处,想她要是主动求救,他会考虑出手帮忙。 然而,她十分从容。 不仅将自己主动暴露在镜头下,也可以无视那些难听的话。 唯一让她产生表情变化的,是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靠近的时候。 ——她居然看呆了。 秦之朗说不清楚那一刻掀起来的感受是什么,比杀意还要强烈,就像有透不过气的东西缠在他的骨头上。 他无法呼吸,窒息得浑身冒汗。 她可能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怒意,才会迫不及待跑回来,说了一番令人发笑的话——说想要见他。 他倒要看看她要做什么。 苏见绮被这么直白一问,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见见你。” 秦之朗静默几秒,终于合上书:“见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转过头,暴露出另一半恐怖的枯白色露骨。 苏见绮再有心理准备,也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默不作声睨了下眼。 她读出了一丝冷意和轻蔑。 秦之朗像是在故意反驳她那天在厂房里说的话——“我好像对你有些奇怪的想法……不是对生前的你,而是,现在的你。” ——看见他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还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吗? 这张脸无疑是恐怖的,就像骷髅突兀地贴上了半张人皮,皮肤也是冰冷苍白的。 很少有人能够直视这张诡异的脸很久,绝对是能吓死人的程度。 但苏见绮一向很大,第一反应吓到之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甚至还萌生出了一点……向往。 想要亲手摸一摸他新长出来的皮肤和眉眼,看上去和生前的触感是不是一样。 这些都是不正常的想法。 要是生理期,她还可以推给激素,可是现在她特别清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存在已经在她心底变了味道。 她的视线直白,秦之朗很快将脸侧了过去。 也正是有了些遐思,苏见绮没有再害怕,大胆地问:“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脸吗?” 他回得很快,声音冷漠而坚决:“不可以。” 苏见绮料到了他会拒绝,趁着他没有羞愤而走,说起正事:“好吧……廖青罗联系我了,说要约我明天见面。” 这次舆论一发酵,廖青罗很快锁定了她,回来的路上她就接到了约见面的信息,时间定在了明天上午。 苏见绮要过来了地址的确定权,问秦之朗:“你说我们要不要选个偏僻的位置,比较好动手?” 他没说话,深深看她一眼。 ……是她平凡了,这具骷髅神通广大,肯定不论在哪里都能悄无声息带走廖青罗的。 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同伴真是太棒了。 气氛正好,她还想征得他的一个同意。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她莫名有点紧张,“等找到那些受害者的尸体,再杀掉廖青罗?” 他偏了偏头,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层深意。 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解释 道:“不是我故意拖延时间,只是我答应了那些受害者家属,要找到他们家人的尸体。” 秦之朗没有回应。 苏见绮就像过去那样伸手扯了扯他的大衣袖口:“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等找到那些受害者的尸体,你再动手杀了他,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旋即猛地抽出。 苏见绮看见他的脸颊轻微抽搐。 估计是被气的? 也是,她绞尽脑汁一次次拖延时间,换成谁都会气急败坏。 不过,尽管秦之朗没有开口应下,但她觉得他还是答应了。 难道他生前无力抵抗她的撒娇,死后也是一样? 啧。 早知道这么容易,她早就用这招了。 苏见绮乘胜追击,走到他身边。 秦之朗倏然抬起头,狰狞恐怖的半张面孔暴露无遗,用眼神恐吓她不要靠近。 她却盯上了他的半只唇。 毫无血色、冰冷的唇,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苏见绮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脱口询问:“还有,你可不可以杀掉凶手之后,就不要杀我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 诡异的安静充斥整个房间。 秦之朗冰冷注视着她,后仰身体,反被她威胁到了一样。 在他回答任何话之前,苏见绮做了一件向往且大胆的事情——俯下身,亲吻了那半只唇。 令人胆颤的冷意骤然覆上她的唇,针刺一般钻进血管,直至传递四肢百骸。 触感很好。 就是实在太冷了。 她刚想伸出舌头舔舐,秦之朗瞳孔一缩,反应激烈地推开了她。 第30章 进攻 这一推,也让苏见绮猛然回神。 连她都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感觉大脑错乱了,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只是想到可以用亲吻控制他,就做了,没想其他。 伸出舌头的那一下,也就是接吻的条件反射。 他可是一具白骨! 还是他死去的前男友! 她都做了什么! 苏见绮略显尴尬。 秦之朗的瞳孔缩小到了一定程度,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危险野兽,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焰。 下一秒,修长的大手就覆上她的咽喉。 他的眼神不仅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癫狂,还将她重重推远。 不知是不是苏见绮对他这个样子司空见惯了,总觉得他不是真的想动手——他已经放过她太多次。 秦之朗偏执、暴戾、疯狂,杀掉一个人简直太容易,她忘不了他只是轻轻一握,就听见刘天师骨头节节断裂的声响。 要是想杀她,也只需要轻轻一握…… 她靠着绞尽脑汁的谎言活到了现在,究竟是她够聪明还是他的手下留情,现在连她也搞不清楚了。 唯一可以确定,对享受刺激的苏见绮来说——没有杀意的威胁对她来说无异于调情。 秦之朗就像一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亲密的疯狗,下意识就露出獠牙,其实就是虚张声势。 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 掐住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陷入到一种复杂且难以抵抗的情绪中,新生出来的半张皮肤也产生了小幅度的痉挛。 就像一个嗜血杀人机器,因为她的一个吻而程序错乱。 想到自己正在对一具毫无人性的骷髅示好,苏见绮就刺激得热血沸腾。 ——有种即将去触碰禁忌的感觉。 这场猎手和猎物的游戏,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她完全沦为了肾上腺素的拥护者,故意迎着他喝止的可怖眼神,上前一步:“不是想掐死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秦之朗全身僵硬,疯狂且恐怖的眼神在警告她不要乱动。 可她,偏偏不听话。 抬起手,轻抚上他的手。 他不适得倏然收紧,黑皮手套撑起凌厉的弧度。 “我知道你有扭断我脖子的力量,还在犹豫什么?”她朝他眨了眨眼睛,说,“你偷走我的匕首,又戴上这么一双手套,不都是为了方便杀我吗?” “我现在就在你的手里,你完全可以一下扭断我的脖子。”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变重——无论是从身份、体型还是力量,秦之朗都是远远高于她的存在,此刻却表现得像被她威胁到了一样。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声音冰冷至极:“……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没说话,吞咽了一下唾液。 他清晰感觉到她的咽喉在颤动。 她的体温过高,仿佛一条滚烫而热烈的蛇缠了上来,令他手上这层厚重的皮革布料几近于无。 一时间,秦之朗分不清楚,究竟是他掐住了她的咽喉,还是……她的青筋缠住了他的手。 气氛诡异的安静。 秦之朗被她的体温烫得不适,一把拔出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苏见绮一边思考自己是不是玩脱了一边闭上眼睛:“……如果你要因为我亲了你就想杀我,那我无话可说。” 在他暴怒的注视中,她握住他持刀的手。 触感冰凉的黑色手套也没能降下她这股古怪的兴奋。 她大脑快速运转,继续道:“但是你别忘了,最早是你按着我的唇吻上去的,是你主动破坏了这场猎杀游戏的规则。” 她真是这么想的,就是当初秦之朗那个无知无觉的举动改变了这一切。 ——一个不是吻的吻,同时困住了他们两个。 苏见绮本来只是单纯想送他归西,摆脱他的纠缠,是他主动暴露出了这个弱点,勾起她驯服危险的念头。 也是他,无时无刻不用那双眼睛视奸她,让她渐渐迷恋起禁忌的味道。 又是他,缠了她整整三年,每天晚上都要与她进行一场不可描述的成人礼。 他才是令她产生这些错误、危险、罪恶想法的罪魁祸首——他还在无辜什么? 秦之朗似乎无话可说,一簇簇鬼火在他周身横冲直撞,昭示出他的心绪乱得不行。 视线不小心落在她的唇上,想象着它的触感,他一下子紧急弹开,偏侧过头。 接着,苏见绮感觉脖间一空,抵在那里的匕首不见了。 他转身,在一场盛大燃烧的鬼火中消失无踪。 过了一会儿,筑起高墙的、炙热滚烫的鬼火渐渐熄灭,连一张纸都没有烧着。 简直跟它的主人一样,故弄玄虚。 秦之朗消失了很久很久。 以防万一,晚上睡觉之前苏见绮对着房间里的空气说:“明天早上我约廖青罗在古镇的咖啡厅里见面,你会跟着我的对吧?” 没有任何回应。 但她知道他正在盯着她。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好奇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在她面前现身了。 …… 第二天一早,天际阴沉,绵绵细雨降临万仙镇。 苏见绮早上起来拉开窗帘,觉得这天气真适合绑架。 雨天,出门游玩的人不多,街道较为空荡,咖啡厅里的顾客也是寥寥无几。 她已经提前十分钟到了,没想到对方来得更早。 廖青罗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没有照片上那么和蔼可亲,粗黑的眉毛紧蹙着,皮肤也有岁月的沟壑。 见她来,犀利的眼神上下审视了一番,不苟言笑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苏见绮若有所思看他一眼,收起伞挂在桌边,叫服务员来一杯卡布奇诺。 这和她想象的见面气氛不太一样,平静得有些无趣起来。 廖青罗喝了口咖啡,毫不掩饰对这个年轻女孩的不屑:“你才22岁吧,大学生?知道造谣诽谤罪的后果吗?” 苏见绮直接另起一话题:“听说廖博士最近挺忙的,抽空来这里见我一面真是不容易。” “废话就不多说了。” 廖青罗举手叫停,板着脸道,“你说我是连环杀人犯,证据呢?” “证据……”她为难地想了想,“直觉算吗?” 廖青罗像听了个大笑话,嗤笑一声,脸色更加难看了:“小姑娘,年轻不懂法吧?没有证据就空口白牙的造谣,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像什么吗?——一个无人在意的青春期小孩故意做一些轰动的大事来哗众取宠,简直令人发笑。” 他的身体前倾、怒目而视,就微表情范畴来说,这是在对她施以压迫。 正好这时服务员端来咖啡,苏见绮不急不恼地喝了一口。 廖青罗感觉自己已经占据上风,乘胜追击:“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挺辛苦的吧?我看过你的资料,十年前你的亲生父母死于火海,警方曾经将你列为头号嫌疑人对不对?” 苏见绮愣了一下,幽幽抬起头。 廖青罗想要感叹一下她此刻的眼神,黯淡幽深,光是目光接触都让人胆寒。 不过他也是见识过各种死刑犯的人,很快镇定下来:“想听听我对你的心理侧写吗?”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敏感、大胆、沉静,不过相对应的,你喜欢自作聪明。”说着,他从手边拿出一份文件,打开,推过去,“我知道你曾经去看过医生,医生诊断你有精神分裂的前兆,这一点在你跟我的聊天里也能印证,你可以控梦。” “你应该知道精神分裂的症状,容易产生幻听和幻觉,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出了问题——你已经生病了,你说的话警方不会采纳的,更何况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廖青罗边说边搅拌着咖啡。 控制着节奏,缓慢而匀速的用勺子轻碰杯子内壁。 阴沉的雨天,安静空荡的环境,有节奏的声音就像摇晃的怀表一般,催得人昏昏欲睡。 苏见绮垂着睫翼,自始至终没说话。 她的沉默给了廖青罗莫大的鼓励,他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个可能,你因为你的男朋友提出分手怀恨在心,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带他去了你事先准备好的房间——然后,动手杀了他。” “警方那边的检查结果也可以证实,在你男朋友的尸骨上没有检测出其他伤痕,说明是一击毙命,杀他的可能会是个熟人。” 话音刚落,苏见绮脑中突然挤进了一些陌生而奇怪的画面。 应该是在他们第二次做/爱的时候。 秦之朗面色微红躺在床上,双眼湿润迷离,双手扣住她的腰,配合着她的节奏。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株红玫瑰,端部是尖锐的楔子状。 在她爽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拿着这株玫瑰插到了他的心脏位置。 他微微吃痛,全身肌肉立即绷紧,令她更加舒爽了。 苏见绮想起来了,当时她在考虑是要对他提出分手,还是……让这个英俊美好的男人死在她的里面。 这很浪漫。 她从来不信什么永远和不离不弃,若是这个男人早晚不属于她,还不如就在此刻结束他的生命…… 苏见绮陷入回忆难以自拔,低垂着眼。 廖青罗轻蔑扫她一眼,果然再厉害也只是个22岁的女孩,稍微用点手段就毫无反手之力了。 临走之前,他好心嘱咐她年纪轻轻多做点正经事,查案子这种事有警察来管,不需要她在这里胡来。 扔下这句话,他叫来服务员买单,率先走下楼。 咖啡厅只有两层,廖青罗边发信息边往下走。 不知为何,很久都没有走到一楼。 信息也在屏幕上转圈,迟迟发不出去。 楼道里昏暗,空气潮湿阴冷。 廖青罗不禁打了个冷颤,心脏仿佛裂开了,控制不住地释放恐惧。 白骨复活一事他有所闻,觉得实在太扯了。 但他无法解释此时的鬼打墙。 廖青罗不信这个邪,开始往下跑,一楼大厅就在眼前却始终到达不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伸出来,狠狠捂住他的眼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意外发现 廖青罗醒来是在一片黑暗中。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隐约能够嗅到空置很久的灰尘味道。 他一时还有些懵,回忆最后失去视觉前,出现在眼前的好像是一只手——戴着黑皮手套,手指修长到夸张、触感冰冷。 真的是白骨复活? 可能吗? 他半信半疑,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老旧木门的响动,仿佛恐怖片里的诡异音效。 借着微弱的光线,廖青罗看见头顶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动物骨头,顿时吓得汗毛直立。 苏见绮走到门口划动火柴,点燃了一盏复古的马蹄灯,提在手中。 暖黄色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显得阴恻恻的。 廖青罗实在不想跟这个装神弄鬼的女孩纠缠了,恶狠狠地:“你这是绑架知道吗?!” 没想到她笑了一声:“绑架?我就是请廖博士来说说话而已,没有捆住你的手脚,你想走就走,叫什么绑架?”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去,果然四肢能动。估计是手脚太僵麻了,误以为被绑住了。 不管用什么方法将他带来这里,这个女孩还真是不容小觑。 “你在咖啡店里的样子都是装的?”廖青罗坐直身体。 “装什么?”她口吻淡淡地,“单纯没兴趣跟你说话而已。” 廖青罗想了想,继续激她:“你敢说你没有想过杀人吗?对你不好的亲生父母,以及狠心提出分手的男朋友?以你的性格,你不会想让他们死吗?” 以他多年研究犯罪心理的经验,总觉得她的这双手不会干净。 “想啊。”苏见绮诚实说道,“在我的脑子里,他们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她将马蹄灯挂在半空的钩子上,找来一把木椅子坐到他面前。 “可我没有做。”她紧接着说。 廖青罗冷笑:“你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出了偏差,怎么会这么确定?” “因为很麻烦。” “麻烦?” “廖博士,你不觉得处理尸体这件事真的很麻烦吗,要费尽周折躲避警方的追查。”她笑了笑,“依我看,杀都杀了,还不如在公众面前表演杀人来得刺激,干嘛要把自己藏起来呢?” “我如果想杀人,绝对会是一场盛大的表演。”苏见绮的眼底终于染上了笑。 廖青罗张了张嘴,没话说了,觉得她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现在来说说你吧廖博士。”她说起正事,拿着他的手机,“你这条没发出的信息是准备发给谁的?” 廖青罗的信息没有发送成功,前面有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已经搞定,没事了。】 她刚查过,对方是个新注册的用户,没有发过朋友圈,也没有过去的聊天记录。 界面时间显示,他们是在昨晚刚刚加为了好友。 很明显,今天的咖啡厅见面,双方都是有备而来。 见这个中年男人缄默不语,她轻笑一声:“以为我没调查过你吗?” “廖青罗,46岁,母亲是一名高中老师,父亲是警察,你在大学期间曾发表过一则《犯罪心理与原生家庭的研究》论文,引起了学术界广泛的讨论,后来更是在犯罪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 “我看过你的自传,在谈及童年时,你说它的代表色会是白色。你说父亲常年不回家,母亲对你要求严格,约束你到一个喘不过气的状态,容不得你犯一点错误。” “所以,你的童年是不能染上一丁点污渍的白色。” “借用你论文里的一句话——童年是一个人塑造人生的根本,你的白色童年,完全可以让你变成一个古板极端的人。” 廖青罗的脸色肉眼可见难看。 接下来,苏见绮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他一怔,倏然抬起头,似乎 很震惊。 “很高兴看见你这个表情。”她的笑容更深,“说明我的直觉没有错。” 同类的人,往往见上第一面就能确定彼此。所以她才会在咖啡店索然无味,懒得跟这个冒牌货多说一句话。 不过,能够让廖青罗如此维护,还可以一直顶着他的博士名号与她聊天,这个凶手一定跟他交情匪浅。 说话间,苏见绮举着马蹄灯蹲到廖青罗面前,眼神锋利地盯着他:“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博士是想包庇杀人犯吗?” 近距离与她这双眼睛对视,廖青罗真的有点头皮发麻。 不得不承认,他被一个年轻的女孩气场压制到喘不过气,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有一点是利于他的:“你根本没有证据!” 对,在咖啡店她亲口承认了靠直觉,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人证和物证。 苏见绮却笑起了声:“……我要真的没有证据,能知道何雯雯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吗?” 廖青罗瞳孔一缩,感觉浑身血液凝固。 她很满意他的表情,打算见好就收,不急不慌直起身。 ——果然,一直跟她聊天的“廖青罗”另有其人,这件事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廖青罗所在的房间是黄神婆生前用来做法事的地方,隐藏在大衣柜的内部,比较隐蔽。 苏见绮将马蹄灯熄灭,推开柜子,来到出租屋的卧室。 房间里一片寂静,浓重的寒气不散。 她知道秦之朗在。 “谢谢你秦之朗,如果不是你,我真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带来这里。” 她是由衷感谢,不然她就打算将廖青罗约到人迹罕至的坟山上去了。 一层高大的阴影覆盖下来。 如今他再出现,除了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还有阴冷的气息,苏见绮似乎还能嗅到他的味道——淡淡的焚香混合着一些雪松的味道,让人联想到山间一间烟火缭绕的寺庙,肃穆而庄重。 接着,头顶响起低沉的嗓音:“你说他不是凶手?” “对,他身上没有我想要的感觉。” 这话似乎令他的声音更冷了:“什么感觉?” 她觉得对着空气说话怪怪的,真像精神分裂一样:“……你能不能先出来,我们面对面说?” 秦之朗许久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上次那个吻吓到他了吧? 苏见绮没想到他死后也这么敏感,无奈塌了下肩膀:“好吧我说,一个人的思考和行为是很难改变的。廖青罗今天一上来就用我的经历来刺激我,这不符合我对那个人的印象——最凶狠的人往往会将自己装得最清白,尤其是对于愉悦型杀人犯来说,纯白无辜完全是他游戏的基础装备。” 这种人行为举止基本都会表现得人畜无害,喜欢用纯白来遮盖阴暗,用无辜的表情来愚弄和欺骗周围的人。 再有就是,她没有从廖青罗身上看见熟悉感。 ——他们在网上聊了三年,跟她聊天的那个人肯定不是这个爹味很重的中年男人。 当初看见廖青罗网络照片时她就有点怀疑,这下见到真人,她就更加确认了——他迫不及待逼她放弃追查,目的就是想要保护那个真正的凶手。 苏见绮沉思着坐到沙发上。 她思考过深,不知道秦之朗隐去身影就坐在旁边。 要是以前,他会觉得这是她的谎言,是为了活命在故意拖延。 但他已经不想杀她了。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对他愈发大胆放肆。 所以,她完全没有欺瞒的必要。 秦之朗作为旁观者观察,今天绑走廖青罗的时候,能够看出来他是恐惧的,甚至一次反抗都没有做出来。 手上拥有六条人命的人会这样乖乖束手就擒吗? 他觉得不太可能。 就在这时,苏见绮接到了一个信息。 是新加的那个男大学生发来的:【你好,我是程溯,我刚刚从民宿打听了一些关于我姐姐的事情,方便见个面详谈吗?不方便也没关系,等你有空。】 正好苏见绮需要更多的线索整理,直接就应下了。 两人约在上次见面的米粉店。 没想到的是,上次直播发酵过后,居然吸引了一批批外地的游客,米粉店老板忙得屁颠屁颠的。 最癫的是,上次她吃过的碗筷刷干净后就放在桌子上,旁边居然有人在拍照。 在这个流量至上的社会,只要火,就会有一批人来蹭热度。 苏见绮一看没办法在这儿谈事情,叫着程溯去了较为安静的西餐馆。 等菜期间,程溯说到正事:“我刚才去了一趟姐姐住过的民宿,没想到命案发生后就改成了热闹的酒吧,幸好老板还在。” “老板回忆姐姐当时和民宿里的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当天晚上都是一起去的夜市,姐姐也是从那天晚上就没有回来的——我觉得那个男人很可疑,你觉得需不需要报警?” 程溯微微蹙起眉,一脸严肃。 就这? 苏见绮有种白跑一趟的感觉:“你去的时候是不是发现那里特意留下了你姐姐睡过的房间,还用警戒线拦了起来,老板就坐在旁边一脸神秘地告诉你,那里曾经发生过命案?” “你怎么知道的?”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你去过了?” 她嗤笑一声,点点头:“你啊,别人在你面前吃你姐姐的人血馒头呢,还傻乎乎的没发现。” 程溯反应两秒,回过味来:“那个老板在骗我?!” “对,上次我去问,他还说你姐姐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呢。” 事实就是,那个民宿老板什么都不知道,想蹭这个连环杀人案的流量想疯了,各种胡乱编故事。 “太过分了!”程溯气得一拍桌子,“我姐姐根本就没有什么男朋友!他这是在我姐姐造谣!” 这时,苏见绮注意到他的眼睛,情绪一激动就爱眼尾泛红。 ……跟生前的秦之朗很像。 这个男生,无论从气质到穿搭,和他都很像。 大概是这个原因,她一下有点恍惚。 回过神来,程溯歪着头,疑惑地朝她眨眨眼:“你没事吧?” “没事。” ……就是再次被这种纯白的气质刺了下眼睛。 苏见绮借口去卫生间,暂时离开缓一下情绪。 刚走到洗手的公共区域,就被铺天盖地的冷意惊到了,与此同时,镜子上方的灯泡啪地一下炸开。 黑暗,浓稠地裹了上来。 诡异的是,明明四周一片黑暗,她仍可以在镜子里面清晰的看见自己。 苏见绮通过镜面反射,看见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阴影。 秦之朗…… 他看上去很生气。 最恐怖的半张骷髅脸藏在幽蓝的火焰之下,只露出另一半较为完美的脸庞。 他阴森森地注视着她,像是在警告什么。 第32章 闹别扭 苏见绮心跳加速。 不知何时开始,她光是远远看着秦之朗,就会产生古怪的兴奋。 “怎么了?”她缓缓转过身,面对身后的他。 记得来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女孩正在洗手,现在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整个空间死一般的安静。 应该是秦之朗悄无声息设下了结界。 ……这片空间里,仅有他们两个存在。 刚意识到这点,他的气息仿佛就有了实质的变化,像轻盈的布料,像冰冷的锁链,包裹得她无处可逃。 她的呼吸像经受了一场激烈的围剿,逐渐加快加深。 秦之朗眸光变沉,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曾说过的话就像滚烫的烙印,在脑中反复刻下——“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但是你已经死了,我现在特别怕你。” 她还在惧怕他。 他心情好像更差了,声音裹挟着巨大的冰冷:“你是在拉拢他?” 苏见绮反应了一下,发现他说的是程溯。 这么明显吗? 她刚才的确在想要不要将程溯拉上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来获取情报再合适不过了,简直是老少皆宜。 她奇怪的是秦之朗的反应,歪了歪头:“是,怎么了?” 他站在黑暗中,离她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我不觉得那个人类能帮上你什么。” 那个人类男人看起来就弱不禁风,他单手就能掐死。 他搞不明白,她的视线为什么总能在那个男人身上停留这么久。 苏见绮眨眨眼,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谈及正事,她就会以利益为主。不管怎么说,程溯和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一样的,他看起来又十分好拿捏,她没有不考虑的理由。 “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廖青罗的关系网,凶手肯定就在他关系网的某个位置,说不定程溯可以帮忙。” 话音刚落,秦之朗看上去更愤怒了,胸口剧烈起伏,琥珀色的瞳仁如同燃了一团炙热的火。 周围的气温迅速降低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冰冷。 苏见绮打了个冷颤,向他走去:“……你到底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是,秦之朗并没有躲。 目光不移一瞬盯着她,等待她一步步走到面前。 也是在那一刻,苏见绮对他的高度有了切实的感受——她需要费力地扬起下巴才能捕捉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感觉比他生前还要高了。 他垂下眼,与她视线相交。 苏见绮注意到他视线的凝聚点在她的唇上,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一下移开。 然后又丝滑地移回来。 反复多次。 大概是上一次她主动亲吻他半只唇的副作用。 ……太敏感了吧。 碰碰嘴皮而已,她这边还没有什么感觉呢。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她感觉秦之朗此刻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了。 苏见绮心头一热,心底起了些坏心思,正准备实施。 下一刻,戴有皮革手套的手骨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同时这也没能阻止她的挑逗。 在剥夺了视线之后,她抬起手,盲人一般去触碰他新生的血肉。 那是半张裸露的、近乎完美的脸。 他全身包裹得严肃庄重,唯一露出这半张脸。 ——简直是勾引人的陷阱。 秦之朗猛地扣住她不安分的手,用力压下去,声音略微沙哑:“……你在干什么?” “我想摸摸你。” 她太好奇他这张脸的触感了。 上次那半只唇,口感不错,只是温度实在冷得骇人。 她想知道这些皮肤是不是一样的嫩滑。 安静间,苏见绮听见他骨头震颤的声音,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眼睛。万一他突然激动挖出来了怎么办? 毕竟她的眼睛就埋在他的掌心中。 她说着话,浓密的睫毛在他掌心有力的颤动。 秦之朗感觉自己抓住了一只拼命振翅的蝴蝶。 崭新冰冷的手套在她体温的传递下开始发热,他不适地放下手。 苏见绮终于又看见秦之朗。 他的眼神冷得渗人,最后在幽蓝色火焰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到头来,她都没搞懂他如此生气的点在哪里。 不过也习惯了,他本来就是一个脾气古怪的骷髅。 回去的时候,桌上的菜都上齐了。 程溯正在玩手机,看见她,立即扯出一个微笑。 苏见绮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询问他愿不愿意合作,就听见他神秘兮兮地问:“请问……前两天在网络上对话连环案凶手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她挑了下眉,等他的下文。 “你拿牛排刀的手势和镜头里拿匕首的手势很像,而且你们虎口这里都有一个小小的疤痕。”为了证明,程溯截图并放大给她看。 她没打算隐瞒,轻轻一笑:“观察还挺细致……” “真的是你?”程溯惊得两眼放光,“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本来我以为我知道了,现在看来,凶手要比我想象得更谨慎。” 苏见绮将对廖青罗的侧写和推理全部说了出来,不过隐瞒了将他藏在出租屋里的事情。 程溯陷入沉思当中,良久,一本正经抬起头:“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苏见绮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我想你去廖青罗的老家一趟,了解一下他以及他的家庭。” 翻阅过那些连环杀人案的证据后,她内心就出现了些散乱的拼图,以为看见廖青罗就能拼好了,结果发现这些拼图并不适应于这个男人。 拼图属于那个真正的凶手。 好消息是,这个人一定是在廖青罗的关系网中,顺藤摸瓜就能找到。 程溯当即应下:“我现在就订票,吃完我就去。” 苏见绮狐疑笑道:“……你不怕我是骗你的?” 这才是他们见面的第二次而已。 他像是被这个问题问懵了,紧张地垂了垂睫翼:“你会吗?我就是一个刚毕业的穷大学生,也没什么能骗的。” “可以骗色嘛。”她打趣道,“你这张脸和身材看起来还是很值钱的。” 程溯一下红温起来,耳根快要滴血。 恍惚间,苏见绮又见到了那个敏感而害羞的秦之朗——他的身影和程溯重叠了一下,朝她明媚一笑。 她突然就没了兴致,默不作声低头切牛排。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是绝对不会再招惹秦之朗的。 吃过午餐,程溯背上背包与她告别,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一路小心。”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弯下眼:“嗯,我会小心的。” 苏见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始反思,是不是不该将程溯拉到这条船上。 每次看见他,都会让她失神想到以前的秦之朗。 思及此,她突然意识到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没有感受到那道阴森的目光。 秦之朗不在,难道…… 她赶紧回到出租屋。 还是晚了一步,廖青罗已经被吓晕了过去,没有控制好自己膀胱。 秦之朗站在他的脑袋旁,居高临下冰冷注视着。 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个没有人性、没有道德束缚的骷髅,还能希望他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唯一该庆幸的是,他没有把廖青罗弄死。 苏见绮试探过廖青罗的脉搏,转头看向他:“你打听到什么了?” 秦之朗将头侧向一边,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激烈,下颌线也绷得冷峻锋利。 良久,他冷声开口:“你不是已经找那个人类帮你了?” 潜台词,还问他做什么? 苏见绮:“……?” 还在因为程溯发脾气? 她无奈塌了下肩膀,解释道:“现在计划有变,我们抽不开身,这个时候程溯加入是最好的,他那种单纯的样子最适合去打听消息——多一个人帮忙,总没有坏处。” “相信我。”她笑着上前一步,“他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 秦之朗没说话。 苏见绮只能尽量哄他消气,灵光一闪找准切入点:“他只是一个帮忙跑腿的,远没有你对我重要——告诉我你都打听到了什么,好不好?” 也算是实话吧。要是没有秦之朗在,计划肯定不能这么顺利完成。 他一个人可以抵七八个帮手。 他在审视他,没有回应。 苏见绮真的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能这么生气。 于是决定拿出肢体接触这个杀手锏,迎着他的目光向前一步,主动拉起他的手。 她的脸颊贴到掌心的那一刻,秦之朗瞳孔一缩,指节瞬间绷紧。 只需要一个力道,就能扭断她的手腕,碎裂她全身的骨头。 或者挖下她的眼睛,这样她就不会再看那个男生……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因为这个骗子如此费神费心? 他冷漠抽回手,离她远了些,回答她说:“……他反复强调凶手已经变好了。” 苏见绮重重嗤了一声,所以呢,杀人的罪孽就 能一笔带过了? 秦之朗渐渐平静,陷入沉思。 在廖青罗晕过去之前,没有说太多有用的,一个劲儿在请求原谅,希望他可以安息。 这般三缄其口,说明凶手是廖青罗非常在乎的人 “他的家庭成员有哪些?”他问。 苏见绮明白他的用意,这些资料已经记在她脑子里,回想道:“廖青罗的太太是个全职太太,他的儿子廖鹤鸣在金融界展露了头角,不过前段时间出车祸腿伤了正在国外接受治疗。” 她第一顺位怀疑的人就是廖鹤鸣。 也给那个神秘联系人发去信息了,暂时还没得到回信。 苏见绮闭上眼睛思考——如果凶手是她,她现在会在哪里? 会怎么安排这一系列的应对计划? 在她跟廖青罗见面的时候,会不会真正的凶手就坐在咖啡店里,观察着她…… 也许,那个人一直在跟着她,找到了她的住所…… 也许,此刻,真正的凶手就在楼底下,望着她的房子…… 思及此,苏见绮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楼下空无一人,只有一楼笼子里的鸡受了惊吓般乍起翅膀和羽毛。 第33章 情绪失控 苏见绮决定再去找廖青罗谈话。 接了一盆冷水,走到房间,猛地泼下去。 廖青罗打了个冷噤,倏然睁开眼。暂时没有从恐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的脸色煞白,眼神呆滞空洞。 苏见绮贴心地递了条干爽的毛巾给他:“廖博士还真是个好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故意隐瞒他杀人的事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廖青罗擦着身上的水,神色从容,“我不认识什么杀人犯,更加不是杀人犯,但你要不再把我放出去,就是违法绑架。” 他一字一顿将这部分法律背给她听,以为能对她起到震慑的作用。 结果,苏见绮要比他想象得冷静,也要更加聪明。 她指了指那扇始终敞开的门:“首先,我声名这并不是绑架,你拥有随时可以离开的自由。” 廖青罗没话说,这扇门的确一直没关过,只是他走不出去。 玄学的事情,连警察都管不了。 “其次,要是照你这样说,我更不能放你走了。”苏见绮拖来一个木椅,坐下,“我得证明你是连环杀人犯的包庇者,把你放出去才能对我更加有利,不是吗?” 此时此刻,廖青罗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女孩的恐怖——逻辑清晰,利益至上,而且直觉敏锐。 能够在初次见面中就分辨出他不是要找的那个人,这得是多么厉害的犯罪嗅觉。可以说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她这样的人,若是站在阳光下,会成为刺向犯罪者一把强力的刀。 反之,若是深处黑暗中,同样也是一把刺向社会的利刃。 比较庆幸的是,这样的人不受约束,敢想敢干,黑与白完全是她一念之差。 廖青罗在想,可不可以说服她不要再追查下去:“……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凶手。我知道你生了精神方面的病,只要你就此停手,放了我,我向你保证会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警察那边不会知道任何消息。” 话音刚落,苏见绮突然笑了:“你要是能报警,早在我发去威胁短信的时候就报了,怎么会选择来跟我见面?” 按照正常逻辑,一个无辜的人在接到这类威胁的信息之后,报警才是他的第一选择。 哪怕是置之不理,都选择不会主动约她私下单独见面的。 可是廖青罗这个心理学博士并没有报警,说明他即便不是这场连环杀人案的参与者,也绝对是知情者。 “小姑娘,坐牢可不是好玩的,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廖青罗看起来仍旧淡定。 苏见绮又笑了一声,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弹开放在双膝上。 “廖博士,你是真的不知道你儿子做了什么吗?”她盯着他的眼睛,沉嗓道,“他杀了人,整整六个人,还挖出他们的心脏。” 说着,她在马蹄灯下举起何雯雯的照片。 幽黄的光线中,女孩在照片里笑得很甜,捧着一个大蛋糕吃得满脸花。 鲜活的小女孩如今只剩一张冷冰冰的照片。 “第一个受害人,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叫何雯雯。2月13号的清晨,那时候还在新年放假期间,被你的儿子带走残忍杀害,心脏于五天后的清晨被她的母亲发现。” 苏见绮的压迫感很强,廖青罗下意识就扭过头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我儿子干的。” “第二个受害者,孙大勇,是个拾荒的中年男人,46岁,就住在镇子里的桥洞里面,也是被你的儿子带走杀害,心脏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野狗野猫吃得差不多了,只残留了一些内脏组织。” 这一瞬,廖青罗仿佛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你不要再说了。” 苏见绮没理睬他的不适,走过去蹲到他的面前,将两张受害者照片摆在他面前。 之后,又抽出了第三张照片。 “第三个受害者,是个独居的残疾老人,梁珍珠,63岁。”她边说边扣住廖青罗的下巴,扳过他的脸,“她是镇子里有名的好心奶奶,一辈子省吃俭用供贫困的孩子们上学,据说她失踪的那天,是去参加一个资助孩子的大学毕业典礼,然后,这颗善良的心就被你的儿子活生生剜了出来。” “都说了不是我儿子干的——!!”廖青罗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中,大声叫嚷道。 “不是你儿子?”苏见绮松开他的下巴,“那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廖青罗反应过来差点上当,继续那套说辞:“……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凶手。” 见他嘴硬,苏见绮继续使用攻心计,不慌不忙抽出第四名受害者的照片。 目光落在照片上,她不禁愣了一下——怎么会有人连遗照都笑得热情洋溢的? 她再次扳过廖青罗的脑袋,举着照片:“第四名受害者,秦之朗,20岁,独居,5月20日在大雨中被你儿子带走,残忍杀害,心脏于三日后被装在一个废旧的鞋盒里。” “看清楚了吗?他是我的前男友,死的时候才20岁……”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底涌起巨大的情绪,连带着他掐住廖青罗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个声音从她心底响起——那天你应该去见秦之朗的,这样他就不会死了。 他一定会乖乖跟着你走的,他那么爱你。 凶手专挑单独行动的人下手,这样他就能安全逃过一劫了。 他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中明媚的活着。 说不定,你还会重新接受他。 这么多年,她的心底一直存在这个声音,今天似乎尤为响亮。 苏见绮陷入自己的情绪,心脏狠狠一抽。 好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以重新接受秦之朗? 明明一点不喜欢他…… ——真的不喜欢他吗? 那你这么拼命的追查凶手,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追求刺激。 ——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 那你看见他的照片,为什么情绪会突然失控? 为什么你总是能回忆起他生前的点点滴滴、音容笑貌? 苏见绮猛地抽离思绪,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感觉这里空间黑暗气息躁闷,多待下去就要窒息,她立即松开廖青罗,走回卧室。 她心跳过速,倒在床上闭眼平复心情。 半分钟后,高大的阴影自上而下覆盖下来。 人闭上眼睛,依旧能够看见光阴的交替变化,她看见那道高挑的影子定在床边。 “你怎么了?” 这声音 一如既往的清冽好听,只是略显阴森。 苏见绮听得耳朵发热,心底强烈的情绪瞬间化成了一汪柔柔的水。 秦之朗的神色冰冷,一动不动盯着她。 “没什么。”她缓缓睁开眼。 就算说出来,这具骷髅也是无法理解的。 ——现在的他可以敏锐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也理解不了。 而且,她也说不出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是疯狂且迫切的……想要抱抱他。 苏见绮不觉得自己有动作,回过神来,双手已经环上了秦之朗的腰。 诡异的触感激起她一阵头皮发麻。 他的身体没有血肉,她仿佛抱住了空荡荡的衣服布料,心脏狠狠沉了一下。 继续用力抱紧,才摸索到他强韧锐利的那根脊骨。 阴冷的力量感源源不断逼近,这一刻,她再次清楚的意识到:他已经死亡四年了。 秦之朗愣了一瞬,双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你就让我抱一会儿吧。”苏见绮闭上眼睛,请求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很想让你陪陪我,一会儿就好……” 秦之朗第一次看见这个状态的她。 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终于收起了利爪和獠牙,乖巧得出乎意料。 此时此刻,他感到肋骨下方的胸腔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并且剧痛不已。 扣在她手腕上的指骨寸寸放柔,最终松开。 他默许了她的莫名其妙。 这不是她第一次要求抱他。 上一次,她是为了让他离开,这一次突然抱她,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阴谋。 秦之朗没有放松警惕。 即便他的眼球肿胀发痛,恢复的半边脸充血变热,肋骨下方那个位置快要爆炸开来。 “刘天师说你的死而复生是因为我,我一直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在刚刚,我找到了一点线索。”苏见绮抱着他说,“会不会因为我一直想着给你报仇,才让你复活的?” “也是我给了你唾液和血液,你才重新长出的血肉?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但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她缓缓抬起头,“你这次重新长出半张脸,也有新的记忆吗?” 在她目光触及的刹那,秦之朗操纵鬼火挡住了脸,似乎不想让她看见这张可怕的面孔。 他的嗓音有些古怪,是嘶哑的:“……有。” 这次恢复的记忆和她说的相差无几:第二天的晚上,他特意站在路灯下等她,陪她走了那段不安全的夜路。 记忆中,他跟在后面,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影子位置。 似乎很想与其融为一体。 然后,记忆中较为青涩的她突然转过身,冷声质问:是不是想睡她。 那一刻,秦之朗和记忆中的他产生了同样的震惊,都愣了一下。 而且,他还没有记忆中的他应对从容,着了魔一般盯上她白皙的脖颈。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总想杀她,盯得太久了,才会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 苏见绮发现秦之朗陷入了未知的情绪中。 视线如有实质,落在她的脖颈。 不像是想要割断那根筋络…… 让她呼吸困难的是,这道目光直白得近乎露骨。 盯看得时间长了,她有点耳根发热。 ——他该不会想要亲吻她的动脉? 第34章 焦躁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苏见绮就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尾骨升起直达头皮。 因为太疯狂了,她竟然会想到这个恐怖古怪的骷髅想要亲亲她的动脉。 但,怎么不可能呢? 秦之朗生前就很喜欢吻她这个位置,有时候还会伸出一小截舌尖,充满色/气地舔舐。 灼热的呼吸浇打在上面,他还会蛊人的低哼。 那是他最为失控的状态,特别诱人。 人的性/癖就是这么奇怪。 他并不迷恋她的唇、她的熊、她的女性特征,唯独对她微微凸起的青筋情有独钟。 那时候她是短发,脖颈毫无遮掩。 经常性的,他们接着接着吻,他就会将沾染晶莹的嘴唇印在这个位置。 小心翼翼的啄吻。 难道死了癖好也没变? 秦之朗一直没说话。 他的眼洞里表露出来的情绪太复杂了,有茫然,有尖锐,有兴奋,甚至还有一丝……疯狂。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注视感强烈得令她有些呼吸困难。 天气炎热,苏见绮习惯性用发夹抓起长发。 在他不移一瞬的注视中,她竟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是赤裸的。 光溜溜的脖颈,正在被他的视线反复摩挲。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不正常的问题——如果秦之朗真的想要吻,她会同意吗? 好像是会的。 甚至还会因为他的逼近而觉得刺激。 会希望他将冰冷的唇压上来,刺骨的气息与她温热的血液用力碰撞。 如果有舌头就更好了。 苏见绮一直搞不清楚,她是因为曾经和秦之朗谈过,潜意识把他当做身体熟悉的异性,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还是……她本身就对这具骷髅抱有一些变态的心理? 她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眼前的男人。 火焰遮挡住了他骇人的脸庞,穿着黑色大衣的身体高挑、修长。 哪怕缺乏肌肉的包裹,一米九的高挑骨架也要比很多男性美型,充斥着浓烈的异性吸引力。 这时,秦之朗突然向她伸出手。 苏见绮不由咽了一下口水,感受他戴有手套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朵,带来一阵微妙的痒意。 下一秒,只见他指节稍稍绷紧,取下她的发夹,毫无预兆地在她面前烧了个干干净净。 苏见绮:“……?” 她该庆幸吗? 秦之朗没有挑断那根令他兴奋的青筋,而仅仅只是放下了她的头发。 说起来,她的头发长得并不快,四年了,才长到了锁骨。 和秦之朗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是短发来着,短到耳朵的那种。 那时候她又喜欢穿中性风格的衣服,看上去就是一个清秀白净的少年。 她曾被赵冬调戏过这个短发,说要是她是长发,肯定会更加有女人味。 当天,她就用匕首划破了他的嘴,告诉他,你闭嘴的时候更有男人味。 有的男人天生具有劣根性,觉得女性天生就该取悦他们,留长发、穿裙子都是为了勾引异性,完全不懂得撒泡尿照照自己。 于是和秦之朗确认关系的第一天,苏见绮就故意问:“你觉得我要留长发吗?” 如果他说要,她马上就划破他的嘴。 没想到他比她表现得还惊讶,疑惑地眨了眨眼,说:“怎么想留长发了?你这样很可爱啊,我还……挺喜欢的。” 很快,他又补充:“你想要留长发也可以,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的目光真诚又干净,让苏见绮暗自收回了匕首。 秦之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母亲也没有管过他,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并没有熏染到那些普通男性的劣性习惯。 他爱看书,各种类型的都有涉猎,从古代的翩翩君子读到国外的斯文绅士。 在青春期荷尔蒙最为躁动的年纪,他早早就从书籍中学到了这方面的知识,没有将其视为洪水猛兽,更加没有升起恶劣的心思,只是平静而自然地接受了身体的成熟变化。 他学东西也快,是苏见绮接触到的最为聪明、最有教养的男性。 永远会用一双干净赤诚的目光看着她,不掺一点杂色。 苏见绮回忆过深,看了太久。 秦之朗冷不丁扣住她下巴,将她的脸转向一边。 他不习惯被这么抱着,冷冷扯开她的手臂。 苏见绮想了想,问道:“假如你重新长出血肉就能恢复记忆,说不定可以回想起凶手,要不要试验一下?” 并非她真想要助这具骷髅恢复记忆,关键是想确认是不是她的血液和唾液让他重新长出了血肉。 秦之朗没有回 应。 表面毫无波澜,却暗自收紧手指。 光是想象他就觉得从脊骨升起一阵酥麻,异常不适。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无法直视她的唇了。 不能再向过去那样扳开她的口,将手骨塞进她的口中,抵住她的舌头,索取唾液。 这样做,会让他产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身体也会产生异样。 十几秒后,苏见绮听见他的声音略显沙哑道:“……不需要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秦之朗眼球长出之后,他的骨架就全部修复完成了。 连他都搞不懂是为什么,明明索取的唾液和血量根本支持不了断裂的肋骨恢复……但事实就是,他恢复得很好。 甚至萌生出了不该拥有的羞耻心。 苏见绮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就在这时,楼道传来房东阿姨的声音,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隔壁像是在整理空置已久的房间,叮铃桄榔嘈杂极了。 她狐疑地打开门,正看见两个壮小伙抬着一个老旧柜子离开,房东阿姨嘱咐他们小心再小心。 房东阿姨和黄神婆是旧相识,平时也挺照顾苏见绮的,看见她打开门,房东阿姨笑嘻嘻打了个招呼:“小苏,多亏你啊,旁边的这间旧屋子才有这么多人来问。” 苏见绮似笑非笑啊了一声,没想到有一天她也成为了流量的中心。 都能想象那些主播有噱头的标题——住在养尸骨女孩的隔壁是个什么样的体验? “最后租给谁了?”她问。 房东阿姨乐得合不拢嘴:“是个东南亚的男人,要带儿子来参加今年的火龙节,出手可阔绰了。” 苏见绮哦了一声。 火龙节是万仙镇一年一度特有的祭典。 祭典当天,基本上整个镇子的人都会出动,女的跳祭舞,男的舞火龙,最后火龙会点燃绽放一场盛大的篝火。 大家在篝火旁边摆放家常菜,喝酒聊天,载歌载舞,其乐融融。 每年夏季都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 四年前,秦之朗还兴致勃勃约她一起参加当年的火龙节,结果最后两人都没有去成…… 苏见绮忽然想起来,她最早看见秦之朗就是在一次火龙节中。 当时他作为龙头,脸上画着特殊的花纹,穿着镇子里祭奠用的民族服饰,举着正在燃烧的火龙肆意游走。 火龙飞舞间,他的肩膀、手臂肌肉紧实而流畅,充斥着明媚野性的美感。 当时她就在想,怎么会有人笑得那么好看,有种不顾人死活的闪耀。 看着怪刺眼的。 怎么也想不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就和这个明媚的家伙在一起了。 ……还被一直纠缠到了现在。 不知道房东阿姨叫了多少声,苏见绮回过神,正迎上对方蹙眉担忧的表情:“小苏啊,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看着可憔悴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 “你别怪阿姨多句嘴。”房东阿姨压下声音,“网上都在传你在养尸骨……你可不兴跟黄神婆似的弄这个啊,最后弄了个疯疯癫癫、死无全尸的下场。” 苏见绮无奈一笑:“你看我像有这修为的嘛?” 房东阿姨放心了,还让她多照顾即将搬来的邻居,她嗯嗯啊啊敷衍着,回到了房间。 秦之朗居然没有离开,坐在一旁,低头翻书。 苏见绮脑子乱得很,想要出门静一静,于是问:“我想单独出门一趟,你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 他没有抬头,盯着书籍翻过一页,口吻冷淡:“去做什么?” “一个女性之间的秘密交流,你不方便跟着的。” 他果然没再追问。 估计是答应了。 苏见绮收拾好走到门口,刚要关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假思索问了出来:“秦之朗,那我洗澡的时候你也会跟着吗?” 同时,她也在问自己希望得到一个怎么样的答案,是想要听他说是还是否认? ……感觉是与不是都挺羞耻的。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奇怪了,以前根本不会考虑这种问题的。 是因为无法忽视秦之朗身上的男性气息了吗? 感觉他的身体、他的手和眼神,无不充斥着浓烈的荷尔蒙。 最终,苏见绮揪了揪发热的耳垂,没有等到这个答案就离开了。 足足有十分钟那么久,秦之朗一言不发,始终盯着手中的书。 然后,不动声色翻了一页。 纸张上的一排排文字似乎消失无踪,眼前变成了一片氤氲热气中的玉白色肌肤。 她身体的线条柔软而纤细,勾勒出难以忘记的弧度……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 那只是一次意外,还是他复活初期、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而且也很快就转过头去了。 她还是察觉到了吗? 秦之朗胸口漫长起伏一下,手中的纸张被他攥出了夸张的折印。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不该跟去,但听着她关上门走下楼梯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焦躁。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变软、塌陷,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席卷而来。 哪怕现在出去杀个人都填补不了这个空洞。 空荡荡的。 这个房间。 空荡荡的。 他并不存在的心脏。 第35章 心理逃避 苏见绮去到镇子中心的一家心理诊所。 秦之朗死后,她有过一段浑浑噩噩的时光,就是这家心理诊所的医生帮助了她。 心理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梁舒栀。 现在去查网络仍能看见她优秀的履历,曾经是国外颇负盛名的心理学医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海边小镇开设诊所。 小镇这边的人都说她是在国外混不下去回来的,对此梁舒栀也没有否认,经常闲在咖啡厅里无所事事的喝咖啡。 苏见绮算是她唯一一个长期客户。 诊所前台,助理正在化妆,看见苏见绮有点惊讶,上一次她来还是一年前。 都是老熟人了,助理笑着请她先去坐,说梁医生喝咖啡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桌子上摆有新鲜的果盘,苏见绮吃了一半,梁舒栀推门而入,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转身穿上白大褂。 “上次治疗完,我是不是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了?”梁舒栀将披肩的长发撩出来,给她递了杯水。 苏见绮早已接受她这个清冷毒舌属性了,也不留情面地:“庸医,你根本没把我治疗好。” “怎么说?” “我心里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而且越来越频繁,最近就有两次。” 梁舒栀挑了下眉,坐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夹和签字笔,准备记录:“都是什么情况下出现的。” “一次是在我想要杀死复活的前男友时,我明确知道那具尸骨对我有怨气,除掉他才是最佳选择,可我却犹豫了。” “另一次就是半个小时前,我在跟认定的嫌疑人复述受害者信息时,说到秦之朗,情绪也突然失控……那个声音一直在问我问题,吵得我头疼。” 也正是因为那个声音,苏见绮一再出现强烈且莫名的情绪。 她说得内容信息量有点大,梁舒栀思考片刻,暂且按捺下这些奇怪的前提条件,直接了当:“所以还是因为你前男友……看来这么多年,你还是还是没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你究竟喜不喜欢他。” “我当然不喜欢。”苏见绮几乎脱口而出,“要是喜欢,我为什么要跟他提分手?” 梁舒栀已经对她这态度见怪不怪了:“别急着否认,好好想一想。” “我不用想,这不可能。”她再次干脆利落反驳。 对于生前的秦之朗,她从来都是心如止水,甚至还觉得无趣,远不如死后的他令她热血沸腾。 梁舒栀轻笑一声,半吐槽地:“说得就像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似的。” 她起身找到苏见绮过去的病例,“以你的经历以及我对你的心理测试来看,你在正向的情感认知这方面甚至还不如一个健全的六岁小孩。” “一个家庭健全、身心健康的小孩最初会从父母那里了解到‘喜欢’或者‘爱’这种情绪,可你的 故事告诉我,你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你无法理解这种情绪,甚至还会觉得怪异,所以你的本能一直在选择逃避。”梁舒栀继续分析,“这就造成了你的意识和身体难以同步,一直处于抵抗状态——说起来,你的身体要比你的意识更加诚实。” 苏见绮沉思着看着手里的水杯,没说话。 难道她的奇怪、她的情绪,都是因为生前的秦之朗? 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 几乎是想到的一瞬,她立即就否定了这个可能,并制止自己深想下去。 回过神来,梁舒栀已经坐到她的旁边:“看样子你的保护机制又开启了。” 见过那么多病人,苏见绮是她见过将自己包裹得最紧的人,也是最清醒的人。 这个女孩的直觉很敏锐,在一件事发生最初就能判断出对她有利还是有弊,从而决定了她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可能是过去的经历,她养成了事事以自己为先的习惯,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她就会无情地转身抽离。 所以,在对待前男友这件事上,苏见绮一直用的是回避和否认的态度。 因为她能预料到自己一旦承认和接受这份‘喜欢’,就会陷入一种无法解决的情绪漩涡中去。 “你还是在逃避。”梁舒栀给出三年前一样的诊断,“你接受不了你男朋友的死亡,更加接受不了在你男朋友死亡后,你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他的。” “庸医……”苏见绮纠正她:“是前男友。” 梁舒栀耸耸肩,继续记录。 同样的话题,苏见绮已经在三年前和梁舒栀讨论过了,每次差不多到这个程度就无法再聊下去了。 她突然觉得很累,闭上眼睛向后一靠:“……感觉每次来你这里我都很烦躁。” “这很正常。”梁舒栀将签字笔插回白大褂的口袋,扶了下眼镜,“心理医生本来就是拆解病人行为意志的刽子手,很少有人愿意让别人剖析自己真正的内心——对于你这种将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的人来说,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这应该也属于苏见绮防护机制的一种。 她知道再独自思考下去就要精神崩溃了,即使再不愿意来诊所,求生的被动技能还是会迫使她来这里接受治疗。 她也是梁舒栀见过的,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诊室安静下来。 梁舒栀轻轻起身,去拉上窗帘。 这时,苏见绮突然睁开眼:“梁医生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镇子开设心理诊所?” 四年前刚见面,她就曾问过梁舒栀这个问题,可是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一个濒临海边的小镇子,只有春夏两个季节游客多热闹,进入秋冬后,这个镇子就会迎来枯燥的寒冬期。 将一个心理诊室开在偏僻的小镇,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梁舒栀看了看她,不动声色坐回办公桌后面,双手抱臂:“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的,硬要问的话……我喜欢这里的慢生活。” “那我可以再请教一个新的问题吗?” “你说。” “如果我想攻克一个精通犯罪心理学博士的心理,应该要怎么做?” 梁舒栀低头思考几秒:“自然是要找到他的弱点——这一点对任何人都适用。” “对连环杀人犯也适用吗?” “当然。” 梁舒栀看了一眼桌上的计时器,本次两人的谈话刚刚过了十八分钟,她随手按了一下,霎时清零。 “不到半个小时,今天就不收你的钱了,我还有事,要不你……” 梁舒栀的逐客令还没来得及下达,就被苏见绮打断:“那我就等够到半个小时再走,梁医生要是不收我的钱,恐怕今天又挣不到钱了。” 说完,她悠然向后一靠,掏出手机。 梁舒栀无奈笑笑,扶了下黑框眼镜,重新坐回办公椅上。 房间重新变得安静。 今天出来这一趟,除了来看心理医生,苏见绮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趁着秦之朗不在,抓紧时间计划一下接下来怎么和他相处。 怎么能确定他真的没跟来? 她不知道,只能相信他是个君子了。 打开手机的私密备忘录,她先记下那些重要的谎言,以便随时可以圆谎: 1、你告诉他是他主动提出的分手。 2、你告诉他,四年前你曾去赴约。 3、你告诉他不仅喜欢生前的他,还喜欢现在的他。 后面是重点标注: 秦之朗忘记了过去,以上那些都是用来哄骗他的,他已经死了,是个对你怨气很深的骷髅,随时都可以杀掉你。 ——跟他的相处过程中,你要随时保持警惕和清醒。 秦之朗会重新生长出血肉,他的身体每产生一点变化,都意味着他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你需要随时注意他的身体变化,用肉眼观察或者肢体触摸的办法,以便随时应对他的发疯。 为了让他听话,你可以试着让他喜欢上你,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 ——但你绝对不能真的去喜欢他,否则肯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至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不知道,只是有这么一个奇怪的预感。 想了想,苏见绮又找梁医生要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记录了一些东西。 笔记本上的内容被秦之朗看见也无所谓,只是她制造的伪日记而已——既然谎称对他产生了一些暧昧的心思,就需要一定的证据来佐证。 手机备忘录的内容她已经设为了私密,需要密码加手势图案才能解开,她并不担心会被他发现。 反复确认这些文字内容万无一失后,苏见绮拿着这本笔记,付钱准备离开心理诊所。 “梁医生不好奇我为什么问了那么多奇怪的问题吗?”突然,她回头问了这一句。 梁舒栀怔了怔,旋即平静地扶了下眼镜:“网上很多人都知道你在追查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而且,我也并不好奇。” 苏见绮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傍晚时分,居民楼下很多人围聚在一起,在谈她隔壁的租客。 外来的狗来这里绕一圈,都会被他们认出来,更不用说新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她回到出租屋,若有所思看了看隔壁紧闭的房门。 刚打开门,阴冷的气息就像泼来的冰水,浇了她一个劈头盖脸。 秦之朗应该在房间里呆了很久。 他坐在窗边,低头看书。 残阳如血,披盖在他的身上,更凸显几分冷酷的杀戮气息。 苏见绮开门进来时,他似乎抬了一下眼皮,很快就压了下去。 神色冷淡翻过手里的一页书。 她心脏重重跳动起来——秦之朗居然新换了一套衣服,而且款式愈发考究。 长款大衣消失无踪,改为了裁剪得体的西装,里面的衬衫也换成了黑色。 黑色皮革手套变了个款式,但仍严丝合缝包裹他的手骨,料子似乎更加薄韧,勾勒出苍劲凌厉的线条。 苏见绮:“……” 该问一下他哪里弄来的衣服吗? 一股奇异的香味勾引着她,她没忍住,走过去,凑近闻了闻。 他又换了一个木质香调,这次的更烈,几乎盖过了自身的焚香味,掺杂着一丝苦涩辛辣的气息。 大概是她离得太近,秦之朗反应很大地将她推远,满眼皆是虚张声势的恐吓。 苏见绮踉跄了一下,登时脾气冒了起来,迎着他警告的眼神上前:“你弄这么香不就是给我闻的?” “跟你没关系……”他很快反驳,表情冷漠得渗人。 “那你是 想给谁闻?” 他没说话。 似乎深陷于暴怒和羞耻的复杂情绪中,胸口剧烈地起伏不定,像是一头狰狞的野兽。 苏见绮耸耸肩,似笑非笑地:“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说完,她就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继续晾他一个人在房间。 很久之后,秦之朗突然合上书,稍稍偏头,嗅了一下衬衫的衣领。 在她离开后,为了平复焦躁的情绪他回去洗了个澡,也换了一个香味更重的衣料香薰。 很难闻吗? 无所谓,这本来也不是给她闻的。 他神色冷漠地将书籍塞进书架。 下一刻,又无意识微微偏头去闻衣领,眉头微蹙。 他脱下西装,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36章 嫉妒心 苏见绮洗完澡出来,秦之朗已经离开了。 他在房间里的时间过长,空气中仍残留一丝辛烈的气息。 回来的路上,她在便利店买了两盒盖饭,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她拿着其中一盒去找廖青罗,看见他失魂落魄坐在房间门口。 门明明是开着的,他却永远只能在门口打转,累得心神俱疲。 这个中年男人早上还是一个咄咄逼人的样子,这分钟却尽显疲态:“……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要找到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凶手!”廖青罗再次强调。 苏见绮没什么表情,将热腾腾的盖饭塞到他手里:“我已经想办法联系你的儿子廖鹤鸣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父子团聚。” 廖青罗愣了一瞬:“跟他没有关系!” 她无所谓地挑了下眉。 他瞬间就理解了她的用意。 苏见绮为了找到凶手复仇已经疯了,他是无力阻止一个疯子的——在得到准确的凶手信息之前,哪怕她知道廖鹤鸣是无辜的,也会毫不留情将他拉下水。 这是对他不肯透露凶手信息的惩罚。 若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倒是不足为惧,可若真的是有尸骨复活,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你儿子廖鹤鸣吗?”苏见绮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是谁?” 廖青罗倏然收紧手指,沉默下来。 她冷笑一声:“假设你的儿子廖鹤鸣真的不是杀人凶手,那他还真挺无辜的。他的亲生父亲为了包庇真正的杀人凶手,宁愿让他被冤枉,也不肯吐出一丁点关于凶手的线索。” “等他被拉下水臭名昭著的那一天,廖鹤鸣知道真相应该会恨你的吧?” 廖青罗:“……”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感觉到了,苏见绮这是让她做选择:是选择继续包庇凶手还是保护儿子。 在大脑一片混乱之中,廖青罗突然理清了一条明确的思绪——她一定还没有摸到有关真正凶手的线索,所以才会采用这种威胁的方式。 属实在虚张声势了。 仔细想想,他的儿子廖鹤鸣远在国外,又很少在公众视野里露面,相信即便那具骷髅神通广大,也无法在几千公里外的茫茫人海中找到。 正因如此,她才会想要靠攻心计来取胜。 思及此,廖青罗淡定下来,缓缓睁开眼:“……我说过了,我不是凶手,也不认识什么凶手,你搞错了。” 又是这句苍白的狡辩…… 她猜对方可能推测出了她的真实意图,才会突然镇定下来。 不愧是心理学博士,真是要比一般人难对付。 苏见绮可以为了追查凶手筹谋三年,自然知道围剿猎物需要耐心这个道理,所以面对廖青罗的三缄其口,她不急也不恼。 她能感觉到,就差一点点,廖青罗的精神防线就会破溃了,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梁舒栀说得不错,要攻克一个人的心理就要不断搅弄对方的弱点。 但很明显,她还没有完全掌握廖青罗的弱点。 他的亲生儿子竟然不是他最在乎的,那他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在找到对方真正的弱点之前,苏见绮选择按兵不动,暂时先离开。 回到客厅的刹那,她站在门口,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空空荡荡的。 ……秦之朗在的时候,似乎整个房间都是满满当当的。 她看不透自己的想法,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好似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真是讽刺。 这三年她一直想要摆脱他的纠缠,没想到最后却‘习惯了’。 晚餐吃到一半,苏见绮接到程溯的电话,他顺利到达了廖青罗的老家,但廖青罗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我知道,资料里有说。”她边吃边指挥道,“你就主要向附近的老住户打听一下,还有去他父母的墓前转一转,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程溯在电话里回得很快:“好。” 但没有挂断电话。 苏见绮听见对方轻微的呼吸声,看了一眼屏幕,还在通话中。 忽然,她突兀地冒出一个想法:人类的呼吸声和尸骨的“呼吸声”真的很不一样。 前者是真正的呼吸,微风一般细细密密地进入耳道。 后者更像是一种气息的进犯和侵袭,强盗一样,强势地钻进她的五脏六腑。 这二者,她说不清更能接受哪一种。 但若是秦之朗在她耳边呼吸,她应该不会像这样急着打断:“……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没什么……”程溯似乎在没话找话,“你吃饭了吗?” “正在吃。” 程溯哦了一声,又是一阵安静。 苏见绮没由来一阵烦躁。 怎么在这一点上他和生前的秦之朗也是那么相像。 早中晚就跟定了闹钟似的,总问她有没有吃饭,完全就是一个浪费时间的问题。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她直接挂了电话。 就在这时,冰冷的视线如箭矢一般射中她的身体,猛地拉回她的思绪。 秦之朗没有掩饰情绪,强烈得震了一下她的心脏。 搞不清楚为什么每次与程溯有关,他的情绪波动都这么剧烈。 难道是能在程溯身上看见自己曾经的影子? 死后的他和生前的他可以说是两模两样,也许他会反感自己曾经那种傻白甜的性格? 苏见绮搞不懂,不过与这些问题相比,她会更关心秦之朗的身体有没有产生新的变化。 他隐藏在暗处不方便观察,要随时让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及时掌握他记忆的恢复程度。 因此,她抬头对着空气:“秦之朗,要不要出来跟我聊聊天?” “聊天?” 她点点头,反正无论怎样,都要让他多在眼前晃一晃。 下一刻,鬼火自她对面的椅子上方出现。 秦之朗双腿交叠,低头看书。 似乎从未离开过,一直坐在那里,只是隐去了身影。 ……终于知道刚才那道目光为什么如此强烈了,原来就在她的正对面。 也就是这时,苏见绮注意到他手里翻看的是一本国外的爱情小说,而且快要看完了。 是她买来的二手书,内容挺刺激的,毕竟太过平淡乏味的东西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书中的女主角是个潇洒的人,同时和三个男人谈恋爱,并且乐此不疲。 第一个男人,是个长相丑陋的商人,拥有无上财富。 第二个男人,是个长相普通的贵族公子,拥有至高的地位。 第三个男人,是个英俊的穷小子,拥有美丽的皮囊。 女主角每天的行程几乎不变:和商人约会之后,又和贵族公子吃过晚餐,晚上就会去和穷小子过夜。 穷小子拥有漂亮的肉/体,却极度自卑又患得患失,经常在床上一遍遍询问女主角,到底爱他的什么? 这个场景,总会让苏见绮联想到第一次做/爱的后半程,秦之朗一次次用力,又一遍遍追问是否喜欢他的画面。 苏见绮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不知道他看这本书都在想什么:“你看到哪儿了?” 秦之朗敛目盯着书上的内容,沉嗓道:“女主角正在和伊恩交欢。” 话音刚落,气氛似乎微妙起来。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时耳根发热。 伊恩,就是书里拥有漂亮肉/体的穷小子。 她知道书里描写得有多刺激,过程的露骨文字占据了整本书的大量篇幅。 秦之朗却表情平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什么 无聊透顶的说明书。 突然,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他在看这种书还会有生理反应吗? 正思考着,他忽然抬起头。 视线相撞,她尴尬地笑了笑。 “你看完这本书了?”他问。 苏见绮点点头。 “书里出现了三个与女主角有纠缠的男人,你觉得谁是男主角?” 她虽然有点奇怪这个问题,但为了方便观察他,还是探讨起来:“当然是伊恩了,女主角跟富商和贵族约会过后,都会洗干净身体换上一件朴素的裙子去见他,而且她只跟伊恩上床。” 话音刚落,秦之朗的目光透出了几分强烈的攻击性。 苏见绮下意识身体后仰,不明白他突然怎么了? 难道跟他的意见不一致,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值得庆幸的是,即便他再愤怒也没有充斥着巨大的杀意了。 她在尽情享受这呼吸被逼停的刺激感。 秦之朗注视着她,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停顿几秒后一下子弹开,片刻又控制不住盯住。 他的大脑混沌一片,明知道她的答案没有错,思绪却更乱了。 几乎是立即,他的脑海就被她那个猝不及防又放肆的吻侵占了全部。 她的温度和气息好似一直没有散去,沿着他的嘴唇不断侵入,在他骨缝间循环流转。 他控制不住回想起他们的曾经——她是否也曾这样,亲吻过生前的那个‘秦之朗’? 那个‘秦之朗’是不是也曾做过书上描述那般露骨的事情——将气息灌入她的口中,用舌填满她的口腔,贪婪地互换唾液? 这一刻,他福至心灵明白了自己焦躁不安的缘由。 是嫉妒。 嫉妒那个名叫程溯的男生,因为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过久。 嫉妒他的衣服,曾被她在怀中弄乱过。 他甚至在嫉妒生前的自己,曾被她好好爱过。 第37章 挣扎 这一念头冰封住了他。 他不禁问自己,现在的他拥有什么? 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对金钱的欲望,对权利的欲望,以及对美色的渴望。 这本无聊的爱情小说就很直接的剖析了这些欲望。 女主角和丑陋的富商约会是为了金钱,也会为了地位和平凡的贵族约会,但只会和拥有漂亮肉/体的穷小子上床做/爱。 相较于这些,他拥有什么? 他连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没有。 对于金钱和权利,他稍稍动点手段就可以满足她,但漂亮的肉/体呢? 书中的女主角也只爱英俊的男人。 就在这时,苏见绮开口询问他怎么了。 他却只能看见她饱满淡粉的唇一开一合。 隐藏在口腔的那条小舌,湿润、软滑、粉嫩…… 生前的他是不是曾用力吮吸过? 秦之朗开始痛恨自己敏锐的听力,可以清晰听见她微重的呼吸、吞咽口水的响动以及湿黏的口腔音。 每个细微的动静无一不在烧灼着他的神经,全身的骨头仿佛快要自燃。 于是,前所未有的阴暗和疯狂像失了控的洪水猛兽席卷而来——既然曾经的他都可以,为什么现在的他不能? 他也可以吮吸她的唇,吞吐她的气息,捕获她的舌。 然而,来自心底的一个声音很快就浇灭了这股滚烫的冲动。 这三年,她反复强调多次——他们分手了,关系已经成为过去式。 他也已经死了,是个恐怖丑陋的白骨。 她不会喜欢他的,主动献上亲吻只是因为惧怕。 …… 苏见绮不知道秦之朗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就像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她的嘴唇看。 而且直白又露骨。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他就要吻过来了。 同时她也在紧张地问自己,如果他真的想吻,会同意吗? 好像可以。 这种撕破禁忌的感觉真的很刺激。 希望他用力压迫住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关,填满她的口腔。 苏见绮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一边保持清醒一边沉沦于肾上腺素的翻涌。 过去,秦之朗像个狗一样黏人,死后却拥有了凌驾于她之上的能力,以至于她不得不绞尽脑汁在他手里活下去。 说没有心理落差是假的。 所以,她可以不择手段让秦之朗再次爱上他,拿回这场关系的主导权。 可能是思维太活跃,这一夜苏见绮睡得特别不安稳。 总感觉秦之朗在盯着她看,不是藏在暗处,而是就站在床边。 他的视线就像沉甸甸的画笔一样,在她的唇上寸寸描摹,整整一个晚上。 同时,她感觉最近睡眠越来越沉了,就像被鬼压床似的想醒都醒不过来…… 等等,鬼压床。 难道是秦之朗搞的鬼,故意让她醒不过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敲门声中断了她的思绪。 苏见绮缓了缓神,披了件外套去开门。 来人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说是隔壁新搬来的租客,拿了一盒高级点心作为见面礼,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苏见绮接过:“我听房东说过,你们是来参加火龙节的。” “是啊,还有半个多月就是火龙节了,真是期待……”男人微笑道,“我在网上刷到过一次,一直想来亲眼看看,这次终于有时间带儿子一起来了。” “那你们应该直接住在海滨的酒店,那里视野特别好。”她靠在门边,眼神幽暗,“怎么选择住在这个老旧的居民楼,还是我家隔壁?” 苏见绮的敏锐与直接让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是,我的确在网上发现了你,实不相瞒,我是一名灵媒,对你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灵媒? 黄神婆说过,国外的灵媒多半中看不中用,比不上国内的玄学。 她挑了挑眉:“那你看出来什么了?” 中年男人煞有介事地盯上她的背后:“我看见了一个幽灵……哦不,准确来说是一具白骨,他在纠缠着你。他是一只恶灵,如果不尽早祛除,早晚有一天会反噬你的。” “你现在就可以去看看你的这张脸,已经少有活人的血色了。”说着,中年男人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都可以找我。” 苏见绮接过来,当着他的面撕了。 一个连白骨重新长出血肉都看不出来的灵媒,信他? 正好,可以在秦之朗的面刷一波好感度。 她随手将名片碎片洒在地上,直接拒绝:“谢谢关心,我不需要。” 正准备关门,就听见中年男人问道:“你是打算将自己献祭给那个恶灵吗?” 苏见绮看他一眼,没说话,砰地一声关上门。 献祭? 怎么可能。 她想要的是征服。 吃过早餐,苏见绮找来纸笔,打算重新梳理一下廖青罗的关系网。 直觉告诉她,凶手就在廖青罗关系网中的某个位置。 仔细想想,廖青罗刚被带到这里两天,隔壁的闲置房间就突然租了出去,未免太巧合了。 隔壁的男人也神秘兮兮的,会是他关系网中的一个吗? 她在灵媒两个字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刚放下笔,不到半分钟,签字笔就在她的眼前倏然立了起来。 苏见绮屏息凝神,看着那支笔诡异地动,在灵媒两个字后面画了个大大的叉。 下一瞬,秦之朗带有阴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个男人不是什么灵媒,或者说,没什么真本事。” 近得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的。 苏见绮耳朵一麻,条件反射揉了揉:“……怎么说?” 他自幽蓝色火焰中走出来,坐到她的面前:“我站在他的背后,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没有半点反应。” 她哦了一声:“意料之中。” 话题结束一段时间后,按照往常,秦之朗不是转身离开就会选择继续低头看书。 总之,不会再与她产生任何交流。 但这次,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徘徊。 像个高精密的扫描仪器,不断捕捉分析她的微表情。 “你早就知道。”他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才会毫不犹豫撕掉了那张名片。” 平静而冷漠的陈述句。 他完全误会了,以为她是早知道隔壁男人没有用才果断拒绝他的帮助。 看来上次和刘天师合谋杀死他那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 苏见绮不想放过这个刷好感的机会,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上次说过,我对你有了些奇怪的想法,怎么会舍得让别人除掉你?” 她尽量将自己表情真诚,一动不动地注视他。 秦之朗第一次觉得,她的目光也如此咄咄逼人。 就好像,那双纤细脆弱的手指不断突破距离,进犯他的边界,一边轻抚她丑陋的半张骷髅面,一边搅弄她重新长出来的血肉。 无礼得近乎令他羞耻至死。 幽蓝的火焰像面具一样遮住他的脸。 可哪怕遮掩,她的眼神此刻就像穿透了层层火焰,直接窥视到他最丑陋的部分。 也正因为此,他不会对她哄骗的话语产生任何反应。 她是怎么做到张口就是令人发笑的谎言? 他又看了一眼她的唇。 秦之朗的神色太过复杂,苏见绮一时读不出他是想亲吻还是想割掉…… 说到底,他的情绪随时在兴奋和愤怒之间徘徊,而这两种情绪很难划出界线。 此时此刻,她感觉只要一呼吸,属于他的浓烈气息就能灌入她的身体,渗透进脏腑,令她头昏脑涨。 直到响起敲门声,苏见绮回过神,才发现对面的椅子已经空空荡荡。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过去开门。 再次看见王书鸢,她控制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王警官,又有什么事?” 王书鸢笑了一声:“知道你不想见我,但这次想找你帮个忙,秦之朗的妈妈吴淑熙你认识吧?” “半个小时前有人报警,说吴淑熙提了一桶汽油去到秦之朗生前居住的房子,幸好邻居出门倒垃圾碰见,这才阻止了一场火灾的发生。” 苏见绮啊了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王警官,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吧?” “吴淑熙说要见你,否则一句话都不肯跟我们说。” 苏见绮疑惑地挑了下眉。 出于好奇,她还是跟着去了一趟警局。 在拘留室看见吴淑熙的第一眼,她就发现这人的精神应该出了问题。 衣服搭配得乱七八糟,蓬头垢面,完全没有优雅女性的样子。 估计是被吓的。 正常,一般人类都会被秦之朗吓个半死。 吴淑熙蜷缩在房间角落,看见她的一瞬间,立即就像根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炸开:“该死的小妖婆,都是因为你!是你让那具尸骨复活的!你就是故意留着那具尸骨来害我!” “你们这些警察还在愣着干什么,抓她啊!她可是养尸骨害人的妖婆,快!把她抓起来枪毙!”吴淑熙惊恐地环视四周,“那具尸骨一定在跟着她,他现在就在这里!他会杀了我的!” 苏见绮似笑非笑地:“你说我养尸骨,证据呢?” “证据就是我亲眼看见的!”吴淑熙瞪大眼睛,“我亲眼看见你亲了一下那具白骨的手!” 至今吴淑熙都忘不了那一幕——昏暗的厂房里,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掐住苏见绮的脖颈,她居然不慌也不怕,甚至亲吻了他的手。 面对那种恶心的、恐怖的白骨,她居然能下得去口。 苏见绮感觉再聊下去,吴淑熙就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了,先一步对王书鸢说:“还是先带她去检查一下精神状态吧。” 吴淑熙刚想反驳,有一道阴冷的绳索就扼住了她的咽喉,发不出声音。 ……秦之朗。 瞬间,她头皮炸开,不寒而栗。 他的儿子要杀她了。 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求生的本能让吴淑熙用尽力气,从痉挛的咽喉处挤出声音:“……之朗,我是……妈妈……之朗……” 第38章 隐秘的曾经 秦之朗眼神冰冷注视着手中的女人。 虽然知道她是亲生母亲,但看她的感觉和看普通路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忘记了过去,没有人类情感,知道这个女人曾经对他不好,也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然而,强烈的怨气仿佛是刻进骨子里的,哪怕他觉得不在意,手上却无法减去半分力道。 他挑选着方便扭断的角度。 下一秒,苏见绮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此刻,他是隐藏自己的身影的,但她就像能捕捉到他的眼睛,盯着它,轻轻晃动脑袋。 示意他,放手。 这不是秦之朗第一次去看她的眼睛。 瞳仁比墨汁还浓,比夜色还沉,说起谎言来也掀不起过多波澜。 但这一瞬间,他像是被那片幽黑的海洋捕获了,渐渐沉溺其中。 分明,他没有任何理由听她的…… 秦之朗凝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动作停了一会儿,缓缓松开了手。 “别杀我……”吴淑熙就像一只从刽子手刀下侥幸逃脱的羔羊,瞬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迟迟回不过神。 苏见绮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 倒不是想救吴淑熙,主要秦之朗已经引起了三场火灾骚动,这次若是直接在警察面前动手,那她养尸骨的传言就算是被坐实了。 王书鸢一定会时时刻刻、随时随地盯着她的,实在是太麻烦了。 “王警官,我觉得她的精神不太稳定,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苏见绮再次建议。 要是医院确诊吴淑熙精神方面确实出了问题,那她说的很多话都能被认为是疯话,法律是不会承认的。 王书鸢没说话,作为目击者,吴淑熙的诡异举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吴淑熙的背后一直没有人,可刚才,她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口中还念念有词叫着他死去儿子的名字。 一瞬间,王书鸢脑中出现了尸骨复活的念头。 很快,她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还是更同意苏见绮的想法,给吴淑熙做个精神方面的鉴定。 苏见绮又说了一遍,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她就准备走了,可不想在警局这个地方久留。 王书鸢叫她等一下:“廖博士失踪了,他的同事们联系不上他,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作为著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廖青罗这次是受邀来国内进行论坛讲座的。 前两天,他曾和同行的人说出门一趟,随后就一个人出门了,至今联系不上。 警察经过技术追踪,确认最后GPS消失的地方就是万仙镇。 为此,王书鸢着手调查了廖青罗的行踪,掌握了他在咖啡厅的录像,发现他在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苏见绮。 诡异的是,谈话结束后是廖青罗先走的,监控却迟迟没有拍出他走出咖啡厅的画面。 监控显示,苏见绮是在廖青罗离开十分钟之后才离开的,虽然表面看上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但王书鸢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必然跟她脱不了关系。 不过,尽管王书鸢是坚定无神论者,也忍不住奇怪——苏见绮是怎么能悄无声息带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的? 苏见绮没什么表情:“那天我是跟他见面了,谈了不到十五分钟吧,他就一个人先走了,我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你们都谈了什么?”王书鸢下压眉头。 “这次廖青罗是有备而来,特意调查了我的过去,还警告我不要插手这个案子。”说着,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廖青罗不是我要找的人,他 这次是来帮凶手打掩护的,真正的凶手还藏在他的关系网里。” 王书鸢蹙眉:“你有什么证据?还是又是你所谓的‘直觉’?” “嗯,直觉。” “那你知道我的‘直觉’是什么吗?”王书鸢眼神凌厉地盯着她,“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苏见绮有些心不在焉。 王书鸢的质问倒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廖青罗的心理防线太强,一般的攻心计对付他没有用,将他强行留在了那里也是浪费时间,还浪费食物。 为什么不试试欲擒故纵呢?说不定将他放出去,他反而会主动联系凶手。 反正有秦之朗在,想要再把廖青罗抓回来一点都不难。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便放走了廖青罗,他也不敢报警。 看上去是将他放出去了,其实只是将绑架他的笼子悄无声息扩大了而已。 于是走出警局不远,苏见绮就轻声跟秦之朗说:“解开廖青罗的结界吧,然后把他扔到何雯雯的坟前放了,密切关注他的行动就好。” 尽管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她也知道他应下了。 下一秒,头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带我去生前住的地方。” 苏见绮怔了一下。 大概是今天吴淑熙纵火未遂,引起了秦之朗对生前住所的好奇。 她曾经听他说过,那套房子是他亲生父亲留下来的,吴淑熙抛弃他嫁给富商之后,那套房子就留给了他。 四年前,她和秦之朗在那套房子里同居了将近三个月。 他们的第一次和第二次,就是在那间主卧。 命案发生后,警察第一时间封锁了那里,拉上了警戒线,调查完成过后那里就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后来,苏见绮偷偷用备用钥匙去过一次。 房间的摆设还是原来那样,甚至两个人缠绵过后的被子还凌乱堆在床上,秦之朗只是将几个用过的套处理干净了。 这并不符合他爱整理的习惯。 也正是因为不符合,才能看出当年她提出的分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秦之朗可能随便清洗了一下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就拿着礼物出门了,从雷声到落雨,一直等在公园的长椅上。 然后,死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他来不及回去整理房间,所以一直是乱糟糟的。 苏见绮偷偷进去的那天,没有多看,简单转了一圈就离开了——那里存在过他们曾经太多的画面,一不小心就强势地挤进脑中,令她头疼欲裂。 她是打心底里不想去,语气淡淡:“……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走到路的尽头右拐就能离开警局,但不知为何,她怎么走都到不了那个拐角,周遭的气温也在迅速降低。 ……结界。 刚意识到这点,一只戴有手套的手骨就扣住了她的下颌。 苏见绮心漏一拍,顺势抬起头。 秦之朗的声音很冷:“为什么拒绝?” 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因为四年前,你就是在那间屋子的床上对我提出的分手,我不想再回忆一遍。” 果不其然,他没有再追问。 但也没有松开她。 下一瞬,他捏住她下颌的拇指和食指稍稍用力,她就被迫微张开口。 苏见绮微微瞪大眼睛,他不会是要在警局门口…… 秦之朗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混乱,在她认真解释的时候,他却一直在分神。 只注意到她一开一合的唇瓣和那条若隐若现的小舌。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回想起她的唇贴上来的触感——温热、柔软、湿润。 如同饱满的、带着诱人香气的果实。 她那条不安分的舍,之前似乎差一点就能触到他的嘴唇。 这时,他的心底魔怔般响起一个声音——要再试一下吗? 他曾经肆意掰开过她的口,指骨抵住那条柔软的舍頭。 温热的唾液也曾浸润指尖。 ——要再试一下吗? 他不觉得自己有动作,然而手指已经熟稔地扳开。 看见她说话时,舌头轻轻翘起来,抵住上颚:“等……” 秦之朗的目光变沉了。 脑中已经先一步身体实施了具体的行动——脱下手套,极长的指骨一根根进去,完农那条舍尖。 想象的画面愈发真实。 他就像是真的做了那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中,骨子里的异样躁动活跃得像开水翻滚。 …… 苏见绮被看得头皮发麻,即便没有实际对视到他的眼神,也能感受到那份尖锐而露骨。 如此兴奋,几乎要将她刺透。 他又要索取唾液了吗? 又要将他的手骨探进她的口中? 他的眼神是如此直白,就像在示意她,想要伸进去的不仅仅是他的手指。 她正胡思乱想着,不知秦之朗想到了什么,猛地松开了她。 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一头危险的大型猛兽激烈的呼吸声。 苏见绮猜不透他的思想,以为就算是蒙混过关了,刚要舒出一口气,就听见他又开口。 秦之朗的声音蒙上了几分怪异的沙哑:“告诉我地址。” 苏见绮:“……” 让他一个人去,还不如她跟着呢。 知道混不过去了,她只能认命应下,回出租屋拿了一趟钥匙,带他去了生前住的地方。 这里是个老小区,命案发生之后那套房子就闲置了下来,今天因为吴淑熙提着汽油纵火一事,楼下聚集了不少人都在讨论。 秦之朗生前住的地方在三楼,二楼就能嗅到浓郁的汽油味。 打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一股陈旧的尘土气息。 这套房子连同它主人的生命一同定格在了这里,像本压在箱底的书籍,落满了时间的灰尘。 苏见绮正靠在门口感慨,秦之朗已经现身在房间里,高挑挺拔地站在客厅里。 他的出现,仿佛有风吹开了那本落满灰尘的书,陈旧的记忆就在眼前一页页翻过,震动着心神。 死亡的余温是冰冷的,哪怕是暑热天气,这间房子也没有太强的温度。 秦之朗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眼前布满一层薄薄灰尘的镜子,抬手随意抹了一下。 清晰出来的一块镜面倒映出他的身影。 穿着裁剪得当的西装,身材高挑、修长,恢复完好的半张脸皮肤冷白,琥珀色的瞳仁冰冷锋利。 这里存在很多他的生活痕迹,镜子的旁边就有一张他生前的照片。 他看了一眼照片就移开目光,出声唤她:“阿绮……”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苏见绮心脏砰砰跳起来:“嗯?” 他没有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们曾经是怎么在一起的?” 苏见绮怔了怔,没想到会和这具骷髅讨论到这一话题上。 他对他们过去的求知欲强烈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尽管她已经下定决心能不撒谎就不撒谎,但这一部分故事还是需要她小小的美化一下:“是你一直坚持不懈地追我,后来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你了。” 这是简略的版本,也修饰了一下措辞,要是按苏见绮的真正想法,会更想说生前的他就像一张黏人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直到如今,苏见绮仍不能理解秦之朗,完全不知道他的喜欢从何而来。 记得他的第一次表白,就是在那次大排档的意外事件之后,很突兀地就问出了口:“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可以吗?” 宣言一样,口吻无比诚挚。 她当然没答应,甚至觉得莫名其妙,一点都不想跟这个自来熟的家伙扯上关系。 时至今日,苏见绮的想法也一点都没变——她和那个温温柔柔的男人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喜欢一个人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长蘑菇,接受不了他那种闪闪发亮的样子。 可秦之朗真的很粘人,还异常的固执。 第一次告白失败他不仅没有放弃,还微笑着说:“没关系,我会让你接受我的。” 苏见绮当时就在想,但凡这个男人长得丑一些,她就去报警了,这跟骚扰有什么两样? 可惜她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颜控,无法拒绝一个超级大帅比明媚微笑的样子。 而且他的追求行为也不算过分,顶多会在晚上 陪她走一段夜路,送她安全回家。 或者就是在早上,等在他家门口,将热腾腾的早餐塞进她的怀里。 她真觉得秦之朗像一条脾气很好的狗。 不论他们在哪里遇见,他总是会第一时间亮起眼睛,发射过来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摇着无形的大尾巴来到她身边。 有一天,苏见绮还是爆发了。 上一秒他刚将早餐塞进她手里,下一秒就被她狠狠砸在地上。 包子摔烂了,豆浆也流了一地,地上一片狼藉。 秦之朗愣了一瞬,没有说什么,立即蹲下身去整理。 洒出来的豆浆溅到了她的鞋上,他掏出纸巾正准备帮她擦一下,她就猛地后退一步。 苏见绮居高临下睨着他:“干嘛,施舍我啊?” 她一点都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不理解他对她的温柔,更不理解他对她的喜欢。 在她看来,自己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值得别人喜欢。 ——她也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喜欢她,一个人烂死在角落都无所谓。 秦之朗一再越界,她真的接受不了。 “这不是施舍。”他很快反驳,半跪在地上,固执地去擦她脚上的污渍。 大概察觉到她的退意,他抬手扣住她的脚踝。 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这么粗暴。 男人的温度和力量毫无征兆贴上她的肌肤,令她动弹不得。 苏见绮不适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替她清理干净并松开了手。 这个角度,秦之朗的睫毛微微垂下,高挺的鼻梁如某种坚硬光滑的玉石,紧抿的薄唇呈鲜艳的红色。 好看到这种程度,很容易让人移不开眼。 说实话,她挺害怕和这样的人交流的,因为他没有任何脾气。 无论她再生气,都会像是用尽力气一下砸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得不到一点回应。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冷声问:“你还喜欢我?” 他抬起头,眼睛明亮闪烁,浅浅勾起唇角:“嗯,还喜欢。” 她的指尖控制不住颤了颤:“……为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他缓缓站起身,笑意更浓,“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若是换一个人,苏见绮绝对拔出匕首警告。 然而,面对如此炙热和赤诚的他,她居然一时没了办法。 就像是遭受了某种恐怖的精神类攻击,她毫无抵抗的能力,猛地咬紧牙齿,转身离开。 回到家关上门很久,胸腔里的那团肉也在砰砰跳个不停。 最后,苏见绮无能狂怒地揉乱了头发:“神、经、病!” 她算是看出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之朗比她还疯。 ——喜欢上她这样一个女孩,还纠缠不休,可不是比她还疯? 那时候,苏见绮沉迷于香烟的味道。 知道秦之朗讨厌香烟,她就像驱赶蚊虫一样,看见他就叼一根在嘴里,然后点上火,故意在他面前吞云吐雾。 甚至在他走近时,她会用力吸上一口,轻挑地吐到他脸上。 看见他被烟气呛到咳个不停,脸颊涨得通红,她笑得十分得意。 那段时间里,苏见绮见到他的第一句总是会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呢?” 神奇的是,每次都能得到秦之朗坚定的答案:“喜欢。” 哪怕她把讨厌的烟气吹到他的脸上,他被呛得红了眼尾,答案也是——“喜欢。” 回想过去,连苏见绮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坏透了。 听到他说喜欢,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火气,故意将自己吸了一半的香烟直接塞到他的嘴里。 “……这样呢?也喜欢?” 她不允许他吐掉。 他轻叼着烟,眼神坚定到可怖,重重点头。 也就是那次,苏见绮头脑一热递给他一整包烟,说:“这样吧,你要是能把它全部抽完,我就跟你在一起。” 她很清楚,对秦之朗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霸凌了,把烟扔她一脸,再愤然离去才是正常的表现。 她也在等着他能够愤然而去。 秦之朗却一边咳得满脸通红一边向她要走了打火机。 一个讨厌烟味的人就因为这么一个奇怪的赌约,开始一根根抽烟,咳得脖子上出现一条明显粗壮的青筋,皮肤仿佛被鲜红的血色浸透。 苏见绮也在他一根根的坚持中,紧张起来,开始后悔。 她一把拔出匕首抵在他脖间,想要阻止他继续,问:“我这样对你,你也喜欢?” 秦之朗咳得眼尾挂了些湿润,眸子盈盈亮亮的。 听见她这么问,目光一瞬变得认真,点了点头:“对,喜欢。” 为了逼退这个固执的男人,她只好更加用力将匕首压住他的动脉。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他却还在继续。 那一刻,苏见绮真的被他的执着吓到了,下意识就后退。 他却一把扣紧她的手腕。 男性灼热的体温覆盖上来。 秦之朗的嗓音被烟熏得有些嘶哑,说:“还有三根……怎么,怕了?” 这句话简直拿捏了苏见绮不服输的软肋,她立即扬起头,蹙眉道:“谁怕谁是狗!” 她盯着秦之朗抽完了最后三根。 他抽烟的动作不熟练,但动作很好看。 手指修长而骨感,肤色如同通透的白玉,浅浅鼓起几条青色的筋络。 轻夹着细长的烟头时,有种难以言说的冷峻和慵懒。 最后一根烟抽完,他按灭烟头,朝她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 苏见绮就这样鬼使神差的,成为了秦之朗的女朋友。 …… 苏见绮复述了一遍他们的故事。 当然,一些不利于和谐的部分她就巧妙的一笔带过了。 不知道秦之朗在想什么,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下一秒,砰地一声,他碎裂了眼前的穿衣镜,瞬间破碎的镜片四下飞散。 阴冷的气息昭示着他心情极差。 苏见绮自认为讲得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了?” 秦之朗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明亮的火焰中。 房间一下变得空荡。 苏见绮:“……” 说不来非要来,来了也什么不看,转身就走。 神经病。 以防万一,她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美化后的版本,还是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 只能说秦之朗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她不打算在这个房间逗留太久,转身拿钥匙,注意到玄关处摆放的台历——5月20号那天被着重画了一个大大的桃心。 下面是一排苍劲娟秀的字体:和阿绮在一起的第一个520,记得送礼物![爱心] 旧年的标记如同一把锋利的箭矢,在今天一下击中了她的心脏。 苏见绮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 四年前他就写了吗?她完全没注意到。 当天她只顾着跟他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分手炮,没注意过那天是几月几号,更没有注意到台历上的标记。 此时此刻,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秦之朗那天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只可惜现在去问他,他也无法说出答案。 讽刺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杀死他的凶手知道了。 第39章 鬼压床 坐上回出租屋的公交车,苏见绮将窗户打开,准备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后面坐着一对情侣,估计是在热恋中,这么热的天也愿意贴在一起。 两个人谈的话题比较露骨,女生一直在嗔男生讨厌,男生却像尝到了甜头,讲得更加卖力。 为什么说秦之朗是苏见绮见过最有教养的男性? 他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提这方面的事情,甚至在床上,他也会尽量避讳掉一些难听的字眼。 更不会像后排这个男生,用女性的生理反应来打趣,谈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秦之朗的措辞总是顾忌着她的感受,知道她的父母去世,连爸爸妈妈这样的字眼都很少在她面前提及。 公交车行驶到隧道, 车内变得昏暗,后面的情侣直接吻了起来。 这趟公交人不多,苏见绮的四周只有这对情侣,所以他们愈发大胆起来,手变得不安分,女孩一直在小声的哼。 她忍无可忍回过头,提醒他们:“发情就去开房。” 两人的脑袋迅速弹射开,涨红了脸。 男生觉得丢了面子,瞪着一双眼睛,骂得很难听:“关你屁事!有本事你也去找个男人亲!” 下一秒,凭空出现了一团火焰,自男生的裤脚烧了起来。 他看上去异常痛苦,脖子就像被什么掐住一般,涨得青筋分外凸起,皮肤通红。 苏见绮下意识去看男生的背后,即便什么都没有,也能感觉到一个高大阴冷的身影。 鬼火越烧越旺,即将快要将男生淹没。 旁边的女友骤然尖叫起来,司机师父赶紧停下车,拿着灭火器赶回来帮忙。 最后,男生捡回一条命,衣服烧得破破烂烂。 还没到站,两人就匆匆从下一站下了车。 趁乱,苏见绮也顺势走下去,若有所思。 毋庸置疑,秦之朗在生气。 但看不出他这个行为是在为她出气,还是单纯地想要释放一下杀戮欲。 毕竟对于这具骷髅来说,遍地的人类都是他唾手可得的猎物,心情不好,想要杀死一个两个玩玩,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提前了几个站下车,苏见绮只能继续在公交站台等下一辆公交。 一转头,她看见了梁舒栀。看样子她也打算去镇东,穿着简单休闲的衬衫长裙,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包。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苏见绮走到面前才猛然回过神。 苏见绮注意到她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心理医生这是在给自己放假吗?” 梁舒栀扶了下黑框眼镜:“嗯,打算去海边逛逛。” “四年了,还没逛够呢?” 万仙镇的这片蔚蓝大海苏见绮都快看吐了。 交谈到这里,车恰好来了,她向梁舒栀挥了挥手告别。 梁舒栀突然叫住了她:“你呢,坐公交要去哪里?” 她指了指镇东方向:“回家,我现在住在老房子。” “我记得你给我的地址在镇西。” 苏见绮回过头,轻笑道:“怎么,不允许我有两套房子吗?” 梁舒栀笑着摇了摇头。 上了车,苏见绮特意坐到窗边,注意去看后面的梁舒栀上的是几路公交。 不怪她总爱关注这位心理医生,梁舒栀这个人真的很神秘。 自从四年前她来到这个不起眼的旅游小镇开设心理诊所,就总爱独来独往。 心理诊所入不敷出,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不知是真像她说的,是来享受海边的慢生活,挣不挣钱的无所谓,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 回到出租屋,苏见绮第一时间走进做法事的那个昏暗房间。廖青罗果然已经不在了,地下只有吃剩放冷的饭盒和筷子。 秦之朗应该带走了他,扔到了何雯雯的墓前。 趁着他不在,她赶紧打开手机私密的备忘录,将他今天主动提出的问题,和她的答案原原本本记录下来。 记录完毕,她反复读了好几遍,想不通这已经是美化过的版本了,为什么他还是表现得那么愤怒。 吃过午餐和晚餐,秦之朗还没有回来。 傍晚降临,洒进房间的阳光由炙热的瓷白转为柔和的昏黄。 苏见绮盯着墙上一点一点走动的秒针,心脏一点点下沉。 上一次秦之朗无缘无故离开,是因为发现她和刘天师合谋想杀他,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直到现在,苏见绮都没搞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只是按照他的要求讲述了他们的曾经,然后秦之朗就突然暴怒,一拳砸烂了屋子里的穿衣镜。 后来在公交车上,他还差点放火烧死了那个男生。 他遵从她的请求带走了廖青罗,却没有回来。 还是说,他回来了,但故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视线,不愿意暴露给她?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之朗果然还是个脾气古怪的非人生物,一举一动常人都难以理解 睡前,苏见绮拿出那本笔记本,记上: 【6月3日,他主动问起了我们的故事,除了重新长出来的那半张脸,他的身体看上去没有其他变化。】 她特意一笔一划写得很慢,中途还不往偷偷看向四周,期待能引诱秦之朗出来,询问她在做什么。 她已经想好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然而,他还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有回应。 尽管知道他应该不会再杀她,但这种无声无息,还是令人担心。 苏见绮差点就准备在上面写一句骂他的话,激他现身出来。 冷静下来,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发疯,她不能跟着一起发疯。 现在想想,她还是更怀念他们之前的关系——纯粹的想要杀死彼此,没有这么多难以解释的情愫出现。 不知苏见绮理解的对不对。 感觉不仅是她对他的感觉变质了,秦之朗对待她的方式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学会了克制。 要知道,他是一具毫无人性、不遵从任何道德束缚的骷髅,无论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是正常的。 有了顾虑,反而不正常。 之前为了索取唾液,他会毫不犹豫将手探进她口中。 这是出于一种捕食者对猎物的本能掠夺,不存在任何暧昧。 然而,最近他盯上她唇的频次越来越多了。 眼神也越来越复杂。 那股冲动简直就要溢出来了,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要不是确定秦之朗是个不懂情爱的骷髅,她都要怀疑他是在欲擒故纵。 像一位淡定自若的钓手,自信地落下鱼钩。 等她主动咬饵。 晚上十点过,秦之朗还是没有出现。 苏见绮合上笔记本,换上了更加单薄的睡衣,关灯睡觉。 半梦半醒间,那种注视感重新覆了上来。 就像昨夜那样,感觉有人站在床头,目光专注地盯着她。 紧接着,熟悉的困倦感涌了上来,意识就像羽毛快速而轻盈地飘走。 ……果然是秦之朗在对她实行鬼压床。 靠着一些控梦的手段,苏见绮将意识停留在了昏死过去的边缘——即便进入了梦境,也清醒知道自己进入了梦境,不会完全无知无觉。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无法清晰勾勒出他的身影和面孔,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乎于黑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很快,有什么东西在触摸她的唇。 冰凉苦涩的皮革味道清晰袭来。 是他的手指。 苏见绮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感受他的指尖就像玩弄一株花蕊,轻轻按压着她的唇瓣。 从左侧轻轻按压至右侧,描摹完了下唇,继续触摸上唇。 反复多次过后,她的唇就被磋磨得殷红。 除了触感上的嘴唇酥麻,她还清楚嗅到了他的气息——冷冰冰的底色之上带有一丝浅淡的香气,这种香气本身是不烈的,但可能是他的气质所在,就会觉得浓到涩口。 下一秒,秦之朗熟稔地扳开了她的嘴,大拇指强势地按住她的下颌往下压。 拇指不小心探进去,湿热的唾液立即包裹上来,他像是被烫到了,指尖轻颤。 到这一步他就停住了。 苏见绮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被他的手法吊得不上不下的,难耐极了。 她不是一个会压抑欲望的人,身体的火被撩拨起来就要释放,否则难受得不行。 她想要活动舌头去碰碰他的指尖,示意他可以继续。 然而鬼压床的威力太大,她连舌头都动不了。 秦之朗眸光发沉,注视着她的口腔。 唾液一点点渗出,那条粉色的软物看起来更加湿润,泛起光泽。 他着了魔般再一次想到了那个问题——生前的他曾与 她接吻。 那本书上所有露骨的描述,他们可能都做过。 今天他回到生前生活的地方,果然是意料之中的陌生,陌生的桌椅,还有陌生的床,以及……陌生的他自己。 穿衣镜里,他一眼就看见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和旁边鲜活明媚的照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生前的他拥有一具还算漂亮的肉/体。 或许,就是因为那具身体取悦了她,那个‘秦之朗’才可以与她坦然接吻。 假如令他重新长出血肉的原因是她的体/液,那是不是说明—— 他多索取一些,就可以加速恢复这具身体? 第40章 钓 秦之朗一直觉得她很放肆。 分明知道他就在暗中注视,还会毫无防备脱掉身上的衣服,去换上其他衣服。玉白的身体像浪潮一样汹涌,刺得他眼睛生疼。 她的身体线条纤细又柔软,每次窥见,三年间那些不洁的画面就会争先恐后钻进大脑里,啃咬着他的骨髓。 他想用匕首捅到她的脊背,逼她将露出来的皮肤都包上。 但到最后,他都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冷静而决绝地压抑住那些肮脏的欲/念。 很明显,他真正想要的不是让她将皮肤包裹住。 ——而是暴力地撕裂存在她身上的所有布料。 他真可耻。 明明都没有漂亮的肉/体可以取悦她。 有那么一秒钟,秦之朗对她身上的衣服产生了诡异的嫉妒。 就像一颗火星落入干燥的草坪,这股焦躁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嫉妒的感觉今天在公交车上也出现过。 他本来只是冷眼旁观那一对亲昵的情侣,直到听见女生忽然问男生“你会一辈子爱我吗?”,他才稍稍留意了他们的对话。 男生吞吐着她的气息,说:“当然,我会一辈子爱你的,让我好好亲亲你。” 秦之朗居高临下看着这对人类发情,不会因为这种色/情的举动产生任何幻想。 只是好奇,在他活着的时候,她有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如果有,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如果没有,那当时作为情侣的他们是怎么相处的? 会像这对情侣一样,随时随地抱在一起,互相纠缠对方的舌头吗? 然而下一刻,他就像被人一棒子打醒——他已经死了,是具连皮肉都没有的白骨。 他只活了短短的二十年,再纠结这些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连她也亲口承认:“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但是你已经死了,我现在特别怕你。” 那一瞬,秦之朗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发了疯一般嫉妒生前的那个他。 他一个响指就燃起了一簇鬼火——希望这个男生烧成他这副丑陋的样子时,女生还能问出那一句:“你会一辈子爱我吗?” 可惜,灭火器救了这个男生。 可惜,四年前的他并没有这么幸运。 秦之朗盯着她的口腔,神色阴冷摘下手套,露出枯白色的手骨。 极长的两根指骨探进她口中,抵住她的舌头,像之前那样轻轻磋磨。 渗出的唾液越来越多了,他却还不满足。 他知道为什么——真正想要填满她口腔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舌头。 可笑的是,他并没有恢复这样东西。 哪怕是疯狂的想要与她舌尖相缠,也没有任何办法。 在无限的焦躁之中,他贪婪地掠夺了许多,才堪堪离开。 苏见绮的舌头麻了。 被几根手指磋磨了将近二十分钟,她的整条舌头又热又痛。 身体也可耻地起了一些反应。 他应该没注意到吧?只有一点点而已。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秦之朗继续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泄露出半点的气息和视线。 苏见绮觉得这个情况不妙,若他恢复身体的原因真的跟她有关,昨晚他掠走了那么多,会不会又有新的部位长出来了? 不行,她要想办法让他出来检查检查。 然而她试了很多办法,整整一天,他都没有任何回音。 苏见绮承认,她还是挺心虚的。 秦之朗死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杀他的人,独独记得她叫阿绮,想要知道那天她为什么没有去赴约——足以证明对她充斥着很大的怨气。 他毕竟是恐怖的非人生物,即便理智知道他不会再杀她,但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忌惮着的。 也正是因此,她才知道自己那些不可言明的想法有多荒谬,简直像蒙上了一层血淋淋的禁忌。 要怎么才能对这具骷髅彻底安心? 她想,是要确认他真的再次爱上了她。 傍晚,苏见绮接到了一条信息,是程溯发来的。 他说已经从廖青罗的老家回来了,得到了一些信息,希望可以跟她见面详谈。 她没着急回复,垂眸看着屏幕。 其实完全可以打电话说清楚的,没有必要见面再谈。 但她要是和程溯见面——会引得秦之朗出现吗? 毕竟每一次,他对这个男生的反应都很奇怪,情绪也会失控。 这样想着,苏见绮给程溯发去出租屋的定位。 其实她是不想和程溯有过多接触的,除了他那纯白干净的气质太熟悉,再有就是,每次跟他呆时间长了就会控制不住分神,回想起和秦之朗的曾经。 但,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的定位前一秒发送出去,下一秒,一道冰冷的视线瞬间撕开了和平的伪装,硬生生刺进她的后颈,几乎令她窒息。 视线所饱含的愤怒是如此强烈,像是在对她下达警告。 苏见绮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血液却逐渐沸腾起来。 在他暴怒的目光中,她平静地按灭手机屏幕,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甚至故意去厨房泡了一壶冷翠茶,等待着程溯上门。 两人似乎玩起了一场‘谁先跟对方说话谁就输’的游戏,她和秦之朗都在不遗余力逼迫对方先低头。 于是为了一击即中,哪怕他主动暴露出了视线,她也打算继续无视。 二十分钟后,程溯敲响了房门。 暑热天气,男生穿着米白色的休闲衬衫和浅色长裤,看上去十分清爽。 暖黄色的夕阳光给他的黑发镀了层浅浅的暖意。 程溯这张面孔也可以称得上英俊,只是没有秦之朗那么无可挑剔。 跟他相处,苏见绮不讨厌。 程溯的样子显得有些局促,毕恭毕敬递给她一袋水果:“打扰了。” 苏见绮去厨房端茶,出来时看见他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打趣道:“干嘛这个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 程溯害羞地笑了笑,接过茶水:“叔叔阿姨没在家?” “没有,早死了。”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错了话,马上赔礼道歉:“对不起……” 苏见绮摆摆手让他别在意,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问起正事。 这两天,她反复琢磨所掌握的廖青罗的关系网,觉得凶手应该不在这里面,这次让程溯去老家打听,也是为了挖一挖有没有隐藏的关系网。 程溯不负众望地带来一个好消息:“邻居们都说廖青罗有一个私生子,几年前还带着那个私生子去给他的父母扫过墓。” 他办事认真,除了总结这次打听到的信息,还特意将问询的过程录了下来,带来给苏见绮分析。 邻居在录音里说,十年前,廖青罗曾带着一个瘦小得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回老家扫墓,说看起来他对那个孩子极好,还经常将他扛在脖子上。 为什么说是私生子?因为廖青罗 的太太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一般,甚至还有点厌恶,一看就不是她生的二胎。 苏见绮挑了挑眉,私生子这一点她的确没有想到。 如果邻居说的不错,十年前五六岁的小孩,现在也应该只有十五六岁……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会是连环凶杀案的杀人犯吗? 她思考过深,恍惚了一下。 ——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这些线索有用吗?”程溯眼眸明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她仿佛看见了一只等待夸奖的狗,点点头:“没准会是关键线索。” “真的?那太好了。” 上一次没搞清楚就来找她,程溯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次总算是帮上忙了。 很快,聊完正事,程溯提起背包准备离开。 苏见绮想了想,叫住他:“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一起?” 话音刚落,预想之中的注视感再度富有存在感。 感觉秦之朗快要沉不住气了。 苏见绮难得找回了一丝强烈的掌控感,想要将这种危险的兴奋维持下去,于是和程溯两人一起出发去夜市。 一路上,看他们的人不少。 上次那些镜头对准苏见绮直播,程溯也算是实打实入了镜,现在又一起从她家里出来,不少人都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程溯单肩背着背包,装作超不经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一边又紧盯着她。 起初,苏见绮以为他是受不了那些指指点点,刻意想要与她拉开距离。 后来她发现,程溯会在车来的时候,默默挪到她靠向路边的一侧,绅士地替她挡一下过路的车。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他是在怕他的存在反过来影响到她。 苏见绮看了看这个细心的男生。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标志,下颌的线条也清晰流畅。 不知是不是热的,他的耳朵总是红得要流血一样,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可能是注意到她在看,他的眼神一直在躲闪,耳根也越来越红。 她一直忘了问:“你是通过网上那篇帖子知道我是受害者家属的吗?” 程溯看她一眼,点点头。 “那你也看见网上那些人怎么骂我的了?” 他又看她一眼,眼底写满了紧张。 恰好这时过马路,他装作注意着两边的车,很快敷衍了一句:“没注意……小心。” 苏见绮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 算是她的一种恶趣味吧,看见对方羞涩的样子就忍不住去调戏。 当然,这样做还有更加令人兴奋的作用——被注视感越来越重了。 秦之朗的情绪又突破了一个阶段,比之前还要激烈,视线冷得像是要剜出她的心脏。 苏见绮心跳过速,感受脊骨细细密密爬上冷意。 直到现在,她都清醒的知道对他的那些想法都是错误的。 但不可否定的是,她很享受。 并疯狂地迷恋对这份不容侵犯的禁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出现 广场上,人山人海,程溯被挤着靠近苏见绮。 两条赤/裸的手臂冷不丁触碰了一下。 天热,两个人的皮肤有一层细密的薄汗,碰到的瞬间会产生轻轻的粘黏。 几乎是立刻,程溯感受到了这毫无阻挡的贴肤感,耳朵不争气地烧红起来。 然而,苏见绮的表情看起来极为淡定,甚至可以称为冷漠。 当然,本来这个行为也不值得反复回想。 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手臂而已。 只是…… 程溯偷偷按下跳动的心脏。 乱动小心思的人,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都会在内心翻涌起巨大的波澜。 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被这个女孩吸引住了。 毋庸置疑,她很漂亮,这是吸引他第一眼的原因。 但让他视线久久的扎根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气质——她就像一本神秘的书,不自觉就会激起人探究的本能。 等他回过神来,目光已经无法再移开了。 程溯看着她,试探性地靠近一步。 下一秒,他觉得肩膀莫名一沉。 就像被一只极富力量的手按住,阴森的寒意从肩头起冻僵了他的整条手臂。 不等他反应,一股诡异的力道就将他推开。 这股力来得猝不及防,程溯足足在原地愣神了五秒钟才回过神来,心脏狂跳。 他看过网上那条热帖,复活尸骨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她在养前男友的尸骨。 会是那具可怕的尸骨吗? 不,他还是相信这只是一股巧合,周围这么多人被人撞一下很正常。 可这诡异的阴冷感要怎么解释? 程溯四处看了看,热闹的烟火气马上将他拽到眼前现实中,他晃晃脑袋将奇怪的想法撇除,重新整理心情跟上。 苏见绮又去了那家冰粉摊,老板一看见她马上笑嘻嘻打了个招呼,熟稔地打开那盒调制过的百香果果酱。 “欸小神婆,你追查凶手追查得怎么样了?”老板舀了一大勺果酱给她,“当初我问你,你还说不认识那个姓秦的小子呢,真够能演的。” 苏见绮皱了皱眉,没理他。 这老板冰粉做得一绝,就是嘴太碎。 这时,程溯走过来问她想吃什么,老板一眼就认出那是曾向他打听红心脏案件的大学生。 两个人在粉店吃饭的直播老板也看见了,见两人如今结伴而行,立即一脸吃瓜地问道:“欸,你们俩个这是……有情况啊?” 苏见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怪她,出门时满脑子都是钓秦之朗上钩,忘记带唬人用的匕首了。 老板知道惹她不高兴了,但还是忍不住嘴欠:“你别说,上次我看见这个大学生就觉得跟姓秦那小子挺像的,这穿衣打扮,这气质……啧啧啧,真是越看越像。” 苏见绮听到一半就走神了。 秦之朗还在盯着她。 虽然无法确认他在哪里,但可以确认他的情绪波动很大,令她脊椎骨萌生一股凉意。 此刻,他似乎正站在她的背后,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脊背。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烈,他的气息更浓重了。 就好像……只要她一吸气,辛涩的男性气息就会灌入她的口腔,钻入气管,与她的气息相容在一起。 最后,难舍难分地从她的口中呼出。 苏见绮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怎么会有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光是存在,侵略性都这么强。 这时,老板将做好的冰粉递给她,又问同行的程溯:“你呢大学生,想要什么口味的?” 程溯没注意到老板的吃瓜表情,随口回答:“跟她一样就行。” 苏见绮突然心跳过速。 不是因为程溯的回答,而是那道直勾勾的注视感更加强烈。 恍惚间又回到了曾经的感觉——秦之朗的目光带有浓烈的杀意,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 不,不能确定这就是杀意,因为焦渴的兴奋与这份杀意别无二致,都属于一种浓烈到爆炸的情绪。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准确读懂秦之朗表露出来的东西。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快要耐不住性子,出现在她眼前了。 苏见绮喝了一口冰粉,堪堪压制下心底夸张的兴奋。 不得不说,用这种方式激他出来真是一个聪明的办法,实在太刺激了。 程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小吃摊:“去吃前面那家怎么样?” 说着,他就往那个方向走,被她拽住:“那家不行,味道不好,老板脾气还挺差……我知道有一家的好吃,跟我走吧。” 程溯看了看被她拽过的手腕,下意识问道:“你以前在那家吃过?” “啊,和秦之朗去过。” 和秦之朗的关系被扒出来后,她反而轻松,没有了遮掩的必要。 提起那家店,她还有点气,那家铁板烧难吃就算了,老板还拽得不行。 当初秦之朗跟他在那儿讲道理,他还耍浑,用酒瓶子威胁他们赶紧滚。 苏见绮脾气暴,才不惯着他,拿着那些难吃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塞进老板嘴里去了,老板见她实在不好惹才退了钱。 程溯又扫了一眼被她 抓过的手腕,不知何种情绪的啊了一声:“抱歉,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一直道歉?”她抬头轻笑,“别说,在‘爱道歉’这一点上,你跟他也挺像的。 “……你前男友吗?” 苏见绮点点头。 程溯局促抿了抿唇,最后没忍住,还是支支吾吾地问出了口:“……我和你前男友很像吗?” 她上下看了看他,实话实说:“嗯,挺像的,他以前就爱穿你这种风格的衣服。” 现在嘛……不知道是秦之朗审美发生了变化,还是受到了国外爱情小说的熏陶,穿衣风格开始往熟男绅士那风格走了。 不过还是很好看的。 毕竟身材好,气质佳,无论哪一种风格都能轻松驾驭。 苏见绮本想靠这番对话刷个好感度的,侧面告诉秦之朗,她有多么对生前的他念念不忘,进一步佐证她的那句谎言——“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谁知,秦之朗的视线却消失了。 苏见绮:“……” 她不觉得这些对话有什么问题。 只当是某位骷髅又在发疯。 苏见绮和程溯吃完夜市,已经是晚上八点过。 这时天已经很黑了,程溯坚持要将她送回家,看见她安全走到房间门口,才挥挥手转身离去。 苏见绮看着男生独自离去的背影,不禁在想,是不是因为她的气质太过阴暗,才总会吸引来干净纯白的东西? 毕竟有一句话叫做异性相吸。 沉思两秒无果,她打开门,出租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且寒意刺骨。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阴恻恻地站在窗边,似乎特意在等她。 她本能抬手去开灯。 结果发现无论怎么按,灯泡就是不亮。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拔出匕首的声音。 冷冽的声音钻进耳道,苏见绮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玩脱,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激动不已——秦之朗真的现身了,她如愿钓上了这只大鱼。 在他耐不住现身的那一刻,已经宣告了他在这场游戏的失败。 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转变,主导权似乎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安静间,秦之朗的视线如同一块厚重的冰,在她的脖间和嘴唇之间反复移动,将她这两个部位冻到僵硬。 苏见绮深深吸气,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兴奋,平静开口:“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 步伐缓慢地向她走来。 不断冲破以往的社交距离,几乎要贴到她的身体。 她一动不动,感受线条挺括的黑色大衣轻轻扫过她的手背,很痒。 薄款的男式皮鞋也挟有压迫地抵住了她的鞋尖。 这是秦之朗过去从来没有过的行为,他不会离她这么近的。 苏见绮不禁一阵头昏脑涨。 实在太近了…… 与他高大的身体相比,她完全缩成了一只雏鸟,哪怕他没有任何拥抱的动作,都像将她完全圈在了怀里。 阴冷、黑暗、冷冽的气息不断进犯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苏见绮没有完全堕落于飙升的肾上腺素中,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敏锐察觉他的情绪特别不对劲。 她不会真要玩脱了吧? 低头的一瞬,她看见他手里锋利的匕首泛起森冷的光。 难道又想发疯杀她了? 苏见绮本能地往后退。 察觉到她的退意,他突然抬起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臂。 这一猝不及防的粗暴动作令她头皮微炸。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下一秒,他竟然俯下高大的身体,低头嗅闻起她的左侧肩膀。 他的情绪太盛,这一瞬,她差点以为他会吻上去——结果只是传来了类似猛兽的剧烈呼吸声。 冰冷细微的气息钻进她的衣服,扑簌在她肩头,霎时她便酥麻了半个身体。 “你身上变了味道。”秦之朗在她耳边冷冷出声。 苏见绮怔了一下,偏头去嗅:“刚才出门是出了一些汗……” “不是这些。”他打断她,像是失了耐心,“你沾上了那个雄性人类的气味。” 苏见绮:“……” 好小众的形容词。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秦之朗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头又去嗅她的手指。 这场景,简直就像被豢养的大型猛兽在检查主人是否有了新的宠物。 第42章 问答 可惜眼前太黑了,苏见绮无法辨认他此刻的神情。 只能依稀感受那饱含情绪的眼神,像熊熊焚烧的烈焰。 “这里的气味最重。”他将她的那只手攥得更紧,焦躁得像是恨不得砍掉她的这只手。 她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匕首,以防万一他真的发疯,赶紧说:“……等我去洗个手就没有了。” 她好像是用这只手拽了一下程溯,气味很重吗? 程溯身上没有什么味道啊,硬要说的话,只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秦之朗没说话,更没有放松力道。 继续专注地嗅吻她的那只手。 他的气息就像冷掉的血,一层层覆盖上去,连指缝都湿黏得厉害。 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秦之朗似乎想用自己的气息覆盖住那些陌生的气味。 手骨上的冰凉皮革失控地贴住她的皮肤,迫切地释放属于他的味道。 他像一位绝对的独占者,挟有压迫地逡巡着她的身体。 也就是他的领地。 苏见绮默默做了个深呼吸。 他的气息存在感本来就很强,如此侵略释放,几乎填满了她的整个身体,包括脏腑。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块黄油,在他浓烈的眼神炙烤中,四肢变得瘫软。 她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秦之朗上前一步,稳住她的身体。 他们离得很近,往前的这一步,修长的腿直接顶进了她的两膝间。 苏见绮不知是该害羞还是吃痛,因为在他腿顶上来的同时,五指还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臂。 “躲什么?”他沉声询问。 要不是知道他真的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她都怀疑他是在明知故问。 在与秦之朗接触之前,苏见绮从不觉得自己身体敏感,但被这么一弄,小腹那里的确出现了异常的酸麻。 在事情进一步失控前,她直截了当问:“……有话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之朗的目光始终带有一种强烈的怒意,几乎要将她完全刺透。 静默几秒,他才堪堪开口:“你好像总爱去看那个雄性人类。” 苏见绮花了一秒钟接受了他对程溯的代称,心漏一拍。 也没有总爱看吧,偶尔失神而已…… 他居然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的吗? 秦之朗看着她略显惊讶的目光,心底就有了答案,眸色又沉了几分。 “因为他像生前的我,是吗?” 苏见绮没有贸然回答。 很明显,他这种疯狂的怒意不对劲,在猜准他想什么之前,还是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默认,抓着她胳膊的手骨寸寸绷紧力道。 最近,她的表现很奇怪。 不仅在审问廖青罗的过程中突然情绪失控,还想要主动抱他。 第一次她主动拥抱完,转头就跟一个老道士合谋杀死他。 上次拥抱结束,她又故意躲着他出了一趟门,去做了什么不得而知。 她嘴上说着对他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结果转眼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联系上了,两人走在路上还离得那么近。 果然是个骗子。 秦之朗重重闭了一下眼睛,骨头震颤作响,胸腔那里难受至极。 他立即想到了程溯,那个活生生的人类——她亲口承认了,这个男生和生前的他很像。 瞧瞧她曾说过什么? ——“我确实喜欢生前的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但你已 经死了,我现在特别怕你。” 她喜欢的‘秦之朗’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骷髅,丑陋不堪。 她一直都在惧怕他。 而那个叫做程溯的人类,勉强算是拥有一具漂亮的肉/体。 书里的女主角都喜欢英俊的男人,她是个人类,自然不会免俗。 最令秦之朗发疯的是,即便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再拥有曾经那一具鲜活的身体。 他曾触摸过,脸上重新长出来的皮肤是冰冷的,没有一点人类的温暖。 而那个叫程溯的人类,不仅像生前的他,又拥有一副英俊的皮囊,所以她才会经常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他觉得这就是答案。 不然她为什么总是看着那个男生失神? 阿绮为了从他手中活下去,一直在骗他,甚至不惜谎称对他这具丑陋的骷髅产生了奇怪的情愫。 就这么怕他? 明明知道他已经不会再杀她了。 可她此时此刻确实在发抖…… 光线昏暗,但秦之朗的视觉很敏锐——可以看见她幽黑的眸子正在到处乱瞟,脸颊绯红,身体因为恐惧有小幅度的颤抖。 尤其是在他用膝盖顶进她的腿间,那一刹那,她的颤抖十分明显。 他能感受出她的排斥。 出于不满,秦之朗又向前逼近一寸。 她果然反应很大地抖起来。 他短促地冷笑一声,要是生前的那个他或者那个男生这样做,她肯定不会怕到颤抖。 思及此,秦之朗仿佛陷入了更加恐怖的情绪深渊,眼神危险得恨不得要将她拆吃入腹。 “怎么不说话?”他的心情差到极点,沉着嗓,“没办法再继续扯谎了吗?” 一瞬间,他诡异地想象到她和那个男生唇齿相缠的画面。 她早晚会这样做的,因为那个男生很像生前的他。 唯一能够令秦之朗感到开心的是——那个男生只是他的替身。 …… 闻言,苏见绮疑惑地眨了眨眼。 姑且可以认为他是在吃醋? “我承认,那个男生的确很像曾经的你。”她试探性地开口,“但你在我心里是没有人能够替代的。” 秦之朗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能再添一把火:“……是真的,我可以发誓,一点都不喜欢程溯。我看见他总失神,是因为总能想起曾经的你,想起我们曾经那么恩爱。” 她以为,哄成这样就差不多了。 谁知,他的气场更加阴冷了。 苏见绮越来越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说‘对我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不是生前的我,而是现在的我’?” 苏见绮:“……” 被他这么一字一顿的复述,怪羞耻的。 “是什么想法?”他的嗓音又沉了几分。 她默默咽了下口水,秦之朗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焚香气味混合着浓烈的木质香味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她,有些头晕目眩。 这个话题真的不适合拿出来严肃的讨论,在他不清不白的语言内容中,简直像是在引导她一步一步撕破那份不容破坏的禁忌。 刺激吗? 当然刺激。 但她还是存在理智的。 “我以为我上次表现得很清楚了。” 她感受脖间的血管在快速波动,试图蒙混过关。 岂料,今夜的他固执到可怕。 “说清楚。”他用着命令的口吻。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眼神略微失焦:“奇怪的想法就是……我想亲近你。” 张口就能触碰禁忌的感觉让她兴奋得浑身发抖。 岂料,秦之朗接下来问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那你是更想亲近现在的我,还是生前的我?” 她一下清醒,不自觉屏息。 想过很多个他会生气的理由,没想到他居然在介意,她到底是喜欢现在的他还是生前的他? 不过,苏见绮一点不反感他的进攻性。 这种危险逼近带动血液沸腾的感觉,不管体会几次都很着迷。 也就是这一刻,她清楚明确了自己的性/癖。 ——死后的秦之朗真的很带感。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把被他握了许久的匕首终于重新抵住她的脖颈。 没有杀意的威胁对她来说就是调情,她真挚地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我更想亲近现在的你。” 他的目光好似更加尖锐了,像是恨不得堵住她的口。 忽然,他放下匕首,向后小退了半步。 用着冰冷的命令口吻:“那就向我证明。” …… 苏见绮呼吸一窒。 脑中那根绷得紧紧的警戒线似乎有所松动。 她一向大胆,血液和恐怖元素完全是她的兴奋剂。 她不是【不敢】,而是知道【不该】。 ——他们的关系已经扭曲得够微妙了,停止在这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就像站在了悬崖的最边缘处,稍微往前迈出一步,前方就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但,他好像在引导她,故意勾引她。 他的视线和气息压在她的身上,好似化作了一条绳索,拽着她的手,要她亲手撕开那条明晃晃的危险红线。 站在这里,苏见绮仿佛能够窥见前方是畸形的深渊,只怕跨过去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但她迷恋刺激的性格使然,还是会让她萌生出一种错误的向往。 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对眼前的秦之朗是不是喜欢。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已经完全模糊恐惧和心动的界线。 是恐惧,也是隐秘的心动。 有理智,更有朦胧的沉沦。 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迎着他那灼热的眼神,上前一步。 此时此刻,她想到了很多个理由来安抚自己理智上的不安: ——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为了圆谎,算不得越界。 ——秦之朗的匕首就抵在她的脖颈,她不得不这样做。 ——她只是好奇他新生皮肤的触感,不能说是喜欢。 各种心思在她脑中混乱不堪,最后都沦为了心脏跳动的节奏。 一股诡异的刺激感沿着苏见绮的脊椎不断攀升,几乎酥软了她的整个身体。 这种失去视觉、逼近危险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第43章 亲吻 房间内,秦之朗高大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的整张脸都隐藏其中,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可能他故意做了什么,今夜这个房间特别的黑。 苏见绮本能地抬起手来摸索。 首先,她触碰到了那带有凉意的黑色大衣。 线条挺拔,布料稍厚,很有质感。 紧接着,像拥抱那样,她的手大胆地向大衣的里面探去,摸向他的腰部。 开始是一如既往的空荡,继续向前,摸到了坚硬的骨头。 整个过程,苏见绮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若不是对面的是个毫无感情的骷髅,她都要以为他掌握了她的性/癖,这片黑暗就是他特意送给她的调情手段。 眼前,秦之朗身形高大而挺拔。 但给她的感觉远没有表面这么淡定。 ——他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骨头在细微的颤响,环住他的腰时,这种颤响明显更加激烈。 在这片不算清白的氛围中,苏见绮的目光渐渐变沉。 她就像在奔赴一个冷漠而残忍的杀人机器,错误地迷恋起他程序错乱的警戒声。 然后,试图驯服他。 在他尖锐的冰冷视线中,她抓住他的大衣领口,踮起脚尖,准备去亲吻他左侧的脸颊。 她记得他重新长出来的脸庞就是在左边。 秦之朗的高挑在这一刻更加有实感,要比他生前要高,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堪堪亲到了他凌厉绷紧的下颌。 意料之中的冰冷,透过她的嘴唇传递四肢百骸,一下子就激醒了她。 但她没有退意。 因 为有人比她更加想要后退。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秦之朗却敏感至极。 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站稳,没有直接转身逃离。 这一发现直接激起了苏见绮撩拨的兴趣,他不是想要逃嘛,她偏偏要再逼近一步。 ——她将膝盖顶上他的腿。 “你不配合,我要怎么证明?”她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去吻的,结果却只吻到了他的下颌,有些不满。 她保持着踮脚的姿势,灼热的呼吸,毫无阻挡扑簌在他的下颌。 此刻,秦之朗在感谢这片黑暗。 光是想象,都能知道他的样子有多么羞耻。 他强撑着精神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嘶哑着嗓开口:“……怎么配合?” 漫长的十几秒钟,苏见绮都没有说话。 光线虽然昏暗,他仍能清楚看见她的唇。 近在咫尺,饱满诱人。 被吻过的下颌像是被烙上了一个滚烫的印记,现在仍残存着奇怪的触感。 这段时间的相处,秦之朗看出来她是个聪明又清醒的女孩。 即便是再恐惧也能强忍着不适,亲吻他这张脸——只为能够圆上说出来的谎,在他手里活下去。 他如今是一个不人不鬼的丑陋骷髅,不会有人想真正想亲吻这张脸。 思及此,他突然就失了兴致,不喜欢强求。 就在秦之朗打算就此离开的那一瞬,苏见绮的两条手臂像两条白花花的蛇,缠上了他的脖颈。 过去,她就常常这样索吻——她往下一压,他就被迫低下了头。 此刻竟也是如此。 苏见绮心漏一拍。 要知道对方是个绝对危险的非人生物,只要他稍有抵抗,完全不可能这么顺利。 左侧脸颊传来温润的触感,他脑子嗡的一下空白。 反应很长时间之后,才意识到她真的吻了上来。 大概经历过她强吻嘴唇,只是亲亲脸颊,并没有令他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下一秒,她又偏头亲上了右侧脸颊。 秦之朗瞳孔一缩,像一条被鞭子打蒙的狗,瞬间僵在原地。 同样有些蒙的还有苏见绮——秦之朗的右脸居然也重新生长了出来,吻上去时,是冰冷柔软的。 她惊得立即警铃飞起,看来确实得时时刻刻看着他了,以免他神不知鬼不觉就恢复了新的部位。 又有新的记忆了吗? 他没有发疯,是不是说明恢复的那部分记忆对她没有威胁? 以防万一,苏见绮还是问出了口:“……你右边的脸也长出来了,是又有新的记忆了吗?” 秦之朗没有回答,突然扯开了她的双臂,眼底充盈的眼神复杂而晦涩。 ——他没想到她会亲吻右边的脸。 在他躲藏起来前,这边的血肉并没有长出来。 而她,明明不知道,却真的想去亲吻这半张丑陋的骷髅面。 是想不遗余力讨好他吗? 在右半张脸新生出来的同时,的确是有新的记忆挤进了秦之朗的脑中——听见大排档那边出了事,他像疯了一般打电话给她,电话里始终传来用户正忙的提示音。 就是在这份记忆中,他看见了生前的那一个‘秦之朗’对她的表白。 尽管她当时拒绝了,但按照故事发展,早晚有一天她会答应下来的。 这个事实瞬间敲醒了他——她只和生前的那个‘秦之朗’是男女朋友,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逼迫活着的前女友亲吻他这个丑陋的死人吗? 黑暗中,秦之朗重重地闭了一下眼。 苏见绮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复,主动开口:“怎么了?是我证明得还不够吗?” 她是想去吻他的唇的,这不是还没来得及…… “很恶心吧?”他平静地开口问道。 无论是他的要求,还是他的模样。 她疑惑地眨眨眼:“没有啊,我还挺喜欢的。” 这是实话,除了触感太冷了,其他都还挺好的。 真是一个巧舌如簧的小骗子。 秦之朗没什么情绪地想到。 “被死去的前男友要求做这个,你是不是更想杀我了?” 苏见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摇了摇头,说:“当然没有,我说过,我已经舍不得杀你了。当初是你提出的分手,要是你还想和我在一起,我们也不是不可以……” 她猛然闭上嘴。 秦之朗该不会好死不死的恢复了她提出分手的那部分记忆吧? 黑暗中,她完全失去了辨别他情绪的能力。 不管了,安全起见,苏见绮还是决定先安抚一下。 急忙攥住他的大衣,踮起脚尖。 这次是唇上传来温软湿润。 秦之朗因为震惊瞳孔缩小到极致,足有几秒钟,他的大脑完全空白。 下一秒,盛大却没有温度的鬼火燃烧起来。 苏见绮还在吻着,突然就觉得唇上一空。 他居然在接吻的时候消失了。 苏见绮:“……” 她深吸一口气,有机会得教教他,这种情况下可以开始回吻了,而不是转身就走。 这个半路夭折的亲吻,吊得她不上不下的,心情平复了好久。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这个手段确实是有效的。 可能是那个吻的后遗症。 秦之朗隐藏在暗处,视线却存在感很强,始终在她唇上徘徊。 那近乎露骨的描摹轨迹跟每天晚上出现的一模一样。 ——他似乎想吻很久了。 这时苏见绮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道视线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 果不其然,半夜,那种熟悉的鬼压床又来了。 她实在搞不懂,这段时间秦之朗都在想什么。不仅不敢在她面前出现了,哪怕是站在她面前,也要让四周处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 ……更像个阴暗潮湿的幽灵了,居然喜欢在她熟睡的时候出现。 呼吸间,他那辛涩浓郁的气味恍若径直而来的野兽,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她的呼吸。 上次,苏见绮说谎了,秦之朗身上的每一个香调她都很喜欢。 看来品味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哪怕他死了,也不落俗套。 她努力保持着理智,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重新长出来的那双眼球,正在恶狠狠盯着她。 眼眶中的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就像一片烧红了天际的火焰,滚烫地侵袭过来。 这样癫狂而痛苦的眼神,第一次吓到了她。 苏见绮突然在想,她好像从未主动去了解过秦之朗。 无论是生前的他,还是死后的他。 所以很难猜透他在想什么,也完全无法预测到他下一步动作。 这种饱含情绪的冰冷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要死,他不会哪里又长出新的部位,恢复新的记忆了吧? 苏见绮试图与鬼压床对抗。 下一刻,唇瓣覆上来一个力道,令她为之一颤。 有什么冰冷的、饱满的、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他好像吻上了她的唇。 苏见绮听见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仔细去感受。 很明显,秦之朗不会吻,只是没什么色欲的嘴唇碰嘴唇,很快就离开了。 但她仍有些窒息。 曾想象过很多次与他接吻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想过他会主动吻过来,还是当她熟睡的时候。 ——要不是她强撑着意识,根本不会知道他亲吻过她。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就像一个冷冰冰的人偶想要去理解人类的行为,理解人类的情感,然后试图通过复述这种行为来获得想要的答案。 一种……不含任何感情的亲 吻实验。 毕竟他连舌头都没有伸。 苏见绮却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不是因为这个吻本身,而是因为这具骷髅竟然会因她对感情产生了好奇,想要去理解这种亲密行为。 更有意思的是,似乎连秦之朗都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么,蜻蜓点水的接吻过后,情绪激动得致使周围的温度降到了一个极致的冷度。 紧接着,不知他在想什么,竟然拔出了匕首,将冰冷的刀锋贴住了她的唇。 恍惚间,他们又回到了最糟糕的原始状态。 他是她的裁决者和监视者,她轻而易举就能被他杀死。 但,又有很大不同,起码那时候的他暴戾冷漠,不会露出这种挣扎和疯狂的眼神。 “苏见绮……” 她不由一怔,没想到他会喊她的全名。 有一种诡异的庄重感。 也就是愣神的一刹,她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 但仔细回想了一遍,他好像是在说——你不该吻我的。 第44章 无视 ——她不该吻他的? 那他刚才又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用那只冰冷的唇按压在她嘴唇上? 为什么要做出类似亲吻的举动,令她心绪难宁? 此刻,苏见绮心跳过速,甚至可以听见热腾腾的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 今晚,她保持意识抓住了秦之朗偷吻的现行。 若是按照他的计划,她会无知无觉地接受这一切。 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是不肯承认对她同样产生了变质的想法吗? 思及此,苏见绮萌生出一种诡异的躁动: 想要他亲口说出来对她的想法。 想要他不在鬼压床的状态下,吻上她的唇。 这场危险的游戏本来就是由他起的头,是他带给了她撕破禁忌的冲动。 凭什么他可以偷偷对她做这种事情,把她变得乱七八糟,下一刻就转身离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见绮决定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冷落一下秦之朗,看看他的反应。 就像他故意藏着不见她一样,她也要无视他。 追查凶手的这件事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线索,她要沿着私生子这一点继续深挖下去,没功夫去猜他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醒来,秦之朗果然没有在,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他的挣扎和亲吻,似乎都只是她的梦。 但苏见绮知道这不是梦,他的气息冰冷得太浓重,唇瓣那隐隐的凉意还没有散去。 她克制着去摸嘴唇的冲动,无事发生般下楼去扔垃圾。 夏季,很多人都会起个大早进行活动,楼底大树下有几个老住户围在一起打牌。 苏见绮知道这些人聚在一起无异于情报局,隔壁那个自称灵媒的中年男人神神秘秘的,没准能打听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出钱买了袋瓜子,边磕边融入了进去,问他们在谈论什么这么热闹。 住在这栋居民楼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对于网络上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而且也算是从十二岁就看着苏见绮长大的,大家相处得还算和气。 住在顶楼的李阿姨笑嘻嘻抓了把瓜子,对她说:“大家在说租住在你家隔壁的男人呢,看起来可有钱了,刚搬过来就挨家挨户发了一盒点心。” 苏见绮嗑着瓜子:“那你们有看见那家的儿子吗?”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说没看到。 她哦了一声,有些奇怪。 那个灵媒不是自称是带儿子参加火龙节的,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他儿子? 这时,住在楼下的女人柳莺蓬头垢面打开门,看见围聚在一起的人群,整理着身上性感的红色睡衣。 苏见绮站在一堆大爷大妈当中,十分出挑。 柳莺看见她,立即阴阳怪气道:“呦,你们几个还敢跟这小丫头聊天呢,不怕她一不开心,就操纵尸骨烧死你们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 苏见绮似笑非笑:“放心,我要是不开心,第一个烧死的就是你。” 跟着黄神婆住在这里这么多年,要说跟谁关系不好,楼下的柳莺肯定得算一个。 说起来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柳莺正好在她卧室的窗户底下养鸡,几乎每天早上,她都会被鸡叫声吵醒。 睡眠好时还不觉得,要是熬夜刚沾枕头就被打鸣声惊醒,她会忍不住脾气拔出匕首冲到楼下。 两人因为养鸡这件事拌了几次嘴,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不过,除了苏见绮,柳莺在整栋楼里的人缘都不怎么样。 大家都知道她专靠钓男人生活,明里暗里都会骂她不检点。 住在顶层的李阿姨,每次看见柳莺都会翻白眼,今天也是:“欸小柳,你楼上隔壁那家男人看起来挺有钱的,你要不要试试啊?” 柳莺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往门框一靠:“姓李的,我看你就是嫉妒,看我风韵犹存有不少男人喜欢我,就想恶心我。” “呸,谁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嫉妒你?” “怎么,那你靠给别人洗脚挣钱就很光荣啊?你还不是天天捧男人的臭脚!”柳莺是出了名的嘴厉害,叉着腰,“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大家都是为了活着,谁还比谁高贵了?” 说完,她小白眼一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曾在洗脚城做技师的李阿姨气得瓜子也不吃了,大口大口深呼吸:“什么恶心的脏东西!自己做那个不说,还养了一只鸡!” 苏见绮没兴趣参与他们这种话题,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屑,打算离开。 其实除了养鸡的问题,她对柳莺本人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就像她说的,大家都是为了活着,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她还不是烂命一条。 李阿姨却突然拉住她:“欸小苏,我一直听你说想宰了那只鸡,怎么还不动手?” 她一怔,没想到话题这么快转到她这里,几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她耸耸肩:“当初就是黄神婆让她养的公鸡,说是住的地方必须一直续上孔武有力的大公鸡,才能保她的安全。” 提到这个,不少人就来了精神,说到底,大家都无法抵抗八卦和玄学的魅力。 有人问:“那柳莺到底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苏见绮摆摆手:“这可不能说。” 黄神婆特意嘱咐过,这种求破煞的事情,都不能跟其他人主动挑明,不然就会前功尽弃了。 几年前,柳莺去楼上房间找黄神婆破煞的时候,苏见绮就在现场。 柳莺还没说什么,黄神婆就抽着水烟袋问她:“刚出生的吧?” 柳莺当时表情就变了,点了点头,问:“真的是她缠着我吗?” 黄神婆盯着她的脖子:“嗯,两只小手就扒在你脖子上呢。” 柳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请求黄神婆的帮助。 至于后来做了什么,苏见绮就不知道了,两个人秘密做了场法事,柳莺就神色恍惚的离开了。 还是第二天被公鸡打鸣吵醒,苏见绮拔出匕首准备去宰了那只鸡时,黄神婆才叮嘱她——不能杀死那只公鸡,不然柳樱就会被那只缠住她的小鬼反噬。 看在黄神婆的面子上,她一忍再忍,再受不了也只能提着匕首下去跟柳莺吵上两句。 苏见绮准备上楼,漫不经心往路边看了一眼。 租住在隔壁东南亚男人从外面进来, 还推着一个坐轮椅的陌生少年。 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儿子。 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混血,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发光。 他长得实在惹眼,不少邻居都热情地围上去跟他们打招呼。 苏见绮站在人群之外,若有所思盯着轮椅上的少年。 他似乎不善于交际,热情的几人一拥而上,他的第一反应是垂下浅棕色的眸子,局促得五指扣拢。 中年男人也在微笑解释自己的孩子内向,怕生,很不爱说话。 苏见绮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眼神。 这时少年冷不丁抬头,恰好与她视线撞在了一起。 对视两秒,他没什么情绪地错开眼神,低垂下头。 不得不说,少年的五官精致好看,跟电视里的小明星一样,就是气质过于忧郁了。 不过,这不是她重点关注的点,她在意的是,明明儿子腿脚这么不方便,为什么还要租住这个没有电梯的老旧居民楼? 想到的同时,苏见绮也问了中年男人这个问题。 男人的回答听不出真假:“我说过,我对你和你背后的尸骨很有兴趣,想要近距离跟你们接触。” 说完,男人绕到少年的身前,蹲下身,看起来准备把他背上楼去。 少年好像已经十分习惯这种方式,展开两条手臂,扑到男人的背上。 也就是在男人将他背起来的时候,苏见绮才发现,少年其实很高,一米八应该是有了。 双腿修长,但是身形消瘦单薄,就不太显个子。 大概察觉她的眼神,少年默默将脸庞扭到另一边,将棕发的后脑勺留给她。 “我儿子出门不方便也喜欢在房间里呆着,其实住不住酒店都没差别。”男人费力地调整了一下少年姿势,然后腾出一只手想去拿轮椅。 苏见绮主动帮忙:“我帮你拿上去吧。” “……好,谢谢。” 她低下头,注意到轮椅常用的几个位置有陈旧的磨损,说明这个轮椅使用了很久。 少年刚才伸出手去搂男人的脖子时,她也在观察,发现他的手掌心确实有长年使用轮椅磨出的茧子。 苏见绮让中年男人先走,方便在后面观察。 少年修长的双腿被架起来,裤腿上移,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脚踝。 若隐若现的小腿肌肉也比同龄人显得单薄,符合长年坐轮椅导致的肌肉萎缩。 苏见绮皱了皱眉。按照正常逻辑,一个常年坐轮椅的少年是不可能有杀人的嫌疑的。 但是,这对父子长得完全不像,而且这个少年看上去恰好符合廖青罗私生子的年龄。 难道只是巧合? 真的是因为这位灵媒好奇她,才选择居住在了她家隔壁? 还是……对她感兴趣的其实另有其人? 到了房间门口,苏见绮故意将轮椅脱手掉在地上,砰地一声,引起父子俩纷纷扭头。 这是她第二次和这个少年对视。 浅棕色的眼眸就像一片平静无澜的海洋,硬要说有什么情绪,她只读出了疑惑。 似乎在奇怪她是怎么将轮椅掉到地上的。 “抱歉,手滑了一下……”她捡起来,“要是哪里坏了,我愿意赔偿。” 男人将少年放在轮椅试了试,少年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轮椅没事。 目送两父子回到隔壁房间,苏见绮也立即回屋,关上了门。 虽然打算先晾上秦之朗几天,但正事要紧,她也顾不上了:“秦之朗,把廖青罗抓回来,我想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虽没有在这个少年身上嗅到想要的味道,她的直觉雷达也没有启动,但她不打算放过一丁点可疑的地方。 然而。 很长时间秦之朗都没有回应,也没有暴露出视线。 就像不存在一样。 难道是昨夜主动亲吻过后,无法再面对她,干脆就一走了之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昨夜他那极致挣扎和疯狂的眼神,哪怕她没有亲眼看见,都能感受得到。 第45章 突然的直播 就在苏见绮想办法激秦之朗出现时,收到了程溯的信息。 点进微信,小红点显示的数字很多。 之前,三人互换联系方式后,老何就非要给他们拉一个群,群名还写成了很老土的[受害者联盟]。 她一直开启的是免打扰,这分钟却炸开了锅。 群里又多了一个人,看上去应该是李秋娘,话题也是她先挑起来的,发来了一个直播链接。 李秋娘:【@所有人你们快进这个直播间看看,有人称绑架了红心脏连环案件的凶手!】 李秋娘:【@苏见绮小神婆,那个人点名要和你直播连线!】 老何:【@苏见绮快上线看看啊!】 程溯没有在群里回复,单独找她发的信息:【这是你的计划的一环吗?需要我做点什么?】 苏见绮盯着屏幕,回了程溯一个[不是]。 不怪程溯有这么一个猜想,前两次她对廖青罗使用的激将法都是通过操纵网络舆论,让这个事情不断扩大发酵。 不过这次的事,真跟她没关系。 在发现廖青罗不是要找的人后,苏见绮一下就推翻了后面的计划,现在还在调查摸索中。 她做事虽大胆,但也需要在有一定把握的基础之上,没有一击即中的可能,她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她先用游客的身份点进了直播间。 对方的直播标题起得比她还有噱头——我绑架了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离得镜头有一段距离,有一个戴着黑色头套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在一棵粗壮的水泥柱子上,光线很暗,仅仅隐约看清他的打扮。 廖青罗。 跟他对峙过两天,苏见绮不会认错。 她不是让秦之朗将他带到何雯雯的坟前放了吗? 他怎么会被人给绑了? 正在思考,一个穿着大熊玩偶服的人闯进了镜头里,凑近屏幕看了看:“上次跟这位杀人犯先生对话的主播还没上线吗?” 这人一听就是使用了变声器,是幼稚尖锐的AI孩童音。 评论区里清一色的急急急,说已经发私信去催了。 还有一些人密切关注着廖青罗,看他一动不动,问他是不是死了。 “放心吧,在证据确凿之前,我是不会让他死的。”“大熊”用着童趣的声音回答。 苏见绮看了看直播间的左上角,人数已经破万,明白这位主播是特意搭建了一场盛大的观看舞台,等她入场。 她打开电脑,登入了许久没用的直播账号。 果然,私信爆炸了。 除了第一次直播时留下了大大的悬念被人骂了之外,就是这次,很多人在催她接受和那位主播的直播连线。 苏见绮同意了连线,但没有开摄像头。 大熊主播确认连线完成,拍了拍毛绒绒的爪子欢迎:“好了,现在就开启我们今天的直播吧,首先第一个问题——你应该认出来后面那个男人了吧?” 苏见绮观察着这只大熊的神态,试图找出TA是谁。 这个人一定明确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她正在做什么,才会为她设计了这场直播连线。 TA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曾经对话杀人犯先生的那位主播,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认识后面这个男人吗?”大熊摇晃着毛绒绒的笨拙身体,走到廖青罗的面前。 苏见绮没有开变声:“认识。” 在她养尸骨的传闻在网络出名之后,不少人扒出来她就是上次在坟前直播的人,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也正因为如此,舆论对她的评论分为两极化,有人在畏惧她的恶毒,也有人赞叹她的执着。 大熊:“那就请你先回答一下上次直播留下的悬念吧——这位杀人犯,第一刀到底刺在了哪里?” “脖子。”她淡着嗓,“凶手讨厌被害者求饶或者哭泣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见绮眨了下眼,没说话。 大熊没有在这个小细节上纠结,抬手摸了下熊头套的鼻子,又说:“既然你那么了解,那就请你说一下吧,你是怎么能确定这个人就是连环杀人凶手的?” “你抓错人了,这个男人并不是凶手。” 话音刚落,大熊明显愣了一下。 同样愣住的还有网友们,两个主播的对话就像谜语,他们听不懂,急得抓耳挠腮: 【不是,说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啊?】 【急死我了,能不能先把那个人的头套摘下来!我好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同样 热闹的,还有她的微信群,正在观看直播的三个人几乎同时在问那个男人是谁。 苏见绮扫了一眼,一个都没有理。 此时此刻,网友们除了关心后面绑着的男人是谁,还有很多人在讨论她说的那句“不是凶手。” 一部分人在惊叹大熊主播绑错了人,还有一部分人在质疑这个结论。 大熊很快恢复了镇定,走回镜头前:“不是这个人?你有什么证据?” “你可以看看他的裤子,上面还有尿液残留的痕迹,一个计划周密的连环杀人犯会被吓到尿裤子吗?” 真正的连环杀人犯,连鬼都不怕,是不会被秦之朗吓到管不住自己的膀胱的。 大熊若有所思看了廖青罗裤子一眼,又问:“那你找到真正的凶手了?” “只能说,有点头绪。” 大熊没说话,怅然若失地站在镜头前,又抬手,摸到了熊鼻子。 直播突然冷了下来。 苏见绮看着不断增长的人数,陷入思考。 这场盛大的舞台已经搭起来了,要是就这么草草结束,总觉得有些浪费。 是不是可以顺势而为,做点什么? 正想着,无意间瞥见热闹的评论区。 网友们都是冲着连环杀手进来的,结果还绑错了人,不少人骂骂咧咧这位大熊主播是在自导自演蹭流量的。 苏见绮好奇对方会怎么应对。 是灰溜溜的关闭直播,还是继续做些什么。 只见大熊转过娇憨的大脑袋,看着屏幕这边的她:“……即便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也是认识凶手的,对不对?” “是。” “那就够了……” 扔下这一句,主播就离开了镜头,走进旁边昏暗的地方。 绑架廖青罗的地方看上去像个废弃的仓库,破旧的窗帘拉上后,唯一透进来的光线也消失了。 大熊应该是在找东西,叮铃哐啷一阵之后,打开了一盏忽明忽暗的蓝色呼吸灯,放到了廖青罗的脚边。 忧郁的冷色调拍打着节奏。 下一秒,阴沉的童趣伪音在空间内回荡,平白多了几分阴森感:“接下来,我会想办法让他说出凶手是谁。” 催眠? 苏见绮扬了扬眉,这倒是个好办法。 麻烦的就是,廖青罗精通于心理学,想要催眠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催眠这种东西,要么是技术高超的心理医生可以无意识进入到对方的内心世界,要么就是让对方主动配合。 廖青罗显然十分抗拒,将头扭到了一旁,不愿意配合。 苏见绮饶有兴致向后一靠,看这位主播打算如何应对。 大熊又摸了一下鼻子,似乎料到了对方会抗拒,仍然镇定自若。 “从现在开始,这个灯亮起第31次的时候,我就会放你离开。”TA对廖青罗这样说。 廖青罗看破了这个把戏,嗤笑一声,一言不发地将头扭得更开。 大熊用着稚嫩的童趣声音开始数数。 直播的环境一定是个昏暗封闭的地方,蓝色的光线几乎与呼吸节奏同步,数数的声音缓慢而悠长。 安静听着,苏见绮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低头一看评论区,不少人也在说看得眼皮发重。 避免影响到自己,她有意偏过头,没有再看那盏灯。 也就是这一短暂抽离,她就再也无法忽视秦之朗那不知餍足的眼神。 好像就是陡然间出现的,很有气势地一把撕开这份安静,直直向她投射来。 天气暑热,他的眼底却充斥着比这种燥热还要强烈的热度。 哪怕不知道他在哪里,也能感觉到,那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在细细描摹她的唇。 ——简直如同接吻过后的后遗症。 苏见绮下意识移开眼神。 好像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的感情都浓烈得她无法承受。 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不该招惹他。 生前他那种浓度的感情,她尚且接受不了,何况是这种浓烈到恐怖的感情。 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头顶不冷不热地响起一句话:“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苏见绮看了一眼屏幕,果然出现了磁场影响的乱纹,相信对话不会直播给其他人听见,于是她问:“你知道廖青罗被绑了?” “……是。”秦之朗的声音一瞬变冷,“这就是你想问的?” 她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但克制着没有去深想。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起来。 秦之朗沉默了一会儿,主动撕裂了这份冰冷,解释道:“我听见那个人问——‘苏见绮怎么没有杀你?’” “然后你就确定绑架廖青罗的那个人一定认识我,想要继续观察?” 他的沉默代表承认。 苏见绮哦了一声,转头关注了一下现在的直播进程。 秦之朗还在盯着她。 被他看得太久,她感觉自己的唇都是赤裸的。 ——他的情绪太满,露骨至极。 她条件反射抬手挡住嘴唇。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晦涩难懂。 若是按照以前他们谈话的经验,到此为止,秦之朗应该就会一直沉默下去了。 然而,下一秒。 “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可以把他抓回来。”他说。 苏见绮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抬起头。 今天的他似乎话特别多,是察觉到她的若即若离,想要主动逼近一些? 还是单纯想要弥补一下,在看管廖青罗这件事上的疏漏? “不用了,今天这场直播正好是个好机会。” 这是苏见绮的实话,绝对没有带任何不满的情绪,催眠的确是个从廖青罗口中找到线索的好方法。 秦之朗好像误会了什么,视线中的情绪更加沸腾。 不过他没再说话,沉默于冰冷的安静中。 很快,直播画面和声音重新恢复正常。 廖青罗好像完全放松了警惕,手脚呈轻松的舒展状,耷拉着脑袋。 大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蹲在他的旁边,开始引导。 为了可以摸到对方的心理世界,催眠的人一般会给自己赋予个身份,可以是对方的亲朋好友等等,这样能很好的降低对方的心理防线。 廖青罗陷入催眠状态,说话如梦呓一般。 两人谈到了他家乡的蓝花楹。 催眠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会让被催眠者忘记正在被催眠,忘记跟他对话的人是催眠他的人。 他们会共同存在于一个让被催眠者最安全、最难以忘记的情景之中。 廖青罗最难以忘记的情景还是他的童年。 在家乡的旧房子里,一推开门,蓝花楹的花瓣就会飘进窗子,落在他的书桌上。 大熊并没有让他沉溺在安静的心理世界里太久,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的笔掉了,滚到了你的房门边,这时候有人在敲你的房门,去把那扇门打开怎么样?” 话音刚落,廖青罗突然一改温驯的状态,挣扎起来,说明他的潜意识世界发生了极大的波动。 大熊再次温柔地引导:“有人在敲门,去把那扇门打开。” “不……我不能……” 他的身体后仰,想要远离催眠时为他设立的那一道门。 “为什么不肯打开那扇门?”大熊缓缓站起身,“你在害怕什么?” “我妈妈……一定是我妈妈站在门口。”廖青罗这个中年男人口吻慌乱,“她一定会觉得我捡笔是不想好好写作业,她会惩罚我的。” “我敢保证,不是你妈妈,也许是你的好朋友呢?” “不……不是……就是她……” 他完全陷入了童年被管束的阴影之中,不肯再往前一步。 这不利于催眠,有很快就会苏醒的趋势。 大熊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奇怪:“告诉我,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逃,我在把自己藏起来,我不能让她找到。” 廖青罗被绳索五花大绑,却在努力蜷缩着身体。 这一刻,苏见绮敏锐察觉到了这个中年男人恐惧的点来自哪里。 要想攻溃对方的心里防线就要不断搅弄他的弱点。 现在就是一击即中的时刻。 于是她凑近屏幕,沉下声音:“把他的头套摘下来。” 第46章 催眠 廖青罗的弱点是他的妈妈——也可以理解为,是那种压在他身上病态的、沉甸甸的期待。 经历过被母亲刻板管束的白色童年,他对自己有着近乎刻板的完美追求。 他一直不被允许失败,所以会异常害怕从对方脸上看见失望。 这种心理一直跟随他到了现在,哪怕是成为中年的他,还是会害怕听见怀疑、质疑的声音。 廖青罗将他的声誉视为了天,比生命还要重要。 此时此刻,这个黑色头套就相当于他在潜意识世界里将自己藏起来的地方。 苏见绮偏偏要摘下这个象征逃避的东西,逼迫他站在一个不安全的氛围中,接受直播间里几万双眼睛的审视。 镜头里,大熊主播半信半疑摘下来廖青罗的黑色头套。 这张脸一出现在互联上,很快就热闹起来,不少人都认出他是犯罪心理学的博士。 然而,评论区再热闹也传不到廖青罗的耳朵里,他还处于被催眠的状态,沉浸在自己的心理世界中,无助地恳求严厉的母亲不要惩罚他,他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考砸了。 苏见绮目光紧盯镜头里的他,一字一顿道:“廖青罗,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当初误以为他是凶手时,她快要将他的资料给翻烂了——他在自传中曾经提过,小时候最怕他妈妈对他说这一句话。 像是听到了某个无法违抗的命令,廖青罗埋到胸口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微闭着眼。 很难想象,一个拥有美满家庭、事业上颇有建树的中年男人,竟然还会因为童年的经历陷入这么深的恐惧中。 此话一出,苏见绮就顺利进入了他的心理世界,成为了他最怕的那个人。 她远程操纵,命令他转头看向旁边打开的那扇门:“去看看吧,你两个儿子在那边等你呢。” 魔怔了一样,廖青罗真的向一侧转过了头。 大熊故意将直播设备拉近,方便苏见绮可以引导他。 苏见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两秒后才缓缓开口。 “你应该看见了一扇深灰色的木门,门把手上系有一个铃铛,把门推开,你会看见一个柜子,在你的左手边,玻璃柜里整齐摆放有一些欧式下午茶的茶具……” “另一边还有一个柜子,你应该可以看见挂在柜子里的那件红色的儿童羽绒服——告诉我,你的大儿子廖鹤鸣现在在做什么?” 潜意识世界里人物在做的事情,很大一部分会反映出被催眠者对他的印象。 只见廖青罗眼球在眼皮下轱辘转了一下,梦呓道:“……我的儿子鹤鸣在,喝茶,看报。” “他没有去触摸那件红色羽绒服吗?” “……没有。” 很正常的一个人物状态,没什么可细究的。 苏见绮皱了皱眉,继续:“房间的正前方是一间洗手间,你可以看见一扇深灰色的玻璃门,你的小儿子就在里面。” “卫生间的门是虚掩着的,你走过去看看。”她在这里特意加了一个停顿,“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话音刚落,廖青罗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胸口猛烈起伏了几下。 苏见绮换了个指令:“你再往前走一步,进入那个卫生间。” “不,不行……” “为什么? “有血,一大滩血,我下不去脚。” 此话一出,评论区瞬间爆炸。 苏见绮眉头皱得更深,在手边记下这个关键词:小儿子,血。 她做了个深呼吸:“……你是不是看见卫生间里有一把木椅子?” “对……” “有血吗? “很多。” “能看清坐在椅子上的人是谁吗?” 廖青罗痛苦地回避了一下,被苏见绮再次用那个命令式的口吻强迫去看。 “这没关系,是你小儿子犯的错,你无需为此感到自责。”她继续问,“告诉我,你看见椅子上的那个人是男是女?” ——她要确定廖青罗是在第几起案件参与其中。 廖青罗紧张得无所适从:“长头发……是个女的。” “穿着什么样的的衣服?” “是……一条黄色的连衣裙,但几乎全都是血。” 几秒钟后,程溯的信息发了过来,光看文字都能看出他的激动:【是我姐姐!我姐姐始终的时候就穿的是黄色的连衣裙!】 【他看见了我姐姐的尸体!!!】 苏见绮收回目光,又问:“椅子上坐着的只有那个黄色连衣裙的女人吗?你再好好看看,有没有其他人。” 廖青罗呆滞了两秒后,摇了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她。” “那你有没有看见你的小儿子?他在做什么?” “他……他在看着我。” “他是什么模样?”苏见绮问出了关键。 廖青罗先没说话,做出了一个猛然后退的动作,可惜背后是坚固的水泥柱子,他只能尽量将身体拉长。 看起来十分恐惧。 他没有再理会她,似乎完全沉浸在当时血腥的场面中,惊讶地面对他的正前方:“小未,你……你怎么……你的腿……” 苏见绮沉声命令:“廖青罗,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的腿怎么了?” 廖青罗完全听不进去话,一再重复着:“不能说,我不能说,你别逼我……” 他的腿部动作太大,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呼吸灯。 砰地一声,突兀的声响中断了这场催眠。 旁边的大熊再也没有耐心,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低沉着声音:“告诉我,你的小儿子到底是谁?到底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空气突然诡异的凝滞。 潜意识世界里抽离出来的廖青罗缓缓抬起头,双眼空洞呆滞了几秒,意识到头套被摘,急忙将头扭到一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凶手。”他还是这句话。 “你还想狡辩吗?”大熊指了指旁边的直播设备,“刚才你说的话已经原原本本直播了出去,很多人都能证明。” 廖青罗愣了一下,很快就重新捡起镇定:“那请问,我全程有提过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类似的字眼吗?” 大熊一怔。 他乘胜追击:“你只是先入为主把我带入了认识凶手这样一个角色身份中,然后根据我说的话来进行想象编撰。我要提醒你,催眠时说出来的话是无法作为直接证据的,倒是你,直播绑架,相信警察已经在来抓你的路上了。” 镜头之外,苏见绮脸色一变,这个心理学博士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对付。 不过虽然生气,但他说的话一点都没错,这场催眠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提到过类似杀人的字眼。 他只是隐晦的提到了自己小儿子,黄色连衣裙的女人,有血。 记录下来,也是一段没头没尾的文字内容,算不得证据。 就在这时,廖青罗表情阴沉地看了一眼很近的镜头,似乎打算攻击回去。 这场直播已经触及了他最看重的声誉问题,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回击的。 “你是那场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吧?”他下压眉头,“看得出来,你的精神和心理的状态都不太好,你既然能够把我催眠,说明你也涉及了心理学的领域?没准我们还是熟人。” 大熊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犯法,才把自己包裹在这个厚重的玩偶服里?”廖青罗继续说,“这么炎热的天气,你在里面一定很热吧?头是不是也很晕?干脆把你的头套摘下 来透透气怎么样?” 苏见绮看向大熊。 正常情况,自然没有人会傻到听一个对手的话。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正常了。 这位主播筹备了这场几万人关注的绑架直播,结果不仅抓错了人,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又热又晕的身体状态势必会让其产生错误的冲动。 苏见绮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大熊就关掉了变声器,下一秒,清冷低沉的女音在直播间里响起。 “我本来就没想藏太久……” 大熊摘下头套,露出了一张被汗水浸透的清秀小脸。 有人认出了她,评论区不少人都在刷屏:【梁医生?!】 【这不是万仙镇的那个心理医生嘛!】 【是心理医生啊,难怪催眠术这么厉害!】 现在去网上搜梁舒栀的个人资料,仍可以找到她擅长恍惚催眠的资料。 恍惚催眠,会借助放松的氛围和柔和的心理暗示来达到催眠的效果。 在这场催眠的初期,她知道廖青罗会十分抵抗,就相应的给出一些令他意识松动的指令——比如,当这场灯亮到第31下的时候,就会放他走。 在梁舒栀缓慢数数的过程中,越靠近那个数字,廖青罗的意识就会不自觉紧张。 最后在梁舒栀故意数错,他愣神的刹那,反而是他的意识最为薄弱的阶段,她就可以轻而易举闯进对方的潜意识世界中。 “怎么不说话?”梁舒栀将被汗水浸透的长发随意挽起,面对镜头,“看样子你早就猜出来是我了?” 苏见绮啊了一声:“一个长期佩戴眼镜的人,会习惯性去推眼镜——你今天摸了好几次大熊头套的鼻子。” 梁舒栀是想扶眼镜的,这是她思考时的无意识动作,只不过今天总被大熊头套凸起的鼻子挡住。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梁舒栀将大熊头套放在地上,“再次认识一下吧,我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中第五个受害者的家属,顾旸的亲妹妹。”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黑框眼镜戴好,视野清晰后,看见了评论区的一条留言:【顾旸不就是那个镇子里的恶霸嘛?】 她大方承认:“对,我就是那个恶霸的妹妹。” 苏见绮嗤笑一声:“……藏得可够深的。” 这几年她一直在翻阅资料,可以说每个受害者的情况都能烂熟于心,但是,对于第五名受害者顾旸,官方给出的资料明显要比其他受害者的要少。 只是简单介绍他是一个服刑释放人员,资料上甚至连他有个妹妹都没有提到过。 生活在万仙镇的人都知道,顾旸这个人劣迹斑斑,无恶不作,估计官方实在找不出一点可以写在资料里的东西才会这么少。 记得第五起案件发生之后,镇子里很多人都在感叹那位连环凶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没有一点对人命的同情,满满都是对杀死恶霸的畅快。 梁舒栀居然是那个顾旸的妹妹? 梁舒栀大大方方将自己暴露在几万双眼睛的审判中,面无表情扶了下眼镜:“我知道你们都讨厌顾旸,今天这场直播也不是为了给他洗白的。” “只是……”她顿了顿,“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说他是混蛋,偏偏我最没有资格。” 因为她所拥有的光鲜亮丽的一切,都是她那个混蛋哥哥手里的脏钱换来的。 其实很多时候,梁舒栀也讨厌顾旸——一头黄毛,总穿黑色衣服,打扮得像是个电影里的古惑仔。 但就是这么一个古惑仔,支撑着她的日常生活和出国留学,她才能有现在的生活。 迄今为止,梁舒栀还忘不了顾旸的那句话:“哥的这辈子就算是烂掉了,但你还有机会,你得给我干干净净的活着,知道吗?” 可惜,她连这句嘱托都没能做到。 当初,顾旸死后,铺天盖地的信息席卷网络。 和其他四位受害者所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几乎每个提到他的帖子,下方的评论第一都是:据说这个人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霸来着,也算是死有余辜了吧? 每次看到这样的话,梁舒栀总能想起来顾旸每次见到她时的紧张表情。 ——能让恶霸对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她才是最大的恶霸吧? 那时她在国内的一线城市读大学,每次顾旸来看她,都会将一贯的黄毛染黑,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正经衣服。 她知道,顾旸这是怕丢了她的面子。 可以说,那个混蛋哥哥将所有的温柔和好脾气都给了她,对于他的死,梁舒栀实在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当然,她也曾试着不去参和这件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顾旸也曾跟她说过:“哥没本事,指不定这条烂命哪天就丢了,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哥死了,你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别惦记我。” 可连续几天的噩梦,让她无法再忽视这个哥哥。 在梦里,顾旸一句话都不对她说,只是站在远远地看着她。 终于有一次,她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顾旸只是叹气说:“哥不放心你啊,怕哥不在了,再有人欺负你。” 梁舒栀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当时她就下定了决心,回国,给顾旸报仇。 于是她舍弃了一身荣誉,来到万仙镇,开起了一间并不挣钱的心理诊所。 苏见绮是她唯一的长期顾客。 也是她的一句话提醒了梁舒栀——正经的路行不通,那就得试试偏的、斜的、没人敢走的。 这时,苏见绮脑中快速过了一下顾旸的资料,有个猜想:“顾旸曾经因为过失杀人进了监狱,跟你有关吗?” 梁舒栀点头:“他就是过失杀了我的养父进的监狱。” 她和顾旸进入孤儿院后,她因为乖巧被一对有钱的夫妻领养走,开始的生活的确不错,直到养父的公司破产后,一切就都变了。 像很多失败的男人那样,养父开始酗酒和家暴。 那次顾旸来找她,亲眼撞见养父正在用皮带抽她,于是发了疯似的跟她的养父扭打在一起,最终过失杀人。 她倒是解脱了,顾旸这辈子就完了。 因此梁舒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可怕的吸血鬼,一直吸着顾旸的生命才能成长。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肆意盛开,顾旸就只能成为她脚下的烂泥。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对顾旸的死置之不理,唯独她不行。 “昨天我在何雯雯坟前找到这个人的时候,我还在奇怪,以你的脾气怎么会放过她。”梁舒栀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是我抓错人了啊。” “你既然知道抓错人了,还不赶紧放开我!”廖青罗抓紧时机插话进来。 梁舒栀幽幽转过头:“我今天就没打算放了你,你虽然不是凶手,但你是包庇者,一样该死。” 苏见绮看出来梁舒栀已经将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她背水一战,不计风险地策划了这么一场直播,就是为了能让廖青罗这个杀人犯在公众面前认罪,结果却事与愿违。 梁舒栀拔出准备好的匕首,抵到廖青罗的脖间:“在这场直播的最后,不如就让你的凶手儿子亲眼看着你死在我手里。” 在廖青罗惊恐的表情中,她猛地举起匕首。 “你杀了他,倒不如说帮了凶手一个大忙!” 苏见绮出声制止,“我要是凶手,巴不得你快点杀死他。” 她坚持对真正凶手的犯罪侧写——反社会人格、情感冷漠、愉悦型杀人犯。 这样的一类人,虽会很好的伪装纯白无辜,但他的内心深处是完全理解不了人类正确的情感的。 他只会拙劣的模仿。 她抬眼问廖青罗:“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小儿子应该挺会讨你欢心的,是不是会经常表达他有多爱你?” 廖青罗没说话,但能看出来他的表情有所松动。 “可他是绝对的利己者,对你说那些花言巧语也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正常人设。”她分析道,“而且,他需要你这个心理学博士的父亲来保护自己。” “你们的关系本来可以维持这样一个虚假的平衡,但不巧的是,你撞见了他的杀人现场,于是你们之间就添上了一层新的危险关系——凶手和目击者” “廖青罗你信不信,在 你催眠说出那些关键信息时,你们的关系就已经不再是父子了,你对他而言再无用处,只是沦为了单纯的杀人凶手和目击者的关系。” 说到这里,苏见绮一字一顿提醒道:“他一定会想让你去死的——毕竟哪个杀人凶手不想让目击者去死呢?” 廖青罗没话可说,作为专业的犯罪心理博士,他恐怕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凶手的心理。 见他的心理防线一点点被击溃,苏见绮再次提出那个问题:“告诉我,你一直隐瞒的那个小儿子到底是谁?” 梁舒栀眼眸下压,匕首抵在他脖间:“说。” 评论区的几万网友也在焦急等待。 漫长的十几秒钟过去。 廖青罗无力地闭了下眼睛,还是坚持:“……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凶手。” 霎时间,苏见绮和梁舒栀,包括所有等待答案的家属,这颗心都重重地沉了下去。 苏见绮眉头皱得更深。 她真不知道廖青罗如此包庇凶手的原因在哪里,分明他最在乎的声誉在这场直播里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还是说,他仍保有一丝侥幸?觉得凶手不会浮出水面? 安静间,她听见手机在震动。 老何在微信群里激动得不行,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小神婆,你知道这个男人被绑在哪里不?我现在就拿着斧头架在他脖子上,看他说不说!】 没用的…… 到这种程度,廖青罗还不愿意松口,是没有再吐口的可能了。 直播间里隐隐传来警笛声。 梁舒栀极其疲惫地闭了下眼,接着,双眸空洞地走到屏幕前:“看来我的路最多就到这里了。” 说完,就关闭了直播间。 苏见绮总觉得梁舒栀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就像是对她的嘱咐——剩下的,就要靠你了。 仿佛一块沉甸甸的落石砸在了心口,她烦闷得不行,思绪发沉地盯着天花板。 各种线索在头脑中掀起风暴。 她有感觉,秦之朗还在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她。 只是这次不再是她的唇了,而是她的眼睛。 他似乎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乱七八糟的。 情绪也是,乱七八糟的。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很烦躁,烦躁得需要一把刀割开皮肤,流出血来才畅快。 亦或者是……一场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烦恼的亲密过程。 想到这里,苏见绮幽幽抬起眼皮,不顾自己有多莫名其妙,说出了那句:“秦之朗,下来陪我接个吻吧。” 第47章 晦涩 秦之朗眼神强烈到恨不得咬掉她的唇。 似乎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将这种事说得如此……轻挑。 几乎是立刻,前所未有的破坏欲暴露在他冰冷的目光中,集中在她这两瓣娇弱的唇瓣上。 苏见绮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一口咬掉她嘴唇的画面。 也就是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又越界了。 不是说好打算晾着他吗? 不是要等他主动要求,否则绝不开口吗? 怎么就一时冲动就…… 她赶紧悬崖勒马:“开个玩笑而已。” 秦之朗没说话,但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有点心虚——他的情绪似乎激动到了一种夸张的地步。 很显然,即便他如今是一具骷髅,对待爱情的态度也是严肃郑重的。 绝对不会像她一样随随便便就脱口:“下来接个吻吧。” 这种超剂量的情感,让对待感情从来随便的苏见绮有些承受不住。 她整理情绪起身,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想在梁舒栀走进警局之前,再去跟她见一面。 正在收拾东西,一个冷漠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你很喜欢这样开玩笑?” 冷冽好听的嗓音灌入耳道,她不自觉就揉了揉耳垂。 没想到秦之朗会反过来这样问。 他似乎离她很近。 没准胸膛已经贴到她的后背,嘴唇贴上了她的耳朵。 不然,气息为何这般浓重。 可即便离得这么近,他都不愿意现身,到底是在想什么? 苏见绮受够了这种猜测的感觉。 以前那是人鬼殊途,她为了在他手中活下去,没办法,才要绞尽脑汁去揣测他的想法。 可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变了——他会使用鬼压床,趁她熟睡时轻轻亲吻他的唇,却仍要对自己的想法一言不发,让她继续揣测。 现在的秦之朗甚至还不如生前的他直白坦荡,会大胆表露自己的心意。 她不想在玩这种猜谜游戏了,需要他明明白白说出来,他想做什么。 于是苏见绮神色淡然转过身,看向面前的空气:“那你希望这是一个玩笑吗?” 她原封不动将这个暧昧的难题推了回去。 秦之朗流露出来的眼神依旧晦涩,还带有几分进攻和压迫。 她看不见他,身前的冷气场却渗透进她的骨髓。 此刻,苏见绮像是被他压迫感很强地困在身前,压在了桌子边。 他们两个应该离得很近,他的膝盖说不定已经顶进了她的腿间。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唇上似乎传来了一点濡湿的冷意。 她不确定此刻的感觉真不真切,因为整个身体就被他的气息给灌满了,严丝合缝地覆盖上她的每一个毛孔。 她看不见秦之朗,无法确认他是否触碰了她的嘴唇。 更加无法确定,触碰她的是他的手指,还是他的唇。 还是说……他的舌? 苏见绮一阵心脏砰砰,倏然攥紧指尖。 等了好久都没有回应,她清了清嗓:“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说什么?” 她重新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希不希望那是个玩笑话”——这个问题本身就算是在直接试探秦之朗的想法了,不管他是回答希望还是不希望,都能说明他的态度。 她也在问自己,会期待怎样一个答案? 若是他回答希望,是代表他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吗? 可要是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为什么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吻她的唇? 就这么胡思乱想中,秦之朗一直没有回答。 只是发出一种类似于恐怖片里的呼吸声,缓慢而阴森。 可惜他将自己隐藏的太好了,不然这种情况下,苏见绮一定会用力拽住他的衣领,死死盯住他的眼睛,逼他说出一个答案。 这份僵持与沉默,一点点消耗了她的耐心。 苏见绮决定继续晾着秦之朗,在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她不打算再聊这些。 她没再等这个答案,收拾好东西后就出了门。 站在警察局门口不到十分钟,两辆警车就响着警笛声停了下来。 梁舒栀下车时神色十分淡然,抬头看了看头顶这片湛蓝的天空。 她的两只手伸到身前,一件外套包裹裹在上面,下方应该是一条手铐。 看见苏见绮,她没有一丁点的意外,勾了勾唇角。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她知道,梁舒栀得到的很多信息都是从她这里旁敲侧击打听去的。 梁舒栀:“要是跟你商量,你肯定会阻止我的,对吗?” “废话,你这就是一个蠢招!”苏见绮炸毛。 要是梁舒栀早点告诉她是第五个受害者顾旸的妹妹,她可以制定一个更加完善的计划,而不是沦为这个结果。 梁舒栀耸了耸肩,只是笑。 到此为止,她的表情都是淡定的,甚至还有一丝可以停下来歇歇的解脱。 直到她看见,廖青罗神色无异地从警车上下来,气宇轩昂地被两 个小警员护送进警局,她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廖青罗为什么没有戴手铐?他凭什么不戴手铐!”梁舒栀瞪着眼睛盯向王书鸢,“你没看直播吗?他的小儿子是杀人犯,他一直在包庇连环凶手!你们不应该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吗?!” 王书鸢按住她抖动的肩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要的是证据……催眠时的话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可是——” “你放心,我们会顺着这条线好好调查下去的。”王书鸢打断她,“相信我。” 这双坚定的眼神令梁舒栀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苏见绮。 苏见绮朝她扯出一个笑,眨了下眼。 梁舒栀渐渐恢复镇定,扶了下眼镜,没再说话。 作为这场直播的参与者,苏见绮也要被警方带进去问话。 两人正要进门,梁舒栀突然站在另一间审讯室的门口,叫住了她。 梁舒栀没说下文,只是突然对她深深鞠了一躬。 苏见绮狐疑挑眉:“你什么意思?” 梁舒栀微笑:“……你以后会知道的。” 直到现在,她都给人一种神秘的气质。 苏见绮陷入沉思,目送她率先进入审讯室。 问话结束后,她将对话内容签上自己的名字。 出门时,再次遇见了廖青罗。 两个小警员毕恭毕敬地叫着他廖博士,听得人耳朵疼。 经历这次直播,廖青罗的声誉受到了很大影响,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 看见苏见绮,他刻意回避了眼神,脚步匆匆往外走。 苏见绮故意提起声音:“最近我家隔壁多了一对父子,父亲是个灵媒,儿子是个混血。那个少年常年坐轮椅,腿脚不好,却非要住在没有楼梯的老旧居民楼——廖博士你说,是不是特别奇怪?” 廖青罗身形一滞,旋即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 这时,背后传来两声敲墙声。 王书鸢抱着手,将刚才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我怎么听着你有恐吓人的嫌疑?” “我可没有。” “站在这不走,在等我?”王书鸢走过来。 苏见绮点头,将掌握的一些私生子资料和推测告诉了她,希望警方有最新线索时她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王书鸢没说同意也没有拒绝,眯了眯眼:“……你这是把警局当你家开的了?” 苏见绮拿出求人的态度,将王书鸢夸了一通。 王书鸢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少来”,推门回到办公室。 苏见绮就算她默认答应了,转身朝警局大门走去。 程溯一身浅衣浅裤打扮站在大树的阴影下,像是在等人。 看见她,他眼眸微微亮起来,两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头发跑起来一翘一翘的,像狗耳朵。 “我刚才看见廖青罗离开了。”他眉头微微蹙起,脸色难看,“警察不拘留调查他吗?他亲眼看见我姐姐死在了椅子上!” “没有证据,就只能暗中调查……你也别太难过了。” 苏见绮生硬补充了这一句。 眼前这双潮湿泛红的眼睛直接让她幻视某人,下意识就说出了口。 程溯似乎愣了一下,耳根到脖颈迅速爬满了红色,像被太阳晒伤了一样。 但她知道,他这是在害羞。 可能是拿程溯当过工具人的原因,如今再看见他,她条件反射就想去感受秦之朗的视线。 令她精神振奋的是,他的确在看她。 尤其是,在程溯主动开口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时,那道视线简直像攥紧了她的心脏。 秦之朗在释放警告,但这种虚张声势的杀意已经吓不住她了。 阳光下,苏见绮的黑色眼眸像泛起光的珍珠,浓密地睫毛轻眨了一下:“好啊,一起去。” 答应程溯吃这顿饭,也不全是为了激秦之朗,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可以再重新梳理下这次直播的内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关键信息。 毕竟如今跟秦之朗在一起,很难能静下心来做正事…… 她和程溯一同向吃饭的地方走。 刚走没几步,突然,一只戴有手套的手就伸出来,扣住她的腕骨,将她拽进了结界里。 这是继那次黑暗中的亲吻过后,两人再一次的近距离接触。 许久未嗅到的辛涩气味令她头晕目眩。 她终于再次看见了这只神出鬼没的男鬼。 秦之朗只穿了简单的黑色衬衣,挺括锋利的黑西裤包裹住修长的两条腿。 手套也换了一副,边缘带了些银色的点缀。 跟他生前的穿衣风格很像。 再配上这张恢复完好的脸,简直跟活生生的他没什么两样。 苏见绮看呆,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揪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还能看见这样的他。 这张面孔是绝对完整的,五官精致,无可挑剔。 轮廓冷峻且分明。 硬要找出一点不和谐的地方,就是肤色过于冷白,有种极其强烈的非人感。 可这又恰恰好符合她的癖好。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怪人。 生前那个温温柔柔、对她百般呵护的秦之朗她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这个危险系数爆满的他,会引得她心脏砰砰直跳。 苏见绮尽量不让自己的享受表现出来,清了清嗓:“……你有话想对我说?” 话音刚落,她的眼睛突然被他毫不留情地捂住。 冰冷的薄质皮革轻抚上她的眼皮,带来一阵情绪不稳的震颤。 她眨了眨睫毛。 视觉陷入黑暗后,其他感官会放大好几倍。 这种与危险共存的状态好像就……更带感了。 第48章 以退为进 浓密的睫毛在他掌心搔痒,包裹手骨的皮革手套几近于无。 秦之朗不禁一阵浑身发麻,呼吸乱了节奏。 不知何时开始,她浑身充满了进攻性。 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如沸腾的血液一般,黏腻的浸润他的每一根骨头。 尤其是那双眼睛。 视线有如实质,似一双纤细灵巧的手,固执地抚上他新生的皮肤,傲慢且无礼地游走摩挲。 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撕裂他这虚假的人/皮/面具,直接触摸到本来丑陋的骷髅头骨。 秦之朗从未觉得如此不适过,只好抬起手,遮挡这双带有侵略的眸子。 然而,她的睫毛,像一只生命力极强的蝴蝶,不停在他掌心振翅。 似乎在尽力摆脱他的控制。 她的口吻也是生硬的,释放出不愿理睬的疏离感:“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就放我离开吧,我还有事。” 秦之朗盯着她开合的唇,恨不得将他的气息全部灌入,堵住她的口,让她无法再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 是他的错觉吗? 她对他的态度冷极了 分明昨天晚上她还那么热情的证明自己,亲吻了他。 整整三次,左右脸颊各一次,最后还吻上了他的唇。 相较于最初,他的血肉还没重生起来的时候,这种嘴唇按压在嘴唇的触觉的确要比直接亲吻到他的头骨要有感觉 得多。 经她一吻,以他嘴唇为原点,传达至四肢百骸的神经立即就燃烧了起来,快要将他焚烧殆尽。 这还没完…… 她那条灵活的小舌好似舔到了他的唇,下一步就要撬开他的齿关。 这是湿吻的正常流程,他曾在那本外国爱情小说里看见过。 但那一刻,秦之朗想了很多。 要接受她的侵入吗? 可她看起来是那么惧怕,连舔舐的舌尖都在发抖。 要就这么可耻地吻下去吗? 可她在这三年间,不断说明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些问题在脑中浮现的刹那,秦之朗就感到胸腔那里一阵痉挛,思绪猛然从诡异的欲望中抽离,毫不犹豫就中断了接下来的湿吻。 他一直在很好克制着自己的好奇,没有去深究他们两个的关系。 不管是生前的,还是现在的。 可是如今,他越来越好奇了。 好奇他们曾经为何在一起,都做了什么? 当初他们到底有多亲密,有多露骨。 越好奇他就越愤怒——这些美好的东西都是生前的另一个他所拥有的,他没有半点记忆。 现在的他,只拥有了她因为惧怕而编织的谎言。 记得最初,在秦之朗苏醒意识的时候,心底就填满了对这个女孩的怨恨。 包括那浑浑噩噩的三年。 每次把她拽到梦里狠狠撞击,他心底里的恨意也没有半点消退。 虽不知缘由,但深入骨髓的那种浓郁的恨直到现在还会偶尔冒出来,令他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毋庸置疑,他是恨她的。 他有很多次都想杀了她。 但不知怎么搞的,每次都能被她巧妙地逃脱。 连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她诡计多端,还是他真的下不了手。 秦之朗脑子乱得很,她是骗子这件事,让他无法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本来这种事也无需他费神。 他不懂人类的感情,更不会奢求情爱,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都是她,为了保命,一再冲破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时常搅扰得他心绪难安。 最令他混乱的是,他好像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条件反射,每次看见她的嘴唇,都会萌生出一种急切的焦渴。 仿佛只有她的唾液能够缓解。 可他又是那么恨她。 强烈的恨意让他产生了一种破坏欲——想要一口咬断她的舌。 这种无休止的情绪还未完全消退,她这边,就再度和那个叫程溯的雄性人类见了面,而且居然还要一起吃饭。 秦之朗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将她拽进了结界里。 尽管他对她的恨意一直存在,但达到如此疯狂的地步,还是第一次。 究其原因,应该是她对他的态度太怪异了。 就像一阵无法琢磨的风,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秦之朗一直不说话,用力捂着她的眼睛,眼神中释放出来的情绪十分可怕。 苏见绮被他的手剥夺视觉,放大感官,一阵阵狂冒鸡皮疙瘩。 再一次,她感觉嘴唇变得赤裸。 因为他的视线在这里反复蹂躏磋磨。 她不反感他这种癫狂露骨的模样,就是不喜欢他总是默不作声。 “把我拽进结界,却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吗?”苏见绮深呼吸迫使自己镇定,一点点引导,“我还要去和程溯吃午饭,不喜欢别人等我太久。” 他掌心倏地绷紧力道,呼吸粗重起来,像是被这句话惹怒了。 苏见绮在他手里眨了下眼:“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不喜欢我和他一起吃饭吗?” 足有长达一分钟的静默后,他将视线扭向一旁,终于开口:“你要是因为那个男生和生前的我很像就想跟他吃饭,那我只能说,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我们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有什么立场干涉你的选择?” 对,每次想到分手两个字,他心底对她的恨意就会更多一层。 苏见绮:“……” 真不容易,一次能说这么多话。 还第一次使用了‘愚蠢’这种情绪感强烈的字眼。 可能连秦之朗自己都没感觉到这句话有多大的醋意,简直像要在此刻就给自己搏一个名分。 苏见绮在进攻和后退之间摇摆了一下,果断选择以退为进。 在目的达成之前,她打算继续晾着他,直到她明确的表达出不允许。 没办法,她太吃这个状态的秦之朗了,想要知道他到底能应激到哪个地步。 于是她后退一步,眼眸离开了他的掌心,说:“确实,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也没有什么反应……要是没有别的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她总是想走,就这么不愿意跟他独处? 秦之朗重重闭了下眼,竭力压制下急促的情绪。 四周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度。 她看见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一言不发地打了个响指。 结界裂口出现,苏见绮往外走,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恶趣味地回头:“对了,我不喜欢你总用鬼压床来对付我,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做呢?” 秦之朗倏然睁开眼,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瞳孔缩小到了诡异的程度。 苏见绮爽了。 总算是有一点占据上风的感觉了。 他以为自己的偷吻天衣无缝,没想到被她直接点破——此刻的他就像一条疯狗,被一棍子打蒙,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混乱。 结界之外,程溯焦急地四处搜寻着她。 分明上一秒两个人还在谈论案子的事情,结果下一秒,苏见绮就凭空消失了。 出现时也是特别的突然,似乎从墙壁里走出来的。 不过,程溯一看见她脑子就乱,很快就将这个不和谐的事情扔到了一边。 两个人去了上次的西餐厅,环境安静。 本想叫上老何和李秋娘一家的,结果他们的二胎宝宝突然生了病,匆匆忙忙去了医院,只好他们两个人一起。 说话的是他们两个,却有第三个呼吸声靠得很近。 可能是[肉白骨]的缘故,秦之朗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缓慢且有力。 似乎此时就站在她的身后。 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苏见绮借着点菜的功夫往后看,想知道他是真的离开了,还是气得隐去了身影。 她知道,当务之急是要秦之朗经常现身,好能确保他重新长出血肉时她能第一时间能察知,方便及时应对。 但她想一劳永逸,改掉他这一言不合就消失的毛病。 她有种预感,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个疯子就会受不了她的冷落而变得主动的。 那时候,她才算是完全握紧了这场关系的主导权。 苏见绮无事发生般喝了口果汁。 程溯提出的话题让她从感情方面暂时抽离,注意力放在正事上面。 “这场直播真的好不值。”他愤愤不平,“凭什么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犯美美隐身,逼得受害者家属不得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追查真相。” 相信除了程溯,观看直播的很多人都是这个感觉。 苏见绮也是,胸口一直闷闷的。 不过能理解,为了行驶程序正义,警方确实要找到有用的线索才能立案侦查。 “私生子这条线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程溯急切追问,“我可以再去他老家打听打听的。” “不用,早晚会被扒出来的,而且警方肯定也在暗中调查。” 清醒过后,苏见绮就明白梁舒栀不计后果也要采用这种方式的原因了——扩大舆论,采用人海战术,让网友们主动对这件事产生好奇,然后进一步去调查。 过去很多的事例证明,网友要想人肉一个人,可能比警方还厉害。 “而且,我这里已经有一个嫌疑人了。”说着,苏见绮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他看。 照片是隔壁的中年男人背着混血儿子上楼的时候她偷拍的,因为光线不好,画质有点糊,但也能看得清脸。 程溯看出来少年的腿有问题了,狐疑偏头:“你觉得会是他?” 苏见绮点了点头。 诚然,按照常理,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是无法完成独立杀人藏尸这些步骤的。 但结合警察这么多年的走访调查还没有头绪,似乎也就证明了——越不可能的事情没准才越可能。 因为反常识了,往往大家才会忽视。 苏见绮拿出今天 记下来的一些关键词:“你还记得廖青罗催眠时说的那句话吗——‘你怎么……你的腿’?” “你仔细想想,我们平时会特意留意一个正常人的腿吗?” 一个身体正常的人,他是跑是跳是躺是走,我们都不会将注意力落在他的双腿上。 什么样的人会让人不自觉注意他的腿? 答案只有腿脚不便的人。 “当然,假如是正常人的双腿受了很大的伤害,关注点也会在他的腿,这就需要进一步验证了。” 这也是苏见绮在意的点,凶手的腿到底怎么了? 是受伤变残了,还是腿脚不便却站起来了? “假如这个少年真是凶手,特意选择在我隔壁居住,也算是符合了我对他的心里侧写——自信、傲慢。” 直到现在,少年那双浅棕色的眸子还在她的脑中反复出现。 ……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越看越令人血液兴奋。 菜品上齐之后,程溯盯着这张照片,迟迟没有动刀叉。 “可如果你猜测的都是真的。”他抬起头,眼底写满了担忧,“连环杀人犯就住在你隔壁,你会很危险的。” 苏见绮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要是没有秦之朗,她可能还得想个什么方法应对,但如今他在,她完全不用担心。 但显然,程溯并没有被她这个淡定的表现敷衍过去,饭吃到一半,他突然郑重其事开口:“……要不你暂时搬来跟我住?我可以保护你。” 他的耳朵红得像过敏,目光却莹亮坚定,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苏见绮饶有兴趣挑了下眉,没说话。 也不用她说什么,他很快就羞得脸颊爆红,手忙脚乱解释:“你别误会,我租了一个两室的民宿……你住一间我住一间,我、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没有别的想法!” 她陷入沉思。 居然没有感受秦之朗的视线。 要是按照他的疯狗脾气,此刻阴冷的警告眼神已经出现了……所以他真的不在? 难道怒到极致干脆就不理她了? 感觉再不说点什么,程溯就要羞涩到自燃了,苏见绮支着头笑:“你真的和我前男友好像,一着急眼睛就会变红,像快哭了似的。” 这句话,不全是为了激秦之朗,更多是发表出一种感叹。 她刚才回神,看见程溯,莫名就和生前的秦之朗身影交叠了一下。 闻言,程溯不知何中情绪地垂了垂眸,抿住嘴唇。 就在苏见绮以为他会就此沉默下去时,他突然轻声开口:“……你一定很爱你的前男友吧?” 话音刚落,苏见绮手里的牛排刀突然滑落,掉在盘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和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样,重重地沉了一下。 第49章 主动靠近 苏见绮脑子很乱。 梁舒栀在谈及她和秦之朗的关系时,用的还是‘喜欢’这个词,可程溯直接用了个‘爱’。 小孩子都知道,爱要比喜欢的感情浓度夸张得多。 她皱了皱眉,从餐盘里捡起刀叉,心情不好连口吻都变得有攻击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程溯见她表情不对,怀疑自己说错话了,声音变得弱弱的:“你的……眼神。” 她倏然抬起眼皮,示意他说下去。 “每次提到你的前男友,你的眼神总是带有一丝温柔,我想你一定很想念他吧……” 程溯被她锋利的眼神吓到,这句话说到最后,几乎用的是气音。 要是之前,苏见绮肯定一把拔出匕首,敲着他的嘴让他把这句话咽下去。 但她忽然想起来刘天师说的那句话,就不想那么做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秦之朗是因为她死而复生的。 要是她真的心情毫无波澜,连想念都没有,他还会因为她复生吗? 苏见绮何尝不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 不喜欢回忆过去,也从来没有认真理清过她对他的感情。 她承认,有抵触心里存在。 这是她保护自己、保持理智的一种方式,能够不被情绪左右。 她再清楚不过,一旦承认自己的这份感情,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封闭住的情绪就会猛烈决堤。 以她匮乏的感情经历来说,她是无法处理这些令她痛苦的情绪的。 就像梁舒栀诊断的,她对‘喜欢’的体会,还不如一个健全的六岁孩子。 既然处理不了,就干脆封存起来不去理会。 她宁愿坚持从未喜欢过,也好过,在秦之朗死了之后才幡然醒悟,她一直是喜欢的。 更加接受不了,因为她的一时冲动提出分手,导致秦之朗的死亡。 苏见绮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沉默着喝光了杯子里的果汁。 氛围逐渐变得凝重。 程溯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后面的吃饭过程他都一言不发,吃完饭后,立即跟她道了个歉:“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这时,苏见绮的情绪差不多恢复好了,饶有兴致挑眉:“你说错什么了?”。 她对自己的情绪和理智有着可怕的控制力,现在心境就是一片没有任何波澜的湖面。 反问这句话,不止是程溯脸红的样子太有趣,想逗一逗。 更重要的是,整个吃饭过程,她都没有感受到秦之朗的存在。 可以说,这顿饭除了和程溯讨论凶手的线索,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想试探他的态度。 而他却一反常态的消失了? 为什么? 她正在分神思考,程溯紧张得眨了眨睫毛,乖乖回答:“……对不起,我可能不该提你的前男友。” 苏见绮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秦之朗还是没有反应,也没有出现任何视线。 “没关系。” 她无心在这件事上纠结,迫切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玩脱。 于是在程溯提出送他回家时,她没有拒绝,两个人一齐坐在出租车的后座。 狭窄的车内空间,哪怕他们一人坐在一边,气息也在不断交织循环。 程溯身材高挑,坐到后座不得不将修长的腿部微微岔开,为了与她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他将身体克制到僵硬起来。 苏见绮漫不经心扫他一眼,他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红度就更深了几分。 程溯可能出了一些汗,洗衣液的香味也随之变得浓郁。 平心而论,她不讨厌这个味道,但也没那么喜欢。 她想到了秦之朗身上的气味——辛烈的木质香盖过了他本身的焚香味,所交织的尾调有一种特殊的余味。 很复杂,时而轻盈时而浓烈。 硬要形容的话,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阴暗、锋利又危险的东西。 思及此,苏见绮终于明白为什么光是感受秦之朗的存在就能血液沸腾了。 因为他的气味存在本身,都带有刺激的元素。 不知她走神了多长时间,回过神来,程溯正偏头认真地盯着她。 他又问了一遍:“要不要我去你家隔壁看看?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太危险了。” “不用,先不说还没有证据确定,这样做反而会打草惊蛇。假如确定凶手就是他,既然他敢主动现身,就不会怕我们找到他。” 这里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若凶手真是隔壁的少年,他这么信誓旦旦暴露自己,是觉得找不到任何证据指认他是凶手吗? 很快,出租车停到居民楼路口。 程溯和她并肩而行走到居民楼下。 不巧,碎嘴的大爷大妈就围坐在树荫下,见到她就问,是不是她交的男朋友。 此话一出,她还没怎么样,程溯已经面色红温地摇起头来,忙解释不是。 这时,有人来了一句:“我看你们郎才女貌挺般配的嘛,小苏啊,你前男友也死了那么多年了,是时候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我看这个小伙子就蛮好的,和秦家那小子也挺像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这个小伙子?” 他们刚说完,一道锋利的视线撕裂了这份平和,直勾勾朝她投来。 异常强烈,异常可怕,几乎要贯穿她的心肺。 秦之朗似乎就站在她的身后,鼻尖可能已经抵到了她的后颈,疯狂而混乱的呼吸声一下下浇打着她的皮肤。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会溺毙在他冰冷的气息中。 他这种 状态很不对劲,像是要大开杀戒。 而且那些人说的话,也足以让一个愤怒到失控的疯子把这里变成屠宰场。 ——这些人只是话多,还不至于去死。 苏见绮连忙转过身,踮起脚尖。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到,亲到了他哪里,只是尽量低声安抚:“别生气,我的心里只有你,不用理会这些无聊的人。” 应该是有用的。 秦之朗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呼吸声也逐渐趋于平稳。 回到出租屋门口,苏见绮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还好,一个都没有少。 下午的时候,她坐在桌边进行线索分析,傍晚时分又点了个外卖。 整个过程,秦之朗都在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本以为就算是没什么事情了。 半夜,她在半梦半醒间考虑案子,突然感觉到一道高大的阴影一点点覆盖上来。 熟悉的那抹气息侵袭着她的呼吸。 苏见绮困极了,正在想要不要睁眼,下一秒,冰冷的匕首就抵到了她的脖颈。 她一个激灵醒来,直接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琥珀色瞳仁。 过去,在他们最初糟糕的关系时,她不是没有被这种方式叫醒过。 那时候的秦之朗还是一个恐怖诡异的骷髅,而现在,这张脸完全可以用无可挑剔来形容了。 但他从来没有露过如此陌生而又疯狂的眼神。 就好像……他刚刚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爬出来,骨子里流出来的都是怨恨。 苏见绮有些喘不过气,默默咽了下口水,感觉恐惧和兴奋在交织:“……怎么了?” 今夜,他似乎有话要问,所以没有使用鬼压床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知道我晚上在控制你?” 不等她回答,他又冷声追问:“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她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程度的危险逼近,怔怔脱口:“是,我控梦看见了。” 话音刚落,秦之朗黑色衬衣包裹的胸膛激烈地起伏了两下,呼吸变得粗重不匀。 ——她居然真的看见了。 那些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卑劣欲望,她居然看见了个一清二楚。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赤裸过,即便穿上了人类的衣服,盖住了难看的骨头,都像是被她的视线剖开了脏腑,直接窥见他最肮脏的部分。 此时此刻,愤怒、焦躁、羞耻、茫然……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他体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之朗居高临下面对她,却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仓皇将头扭向一边。 几乎是一瞬间,他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程溯,那个讨厌的雄性人类——那些人说他和她十分相配。 那些人甚至在劝她忘记过去,忘记他,重新找一个新的男朋友。 她也没有否认。 那一刻,秦之朗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恐惧侵袭而来。 他已经死了,是一个身体不完全的丑陋骷髅。 而她,还是活生生的人类。 从来没有听说过人类和一具死人骷髅可以在一起的…… 刚意识到这点,他的骨头就像被人用力凿碎,每一条缝隙散射出可怕的痛意。 而他本身是没有任何痛觉的。 苏见绮不明所以地盯着秦之朗,怀疑她再不说些什么,他就要羞愤致死了。 “你没必要情绪这么激动,我又没有怪你。”她抿了下干涩的唇,“我不是说了嘛,我挺喜欢和你接吻的。” 秦之朗缓缓移回目光,眼底的情绪似乎更加暴烈。 打死她都没想过,他会接着问这一句——“那你是喜欢跟生前的我接吻,还是现在的我接吻?” 苏见绮不由一怔。 没想到他吃醋吃到了这种可怕的地步。 也就是在她愣神的刹那,抵在脖间的匕首不知何时移到了她的胸口。 薄薄的睡衣在他的气息侵蚀下本就像没有了似的,冰冷的刀尖触及心口的那一瞬,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苏见绮……”他的眼底蕴含着某种陌生而痛苦的情绪,“我倒要看看你的心里到底装了谁!” 第50章 湿吻 秦之朗恶狠狠将刀抵到她的胸口:“苏见绮,我倒要看看你的心里到底装了谁!” 是生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还是……那个可以做他替身的程溯? 话音刚落,他手持匕首向下,锋利的刀刃轻易就划开了她的睡衣。 玉白色的皮肤暴露出来。 也就是这一痛感,让苏见绮意识到他此刻真的在发疯,而且整个人很混乱,每个字都不是随便说着玩玩的。 说不定真的会剖出她的心,看看上面有没有刻着他的名字。 大概是没有生前的记忆,秦之朗早已冷静而残忍地将自己和生前的他一分为二,将他们视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也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过去的他不会这么粗暴,更不会用锋利的匕首对着她。 那个‘他’只会眼眸明亮、温温柔柔地朝她笑。 会十分动听地喊出“阿绮”,令她耳根酥麻不止。 还会在事后帮她温柔地清理干净。 当年,只有脾气不好的她总爱拔出匕首来吓唬他。 也正因如此,苏见绮想到了两个字——报应。 是不是四年前她总拿匕首对准他,他死后才会复刻这一行为,动不动就将锋利的刀刃抵到她的脖间? 她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不想反抗。 除了享受这种危险逼近的感觉,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被某种情绪裹挟,心乱极了。 此刻在她眼中,生前的秦之朗和死后的他不断交叠,一会儿温柔如水,一会儿阴狠暴戾。 他们是如此不同,但眼底流露出来的情感都一样浓郁,快要将她溺毙。 超剂量的感情向她汹涌而来,她根本无处可逃。 苏见绮再也无法忽视他的男性特征——有什么浓烈的、热的、吸引人的东西混合在他的气息中,令人头晕目眩。 而且充满难以言明的刺激性。 荷尔蒙。 突然,苏见绮脑中出现了这个词,刚刚好也解释了秦之朗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烈香。 他的荷尔蒙居然也与他的气质一样,危险而又强势。 她真的很喜欢…… 回过神来,苏见绮的两条手臂已经搂住了他的脖颈。 “你看吧。”她嗓音略显沙哑,盯着他的眼睛,“不过在此之前你先让我亲一下。” 她是真的想亲。 秦之朗恢复的面孔是完整的,完全符合世俗上的审美。 眉目冷邃,线条凌厉,气质冷峻。 想要亲吻那只冰冷的薄唇,完全是出于身体的原始冲动。 再加上他非人生物的身份,禁忌感拉满,就……更想吻了。 苏见绮承认自己昏了头,但这份欲望真的很难压制。 尤其是他显然羞愤至极,胸口剧烈起伏,脖间鼓起一条又粗又长的浅青色筋络,莫名色/气。 这样的反差,这样敏感的样子,真的会激起她强烈的破坏欲。 她光顾着和理智作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秦之朗的呼吸变得急切又混乱,僵硬地握着匕首,反问:“……怎么,你又后悔了?”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将这个谎言圆多久。 苏见绮感受到他的难耐,反而不着急了:“我在想,要先亲你的哪里。” 秦之朗的目光变沉变冷,手中的匕首僵在她的心口处。 就在他即将发怒之际,她熟稔地搂住他的后颈向下一压。 他完全没有抵抗,顺势就低下了头。 下一秒,唇上传来了熟悉的温软。 无论几次嘴唇相触,都会令他大脑轰地一声空白。 她似乎很擅长接吻,贴上他的嘴唇没多久,就伸出了舍。 ——就感觉有一条温软灵活的东西,毒蛇一般翘起,极富侵略性。 苏见绮没想到 这么容易。 他抵死咬紧的牙关,她只是轻轻一撬,他就缴械投降,放任她的肆意横行。 之前,她还在担心他的舍頭没有长出来,直到触碰到了那份冰冷又湿软。 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舌尖试探性勾了勾,正要进行下一步,耳畔就突然传来一声轰然散架的声音。 紧接着,唇上再度一空。 苏见绮立即睁开眼,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刀掉到了地上,一米九的高挑骨架直接摔到了床下,骨头散落一地。 衬衫和裤子孤零零堆积在地上,他的头颅落在了她的腿间。 许久未见的鬼火重新出现,不是幽蓝色,而是温柔的粉色。 苏见绮突然想起来,秦之朗第一次无知无觉将她的唇往自己头骨上按的时候,鬼火也变成了粉红色。 他在情绪激动时,鬼火会暴躁得横冲直撞。 心情平静时,鬼火也会安静的悬在他的四周。 这次变成了粉红色,会代表着什么? 就在她分神思考的时候,一眨眼的功夫,秦之朗的身体就无事发生般恢复了正常,挺拔地立在床边。 粉红色鬼火也被他消散掉了。 苏见绮看向他的耳根。 虽不像生前那般红到滴血,也呈现出了诡异的淡红。 苏见绮:“……” 还是这么敏感啊。 结合他这个暴怒又羞耻的状态,那粉红色的鬼火会不会代表他其实在……害羞? 几十秒钟过去,秦之朗都没有离开,仿佛陷入了难以排解的情绪中。 苏见绮猜他应该还想吻,不慌不忙地抬起头:“要不要继续?” 秦之朗看她一眼,瞳孔兴奋得缩小,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狂热。 口吻却冰冷至极:“你认真的?” 她点点头:“我想证明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用挖出我的心就能感受到。” 她的确被吻得吊起欲望,不上不下的。 听到这句话,秦之朗反而冷静下来。 她是在恐惧他剜出她的心,才会选择用更加激烈的吻来安抚他。 那就让他看看,她能为了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自上而下盯着她的眼睛,上前一步,戴有手套的修长指骨插进她的发丝间,重重扣住她的后颈。 苏见绮想说的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他就一把搂起她的后颈,重重地压住她的唇。 可能是被她后仰的力道激怒了,他的进攻性毫无遮掩,狠狠将冰冷的唇抵住她的唇,着了魔似的吞吐她的气息。 没有人能要求一个凶狠暴戾的危险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克制。 所以他这次吻得异常用力,强势地围剿着她的呼吸,逼得她喘不过气。 苏见绮恐怕这样亲下去会窒息,下意识张口呼吸。 结果“等”这个字的音还没发完,一条冰冷湿软的舌头就长驱直入,捕获了她的舌尖。 仿佛野兽抓住了猎物,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吮/吸和掠夺。 她觉得,秦之朗可能分不清性/欲和饥渴欲了,根本不知道如何接吻,完全没有章法。 她的舌头反复被他啃咬和折磨,又疼又难耐。 苏见绮一震,怀疑他想咬掉自己的舌,奋力地推搡起来。 他却无动于衷,盯着她的眼睛,疯狂地一口口吞下她的唾液。 舌尖传来痛感,苏见绮下意识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兴奋到极点的琥珀瞳。 秦之朗的情绪好似沸腾到了顶点,流露出来的眼神令人恐惧。 他们的吻掺杂了一丝血液的腥甜。 霎时间,他就像饥渴已久的嗜血猛兽,更加大力地进行吮咬。 她往后躲,他就发狠地追着吻过去。 吮吸得太过用力,他的下颌绷紧成更加锋利的线条。 苏见绮再喜欢刺激,也受不了这种不知节制的进攻,感觉舌头都要失去知觉了。 她狠狠地踹向他的腿。 趁他愣神,赶紧后退。 她已经用尽了力气踹出那一脚,秦之朗的腿骨却没有半点的偏移,炙热的瞳孔仍旧闪耀着那种想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光芒。 刚从激烈的湿吻中抽离,两个人都有点喘。 “躲什么?”他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目光发沉,“不是你要继续的吗?”。 他再度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前,扣住她的后颈,重重地吻下去。 这一次要比上一次还要猛烈。 秦之朗竟然顺着她后退的姿势,压了上来,完全将她囚在身下。 苏见绮躺回床上,病态的迷恋冲破了理智,她放弃抵抗,开始享受了起来。 在这方面,她喜欢对方绝对的强势,现在的他完美的做到了。 然而,她开始享受,他却突然中断了这个吻。 秦之朗不知在想什么,两条手臂按在她的身侧两边,胸膛起伏不停,嘴唇保持着接吻过后的湿润。 他蜷起的一条腿顶到了她的膝间,姿势过于暧昧。 苏见绮下意识抿了下唇。 能看出来,他在克制着没有再吻上来。 他猛地起身,唇上一闪而过莹亮的水光,眼神仿佛被难以纾解的情绪裹挟:“你和生前的我,也是这样接吻的吗?” 两条舌头简直就像被胶粘上了一样,难舍难分。 如果不是突然想到她是个骗子,想到自己是个丑陋的骷髅,他不知道还会吻多久。 苏见绮眨眨眼,唇角恶劣地勾了下弧度:“差不多吧……但从来没有吻到出血。” 真是带感。 秦之朗神色僵硬地看她一眼。 可能是被亲吻滋润过。 她感觉即便他板着一张冷脸,心情也没有之前那么糟糕了。 两个人的气息相容在一起,还未散去,像一滩还未燃尽的星火,随随便便一点氧气就能重燃烈火。 他扭开了头,声音淡而冷:“你不该吻我的。” 苏见绮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明显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本来只是想浅尝辄止,试探她能做到哪种程度,没想到后来就完全失了心智。 秦之朗能预感,刻在他骨头里的强烈恨意正在和某种巨大未解的情愫融合交织,即将把他推向一个频繁失控的地步。 不过,再说这些已经晚了。 他已经深陷进那个吻里,无法回头了。 秦之朗故作镇定地转过身,萦绕在周身的鬼火凝聚成一扇门,似乎准备就此离开。 好不容易抓到他,苏见绮怎能放过:“你等等。” 他冷冷回过头。 话到嘴边,她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你要不就留下来吧,陪我一起睡,床够大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心虚 秦之朗全身一僵,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这句话,他曾经好像听过类似的。 想起来了,和老道士合谋杀死他的那天早上,她拍拍旁边的空位,说要他陪她一起补个觉。 就是那次,她抱住了他,玩弄了他的尾骨,激起了他古怪的羞耻心。 今天怎么又这么说? 是又有什么阴谋? 苏见绮被他看得阵脊背发麻。 诚然,将他留下来是有目的的,只有拥抱和触摸才能知道他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在他阴恻恻的审视中,她尽量将表情表露得真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觉得接吻过后你转身就走,气氛怪怪的吗?” 秦之朗没有说话,只是看她。 “而且我也想体验一下和现在的你睡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静默片刻,他终于开口:“你真的更喜欢现在的我?” “应该说,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秦 之朗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 他步伐缓慢地走到床边,重新扣住她的下颌。 好不容易分离的呼吸,再度交融。 但他没有吻下来,而是强制地抬起她的下颌,拉长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下一刻,他将鼻尖抵到她的脖间,无比贪恋地深吸了一下,说:“可我嗅到了谎言的味道。” 苏见绮不由一怔。 她默默咽了下口水,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我没有撒谎,是真的。” 秦之朗高挺的鼻尖正抵在她的动脉,她吞咽唾液的声音,十分清晰地落在他的耳中。 他重重地闭了闭眼,竭力克制住混乱的呼吸——她到底想骗他到什么地步。 他不觉得现在的他有哪里值得她说上一句喜欢。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不打算放过她。 她既然选择欺骗,那么相应的就需要付出代价。 空气凝滞起来。秦之朗没有将头埋在她颈间很久,猛地松开她,直起身。 接着,慢条斯理地脱掉了身上的黑色大衣。 他答应了? 事情太顺利,苏见绮反而紧张起来。 他低头整理大衣,将其搭在了旁边的木椅靠背,忽然,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让苏见绮心脏重重跳动的是,这一眼,他看的是她的腿间。 并且视线迹象异常露骨。 ……他一定是闻到了。 刚才接吻太激烈,身体自然就起了反应。 苏见绮耳根倏然烧红,借口肚子疼,匆匆下床去洗手间清理。 感觉就像在与一头嗅觉灵敏的野兽为伍,一丁一点的体/液,都会被他嗅闻得到。 洗手的时候,她注意到自己的睡衣破了条大口子。 大半夜的,她又没有穿内衣…… 苏见绮侧过身体,依稀可以看见浑圆的弧度上残留匕首压制的红痕。 幸好是黑色的,不透。 可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睡衣。 她越想越觉得可惜,冲出卫生间,看见眼前空荡荡的客厅,立即就冒出了一股火。 “你不是说陪我睡觉的嘛,人呢?”她皱了皱眉,抬头冲着空气问,“不带这样说话不算话的。” 睡衣破了,人再跑了,她不是白忙活了。 气氛微妙安静了几秒。 接着,一股冷冽的声音从头顶冒出来:“你是认真的?” “当然!” 没过多久,秦之朗走了出来,只穿了那件简单的黑色衬衣。 他似乎已经简单清洗过自己了,额间垂下几缕湿润的碎发。 苏见绮越来越好奇了:“你是在哪里洗澡的,还有,你的这些衣服都是哪儿来的?” 他没有回答,走到床边,垂眼盯着她。 她耸了下肩,上床,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那你就睡外面吧。” 秦之朗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反身坐到床边。 苏见绮躺下时,又看见了自己胸前的睡衣破口:“你弄坏了我的衣服,是不是应该赔一件给我? 足有十几秒钟的安静,他才慢慢躺到她的身边,克制着没有去看她的胸口。 “想要什么样的?”他声音仍旧淡漠。 “无所谓,黑色的就行。” 秦之朗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透来暖黄的路灯光线,不算黑,苏见绮转头看向他。 一米九的修长身材,姿势僵硬,真的好长一条。 可能是气质发生了改变,他的五官没有生前那么柔和,线条分明而凌厉,极富侵略性。 再往下,黑色衬衣贴在身上,勾勒出根根遒劲有力的肋骨。 他的四肢缺乏血肉的充盈,显得极长而单薄。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就不自觉抵达他的腿间。 好奇他会不会重新长出那东西…… 这时,秦之朗皱了皱眉,声音阴沉了几分:“不是要睡觉吗?” 苏见绮急忙收回目光,看向天花板,装作不经意地试探:“你又有新的记忆出现了吗?是不是和凶手有关的?” “不是。” “那是关于什么的?” 他睁开眼睛,抱有审视地看过来。 就在苏见绮反思自己是不是问得太多了时,他语气冷淡道:“火龙……还有你。” “我?” “记忆里,我舞着火龙,你站在一棵树下。” 苏见绮更懵了。 她没有参加过火龙节,唯一的一次是去买东西时正好路过广场,她就站在树下远远的张望了一会儿。 就是六年前,秦之朗舞火龙的那次。 她一直以为那次只是她远远地看见了他。 他的记忆里居然也有她吗? 思及此,苏见绮不禁倒吸一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秦之朗那绽放在火光中的明媚笑容,该不会就是在对着她笑吧? 只是她没有领悟,很快就转身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脏在塌陷,一个忽视已久的问题此刻夸张的占据了她整个大脑——秦之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该不会,早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就…… 然后等她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才出现在她身边? 这一刻,苏见绮无法关注这段的记忆本身了,念头如小虫子般不断啃食她的大脑。 这时,秦之朗又看了她一眼。 分明他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却莫名心头一颤。 就好像……这双眼睛蕴藏了跨越生死的情感浓度,日积月累积攒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是她难以承受的。 苏见绮忽然心虚,她对待感情的方式向来随便,眼下虽是饮鸩止渴安抚住了秦之朗,那以后呢? 解决完凶手之后,要是他还在身边,她要一直用所谓的‘喜欢’来捆绑住他吗? 倒不是说她的喜欢全是虚假的,至少这种迷恋禁忌危险的感觉是真的,但完全到不了他那种浓烈的地步。 可秦之朗……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他都像是会与她缠绵到死、不离不弃的人。 她能够拿出等量的感情来与他交换吗? 要是拿不出,会将他进一步逼疯吗? 这一想,苏见绮就完全睡不着了,瞪着眼睛到了天明。 因为没睡着,秦之朗轻轻起身离开时她一清二楚。 她良心难安地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突然不知该用何种情绪来面对他。 她已经甩过他一次了,难道要甩第二次? 而且现在的他可没生前那么好应付,说不定真会发疯杀了她。 苏见绮迷迷糊糊还是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坐起身来,她吓了一跳。 床边整齐叠放了一套崭新的黑色女士睡衣,是她会喜欢的款式。 秦之朗的有求必应,又让她心虚了几分。 她眼神下意识躲闪,装作没有看见,钻进卫生间洗漱。 完事之后点了个外卖,强迫自己进入到考虑案件之中,尽量忽视他存在感强的视线。 苏见绮认真分析了一天案情,倒是想通了——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没必要想这么多。 傍晚,热度降下去,她打算出去逛逛。一开门,便看见了隔壁的混血少年。 这栋居民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建的老楼,格局落后,每一层的家家户户都排成一排,打开门就是一道连通到底的走廊。 隔壁房间是走廊的尽头,摆放着画板和颜料,坐着轮椅的少年正神情专注地拿着画笔,描摹夕阳景色。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浅棕色的眼眸平静无澜。 苏见绮朝他拉出一个微笑:“画画呢?” 少年嗯了一声,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继续执笔描摹。 她若有所思看向他的腿。 露出裤脚的一截脚踝修长清瘦,看上去倒是没有力气支撑起整个身体。 要是廖青罗在催眠时没有提到那个‘腿’字,她的直觉还没有这么强烈——凶手的腿肯定和正常人有所区别,所以他才会那么惊讶。 苏见绮没有打草惊蛇,看了两眼就转身走下楼。 阴暗的楼梯间里,耳畔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男音:“我现在就可以去杀了那个人。” 她知道他在说隔壁那个少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但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而且,还没找到那些受害者的尸骨。” 最关键的是,她不觉得凶手会怕死,干脆利落杀了他,倒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她要的,是亲手拆解掉凶手自鸣得意的杀人游戏,要亲眼看见凶手无计可施、崩溃咆哮的样子 。 那才够爽。 思及此,苏见绮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的斑驳墙体遮住了少年大半个身体,隐约看见他冷淡的眉眼。 她若有所思转身离开。 两秒后,少年搁置下手中的画笔,视线移动到楼下的纤细背影上。 手机搁置在手边,他拿起来,解锁,对准说话的位置。 “18点23分,她从隔壁出门。”他面无表情地复述刚才的场景,“大概在我身后站了十秒钟才离开。” 说完之后,他按灭手机屏幕放到旁边,拿起画笔,继续绘画落日。 第52章 纵火案嫌疑人 苏见绮相信王书鸢的调查速度,但没想到这次比线索先到来的,是突然爆炸开的网络舆论。 一个自称万仙镇百事通的网友,突然在她三年前创建的热帖中回了一条帖子,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你们是不是都不知道,这个贴主曾经是一起纵火案的嫌疑人啊?] 尸骨复活一事在网络爆红后,这个热帖基本都聚焦在玄学上了。 有人扒过苏见绮的信息,但基本扒到了她曾被镇子里一个有名的神婆收养后,就径直拐向玄学方面的事情上了,没有继续深挖到十年前的纵火案上。 这一点,苏见绮得感谢王书鸢,将这个案件瞒得很死,一点风声都没透。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廖青罗算是其中一个,上次在咖啡馆他就曾想以此为突破点,试图干扰她的心神。 现在突然爆出来,相信定然和他以及凶手脱不了干系。 眼见一层层的楼盖得老高,网友们纷纷催促发帖人细讲,“百事通”发帖人进行了回复: [你们真都不知道呢?那起纵火案的两名死者就是这个贴主的亲生父母!] [有人亲眼看见,她在看见父母烧焦的尸体时还笑了出来!] 一堆人回复了各种震惊的表情包,其中一句感叹被点赞顶到了最上面:[我靠,心理变态吧!看着爸妈的尸体居然会笑!] 人类本性都爱扎堆听八卦,因为纵火案这个话题,好不容易沉寂几天的帖子又被重新顶了起来。 一个自称为贴主邻居的人给这个话题的热度又添了一把火: [我记得这小丫头一生下来,镇西的刘天师就说她是什么煞星来着,命硬又克人,你看,现在不都应验了?] [还真是,她亲生父母都死了,男朋友也在四年前被连环杀人犯杀害了……嘶,细想一下,好恐怖啊!] [不止呢,你们忘了收养她的那个神婆了吗?我听我万仙镇的同学说,那个神婆是镇子里最厉害的,结果就是因为收养她,没过几年就变疯了,最后还是投湖自尽的。] [还真是,生他养他对她好的人最后都死于非命了……] 基于这个话题,有个自称推理爱好者的网友另起一楼,制作了一个人物关系图贴在了上面,以苏见绮为中心,进行了各种人物关系的分析: 苏见绮——父:苏鹏(死亡)母:林琳(死亡)[两人均属十年前纵火案受害人]。 苏见绮——收养人:黄神婆(死亡)[五年前,忽然变得疯癫,投湖致死] 苏见绮——前男友:秦之朗(死亡)[四年前,红心脏连环杀人案受害人] ‘死亡’两个字被标红加粗,在这张黑白关系图上尤为刺眼。 晚上不小心滑到这张图的网友们纷纷表示太吓人了。 [你们说,她前男友真的是被连环杀人凶手杀死的吗?不会是被她给……] [和我想的一样啊!你们仔细想想,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一共六个受害者,迄今为止,只有这个秦之朗的尸骨被挖出来了!这说明什么?] [这么一说,收养她的神婆是怎么死的,也要好好调查一下了。] 直到两天前。 这个话题的活跃度还仅限于这个重新被顶起来的热帖中。 真正让舆论发酵的,是突然出现在本地热搜的一个视频:#走近恶魔女孩# 恶魔女孩,是热帖中网友们最新给苏见绮起的代称。 视频采取的是隐蔽拍摄,画质很糊,声音也经AI处理过。 开头,是拍摄视频的人问:“请问苏见绮以前是住在这里吗?” 过去,苏见绮曾是那个小区的名人,几乎无人不知。 一个打牌的大爷:“知道,我们这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她的,那小丫头啊……你找她做什么?” “就是想了解了解。” “了解她干嘛?”大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可不是个东西呢,十年前把她爸妈烧死了,跑了,据说后面还被一个神婆收养了。” 拍摄者:“警方那边好像没有证据说是她纵火的吧?” “嘁,一场火把什么证据都烧掉了,还能找到什么?那小姑娘当时才十二岁,是未成年,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着她呢!判也判不了几年!” 拍摄者继续:“你们怎么就这么确认,是苏见绮放火的呢?” 这次换了个大婶回答:“因为我们是看着那个小姑娘长大的啊!” “哎呦我跟你说,姓苏的这个小姑娘从小心就狠着呢!就说有次他家隔壁夫妻俩买了条鱼,两人愣没一人敢杀,这个小姑娘当时才十岁,十岁啊!二话不说就拿着菜刀把那条鱼给宰了!” “掏内脏什么的,她也是眼睛都没眨,小手伸进鱼肚子里一拉出来,血淋淋的,看着就可吓人了!” 记忆深刻的事情,现在都还是这些老住户的谈资。 说着说着,他们就谈起苏见绮的亲生父亲苏鹏——一个老实巴交的工厂保安。 与提到苏见绮时不同,一提到苏鹏,大家纷纷都是惋惜,觉得都怪他太善良了,非要力排众议娶了一个疯子老婆,才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要说苏鹏吧,那可真是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不抽烟也不喝酒,邻居家有啥事他都愿意主动帮忙。” “可惜啊,娶了个疯子老婆,生了个女儿也是个小疯子,好不容易有个儿子吧,结果……唉……” 拍摄者好奇:“他们夫妻俩还有个儿子?也就是说,苏见绮曾经还有个弟弟?” “可不是嘛,那小男孩都养到两岁了,能说话能跑了,结果还是死了。” “怎么死的?” 这时,有人反应过来话可能说多了,问拍摄者怎么对苏家的事情这么好奇,拍摄者就简单说了一下这些天热帖讨论的事情。 那人道了句难怪,然后神秘兮兮地继续说:“别说网上的人觉得神奇了,我们住在这儿的人,亲眼看见了、亲耳听见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呢!他家那小儿子啊,是被苏鹏那个疯子老婆给杀死的!” 拍摄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以为他没信,叫来一个老大娘:“欸王婶,我记得是你亲眼看见那疯女人杀人的吧?” 镜头里,老大娘拄着拐,重重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打算去他家借个酱油,刚推开门,就看见那个疯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菜刀,儿子的尸体就躺在她脚边,当时小见绮出门上学去了,算是逃过了一劫。” “警察到的时候,疯女人还疯疯癫癫说他儿子是鬼童,要来害她呢,这不就是一个神经病嘛!” “要我说,苏鹏当初就是太好心了,明知道那女人是个疯子还愿意娶回家,唉……” 一阵唏嘘过后,拍摄者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十年前的纵火案上。 有了疯子母亲的这件血案为基础,再重提此事,‘苏见绮杀人’的可信度瞬间就提高了不少。 “苏见绮那小丫头 ,十二岁的时候就敢拿刀对准自己的亲生父亲,她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十年前的那场火,烧死了她的父母,偏偏她没事,这事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而且我亲眼看见,她看着自己父母的尸体从房间里抬出来,是笑着的!” 这些人的口吻十分笃定,就像是亲眼看见了苏见绮纵火杀人的全过程。 紧接着,拍摄者又问起秦之朗。 邻居们纷纷一口咬死:“什么被连环杀手杀死的哦,我看就是被那个小丫头给杀死的,她有疯子的基因,杀人就跟杀死一条鱼一样!” “秦家那个小子也是个憨的,跟哪家小姑娘谈恋爱不好,偏偏跟那个疯子……这下好了吧,死在人家手里了。” 视频的最后,拍摄者又和这些人聊了一些苏见绮小时候的事情,更深层次的验证了“恶魔少女”这个代称。 这段视频一经上传,就掀起了巨大的舆论,大家开始重新审视苏见绮三年前的发帖内容。 从热帖题目【前男友死后总是来梦里纠缠我,怎么办?】开始,逐字逐句进行审判,怀疑这是一个她贼喊捉贼,转移公众视线,洗白自己的帖子。 网友们头头是道的分析,提出了几大疑点: 1、为什么连环杀人案六个受害者,只有她前男友的尸骨找到了?而且还是她亲自找到的。 2、她恰巧在前男友葬礼当天离职,殡仪馆偷尸骨会不会就是她? 3、她为什么能对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特别了解? 其中,被点赞最多的是某网友发出来的一个观点:[众所周知,我们国家的恶鬼只会缠着害死自己的人。] …… 苏见绮刷到了帖子的最后,嗤笑一声。 看见这些网友抓耳挠腮想知道她的故事,就觉得特别好笑。 本以为旧事重提会令她陷入当时的情绪中,结果发现,她居然内心一丁点波澜都没有。 硬要说哪里有情感波动,就是大家在纷纷惋惜苏鹏是个老实人的时候,觉得异常恶心。 毕竟那个男人只有在人前的时候像是个人,回到家一关上门,就已经不算是人了。 不过有一个细节他们说得没错,在看见苏鹏焦黑的尸体从房间里抬出来时,她的确笑了。 所以十年前到底是谁放的火,她一点都不想追究。 她只知道,在那场火过后,她才算是活过来了,是真正的新生。 苏见绮闭了闭眼,揉着眉心向后一靠。 将注意力拉回到这些舆论的本身上,不难发现,对方正在采用她的方式,操纵舆论回击过来。 通过这些话题,她简单摸清了对方想要推动的舆论导向——让大家怀疑她是杀人凶手,创造新的舆情,模糊掉红心脏连环杀人犯的存在感。 和廖青罗选的切入口一样,只不过这次提供了更多的线索来作证。 这种做法有两个好处: 首先就是丢下这个舆论炸弹,祸水东引,拿她的话题性挡在前面,从而避免网友们深挖红心脏杀人犯那条线。 其次,如果运用得当,还可以挑拨她和秦之朗之间的关系。 她猜凶手想的是,不管尸骨复活这件事是真是假,多顾虑一层总没有坏处。 提到秦之朗,苏见绮这时忽然想起,好像已经足有四天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倒不是在故意避着他,就是每次对视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莫名一阵心虚,下意识就选择了躲闪。 可能是上次湿吻过后的后遗症。 秦之朗的眼神里始终带有浓郁的情愫,饥渴而急切,几乎要强势地灌满她的身体。 前几天,他曾主动出现过,一身剪裁得体的衬衣和西裤坐在窗边,低头看书。 明媚的光线给他过于冷白的肤色镀了一层淡淡的暖意,禁欲又慵懒。 有好几次,苏见绮差点忘记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还以为活生生的他又重新出现了。 也正因为此,她更加良心不安。 在他抬眸看过来时,装作不经意就扭开了目光。 被她冷落了两次,秦之朗就再也没主动出现过。 继续藏在暗处,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她。 视线十分富有穿透力,仿佛直接抵达了她的舌。 很难想象,他的眼神也蕴含了强烈的男性气息。 看向她时,那道无形的视线仿佛正在与她的舌尖火热纠缠。 感觉夏天再热,也比不上他眼底燃烧的狂热。 此刻也是,只一眼,她就感觉心脏为之一颤。 苏见绮知道,她在看这些网络信息时,秦之朗也一齐陪她看完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半开玩笑地,“网友们都在怀疑是我杀了你。” 她想试试看他的态度。 秦之朗目光似乎沉了一下:“你觉得我会信?” 她饶有兴趣挑眉:“为什么不信?” “如果是你杀了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去找我的骸骨?”他反问她,“如果是你杀了我,证明四年前我们见过面,我为什么还会在意你怎么没有去赴约?” 逻辑清楚,思路清晰。 但苏见绮还想恶趣味地逗逗他:“那也许是我扮作了另一个样子,你没认出来呢?你就这么信我?” 她感受到秦之朗的眼神带有几分怒意。 静默几秒后。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依旧不起波澜,“但如果是你杀了我,我应该不会因你而复活。” 第53章 病态感情 秦之朗曾将那个老道士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老道士说,他是因为苏见绮才能死而复生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杀了他,就要从她这里下手。 他也隐约意识到了。 他的苏醒、复活,包括重新长出来的血肉全都因为她。 至于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他对她确实有恨,但应该不是因为她杀了他。 至少,他们最后的关系应该不是凶手和受害者。 不然三年前他初次苏醒意识,强制进入她的梦境中时,她的表情不会这么坦荡。 更不会那么配合地抱住他,在梦里,主动与他的身体结合在一起。 秦之朗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反问他,但他几乎可以确认,四年前不是她杀了自己。 气氛突然诡异的安静。 苏见绮因为这个回答愣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试出了他的态度,她也能安心了。 忽然,她想起来四年前,有次和秦之朗窝在家里看一部电影时,两人好像谈过类似的问题。 那部电影是她淘来的,据说又黄又暴力,看的时候也的确如此,几乎没有什么故事线。 电影里的女主人公性格阴暗偏执,在爱上了一个男人后,就燃烧起来了强烈的占有欲。 一开始,她只是跟踪这个男人,到后来愈演愈烈,直接用铁链将他捆在了家里。 影片内容几乎有一半都是床上度过。 最后两个人在做/爱的时候,女主将心爱的男人杀死了,让他在糕潮的时候直接死在了她的里面,完成了一慕令人精神振奋的杏爱画面。 那个男人死后,女主角还在痴迷地摇动腰部,亲吻着他冷掉的唇。 旁白是女主的声音,不断诉说着她心底病态又缠绵的爱意。 影片结束,苏见绮被这样的爱情和画面刺激得情/欲难耐,转头就吻向了陷入震惊中的秦之朗。 那时的她一直觉得,秦之朗是个比充气娃娃还要完美的泄欲工具,每次都能让她产生极大的满足。 他开始还没反应,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立即追吻了过来。 他闭上眼睛,双手扣住她的腰,毫不费力地将她提到自己身上,进行热情缠绵的亲吻。 一阵轻微水声的湿吻过后,苏见绮喘着气,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要是你是影片里的男人,会害怕吗?” 秦之朗躺在沙发上,刚刚才分离的嘴唇仍保持着水润,闻言, 朝她轻轻一笑:“要是有人是因为爱我而杀了我……求之不得。” 那一刻,苏见绮更加深切体会到,秦之朗和她同样是极度缺爱的人。 只不过她冷静残忍地选择了无视,而他,选择了正视自己的需求。 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个不该在一起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遍体鳞伤的人,不管是拥抱还是接吻,都像是两条血淋淋的伤口在笨拙地缝合。 他的伤口和她的伤口缝在一起,看似暂时止住了血,却仍旧破溃。 苏见绮从他身上爬起来,自上而下注视他:“那如果我不是因为爱你而杀了你呢?” 她得承认,一直对气质纯白的秦之朗拥有强烈破坏欲。 曾经有几次,半夜睡醒时,看见他温柔平和的睡颜,她真的动过将匕首捅进他心脏的念头。 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病态的想法——想让这个美好而英俊的男人死在她的身下。 可能是某种病态的占有欲吧。 从小到大,她的身边就没留下过什么东西,难得会有一个傻乎乎的人愿意靠近。 ……她似乎想将他据为己有。 至于为什么产生这样的念头,她就不知道了。 总不能像是这部影片的女主角一样,是因为爱吧? 苏见绮自嘲地轻轻一笑,等着他的回答。 秦之朗被她吻得双眸略显迷离,脸颊绯红,修长的大手捧住她的脸颊,依恋般轻轻地抚摸。 没想到连这个变态的问题,他都在认真思考:“如果我这辈子注定要死在一个人手里,我会希望那个人是你。” “要是你不是因为爱我而杀了我,那你一定是对我厌烦了,与其让你抛弃我,我更希望由你亲手杀了我。” 苏见绮听完就愣住了。 当时她就觉得,秦之朗看起来温温柔柔,心里没准也挺病态的。 正常人能说出这种话吗? 当然,她也是个疯子,听到这番话的第一反应是……震撼。 除了震撼,她无法形容心脏剧烈震颤的程度。 苏见绮是个绝对自我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对自己不利,除非,是她想要追求刺激而杀了自己。 而秦之朗,竟然不论是何原因,都愿意让自己的生命结束在她的手里。 ——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被她抛弃,这是什么弃犬心境? 也就是那一瞬间,她猛然意识到,秦之朗对她的爱意似乎已经夸张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震撼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微妙的恐惧。 苏见绮完全从他身上离开,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不知情绪地说:“……你真是没救了。” 秦之朗单手撑起身体,宽松的睡衣掉到肩头,露出棱致的锁骨。 若不是他的表情太真诚,还以为他是在勾引人。 “我是说真的。”他朝她弯下眉眼,用着清冽好听的声音,“这辈子我都不想跟你分开。” 她送他一个白眼:“神经病。” 秦之朗笑容更深,扳过她的脸,一字一顿认真道:“阿绮,假如有一天是你想杀我,我想我会坦然接受的……如果你是因为爱我而杀我,那我会更加高兴。” 她被他噎住,没忍住,重重敲了他额头一下:“够了!闭嘴吧,恋爱脑。” 他真的没再说话,捂着额头,只是笑。 时至今日,再回忆起来,苏见绮感觉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虽说那是她第一次谈恋爱,但也知道,别的情侣肯定不会像他们一样谈论这种变态的问题。 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秦之朗的态度——若是她动手杀了他,他会坦然接受的,反而不会对她产生这么大的怨恨。 这给苏见绮吃了一颗定心丸,真的不是她头脑一混就…… 毕竟网友们有一句话说对了,她遗传着母亲林琳的疯子基因,不确定最后会不会变得和她一样。 她永远都忘不了——母亲林琳短暂的清醒之后,抱着她儿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她走神的时间过长,突然被一声清冷阴沉打断了思绪:“你在想什么?” 苏见绮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秦之朗的眼神流露出了几分怒意,像是恨不得钻进她的大脑,确认她在想什么。 她赶紧找了个话题:“我在想……凶手把我的故事公布出来并且一再扇动舆论,说明他开始着急了,也就证明我们走的这条路没有错,应该很快就能摸到真相。” 秦之朗没有回应,也没有收回视线。 她迟疑了一下,展开双臂,对面前的空气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她确定他一定在。 “幸好你愿意相信我。” 苏见绮是打心眼里感激。 不得不说,凶手这一手挑拨离间太妙了,但凡秦之朗怒极昏头,她这边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 她能感觉,他遒劲有力的骨头缓缓松弛下来,应该是接受了她的主动拥抱。 …… 傍晚,苏见绮出门,再一次遇见了在走廊里作画的混血少年。 一切恍如几天前那样,听见动静,少年下意识回头看她一眼,又面无表情继续作画。 看样子对她完全没有兴趣。 苏见绮注意到少年今天画的还是夕阳,过去搭话:“这么喜欢画落下的太阳?” “嗯,夕阳很美。” 这是他第一次说话,无论是发音还是咬字都异常流畅和标准,就是感觉有气无力的。 更加深了她对他的初印象——虚弱清瘦。 思及此,她不禁再一次问自己:一个虚弱又腿脚不便的少年会是连环杀人案的凶犯吗? 这完全不符合警方对凶手的犯罪侧写。 苏见绮看向少年的手。 修长而白皙,腕骨也略显纤细。 先不说秦之朗,受害者中的顾旸正值壮年,又是镇子里出了名的混混,凭他的这个身体,有可能成功杀死顾旸还完好地剜出他的心脏吗? 正思考着,突然,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转身慢悠悠摇着轮椅回到门边。 老旧屋子的门槛不便通行,他又摇着轮椅后退,打算一股力冲进去。 “是要拿东西吗?”苏见绮主动道,“我可以进去帮你拿。” 少年扬起浅棕色的眼眸,表情淡淡:“客厅的桌子上有一支红色的颜料。” 她点点头,转身推开门。 入目是干净整洁的客厅,除了家具稍显陈旧,其余的地方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 苏见绮一边观察这间屋子一边往里走,突然接到了王书鸢的电话。 对面说得很急。 “廖青罗曾在国外的一家修道院收养过一个孩子,是个混血,据说这个孩子腿脚不好,修道院内还特意为他订做了儿童轮椅。廖青罗收养他后,就给他改名换姓,我们找到一家私人聚餐的照片,我已经发给你了……最关键的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大有来头。” “大有来头?”苏见绮拿起桌上的红色颜料,“怎么说?” “据调查,他的亲生父亲就是十几年前震惊国外的连环杀人犯西奥多,曾在近两年的时间内接连杀害十三名女性。西奥多的杀人手法特别残忍,不仅杀人,还会在杀人之后烹饪受害者的舌头进行食用,被称为国外一部分人戏谑称为‘舌尖美食家’。” 话音刚落,房间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声响。 寂静间,恍如恐怖片里的特效,缓慢且诡异。 苏见绮举着手机下意识回头。 少年摇着轮椅停在门口。 这个角度他背对着光,阴影部分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找到了么?”他问。 一时间,不知他是在问苏见绮找到颜料了么,还是在问……找到他了么。 第54章 真正的凶手 苏见绮挂断电话,点进微信,看见了那张照片。 照片内容是国外两个家庭的私人聚会,一大群人中,廖青罗站在 轮椅少年的侧后方,十分慈爱地将手搭在少年的身上。 而照片上的少年和眼前的少年,别无二致。 一瞬间,苏见绮耳边传来兴奋的轰鸣,胸腔里的心脏快要跳跃出来般砰砰作响。 冷静。 她告诉自己,越是接近目标就越要冷静。 一时冲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多亏这段时间与秦之朗的斗智斗勇,她已经能够熟练伪装自己,隐藏下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面对眼前这个红心脏连环杀人犯,她可以做到无事发生般回答:“找到了,是这支颜料吧?” 她看了一眼王书鸢发来的信息,不动声色按灭手机屏幕。 此刻,她终于知道了这个少年的名字:廖光未。 据说是寓意着有光明未来的意思。 这个名字放在杀人犯身上,真是异常讽刺。 苏见绮表面平静无澜,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在暗暗搅弄,传来轻微的痛意。 ——四年了,几千个小时的追查,终于找到他了! 她紧捏着手中的红色颜料,步伐缓慢而有力。 仿佛这是一把趁手的匕首,下一秒就可以割开凶手的咽喉,大快人心。 但理智还是及时制止住了她。 还要想办法找出剩余六名被害人的尸体。 就这样弄死,真的太便宜他了。 就在这时,余光突兀地传来一个光点。 苏见绮眯了眯眼,迎着光点的位置看去,中年男人举着拍立得,在她面前惋惜地叹了口气。 “看起来你还没打算解决掉那具复活的尸骨……”他说,“最近有好好照镜子吗?你现在的样子真的越来越不妙了。” 苏见绮看着他,脑中突然浮现起那个男人名片上的名字——纳塔。 似乎不满自己被晾在一边,廖光未向她抬起手,插话道:“颜料。” 她递出去。 在即将到达他的掌心时,她用力一挤,偷偷扭开的盖子很快被这股气压冲开,鲜红色的颜料仿若黏稠的血液一样,滴落在他掌心。 力道太大,还有一些颜料喷溅到了他干净的衣服上。 “抱歉……”苏见绮没什么表情,“刚才看见一只很大的老鼠跑过去,吓了一跳,不自觉就用力了。” 廖光未没说话,蹙起眉头,甩掉掌心的大片颜料。 一些红色颜料溅到了他的脸上,看上去十分像喷射出来的鲜血。 如果说,之前的推理猜想还只是百分之八十的嫌疑,那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眼神,就补齐了这百分之二十的嫌疑。 是他。 令人闻风丧胆的红心脏连环杀人犯就是他。 苏见绮永远都忘不了这个眼神。 她平静地又说了一声抱歉后,放下颜料,准备离开。 这时,两分钟的显影时间到,纳塔将刚才拍好的照片递给她:“免费送给你的……注意看,你身后那个恐怖的鬼影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苏见绮的手上也布满了颜料,接过照片,顿时留下一片“血色”的斑驳。 画面里,她独自站在房间,长发披肩,面色苍白,有些阴恻恻的感觉。 对比之下,她背后的黑暗更为凸显,似乎正站着一个高大清瘦的“人”。 饶是苏见绮已经有极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冷不丁这么一看去,还是吓了一跳。 “……” 这张照片发出去,绝对会成为热门一时的真实恐怖照片。 纳塔提醒她:“这只恶鬼一直在吸收你的精气,再这样下去,你早晚会被他榨干的。” 她没说话。 如果这句话是在秦之朗的复活初期听见,说不定她可以为了自己,内心不起一丝波澜地杀死他。 但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她演“喜欢”演得太敬业了,竟真的萌生出了一丝不舍。 此时此刻,苏见绮能感觉到,秦之朗粗重不均的呼吸声。 他似乎逼得很近,仿佛都能感知到他轮廓分明的身体。 她知道自己要表明一个态度,于是跟纳塔说:“如果你再这么挑拨离间下去,我会不会被他榨干不知道,但你肯定会被他弄死。” 纳塔耸耸肩,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言尽于此。” 苏见绮继续往楼下走。 昏暗的楼梯间内,响起一声冷冽低沉:“为什么不撕掉他给你的照片?” 真是不管秦之朗搞多少次突然袭击,她都很难适应这份令耳朵酥麻的感觉,下意识揉了揉耳垂。 他对她行为的关注度好像越来越强了。 以前更多的时间,他只会沉默地隐藏自己,无时无刻不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视/奸她,很少会问她在做什么或者要去做什么。 应该是好事吧,他对她更加好奇了。 过多的好奇也是占有欲的一种。 “重点不是谁给我的,而是这张照片里只有你和我。”苏见绮举起来给他看,“算是我和你的第一张合照,我想留下来收藏。” 他没有再说话。 应该是默许了。 她还在得意现在越来越会拿捏这具骷髅了,刚走到楼下,一波举着手机的人群就涌入了楼下的院子里。 估计是最近发酵的舆论又让这些人找到了网络流量。 柳莺尖锐的声音破开人群的嘈杂:“在那儿,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那儿!” 她扒拉开人群,一身鲜艳的红衣裙十分显眼,“就是这个小丫头,她是十年前纵火案的嫌疑人,快拍她,拍她!” 十几部手机高举起来,镜头对准苏见绮。 一时间,各种声音钻进耳道里,像炸了锅的爆米花,噼里啪啦的: “大家伙看看啊,网上火爆的恶魔少女就是这个女的啊,大家看清楚了,以后出门躲着点。” “这双眼睛看着就吓人,果然杀人犯和一般人的眼神长得不一样。” “后面的别推我啊,跟她靠得太近再伤着我。” “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呢,你害怕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吗?” “杀了人还能这么逍遥法外,也不知道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 院子里第二次涌进来这么大批的陌生人,围在一起打牌的大爷大妈们纷纷探头,不上网的他们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柳莺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跟他们解释:“你们还不知道呢吧,就住在我楼上的那个小丫头苏见绮,被人扒出是十年前纵火案的嫌疑犯,你知道她烧死的人是谁吗?是她的亲生父母!” 一向照顾苏见绮的大爷大妈们:“诶呦,真的假的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是真的啊,给你们看视频。” 柳莺故意扬起声音,“依我看,咱们就得团结一心把她给赶出去,这里可不能住这种危险的人!” 大爷大妈们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苏见绮能看得出来,是被柳莺说动了。 至于柳莺为什么一心想将她赶出去,也是因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 苏见绮本来不想搭理这些人,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往前走。 谁知,这些人根本不肯放行,堵着她。 之前,尸骨复活一事尚且属于玄学的范畴,半信半疑的人较多。 然而,这次直接牵扯到了实际发生的命案,正义之士个个义愤填膺,看上去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欸你跑什么啊?是不是心虚了?” “你爸妈把你养那么大容易嘛,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热闹传到了楼上,每层走廊都出现了不少人出来看热闹,纷纷对苏见绮指指点点。 苏见绮抬头,一眼看见了三楼走廊尽头的纳塔,他扶着廖光未也在看热闹。 少年身上的红颜料没有全部洗去,染了血一般,居高临下睨着她。 她 似笑非笑收回目光,一把拽过离她最近骂得最凶的那个男人,动作利落拔出匕首,抵在他的脖间。 男人个子本来就不算高,完全被苏见绮的气场压制,吓得瑟瑟发抖。 大家纷纷尖叫报警。 这时,还有人说:“大家别怕,我就不信她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 苏见绮都听笑了:“你们不是都认为我烧死了我亲生父母,还杀死了我的前男友吗?居然在赌我不敢在你们面前杀人?” 她狠狠掐着男人的脖子,推着他一点点冲开人群的包围。 走到方便观察的地方,她又侧过眼眸。 廖光未正在看她,与她对上了视线。 她相信,这就是真正的凶手想要看见的画面,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失去人们的信任度。 到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大家都不会相信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话。 在她分神的刹那,一个五大三粗的胡须男见义勇为向她扑了过来。 下一刻,胡须男只觉得脖子一紧,似乎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掐住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像麻袋一样被甩出了老远。 这些人还在震惊,一场诡异且盛大的幽蓝色火焰自脚下升腾而起。 霎时间,每个人都像是可怜无助的蚂蚁,在烈火的炙烤中惊恐尖叫。 苏见绮没看见这一幕,只是耳畔频频传来凄厉的嘶吼声。 ——秦之朗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在火焰降临的刹那,冷冽辛涩的皮革气息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似乎在小心翼翼保护她的人类心性,不让她看见同类被折磨的模样。 苏见绮心脏柔软地塌陷了一下,轻抚上了他的手。 他的指尖微微发出战栗,好似还不能很好的承受来自人类的温热。 她没有放手,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说:“带我离开吧。” 这个蹭蹭的动作极富依恋感,也是她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没有哪个女人会抵抗得了英雄救美的桥段,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想要逃离这个糟烂的现实。 和他一起,不管去哪里都好。 秦之朗没有说话。 下一刻,缓缓抬起另一条手臂,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肩膀。 苏见绮靠上他胸膛的刹那,控制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既因为太冷,又因为兴奋。 秦之朗似乎也极富依恋地抱住了她。 虽然他没现身,但能感觉有冰凉的鼻尖抵在她的动脉上,无比贪恋地深吸进去她的气息。 ——他生前就很喜欢这个动作,没想到死后也是。 “闭眼。”命令的口吻在她耳边响起。 苏见绮顺从地阖上眼。 就感觉整个人的身体忽然失重,好像被拉进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 第55章 与世隔绝 苏见绮感觉到了一个真空的环境。 除了她,周围空无一人。 众所周知,人闭上眼睛时可以看见微弱的光,有东西在眼前晃动时也会看见黑影。 除非所处的地方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使得她方向感不明,下意识后退。 下一刻,秦之朗用膝盖往前轻轻一顶,稳住了她的身体。 她耳根一热,正要睁开眼,他刚刚放下的手又紧急覆了上来。 “别睁眼。”他冷漠地命令道。 这应该是个极静的地方,耳边一点轻微的窸窣声都会放大,更何况是这种低沉好听的声音。 苏见绮听得耳根又热了几分。 这里也极冷,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秦之朗脱掉大衣,披到了她的肩上。 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不带有一点活人的温度。 苏见绮还没来得及道谢,就感觉他一手揽过她的后背,一手托起她的双腿,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抱她。 男性的力量感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极致,托举着他的手臂虽然削瘦,但抱得很稳。 苏见绮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疲倦的幼鸟,窝在他的怀中十分安心,没过多久就有点犯困。 于是她脑袋一歪,靠上了他的胸膛。 秦之朗愣了一下,垂下眼,看向她的额头与他心口相贴的位置。 这段时间,她总是对他若即若离。 他们交换完湿吻之后,每次他主动出现,她都会闪躲开眼神。 心虚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几乎是立刻,他就敲定了心中那个答案——她一定是后悔了。 后悔一时冲动,为了圆谎,就跟他这个丑陋的骷髅接吻。 他已经死了,他们的关系早已是过去式了,他这具丑陋的骷髅却还要强迫她亲吻,她肯定会觉得恶心。 秦之朗本就在因为这个发现怒火中烧,没想到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又变得热情,不仅要求带她离开,又主动贴近他。 是因为他帮了她,所以感激吗? 他才不需要她的什么感激。 他想要的,就只有—— 秦之朗眸光变沉,一动不动盯着她。 苏见绮一阵脊背发麻,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眼神流露出来的情感浓度。 他没有心脏,但耳畔传来的骨头颤响声也足以昭示他有多亢奋。 每一个颤动的节奏,都掺杂着急切而焦渴。 她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这是哪里?” “鬼道。” 不知他在想什么,声音竟出现了一丝黯哑。 苏见绮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曾经听黄神婆讲过一二,这个世界上不仅有活人走的道也有死人走的道,有的道平行,有的道交叉,所以时不时就有‘阴兵过道’的情况存在。 有时候莫名其妙失踪的人类,有可能就是误入了鬼道,找不到回现实世界的路,就永远迷失了下去。 既然是鬼道,那她就不看了。 苏见绮紧紧闭着眼睛,像只撒赖的猫咪又蹭了蹭他的胸口,找准合适的姿势打算眯一觉。 不知为何,最近越来越犯困了。 秦之朗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合上的眼皮逐渐透过光亮,极冷极静的区域也在渐渐消失。 有一种回到活人世界的归属感。 似乎怕打扰她的安睡,耳边传来一声轻轻:“可以睁眼了。” 苏见绮睡得迷迷糊糊的,倒懒得睁眼了。 反而嫌阳光有点碍事,将脑袋又往他怀里偏了几分。 可能才反应过来他们抱得有多暧昧,秦之朗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急促,揽住她的手臂也绷得更紧。 他是兴奋的,气息却是越来越冷的,针刺一般穿透骨骼。 有那么一秒钟,苏见绮都怕他直接放手把她扔到地上,条件反射就搂紧他的后颈。 他的兴奋和杀意一样强烈,真的很难区分。 最后,秦之朗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保持着这个公主抱的姿势,稳稳地将她抱进了一个空阔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门响之后,苏见绮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这是一幢无人居住的别墅,尘埃在细碎的阳光中浮沉,家具整齐干净摆放其中,头上还悬有一盏玻璃挂坠的吊灯。 为什么说这是无人居住的别墅,是因为这里没有一点人类存在气息,哪怕有炙热刺眼的阳光照进来,仍然充斥着阴冷。 尽管秦之朗一字未说,苏见绮也反应过来这是他所住的地方。 空气中辛涩的木质香味更加浓郁了。 他轻轻将她放下,除去她肩上的大衣,慢条斯理将大衣叠好搭在衣架上。 举手投足都显得那么自然,尽显主人家的气场。 苏见了忍了又忍,没有问这栋别墅的来历。 反正鬼怪方面的事情,不是她一个活人能管得了的。 她开始主动熟悉别墅的客厅,推开了透光的玻璃,将头探出去看。 这栋别墅是个湖景房,放眼望去四面都是水,只有一条木桥通往对岸。 岸边是一排葱郁的树林 ,夕阳沉到了树梢,如血一般的光线洒落湖面。 唯美的同时还凸显出一丝死寂,就像一处与世隔绝的凄美之地。 可以想象,入夜之后只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天际,静静倒映在湖水里。 那种……沉寂到诡异的感觉。 苏见绮趴在窗边欣赏,很喜欢这里。 真想不到,她一字未提,他就能找到完美符合她要求的地点——远离喧嚣,只有她和他存在的地方。 大饱眼福后,她转过头:“秦之朗,我饿了,怎么办?” 秦之朗正在上楼梯,闻言脚步一停,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拐到厨房。 他的走路动作自然而流畅,如果不是肤色过于苍白,会觉得和活生生的人类并无两样。 他去厨房做什么,该不会是要给她做饭吧? 苏见绮好奇心起,立即关上窗户,跟了过去。 厨房里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的。 秦之朗打开冰箱,站在各类丰富的食材前,沉思挑选。 看见各种新鲜的蔬菜肉类,她心脏重重一跳。 显然,他一个死人是不需要进食的。 这些人类食物只有可能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再往下深想一层,苏见绮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秦之朗是无法预料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的。 提出“带她离开”这个要求,也是她的一时冲动。 既然是随机事件,他不可能提前准备好这些食物。 更有可能的是——他早就想好将她带来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供她所需的食物。 一时间,苏见绮脑中就浮现了极为危险的两个字——囚禁。 今天她的一时冲动可能恰好满足了他的处心积虑。 若是换了其他人,肯定会被他这种病态的想法吓走,可谁让她偏偏有了一个怪异的癖好。 苏见绮思考过后,就坦然接受了自己掉入陷阱的结果。 这里安静,正好可以放松放松脑子,考虑一下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向廖光未反击。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看出来秦之朗作为非人生物的困惑与茫然,主动用手机给他搜了篇菜谱。 避免磁场干扰,她就站在门口帮他念上面的内容。 秦之朗拿出食材,挽起衬衫袖子,正要扯掉薄韧的黑手套,忽然一滞,抬眼看她:“念完你就可以走了。” 苏见绮发现,他又将袖口放了下去,遮掩住了若隐若现的枯白色腕骨。 他似乎对没有恢复血肉的身体位置讳莫如深。 很久都没有在她面前扯下手套,身上的衬衫扣子也永远系紧到最上面那一颗,将不容侵犯的感觉拉满。 偏偏是这种禁欲感,她会特别按捺不住自己的破坏欲——想要撕扯掉他身上的衣服,扯下他的手套。 “我想在这儿陪陪你。”她靠在门口,用着撒娇的语气,“而且我还要做监工啊,万一你哪个步骤做错了呢?” 她这娇软的声线令秦之朗骨头一截截变麻。 有皮肤覆盖的地方,他犹觉得被她盯得不适。 不敢想象将赤裸的手骨暴露出来,她会以怎样的眼神来审视。 “不用,我记性很好。”他冷漠地将她赶出了厨房,关上了门。 苏见绮:“……” 她试着开门,却发现跟被焊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好吧,不看就不看。 她转身往楼上走,想看看这两天自己住的地方。 别墅里一共四间卧室,每个房间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风格各异,不过看上去都像是女人会住的地方。 想通了食材的问题后,苏见绮对四间为她准备好的卧室没有太大的震惊,只是好奇,秦之朗的房间会在哪里。 于是她又继续向上,到了三楼。 这里没有窗户,昏暗潮湿,阴冷的气息最重,紧闭的黑色房门像是无声诉说着禁止靠近。 她真的好想问问,是怎么做到连使用的东西都跟他这个人气质一样,处处保持着冰冷的? 苏见绮上前去按门把手,想看看他的房间。 结果发现这门把手也跟被焊死了似的,她使用了吃奶的劲儿下压,也纹丝不动。 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她真是愈发好奇了。 她甩了甩扭痛的手腕转过身,思绪还没拽回来,一抬眼——楼梯口处站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几乎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 苏见绮吓了一跳,刚想说“你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转念一想,他不就是鬼? 在秦之朗阴冷的审视当中,她直截了当承认:“我有点好奇你的房间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他的语气冷淡。 “因为我想亲近你啊,自然就会对你的生活有所好奇,想知道你的床是什么样子的,地板是什么样子的。” 本以为这么说就可以哄得他打开门看看,结果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转过身,缓步走下楼梯。 苏见绮:“……” 她愤愤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该死,更好奇了! 夜色渐沉,孤月升空,客厅亮起昏黄的光。 苏见绮吃到晚饭的第一口,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秦之朗哪怕是死了,厨艺都这么好。 尤其是最后淋上的一勺辣油,简直是点睛之笔,抓住了她喜欢麻辣刺激的口味。 她扭头看向厨房。 他正在清洗灶台,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高大单薄的背骨。 不敢想象,他究竟视/奸了她多久。 居然知道她无辣不欢,在菜谱里没有说明加辣的情况下,特意为她加了一勺辣油。 到此为止,苏见绮还没有想得太深。 吃过饭半个小时,她选了那间风格更为素雅的卧室居住,准备上楼去洗澡。 她走得急,没带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不想洗完澡干干净净出来还穿着身上这套有汗味的衣服,正想要不要找秦之朗要一件干净的衬衣穿。 谁知,刚推开门,床头已经整齐叠放好了一套黑色的女士睡衣。 连内衣包括内裤都有…… 苏见绮看着完全符合她身体的贴身衣物,心情复杂。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尺寸的? 仅仅靠目测吗? 还是说,他曾趁她熟睡时,俯下身体,扯下手套,用赤/裸的手骨亲自丈量过那里的弧度? 也就是这时,她无法再忽视。 秦之朗对她的控制欲真的越来越强了。 第56章 占有欲 说实话,苏见绮并不反感秦之朗的控制欲。 这种情感隐秘而又澎湃,最是符合她追求刺激的喜好。 别看生前的秦之朗总是温柔和煦的,其实也有自己的占有欲。 比如,她和陌生异性说话时,他会装作不经意地靠近她,自然而然揽过她的肩膀或者与她十指相扣,无声释放出侵略性的气场。 她很喜欢他的这个样子。 他在表露出占有欲时,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气场会倏然变得尖锐,眼神和举止都饱含着极强的攻击意味。 真的令人着迷。 秦之朗死后,虽说他平日里的气场已经足够强势,光是存在就能令她心神难安。 但仍没有他沾染上控制欲之后那般癫狂,光是一个眼神就足够让她热血沸腾。 这种随时会再逼近她一步的危机感,真的让她欲罢不能。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能够让这具不懂情爱的骷髅释放出这种信号,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他对她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愫。 这样一来,就算有朝一日谎言戳破,她也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苏见绮拿起秦之朗为她准备好的衣物。 一瞬间,独属于他的味道强势围剿而来,灌入她的口鼻。 简直像一只危险的猛兽,试图将自己的气味标记她的全身。 最让她心乱如麻的是,两件贴身衣物上也有这个味道。 接触到肌肤时,就像秦之朗两只遒劲有力的 手骨直接抓握她的…… 苏见绮闭了闭眼,赶走脑中肮脏的想象。 洗完澡后,她换上那套新衣裤,不禁再一次感叹:每一件衣裤的尺寸真的完全正好。 下楼时,秦之朗正坐在客厅里,双腿交叠,低头看书。 听见动静,他稍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继续垂下眸。 神态和行为处处表露出他的不在乎与不好奇。 但苏见绮注意到了,那薄韧的黑皮手套陡然撑起凌厉的弧度——他一定在尽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并没有看上去这般平静,非人感的冷白皮肤呈现出一丝暗红,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强,呼吸也变得粗重不均。 她大概知道他在激动什么——看见她穿上了他准备好的衣服,诡异的控制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秦之朗故作镇定,她也就不打算戳破,绕到另一边,往沙发上一坐:“可以看电视吗?” 他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可以。” 苏见绮许久没有看电视节目了,兴致勃勃地打开。 今天经历了太多,她要好好放松一下,不管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电视打开,第一个出现的节目就是关于人类进化的纪录片,观看记录显示这已经是第四遍。 苏见绮:“……” 看得出来,他在很用心研究人类。 她换了个无聊的偶像剧打发时间。 看的过程中,她总是会嗅到身上的气味,不由自主看向旁边的秦之朗。 可能是他的气质影响,或者是身体的荷尔蒙变化,即便他们的衣服是同样的香薰味,香调也有微妙的不同。 他身上的香调明显更浓更烈,仿佛是某种尖锐的利器,源源不断向她逼近。 苏见绮好奇极了,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存在感都强到可怕。 似乎连她的脏腑都想占有。 气息是无形的,钻入她的口鼻,进入她的脏腑,融入她的血液……由外至内,将她的身体每一寸都涂满属于他的味道。 她被自己的想象激得心脏狂跳,只能尽量放慢呼吸,避免被他的气息一再进犯。 这时,电视上播放的偶像剧来到了男主角向女主角表白的戏份。 英俊帅气的男主角拥抱住美丽大方的女主角,情意绵绵说着告白的话。 秦之朗抬头看了一眼。 下一刻,电视里的男女主深情拥吻,他又默默垂下头。 不动声色翻过一页书。 苏见绮难得在他脸上看出来尴尬两个字,正想逗逗他,还没张口,他就突然抬眸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沸腾如岩浆,几乎是一瞬间,她就仿佛坠落其中,烙得她只想狼狈逃窜。 她眼神下意识闪躲开。 那种快要玩脱了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认真对待这件事——他可能会永远热烈地爱她。 刺激吗? 当然刺激。 与杀意等量的爱意简直疯狂,令人着迷。 但……她真的能够承受这样浓烈到可怕的感情吗? 第一次的失败经验告诉了苏见绮,她或许不能。 之所以招惹现在的秦之朗,除了一开始为了圆谎保命,更多的是,她觉得这具毫无人性的骷髅不会存在太多的感情,随便敷衍一下就好。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 他的感情不仅比生前还要充沛,而且癫狂又尖锐,夸张到了一种令她恐惧的地步。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苏见绮飞快移开视线后,秦之朗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冰冷晦涩。 感觉再这样下去就要溺毙在他的眼神中了,她借口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关闭电视,转身准备上楼。 她特意选择沙发的另一边绕过去,去往通向二楼的楼梯。 就在这时,那只黑色皮革手套的手骨毫无征兆出现,扣住了她的手腕,逼迫她留在原地。 一抬眼的功夫,原本安静坐在一旁看书的秦之朗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应该是心情极差,四周温度迅速降低,头顶的玻璃吊灯也开始忽明忽暗。 伴随着他过于激动的情绪,有什么浓郁的、灼热的、刺激的气息随之强烈释放,不由分说灌入她的口鼻。 荷尔蒙。 一想到这个词,苏见绮就有点头晕目眩。 人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理智和情感总是互相博弈。 明知道自己承受不住如此超剂量的情感,但面对他陡然逼近的行为,她第一反应还是……兴奋。 秦之朗伸手扣住她的下颌,抬起来。 她的逃避她的闪躲,似乎将他逼疯了,修长的手骨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颤抖。 “你现在连装都不想装了?” 出于失控,他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捏,掰开了她的口。 湿润的口腔被他尽收眼底。 那条不安分的舌尖如诱人的蛇尾,微微颤动,待人捕获。 就在几天之前,他曾狠狠吮咬过。 即便她是为了圆谎才主动亲近,他也确确实实记住了那次含弄的感觉。 然而,她在那次湿吻过后就开始忽冷忽热,连眼神都不愿意与他对上。 想到这点,一个阴暗又疯狂的念头就如毒蛇般在脑中盘旋,到现在,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什么不将她囚禁起来?关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的地方。 这样一来,她身边的异性就只有他,不会有其他的男性靠近。 即便她后悔,也没有任何办法。 从此以后,她的生命里将只有他存在。 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她的呼吸里只有他。 甚至不久的将来,她的体内也会只有他。 今天,他如愿将她带到这个只有他们存在的地方。 她也穿上了为她准备好的衣服,身体充满了他的味道。 可她还是会在对上他视线的时候,选择冷漠移开。 她似乎厌弃了这个谎言游戏。闪躲的眼神,蹩脚的理由,冷漠的态度都像是在说:我后悔吻你这个丑陋的骷髅了,即便你杀了我,也不会再想亲近你了。 思及此,秦之朗眸色一瞬变沉变冷。 苏见绮准备说话,岂料舌尖刚有动作,下一刻,他就用力含了上来。 冰冷湿软的舌头强势地撞进她口中,勾缠起她的舌尖,重重地进行吮咬。 和上次的吻差不多,没有技巧全是情感,他像极为饥渴的猛兽,毫无章法地展开掠夺。 安静间,她听见他喉间发出一声声急切又大力的吞咽。 从未觉得过,吞咽声会如此的……色气。 可能这还不足以宣泄情感,秦之朗将大拇指压了进来,更大程度地掰开她的唇。 她的舌尖被他重重吮咬,舌根也被他冰冷的手骨按压,于是他们的吻里多了一丝皮革的苦涩。 这样强势的进攻下,苏见绮的整条舌头都酸痛极了,忍不住开始推搡他。 他没有留恋这个吻,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凌厉凸起的喉结一滚,咽下了她的唾液。 苏见绮脸颊一热。 他神色冷漠至极,嘴唇却覆盖一层暧昧的水光,反差感拉满。 要不是理智叫住了她,她还想啄吻一下。 “装什么?”她明白他的挣扎在哪里,回答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冷笑了一声:“你的喜欢就是冷落我吗?” 苏见绮很喜欢他这个短促的笑音,听得耳朵滚烫起来。 她再一次看向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 秦之朗的琥珀瞳幽深、冷冽,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流露出某种危险而陌生的气息。 血肉恢复后,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可以称得上惊艳——五官精致,眉目冷邃,线条凌厉。 再加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非人感,真的魅力十足。 尤其是,他每一次发疯,释放的荷尔蒙都会浓烈几分。 如锋利的刀锋遇到了星火,燃烧出一丝刺激又尖锐的气息,令人头晕目眩。 苏见绮目光渐渐变沉,踮起脚尖,啄吻了一下他湿润的唇:“我是真的喜欢你,不要胡思乱想。” 刚说完,她就觉得这句话熟悉极了。 仔细一想,她不知用这句话哄了生前的秦之朗多少次。 可显然,死后的他并不好哄。 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似乎在说这种程度根本不够。 苏见绮想进一步证明,准备去亲吻他急速滚动的喉结——他的喉结也很漂 亮,线条凌厉,展示了男性刀锋般的冷峻。 然而,还没动作,就听见不冷不热地说:“我已经不打算杀你了,你确定还要继续吻我吗?”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的。 她的欲望被撩拨了起来,没说话,亲了亲他滚动的喉结。 秦之朗眼神陡然一变。 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亲吻他的这里。 这个位置似乎比嘴唇还要敏感,还要羞耻,光是亲吻就足以停止他的呼吸。 她似乎乐在其中,狡黠地弯下眉眼,张口含弄了一下他的喉结。 秦之朗激动到瞳孔收缩,浑身僵住。 几乎是一瞬间,他想到的是——她是否曾经这样含吻过生前的他? 是否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这样含吻其他的活生生的男人?就比如那个程溯。 光是想象,他就再也克制不住滚烫的杀意,阴暗的念头达到了骇人的强烈。 无论如何,他已经不会再放开她了。 即便她是为了圆谎才选择接近,他也要让她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谁让她一再亲吻他。 苏见绮没能察觉到他的古怪,想到好久没有检查过他的身体了,于是顺势说:“今晚你可以陪我睡觉吗?” 她准备再想些借口让他答应,岂料,他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如果你想的话,当然。” 她头皮一麻,是她的心理作用吗? 秦之朗的眼神更加具有进攻性了。 就像是……恨不得将她拆解开来,装进自己的脏腑里,永远私密地藏起来。 第57章 折磨 苏见绮再追求刺激,也被这个眼神吓得打了个激灵。 不知秦之朗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的情感似乎更加浓烈了,达到了极致的地步。 回到卧室,她的心脏仍狂跳不止,喝了满满一大杯水后勉强平静下来。 这间屋子正好在他的房间正下方,极静的情况下,楼上传来的脚步声缓慢而有力。 突然,他停了下来。 好像就停在苏见绮所坐位置的正上方。 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穿透楼板径直看见她,但她后背已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总觉得今天真的是玩脱了…… 在秦之朗说明不会再杀她时,她就应该顺着这条台阶就此打住,而不是脑袋一昏,又继续撩拨。 苏见绮闭眼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做都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将自己安抚好了后,她先躺到床上,等着秦之朗过来陪睡。 灯本来是开着的,没过多久,突然接触不良地闪了两下,瞬间黑暗。 她偏头去看门口。 秦之朗走了进来,似乎刚洗完澡,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发丝微湿。 她发现他的头发长了一些,垂下来半掩住了眼眸,平添几分忧郁气质。 可能洗澡抑制住了他沸腾的情绪,此刻的他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漠疏离。 她往窗边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来吧,你睡这边。” 他若有所思看她一眼,没动作。 可能是要等的人到了,她瞬间涌起困意,打了个呵欠:“害羞了?我们之前不是一起睡过了吗?” 足足看了她有十几秒钟,秦之朗才走到床边,反身坐了下来。 和上次一样,他躺下之后整个人变得又僵硬又笔直,很长的一大条。 他躺得很靠边缘,似乎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苏见绮借着翻身往他那边挪了挪,手臂自然而然搂住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了对方用力绷紧的肌肉。 她庆幸自己检查了他的身体,因为掌心的手感昭示出他已经重新长出了腰部肌肉。 并且因为她的触摸,他劲瘦的腰线产生了小幅度的起伏。 秦之朗的情绪似乎再度不稳,耳畔传来急促有力的呼吸声。 这次,不等苏见绮询问出现了什么记忆,他主动开口:“你好像很在意我新生的记忆。” 他似乎确认好了答案,不等她回答,他又继续说:“是害怕你跟我讲的故事被我找出漏洞,是么?” 她就睡在他的旁边,冷冽低沉的声音仿若无形的手,一把扼住她的喉咙。 苏见绮不禁喉间一紧。 他是那么聪明,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无声的眼神都逃不过他的注视,更别说这种三番两次的试探。 她默默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告知。 虽说不久之前他才明确说出不会再杀她,但若是知道她一直在欺骗,不能保证他不会发疯做出什么。 两相僵持间,秦之朗忽然翻身坐了起来,两手撑在她身边,将她困于身下。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孤月洒落下一缕银白色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感。 “怎么不说话,不是想知道我出现了什么新的记忆吗?”他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拍打着她的嘴唇,“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生前的我吗?” 苏见绮不由一怔,下意识反问:“怎么突然怎么问?” 现在的秦之朗总是爱吃生前的自己的醋,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看着她:“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你和我在一起的理由非常随便。” 这次,新记忆是他们成为情侣的时候。 不同于电视剧和书籍里的告白场面,她的眼神和动作都充满了不耐烦,明知道生前的他讨厌香烟味,还丢给他一包烟,说抽完就跟他在一起。 他冷眼旁观记忆中的她,不难看出她的冷漠,甚至还没有面对现在的他时,表露出的情感浓郁。 发现这一点,秦之朗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狠狠地折磨着他。 就感觉……无论是哪个答案,都像是一条裹满了毒液的蟒蛇,分分钟将他吞噬殆尽。 房间静得可怕,屋外也一片死寂。 秦之朗就在她的上方压迫,那种可怕又难以纾解的情绪流露出来,让苏见绮头皮阵阵发麻。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就吻了上去。 为了避免他再问些什么,她吻得很用力。 也就是这一下,克制的猛兽猛然发动攻击——他的舌尖裹挟着蓬勃的冰冷,径直填满她的口腔。 秦之朗捧住了她的脸,看似是爱抚,其实是一种禁锢,哪怕她想停止这个吻都不可能。 他今夜发动的这个吻明显带着恨意。 撕咬更多,虽然没出血,但很痛。 ——似乎不知在为谁惩罚着她,重重地与她唇齿相缠。 苏见绮被她吻得心脏发酸发胀,完全对他的侵入缴械投降,激烈的与他拥吻。 耳畔传来阵阵绞缠的水声,露骨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被他猛地扣住手腕。 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回过神来,却发现她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腿间。 冰冷坚硬的骨头手感令她打了个激灵。 苏见绮:“……” 习、习惯了。 和生前的秦之朗热吻时,她总是爱用手去撩拨他的,这样就能看见他脸红无措的样子,他的进攻性也会更强。 眼前,秦之朗神色难辨,一半面孔藏在阴影里,一半面孔暴露在月光中。 有那么几秒钟,他就像是个程序错乱的机器,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脖间鼓起的青筋极为吓人。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悄无声息从她身上消失,随即而来的是阁楼砰地一声关门。 简直像砸在了她的心脏上。 刚才太激烈,苏见绮还有点喘,也有点懵。 理智回归后,她低头,看向自己这只不安分的手。 不管怎么说,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 第二天一早,苏见绮下楼时没有看见秦之朗。 餐桌上却摆放着一盘简单且精致的西式早餐。 她吃了一口,有点吃惊。 应该是他做好不 久的,入口是刚刚好的温度。 要说他没有视/奸她,她一万个不信。 说不定此刻就隐藏了视线,在某处阴冷地注视着她。 吃完饭,她刚放下刀叉,面前使用过的盘子和杯子就一齐在眼前毫无征兆地消失。 秦之朗应该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没准就在她的身后。 等她吃完,就一声不吭地上前收拾干净。 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不在她的面前现身。 害羞吗?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苏见绮没思考多久,王书鸢发来的一些信息将她拉回了正事上面——廖光未的身份背景调查出来了。 据资料说,他的亲生母亲是一个亚洲人,父亲西奥多除了是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还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油漆工,两人除了廖光未还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西奥多杀人案告破时,少年刚刚出生,他的母亲产后抑郁加情绪崩溃差点将刚出生的他掐死,最后还是在医院的劝说下,拜托给修道院的修女们照顾。 修女们给他起名为戴夫,寓意爱和正直,希望他可以善良的长大。 据说,少年不是一出生就腿脚不好,而是在四岁的某一天,他的两条腿就站不起来了,修女们送他去医院检查,也没有查出来任何原因。 但他的双腿在那天确确实实就废了,只能靠轮椅生活。 直到廖青罗收养他离开修道院,也没能离开轮椅。 不是生理上的毛病,可能就是心理上的? 苏见绮一边滑动手机资料一边在纸上进行推测,感觉心中关于凶手的拼图越来越清晰了。 资料下拉到最后,是西奥多一家人的旧时照片。 她愣了一下,迅速放大。 照片应该有点年头,是西奥多带着两个孩子,与他年迈的母亲一起在农场里拍摄的照片。 没有廖光未,以及他的母亲。 她仔细确认每个人的特点,发现凶手的杀人逻辑就隐藏在这张照片里…… 王书鸢表示这张照片是唯一能找到的西奥多的家庭照片,说明即便廖光未要找,也只有可能找到这一张。 如果她没猜错,廖光未杀的人,分别对应着他原本的家庭成员: 第二个受害人梁珍珠,和西奥多的母亲一样,喜欢戴着一条珍珠项链。 第三个受害人孙大勇,无论从体型还是留的络腮胡须,都和西奥多很像。 第五个受害者顾旸,手臂和廖光未的亲生哥哥一样有纹身。 第六个受害者程爽,和廖光未的亲生姐姐一样,穿着黄颜色的裙子。 至于第一个受害者何雯雯为何遇害,苏见绮在修道院的集体合照里找到了答案。 在一张集体合照里,廖光未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 修道院那边给出的信息是,很多孩子都欺负戴夫,只有这个小女孩跟他关系好,不过没过多久,小女孩就被一对有钱的夫妇领养了。 戴夫曾经充满怨恨地说过一句话:女孩抛弃了他。 他的腿好像也是在那之后才站不起来的。 让苏见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若是这个杀人逻辑没错的话,她手里的拼图就多了一块。 秦之朗的那一块。 如果廖光未的杀人动机是对原生家庭和朋友的报复,那她好像无法将这块多出来的拼图塞进去——秦之朗不对应他家庭成员的任何一个,和修道院里的人也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难道这里还存在凶手的临时起意? 她不禁再一次冷静审视起网友们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一共六名受害人,却只有秦之朗的尸骨被挖了出来? 思考了一会儿,她打开手机,看了看现在舆论的风向。 她这么一跑,再加上那场诡异的幽蓝色鬼火,人们已经不再讨论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了,纷纷对她展开全方面的批斗。 此举正中凶手的下怀。 苏见绮皱了皱眉,不能让廖光未得意太久,她得着手反击的工作了。 这样想着,她敲响了秦之朗的房门。 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但她知道他肯定在听。 “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直到现在,她都没搞懂这栋别墅到底在哪个方位,没有他的帮助,相信她是走不回万仙镇的。 她感觉到了秦之朗的气息,尖锐而浓郁。 说不清是在门里还是门外,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他。 苏见绮觉得这句话说得没有任何问题,但这一刻,他流露出来的气息极富侵略性。 下一秒,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想要离开这里?”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口吻竟掺杂了一丝暴怒。 她没深想,直言:“是我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我需要你陪我去找个人。” “什么人?”他的语气又冷了几分。 苏见绮见他情绪不太对劲,解释道:“去找真正的第一个受害者家属,你还见过的,是……” 她猛地一顿,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神,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陌生而奇怪。 她被盯得脊背发麻,抬起双手,想用亲吻和拥抱来安抚焦躁的他。 秦之朗却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 他不知在被哪种情绪折磨,骨头发出骇人的震颤,就像一台程序错乱即将爆炸的机器。 秦之朗垂眼盯着她,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话音刚落,他主动现身。 也就是这时,苏见绮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亲密,也切身感受到了他作为男性的强势与高大。 秦之朗紧贴着她的后背而站,扣住她的手腕,没有刻意,却如同将她拥入怀中。 苏见绮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娇小,像是能藏进他的身体里。 他轻俯下身体,与她耳语,鼻尖若有似无触碰她的耳廓。 冰冷的气息扑簌在皮肤上,那么轻盈,又那么沉重,无异于朝她心上猛射一箭。 苏见绮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既是因为这暧昧的姿势,又是因为对方失控的状态。 她能听出来秦之朗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想将她永远囚禁于这里,一步也不许离开。 这栋湖中心的别墅四周荒无人烟,只有一道窄小的木桥通往对岸,说是与世隔绝再合适不过。 没有他的帮助,她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片范围。 她并不反感和他一起生活在这里。 从小到大,她都向往可以住在暴雪的山庄,未知的森林,神秘的建筑……那种无人知晓的地带,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但现在,还不行。 苏见绮微微偏过头,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我知道你拒绝是不想让我离开这里,但这次又不是我单独出门,是我们两个一起啊。” 秦之朗没说话,也没松开她。 此时此刻,他们的唇近在咫尺,双方却不带有一丝吻意。 更像是在对峙,谁都不肯再后退一步。 他紧盯着她,似乎被某种难以启齿的念头裹挟,不发一言。 苏见绮却在这一点一滴流逝的安静中,想通了很多事。 “你还是不同意,是嘛?”她的语气带了一丝冷漠,“如果我跟你说,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去调查的,你要拿我怎么办?” 她看着秦之朗,眼睛不眨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她看见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和急速滑动的喉结,似乎被她给激怒了。 苏见绮毫不闪躲地与他对视:“是打算将我锁在房间里,用绳子将我捆住,还是说……想用更坚固的铁链束上我的手脚?” 话音刚落,秦之朗戴有手套的手骨就倏然收紧——她的眼神富有进攻性,就像是看穿了他卑劣的欲望。 一瞬间,羞耻和恐惧袭来,他情绪激动地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说不出一句话。 苏见绮转过身,仰头看向他:“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想到那个被铁链捆绑的画面,竟然还有点期待。 不是她有被虐的癖好,而是想要看见他进一步失控的样子。 一定非常带感。 此刻局势转换,秦之朗似乎被她反过来压制,反应激烈地松开她的手。 他的后退,意味着她可以再前进一步。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接触其他人。”苏见绮步步紧逼,“你在想什么?” 他瞳孔一缩,喉结重重地滑动了一下。 似乎存在于欲 望深处最丑陋的念头正被挖了出来,即将血淋淋地摆在他的面前。 他下压眉头,用可怕的眼神逼退她。 苏见绮将他的羞耻和愤怒尽收眼底,偏偏要上前。 故意将鞋尖踩上他的鞋尖。 她虽已经读懂他的想法,但还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宽阔的走道突然变得闭塞,秦之朗高大的身体背靠墙壁,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见他仍不说话,她换了一个问题:“把我留在这里,你想对我做些什么?” 秦之朗从未想过会被她逼退到这个地步。 她的话语、她的呼吸、她的体温,皆让他大脑空白一片。 一想到他肮脏又卑劣的想法被她看穿,他就失去了全部反驳的勇气。 他下意识想要离开。 苏见绮却率先一步环上了他的腰。 几乎是立刻,他浑身上下的肌肉绷到了紧致状态。 “是想和我拥抱,接吻,还是……想做别的什么事情?”她眨着明亮的眼睛,问道。 有那么几秒钟,羞耻带来的强烈冲动几乎压垮了秦之朗的所有理智。 那些肮脏的、卑劣的、不堪的想法汹涌而出,比他预想得还要激烈。 差一点,他就要将脑中的欲望付诸行动。 直到当头一棒,他的理智骤然回笼——他无法像一个正常男性那样取悦她。 还记得昨夜接吻时,她的手自然而然就摸到了…… 他却无法将她的身体填满。 想到这点,秦之朗重重地闭了下眼,脑袋嗡嗡作响。 就感觉一股古怪且陌生的躁动在腿间盘踞已久,却无处落脚,无处发泄。 理智回笼,欲望退却。 几秒钟后,他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他低下头,捕捉到那双充满进攻力的黑眸。 “……你要我陪你去见谁?” 苏见绮听出来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稍稍失落了一下,还以为能亲耳听见他讲出来那些疯狂的想法。 她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回答他:“柳莺,她的孩子应该才是廖光未第一个动手杀死的人。” 他没回应,趁机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 “见完她,我会再把你带回这里的。” 冷冰冰的口吻,像是在事先通知她。 苏见绮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 第58章 恐惧 半夜,秦之朗抱着苏见绮现身到柳莺家里。 柳莺没在家,房间没有开灯,仅有路灯透进玻璃的昏黄光线。 苏见绮落地后,他收起罩在她身上的黑色大衣。 他穿了一件白衬衫,腰腹重新长出来后,勾勒出结实而美观的肌肉轮廓。 她匆匆扫过一眼,就印在了脑子里。 他似乎没有习惯停留在别人的家里,重新穿好大衣后,就隐藏起来了身影。 苏见绮站在房间中间,有些无措,要是知道柳莺不在,她可不会擅闯别人的房间。 这下好了,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注意到柳莺家的墙上挂着一个很多志愿者的牌子,有孤儿院的、敬老院的和精神病院的。 看来这些年,她一直在听从黄神婆的话,做好事来为自己死去的孩子积阴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高跟鞋靠近的声音,柳莺醉醺醺地打开门,又打开灯。 苏见绮大大方方跟她打了个招呼。 柳莺脸色一变,吓得瞬间酒醒。 自从亲眼看见过那场诡异的蓝火出现后,她就深切体会到了——苏见绮这小丫头绝对惹不得。 她心虚不已,掉头就想跑,可无论她如何喊叫和奔跑都无济于事。 只有在这间房子里,她才能正常说话。 柳莺立刻想到了她养尸骨一事,惊恐得哭出了声,缩在门后的角落。 “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不该联合那些人欺负你。”她说,“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一命吧,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柳莺用的可能是劣质眼线和睫毛膏,泪水一出,黑色的泪水弄画了她的整张脸。 既滑稽又可怜。 对方的这个状态最适合问话,苏见绮直接开门见山说:“我今天是特意来问你一件事情的,你必须要实话实说,千万不要被我找出漏洞,不然……你知道我向来脾气不好的。” “说说说,只要你不害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柳莺随手擦了下眼泪,脸上就更花了。 “我想知道,有关你孩子的事情。” 此话一出,柳莺肉眼可见脸色难看,似乎想反驳什么,但一看见苏见绮严肃的表情就心虚地埋下了头。 “……你问这件事干嘛?”她小声问着,“我孩子的事,好像没碍着你什么吧。” 这件事是压在柳莺心底的一块巨石,随随便便一碰,就重得她喘不过气。 她条件反射去摸桌上的烟,意识到苏见绮在,犹豫地抬眸。 苏见绮示意她可以抽。 “因为我怀疑,你的孩子可能是连环凶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话音刚落,柳莺靠在墙边呼出一口烟,神色没有多大的波澜。 似乎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性。 一根烟抽完,她才缓缓开口,神态带了些疲惫:“之前我去找黄神婆的时候,你不是就在现场呢,我的事你应该听见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苏见绮看着柳莺。 她的确有种雍容华贵的美,红色的连衣裙配上闪闪亮亮的首饰,光鲜亮丽的。 光看打扮,谁也猜不到她会住在这种三十多平的老旧房子里,墙壁斑驳,窗户破烂。 据说几年前,柳莺的确有机会有更好的生活,可惜遇见了一个男人。 在和黄神婆讲述时,柳莺也曾用过一句话来形容——那个男人好像就是她的劫。 要说那个男人有多英俊,没有。 有多有钱,也没有。 但柳莺遇见他之后,就跟着了魔似的一头就扎了进去。 他不工作,柳莺就无怨无悔的赚钱养他。 他不喜欢女人太爱打扮,柳莺就成天素面朝天出门。 可以说,那时候的柳莺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男人。 直到她发现,她怀了孕。 她欢喜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男人,换来的只有对方的沉默与厌弃。 “那个男人让你把孩子打了是嘛?”苏见绮问得毫不客气。 柳莺又点了一根烟,闻言,忍不住爆了句脏话:“是啊,那个畜生不仅让我打胎还玩消失呢……呸!挨千刀的东西,他怎么没被连环杀手杀死,掏出来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呢!” “知道他不管,你还把孩子生下来?” 闻言,柳莺深深看了她一眼,自嘲一声:“要么说我那时候就是鬼迷心窍呢,听见那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还真的有点舍不得。” 苏见绮似笑非笑地坐到椅子上:“那你既然把他生了,为什么又在他一岁的时候遗弃了?” “没钱养他呗。”柳莺神色平静地呼出一口烟气,“一罐奶粉就两百多,那个小东西又天天生病,就我那点存款,没多久就被他给掏空了。” “我连我自己都养不起了,又怎么能供得起他活着。”说到这里,她笑了一声,叼起烟,“我肯定得保证自己先活着啊。” 苏见绮没什么情绪:“然后你就把他扔到了孤儿院的门口?” 似乎触及了柳莺最不愿意回忆的地方,她颤抖着指尖又去拿烟。 差不多抽了一半,才吞云吐雾道:“……他在福利院生活,怎么也比跟着我好。” 可谁能想到,世事难料。 没等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发现她的孩子,就被一个残忍的连环杀人犯抱走了。 那一晚,其实柳莺没有下定决心,往回走到一半,就于心不忍又跑回孤儿院。 却发现孩子已经消失了。 起初,她以为是孤儿院的人将他的孩子抱了进去,隔着沉重的栅栏铁门,她踮脚向里面张望着,希望自 己的孩子能被一对有钱的、爱他的夫妇收养。 谁知,最终只等到了一个噩耗。 说来奇怪,那天的柳莺不知怎的就是心神不宁,新找的工作做到一半,她就疯狂想去孤儿院看看自己的孩子,确认他一切都好。 结果,她只得到了孩子冰冷失活的心脏。 这一点,也是苏见绮想问的:“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你孩子的心脏?” 柳莺皱了皱眉,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因为那颗心脏就是用我给他做的小被子包着的,上面血淋淋的一片。” 那是柳莺第一次看见死掉的小孩心脏。 一岁的孩子心脏,小小的一个,氧化成了深褐色,噗通一下就从宽大的被子里掉到了地上。 当时足有几秒钟,她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那装心脏的被子呢?”苏见绮问。 柳莺眼也没抬:“烧了。” “心脏呢?” “当然也烧了啊,我又不是变态,那种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也就是说,你手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做检测的东西了?” 柳莺似乎想到了什么,错开眼神,嗯了一声:“能烧的都被我烧了。” 苏见绮缓步走上前,提醒她:“我记得你跟黄神婆曾提过一个长命锁……也被你烧了吗?” 她的突然逼近,让柳莺慌了神,整个人瞬间呈防御姿态。 见她今天是势在必得,柳莺重重叹了口气:“是,我是找到了那把长命锁,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东西还能有什么用?” “我记得你说,长命锁和发现心脏的位置有段距离?” 柳莺回忆了一下:“差不多五米左右吧。” 苏见绮:“所以我怀疑,你找到的那把长命锁很有可能是凶手在抱走你孩子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说不定可以在上面检测出来什么。” 一听要和警察打交道,柳莺态度立即坚决起来:“我可不去警局,我还是懂法的,扔小孩可是要判刑的!” 这也是发生了这么残忍的案件,她至今没有报案的原因。 苏见绮不想跟她浪费时间:“这样,你把长命锁交给我,我拿去交给警察调查。” 柳莺心虚地瞟了她好几眼,还是不同意:“……我之前那么对你,你肯定会报复我,交给你和我自己交去警局有什么两样?” 苏见绮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忽然,房间里的灯就像接触不良了似的,忽明忽暗,跟闹鬼一样。 柳樱知道这是她养的尸骨在发出警告,一闭眼一咬牙:“行吧,你只要保证不把我供出来,我可以拿给你!” “我保证。” 柳莺看了一眼头顶的灯,小心翼翼贴边进入卧室,不久,拿来一个红布整齐包着的长命锁。 避免沾染上指纹,苏见绮只是隔着布检查了一下,就妥帖地包好收了起来。 旧事重提,柳莺像老了好几岁,默不作声坐在床边,又点燃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眯眼看了看苏见绮。 没想到她都被逼成了这样,还在追查凶手…… 不知是否处于愧疚心理,她清了清嗓,提醒道:“养尸骨这种折损寿命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你看你一小姑娘,脸色都难看成什么样了?” 苏见绮若有所思抬起头。 如果只是灵媒纳吉一个人说,她还没特别在意,现在连柳樱都这么说,她忍不住照了一下镜子。 镜子倒映出一张苍白清秀的小脸。 这样看去,她的皮肤确实越来越没有血色了,连眼底的青色似乎也重了一些。 是因为秦之朗一直在吸食她的阳气吗? 还是只是最近太累了? 苏见绮又向柳莺确认了一些细节,离开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秦之朗照常将厚重的黑色大衣裹到她的身上,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消失在柳莺的家中。 虽然经历了几次,但带着他冷冽气息的大衣罩在身上的那一刻,苏见绮还是会有些呼吸困难。 可能是因为他的气息太过浓郁强势,不由分说就钻入她的毛孔。 这个时间,人类几乎都在睡觉,苏见绮也抵挡不住困意来袭,将头抵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 秦之朗垂下眼,看着怀中这张清秀小脸。 他无法很好分辨出人类的脸色好看与难看。 但这样看上去,她的确要比一般人类苍白憔悴得多。 是带她走过几次鬼道的缘故吗? 还是…… 想到第二种可能,他浑身骤然变得僵硬——会是因为受到他的影响,她才变得憔悴的吗? 如果是的话,要怎么解决? 离开她吗? 光是想到“离开”两个字,秦之朗就被自己的想象刺激得浑身发痛,仿佛一把锋利的锉刀正狠狠将他挫骨扬灰。 秦之朗看着她,眼底逐渐染上阴暗而癫狂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他是为了她才复活的,一旦离开她,他的存在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肯定还会再死第二次的。 并且会被第一次痛苦万分。 被不安的情绪裹挟,他双臂猛地用力,狠狠将她的身体绞入怀中。 苏见绮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但她知道一定是错觉——这种程度,更像是患了某种恶疾的震颤。 她真的被他这样的颤抖吓到了,好想睁开眼看看他。 她抬起手,摸到了他的脸:“你怎么了秦之朗?” 让她心脏重重一跳的是,秦之朗竟然主动蹭了蹭她的掌心,像某种危险的猛兽突然放乖,充斥着极富病态的依恋感。 苏见绮心脏迅速柔软地塌陷了下去,一种隐秘的满足传递至四肢百骸。 也就是这两秒钟的放纵,让她忘记了,对面仍旧是个危险的非人生物。 秦之朗似乎很痛苦,带有愤恨地咬了一下她的手。 她一怔,差点就在危险的鬼道里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他究竟遭受了怎样一番曲折的心路历程,最后,竟然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离开你的。” 听得苏见绮一脸懵:“……” 他们有谈过类似的话题吗? 直到回到别墅,她仍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只当他是突然发疯。 洗完澡后,她就上床睡觉了,第二天上午醒来,吃过早餐才敲响秦之朗的房门。 昨天在路上商量好的,今天他要陪她去一趟警局,将长命锁交给王书鸢调查取证。 秦之朗骤然在她背后现身,打扮有些令她出乎意料。 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手上的黑皮手套也更加轻薄,并且戴上了黑色的帽子和口罩。 唯一裸露出来的脸也遮盖住了,更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的禁忌感。 苏见绮上前一步,替他整理了一下稍稍翘起的领口。 天知道她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没有粗暴地撕开。 “为什么突然这么穿?” 她的视线落下他陡然滑动的喉结上。 秦之朗紧盯着她,没想到她的眼神会如此露骨,简直快要沿着他的喉结,探知到衣服下方的皮肉。 他尽量不去想这个亲密动作她有没有对生前的他做过,不动声色地移开眸子:“今天我陪你走出去。” 这座湖心别墅被他设下了结界,才会有荒无人烟的错觉,实际上仍然在万仙镇。 苏见绮有点意外,但没有多想,点点头。 看着秦之朗高大挺括的背影,她突然在想,他的精心打扮是不是都为了取悦她? 不论是各种款式的衣服,男性配饰,还是香薰,他都搭配得恰恰好踩中她的审美。 最早复活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衣 服都不穿的白色骷髅。 现在再看,可以说与一个正常的英俊男人别无二致。 而且他似乎比一般的鬼怪还要厉害,徒步走在炙热的阳光下,竟然没有任何不适。 路上过路的人纷纷侧目看他,眼神中也是带有考究和欣赏,怀疑他是来此旅游的某个明星。 避免被问东问西的,到了警局,苏见绮没有露面,由秦之朗拿着她准备好的长命锁和一封信送到了王书鸢的办公室桌子上。 苏见绮站在一个隐蔽的树荫下。 不一会儿,她看见程溯急匆匆跑过,追上刚进警局院子的王书鸢:“还没找到苏见绮吗?” 出于好奇,她往前走了两步,听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秦之朗放好东西回来,发现她在看程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苏见绮捕捉到他阴冷的眼神,安抚性挽上他的手:“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一会儿就走。” 秦之朗没说话,低头看向她挽住他臂弯的手。 他没有拒绝,就是默许的意思。 苏见绮认真去听程溯和王书鸢的对话。 大概意思是说程溯曾去镇东的出租屋找过她,门上和窗户上都写着难看的杀人犯字眼,并且屋里很久都没有人,也联系不上她,他就赶紧向王书鸢报了案。 王书鸢告诉他,警方已经在全力寻找了,让他耐心再等等。 程溯却急得不行,每隔几个小时都来问一下情况。 苏见绮饶有兴致勾了下唇,想不到程溯会因为她的失踪如此担心。 她能感觉到,程溯对她有好感,不回复就是一种最好的回复。 没能得到答案,程溯像具行尸走肉般耷拉着脑袋走出警局。 忽然,像被某种直觉牵引,视线越过栅栏铁门和低矮的灌木丛,看见了站在树荫里的熟悉身影。 见他眼眸微微亮起,即将要尖叫出声。 苏见绮伸出纤细的手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程溯像只欢快小狗奔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你没事就好。” 他光顾着重逢的欣喜,这分钟才注意到她的旁边有一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不知是否程溯的错觉,这个男人的眼神对他充满了杀意。 程溯不寒而栗,忙问:“这位是……” 苏见绮感受到秦之朗手臂的骨头猛然绷紧,像是竭尽全力才没有立刻杀死程溯。 并且随着这句话的问出,他变冷变沉的视线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无比强烈,几乎扼住了她的喉咙。 可她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是什么关系? 前男女朋友? 还是只接过吻,什么关系都没有? 似乎不满她的犹豫,秦之朗的视线愈发激烈,重重压迫在她脖颈,几乎抵痛了她的动脉。 苏见绮享受着这份刺激,兴奋得手指微颤,差点就从他臂弯处滑落。 下一秒,他极为用力夹住她的手,搭回臂弯处。 像是在无声的宣誓主权。 难道他是想一言不发,就让她主动承认他们有什么关系?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于是,苏见绮眨了下睫毛,抬头望向他,微笑着向程溯介绍:“他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第59章 逼迫 苏见绮感受到秦之朗的骨头陡然绷紧。 包括戴在手上的黑皮手套,也突然勒紧,显现出凌厉的指骨轮廓。 他明显是不满意这个回答,像患得了某种可怕的疾病,呼吸急切又粗重。 口罩之上,那双琥珀色眼眸流露出冰冷又恐怖的情愫,如同被风暴掀起的海洋。 一时间,苏见绮像被海水灌满了口鼻——是他过冷的气息。 她心脏砰砰直跳,一面明知不该再激他,一边又在兴奋得期待着。 她很想知道秦之朗完全失控是什么样子。 终于,她还是抵不过对方压迫的眼神,下意识移开视线。 程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约了苏见绮一起吃午饭,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 一时间,他既激动又紧张。 激动是和她的重逢,紧张是……旁边还存在一个看起来极不好惹的男人。 她虽然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但在说这句话时,她的手就紧紧夹在那个人的臂弯里。 程溯很不想在意,但总是控制不住将视线落在她的那只手上。 路上,苏见绮注意到程溯总是在瞟,想把手放下。 谁知,刚有动作,她就被秦之朗一把扣住手腕。 秦之朗真是越刺激他就表现得越带感。 还以为他扣住手腕,是为了保持这个挽手的姿势,没想到他修长的手指竟有意向她手心探来。 他似乎是故意为之,指尖上的黑色皮革寸寸磨着她的肌肤,带来一阵奇妙的酥麻,就这样,一路滑入抵达她的掌心腹地。 若不是秦之朗的神色太过冷漠,她甚至以为他在暗示什么。 这个强势探入她掌心的动作很像是模拟某种过程。 苏见绮:“……” 好吧,是她想得肮脏了。 吃饭的地点是苏见绮选的,镇子里一位聋哑阿嬷做的家常菜味道很棒,关键是地点偏僻,不会有太多无聊的博主去打卡拍照。 还有十多分钟才能走到,程溯尴尬挠了挠头,主动破冰:“那你现在住在哪儿?安不安全?” 她点点头:“在和我这个朋友一起住,很安全。” 话音刚落,秦之朗的侵略性更重,修长的手指强势地滑入她的指间缝隙,严丝合缝与她十指相扣。 不怪她总胡思乱想,这种微妙的进犯和填满,即视感真的很强。 苏见绮不自觉看向两人贴合的手。 他的手指缺乏血肉,极长、削瘦,指骨微微撑起黑色皮革,添得几分危险与冷峻。 与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无异于囚禁的链条。 整个路上,他都没有放手。 不知是否太久没有与他十指相扣,一路上她都紧张到爆。 程溯也看见了,这个戴口罩的男人一直在紧紧牵着她的手。 若不是苏见绮坐下时主动将手抽出来,不知还会紧贴多久。 十指相扣的……普通朋友吗? 程溯再在这方面不开窍,也能看出来两人关系的非比寻常。 点菜的过程中,这个戴口罩的男人一动不动盯着旁边的她——不是她手里的菜单,而就是她。 这种旁若无人的直白注视,也亏得她能够毫不在意地点菜。 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似乎自动形成只能容纳他们存在的屏障,气氛尤为微妙。 程溯发现自己挺多余的,恹恹地低头刷着手机。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搞不懂了,苏见绮总是在问他的口味,一点没有要理那个戴口罩男人的意思。 明明那个人的视线就像钉在了她的身上,她也视若无睹。 他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个戴口罩的男人喜欢她,但她没有接受。 这个发现让程溯突然浑身畅快,觉得自己还有点希望,毕竟她亲口承认过,他和她死去的前男友很像。 被当成替身也没有关系。 想通之后,他弯下眉眼向苏见绮露出微笑,聊起有关连环杀人案的正事。 他知道,只要她一说起这件事,就会特别认真。 苏见绮确实有事需要程溯帮忙:“现在的舆论风向对我们调查凶手很不利,我需要有人帮我拉回节奏,让大家的关注点重新回到红心脏杀人犯身上。” 这种事情就是人多力量大,只要点醒一部分保持清醒的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在利用他们擅动舆论。 程溯很高兴有新的任务,拍着胸脯保证会发动他的同学们一起发布帖子。 苏见绮看着他明媚的笑容,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程溯应该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一点没能注意到旁边秦之朗暴增的杀意。 桌上虽然没有利器,但只要他想,筷子、盘子、瓷碗都有可能成为杀戮的武器。 此时此刻,秦之朗双腿交叠,靠着椅子,眼神流露出强烈的进攻性。 极长的手指仿佛在数倒计时节拍,在膝盖上轻轻点动。 怕他真的失控,苏见绮清了下嗓,挑逗一般用脚尖轻轻勾了勾他的小腿骨。 果然,他的眼神微变,视线一点点移了回来,落在她的身上。 这时,最后一道鱼羹上来。 程溯立即站起来,准备帮她盛。 然而下一刻,戴有黑手套的手先一步拿走了她的汤碗。 秦之朗微微低着头,给苏见绮盛了一碗汤。 知道她不喜欢香菜,特意撇去了。 整个过程,程溯注意到这个戴口罩的男人都没有动筷子,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她,毫不在意其他人在做什么。 只是看着她。 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有多懂她,她不过轻微皱了下眉,他就福至心灵地伸出手,递去一张纸巾。 程溯看得没了信心,又恹恹地垂下头。 饭吃到一半,来了一些顾客。 这家饭店的位置离火龙节庆典的地点很近,这个时间,一群刚刚排练完舞龙和祭舞的人正好分散到附近的几家饭馆吃午饭。 苏见绮三人坐在二楼,靠近过道,一低头就能看见三两个满头大汗的舞龙男人。 他们在夸赞这个重新修建的祭台,又宽敞又结实,可比之前用木头搭建的台子稳固多了。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四年前负责施工修缮的赵乾良,说老天实在不开眼,那么好的一个大慈善家竟然遭受了无妄之灾。 修建祭台这件事,苏见绮也知道。 赵乾良这个知名的企业家,为了回馈家乡,免费建设修缮了火龙节的祭台,收获了一大波好评。 并且重新修过的祭台,色彩鲜明,恢弘大气,一度成为了游客的拍照打卡点,促进了万仙镇旅游业的发展。 苏见绮下意识看向秦之朗。 说起来,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放火烧赵乾良的原因。 他像是全然没有听见那些人的讨论,正在帮她剥虾。 动作干脆利落,配合着那双严肃的黑皮手套,感觉哪怕是分剥开人类的头骨,那灵活有力的手指也能轻而易举做到。 吃完饭,程溯怕下面那些人认出苏见绮,正想着先下去吸引注意力。 就看见那个戴口罩的男人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毫无顾忌,径直走下楼。 他急忙跟下去,才发现他的担心是多此一举。 那个戴口罩的男人一个冷眼过去,立刻就吓到了好奇的客人们,那些人根本来不及看他怀中抱着的是谁。 这样一比较,程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心完全沉落谷底。 苏见绮将脸埋上秦之朗的胸口,十分好奇,他身上的气息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感觉不论闻多少次都没够。 出了门,人来人往,她不想被围观,挣扎了一下。 本以为秦之朗会就此放下来,谁知他将手扣得更紧。 如此用力,简直要将手指嵌入她的腰中。 没办法,她只能就此挥挥手跟程溯告别。 程溯站在门口,一脸失落地抬了下手。 苏见绮收回目光,又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秦之朗没说话,看了她一眼。 眼底如一汪没有波澜的寒潭,冰冷且平静。 他太反常了,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不禁开始期待,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就这样不顾路人的目光,将她抱回到了别墅。 关上门后,弯腰将她放下,仍然平静得一言不发。 苏见绮正在思考他这是什么状态,一抬眼,就发现他垂眼望着她,缓缓摘下帽子和口罩。 这张脸本就英俊,极富攻击力,忽然暴露出来,就好像……他主动撕破了那份不容侵犯的禁忌,供她观赏,供她亵玩。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感觉脊背略过一阵酥麻的震颤。 开口时,他的口吻也平静得不正常:“你喜欢那个叫做程溯的人类?” 要是以前,苏见绮肯定立即反驳。 但现在,她恶趣味地想要激他一把。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故意回得模棱两可。 他眸色暗了暗:“如果你因为那个人很像生前的我就喜欢他,那我只能说,这是个愚蠢的想法。他再像,也不会是我,从灵魂到肉/体都不会是生前的那个我。” 即便是现在的他,也无法复刻生前的自己。 “而且别忘了,你一直在强调你更喜欢现在的我。” 秦之朗一字一顿,像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你说了什么谎。 苏见绮耸了耸肩:“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话还没说完,他像是被激怒了,走上前一步,猛然顶入她的两膝间。 她头皮一麻,切身体会到了属于异性的强势和攻击性。 苏见绮愣神之际,就听见耳畔传来冷漠而残酷的一句话:“如果你坚持,那我肯定会杀了他的。” 他的口吻里蕴含了太多杀意,但她并不害怕他会就此付诸行动,继续反问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想要杀他?” 这句话,就像一条沾了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秦之朗的身上。 她的眼神再度充满了进攻性,每每到这时,都能逼得他哑口无言。 他重新思考说的那句话,脑袋一阵嗡响。 是啊,他为什么想要杀死那个男生? 甚至他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还不动手。 他没有人类道德的束缚,杀死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刚刚在饭桌上,他差一点就用桌上的筷子捅进那个男生的咽喉里。 是她。 挑逗一般蹭了蹭他的小腿,就让他压制下了这份杀意。 连他都在诧异,自己现在未免太听她的话了,就像一条狗,随便被抚摸一下就能乖乖摇起尾巴。 更令秦之朗不安的是,在她面前,他会完全忽视掉这种不适。 似乎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无所谓这条铁链最终会栓在谁的脖子上。 这么看来,这段时间他的嫉妒,他的愤怒,他的疯狂,都很像是……一只弃犬因为得不到宠爱在无能狂吠。 秦之朗重重闭了下眼,打住自己的念头。 他很清楚,他们之间仍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并且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掌控的——他没有一具完整的身体。 他甚至无法知晓,自己会不会有身体完整的那一天。 若是永远这么丑陋恶心下去…… 她一直都在恐惧他,肯定会因此而厌弃他的。 一想到,现在的他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真正的喜欢,秦之朗就嫉妒得发疯,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足以将自己吞噬殆尽的怒火。 苏见绮观察他的表情,以为这次的攻击就差不多了。 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后退一步,说:“因为我讨厌他。” 她刚想问“为什么讨厌”,他就冷冷地转过身,消失无踪。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几次进攻失败,也起了些怒意。 上楼时,她特地将厨房里发现的那瓶葡萄酒和高脚杯拿了上去。 报复一般,要喝光这瓶高级酒。 大概是心情不佳,苏见绮喝了两杯下去就有点微醺,后面好像还睡了一觉,但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再睁开眼,窗外已经是昏黄夕色。 她昏昏沉沉走下楼准备去倒口水喝,看见了在厨房里忙碌的秦之朗。 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冷脸做饭。 他背对着她,气场仍旧很冷,讳莫如深戴着一双黑色手套,且换了款式,极长的指骨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刃。 动作干脆又利落,几道划下去,食材就呈现出了整齐美观的十字花纹。 也就是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的手指有多长,食指伸出抵在刀背,指尖几乎可以与修长的刀尖齐平。 苏见绮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儿这优秀的长度。 秦之朗被她盯得手指微颤。 哪怕戴有手套,也像是赤裸的。 之前的谈话并不愉快,他尽量忽视她近乎 露骨的眼神,继续洒下调配好的腌料。 这一幕实在赏心悦目,借着酒劲,苏见绮缓步靠近他背后,想要伸手去抱他。 然而,手刚伸出去,就被他猛然扣住。 他刚刚清洗过,手套上沾有一层冷水,就这么贴覆在她的手腕。 “你喝酒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见绮眨了眨睫毛,故意上前一步:“对啊,我喝酒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我吗,会不知道我喝酒?” 他一怔,眼神多了几分阴冷与考究,似乎没想到醉酒后的她这么直白。 在他分神的间隙,她直接大胆环住他的腰。 他浑身僵直,侧腰的肌肉瞬间绷紧,掠过一阵陌生而异样的起伏。 苏见绮蹭了蹭他的胸口,他的气息顿时就变得混乱。 在她下一步动作前,秦之朗倏然握紧她的手腕。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的声音阴冷且黯哑。 第60章 手指 苏见绮仰头看向他。 她陷入了微醺状态,面色潮红,双眼迷离。 面对秦之朗自上而下的冰冷注视,她歪了下头:“我就是想抱抱你,不可以吗?” 他眼神微变,神色却仍然冷漠:“为什么想抱我?” 恍惚间,她想起他对撒娇没有抵抗力,声音带上了一丝软乎乎的鼻音:“因为我喜欢你啊。” 话音刚落,秦之朗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陡然变大——她连醉酒都不忘了欺骗。 若不是他清清楚楚记得之前是如何恐吓她的,他差点就要被她甜美的声音欺骗到了。 气氛莫名凝滞了起来。 在他冰冷的审视中,苏见绮一点点失去耐性,皱了皱眉:“你还不信我是嘛?” 这段时间,她快要把这辈子的喜欢都说完了,生前的那个秦之朗可是一次都没听见过。 “我们拥抱过,还那么热烈的接吻过,到现在你还在怀疑什么?” 秦之朗微微低垂下头,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苏见绮歪头去捕捉他的眼睛:“是,我之前是想摆脱你的纠缠,可那时候你不是也想杀死我吗?从我对你说‘我对你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开始,我就没有再想伤害你了。” 他垂着眼,不发一言。 ——她的表情和口吻是那么诚恳。 但她在最初欺骗他的时候,也很诚恳。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她的审美真的异于正常人,也肯定受不了他现在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不完整的,是破败的,不用说她,就算是他也不愿多看一眼。 所以他才会选择用衣料来遮挡,尽量忽视掉自己的丑陋与恶心。 然而,苏见绮还在向他表露心意:“秦之朗,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喜欢你,而且更加喜欢现在的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更加喜欢死后的你,明明你就是一个死人了,是具骷髅,我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越界了。”她说,“说句你可能会生气的话,现在的你要比生前的你还要令我着迷,你的可怕、阴冷、疯狂对我来说,都恰恰好符合我的口味。” 秦之朗垂眼看着她。 下一刻,发出了一声冷笑。 苏见绮眨了眨眼,要告诉他吗?她也挺喜欢他这种笑声的。 她的手腕在他的紧握中,已经冰冷到僵麻,刚想试探性抽出来,就被他更加用力扣紧。 他带着她的手移动到了自己的衬衣领口,冷声命令她解开第一颗扣子。 苏见绮不自觉屏息。 可能因为他将自己的身体遮挡得太久,这分钟命她解开,无异于命令她去触碰禁忌。 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被他带着,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继续。”他用着命令的口吻。 她呼吸一滞,主动解开第二颗。 也就是这时,她看见了他枯白色的肋骨。 若是单看肋骨,并不觉得害怕,可是配上这张完整的冷峻面孔,极度的残缺感就会加深这份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秦之朗将她的眼神尽收眼底,胸口控制不住起伏了两下。 “你看见了,我现在的样子。”他似乎竭尽了全力,才将自己血淋淋地剖开,“还愿意说那样的话吗?” 苏见绮承认有被吓到,不过相应的,也挺刺激的。 这时酒精上头,她扯开他的衣领,亲吻了一下他赤裸出来的肋骨。 这一瞬间,秦之朗像是被火焰点燃,炙烤着全身骨骼。 从未想过,她会对他丑陋的骨骼这样做。 可他还是不相信,带着她的手探进他的腰腹:“哪怕是这样,你也不怕吗?” 苏见绮的指尖传来湿黏感。 她应该是摸到了新生出来的肌肉边缘,未长出来的部分,与之相连的就是嶙峋的骨头。 似乎要让她仔细感受,他的手指压着她狠狠搅弄,不一会儿,血色就浸透了他的白衬衫。 可他就像没有痛感似的,只是神色无异地注视她。 “我不怕啊。”苏见绮微喘着气。 倒不如说,更兴奋了。 虽然做的事情有点诡异,但他们此刻的姿势极为暧昧。 他极长的手指按着她,不断磋磨她的指尖,微糙的皮革一次次划过指腹。 苏见绮不免头皮一阵酥麻,眸色越来越暗。 秦之朗却重重地皱了下眉头。 她究竟是喝了多少酒,竟然都在说胡话了。 他猛然从伤口处拽出她的手。 白嫩的指尖沾满了他的血液。 看见这一幕,他脑袋嗡响。 一个阴暗又疯狂的冲动如虫子般越来越密集——想用他的血液,涂满她的全身。 不,想要沾满她身体的,并不只是他的血液。 还有他的另一些…… 他真是越来越可耻了。 苏见绮能感觉,秦之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就像一个快要散架的机器。 她好奇去看他,发现他仓皇错开眼神,过于冷白的皮肤也有小幅度的痉挛。 该不会是……害羞了? 他生前就很敏感,没想到死后还是一样。 想到这里,苏见绮萌生出了一些恶趣味,靠近了些,把手探进他的衬衣当中。 意料之中是刺骨的冰冷,随即而来的是骇人的颤动。 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秦之朗看他的眼神愈发复杂。 “你真的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声音略显黯哑。 苏见绮握住他的一根肋骨,轻轻左右摩挲了两下:“喜欢啊。” 从小她的审美就异于常人,喜欢那些阴暗诡异的东西。 残阳如血,秦之朗阴沉的面孔添了几分诡秘妖冶。 在她肆无忌惮的触摸中,他完全失控了,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往下一贴。 “哪怕我没有这个,你也喜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苏见绮头皮一麻,小腹又顿感一阵痉挛。 很快,她从善如流地摸了一下:“没关系啊,你早晚会长出来的。”。 “那如果长不出来呢?” 苏见绮眨了眨眼,才明白过来,这只男鬼这段时间痛苦的点在哪里。 她心念一动,反过来抓住他的那只手。 他冷漠地盯着她,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就算是长不出来,也有别的东西可以用……”她低头看着他这只修长的手,狡黠一笑,“要我教教你吗?” 苏见绮从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被撩拨了起来,总得想方设法泄了这股火。 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剧烈的刺激感就完全冲碎了她的理智。 秦之朗没说话,垂着眼,呼吸急促。 她正要扯下他的黑手套,被他冷漠制止。 一想到他即将要戴着这只黑皮手套,她就无端兴奋,连声音都有些哑:“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只见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说了一句:“放松。” 下一秒,秦之朗脑中嗡的一响,足有十秒钟的空白。 随即就被指尖传来的滚烫烙得浑身不适。 他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咽下她的唾液。 不知为何,越是吞咽却越是焦渴。 似乎他想要咽下的,不止是她的唾液。 苏见绮额头渗出薄汗。 他的手指缺乏血肉包裹,长得到了夸张的地步,又极为灵活,锋利有力,简直像在用钝 刀摩擦。 她有点想打退堂鼓。 而且这个姿势也不太舒服。 她正想结束,秦之朗却像是不满足似的,单手揽过她的腰肢。 甚至为了方便,直接托起,抱她坐到了外面的桌子上。 哗啦一声,他单手拨弄开了其他碍事的东西,撑在桌边。 苏见绮不自觉眯起双眼,看见他眼底燃烧着骇人的欲/火,激动得脖间直接爆出一条青筋,一手在动,另一只手紧扣住她的侧腰。 “不是你要教我的吗?”他的声音已经黯哑得不成样子,呼吸急切又粗重,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不是你说喜欢现在的我吗,那你是否喜欢我的手指?” 苏见绮没想到他会这么疯。 他的指骨本来就极长,又削瘦坚硬,到达了一个全新的位置后,就像是着了魔一般。 她只能颤着身体回答:“喜欢啊……” 秦之朗的眼睛一瞬失了焦,像是彻底兴奋到失控,重重地吻住她的唇。 双重疯狂的刺激下,苏见绮的额头渗出汗水。 某一时刻加重力道,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发出战栗。 他没有贪恋这个吻,一番勾缠过后,就将湿润的嘴唇亲吻上她的动脉。 如水迹很重的冰块一样,在她的脖间缓缓滑动。 色/气极了。 “那我这样……”他滑动到她耳边,喘着气问道,“你也喜欢?” 他的声音本就清冽好听,沾染情欲之后,就异常蛊惑。 “很喜欢……” 因为太刺激,苏见绮一直是闭着眼。 这时,他却冷声命令:“那你睁开眼,看着我。” 她乖乖照做,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秦之朗的白衬衫濕了一些。 他是死人不会出汗的,只能是…… 苏见绮耳根立即烧了起来。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他嶙峋的骷髅手骨竟然在变得饱满。 下一刻,秦之朗一把扣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头。 这回更加切身感受到了,他指尖的遒劲。 他重新长出来了手部的血肉,薄韧的黑手套绷得更紧,显现出骨节分明的线条轮廓。 冰凉的皮革变得温热,满是濕黏的东西…… 苏见绮后知后觉害羞起来,头昏脑涨,近乎窒息。 他不允许她闭上眼,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慢条斯理一颗颗解开纽扣,露出下方那残破不堪的身体。 在她的注视中,他将濕黏的那只手摸到自己的肋骨,摸到腹部的肌肉……甚至是刚长出来的一小部分内脏。 简直是,要将她的气味涂满他的全身上下。 “哪怕我这样做,你也愿意喜欢?”他紧盯着她的双眸,“不会觉得恶心?” 苏见绮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眼睛发亮:“不会恶心。” 她身体一阵阵发麻,想说这一幕真是太棒了。 她不会是做梦吧,这也疯得太符合她的胃口了。 秦之朗没说话,眼神似乎流露出来一些不解与震惊。 最后,他盯着她,微微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食指尖。 苏见绮瞬间头皮发炸,心头剧烈的颤动,几乎说不出话。 “我这样做,你也喜欢?”他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告白 苏见绮微微瞪大眼,呼吸陡然凝滞,面颊潮红。 ——兴奋的。 片刻,她找回声音:“非常喜欢,特别喜欢。” 她得承认,眼前这一幕是恐怖的。 秦之朗的面容完整且无可挑剔,然而,散落的衬衫下方却是裸露的白骨,和新生出来的一部分血肉。 配合上此刻昏暗的光线,说他是恐怖片里的主角都不为过。 尤其是,他现在的情绪极其不稳,胸口剧烈起伏。 就能亲眼看见,那些肋骨不断鼓起又伏下,牵连着新生的皮肉边缘也在一张一缩。 任何人亲眼见到这么一幕,都会被他的身体吓到,即便是有了肾上腺素的飙升,也是因为恐惧。 可是苏见绮,早已分不清恐怖和心动的界线,只知道有一种隐秘的悸动,从心脏那里出发,传递到四肢百骸。 这应该是心动,因为她并不想逃跑,甚至还想迎着他挣扎而尖锐的眼神,靠近一些。 看见秦之朗裸露的皮肤以及内脏,她没有觉得害怕,而是第一反应为……震撼。 震撼他竟愿意如此赤裸,将自己剖开,摊给她看。 要知道,他仍是一个危险的非人生物,无论是体型、力量还是能力,他皆是更加强势的那一方,却在因为她,主动暴露讳莫如深的身体。 空气中夹杂着海潮的咸湿味道,浅淡而不洁。 若不是身体传来明显的感觉,苏见绮仍不能相信刚才他们都做了什么。 思及此,她不自觉又去看他的那只手。 修长的手自然垂下,皮革手套上满是水迹。 她小腹一阵酥麻,耳根烧红,匆匆移开了眼。 见秦之朗还在一动不动盯着她,苏见绮忍不住踹了他一下,让他赶紧去洗手,她也要清理一下自己。 然而,他的身体没有分毫的偏移,眼神流露出来的东西炙热又癫狂。 在苏见绮第二次更加用力踹他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手指上仍残留一些濕黏东西。 “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又黯哑了几分,“从我死后苏醒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就只有你,你也应该能感觉出来,我恨你——在得知你想要摆脱我的纠缠时,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 苏见绮心脏一阵古怪的痉挛,血液沸腾不已,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可能她真是疯的,面对这么可怕的内心剖露,她竟听出了一丝诡异的暧昧。 “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即便是现在,我仍然在恨你,但可笑的是,我忘记了为什么恨你。” 她没说话,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秦之朗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她的脚踝,大拇指正在她凸起的小骨上打转,动作极为挑逗。 若不是他的神色实在凝重,她差点就以为他在诱惑。 他垂着眼:“不过,很早之前我就已经不想杀你了,即便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 每一个字从齿缝中挤出,他都会被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席卷,比他主动揭露自己丑陋的身体还要羞愤。 但同时,一想到面对的是她,裸露的骨头又会萌生出古怪的兴奋。 就好像……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神经都焦渴已久,亟待她的注视和爱抚。 此刻的秦之朗极为羞耻,却在剖开内心的快意中,上前一步:“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借口,你的亲近,都在欺骗我,我也提醒过你,你不该吻我的。” 他压迫感十足,单手撑在桌子边缘:“所以,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苏见绮深陷在他难以窥见的一面,心跳过速,脑子混乱不堪。 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想我做什么?” 他先没说话,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循着她的指缝一点点填满,直至十指相扣。 “这三年来,你一直在强调我们的关系已经过去了,同时也说,当初是生前的我向你提出的分手,我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这不是我现在想关注的问题。” 这一刻,他的神色庄重又病态,极为虔诚地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那个雄性人类吗?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是因为你。” 终于听见了想要的答案,苏见绮激动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两人离得那么近,能看见他的琥 珀瞳里满是她的样子。 “我不喜欢你和那个人类对视,不喜欢你靠近他,不喜欢你跟他说话……不,应该说我讨厌你和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说话。苏见绮,我希望你的眼里只有我。” 苏见绮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心脏发出震动,喉咙发干。 发现这具不懂情爱的骷髅总是抓不住重点,她深吸一口气,引导他:“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下一刻,他带着她的手指,摸到心脏的位置。 如此庄重,如此虔诚,几乎令她震惊到发狂。 “我知道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我也知道我只是一具死亡的白骨。”他的琥珀瞳激动得缩小到了一定程度,“但我不希望看见你和任何一个男性人类接触、拥抱以及亲吻。” “如果你们人类非要一个亲密关系才能阻止这一切的话——苏见绮,我希望你永远成为我的妻子,哪怕在你的生命终止之后,都不会改变。” …… 亲耳听见他的疯狂,苏见绮兴奋得血液沸腾,近乎失聪。 然而片刻之后,反复回味,才注意到他说的是妻子而非女朋友。 和这位危险的骷髅成为男女朋友关系已经是越了界,要是成为他的妻子…… 她从来没想过要玩这么大。 一时间,她纠结极了。 秦之朗的眼神昭示着他已经彻底失控,仿佛汹涌的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他在不断带着她的手探进他的胸口内部,如此卖力地剖露自己,她无法忽视这份极为疯狂的依恋。 更何况,她本就迷恋刺激,他进攻的眼神,剖白的心迹以及压迫下来的动作,无一不是在她性/癖上蹦跶。 不过,她还没有做好跳过女朋友直接跨越到妻子的准备。 “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我也很想跟你建立一个亲密的关系。”她环住他劲瘦的腰腹,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唇,“但是亲爱的,直接成为妻子,是不是太快了些?我们先从男女朋友做起好不好?” 秦之朗眼神陡然一冷。 “可能你忘记了,人类从男女朋友到夫妻,其中还需要一个求婚步骤的。”她与他十指相扣,指了指她的无名指指根,“求婚的时候,是需要你拿一个戒指,戴在我这里的。” 他盯着她,呼吸混乱不堪。 “我答应成为你的女朋友,说明我们已经认定了彼此。”苏见绮又亲了亲他的喉结,歪着头瞧他,“成为你的妻子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秦之朗没说话,喉结敏感地颤了颤。 可能是他太过贪婪了,竟连她成为了女朋友,也没有特别兴奋。 是因为生前的他曾经做到过,所以觉得不满足? 并非秦之朗故意将自己和生前的那个他残忍地一分为二。 他死后失去了记忆,变成了一具非人的骷髅,脾气秉性也有很大的改变,在看着记忆中的自己时,他只觉得非常陌生。 毕竟,他们的每一段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比如生前的那个秦之朗和她的故事,他就无法干涉。 同样的,现在的他与她做的事,那个生前的秦之朗也是无法插足的。 算了,这样就好。 反正已经打算不再放过她了,晚一点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秦之朗低头,重重地吮咬了一下她的舌尖,就算是默认了。 直到现在,苏见绮仍有点发蒙,她和死去的秦之朗就这么成为男女朋友了。 好刺激又……好不真实。 他直起身,一颗一颗系上衬衫的扣子,湿了一些的衬衫贴在腰腹,隐约显现出淡淡的青色脉络。 赏心悦目。 不知是否有了新名分的缘故,秦之朗看起来更加令人安心了,还多了一份人夫感。 将衬衣穿好后,他伸出双手把她从桌上抱下来,让她先去洗澡,他来处理桌上的水渍。 苏见绮面色红温,提醒他也要洗个澡后,就往二楼卧室走。 洗完澡,换下来的脏衣物不等她丢进洗衣机,就不见了。 没过多久,它们就集体出现在阳台,变成了干净清爽的样子,一件件整齐悬挂。 苏见绮发现秦之朗在这一点上特别执着,生前的那个他也是,总爱亲手清洗她的贴身衣物,洗得干净又带有淡淡的香味。 她觉得应该得尊重对方的癖好,什么都没有说。 下楼时,秦之朗已经洗完澡换了一套新的衬衣,正在厨房做饭。 苏见绮头皮发麻,怀疑他在勾引她。 不然,为什么偏偏在她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缓缓扯下了那只皮手套。 就像在提醒她,这只手刚刚做过了什么…… 他将手套扔到了一边,露出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肤色过于冷白,淡青色的筋络凸显,有种浓重的非人感。 正因如此,这只手就给人一种不容亵玩的禁欲之色。 然而,这只手曾那么疯狂的为她…… 秦之朗低头洗手。 清洗过后的手指浮有一层水痕,另一只戴有手套的手也是湿哒哒的。 苏见绮冷不丁腿软了一下,闭了闭眼,开始痛恨自己的联想能力。 第62章 依恋 和秦之朗确立男女朋友关系后,在很多事情上面,他似乎在有意改变对待她的态度。 就比如,她希望他可以来陪睡觉,这次,他明确地点了个头。 之前他都是一声不吭的。 虽然秦之朗是背对着她,身体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但也知道明确回应她了。 这是一件好事情,不用她再揣摩他的想法了,他会主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不过,他好似仍不能接受与她相拥而睡,每次身体都能绷紧得像一块硬邦邦的大石头。 微弱的屏幕光照在苏见绮的眼睛上,她脑袋靠在他的肩膀,手指滑动着屏幕,在看网上的舆论。 这些人越来越邪乎了,截取了她第一次直播和第二次和梁舒栀连线时的视频,剪辑整理起来提出了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那么了解红心脏连环杀人犯?。 有意在将连环杀人犯的帽子扣到她的头上。 有人甚至罗列出来了几个问题,希望她可以回答: 1、为什么你能知道杀人犯是先割的喉? 2、为什么你知道杀人犯杀人现场的布局? 3、为什么你知道受害者的尸体会在卫生间的椅子上? 要知道,催眠时构建的场景若不能对应真实的场景,是很难让被催眠者进行下去的。 还有的人,扒出来了苏见绮曾有精神分裂前兆的病例,怀疑她体内存在另一个杀人的人格。 苏见绮看得冷笑一声。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按住她的手,将屏幕按灭。 自从秦之朗的这只手恢复后,他就没有再戴手套。 接着,赤裸的五指强势地填满她的指缝,挤掉了手机。 似乎在嫉妒这个小东西,吸引走了她太多注意。 苏见绮因他这强烈的占有欲而心漏一拍,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腰身,将头枕到他的胸膛。 黑暗中,他低沉着嗓:“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 这真是她听过最浪漫的告白——只要欺负她的人,他可以全部解决。 但显然,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苏见绮抬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颊,顿时收获了一个敏感的颤抖。 “这些人只是蠢,还不至于死,我要做的是让这些人清醒过来,成为我能使用的武器。”她反过来扣紧他的手,“你可以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对廖光未那个少年有什么印象吗?我知道你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完整,就是目前恢复的,有没有出现过他?” 这两天她反复思考,始终找不到秦之朗的拼图可以塞进去的地方。 所以猜想,会不会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让凶手对秦之朗产生了杀意。 他不知在想什么,口吻陡然沉了几分:“没有。” 困意涌起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苏见绮调整了个 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没有就算了,睡吧。”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扣住她的下颌,抬起来。 她被迫睁开眼,对上那双充满怒意的琥珀瞳。 “一想到那个凶手在你脑中占据了太多位置,存在了太多时间,我就恨不得立刻去杀了他。” 秦之朗的五根手指冰冷、修长,毒蛇一般沿着她的下颌游走,插入到她的发丝中,大力扣住她的后颈。 苏见绮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许是这具骷髅沉默了太久,每一次主动剖露出自己的想法,都能让她产生一阵剧烈而古怪的战栗。 若是正常人,肯定会觉得他这个说法病态、怪异,甚至是不可理喻。 可是她能理解,爱意本就该是自私的、澎湃的、不择手段的。 她真的爱死了他的占有欲。 连她都无法理解自己。 分明知道自己承受不住对方这份盛大而恐怖的爱意,可是每次听见他剖析自己的疯狂,每一个字都能恰到好处踩在她的癖好上,令她心跳加速,抵抗无能。 于是苏见绮轻轻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半开玩笑地:“那怎么办,你还能钻进我的脑子里,把他赶出去不成?” 他倏然下压眉头,收紧手指,似乎被她这句话给激怒了。 她笑了笑,安抚性亲了亲他的唇:“好了,快睡吧,困死了。” 在她昏昏欲睡之时,他突然逼近她耳边,平静的声音中无端渗出一丝癫狂:“那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 苏见绮困得不行,轻轻哼道:“暂时不行,得先找到那些受害者尸体。” “那些跟我无关。” 她清醒了一些,闭着眼:“你要是提前杀了他,就是破坏了我的计划,我肯定会记一辈子的。” 一剂猛药下去,他终于变得安静。 苏见绮抱着他,没多久就睡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秦之朗竟没有离开,不知何时,完全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唇峰若有似无触碰她的动脉,就像亲吻一样。 生前的性/癖如此,死后居然也没变。 近距离看这张脸,非人感更足,冷白的肤色微微透出了些灰色,五官的凌厉感也更强。 也正因此,他能如此依恋地抱着她,将头埋在他颈间熟睡,让她心脏莫名一阵柔软的塌陷。 苏见绮静悄悄起身,下床,走进浴室。 大概是为了她方便,她的浴室里安有镜子,偶尔余光瞟过,她披头散发的样子会把自己吓一跳。 她专注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没有注意到,床上的秦之朗已然睁开了眼睛,正在直勾勾注视着她。 秦之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分明他们已经确认了关系,分明她就在他的眼前,他却出现了一种无法掌握的恐惧感。 她的气色果然在一天天变差,可能真的与他有关。 昨夜他明明没有对她使用鬼压床,她却睡得异常沉,连他亲吻她、将她搂入怀中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似乎也没有以前怕热了,连别墅里没有安装降温设备都没有察觉。 还有他自己。 他已经死了,早不属于这个世界,不知道会不会某一天,就会毫无征兆的从她身边消失。 秦之朗越想越觉得恐惧,越想越觉得无力,这种偏离轨道的失控感快要逼疯了他。 …… 苏见绮等了三天,程溯那边的操作初见成效,舆论的风波稍稍有了扭转。 除了程溯,老何和李秋娘也在帮忙控评,顶帖子。 发布的内容不能太过明显洗白她,只是装作路人的口吻,抛出一个新的观点——不要被真正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当枪使了。 紧接着,他们在热帖里罗列出来了几条信息供网友思考: 1、十年前的纵火案突然被翻出来,转移话题,到底想掩盖什么? 2、这位贴主一直在追查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真正凶手,现在突然被大面积网暴,大家都没有想过谁是罪魁祸首? 3、还记得上次那个心理学博士催眠时说的话吗,他的小儿子才是有重大嫌疑。 不仅如此,程溯还主动发了一篇帖子,说明自己是第六位受害者的家属,他相信苏见绮不是凶手。 老何和李秋娘也先后暴露身份说明了自己的观点,说苏见绮一直在帮忙追查凶手,所以才遭受了真正凶手的舆论报复。 有了受害者家属的极力维护,不少旁观的人终于站了出来发言,于是,慢慢扭转了这次几乎一边倒的风暴。 当然,最有权威性的还是警方的官方通报,证明她在十年前的纵火案中不存在任何犯罪嫌疑。 苏见绮见效果差不多了,登录帖子账号,发布了一则新的帖子,表示明天晚上她会直播解释一下这段时间对她提出的问题。 帖子一经发出,她不过吃个午饭的功夫,又上了个热搜。 苏见绮:“……” 她也算是吃到流量的福利了。 不管怎么说,广而告之的目的是达到了,第二天晚上直播一开启,观看人数蹭蹭蹭地涨,没过多久就突破了十万人。 这次,苏见绮是真人露脸,直播地点选在了卧室里,背景是一面具有复古格调的墙。 不知是否她瘦了一些的缘故,面容上镜更好看了,不少人刷屏“居然是个美女”、“好漂亮”等等。 有夸奖的,自然就会有辱骂的,一长串杀人犯的字眼大段大段飘过。 这时,一条评论突兀地出现:[你们有没有觉得,她的背后有个人啊?] 这句话很快就飘过去了,没有几个人看见。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说她背后有人,大家又想起她养尸骨的事情。 [她后面可是一堵墙啊,怎么会站着人?] [我靠,不会真是他前男友的尸骨吧?] 这话看得,苏见绮也忍不住回了下头。 虽说为了不影响直播效果,她已经再三强调秦之朗不要靠近,可谁能管得了一只鬼呢。 她感受了一下,秦之朗确实在看她。 那种露骨的视线轨迹与微妙的进攻感,令她头皮一麻。 不过看起来,他还算乖,没有干扰到她的设备。 苏见绮收回目光,全身心投入到直播当中。 “首先我来解答一下——‘我为什么会那么了解红心脏杀人犯,以及为什么会了解案发现场的布局’。”她顿了一下,才说,“因为我去过那里,所以很熟。” “第六名受害者差一点就是我了。” 她的口吻平淡到像是在谈论天气。 直播间却瞬间炸了锅。 苏见绮感觉到了,秦之朗一瞬冷冽如刀子的眼神,似乎在愤怒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 与此同时,群里震动不断。程溯、老何和李秋娘都发来了震惊的疑问,奇怪她是怎么能够从连环杀人犯的手中逃出来的。 这些苏见绮暂时都没理,而是盯着屏幕,一字一句说出接下来的话:“杀人犯先生,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就在屏幕前看着我,可能你也在怀疑,我究竟是不是当初逃跑的那个女生。” 她凑近屏幕,挑衅地勾了一下唇:“现在,我可以亲口告诉你,我是。” “我就是你没能亲手杀掉的那个人。” 第63章 濒死经历 这件事,发生在第五名受害者顾旸惨遭杀害之后。 那段时间,整个万仙镇可谓人心惶惶,警方二十四小时巡逻调查可疑人员。 街上的大喇叭不断响着,告诉居民们出门一定要结伴而行,天黑之后非必要不出门。 可偏偏,苏见绮就喜欢天黑才出门。 不仅是单 独一个人,还会特意穿上一件红色的衣服,鲜艳的颜色在黑夜中行走特别扎眼。 秦之朗死后,她又重新开始恋痛。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成天浑浑噩噩,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似乎只有身体的痛感能够让她达到瞬间的清醒。 于是,她开始划伤自己。 经常性的,她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回过神来,就发现手里攥有一把利器,满手都是鲜红色的血液。 一次两次,她尚且能享受匕首刺破皮肤的快感。 几次下来,她便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将屋内所有的利器都收了起来。 收拾屋子时,她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杯子——秦之朗送她的那个,说是寓意着一辈子在一起。 杯子摔得四分五裂,每一块碎片都有锋利的尖角,她蹲下身去捡的时候,指尖被扎破渗出了血。 一瞬间,她再度尝到了痛觉的快感。 也就是那时,苏见绮突然变得万分清醒,不禁反问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是接受不了秦之朗的死亡在自残吗?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浮现,她冷笑一声。 怎么可能,她又不喜欢他,干嘛要为这个已经分手的前男友伤害自己? 她越想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觉得越没劲,面无表情收拾好摔碎的杯子,扔到了垃圾桶。 苏见绮开始自救。 白天,她会去镇中心新开不久的心理诊所进行治疗。 到了晚上,她又会穿上那件鲜艳的红衣服,单独出门。 她并不害怕,甚至还很兴奋。 一想到这样做,有可能会遇见杀死秦之朗的凶手,她就激动得热血沸腾,感受到了久违的肾上腺素飙升。 从某种意义上,她得感谢那个连环杀人犯,是他拯救了她浑浑噩噩的生活。 不过,和凶手的见面并不顺利。 一开始,她连着三四天都一无所获。 每到入夜,她穿着红衣服走在路上,几乎走了大半个镇子,都没有能遇见想要找寻的人。 有几次,她还差点撞见巡逻的警察,幸好反应较快藏到了阴暗的位置。 苏见绮觉得自己有病。 正常人连躲杀人犯还来不及,她还故意送上门。 但没办法,谁让她就迷恋这种追逐猎物的感觉。 而且不知为何,一想到即将要和凶手见面,她就莫名产生了一种终于要和同类见面的兴奋。 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连她都解释不清。 可能她真的遗传了疯子的基因,所以才会对同为疯子的味道这么敏锐。 真正产生转机,是在七天之后的那个晚上。 那夜,苏见绮像往常一样,换上惹人注目的红衣服走在空荡的街上,突然,巷子里传来的猫叫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若是以前,她对这种小生物的叫声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现在,或许是和秦之朗养过一只小奶猫的缘故,再听见这种奶声奶气的猫叫声时,她就会不自觉靠近。 小巷里,一只很小的橘猫饿得在墙边打转,脖子上还栓有一条细小的绳子。 看见小猫的那一刻,苏见绮心想,要是秦之朗还活着,肯定会迫不及待过去解开绳子,把小猫咪抱在怀里。 可她毕竟不是善良的秦之朗。 看见小猫咪朝她喵喵的叫,她也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盯着它。 她讨厌和任何一个生物构建情感连接,不会想去喂养它,更不会想将它抱回家。 她的身边就不该出现任何活着的生物。 因此,和秦之朗在一起这件事,仍旧是她的未解之谜。 不过那天,苏见绮还是蹲下身摸了摸小橘猫的脑袋。 小小的一个脑袋,脆弱不堪,感觉轻易就能扭下来…… 这时,背后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待她反应过来,一回头,沾有迷药的毛巾就捂住了她的口鼻。 凶手戴着一个黑色的摩托车头盔,苏见绮没能看清凶手的面容,随即就因烈性的迷药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苏见绮坐在一把木椅上——她的双手被从后捆住,能摸到椅背边缘粗糙的毛刺。 她的头上罩住了一个加厚的黑色塑料袋,开口处被胶条密封严丝合缝封住,嘴巴也被毛巾塞住。 一块昏黄色的光斑悬于头顶,应该是一盏灯。 塑料袋中的气味并不好闻,氧气稀薄。 她几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开始用力地呼吸。 可怕的是,即便她用尽全力,也只能吸收到一丝微弱的、混有塑料味道的氧气。 耳边满是塑料袋窸窣的声音。 她吸气。 呼气。 吸气。 呼吸。 越想自救,却越来越窒息。 不用凶手特意做些什么,她光是坐在这里,都会因头上密封的塑料袋缺氧而亡。 苏见绮深切体会到自己是个疯子,就是在这一刻——她已然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踩在死亡的边缘,却还在享受这种濒死的快感。 甚至心脏,还为找到杀死秦之朗的凶手而狂跳不止。 她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就是红心脏连环杀人犯。 那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癫狂基因,想掩盖也盖不住。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了一首诡异的轻缓圆舞曲。 像特意为她播放的死亡颂歌。 伴随着节奏鼓点,一个脚步声缓缓靠近。 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自上而下投射阴影,遮掩住头顶唯一的光。 这个人仍戴着摩托车头盔,传出来的声音很闷:“我能感觉得到,你在找我。” 他的声音由空阔变得立体,能判断出,她此刻是在一个很窄的房间中。 类似于杂物间或者是卫生间。 “我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特意穿得这么漂亮,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说着,他俯身靠近苏见绮,深吸了一口气,“我能闻到,你身上有和我一样的味道。” 苏见绮没什么表情。 下一秒,那人伸出手,隔着塑料袋,轻轻勾勒她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她皱了皱眉,厌恶地扭开头。 “我觉得我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但可惜,我看出来了你对我的敌意。” 那人冰冷的指尖一路下滑,到达她的脖颈动脉,“你真的很安静,安静得我都不知道第一刀该割开你的哪里——那些人都太吵,每次我都喜欢先割断他们的声带,讨厌他们求饶和哭泣的声音。” 苏见绮眉眼一凛,想要撞开他的手。 然而,那人突然大力扣住她的下颌,故意高高抬起她的下巴,后脑勺正好可以枕在木椅靠背。 此时此刻,她算是深切体会到了这把椅子的妙用——方便拉长她的脖颈,像杀鸡一样,割断她的咽喉。 她被迫看着天花板,视野被黑袋子遮住,只能看见一块昏黄的光晕。 那一刻,绝望和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 不过,苏见绮依然冷静,第一反应是……原来这就是受害者临死前的感受。 秦之朗在拉长脖颈,等待刀尖落下的时候,想的会是什么? 想的会是她吗? 想到她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会恨她吗? 就在苏见绮想要继续往下回忆时,突然,记忆好似卡壳了一般,开始变得零碎而模糊。 甚至还带给了她强烈的眩晕感。 又是这样…… 每次当她想要回忆起后面发生的事情,身体就会产生强烈的不适感,就像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阻止她继续深想下去。 苏见绮闭了闭眼,避免被凶手看出不适,她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喝了一口旁边的水。 直播间的网友们还在等着她继续讲述。 接下来的记忆,倒不是全然忘记了,只是变得零碎而没有逻辑。 ——她记得墙上挂有一件儿童的红色羽绒服,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能看见。 ——记得自己逃了出去,却忘记了逃出去的过程。 因此,苏见绮屡次想向王书鸢提起此事,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曾在心理治疗时,旁敲侧击问过梁舒栀,听说这在心理学上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被称为创伤性记忆丧失。 意味着那天晚上,曾经发生过令她恐惧的事情,大脑为了保护她,本能地封闭了这部分的记忆。 苏见绮大概知道因为什么,她醒来的时候,脖子上缠着纱布,不过刀口不深,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看来她做足了准备,还是差一点死在凶手的手里。 她放下水杯,重新恢复淡定,盯着屏幕:“杀人犯先生,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用来吸引受害者注意的就是一只被拴住的猫咪对不对?” 这个做法很高明,利用人类的怜悯心理,在受害者的注意力全部被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吸引走之后,从背后突然出现,用迷药令他们失去意识。 何雯雯、孙大勇、梁珍珠、秦之朗、程爽,这些人看 上去都很面善,不像是会对一只可怜的猫咪弃之不顾。 唯一比较出乎意料的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顾旸。 谁能想到,一个无恶不作的男人竟然会因为一只小小的猫咪,断送了性命。 苏见绮打算关闭直播。 反正这个信息抛出去,刺激凶手的目的就达到了——廖光未残忍、自负、掌控欲强,知道她就是当年逃跑的人,一定会忍不住亲手杀死她的。 她要以自己为饵,逼他主动进攻,露出马脚。 她也十分想知道,当年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怎么会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瘦弱少年。 直播间关闭后,苏见绮手机上不停接到信息,多半是来自程溯和李秋娘的震惊与询问。 王书鸢似乎敏锐察觉到她的计划,问她在哪里。 苏见绮一个都没有回复,也不需要回复。 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敢直接激那个杀人犯。 她起身,准备离开卧室。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毫无征兆伸出来,扣住她的手腕。 卧室分明宽敞,秦之朗高大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却陡然变得逼仄。 两人离得很近。 苏见绮的鼻尖若有似无挨着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体释放出的一丝辛烈气息。 无形却似有形,强势性钻入她的口鼻。 他自上而下注视着她,片刻,抬手摸向她脖间那条浅淡的疤痕。 手套上的皮革微糙,抚摸她的脖颈时,带来一阵奇异的酥痒。 苏见绮忍不住缩了一下。 秦之朗的声音挟有怒意:“你在四年前,差点被那个男人杀了?” 这句话直白出现,瞬间,苏见绮脊背略过一阵古怪的震颤。 久违的恐惧感在心头一晃而过。 她不能违心的说不害怕,她是人类,在死亡面前自然会有惧意。 发现秦之朗是在因为她而情绪波动,她心头一暖,顺势环住他的腰:“我这不是没事嘛。”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情绪十分不稳,幽蓝色鬼火在四周横冲直撞,同时眼底多了几分尖锐和陌生的情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这双侵略性的眉眼和生前的温和眼眸微妙的重合了一下。 苏见绮愣神之际,他突然俯下高大的身体,将头埋在她的脖间,着了魔一般,贪恋地嗅起她的味道。 很像是猫咪见到了猫薄荷,成瘾地进行吸气。 同时,冰冷的嘴唇缓缓在她动脉上滑动,不知餍足。 简直像是在小心翼翼确认,她还活着。 苏见绮一怔,心脏传来柔软的塌陷感。 她从未觉得自己活着,会对什么人产生重要的意义。 但是这一刻,在这个危险锋利的男人将头埋于她的颈间,冰冷的嘴唇不断啄吻她的动脉,大口嗅闻她的气息时,他表现出来的贪恋之情让她强烈地体会到了一种被需要感。 ……她的活着似乎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 也正因此,一种长久被她忽视的、复杂而隐秘的空虚感在她内心不断扩大。 她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庆幸,自己还活着。 能够靠近他,拥抱住他,填满她长久以来干涸皲裂的缝隙。 不管是内心,还是身体。 这种强烈想要亲近他的感觉,把苏见绮自己都吓了一跳。 秦之朗没有说话,但从绷紧用力的手指以及炙热焦渴的眼神,都能看见他未满足的欲望。 感觉无需她特意做什么,只用轻舔一下嘴唇,他就会立即过来,含住她的舌。 然而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 似乎正在被某种陌生而痛苦的情绪煎熬、拉扯,盯着她嘴唇看了一会儿后,猛地后退一步。 苏见绮眼睁睁看着他突然离开的背影:“……?” 难道她理解错了,其实他不想吻? 第64章 分手的记忆 秦之朗决绝离开,苏见绮以为今晚自己要独守空床了。 谁知,刚伸手准备关灯,灯泡突然接触不良闪了两下,房间骤然陷入昏暗。 她一扫阴霾,重新打起精神。 果然,下一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秦之朗走了进来。 他似乎刚刚清洗完毕,头发微乱潮湿,蕴含一丝慵懒的俊逸。 不知是否为了勾引,他没有系衬衣领口的那颗扣子,散漫地露出了棱致的枯白锁骨。 这种主动暴露自己身体的行为,苏见绮每次看都耳根发热。 秦之朗走到床边,垂眸盯着她。 几缕潮湿的发丝垂下,遮掩住他的一只眼睛,无端添了一丝沾染欲望的诡色与癫狂。 她看得一时入迷,后知后觉没有给他让位置,立即向后挪了挪。 盯她看了几秒,他才缓缓坐到床边。 苏见绮已经迫不及待抱住他了,感知他的身体像水泥柱子一样僵硬冰冷。 接下来凶手肯定会想办法来杀了她的,以防万一,她还是需要向他确认:“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当然,即便秦之朗不在,她也早想好了应对凶手的办法。 只是为了万无一失,还是需要这只神通广大的鬼怪加入。 他倏然垂下眼,面容似乎多了几分愠色,紧接着,抬起她的下巴,重重吮了一下她的舌尖。 苏见绮被他亲得脊骨都麻了。 他好像越来越会吻了。 最后,他用力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拉开一点距离:“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喜欢欺骗?” 苏见绮笑了笑:“……” 对上他道格外抓人的视线时,她顿时就失去了全部辩驳的勇气。 秦之朗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眸色沉了沉,躺到她身边。 她像往常一样自然环住他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颈间,闭上了眼睛。 即将熟睡之际,她突然听见他问:“你确定他一定会亲自来杀你?” 苏见绮困极了,没睁开眼:“嗯,像他那么追求完美的人,肯定会受不了手里逃跑掉一个的,他肯定会疯了一样的找我。” 说完,她就沉沉地坠入梦乡。 没有听见他接下来那句醋意十足的话:“你似乎很了解那个凶手。” 耳畔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 秦之朗侧眸看了看,没有忍心打扰。 想了想,替她盖好了被子。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嫉妒心日益暴涨,一想到她的脑子里装着那个凶手和其他多余的人,他就愤怒得无以复加。 恨不得钻进她的大脑,驱赶出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他自己。 他眼神冰冷地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丝困意。 死后他长眠了四年,本就不需要睡觉,之所以过来陪睡,完全是出于某种未知而焦躁的冲动。 这种冲动类似于一种没有解药的绝症——他必须要时时刻刻看着苏见绮,嗅着她的气息,感受她的体温,甚至是做一些更加亲密的举动,才能够安抚下他这种聒噪又尖锐的情绪。 苏见绮一直专心追查凶手,没能注意自己的身体。 可秦之朗有在注意。 她的脸色在肉眼可见的变差,熟睡的时间也 更长了。 有时候,他都会恐惧,害怕她闭上了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 毕竟,人类是那么的脆弱,一丁点的受伤可能都会致命。 他害怕那个灵媒真的一语成谶——他的存在会榨干她的阳气,令她更快地走向死亡。 谁能知道,她死后会不会像他一样死而复生,还是就像普通的尸体那样,就此僵硬、腐烂,直至完全消失…… 每每想到这里,秦之朗全身的骨骼仿佛撕裂了一般发出疼痛,痛得他像经历了第二遍的死亡。 他清楚知道自己作为鬼怪,应该远离她,这样才能保护她的身体。 然而,光是想到离开两个字,他就会感受到一种超越认知的恐惧。 这种恐惧甚至是两倍。 ——他害怕她的死亡,同时,也在畏惧自己的消失。 毕竟,他已经死了,是一只鬼怪。 即便苏见绮能安然无恙活着,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陪在她的身边。 或许是未来的某一天,或许就是下一秒,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无知无觉的化为烟烬。 不管是哪种情况,无法永远占有她这件事,几乎快要将他逼疯。 秦之朗目光黯淡,被一阵强烈的空虚感驱使,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力道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头里。 苏见绮是被吻醒的。 醒来的一瞬间,她切身感受到了某只男鬼的疯狂,像是一位干渴已久的病人,舌尖带有强势的攻击,毫无章法与她舌头交缠。 似乎在由此,感受她的存在。 她被他吻得目光变沉,顺势两手环住他的脖颈。 可能这是秦之朗的癖好。 命令她睁开眼后,就盯着她的眼睛,滚动起凸起的喉结,重重地咽下她的唾液。 不仅色/情,还郑重地传达出一种病态的占有欲。 苏见绮默默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大半夜的,要这么刺激吗? 谁知,更刺激的还在后面——他主动带着她的手,触碰到皮革边缘,缓缓扯下了那只唯一的皮手套。 像是对他发出了某种暗示…… 苏见绮感觉心脏跳到了咽喉。 除去刺激的暗示,他带着她摘下手套这一行为……也很带感。 那是一只赤裸的手,未能被血肉包裹,还是嶙峋坚硬的枯白色手骨。 可以想象,骨头与软肉的碰撞与缠绵。 她脸颊一瞬烧得发烫,避免弄脏了床铺,提议去旁边的木椅上。 秦之朗应是默许了,将她妥帖地抱到椅子上后,转身去浴室洗了个手。 很快,寂静的空间里多了一丝隐秘的水声。 苏见绮额上渗出薄汗,下意识闭上眼,双手牢牢环住他的脖子,避免身体一软再从椅子上摔下去。 曾经听说过,秦之朗学过弹钢琴,可惜一直没有见过。 今天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很难想象,这些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琴键上,会演奏出怎样一支疯狂而刺激的曲子。 简直可以掠夺心脏,震颤灵魂。 他今夜疯得好不正常,享受之余,她不免担忧:“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 她挣扎着掀开眼皮。 眼前,秦之朗的琥珀瞳因为兴奋而缩小,再一次流露出那夸张到恐怖的情感浓度。 只一眼,就足以令人窒息。 苏见绮已经顾不上良心不安了,手指间的灵活,总是一遍遍将她拉入欢愉的深渊中。 每次挣扎,她就会更加沦陷几分。 刺激太过,她忍不住将手在秦之朗身上胡乱游走,突然,摸到了他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衬衣布料,她能感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在一寸寸恢复。 又一次,在他们疯狂的过程中,他重新生长了一部分血肉。 很不可思议的感受。 起初,苏见绮还只能抓握住他嶙峋的骨头,然后慢慢的,肌肉出现、涨大,结结实实填满她的掌心。 尤其是他指尖深深一用力,手臂新生出来的肌肉也会绷得很硬,她深切体会到了独属于男性的强势和侵略性。 苏见绮不自觉仰起头,眯了眯双眼。 潮湿、咸湿、浓郁的空气混合在一起,令她头晕目眩。 她身体软得不行,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让他可以停下来了。 然而,他不但没有听话,反而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 他真的疯了。 苏见绮实在受不了,踹了秦之朗一脚,让他赶紧停手。 她迷离地睁开眼睛,对上视线的刹那,再一次被他那种痛苦而愤怒的眼神吓到了。 理智回笼后,再体会他的动作,似乎平白增添了几分惩罚的快意。 苏见绮又摸到了他硬邦邦的手臂肌肉,心咯噔一下,这一次不会恢复了对她不利的记忆了吧? 顿时,她的脊背一阵发凉。 她本想装傻逃离,他却猛然扣住她逃跑的手臂。 不知什么湿黏的东西混合他冰冷的气息,毫无阻碍覆上她的手腕。 一时间,苏见绮不知是该害羞还是恐惧。 秦之朗自上而下注视着他,将她的手举起,压在椅背。 这个角度,她能看见他散漫露出的棱致锁骨,以可怕的起伏度,一上一下。 片刻,他冷声开口:“阿绮,再说一次,当年究竟是谁提出的分手?” 苏见绮愣了一下,仿佛从天堂坠落到地狱,心脏失重得砰砰直跳。 恍惚间,她看见温温柔柔的秦之朗和现在危险的他交叠在了一起,两个人的琥珀瞳合二为一,眼神都满是痛苦与不解。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欺骗的了,默默动了下发紧发痛的喉咙,沉着嗓反问:“……你不是恢复这部分记忆了嘛,还问我干什么?” 可能是早有心理准备,谎言被戳穿后,苏见绮反而平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她微微一笑,平白就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秦之朗倏然下压眉头,喉结重重滚动,愤怒得气息混乱不堪。 他的口中还残留她的唾液,空气中的咸湿味道也没有消散。 两人的姿势仍旧色/气,却在沉默的僵持之中多了一丝剑拔弩张。 下一秒,他居高临下,盯着她,牢牢掐住她的咽喉。 冰冷的气息一下钻透她的脖间毛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一直都在骗我?”他明明掌控着她的生死,表情却像是反被威胁了一样,痛苦不堪。 这句话,苏见绮不知他是在替哪一个自己问,但他这个虚掐住她脖颈的力道,实在虚张声势。 她觉得自己可以诚实一点:“对,在你复活之初,我不告诉你这个真相,就是为了在你手里活下去。” 话音刚落,秦之朗突然逼近一步,重重抬起她的头:“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苏见绮皱了皱眉。 她也是一个疯子,这个痛感对她来说,非常带劲。 “那你想说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在嫉妒生前的自己吗?” 她抬起手,抓住他的手。 湿黏的东西像胶水,将他们的皮肤紧紧地粘在一起。 秦之朗反应激烈地盯着她覆上来的手,全身僵硬。 苏见绮早就想好了说辞,淡定地眨了下睫毛:“我不喜欢生前的你,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我说过了,会更喜欢现在的你。” “包括你掐着我的动作,也很喜欢。” 她无视了自己的话有多变态,牵起他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眼瞧着他,张口含了一下他的手指。 他瞳孔一缩,脑袋足有几秒钟的空白。 第65章 疯狂 秦之朗被这份滚烫烙得浑身不适,猛地抽回手。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僵麻了他整条手臂。 他居高临下掐着她的脖子,垂下眼,竭力平静下暴动的情绪。 最初,他摘下手套暗示她,是因为发现她的体/液可以很好的帮助他恢复血肉——上一次,他的手部血肉就很快长了出来。 每次新生血肉,就会带来一段新的记忆,秦之朗希望尽快恢复全部记忆,帮助她找到有关凶手的线索。 早一日解决这件事,他才能早一日将她的注意力全部拉到自己的身上。 岂料,进去之后他就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温暖、湿润和柔软,无一不令他沉溺在这种亲密接触的欢愉中。 并且不知餍足,一遍遍想要挥弄浪潮。 效果确实很明显,在她的滋养下,他的手臂新生出来了结实的肌肉。 与此同 时,带来了一段新的记忆。 由于恢复的记忆没有顺序,好一会儿,秦之朗才能判断出来自于哪个阶段。 这段记忆一开始,他以第一视角看见自己藏起了一个类似礼物的盒子,紧接着,听见她的声音,装作无事发生般将抽屉推了回去。 应该是刚刚睡醒,当时他的身体血气方刚,能看见某处轮廓分明。 紧接着,一双白皙的手臂就从后面环住了他。 光是回忆,秦之朗就觉得背部肌肉滑过一阵奇妙的颤动。 那时的她似乎比现在还要大胆,看着他,眨巴眨巴睫毛,小手就不安分地覆了上去。 几乎就是一刹那,秦之朗光是看着记忆,都感觉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除了震惊还有羞愤。 生前的他许是也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调。 一种……在他现在看来异常难为情的声音。 秦之朗头皮发麻,不知生前的他究竟是从喉咙的哪处发出来的。 他冷眼旁观,注视着记忆中的他们。 似乎连透过来的空气都是闷热胶黏的。 一时间,嫉妒心作祟,他更加毫无章法,食髓知味。 四年前的整个过程,秦之朗在记忆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在教科书般的范本下,找到了她最喜欢的节奏。 最后,记忆中的那个他低哼一声,满足得埋在她的颈侧亲吻。 就在双方都舒爽时,旖旎的记忆产生了突然翻天覆的变化——她突然盯着他的眼睛,冷漠开口:“秦之朗,我们分手吧。” 话音刚落,眼前的记忆突变模糊,耳畔也似乎传来尖锐的耳鸣。 这一瞬间,秦之朗似乎和生前的那个他达到了同频共振,喉咙仿佛被一下攥紧了,发不出声音。 在记忆里的他黯哑着嗓问“为什么”的同时,他才算真正意识到,四年前的她究竟说了怎样一句残忍的话。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苏见绮竟然在‘是谁提出的分手’这个问题上也撒谎骗了他。 这一发现,令秦之朗怒不可遏。 他发了疯一般活动手指,对她展开了新一轮的掠夺。 然而,真正令他发疯的还不止于此。 当生前的他猛然叫住她,询问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她回过头的表情是那么冷漠,连声音也毫无温度:“我该告诉你实话吗?答案就是——从来没有过。” 她甚至还冷静而残忍地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拿你来当个消遣而已。” 记忆到这里,刚好结束。 秦之朗满脑子都是四年前的她那平静而决绝的表情。 他暴怒地质问,却再度看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反问他一句:“你不是恢复这部分记忆了嘛,还问我干什么?” 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深深的恐惧。 生前的那个秦之朗对她有多好,他是看在眼中的,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够得到她的喜欢。 更不用说,现在的他曾那么恐吓她,她又怎么可能真正喜欢? 一想到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都没能得到她的喜欢,强烈的不安感就如钻心蚀骨的虫子,密密麻麻扩大,咬得他痛不欲生。 秦之朗终于明白了,这份刻在骨子里的恨意来自于哪里——因为她从未喜欢过他。 她冷漠的谎言以及他的爱而不得,共同在他的尸骨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恨意,扭曲且疯狂。 此时此刻,他似乎和生前的自己有了同样的情愫。 苏见绮说出的每一句话,他再也不敢相信一个字。 哪怕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主动含上了他的手指,他也无法再相信。 秦之朗重重地闭了下眼。 他真是贪得无厌,分明一开始只是想要将她囚禁在身边而已,到现在,居然还想得到她的心。 片刻,他听见自己竭力平静的声音:“……所以,你为什么要提出分手?为什么不再‘消遣’下去了?” 有那么几秒钟,他居然在想,永远生活在谎言中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苏见绮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仍头皮发麻。 ——他看向她的眼神实在锋利,几乎可以将她大卸八块。 她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四年前,她没说过吗? 秦之朗看着这双过于冷淡的眸子,猛然抽出她睡衣的腰带,系在了她的眼睛上。 苏见绮捂住散开的领口。 他似乎就想这样惩罚她,故意剥夺她的视线,同时再度运用起没有血肉的手骨,让她深深体会到他内心激烈的愤怒。 锋利的手骨疯狂磋磨,没多久她又出了一身的汗。 秦之朗等着她的答案。 下一秒,苏见绮感觉身体都快要被他的动作搅碎,于是眯了眯眼,实话实说:“我……我曾经受不了你那么爱我……” 是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若不是发现生前的秦之朗爱她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她恐怕不会这么快提出分手。 秦之朗对待感情的真挚与虔诚,每每她看见,都会感到良心不安。 从小到大,她没有接受过任何爱意,也不奢望这些。 突然降临这么一份赤诚而浓烈的感情,她在惊喜之余,还会觉得无所适从。 就像一个饥渴已久的人突然面对美味佳肴,向往着,却又不知该如何下口。 于是,她本能地选择逃避。 但是她没想到,这会是秦之朗死亡的导火索。 这个答案,似乎让秦之朗愣了一下,动作也变得迟缓。 他从未想过是这个原因,因为害怕他太爱她而选择分手。 脑袋嗡响一瞬后,他的恐惧感骤然加深。 身体仿佛坠入深渊。 若是可以剖开他的骨头,就会发现,他蕴藏的情感要比生前的那个他,还要卑劣,还要疯狂。 等她窥见的时候,是否还会重复四年前的选择,无情地提出分手?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秦之朗激动地上前一步,膝盖抵进她的两膝间,直勾勾盯着她被蒙住的双眼。 此时此刻,他深切体会到了情感的可怕之处,可以说与诅咒无异。 连他死亡成为一具骷髅,都没能摆脱。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一个人,抢夺这世上任何一笔财富,却唯独,对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束手无策。 哪怕亲手剖开,摸到她鲜活跳动的心脏,他也无法将自己装进去。 相较于人类,秦之朗拥有了更加神通广大的能力,可是在面对她‘不喜欢’这件事上,却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令他深深地陷入不安之中。 椅子上全是水。 大半夜的,苏见绮实在受不了:“我不是说了,我已经喜欢上现在的你了。” 话音刚落,秦之朗发出了一声黯哑的冷笑。 寻求解药一般,他再度将头埋于她的颈间,大口大口深吸着她的气息,嘴唇抵住她的动脉。 苏见绮被剥夺视觉,触觉就被放大,这种痒意让她下意识偏过头。 这个躲避举动,立刻就踩中了他敏感的神经——他如猛兽狩猎般,微微张开口,咬住她的脖子。 “我没有一刻不想杀了你,让你死亡,成为我的同类。”他叼着她的动脉,呼吸粗重地说,“可是我不确定你死后,还会不会复活成我这个状态……” 苏见绮打了个颤,听出来他没开玩笑,默默咽了下口水。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像是一只爱而不得、听不进去人话的疯狗。 “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喜欢?” 他就像一位患了怪病的患者,呼吸急促,全身震颤。 似乎彻底失了控,他将对她的疯狂想法全部剖露出来,包括但不限于: 修建一座无人知晓的地牢,将她的囚禁永远起来。 杀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人,让她身边的异性只存在他一个。 甚至是,附身在她身上,从灵魂到肉/体都彻底地占有她。 苏见绮越听越毛骨悚然,用尽力气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让他冷静一点。 记得第一次扇他,孤零零的头骨嘭的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这一次有了肌肉的支撑,他的头愣是没有半分的偏移,像只疯魔的恶鬼,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冷冷开口:“秦之朗,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很喜欢现在的你,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隔着布条,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这渗人的冰冷气息,仍可昭示他的情绪有多不安稳。 “你要是再这样疯下去,消耗的 就只有我的耐心,说不定突然某个时刻,我就厌烦了,真的不喜欢你了。” 她凭感觉,踹了他一脚,“还不赶紧把手指拿出来,想留里面过夜啊?” 这句话似乎是绝杀,秦之朗终于安静了。 她一把扯掉蒙眼的腰带,才发现他此刻的眼神有多么痛苦而疯狂。 他的整条袖口都湿了,浸透的白衬衫贴在手臂上,显现出结实又优美的肌肉线条。 淡青色的青筋鼓起,呈现出十足的男性张力。 苏见绮耳朵一烧,又踹了他一脚:“抱我去浴室,然后把这里清理干净。” 都是因为他,才会这么发大水。 秦之朗似乎冷静了一些,默不作声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送到浴室。 她勉强还能动,自己洗了个澡,出来时,需要清洗的那把椅子不见了。 负责清洗椅子的人也不见了。 苏见绮懒得多想,全身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本以为秦之朗只是暂时离开,没想到一天一夜过去,仍然不见他的行踪。 只有按时的一日三餐,证明他还存在于这栋别墅。 以防万一,她重新调整了应对凶手的计划,万一这个脾气古怪的骷髅真的不管她了怎么办? 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处于敏感阶段,他又在恨她,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就是在这时,苏见绮收到了一条久违的信息。 是三年来,一直与她联系的“廖青罗”发过来的:【我知道,你是想激我去找你。】 苏见绮勾了下唇:【那你是来还是不来呢?】 几秒钟后: 【当然,我会去亲手解决你的。】 【毕竟我一直在可惜,四年前划破你脖子的那一刀,下手太轻了。】 第66章 约会 苏见绮看着他发来的最后一句话,呼吸一窒。 脖间那条浅淡的疤痕好像重新裂开,有无数只小虫子在上面爬行啃咬,又痛又痒。 大脑自动开启的防御状态虽然将她的记忆切得零碎且混乱,但身体的记忆还记得,曾有一把刀差点割开了她的动脉。 差一点,她就成为了第六名受害者。 濒死体验这种事情,想要忘记也无法彻底忘记。 她闭上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是和凶手对决的关键时刻,对方肯定会不遗余力搅乱他的心神。 ——就像现在这样。 这种挑衅,无异于用刀尖在她破掉的伤口处狠狠搅弄,专攻她的要害。 但想通之后,这种威胁就不会动摇她分毫。 苏见绮冷静地按灭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 她非常期待对手会以怎样的手段找到她。 她住的湖中心别墅,四周都有秦之朗设下的结界,除非有厉害的玄学术师帮忙,否则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这里。 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她在考虑要不要让秦之朗故意暴露出一个结界缺口,方便凶手找过来。 可他似乎正在生气,会听她的话吗? 说实话,苏见绮心里没底。 以他疯狂的念头来说,说不定会希望这里一辈子不被人找到,将她永远困在这里,才好。 昨夜之后,秦之朗很久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连视线和气息也隐藏得严严实实。 她完全感受不到。 只有到饭点时,餐桌上会摆好一道道味道不错的食物。 等她吃完,桌上的碗筷又会毫无征兆的消失。 苏见绮有种微妙的感觉。 好像自己是他的宠物,别墅是她的笼子,他负责一日三餐喂养她。 她倒不讨厌这种方式,这要比饿肚子好得太多了,也比吃虫子要好。 小时候,她会被关在衣柜里,等什么时候那个混蛋父亲心情好了,才会把她放出来。 饿肚子便成为了她的家常便饭。 她知道,那个混蛋巴不得她死,可她偏要好好活着。 母亲林琳平日对她不错,但发疯起来的时候会将地上的虫子当成糖果,塞进她的嘴里。 还会用力捂住她的嘴,不允许她吐出来:“乖女儿,这颗糖我藏了很久,你快吃进去,别被你爸爸发现了。” 在她认真关切的眼神中,苏见绮只能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苏见绮并不怨恨母亲。 她只是疯了。 大约就是因为这些经历,苏见绮对食物没有太大的追求,只要能够支撑她活下去就行。 起码,在遇见秦之朗之前,她一直是这么过的。 遇见秦之朗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她在食物上也有自己的喜恶。 苏见绮抬头看了看正上方始终安静的房间,决定试一下他的态度。 要是秦之朗不想管她,她可以趁早调整计划。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无视了他准备好的早餐,径直打开了别墅的大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湖泊有一股浓重的泥土味道,她一路沿着木桥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结界的边界处。 上次秦之朗带她走过,这两棵大树之间连接着一条小巷,出了这里,就能到万仙镇的主路。 大概因为结界,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找到那条小巷。 就在她快要没耐心时,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道:“你不吃我给你准备的食物,又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想逃离这里吗?” 苏见绮愣了一下。 漂亮? 她只是将披散的头发扎成了简单的马尾辫而已,衣服穿的还是昨天那套。 他理解的“漂亮”可真简单…… 要不是正事当前,她真想调侃他两句。 “你把我藏得这么深,凶手想要找过来可能会困难。”她反问,“我还怎么能顺利推进计划?” 秦之朗似乎想说什么,但半天都没有回应,唯剩粗重的呼吸在耳边响起。 僵持了好一会儿,就在苏见绮准备直接问出“你还会不会保护我”的时候,听见他冰冷着嗓音开口:“那你还回来吗?” 好像在反过来确认她的态度。 苏见绮突然就觉得没必要问那个问题了。 他眼底蕴含的情愫有种夸张的浓度,光是感受,都能围剿得她心脏砰砰直跳。 ——他肯定会保护她的,毕竟他还想永远囚禁她。 秦之朗的破绽太多,要不是为了正事,苏见绮很想借此机会逗一逗他。 现在,她如实开口:“当然会。” 他没有说话,视线一瞬变得极富入侵性,似乎想要直接看进她心底深处去。 很明显,他不再信她。 苏见绮眨了眨眼:“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我不想回来,你不是也会把我抓回来的吗?” 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了一道尖利的目光,几乎将她钉在原地。 她忘记了,对方已经是一条听不懂人话的疯狗。 “不想回来”四个字好像一下踩中了他敏感的神经,顾不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骤然暴怒起来。 秦之朗现身的刹那,那极为恐怖的眼神吓了她一跳。 像是恨不得就此咬住她的脖颈,吸干她全身的血液,将她当做一个不会动的配饰,挂在自己的身上。 “你果然不想回来?”他一下扣住她的手腕,狠狠用力。 “……不是,你再好好理解一下那句话的意思呢?” 此刻,他听不进去任何声音,脑袋嗡响一片。 分手的记忆让他的情绪变得极其不稳定,几乎是竭尽全力,才没有用准备好的铁链捆住她的手脚。 之所以没有实施,完全是因为她的那句话—— “你要是再这样疯下去,消耗的就只有我的耐心。” 他不敢做得太过,尽力克制着。 但是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真的要将他逼疯了! ——她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他。 每次一想到这点,秦之朗都感觉体内的血液异常翻涌,早晚有一天就会爆炸,令他粉身碎骨。 苏见绮倒吸一口气,意识到他控制不了自己狂暴的情绪,即将失控,急忙上前抱住他安抚。 “跟你开玩笑呢,我没有不想回来。这次出去就是想露个破绽而已,我会回来的,而且很喜欢在这里跟你生活。” 秦之朗没有说话,在她抱上来的时候,他就顺势地低下头,患病了一般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喉结不断上下滚动,吞咽着她的气息。 他的气息太冷,太刺激,苏见绮忍不住打了个抖。 这条疯狗有多敏感? 她不过打了个颤,似乎立刻就激起了他的反应,两条手臂展开捕捉,紧紧抱住了她。 以一种快要将她揉到骨子里的力道。 苏见绮想着正事要紧,邀请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当做我们两个的约会?” 足足有十几秒钟,他才回过神,气息混乱又冰冷,扑簌在她脖颈:“约会?” “对,就像普通情侣那样,出门约会。” 他应是同意了,松开了她。 苏见绮发现秦之朗的神色僵冷,冷白色的耳根却泛起微微的潮红。 真是敏感啊,光是听见约会都能害羞。 秦之朗像上次那样,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然后,垂着眼,将那只恢复饱满的手缓缓戴上了黑皮手套。 大概因为两只手都试过,现在再关注他的手指,总能联想到一些刺激和不洁的画面。 苏见绮耳朵一热,缓缓移开眼。 他真的不是在故意勾引她吗?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他捉到掌心。 修长的手指隔着微糙的皮革强势地填满她的指间缝隙,与她十指相扣。 即使不止一次做这个动作,苏见绮还是会被他这种意味不明的进犯感弄得呼吸急促。 罪魁祸首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问:“想去哪里?” 她脑子晕晕乎乎的,随口说了个热闹的地方:“去祭台那边看看吧。” 反正这次出门的目的就是诱敌,人越多越好。 再有一周就到万仙镇最热闹的火龙节,舞龙的男人们和跳祭舞的女人们最近都在抓紧彩排,海滨的广场上人山人海。 秦之朗这个打扮配合绝佳的身材,吸引了不少关注,连带着苏见绮也被多看了几眼。 在这里,他们遇见了带孩子出来玩的老何和李秋娘。 李秋娘没敢张扬,四处看了看,拽着苏见绮去往一边。 十指紧扣的手被迫分开,秦之朗垂下眼,气场瞬间冷了几分。 怕他一生气将这里变成血淋淋的屠宰场,苏见绮急忙安抚他马上回来。 李秋娘变了很多,也老了很多,眉眼间皆是急切:“小神婆,你说你从凶手那里逃脱,那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雯雯?” “这段时间我老梦见我家雯雯……说自己脖子疼,心口也疼。” 苏见绮并非天性冷漠的人,看着李秋娘充满红血丝泪汪汪的眼睛,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件染了血的红色羽绒服就挂在凶手行凶地点的墙上,又有国外修道院的照片作证,她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确定,何雯雯就是因为那件衣服被害的。 在她犹豫的时候,秦之朗阴沉着脸走了过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走。 苏见绮顺势离开。 李秋娘眼巴巴地叫住她,缓缓拉出一个讨好的笑:“我家雯雯她……她应该不是因为我给她买的那件羽绒服才被杀的吧?” 苏见绮张了张口。 老何看不过眼,急忙过来抱住李秋娘,说:“小神婆还有要紧的事,你就别打扰她了,放心吧,咱家雯雯不可能是因为那件羽绒服才死的。” 他给苏见绮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地转头离开。 走远了好一段距离,苏见绮的胸口都堵得厉害 秦之朗看她一眼,用力攥紧她的手,似安慰又似不满。 “那个女人分明知道答案,却还在问你。”他问,“她到底想得到什么?” 静默两秒,苏见绮缓缓开口:“可能想得到……她孩子其实没死的好消息。” 这种感觉,她其实深有体会。 她也曾将自己推进一个怪圈里——要是她不提分手,秦之朗是不是就不会死。 跟李秋娘陷入的红色羽绒服怪圈差不多。 幸运的是,她逃出来了。 离开广场,两人在外面吃了个饭,下午才回到别墅。 秦之朗听从她的建议,特意将结界留了个破绽,等着凶手找上门。 苏见绮满脑子都是计划,忘记了今天说过什么,直到晚上吃完饭。 秦之朗洗完碗,擦干手上的水渍,走出来:“那我们的约会就算是完成了?” 他忘记了什么叫做约会,认真询问的样子有点可爱。 苏见绮忍不住抱住他,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这样,才算是完成了。” 秦之朗全身一僵,望向她的眼神难以读懂,似乎兴奋和愤怒并存。 他们的关系仍处在敏感阶段。 她的谎言,让他判断不出她的亲近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因为需要他的帮助。 也许她只是需要他,才强打起精神亲近他。 苏见绮眨了眨眼,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突然间,别墅里的灯毫无预兆熄灭。 黑暗中,秦之朗陡然释放出慑人的气场。 “有人来了。”他提醒她。 苏见绮马上打起精神,摸到腰间的匕首。 秦之朗眉眼一凛,活动了两下手骨,准备出门杀人。 刚走两步,注意到满屋子的黑暗,他回过头问:“会害怕吗?” 她正值兴奋状态,摇了摇头:“我不怕黑。” 他盯她看了两秒,没再说什么,转过身。 别墅大门像受到了某种指令倏然打开。 月色中,他神色冷漠,缓缓扯下手套,露出方便杀人的枯白色手骨。 安静间,可以听见骨头间细碎的磨响。 秦之朗似乎爆发了真正的杀意。 相较于之前,面对她时流露出的杀意,可以说,那时候的完全是小儿科级别了。 他真正想要杀人的时候,连周围震荡的空气都充斥着杀戮的欢愉,令人不寒而栗。 别墅门重新合上。 即便苏见绮说不怕黑,秦之朗离开的时候还是留下了两簇幽蓝色的鬼火,为她照明。 第67章 失而复得 不知不觉间,苏见绮已经非常了解死后的秦之朗。 围绕在他身边的鬼火毫无波动,证明他此刻内心平静。 若是鬼火跳跃着横冲直撞,说明他的情绪十分狂暴。 要是某时变成了粉红色,应该就是害羞的意思。 通过鬼火的状态,她可以判断出秦之朗的情况怎样。 但是,她从未见过这一幕——两簇鬼火发疯了似的一番横冲直撞,突然,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以最快的速度,残忍而决绝地掐灭了这两团火焰。 黑暗瞬间降临。 苏见绮在这里住了有段时间,独处的时间也很多,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周围是一片死寂。 别墅是死寂的,湖泊是死寂,就连天上的月亮也是死寂的。 她站立不动,屏息凝神,耳畔唯一传来的是她心脏狂跳不止的声音。 忽然间,她被巨大的不安感裹挟,脑袋一阵嗡响。 秦之朗可能出事了。 她说不出来想到这个的原因,可能因为,那两簇鬼火消失得过于突然? 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被骤然掐灭的感觉。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 苏见绮快要被这份幽静逼疯。 迫切想要知道秦之朗那边发生了什么。 她越想越担心,他的强势与危险总是让她忽视,鬼怪并不是万能的,要是遇见厉害的术士他一样会灰飞烟灭。 她就曾亲眼看见过,黄神婆将一只鬼怪灰飞烟灭的样子,鬼啸声异常凄惨。 秦之朗会不会也被—— 不,不可能。 她猛地闭了闭眼,阻止自己深想下去。 差一点,她手里的匕首就会落地。 但还好,她及时找回了理智,握得更紧。 苏见绮很清醒,她根本没空处 理自己的情绪,若是秦之朗真的出了事,那么她将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冷静,她警告自己,只有打起精神才能活下去。 她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眸恢复了往日沉静与冷漠。 也就是这时,木桥上多了一个人。 廖光未摇着轮椅,慢悠悠向她靠近。 白色的月光照在湖面上,像是特意为他搭建的出场舞台,反射出绚烂的光。 平心而论,这位少年长得非常好看,身形修长,五官精致,月色中的皮肤如某种珍贵剔透的玉石。 但可惜,他是个残忍的杀人犯。 再好看的容貌也遮盖不住身上腐臭的尸体味。 苏见绮走出别墅,出门迎客。 木桥很长,廖光未不急不慌摇着轮椅,非常费时间。 她渐渐没了耐心,下压眉头:“你的腿到底怎么回事?四年前你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廖光未眨了下睫毛,似乎很意外:“没想到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会更担心你的前男友。” 她眉眼陡然一凛。 “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到他的结局了。”他没什么表情,淡着嗓道,“要是那只恶鬼还活着,我怎么能闯得进来呢?” 苏见绮竭力控制着情绪,手指在颤:“你把他怎么了?” “估计是……魂飞魄散了吧。” 廖光未的口吻轻飘飘的,“那个人是我花重金请来的东南亚最有名的灵媒,平日里看着不太靠谱,但他非常厉害。” 说着,他从轮椅侧面拿出一个东西,砰地一声,扔到了她的面前。 是秦之朗拿走的那把匕首。 这把匕首他一直不离身的,除非是…… 苏见绮闭了闭眼,竭力命令自己冷静。 回过神来,手里的匕首已经抵到了廖光未的脖颈。 轮椅上的少年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眨了眨眼,问:“你要杀死我吗?” 苏见绮没说话,自上而下注视着他。 眼前这双浅棕色的眼睛,给她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像那个人,又不太像。 她不知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这个少年是凶手无疑,但不知为何,他整体释放出来的气息却不是她熟悉的。 关键是,廖光未就在她刀下,她却没有捕获到猎物的兴奋感。 他的手里也没有任何武器,一副毫不抵抗的样子,是觉得她一定不会杀他? 苏见绮下压眉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他偏了偏头,“不如我们来交换答案?” 她眼中带了些疑惑。 “我看过你十年前的笔录,你说你亲爸是个会变脸的混蛋,你妈妈是个疯子,他们两个都有虐待你的行为,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没有亲手杀掉他们?” 廖光未眨着眼睛,十分好奇。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童年的经历很相似,都是妈妈不疼爸爸不爱的。 并且同时,他们两个都拥有疯子的杀人基因。 他很奇怪,为什么她的手能够干干净净。 “这还需要什么理由?”苏见绮嗤笑一声:“可能我足够理智吧,没有被疯子的基因控制,不像你……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被基因操控的傀儡,蠢货一个。” 少年脸上终于有了愠色,眼神也有了变化。 但还不对,这种程度的恶意,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作为交换,廖光未盯着她的眼睛,摊开手:“你想要的答案就在我的身上,就看你能不能发现了。” 几乎是立刻,苏见绮就确认了答案:“双重人格?” 少年惊讶一瞬,难得展开笑脸:“看来‘他’说的没错,你很聪明,‘他’一直很期待,你能亲自找到‘他’。” “同时‘他’还让我提醒你,等你找到‘他’的时候,‘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苏见绮垂了垂眸,发现少年即便被划破脖颈也没有切换人格,干脆放下匕首,后退一步。 看得出来,在她了解凶手的同时,凶手也将她研究透了——知道杀死这个人格的廖光未没有任何意义,她便不会动手。 这是个有意思的游戏。 若是她找不到凶手的人格,案件的线索可能就要到此为止。 若是她找到了凶手的人格,那么将会面临被杀死的风险。 苏见绮找到了刺激的感觉,微微一笑,坐到了门口的长椅上。 机会难得,她想知道自己手里的拼图到底对不对。 “如果我没猜错,你手上杀死的第一条生命,是一个年仅一岁的男婴。”她说,“在你病态的思维中,那个被抛弃的婴儿就相当于你自己,你第一个想要杀死的人,就是你自己。” “你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恨自己没能出生在一个健全的家庭,当然,你最恨的还是你那个臭名昭著的父亲西奥多,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所以才会受到了周围人的辱骂和殴打。” “戴夫。”她特意叫了他外国名字,“修道院的生活一定很痛苦吧。” 少年倏然抬起眼皮,眼神异常古怪。 苏见绮要的就是他这个反应,继续道:“那些修道院的孩子说你是恶魔之子,只有一个小女孩愿意亲近你,对不对?我记得那个小女孩名叫艾米丽?” 提起这个女孩,廖光未肉眼可见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艾米丽是她被收养之后的名字,莉莉才是她在修道院里的名字——不,她不应该叫莉莉,应该叫叛徒,她背叛了我!” 少年忘不了那天,他从修女手里得到了一块巧克力,满心欢喜要去送给莉莉,却被告知莉莉被一对有钱的夫妇收养,即将离开这里。 那时正值冬天,那对夫妇还给莉莉买了一件漂亮的红色羽绒服。 莉莉穿着新衣服,笑着接过他递来巧克力。 下一秒,就被他一把抢过去,狠狠地踩在了地上,碾成了泥。 莉莉明明说过,要跟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却抛弃了他。 ——她一定在畏惧他,厌弃他,说不定私下也会喊他恶魔之子。 那天,莉莉离开的时候他追了出去,甚至以这双腿来威胁她留下,没想到换来的只有莉莉的震惊与恐惧。 她说:“戴夫,你不能这样,你吓到我了。” 莉莉还是走了。 从那以后,他也站不起来了,简直像中了诅咒。 可能是他心底深处觉得,唯一会关心他的女孩走了,即便是能站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苏见绮打断他的思绪:“所以,你杀何雯雯的理由就是她穿了一件红色羽绒服,手里还拿了块巧克力,让你想到了背叛你的莉莉?” 廖光未没说话,闭了下眼。 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轮椅扶手。 “你先杀死了代替你自己的男婴,然后是代替莉莉的何雯雯,你的杀人基因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说,“你杀死的第三个人孙大勇,是代替了你亲生父亲西奥多去死的,因为你觉得这些痛苦的来源都是因为他,是不是?” 他还是没有回应,蹙着眉,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指甲扣着轮椅扶手,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苏见绮继续刺激:“你杀红了眼,你恨你的奶奶生下来了你该死的父亲,这就是你杀死第四个受害者梁珍珠的原因——那条相似的珍珠项链就是你决定下手的关键,对不对?” 她盯着举止怪异的少年,缓缓站起身:“你先后杀死顾旸和程爽,也是因为你觉得他们很像你那素未谋面的哥哥姐姐,对不对?” 在一声尖锐的指甲划过塑料声音之后,廖光未忽然变得安静。 孤月突然被厚厚的云层遮盖。 这个角度,他一动不动坐在轮椅上,大半面容陷在阴影之中,无端多了几分阴鸷之色。 苏见绮警惕与他拉开距离,握紧匕首:“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你为什么要杀秦之朗?” 从廖光未的反应中,她觉得自己的思路没问题,但就是突兀地多出来了秦之朗这一条线。 这时,他终于开口:“你的问题太多了。” 声音不再清冽,多了一丝沉闷和沙哑。 少年盯着她,缓缓扯出一个笑意:“你可没有四年前安静了,让我恨不得立刻就割断你的喉咙。” 是他! 凶手的人格出现了! 苏见绮下压眉头,猛地收紧手指。 这时天上的云朵散开,少年阴鸷的表情暴露无遗。 这才是一双连环杀人犯的眼睛,浅棕色的瞳仁冰冷锋利,下方似有暗流涌动。 下一刻,她倒吸一口气——只见廖光未幽幽盯着她的眼睛,双手撑着轮椅扶手,缓慢而有力地站起身。 高大削瘦的身体投射下一道修长变形、阴冷黝黑的影子。 他果然可以站起来,并且双腿没有半分晃动,与正常人无异。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像你这么了解我了。”廖光未眸色沉了沉,“可惜啊,你马上就要被我杀死了。” 他活动了一下略有麻木的双腿,俯下腰身,从轮椅下方拔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反射着森冷的光。 苏见绮扫了一眼,慢慢往别墅里退:“还有一件事是我想不通的,你杀死的为什么没有你亲生母亲的替代品,难道你并不恨她?” 少年把玩着匕首,步伐缓慢有力地靠近:“我说了,你的问题太多了,吵得人头疼。” 话音刚落,他眉眼一凛,加快了步伐。 苏见绮转身往楼上跑。 “现在知道怕了,不是你挑衅我的时候了?”廖光未走进来,一脚踹开了门边的花瓶,“不过我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杀死那个黄裙子女孩后,廖青罗带我出国进行治疗,试图将我和主人格融合,但怎么可能,我的计划还差最重要的一个人。” 苏见绮跑到二楼,回头看了一眼,他已经追到了楼梯口。 “因为你还没有找到可以代替你母亲去死的人是嘛?”她问。 廖光未微微一笑,大跨步地往上冲:“你真的很了解我,没错,那个该死的女人还没有在我的计划里死去。” 苏见绮冲到卧室,反锁上门。 “我要是你,会直接找本人报仇,而不是找这么多代替品。” 廖光未没说话。 安静间,他的脚步声缓慢而有力,逐渐靠了过来。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脏上,化作逼迫人呼吸停止的鼓点。 最后,脚步声结束。 他停在门口,额头似乎抵在了门上,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找本人报仇呢?” 下一秒,门把手传来疯狂的转响。 在幽静的环境中,可谓炸耳。 苏见绮见采录的信息差不多了,按了按耳朵里的隐藏式通讯器,示意王书鸢可以过来了——这是她三年前就做好的计划,即便没有秦之朗,她也会以身作饵的方式来采集证据。 少年一遍遍的踹门,门板不堪重负,晃动得十分厉害,感觉用不了多久就能闯进来。 她紧握住匕首,紧盯门缝,打算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先刺瞎他的一只眼睛。 然而。 踹门的声音毫无预兆消失了。 就感觉他刚刚踢到门,还没用力,就戛然而止了。 此时此刻,苏见绮的神经绷到紧张状态,轻微一点的变动都能引起她的警觉。 也正是因此,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辛涩的、危险的、极富侵略性的。 苏见绮指尖颤了颤,心脏瞬间收紧。 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非人的、尖锐的气息会令她分外安心。 心脏的某处似乎被他的气息填满,获得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隔着门板,传来秦之朗的声音:“解决灵媒费了些功夫,你没事吧?” 苏见绮听得耳朵发热,喉咙发紧,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迫不及待打开门。 玻璃透进来一缕冷调的月光,像一片轻盈的纱,落在秦之朗冷峻的眉眼上。 他居高临下,伸出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少年的脖子。 相较于他离开时,身上的衣裤破了一些,看样子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但他的神色仍然冷漠淡然,似乎这根本不值一提。 他枯白色的手骨是赤裸的,上面残留了一些浓郁而温热的血液。 看着他,失而复得的心情让苏见绮顾不上任何,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秦之朗的身体敏感得僵硬。 她对他的热情拥抱,差点就让他手一颤,把少年的脖颈扭断。 第68章 喜欢 苏见绮没有沉迷于这个拥抱,释放出情绪后,松开了秦之朗。 她看向廖光未,告诉他,刑警队长正在赶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她胸前的隐蔽摄像头里记录了下来。 包括关于受害者的谈话,以及他从轮椅上缓缓起身的样子。 少年没什么反应。 此人格不愧是心理变态的凶手,面对死而复生的尸骨,震惊一瞬以后就恢复了正常。 苏见绮质问他那五具尸体埋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尸体。”他不慌不忙地挑了下眉,“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秦之朗眸色一沉,手骨骤然用力,狠狠将他推到墙壁。 廖光未被掐得青筋暴起,皮肤涨红,却诡异地笑出了声。 “对,就这样,杀了我,这样你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对夫妻还等着他们女儿的尸体?简直是痴心妄想!”他咯咯笑出了声,“何雯雯那个小丫头啊,傻得不得了,临死之前还哭着跟我说,让我轻一点,她怕疼——可我偏偏用了最大的力气,割断了她的喉咙!” 这个笑容太刺眼,苏见绮用了最大力气,啪地一声扇在他的脸上。 秦之朗看她一眼,心领神会再度用力。 廖光未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痛苦与狰狞。 她终于爽了:“这才是一个输者该有的表情。” 秦之朗新生出的手臂肌肉鼓胀得硬邦邦的。 她轻轻按住,提醒他不要真的动手:“他就是在故意激我们杀了他,想要受害者家属们永远找不到家人的尸体。” 这里的人都讲一个落叶归根、尘埃落定,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看见受害者家属们在希望与绝望之中煎熬。 让他去死,反而掉进了他的计划之中。 秦之朗停了一会儿,缓缓收回嶙峋有力的枯白手骨。 廖光未失去了支撑,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咳嗽不止。 苏见绮蹲在他面前,捏起他的下巴:“别得意,即便我不让你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少年低垂着头,咳得脖间凸起一根血红色的青筋,片刻,他茫然又无助地掀起眼皮。 似乎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眼底再度变成了一片没有波澜的平静湖泊。 苏见绮近距离盯着他,眉头一皱:“你……” 居然瞬间切换回了主人格? 廖光未的全身戾气进退,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 他捂着脖子咳了两声,睫毛被泪水濡湿:“……看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他的双腿站不起来,只能瘫软地坐在地上。 这时,两束森白色的车灯破开屋外的黑暗,王书鸢驾车赶来。 秦之朗看了一眼窗外,隐去身影。 得知凶手是双重人格,做恶的还是不常出现的副人格,王书鸢胸口漫长起伏一下,蹙着眉:“恐怕会有些麻烦。 ” 苏见绮看了一眼被拷在车里的廖光未,下压眉头:“难怪他能这么肆无忌惮。” 如果废了这么一大番功夫还无法给他判刑的话,她不介意采用另一种方式了结这个案子。 王书鸢看出来她表情不对,提醒她:“接下来这个人就交给我,你不要再插手了,知道吗?” 苏见绮笑了笑:“我尽量吧。” 王书鸢越想越不放心,再三嘱咐她不要动一些非法的念头。 苏见绮嗯嗯啊啊敷衍着应下。 精神放松下来后,王书鸢抬头看向眼前这栋别致的湖景别墅,神色略显微妙:“你现在住在这儿?” 苏见绮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怎么了?” “虽然这句话不该由我说……但据说这栋别墅闹鬼来着。”王书鸢说,“也是四年前的事情,有个脾气古怪的老教授在别墅里突发心脏病去世,此后这里就一直不太平。” “老教授?” “说起来,那个老教授还跟你沾了点关系,是秦之朗的老师。据我们调查,这位老教授就是得知他的死讯,悲伤过度而死的。” 苏见绮想起来了,之前秦之朗好像提过,他一直在帮助某位老教授进行项目研究,那位老教授无儿无女,像父亲一样对他非常好。 ……难怪死后的秦之朗会选择住在这里。 很微妙的一种感觉,这对兴趣相投的师生竟然将缘分续写到了死亡之后。 王书鸢即将离开,不放心地探出头:“说真的,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别再住这种没有人气儿的地方了。” 苏见绮笑了笑,没说话。 车开了一段距离出去,王书鸢侧眸看了下后视镜,看见她披头散发站在那里,鬼森森的感觉。 虽然她不信鬼神,但苏见绮给她的感觉越来越不妙了。 就好像……她的身边此刻正站着一个高大诡异的鬼影,缠住了她。 王书鸢头皮一麻,急忙赶去脑中的胡思乱想。 苏见绮看着逐渐没入黑暗的车尾灯,转过身,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冷意:“把凶手交给她,你确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吗?” “她和我一样等了四年。”她说,“一定会的。” …… 王书鸢开车驶入城郊小道,黑暗中,仅有这一辆车穿梭于茂密的林间。 她看了一眼反光镜,坐在后面的少年安静地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廖光未突然开口:“我研究过,患有重大精神类疾病的人最多只能判几年,大部分还是没有判刑的状态,即便你们抓了我也没有用。” 他甚至没有看王书鸢一眼,只是盯着窗外,口吻平淡地诉说。 这时,车辆开进一个废弃的隧道,里面漆黑一片。 王书鸢猛地踩下刹车。 突然的惯性让廖光未转过头。 这个角度,他看不见王书鸢的表情,只能看见她那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用力到泛白。 “你知道为什么今晚出警的就我一个人吗?” 廖光未意识到了什么,浅棕色的瞳仁微微收缩。 下一秒,车灯关闭,窒息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灌入车内。 黑暗中,王书鸢缓缓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梁珍珠曾经资助过的学生,为了这个案子,我主动申请从市局调到了这里。” “四年了,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吗?” 说着,王书鸢点了一根烟,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按规定,我们是不允许一人出警的,更不能在出警的时候吸烟。” 廖光未没说话,盯着她指尖明明灭灭的红点,敏锐理解了她的潜台词——为了抓到他,她已经违反了太多规定。 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廖光未不禁紧张起来,胸口起伏。 最后,王书鸢掐灭了烟:“我一定会尽我全力给你定罪的。” 三年前,苏见绮邀请她加入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会在不违法的情况下提供帮助。 作为警察,她会严肃地维护司法公正,给凶手定罪判刑。 记得那次见面,除了主导者苏见绮,王书鸢还看见了何雯雯的母亲李秋娘。 还有一位陌生面孔,说是第二位受害者孙大勇的爱人。 说起来,那是王书鸢第一次和孙大勇的家属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最后,苏见绮将她安排在了计划的哪一环。 …… 供电恢复后,苏见绮洗了个澡,换上轻薄舒服的睡裙。 刚打开浴室的门,便嗅到了一阵清淡冷冽的木质香味——秦之朗已经洗完了澡,正在她的房间。 卧室里没开灯,窗外透进一缕月光。 他恰好站在月色中,穿着一件干净无尘的白色衬衫,袖口齐整地遮盖住腕骨,正在整理书架。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划着书角,在墨香的书籍上轻轻掠过。 苏见绮忽然觉得他缥缈得好不真实。 似乎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可能下一秒,他就会在她的眼前化为尘埃消散。 她越想越觉得后怕。 可能是经历过失去,她才深切感知到自己有多么需要他。 身体好像碎裂出了好些缝隙,需要他的气息和身体来不断填满 在遇见秦之朗之前,她从不觉得自己会迷恋任何亲密关系,只觉得异常麻烦。 但遇见他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贪婪的无底洞,想要每时每刻被他填满。 苏见绮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秦之朗脊背一僵。 她刚洗完澡,带着过于滚烫的体温,没穿内衣,睡衣又特别轻薄。 几乎是立刻,他骨头就能感受她身体的弧度和绵软。 好一会儿,他才让自己放松下来,低垂下头:“怎么了?” 一缕潮湿的发丝掉下,虚掩他漂亮的琥珀色眸子 她闭着眼睛,语气带了一丝委屈:“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强烈的空虚感驱使,她手臂收紧,更加用力地抱住他,蹭了蹭他的后背。 秦之朗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神色也更加僵冷。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依恋。 是为了感谢他及时出现救了她一条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在害怕他不会回来,是说谎还是……真的? 他转过身,扣住她的下颌,抬起来。 苏见绮顺从地睁开眼睛。 “你真的会害怕我不回来?”他问。 她点点头:“那两簇鬼火消失的时候,我真的好怕你被灰飞烟灭,我甚至已经想好要怎么为你报仇了。” 不知是被她拥抱着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的眼神分外真诚,秦之朗突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她似乎是真的喜欢他。 不带谎言那种的……喜欢。 第69章 接纳 如果不再将她的行为视为谎言,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会主动拥抱他。 会亲口对他说喜欢。 会亲吻他丑陋的肋骨。 甚至是……主动拉起他的手,更进一步。 这段时间,她主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哪怕是晚上睡觉,也喜欢让他陪伴。 亲密地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 所以,他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她没有在说谎,是真的喜欢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秦之朗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骨头都发出兴奋的颤动。 他就像干渴已久的人,突然得到了大量的滋养,惊喜的同时还有深深的恐惧。 害怕握住的是一片海市蜃楼,转眼就消失无 踪。 害怕是他的痴心妄想,她只是在恐惧他这个死人,才强迫自己亲近。 又或者,他只是她的另一个消遣。 就像生前的他那样,满以为他们是心意相通,可是到头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等到她某天厌倦了,同样会决绝地离开,残忍地对他说一句:“从来没有喜欢过。” 到时候,他要怎么办? 是把她用铁链拴在身上,还是剖开她的心,努力把自己塞进去? 即便做到了,他们这样,又能坚持多久? 秦之朗快要被最近的想法逼疯了——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还隔着生与死的巨大鸿沟。 他们可能就没有结果! 这一念头刚冒出,简直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匕首,直接精准地切断了他的咽喉,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之朗垂眼看着她,不发一言。 苏见绮觉得他很奇怪,安静得过了头。 儿时经历所致,她很少会表露出真正的内心想法。 今天她一再突破自己,说出这些肉麻的话,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不需要对方表现得有多热情,但这样未免太冷漠了。 该不会秦之朗还在思考,这句话是不是在骗他吧? 苏见绮抬起头,突然想到狼来了的寓言——老实诚恳的人受到了几次欺骗后,就再也不会相信说谎者的话了。 于是,她脑中又浮现那两个字,报应。 谁让她那么坏,玩弄过一份纯粹的感情。 秦之朗不再相信她,也是情理之中。 好在,他没有转身就走,睡觉时还是躺到了她的身边。 即便他们一起睡了好多次,他的身体总是僵硬笔直的,好一会儿才能放松变软。 苏见绮闭上眼,熟稔地环住他的腰身,迷迷糊糊之际,听见他问:“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对吗?” 这句话,又可以翻译为:你脑子里可以不再去想那个凶手了,是吗?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等找到那些受害者尸体,将他绳之以法了,就算解决了。” 他没有再说话,安静下来。 很快,困意来袭,苏见绮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一醒来就出现在梁舒栀的心理诊所里。 这次,不是因为秦之朗的死亡而去治疗的,而是因为她意外失去了父母。 在那个梦里,她的父母是正常人,对她非常好,所以他们意外死亡后她才悲伤过度,需要进行心理治疗。 从来没有发生过红心脏连环杀人案件,梁舒栀的哥哥顾旸活得好好的,还来给她送饭。 何雯雯也没有死,老何和李秋娘他们一家三口特别幸福。 苏见绮能看见,梁珍珠戴着漂亮的珍珠项链,到菜市场买菜。 孙大勇骑着三轮车,准备去卖新收来的旧家具。 程溯和他的姐姐程爽一起举着相机,到处打卡拍照。 柳莺因为自己上小学的儿子,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人就像重活了一次,一切都很美好,像童话故事。 唯一就是,没有秦之朗。 不是苏见绮没有找到,而是所有人都不记得他。 包括吴淑熙,她一脸茫然,说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她一开始就是和赵乾良结的婚。 ——那是一个没有秦之朗存在的世界。 可能因为这个梦做得太真实了,苏见绮几乎是被惊醒的。 她在梦里发了疯似的询问秦之朗的下落,醒来时,那种焦急不安的心情仍然存在。 大概她今晚经历过失去,才会做这个诡异的梦吧。 苏见绮没有深想,试图去抱秦之朗继续安睡。 然而,身边空无一人。 霎时间,一股寒意从脊骨直冲天灵盖,她猛然睁开眼,本就不安的心脏砰砰直跳。 “秦之朗?”她立即坐起身,下床,打开卧室房门。 客厅没有开灯,隐约可见幽蓝色的火焰跳跃。 秦之朗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看着一本书。 苏见绮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声音不免带了些抱怨:“……你跑这儿来干嘛,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 他扬起眼眸,眼底带了些疑惑。 这是他第一次半夜离开,没想到她会惊醒。 她最近睡眠都很深,完全没必要为了扯谎做到这个地步。 难道……她是真的喜欢? “你在看什么?”苏见绮坐到他的身边,自动将身体钻进他的怀抱里,“这些是黄神婆的笔记,你看了身体不会有事吗?” 秦之朗愣愣看着一个温暖而绵软的身体钻过他的手臂,贴到他的胸膛,毛绒绒的脑袋顶若有似无扫着他的下颌。 很微妙的感觉,她一抱过来,似乎连身体都完整了。 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他在寻找可以让他们在一起的方法——在不伤害她身体的同时,他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 可若是让她知道,他会令她更快走向死亡,会决绝地让他离开的吧? 但最后,他还是说了:“你的身体好像受到了我的影响,我想知道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苏见绮扬起头,眨了一下睫毛:“这就是你半夜来翻书的原因?” 秦之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一暗,将笔记合上扔到一边。 下一秒,单手扣住她的下颌,声音带了一丝恶狠狠:“即便你要让我离开,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大不了将你的尸体永远拴在我的身上。” 一般人早就会被这种发言吓跑了,可谁叫苏见绮是个追求刺激的疯子呢。 不仅不害怕,还觉得特别震撼人心。 幽暗的光线中,秦之朗低垂着头,看不清具体的神色,异常鬼魅。 “谁要让你离开了。”苏见绮莞尔,“你就缠着我不放吧,挺好的。” 恐怕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如此符合她的性/癖了。 ——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那么爱她了。 秦之朗没说话,胸膛急促地起了可怕的幅度。 肩上的鬼火也在混乱跳动。 “我承认,一直觉得承受不住你的这份浓烈的感情,但是经历过失去后我才明白……”苏见绮说,“这份喜欢的消失,远远要比接受这份喜欢,还要让我恐惧。” 他呼吸混乱不已,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僵冷:“即便我会让你更快的死亡?” “是的。”她抬起双手,捧住他冰冷的脸庞,亲了亲他的唇,“我们能一起死,这很浪漫。” 恰似一颗星火坠入,他的骨头仿佛干枯的草木,轰地一下燃烧起来。 苏见绮注意到他冷白色的耳根炸开微红的细小颗粒,笑了笑:“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无数次想象过自杀的感觉了。” 这并不违背她强烈的自我性。 在她想活的时候,会拼命的活下去,在觉得生活没意思的时候,也会想去亲自体验死亡。 她享受孤独,同样也会被孤独蚕食。 她讨厌单调的生活,如果她的生命里只剩下死亡这一件刺激的事情,她会去做的。 而且,苏见绮莫名有种感觉——她已经无法和秦之朗分开了。 就像两棵残破的枯树,根系越缠越紧,彼此嵌入,难解难分。 确认心意之后,苏见绮忽然感觉全身轻松。 如果知道坦然要比逃避轻松,她早就接受了。 秦之朗看她的眼神却更为古怪了。 她打了个呵欠,准备起身。 岂料,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回身上。 没有皮革布料的遮挡,他新生的手部肌肉冰冷刺骨,针扎一样,刺进她的血管之中。 也就是这时,她注意到,秦之朗的琥珀瞳兴奋得缩小,带有几分猛兽般的进攻性。 他几乎强迫性地与她十指相扣,严丝合缝地与她掌心相贴。 这张无可挑剔的脸,竟然因为兴奋和某种情绪变得有些扭曲。 苏见绮懵了一下,不就是不让他离开嘛,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 秦之朗的声音急促而黯哑:“那就再向我证明一次,你喜欢我。” 这不是他第一次要她证明,却是最兴奋的一次。 正好苏见绮也对他有点奇怪的想法,看他一眼,大胆地跨坐在他身上。 她最先亲了他的唇,像平常那样与他冰凉湿软的舌尖勾缠了一会儿。 然后,微微张开湿漉漉的唇瓣,含弄了一下他凸起的喉结。 鬼怪和人类的体温是相反的,人类兴奋的时候身体会滚烫,他的身体却是更加冰冷。 苏见绮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因为太冷了,简直像在亲吻一个柔软的冰块。 秦之朗垂眼看着他,胸口起伏的幅 度越来越瘆人,目光也在渐渐变沉。 苏见绮继续往下,解开他的衬衣扣子,亲吻了一下他的肋骨。 能感觉到,他是想阻止的,手都摸到了她的手腕,又重重地压了下去。 苏见绮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差不多也是这样,她坐在他身上,一路亲吻下去。 即将亲吻他新生出来的腰腹时,她掀眸看了一眼——他的衬衫散漫凌乱,呼吸粗重,眸子也失了焦。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亲吻了他因为紧张而收缩的结实腹肌。 他真的特别敏感,立刻,腰腹就有小幅度的颤动。 苏见绮似乎感觉到他某处分明的轮廓,但不确定。 想到上一次,他们就因为那东西闹得不愉快,不想揭他男性的伤疤,她停住了动作。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被捉住。 “怎么不继续了?”秦之朗觉得自己疯了,竟然问出了如此卑劣的问题。 但没办法,他现在兴奋得忘乎所以,由此带动的欲望与冲动,连他都控制不了。 一想到,她愿意让他留下,愿意让他继续缠着她——他就恨不得立刻与她融为一体。 苏见绮被他过于狂热的兴奋吓到了。 他的视线就像粘度很高的胶水,黏在她的脸上就没有再偏移过。 身体上的每寸肌肉也相应地起了反应,石头一样硬邦邦的。 于是,轮廓更明显了。 苏见绮脸颊一红,他不会……已经长出来了吧? 第70章 帮忙 秦之朗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之前,这种异样好比盘踞在腿间的毒蛇,他尚且可以靠理智制止它活跃的游走。 但如今,这条毒蛇就像一只失了控的怪物,无论他如何清醒地命令它停止,它都积蓄着一种骇人的爆发力。 按理说,他该高兴的,他的身体恢复得更加完整,可以像普通情侣那样与她结合在一起。 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异常羞耻。 可能因为,他不懂情爱,却有了极强的生理反应。 完全不知该如何纾解。 甚至忘记了,生前的自己是怎么压抑住这种冲动的。 简直跟无法掌控的怪物一样…… 更让他微微眩晕的是,苏见绮还坐在他身上,切身体会到她作为女性的绵软和温柔。 他不知该如何排解,该不该排解,是否该遵从心底的兽性一一付诸实施。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令他立即做出动作,抓着她削瘦的肩膀,推开。 苏见绮懵了一下,感觉对方抓在肩膀的那双手游走着某种躁动,连指尖都在打颤。 秦之朗似乎在努力表现得无动于衷。 但很明显,他无法冷静,两侧的耳根炸开细密的淡红色颗粒,像过敏的疹子一样。 呼吸更加粗重不匀,胸膛急切起伏到一个夸张的频率。 眼神……也愈发直白和露骨。 然而,他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只是抓着她的肩膀,时而捏紧时而放松,似乎在犹豫是将她推开还是拥入怀中。 新生出来的某处轮廓分明,极有存在感。 就算苏见绮不想去关注,视线总会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他该不会是不懂怎么碰自己? 怀疑照此下去,他会将自己憋到散架,她默默咽了一下口水,问:“……要帮忙吗?” 不用问,秦之朗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涌起更为剧烈的耻意。 他瞬间头皮发麻,更大力气地捏住她的肩膀,仿佛连皮肤下流动的血液也是狂躁不安的。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这像怪物一样的东西,邪恶又不洁。 她却想要帮他。 秦之朗重重滚动了一下喉结,感觉自己疯得更厉害了。 她是如此淡定,亲吻了他的唇和丑陋的肋骨——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证明她的喜欢呢?就通过这个污浊的东西。 于是,他没有说话,垂着眼,默不作声看她下一步的动作。 呼吸间,他脖间鼓起的青筋微微颤动,无端增添了几分欲/色。 他应该是默许了。 苏见绮头皮微微发紧,她并不是没有经验,愣了两秒这粗壮后,就游刃有余地进行。 秦之朗闭了闭眼,呼吸陡然就变了节奏。 掌心传来刺骨的冰冷,苏见绮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敏感得几乎没有忍耐力。 很快,她就被这股爆发力弄得头昏脑涨。 空气忽然变得胶黏,还散发着一些刺激的荷尔蒙气息。 苏见绮感受到指尖湿凉,眸光变沉,本想说些什么。 一抬头,秦之朗低垂着眼,衣衫凌乱,一副完全被玩弄过的样子,她就没好意思调侃。 手边正好有湿巾,她扯了两张,准备清理。 下一秒钟,他主动扣住她的手腕,低垂下头,一言不发地帮她清理干净。 修长的指尖甚至探进了她的手指缝隙间仔细擦拭。 似乎怕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神色,秦之朗还灭掉了四周的鬼火。 黑暗中,擦拭的过程变得分外漫长。 苏见绮发现他手指有微微颤意。 再开口时,秦之朗的嗓音已经不稳:“……你也这样帮过生前那个我是不是?” 这一点她说谎不得,他在最新的记忆里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苏见绮根本没有想欺瞒的意思,直白道:“是啊,帮过。怎么,不够舒服吗?” 他深深看她一眼,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顿时大了几分,但没有再说什么。 好像羞耻到极致,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 最后,他将高挺的鼻梁埋进她掌心,确认没有残留任何异味,才松开她手。 空气中浓郁而不洁的气息还未全部散去。 苏见绮被撩拨起来,有点欲求不满的意思。 大概因为,今夜的空虚感实在过重,她就想要将身体填满。 只见她目光发沉,伸出刚刚清洗干净的那只手—— 下一秒,他就捉住她手。 黑暗中,苏见绮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他的眼神焦渴。 如果她没感觉错,他也是想要的。 但不知为何,无视了她的引诱和暗示。 苏见绮感觉到,秦之朗托起了她左手的那根无名指,大拇指在她指根那里轻轻摩挲,平白带了些虔诚与郑重。 她正疑惑他这奇怪的举动,他就突然松开她手。 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瞬间在她眼前消失。 客厅里骤然变得空荡。 苏见绮:“……?” 她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得想办法让他改掉这种什么都不说明就离开的习惯了。 秦之朗回到了生前住的地方。 按照记忆,他打开了那个积了灰尘的抽屉。 里面却没有了那个礼物盒。 尽管没有这部分的记忆,但他莫名有种预感,盒子里面会是一枚戒指。 ——是她曾说过,需要戴到无名指指节上进行求婚,才能成为他妻子的东西。 他抱着侥幸的想法过来查看,却没有任何发现。 进一步证明,这东西确实在四年前被他带出去了。 现在礼物存在的地方可能有几个: 警局的证物箱里。 曾经等待她赴约的那个地方。 亦或者是……在他被害的第一案发现场。 …… 苏见绮觉得秦之朗这两天怪怪的。 自从那天晚上不告而别之后,他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三楼阁楼里,不知在忙些什么。 该给她做饭的时候,他会现身于厨房,到了晚上,他也会乖乖陪睡,就是只字不提自己在做什么。 苏见绮也没有问。 每次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总会被正事打搅,一来二去她也就没有问的心思。 大概因为他们有了进一步的亲密举动,秦之朗好像更黏人了。 以前睡觉,都是她环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到他的肩膀。 但现在,更多的会是他反过来抱住她,将头埋于他的颈侧,而且每一次,他的嘴唇必须要触碰她的动脉。 整个过程,他都表现出来极大的依恋之情。 苏见绮每次听见他缓慢而有力地深吸着她的气息,她的心脏都会融化成水。 要知道,他是一个绝对危险的鬼怪,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杀了她,现在却如此黏她。 她真的……享受极了。 同时,她获得了微妙的征服快感。 忽然就懂了,为什么生前的秦之朗无法激起她的血液沸腾——因为没有挑战。 生前,他一上来就表现出极大的 喜欢,她轻松就能将他拿捏在手里。 远远没有这种因恨再生出爱的过程,令人肾上腺素飙升。 每次,这只不懂情爱的鬼怪充满色欲地啄吻她的颈间,她都会兴奋得头皮发麻。 然而。 不知是秦之朗不想,还是不会,每次恰到好处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他总会回避她的撩拨。 若不是能亲身感受到他那极富存在感的某处,她还以为,有反应的只有她一个。 苏见绮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太主动了。 于是打算故技重施,晾着他,等他什么时候主动想要再说。 她再度忙起正事。 被抓去警局的廖光未情况有点麻烦,杀人的副人格一直在沉睡,主人格一问三不知。 王书鸢用尽很多办法都没能撬开他的嘴。 廖青罗被抓去审问,同样也是拒不交代。 自从听见红心脏杀人犯落网后,受害者家属们以及围观群众天天堵在警局门口,拉着黑白横幅,希望警方尽快给出一个交代。 柳莺提供的长命锁也没有检测出有效的证据。 几重压力下,王书鸢可谓是焦头烂额。 苏见绮倒是有一个方法,不过不确定能成功——催眠她,去她被封闭的记忆里寻找线索。 不过,这就相当于让她重新经历一遍濒死的体验,王书鸢有些犹豫。 苏见绮却觉得无所谓:“只要能找到给他定罪的线索,不管再来几遍都是值得的。” 王书鸢看出了她的坚决,准备联系专业的催眠师。 苏见绮却坚决只要被拘留的梁舒栀作为主治医师,并表示:“我只相信她。” 王书鸢拗不过她,特意向上级审批,并申请了一个提供催眠的房间。 催眠当天。 时隔一段时间,再见梁舒栀,她更瘦了也更白了,姿态从容地坐在椅子上,依旧不改神秘的气质。 “我都被拘留了,你还不放过我。”梁舒栀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你是真见不得我闲着啊。” 苏见绮久违听见了她的毒舌,轻笑:“我们都在忙着呢,让你一个人躲清闲,怎么可能?” 梁舒栀勾了勾唇。 同为追求真相的受害者家属,她还真没有理由推辞。 苏见绮熟稔地躺靠到沙发上。 梁舒栀起身开始准备所用的工具,确认道:“将记忆从大脑封闭的位置里挖出来并不轻松,你可能会再次经历一遍死亡的痛苦,你确定要做吗?” “确定。” 梁舒栀深深看她一眼:“既然你找了我,我肯定会尽全力挖到想要的线索,事先声明,即便你痛苦得不成样子,我也不会轻易结束的。” “要的就是你的‘不会结束’,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你?” 就是苏见绮相信,梁舒栀足够冷静和执着,肯定会想法设法引导她找出线索。 两人默契一笑。 聊天一般,梁舒栀坐到她旁边,突然说:“为了找到凶手你这么努力,你死去的男朋友看见肯定会感动的。” 苏见绮没有回应,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他感不感动她不知道,但她真是不敢动 此时此刻,秦之朗的视线阴冷又尖锐,几乎贯穿了她的心脏,将她钉在原地。 催眠这件事,他明确表示了不同意。 他说了,等他被杀的记忆恢复后肯定就能找到线索,不需要她再为他做些什么。 她知道,他是不想看见她再经历一遍濒死的痛苦。 是苏见绮坚决坚持,秦之朗拿她没办法,催眠才能如期举行。 以防万一,她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她是否表现出痛苦,都要乖乖等到梁舒栀主动结束本次催眠。 绝对不允许他中途打搅。 尽管秦之朗不想同意,最终却没能扭过她。 一句“你要敢打扰,我就会不理你的”,直接结束了两人间的僵持。 知道秦之朗在注视她,她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梁舒栀拿手的恍惚催眠下,她的思绪渐渐发沉,很多零碎的记忆变得清晰而有序。 梁舒栀:“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苏见绮稍有思考,意识一下被拖回进记忆之中,几乎是立刻,窒息感骤然攀升。 眼前变得黑暗。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到此为止,苏见绮已经完全沉浸于记忆里,完全听不见梁舒栀说话,耳边只剩塑料袋簌簌炸响的声音。 眼前是一片高大阴暗的阴影,遮住了昏黄的光斑。 下一刻,那人大力抬起她的下巴,拉长她的脖颈。 大概因为触及到了封闭很久的记忆,苏见绮耳边传来尖锐的耳鸣声,微微眩晕又找上了她。 就在她的防御机制迫使她苏醒时,一双温热有力的手狠狠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只能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她几次想要挣扎,都被这双手无情地按在木椅上。 也就是这时,苏见绮发现,耳鸣声渐渐退却,可以听清了周围的环境音。 有缓慢的舞曲音乐作为背景,同时传来了金属物品相互磕碰的脆响——凶手好像在不急不慌挑选刀具。 “你这么安静,小一点的手术刀就够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往下拽,迫使她的脖颈拉到了极限。 锋利冰冷的手术刀刚刚触碰到皮肤,她控制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凶手似乎也看见了这片细小的颗粒,短促地发出一声笑。 即将死亡的体验感让苏见绮记头皮发炸,就在这时,她听见凶手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今天抓到的是一个计划之外的女孩,她很有意思。” “我挑选了一把最小的手术刀,马上要割破她的动脉,不过,我没想好怎么处理她的尸体。” “要是你突然醒过来,不要害怕,也不要碰任何东西,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说完,他就把一个东西扔到了木桌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苏见绮屏息凝神去听四周,仍没听见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他到底在跟谁说话? 来不及深想,剧烈的刺痛感就骤然拽回她的思绪——凶手已经用刀划破了她的脖子。 她此刻分外清醒,心脏狂跳,感觉到滚烫的血液一瞬涌出来。 苏见绮强迫自己冷静,记得手腕处的智能表上有准备好的录音,急切按下。 她猜到了会被凶手堵住嘴,特意准备的。 下一秒钟,手表里响起低沉而冷静的女音:“我发现你的杀人计划有个致命问题,要不要跟我聊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案发现场 房间内,苏见绮后脑枕在沙发靠背,全身绷得僵硬。 梁舒栀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她按住,没有中断这次催眠。 避免她深陷于痛苦,梁舒栀一直在耳边给她以暗示:“你会没事的,你已经准备好了对付凶手的办法,你会安全的。”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整个房间的温度低得异常。 似乎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几乎要割断她的喉咙。 梁舒栀下意识抬头张望了一下,没能发现什么。 可能是暗示起了作用,苏见绮挣扎的频率开始变缓,肩膀也有了微微松弛。 梁舒栀注意到她的双手本能地形成捆绑式,右手的食指一直在摸自己的左手腕,动作非常急切。 说明她逃命的关键,就是在左侧手腕处。 潜意识里,苏见绮全然沉浸在过去的经历中,尘封已久而散碎的画面变得清晰无比。 她知道自己被绑在一把木椅上,旁边就是割破她喉咙的凶手。 他高大的黑影遮挡住光,发出因为兴奋而呼吸粗重的声音。 关键之际,她猛地按下这句录音:“我发现你的杀人计划有个致命问题,要不要跟我聊聊?” 作为主动接触凶手的人,苏见绮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优势 是,她可以通过同样疯子的基因,推测出凶手的性格和行为特点,这是她的一个与生俱来的天赋。 劣势也显而易见,她并不强壮,也没有拳脚上的功夫,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硬拼。 凶手想要完整取出心脏,一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她为自己预设了两种情况,如果是被堵上了嘴,她就会通过这个录音来分散掉凶手的注意力。 为此,苏见绮已经反复模拟推演过,能够在不看表盘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按下播放按键。 这个东西可能没有一些锋利的武器看上去有效,但她有信心,能够直接拿捏到这位愉悦型杀人犯的软肋。 毕竟,心思缜密的人往往都伴随着一个致命缺点——自负。 一个自负的人怎么能忍受,别人指出他精心筹备的计划中存在缺点? 他一定会上钩的。 然后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这种小手段对我可没用。” ——就像现在这样。 苏见绮顿时就有了信心,这和她构想的凶手反应一模一样。 她冷哼一声,继续按动手表录音:“你不想听就算了,不过我敢保证,等你杀了我,你的身份立即就会暴露给警察——毕竟你计划里的缺点,太显而易见了。” 若是换一个人这样说,少年自然不信,并且还会迫不及待割断她的喉咙。 但现在,是她这么说。 他能够嗅到,这个女孩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的癫狂因子。 于是,这个话题也可以视为两个疯子间的经验交流会。 他不介意听听看她的高见。 于是,隔着塑料袋,取出了她口中失去药效的毛巾。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的样貌,迷晕她后,他就熟稔地拿出黑色塑料袋和胶条,从背后套在了她的脑袋上。 下一刻,一个沉静而清冷的女音在耳边响起:“看来你对自己的杀人计划还是没有信心啊。”。 他下压眉头:“别废话,有话直说。” “警方差不多将镇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发现尸体,我猜,你处理的尸体应该就在附近对不对?”袋子里的氧气稀薄,她大口呼吸着,“杀人容易,处理尸体很难吧?” 对方没说话。 她说:“我研究过一个处理尸体的好方法,可以帮你。”。 凶手似乎在玩弄着手术刀,敲得她的木椅靠背发出响动。 铛铛铛,每一个声音似乎都敲击在她心脏上。 苏见绮默默做了个深呼吸。 她是在和一个连环杀人犯谈判,说是一点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更多的会是兴奋。 他像是听见了笑话,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你,要帮我?”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她尽量将口吻放得真诚,“我想帮你把这个计划变得更加完美。” 这真是一个疯子才会说出来的话。 少年几乎是立刻就确认了,他们是一路人。 双方安静对峙间,客厅传来的优雅圆舞曲即将到达尾声。 就在苏见绮以为能够说动这位同类时,他却冷冷扔下一句话。 “你说得很诱人,但可惜,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并且因为她浪费了时间,凶手打算选一把更大的刀具来割断她的喉咙。 前十几年里,苏见绮一直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从没奢望过会有好运降临。 谈判失败后,她自嘲地笑了笑,坦然接受。 她无所谓死活,本来这次寻找凶手,也有抱着一种自毁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时,凶手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似乎这是一个不接不可的电话,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接通了。 怕被她听见,他暂时走远。 苏见绮觉得这是个机会,首先就用牙咬破了塑料袋,获得了足量的氧气。 在破损的缺口向外看,她发现这里是一个卫生间。 大概因为前几次成功的案例,凶手并没有绑住她的脚。 苏见绮站起身,借着塑料袋的破损缺口,她警惕向外走。 刚刚推开卧室的门,她便一眼看见客厅里挂在墙上的红色羽绒服,心口位置浸润黑褐色的血液。 是第一个受害者何雯雯失踪时穿的衣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串白色的珍珠项链,一张带有胡须的人脸皮肤。 这时,圆舞曲戛然而止。 她听见了一个沉重的金属撞击到墙壁的声音,像个闷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苏见绮头皮发麻,心跳也即将过速——她借着旁边的柜门镜子,看见了后面的男人手里握有一把沉重的斧子。 他戴着摩托头盔,前方的风镜盖揭开,露出了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本来以为你是最安静的,没想到你是最不乖的一个。” 他缓缓举起斧头。 苏见绮不敢有半秒停留,转身就冲向门外。 深灰色的木门上拴着铃铛,她冲出去的刹那,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完全关闭了一切想法,只有一个念头,逃。 求生的意念使她的双腿拥有了惊人的爆发力,她跑出了昏暗的房间,跑到了一个森林里。 她没有回头看过一次,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就是朝着前方的道路不停地跑。 跑得耳边只剩风声。 跑得肺部撕裂得痛。 跑得喉咙里涌起血腥味。 她一直在跑,不停地跑。 就在苏见绮以为自己要跑得天荒地老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声音,告诉她:“看见前面有一扇门吗?把它打开,你马上就能安全了!” 她顾不得深入思考,看见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扇门,想也不想就撞开了。 下方就是一个万丈悬崖,她失重地打了个激灵,立即找回了意识。 苏见绮猛地睁开眼。 黝黑的眼眸空洞而森冷。 缓了好久,她的眼睛才找回一丝亮光。 她发现,自己全身被汗水湿透了。 这份记忆真的太过恐怖,难怪大脑会将其封闭起来。 可以说,她能够活命,完全就是侥幸。 醒过来,苏见绮的心脏仍然过速跳动,全身都绵软无力,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舒栀扒开她的眼皮检查,终于放下了心。 她也会怕催眠失误,致使苏见绮无法摆脱记忆漩涡。 “辛苦了。”梁舒栀给她递出一杯准备好的热水 苏见绮双手捧住,给僵冷的身体取暖。 这时,王书鸢走进来,询问:“我们是现在开始,还是等你缓一会儿?” “现在开始吧,趁我没忘了。” 王书鸢坐到她对面,拿出纸笔记录。 苏见绮喝了一口热水,缓缓道:“那天晚上我跑了很久,以我被发现的地点为圆心,至少可以扩大范围到五公里以上去搜寻那个位置,对了,那里有片树林……” 在苏见绮逐渐清晰的回忆中,连环杀人案的案发现场的样子也初步成型。 空荡的别墅,周围有一大片森林,四周没有其他人家居住,因为那晚她逃出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一点灯火。 王书鸢又向她仔细确认了一些细节,半分没有耽搁,走出房间,立即展开了搜查行动。 梁舒栀被带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苏见绮一个人。 她躺靠在沙发上,愣愣看向天花板。 不自觉抬起手,摸向脖间浅淡的疤痕位置。 ……四年前,差一点她就会被斧头砍断了头颅。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真是幸运,那种危急状态下都能转危为安。 该不会那时候,秦之朗就在默默保佑她了吧? 苏见绮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将杯子里的热水喝光后,准备离开。 然而,刚走到门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突然伸出来,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了结界之中。 最近,他总是这样搞突然袭击,该不会是他新养成的癖好吧? 看在挺刺激的份上,她就不说什么了 。 不知是否秦之朗故意为之,这次的结界狭窄闭塞,两人就像钻进了一条逼仄的小巷,被迫身体贴着身体。 双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变得湿润胶黏。 虽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更加带劲的事情都做过,但她仍然会被他强势的气息围剿得心乱如麻。 可能因为,这是他现了身,却一动不动注视她时间最长的一次。 秦之朗自上而下盯着她的眼睛,扣着她的腕骨,源源不断释放着陌生又尖锐的情绪。 苏见绮被他看得有些缺氧。 不可思议,他是怎么做到光是注视,侵略性就这么强的。 她以为他是在生气,毕竟在这件事上没有听他的话,某位男鬼极强的掌控欲没能得到满足。 但在这事情上,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也就不会哄他。 “你要干什么?”苏见绮没好气地,“要跟我吵架吗?” 话音刚落,他眼神陡然一变。 要是以前,她绝对会认为这是杀意。 现在,她更倾向于他又要发疯了。 正好,她就喜欢这种,带感。 于是,苏见绮高傲地扬着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他们紧贴着彼此而站,能够感受到秦之朗高大的男性身高,几乎可以压倒她。 许是情绪太激烈了,他身上的香味带有一丝危险的烈性,钻入她的毛孔,攻击她的呼吸。 就在苏见绮受不了这份安静时,他突然俯下身体,将头埋在他的颈侧,极为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恨不得用她的气息灌满他的肺部。 苏见绮一怔,每次秦之朗一表现出这种贪恋,她就招架不住。 他却越来越喜欢这样做了,在俯身埋头的同时,冰冷的嘴唇还会啄吻一下她的动脉。 啄吻,不同于亲吻和吮吸,这是一种带有虔诚色彩的动作。 传达出小心翼翼并视为珍宝的感觉。 简直将苏见绮的癖好拿捏得死死的。 下一秒,他的手指游走到她的手,近乎强制探入她的掌心,轻轻磋磨。 若不是他的神色无异,她真以为他在暗示什么。 因为这手指上的动作,她再熟悉不过…… 苏见绮被他撩得全身一阵阵发麻,心脏也在变软塌陷。 她思考了几秒,忽然灵机一动——秦之朗该不会是在安慰她吧? 因为他是鬼怪,无法很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所以表现出来的举动就非常诡异。 就在这时,秦之朗吻着她脖颈上的伤疤,终于开口:“今天之内,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情。” ——他果然是在安慰她。 苏见绮心漏一拍。 他没有再说其他,满脑子都是该如何让她恢复到正常状态。 不想看见她的挣扎,她的颤抖,她的苍白——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高兴。 第72章 四年前的礼物 在警方全力找寻当年的案发现场时,苏见绮暂时休息,回到别墅。 她上楼洗澡,脱下了被汗水湿透的衣服,换上干净轻薄的睡裙。 刚走下楼梯,便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食物香味。 这所别墅只有他们居住,淡淡的烟火气恰好中和了这里的孤寂。 秦之朗背对着她,没有长出血肉的部位在衬衫上勾勒出骨头嶙峋的形状。 谁能想到,他死后成为了一只鬼,还能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他不需要进食,更多的时间是看着她一个人吃饭。 整个过程,他会站在她背后的阴影处,安静地注视。 大约习惯了被注视,苏见绮反而有种微妙的安心感。 说来神奇,她竟然会对曾经恨不得杀了她的鬼怪感到塌心。 可能因为,他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既癫狂又克制。 癫狂在于,他对她有着极强的占有欲,除了她,谁也走不进他的眼中。 克制也在此,因为将她视为全部,所以万般小心。 苏见绮有些震撼。 尽管生前的秦之朗将她视若珍宝,也没有流露出这种浓郁的情愫。 那时的他,除了她,还有朋友,有母亲,有学业,有追求,还有梦想。 但在他死后,这些一切全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她。 ——喜欢是她,追求是她,梦想还是她。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羁绊。 甚至连是谁杀了他这件事,他都可以轻飘飘无视,想要的就仅仅是她而已。 苏见绮深吸一口气。 由于选择了接受,现在面对如此沉甸的情感,她没有再回避,尽情感受着这撩拨神经的刺激。 秦之朗正在认真进行最后工序,双手是赤裸的,骨节分明的手和一只嶙峋的森白手骨在慢条斯理地处理食材。 苏见绮看得耳根一红,不仅仅是他主动暴露出了讳莫如深的手骨。 更多的是因为,这是一只杀过人的手,却在为她洗手作羹汤。 甚至到了晚上,可以满足她,让她得到快乐。 这种极端的反差感,真的令她欲罢不能。 苏见绮走过去,从后面揽住他的腰身,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脊骨上。 不知是否他太过敏感的缘故,每次抱住他,身体总会变得僵硬。 “……你确定只需要我给你做晚餐?”他问,“我说过,今天之内不管你要求什么,我都能帮你做到。” “嗯,只要这个就足够了。” 当然,苏见绮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在秦之朗说出那句暧昧不清的话后,几乎是一瞬,她脑中就浮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之所以没有要求,除了这次想要他主动进攻,还有就是……她不是很有心情。 现在正是给凶手定罪的关键时刻,警方那边正在全力寻找案发现场,她这边实在没有兴致做一些杏爱的事情。 秦之朗没说话。 洗过澡之后的她身体绵软滚烫,清香的味道浓郁,这么不设防地贴在他背上,他有些微微眩晕。 那个诡异的念头更加强烈了——她似乎真的喜欢他。 虽然不知真假,但光是冒出这一念头,就足以令他气血翻涌,每一根骨头都兴奋到发麻。 费了很大力气,他才稳住自己的呼吸:“你这么费尽心力追查凶手,是为了我吗?” 苏见绮想起当初的回答:“是啊,为了你,不过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 这个回答没有半分掺假。 之前,她不够了解自己,也在回避一些事情。 但当她选择坦率面对时,便享受起了剖析自己的快感。 秦之朗觉得这应该是实话,垂着眼,缓缓戴上手套遮掩住棱角分明的手骨,将做好的晚餐端到了外面的餐桌上。 苏见绮挑了下眉,跟出去,拉开椅子:“难道你在因为我不是单纯为了你,而不开心吗?” 他深深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反问:“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不讲理的?” 苏见绮:“……” 某些情况下,是有点。 事实上,得到这个答案,秦之朗反而轻松了一些。 就当他卑劣吧,不想她全然是为了他而受到那些精神折磨,不然,他不知该用哪种情绪来面对她。 当然,他是高兴的,因为她一直记着他。 但更多的是一种未知情绪,这种情绪会让他本不存在的心脏狠狠揪起,释放出难以纾解的痛意。 ——就像现在这样。 说完这句话,秦之朗就像往常一样退到角落的阴影中,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苏见绮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发黏发热,牢牢扎根在她身上。 他似乎在因为什么而不满足。 食物太香了,她顾不上多想,开始动筷。 吃了差不多一半,突然灵光一闪——他该不会因为她提出的要求太简单而不满足吧? 怕自己溺毙在他这种灼灼视线中,她主动打破这份安 静:“能告诉我最近你都在忙什么吗?” 秦之朗垂了垂眸,没有作声。 “你不是说,今天之内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到吗?”她说,“我想知道你最近躲着我在忙什么。” 他看向她。 露骨的眼神一瞬点燃了此刻干燥的氛围。 “四年前,就是你提出分手那天,我准备了一个礼物。”他冷不丁开口,“但是现在找不到了。” 苏见绮一愣。 “我找了很多个地方,都没能找到,不知道会不会在我被杀的现场。” 连提及他的死亡,他的口吻都是轻飘飘的。 再一次,苏见绮微微震惊。 他好像真的只会因为她而情绪不定。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感情究竟要浓烈到什么地步,才能满心满眼都是她,连死亡经历都能无视。 想到这个问题迟到了四年,她就喉咙发紧。 “那是一个什么礼物?” 他没说话了,眼神也移开了。 能感受到,提起这个,他对她还是有恨意在的。 要不是当年她冷漠地提出分手,这个礼物早已被她亲自拆开。 气氛,凭她一己之力推入冰窟。 苏见绮只好默默埋头吃饭。 他对她是有爱的,同时也是有恨的。 这是两种极端的感情,同样澎湃,两者纠缠在一起,就达到了一个令人畏惧的地步。 于是,吃过晚餐,她受不了秦之朗这种爱恨交织的眼神,急忙回到卧室。 晚上,王书鸢发来信息,说找到了当年的案发现场。 作为唯一一个活着的受害人,苏见绮前去现场确认。 这所房子距离当年她被救的位置差不多六公里,恰好在和临镇的交接点上,早已经废弃,鲜有人迹,周围是一片广袤葱郁的树林。 再次来到这里,她凭直觉就能确认,这里就是当年的案发现场。 警方已经拉上警戒线,要连夜进行取材调查。 在王书鸢的带领下,苏见绮走进别墅,来到了第一案发现场的卫生间。 里面空空当当,那把杀人用的木椅不见了,应该是被处理过了。 墙上原来挂有受害者“展品”的位置也空了,只留下一些发黄生锈的铁钉。 王书鸢蹙着眉:“案发现场找到了,找到指纹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现在头疼的还是——” “尸体。”苏见绮心领神会。 王书鸢点头:“你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 苏见绮沉思着走进熟悉的卫生间。 站在中间,闭上眼睛,试图从记忆里再找寻一丝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王书鸢不知在跟谁说话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王书鸢按着手机正在发语音。 她头皮一麻,立刻就明白了当初疑惑的点在哪里——凶手没有在跟谁说话,而是在对着手机录音! 一直以来,苏见绮都搞不懂廖光未的两个人格是怎么相互交流的。 因为人格与人格之间是不会互通记忆的,但从上次对峙来看,廖光未的主人格是知道他的副人格存在的,甚至还能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他们是通过手机录音来进行交流的。 四年前,凶手对着手机说了那段话,后来将手机扔到桌子上的时候,才会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终于摸到了线索,苏见绮立即告诉王书鸢,要严格调查廖光未的手机——他一定会将埋尸的地点记录在里面的! 他是个心思缜密又自负的人,杀人这件事会相当于他的作品,势必会反复观赏。 即便是新换手机,过去的录音也一定会保存到新手机里。 王书鸢马上带了两个警员离开,着手去办。 她离开后,苏见绮借口帮忙找线索,留在了案发地点。 她想知道,四年前秦之朗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不是留在了这里。 如果真的在,她会不择手段带走的,因为那是属于她的。 一如她当初想要带走秦之朗的心脏一样,那么急切,那么冲动。 回过神,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好像对他也有占有欲。 四周很快变得悄无声息,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月光透过破损的玻璃,洒在地面。 秦之朗又展开了结界。 仿佛被某种情绪牵引,苏见绮回过头。 秦之朗背对着她,站在清冷的月光里,高挑、修长。 可能因为今夜的月光过于惨白,他的身影再度变得缥缈,好像即将消散。 “会想起什么吗?”她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 她在这里仅有恐怖的经历尚且觉得浑身不适,很难想象,秦之朗曾经就死在这里,故地重游,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为了安抚他,她主动将纤细的手指滑向他冰冷的指缝,填满。 秦之朗垂下眼,看向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 “告诉我,你四年前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好不好?”她真的好奇极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找。” “不用了,这里没有。” 不知是否没有记忆的缘故,秦之朗对这个环境特别陌生。 整栋废弃别墅他已经全部找过了,也没能找到当年那枚戒指。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她——她能不能接受那枚戒指。 毕竟几天前她刚刚拒绝了成为他的妻子,即便找到了那枚戒指,又能怎样呢?她不会接受的。 不会真的有人愿意和一具骷髅结成夫妻的。 在苏见绮的再三询问下,他还是说出来了。 他认真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你不会接受的,对吗?” 苏见绮觉得他这个反应很奇怪:“我为什么不会接受?是,我之前说过承受不住你那么爱我,但那都是过去式了,我不是已经重新成为你的女朋友了?成为你的妻子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而已。” 他呼吸陡然变得混乱,直勾勾盯着她,没有说话。 可能是来到了案发现场的缘故,苏见绮心底突然涌现了很多情绪。 关于她的,关于秦之朗的,关于生与死的,很多很多。 因为亲身经历过,她更加明白有些话要及时说出口的重要性。 不然,等到某一时刻,可能就永远无法说出来了。 就像他们生前,那时的她随口提出了分手,谁能想到,竟完全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结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见绮享受着这种将伤口展示给他看的快感:“其实,在你死后我过得并不好,我以为我没有那么在乎你,可是却深陷在低沉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甚至无数次的假设——假如我没有向你提出分手,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要是你没有死,我会不会后悔提出分手,然后重新和你在一起?” 闻言,秦之朗双手紧握她肩膀,一字一顿问:“你的答案呢 ?” “答案是会。”苏见绮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的眼眸微微睁大,如冰雪消融般亮起微光。 和自己和解后,她心底里混乱的声音就不见了:“之前,我一直在逃避对你的感觉,是因为我觉得我处理不了这份情感,也接受不了你是因为我的一次错误选择而死去的——但好在,老天待我不薄,你回来了。” 她微笑着,向前一拥,轻轻抱住他的腰身:“可能正是因为我无知无觉的思念,你才能够回到我身边,好不容易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当然会珍惜你。” 一股脑说出回避已久的话,苏见绮难得觉得浑身通透与畅快。 秦之朗却安静得诡异,手指发出古怪的颤抖。 她察觉到他的异样,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兴奋到瘆人的眼睛。 琥珀色的瞳仁如燃烧的岩浆,粘稠、炙热、明亮。 似乎连同他的灵魂也一同陷入某种狂暴的喜悦。 苏见绮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他急促而期待地命令:“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四周的鬼火混乱而疯狂,昭示着秦之朗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与此同时,幽蓝色的内部渐渐绽放出久违的粉色。 苏见绮忽然觉得,粉色可能不仅仅代表着害羞,更多的应该是愉悦,毕竟他此刻的兴奋过于明显。 她怀疑再不说些什么,他就会激动得晕倒,于是开口:“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苏见绮就感觉有一种极大的冲动,由心脏处释放。 但此时,还不能很好的说明这是一种什么情愫。 秦之朗也完全不给她时间思考,以一种揉碎她身体的力量将她拥入怀中,埋下头,高挺的鼻梁抵在她的颈侧,患了某种瘾病般大口大口深吸不停。 同时,嘴唇缓缓在她鼓起的青筋上移动,小心翼翼亲吻。 ——他曾经忌惮着的那条“蛇”,终究还是爬上了他的唇。 而他,早已抛弃理智,失控地沉沦其中。 苏见绮心脏陡然加速了一些。 感受到他激动得微微张口,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动脉。 仿佛特意设下的标记。 代表——她是他的。 第73章 震撼 苏见绮有些头晕脑胀。 除了这个动作实在色气,更多的是因为,这是秦之朗第一次如此主动、如此露骨,还如此……贪婪。 仿佛想要舔舐的不仅仅是脖间,而是她的每一寸皮肤。 如果可以的话,连内脏都不想放过。 但很明显,他还是那个不懂情爱的鬼怪,遵从内心做出这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后,他比她表现得还要羞耻——睫毛微颤,耳根泛红,呼吸也乱了节奏。 苏见绮还没反应过来,秦之朗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进鬼道。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胸膛,听见他身上的骨头急促而混乱的碰撞声,就像一个即将散架的大机器。 一路上,他都处于亢奋状态。 回到别墅,苏见绮刚睁开眼,就冷不丁撞进他灼热的目光中。 鬼道的路程少说也有半个小时,秦之朗眼底的滚烫却没有半点消退,甚至更近了一步。 将她放下来,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吻了过来。 他的双手遒劲有力,有着绝对的掌控欲,捧住她的脸,不允许有半分的闪躲与退缩。 今夜,秦之朗十分震惊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被骗了太多次,他一时无法确定这些话的真假,但他想不出她做到这个程度的理由——他已经不会再杀她了,欺骗的意义在哪里? 大约是记忆越来越多的缘故,他再也无法残忍将自己和生前的自己完全一分为二,因为生前残留的遗憾和恨意就刻在他的这幅尸骨中。 也正因为此,在她明确表明自己的后悔时,他才会感同身受地得到了慰藉,产生了巨大的情绪起伏。 他忘记了很多,但从零零碎碎的记忆中,也能将过去拼凑个大概。 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没有人留在他身边。 他只能通过懂事与讨好,来获得周围人的一些关注。 就像生长在孤岛上的人,不甘寂寞,总是想法设法通过一些手段,逃离这座岛。 他恐惧着孤独,于是就会受到孤独的蚕食。 他的笑容和好性格,都是他抵抗孤独的一种手段。 遇见她之前,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出现过这么强烈的向往。 秦之朗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苏见绮的,也忘记了为什么喜欢她。 唯一留下的,是喜欢她的那种感觉。 仿佛他久居的孤岛上惊喜的长满了一片玫瑰。 他的人生,不再荒凉。 或许曾经,她无情离开过。 可是今天她亲口承认了后悔——她只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才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她还是喜欢他的。 这一发现,如同给心脏注射的一个超剂量兴奋剂。 秦之朗脑子已经乱了,心也乱了,不管她是否在欺骗,他都愿意沉溺在这个虚构的梦境里。 大概是长久的空虚感所致,他变得贪婪,并不知节制。 捕捉她的舌尖就狠狠掠夺,每溢出一点唾液,都会被他尽数吞咽下去。 之前,她还会表现出抵抗,现在更多的会是配合,甚至是进攻。 她表现出来的进攻性,让他脊背穿过一串电流直达头皮,皮肤上的汗毛也微微乍起。 是不是这代表着,她对他其实也有向往? 是不是代表着——她是真的喜欢他。 秦之朗手指微颤,再度亢奋起来。 不知这是否代表今夜他们心意相通,只是凭借本能,觉得还可以前进一步。 他膝盖往前一抵,架起她绵软的身体,捧起她的脸,依恋般地与她额头相抵。 苏见绮本就被吻得头昏脑涨,又因为这亲昵的举动,近乎窒息。 下一秒,他虔诚且带有滚烫热意的声音在她唇边响起: “我爱你。” 他终于明白,这些堆积在身体内的超剂量情愫到底是什么。 比喜欢还要疯狂——是跨越生死积聚至今的爱意。 他不仅仅是喜欢她。 他爱她! 苏见绮瞳孔一缩,心脏几乎过速到窒息。 世界上的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震撼。 他好像是在回复她的那一句“喜欢”。 她对他尚且是喜欢,他表达出来的却是爱。 即便早已察觉,也远远没有由他亲口说出来,这般震撼心灵。 苏见绮一时有些发愣,眼睁睁看着秦之朗牵起她的左手,低下头,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无名指指根。 仿佛想用这个吻,化作戒指,牢牢套住她。 她心头发胀,感觉有点抵抗不住。 他身上的气息突然如此变柔化软,反而攻击性更强,钻进她的毛孔,逼退她的呼吸,触摸她的灵魂 甚至再也不遮掩自己的贪婪与依恋,嘴唇带有一层暧昧的湿润,就这么直直亲上了她的脖间,轻轻吮吸。 似乎知道这条动脉很重要也很危险,他只是用唇舌轻轻含弄,没有用一点力气。 更让苏见绮受不了的是,他光是撩拨,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按理说,他不该不懂,这三年间在旖旎的梦里他没少主动。 就在她要缴械投降、邀请他更进一步时,突然感到涌出一阵暖流。 几乎是立刻,秦之朗的眼神一变,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瞳孔好像都变成了危险的竖瞳。 苏见绮闭了闭眼。 算算日子,是该到生理期了…… 甚至因为最近吻得过多,还提前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落到她的月退间。 她忍不住提醒他:“还是上次我跟你说的,正常的女性生理现象……” 他没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直白又露骨的眼神令她双腿发软。 苏见绮因为自己肮脏的想象,闭了闭眼。 好在最后,秦之朗没有任何动作,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双膝,将她抱回到了卧室床上。 可能以为她生病了,这一夜他都很乖,充当了大型玩偶被她抱在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的,早上醒来是趴在秦之朗身上的,男性的力量感和安心感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秦之朗还没有醒,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看见他的嘴唇,她立即就回忆起昨晚他是如何用这个东 西,撩拨得她口干舌燥。 又是怎样用这只唇,说出了那句震撼人心的我爱你。 苏见绮急忙下地,喝了杯水,冷静下来。 想起来今天正好廖青罗48小时拘留期满——没能找到他有参与连环杀人案的证据,只能暂时将他放了。 她准备去见廖青罗,看看能不能在警方调查手机的同时,获得更多有关案件的线索。 她洗漱完毕,刚刚打开门,秦之朗就站在门口,经过一夜,他那眼神仍然滚烫。 他似乎更加黏人了,刚一看见他就迫不及待抱紧她,埋下头,掠夺着她颈间的气息。 一时间,她实在解释不出,究竟她是他喂养的宠物,还是,他是她收养的流浪犬。 苏见绮感觉身体起了异样,急忙推开他。 换衣服之前,她突然接到了一条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落款是刘天师,说是算出来她的寿命受到了秦之朗的影响,如果想要破解,就去找他。 苏见绮看见这条信息时,秦之朗正在楼上换出门穿的衣服,她看了一眼,就删掉了信息。 先不说她讨厌刘天师,懒得去见他,再有就是,上次对秦之朗说的那番话也不是哄他的。 她是真的觉得死不死的无所谓。 她是追求刺激的一个人,一直觉得,与其独自过一个平平无奇的漫长岁月,还不如享受短时间的轰轰烈烈。 苏见绮很快将这个消息抛到一边,换好衣服出门。 秦之朗正从楼上走下来,戴好了口罩和帽子,正准备给自己未完整的手骨戴上手套。 他的动作自然而优雅,她不自觉就看了过去。 见她盯着不动,他顿了顿,扯下来穿戴一半的手套,递给她。 示意她,帮他戴上。 近距离看这只手骨会觉得有种艺术的美感,线条流畅,每块骨骼都有力量感,微微用力绷紧时,会释放出一丝烈性的张力。 整个过程,苏见绮心脏都在一下下狂跳,好像给他戴的不是手套,而是……套。 “……” 她闭了闭眼,赶去胡思乱想。 出门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正好浇灭她这躁热不安的心。 苏见绮渐渐恢复理智。 等他们到达警局门口,廖青罗恰好从里面走出来,雨水毫无阻碍浇打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颓然。 一段时间不见,他看上去更老了。 苏见绮站在伞下,朝他微微一笑:“廖博士,我们来聊聊吧。” …… 雨天,咖啡厅顾客不多,播放着悠扬小调。 上次廖青罗来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今日却像只打蔫的茄子,恹恹地低垂着头。 无论苏见绮跟他说什么,他都是沉默不语。 她看出来,在警方找到证据之前,他是不会说一句话的。 苏见绮无所谓他闭口不言,自顾自将这段时间的发现说出来: “之前,我误以为你是凶手,调查了你整整三年,知道你是个颇负盛名的心理学博士,带出来的学生也是佼佼者。” “所以得知你和凶手是收养关系时,我特别不明白,你这种将名誉看得比天还大的人,为什么要收养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儿子?直到前段时间,我又翻看了一段你在国外的采访,找到了一点线索。” 她战术性停顿。 廖青罗终于有了反应,幽幽抬起眼皮。 “在那个采访中,你表达了一个观点,认为父母的杀人基因是不会遗传给孩子的,人类性格的形成更多的会是来自于环境和身边人的耳濡目染。”苏见绮继续说,“你还设立过一个课题,专门讨论犯罪心理与遗传性的关系。” “你特意收养廖光未,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你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教育好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儿子,我说得对吗?” 这种性质的实验在国外并非个例,在苏见绮翻找资料的过程中,发现有不少研究机构都将手伸向了孤儿院或者修道院。 曾经有一家机构,就特意将三胞胎分给阶级不同、资产不同的三个家庭,暗中观察他们的成长轨迹,试图找寻环境和人类性格形成的一种关系。 苏见绮:“你在利用廖光未进行社会性实验,想要通过这个实验,再次获得声誉与名望。” 廖青罗没说话,嘴角却有异样的抽搐。 “所以你才一直帮他隐瞒杀人的事实。”苏见绮沉下声,进一步逼迫:“因为你面对不了自己的实验失败,对不对?!” 廖青罗脸色变了变,猛地挺直身体,却不敢大声呵斥。 她的旁边坐着一个戴口罩的男人,看样子就惹不起。 而且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常不对劲。 整个过程,戴口罩的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咖啡,只是与她十指相扣,轻轻玩弄她的手指。 他甚至没有看廖青罗一眼,也没有看过其他任何人,眼中好像只有苏见绮。 她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他就主动伸手拿过,为她倒在咖啡里。 廖青罗一时不知该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虽然他们的举止暧昧,但他看向苏见绮的眼神却完全不暧昧,反而有一种捕获到猎物的兴奋。 眼底流出来的那种焦渴与躁动,与杀意无异,好像随时准备好一口咬断她的咽喉。 廖青罗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这个戴口罩的男人好像连同行的苏见绮都想杀死,更不用说他了。 苏见绮注意到廖青罗的脸一下变为煞白,不知道他的恐惧来自于他们两人诡异又亲昵的关系。 见他那么好奇秦之朗,她不介意给他介绍一下。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微笑对秦之朗说:“亲爱的,把口罩摘下来给他看看。” 秦之朗因为这个称呼僵了一下。 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修长的指尖勾着口罩一点点往下。 死去多年的一张脸就这么赫然出现。 俊美、妖冶,非人感十足。 第74章 找到尸体 廖青罗在受害者资料里见过秦之朗。 几乎是一瞬间,他猛地睁大眼,脸色吓得骤然变白。 谁能想到,一个死人竟然明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出现在咖啡厅里。 无需思考,他第一反应就是逃。 然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可怕力量控制住了他的四肢,完全动弹不得。 廖青罗不敢叫出声,因为感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力道很大,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面对这位危险的非人生物,人类的弱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廖青罗惊恐的注视中,秦之朗面无表情,缓缓拉起口罩。 苏见绮喝了一口咖啡,浅浅勾起唇角,很满意这位博士的反应。 “熟悉吧?”她似笑非笑地,“四年前处理尸体时是不是见过?” 廖青罗张了张口,没说话。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会把他的尸体埋在别的位置,而不是和其他尸体一起处理?” 廖青罗说不出话,大脑一片空白,冷汗已经湿透了衣服。 秦之朗不知在想什么,散漫把玩着一根细长的金属咖啡勺,渗透过来的冷气场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的诡异点就在这里。 分明秦之朗杀意十足,连看苏见绮的眼神都带有激烈的攻击性,不带有一丝温柔。 可她就像没有看见一般,伸过手,就那么自然地抢走了他手里的金属勺子。 甚至还提出要求,让他暂时离开。 闻言,廖青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秦之朗居然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嘴唇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就妥协似的消失在眼前。 毋庸置疑,苏见绮真的驯养了这具可怕的尸体! 在廖青罗眼中,这一幕简直堪比恐怖片。 秦之朗完全就是一具可怕的鬼怪,光是存在,就会令人类心生恐惧。 然而,他却如此顺从苏见绮,仿佛已经将 她奉为圭臬。 这时,苏见绮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王书鸢询问她是不是带走了廖青罗。 警方找到了廖光未藏起来的那部手机,也成功破解了里面的录音,内容明确表示廖青罗在四年前参与了藏尸。 她正在带人赶来逮捕。 话音刚落,苏见绮心脏随之猛烈跳动。 长达四年的悬案终于见到了曙光,她连手指都在发颤。 “所以尸体到底被埋在了哪里?”她呼吸不稳问道。 王书鸢沉声告诉了她几个地点。 她倏然收紧手指。 挂断电话,苏见绮情绪仍旧不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迫使自己淡定。 “证据找到了,警察正在来逮捕你的路上。”她抬起眼,“趁这个机会,廖博士不如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廖青罗以为她是在诈他,本想继续缄默,直到她缓慢而有力地说出那句—— “赵乾良,他为什么会帮你们埋尸?” 听到这个名字,廖青罗就知道他们完了。 除了埋尸这件事,他们父子俩和赵乾良这个富商其实并无交集。 抱着破罐破摔的态度,他抬头揉了一下僵麻的脸,终于开口:“我们抓到了他的把柄,他不得不帮我们……” “什么把柄?” 在苏见绮的印象中,赵乾良是个人人夸赞的爱心人士,为万仙镇的发展也贡献了不少力量。 哪怕是他生病住院,仍有不少人带着礼物去慰问他——实在没料到他会参与到这起连环案子里。 突然,廖青罗幽幽盯向她:“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不好奇当年你家纵火案的真相吗?” 苏见绮一怔,心脏难得抽动了两下。 说实话,她一点都不好奇。 苏鹏死后,她才算是得到了新生,恨不得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 即便推测出那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案,她也一点没有追查真相的想法。 廖青罗今天这么说,她瞬间就明白了:“是赵乾良干的?” 想起来了,苏鹏生前是赵乾良的工厂保安。 廖青罗点了点头:“我帮小未藏尸的时候,在那个叫做顾旸的男人手机里找到了一个视频,视频里他自爆是赵乾良雇佣的打手,一一交代了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其中就提到了你家十年前的纵火案。” “说是赵乾良怀疑你爸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苏见绮有些分神。 记忆好像一下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晚,苏鹏像往常一样因为赌博输钱心情不好,将她锁进了衣柜里。 半夜,一阵十分刺鼻的浓烟就惊醒了她。 借着门缝,她看见走廊那里已经被火焰染红一片,大片大片浓烟往她房间里灌。 她第一反应就是逃,拼命推动着衣柜大门。 然而,沉重的铁链捆得严丝合缝。 那时的她只有十二岁,力气不够大,任她如何摇动都无法脱困。 因为没有吃饭,她渐渐就没了力气。 浓烟很快就搅碎了她的意识,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耳畔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 母亲林琳打开了衣柜。 苏见绮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林琳浑身是血,半个身体几乎都被烧伤了,像瘆人的鬼怪。 林琳好似又陷入了疯病中,一边哭闹着好痛好痛,一边将一个东西塞进了苏见绮的嘴里:“乖女儿,快吃,别让你爸爸看见。” 这次,真是块糖。 此时火焰已经堵在了卧室门口,苏见绮很快反应过来,钻出衣柜,打算带着母亲跳窗离开。 林琳却疯狂地挣脱她的手,说她的弟弟还没找到,要去找她弟弟。 那时,距离那个孩子的死亡已经过去了五年。 苏见绮忍无可忍,一只脚迈到窗沿,拼命抓着她:“你儿子已经死了!你要不想死,就快点跟我走!” 这句话刺激到了林琳,她想起来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崩溃不已。 眼见火焰以排山倒海地架势扑来,苏见绮顾不上这么多,拼命拽动她。 然而这时,林琳突然恶狠狠地转过头,用了极大的力气将她猛地推向窗外: “你胡说!我要去找我儿子!” 苏见绮被推出去的那一刻,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家住二楼。 楼下还有一个棚子作为缓冲,不至于被摔死。 很快,这场大火惊醒了邻居。 大火被扑灭后,苏鹏和林琳烧得焦黑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时至今日,苏见绮犹记得看见父母尸体那一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说她冷血也好,阴暗也罢,但她真觉得获得了拯救。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在深深的泥沼里挣扎已久,窒息了好久,终于在这瞬间冒出了头,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那天,苏见绮做了一个极深极长的呼吸,贪婪地恨不得将所有新鲜空气都灌入肺中。 睁开眼,她控制不住就笑出了声。 为自己活下来而笑,也为自己的新生而笑。 廖青罗看了一眼她勾起的微笑,继续说:“顾旸留下的视频揭露了赵乾良涉黑的真相,赵乾良那边一直也想暗中杀了他,没想到被小未提前了一步。” 苏见绮听明白了:“然后你们就一拍即合,进行了合作,由赵乾良给你们提供埋尸的地点?” 廖青罗低着头:“对,我们各自拿着对方的把柄,这样的合作就会更加牢固。” 苏见绮赞同地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赵乾良一定会帮助廖光未藏尸的,因为他也不想顾旸的尸体暴露在警方视野中。 同时帮忙藏尸,他也可以拿捏住这位连环杀人犯的软肋。 不得不说,这种藏尸的渠道很出乎意料。 因为按照思维惯性,藏匿尸体这种事一定会是身边最亲密的人来做,所以警方最先排查的也会是凶手认识的人。 谁能想到,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进行这种互相掩盖罪行的合作? 雨,越下越大,浇打在玻璃上发出混乱的响动。 一声惊雷炸响,廖青罗冷不丁打了个颤。 就在这时,警车鸣笛赶到,王书鸢带着两个警员赶到咖啡厅,很有气势地亮出逮捕令。 廖青罗绝望地叹了口气,一个字都没有争辩,由两个警员戴上手铐,押送回警局。 路上,王书鸢说明了廖光未有多狡猾。 像是知道警察一定会查到他,早就准备了各种款式的几部手机。 更可怕的是,里面的录音也是各种各样的不同,警方光是辨别真伪就废了一番功夫。 但好在,王书鸢还是从中找了一条顺滑的逻辑链。 苏见绮也成功在廖青罗这边有所突破,从几个可疑地点中锁定了真正的埋尸地点。 车辆到达广场不久,四周拉起了警戒线。 负责破拆火龙节祭台的大型车辆也慢慢进场。 虽是瓢泼大雨,围观群众却越来越多,受害者家属们也像有了某种预感,纷纷赶到现场。 拆解过程中,现场是诡异的安静,就像生怕惊扰到什么。 不敢想象,万仙镇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地点,却是五个受害者的埋尸位置。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祭台下方的大坑越来越深,每个人的心脏都跟着挖掘机的动作,砰砰直跳。 苏见绮看向王书鸢。 王书鸢站在雨中,默不作声盯着大坑,双手攥握到指节泛白。 直到一个警察挥手,示意停止挖掘:“找到了!” 一瞬间,受害者家属的心就像死了一样,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四年间,受害者家属们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走过这里——谁能想到,他们日夜思念的亲人竟然就埋在他们的脚下! 每年火龙节,他们就在地下听着上方的热闹。 此时此刻,老天似乎也在为这些受害者而动容,大雨瓢泼,惊雷阵阵。 警方的工作没有停。 这里面有五具尸体,因为身体本来就灌了水泥,又成为了这个祭台的承重柱子,水泥里面混有钢筋,拆解起来并不容易。 一直到天黑,警察们才合力拖出来第一根长方形的水泥柱子。 柱子用工具越削越小,暴露出一个被塑料袋裹着的瘦小尸骨。 何雯雯。 群众都在很远的警戒线外,按理说无法直接看见现场,可李秋娘就像有某种预感,口吻有种近乎诡异的平静:“雯雯,那是我的雯雯!” 第二个被抬出来的柱子,连水泥都没 拆解,程溯就一眼认出来了那里面是他姐姐程爽。 因为柱子露出了一角暗黄色的布料。 他眼眶泛红,痛苦地垂下头。 现场工作越来越顺利。 当梁珍珠的骨骸暴露出来时,一直僵在雨中的王书鸢终于有了动静,红着眼眶走了过去,缓缓蹲下身,隔着空气轻抚了一下。 下一秒,她猛地转过头:“把人给我带过来!” 两个警员带着廖光未走过来指认现场。 苏见绮打着伞站在一旁,注意到他双腿与常人无异,证明他切换到了凶手人格。 路过她时,少年深深看了她一眼,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起初,苏见绮并不理解这个笑容的含义。 直到,廖光未缓缓讲述了自己的杀人过程后,突然话题一转:“我只杀了他们五个人。” 她一怔,倏然抬起头。 少年似乎特意将这个答案留在这个时刻揭露,朝她得意一笑:“我承认你很聪明,但很可惜,你一直找错了凶手,并不是我杀死你的男朋友。” 苏见绮脑子嗡地一响。 第一反应是,凶手死到临头还要故意恶心她一把。 只承认其他五个受害者,却唯独不肯承认杀了秦之朗,明摆着就是不愿意为秦之朗的死付出代价。 但……可能是心中早有这种预感,她并没有想象中震惊。 因为直到现在,她心里那块关于秦之朗的拼图还是多余的,死活拼不进凶手的计划里。 ……廖光未可能说得是真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脸色都变了。 作为刑警队长,王书鸢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一个案中案,命令警员将廖光未带走后,安抚她说:“你放心,我会用证据让他说出实话的。” 苏见绮眨了下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的声音: “不,秦之朗的案子可能真是一起模仿作案。” 第75章 感受温暖 若是将这个案子视为模仿作案,那么一切可疑的点就都迎刃而解了。 为什么秦之朗的这块拼图会在凶手的计划中多余出来? 为什么他的尸骨没有和其他五个受害者埋在一起? 为什么他的心脏会被处理得如此粗糙? 为什么凶手将他的尸体处理得如此随机且草率? 那是因为这是一起模仿作案! 秦之朗压根就不是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是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杀了他! 思及此,苏见绮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埋尸现场。 她好像听见王书鸢说让她好好休息,这个案子交给她…… 好像遇见了程溯,一脸关切问她怎么了…… 好像还遇见了李秋娘,在哭着对她表示感谢……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忽然觉得好累。 从心脏到身体都异常得累。 可能是因为紧绷三年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秦之朗察觉到她的异样,在一个偏僻的位置,突然现身:“你相信不是那个人杀的我?” 苏见绮点点头:“其实我心底早就有这种预感了……” 只是她过于专注追查凶手,就刻意忽略了这种不和谐。 如今仔细想想,这个案子真是一眼看去就和其他连环案子格格不入。 秦之朗盯她疲惫的眉眼看了一会儿,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双膝,将她抱了起来。 苏见绮累得不行,顺势抱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道符纸飞来。 秦之朗眉眼一凛,冲出去的一簇鬼火瞬间就让这张符纸化为灰烬。 苏见绮转过头,看见一个脸部大面积烧伤、穿着道士服的男人摇着轮椅出现在巷口。 刘天师看了看她这毫无血色的面容,痛快地笑出了声:“让你非要和恶鬼为伍,遭到反噬了吧,真是活该!” 苏见绮本来就心烦,闭上眼,懒得搭理他。 见秦之朗眼神阴冷,刘天师咯咯笑了两声:“怎么,你还想烧死我啊?来啊,烧啊,就算你烧死了我,你怀里的女孩也活不了几年了!” 几乎一刹那,秦之朗的手臂肌肉绷得硬邦邦的,杀意爆满。 想到警察还在附近,苏见绮轻轻按住他:“不用理他,我们走。” 秦之朗看她一眼,换了个让她更加舒服的姿势——单手拖住她的臀,另一只手按下她的背,让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这个姿势,苏见绮见过大人们是这样哄孩子入睡。 她累极了,没在意这个抱姿有多暧昧,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刘天师还在盯着他们看。 “我知道有一对情侣跟你们的情况差不多,那小丫头叫孟娇,心心念念盼着自己出车祸的男友回来,到最后虽然如愿以偿了,可你们知道她的下场吗?” “在那以后,她只活了五年!” 秦之朗身形滞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刘天师:“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查黄神婆的笔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她肯定和我一样有记录!” 秦之朗抱她的姿势太舒服,苏见绮只是冷冷向刘天师发出一个眼神警告,就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她以为会从鬼道走,没想到眼前总是有光线变化,耳边还能传来路人的交谈声和汽车鸣笛声。 ……他该不会就这么抱着她走在大街上吧。 她想要挣扎,身体却疲倦极了,只好任他招摇过市。 到了别墅,门一关,苏见绮就醒了。 因为心里有事,她立刻迫使自己清醒——还要想办法找到杀害秦之朗的真正凶手。 秦之朗直接将她抱到了卧室的床上,绷得僵硬手臂按在她的两侧,将她困于身下。 他自上而下盯着她,以一种极其复杂、极其煎熬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装进自己的视线中。 苏见绮狐疑眨眼:“怎么了?” 该不会是受到刘天师的刺激了吧?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眼神尖锐得吓人。 感觉若不打断,他能看到天荒地老。 “你受刺激了?”她又问。 他像是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伸出修长的食指,抵在她唇上。 苏见绮不由屏息。 他用的是那只完整的手。 近距离看过去更加具有美感,肤色像霜雪一样冷白,指骨分明,淡淡的青色筋络清晰可见,一直延伸到袖口深处。 无端透出几分诱惑,勾起人进一步探究的欲望。 她的声音在他指尖响起:“秦之朗?” 他没说话,眼神愈发古怪,下一刻,一把扣住她的下颌,重重地吻了下去。 这次,他没有掠住她的舌,死死将嘴唇抵住她的嘴唇,大口大口吞咽着她温热的气流。 好像长久生活在冰窟的人,迫切地想要得到温暖。 很快,他再也控制不住,找上她微弱跳动的动脉,含在口中,轻轻感受。 秦之朗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不适的滚烫热意会令他如此安心。 可能因为,这是独属于人类的温暖,是活着的证明。 作为一个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鬼怪,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而她的寿命也短暂得可怜。 一百年的温存对于他来说尚且不够,更不用说只是短短的几年。 一个贪婪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仅有短短几年的缠绵? 面对生与死的巨大鸿沟,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束手无策,无助感深深包裹着他。 大约是恐惧所致,秦之朗难得感受到了寒冷,控制不住将自己紧贴她的身体,以索取暖意。 他不肯放过任何一处。 在亲吻她脖颈的同时,修长的手指强势地滑入她的指缝,重重地压住。 苏见绮不知道他怎么了,享受了一会儿这种带感,就想起来自己身体不方便:“……我现在还是生理期。” 他抬起头。 像是没有听懂,眼底愈发奇 怪。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看出来他只是犯病似的想要与她亲近,没有深入交流的想法,就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可能因为这个打岔,秦之朗找回来了一丝理智:“调查凶手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苏见绮笑了笑:“那我干什么?” “陪我。” 大概是他的眼神极富侵略性,声音又好听,短短两个字就砸在了她的心脏,令她耳根发热。 这一路上,秦之朗想了很多,如果她的寿命真的只剩短短的几年时光。 那他就要侵占进她的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甚至是每一秒。 连她的大脑,她的身体,也要侵占。 最好时时刻刻粘黏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再分开。 他的思想过于兴奋,胸口剧烈起伏到夸张,苏见绮看出他陷入了某种狂暴的情绪之中。 双手都被他紧抓住,她只能语言安慰:“那个老道士说的话不一定就是真的,他因为上次的事情一直记恨着我们,没准就是故意用这些话来刺激我们。” 秦之朗没有说话。 亲吻到了她心口。 混乱之中,她薄薄的衣裙扣子有微微乍开的趋势,肉眼可见下方玉白的肤色。 在他直白而露骨的注视中,苏见绮默默咽了下口水。 兴奋所致,她的胸口也有些起伏。 他的目光变暗,眼神焦渴得烫人。 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苏见绮正犹豫要不要引导他,一条黑色布带就覆盖到了她的眼睛。 她认出来,这是他上次发疯时,扯出来的她的睡衣腰带。 居然还在他那里? 以防万一,她还是提醒了一下那里是特殊时期,不能碰。 她的眼睛很快被蒙上。 最后看见的画面是,秦之朗的神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脖间却凸显出兴奋的青筋,喉结也在重重地滚动。 没想到刘天师那番话能把他刺激成这样。 真是太带感了。 被剥夺了视线后,苏见绮的听觉、触觉和嗅觉全面放大。 她感受到秦之朗的存在。 ——混乱的呼吸,冰冷的唇舌,还有辛烈的气息。 下一刻,她的双腕被他单手控制,举到头顶。 布料被剥离到腰间的刹那,她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时,她突然听见他开口问:“假如那个老道士说的是真的呢?” 苏见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秦之朗好像比她自己还要在乎她的寿命。 可如果他真是因为她而复活的,说不定,等她死去的那一天,他也会跟着消失。 她把这个猜想告诉他:“要是我们可以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死去,不是挺浪漫的?” 很快,她就说不出话了。 秦之朗的唇齿和舌尖,刺激得她浑身发麻。 屋外仍旧下雨,室内的空气却灼热干燥。 “那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仅有几年。”他反问道,“你觉得够吗?” 秦之朗的声音并无异常,若不是深切体会到他在对他做什么,会觉得他只是淡定地坐在一旁,翻动某本书籍。 苏见绮却要疯了。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到的手段,在单手扣住她双腕的同时,冰冷的大手还伸向他的背后,将她从床上稍稍托起来。 她只能被迫挺起胸口。 更加方便他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她微喘着问。 秦之朗没有说话,埋着头。 一阵混乱的磋磨后,他亲吻了一下她平坦的腰腹。 暂时休憩一般,他将头枕在了她的肚子上,听着下方的脏腑活跃的声音。 从来没有觉得,人类活着的身体发出的声音是如此美妙。 如果她的假设是真的,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她若能继续延续寿命,他就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这一发现让秦之朗兴奋起来。 不管刘天师说的是真是假,他都要去求证一下,想办法延长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他并不怕死,但是会怕死亡之后就再也感知不到她。 苏见绮没想到能在这种事情上,切身体会到秦之朗的情绪有多不稳。 一会儿他像是暴怒的疯狗,用牙齿狠狠磋磨,一会儿又表现出极大的依恋感,用舌尖轻轻抚舐。 反差感简直拉满。 等她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发现床铺和她的衣服一样乱得不成样子。 秦之朗却是穿戴整齐,连衬衣的扣子也没有解开。 与他对上视线那一刹那,她被吓到了。 很难想象,一个人眼中会同时出现痛苦、暴怒、茫然、委屈和极大的贪恋之情。 苏见绮甚至觉得,就算在她死后,秦之朗不会消失,他也是会为她殉情的。 思及此,她心脏一阵柔软地塌陷。 因为这个不舍的眼神,难得想要在濒死前挣扎一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忙着翻找着黄神婆的笔记,寻找一个叫做孟娇的女孩。 终于,在一本压箱底的笔记中,她找到黄神婆记录过这么一则信息: [以思念为羁绊,可以活死灵] [以爱意为滋养,可以肉白骨] [以寿命为祭奠,可以得见所爱] [以上,是今日来访者孟娇的情况] [可惜已经无力回天] 第76章 生与死 黄神婆曾经说过一句话,世间万物与因果皆是恒定的。 你得到了多少东西,相应的就会失去多少。 尤其是这种有违世间自然规律的情况,一定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苏见绮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死去的前男友就这么回到了她的身边,还逐渐恢复了血肉。 于是,她相应付出的代价就将会是人类最看重的东西——寿命。 无力回天,黄神婆一般不会给出这个结论,她是苏见绮见过的最厉害的术士。 可以想象,黄神婆在写下这四个字时的无奈。 在此之前,苏见绮对死亡还没有特别真切的实感。 可能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死亡的滋味。 哪怕后来解脱了,她仍会觉得生活平淡无味,将自毁倾向刻进了骨子里。 她并不迷恋这个世界。 活着挺好,死了也无所谓。 所以在秦之朗表现出对于她死亡的纠结与恐惧时,她这个当事人的反应都是平平。 而现在……不知是否无力回天这四个字冲击力太大,她开始有了恐惧。 一想到自己可能仅有几年的寿命,她的心脏深处就发出了一阵恐怖的战栗。 这种感觉很神奇——她竟然在因为秦之朗,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丝不舍。 苏见绮又仔细去看这篇笔记。 黄神婆记录了很多篇,却仅有孟娇的这篇笔记记录了详细的联系地址。 简直就像知道,她会在某一天会翻动这本笔记…… 她不禁想起黄神婆在变疯之前,神神秘秘跟她说的一句话:我的笔记可都是宝贝,你一定要好好保存,说不定将来某一天会用得上。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记录下孟娇的联系地址。 这时,秦之朗向她走了过来。 他似乎刚洗完澡,领口散漫微敞,露出微微隆起的胸骨。 他仍旧对自己未完整的身体讳莫如深,却像是取悦她般,解开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这种克制的勾引,最是撩人。 察觉到她直白的目光,秦之朗下意识错开眼神,似乎还不能 压制住内心的耻意,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苏见绮特别喜欢他这神色。 每次看见他在努力勾引,就控制不住想去亲近他。 秦之朗似乎比她还想亲近,俯下腰身,埋下头,鼻梁轻轻磨缠着她的锁骨。 最后停在她的心口位置。 这是他最近养成的新癖好,在她颈侧厮磨一会儿就会将头枕在她的心口。 苏见绮此时是坐在椅子上的,秦之朗又比她高很多,想要听见她的心跳声,就必须要尽力伏低身体。 于是,他近乎是半跪在她身前,抱着她,将头抵在她的胸口。 这不掺有一丝色欲的依恋之情,让苏见绮心脏一阵狂跳。 因为他在认真听,每次心跳,她都觉得异常羞耻。 就感觉……她的心脏是赤裸的,正接受他敏锐听觉的进犯。 一来二去,她就有点心跳过速。 更让她心脏狂跳的是,分明她处于上位,居高临下,但秦之朗看向她的眼神要更加危险,以下犯上。 “你找到了是吗?”他突然问。 苏见绮咽了一下口水,知道瞒不过他:“明天要去问问看吗?” 他没有回应。 情绪却越来越失控。 她一下反应过来了:“你也看见了那四个字是吗?” 无力回天,就像提前宣布了她的结局。 他还是没有说话。 高挺的鼻梁轻轻一蹭就磨开了她的领口,感受她的体温一般,微微张开口,含弄住今日已经反复掠夺过的位置。 苏见绮脸颊一热,本能地仰起头。 看来人死后杏癖是会变的,生前的秦之朗并不十分喜欢这样做,光是看一眼,他的耳根都会不正常得发红。 一阵混乱的厮磨之后,两人回到了床上。 途中,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脸就又热了几个度。 在这种事情上,苏见绮不是一个爱羞耻的人,不然也不会之前主导了那么多次。 然而这一次,可能是由他主导,他的眼神又烫得吓人。 这样一个危险的鬼怪,却极有攻击性地做起这事,如同撕破了不容侵犯的禁忌,既涩情又充满刺激。 苏见绮整个人像是暴晒在烈日下,口干舌燥。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旁边已经空无一人。 穿衣服的时候,她没忍住,暗骂了一声这只不懂节制的男鬼。 ——昨晚她睡着之后,他肯定仍没有放过。 苏见绮喝了一杯水,冷静下来。 吃过早餐,秦之朗一直都没出现,她不想再等,按照地址,去往孟娇的住所。 这是一片低矮老旧的平房,政府修建新楼房后,家里有点钱的都搬到了新楼里,这个地方就变得越来越荒。 孟娇的房子看上去更加破烂,窗户玻璃破了也没有修补,里面一片昏暗,鬼气森森的感觉。 感觉许久没有住人了。 就在这时,她意外遇见了一个熟人,冰粉摊老板。 老板开车路过,正好看见苏见绮向里面张望,赶紧按了一声喇叭:“小神婆?这里面据说闹鬼呢,你来干……驱鬼来的?” 苏见绮随口啊了一声:“闹鬼?怎么回事?” 老板是万仙镇出了门的百事通,一提到这些就来了精神,趴在车窗跟她说: “这家女儿啊她养尸骨,你说鬼怪是我们凡人能养的吗?没过多久就暴毙身亡了。从那以后,这间屋子就不太平了,闹鬼。” “好像还是镇西的刘天师过来镇鬼的吧,说是这家女儿死了,但她养的那具尸骨还活着呢!你说恐怖不恐怖!” 闻言,苏见绮心头一震。 孟娇死了,但她死而复生的男朋友却还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 按照黄神婆的记录,是孟娇的思念和爱意重塑了他的男朋友,为什么在她死后,她复生的男朋友还能活着? 她还以为,在孟娇去世的时候,因她而活的鬼怪就会随之消散了。 那假如她死了,秦之朗依旧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为了解开这个疑团,冰粉摊老板离开后,苏见绮马上就敲响了这间房门。 里面很久没有回应。 她大胆地趴在窗边向里看。 屋内早已没有了生活的痕迹,桌椅和柜子结了一层的灰。 就在她在思考要不要黑天再来时,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空洞的双眸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眼前。 她吓了一跳,猛地咬紧牙,才没有叫出声。 借着透进去的阳光,她看见窗户背后出现了一张过于冷白的脸,五官清秀,非人感十足,整体看上去都是鬼气森森的。 如果没猜错,这个男生就应该是孟娇复活的男朋友。 竟然真的还活着! 傅柏煜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情况,下压眉头,若有所思看了一样她的身后,说:“你居然也和娇娇一样。” 他的眼神充满了强烈的攻击性,如同一只困于笼子里已久的猛兽,恨不得咬断来访者的脖子。 不过,他还是打开了门。 苏见绮跟着这只鬼走进屋子。 ——她相信秦之朗一定在跟着她,还会保护她。 而且,她觉得这个男生的强烈恨意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透过情况相同的她,看见了逝世已久的孟娇。 傅柏煜带她进入卧室。 正常来说,没有人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将异性领进私密的卧室,但因为知道这是一只不谙世事的鬼怪,苏见绮并没有觉得冒犯。 整个房间,全都符合长久没有人居住的脏乱,除了卧室里的那张床。 这张床一看就是经常睡人,整洁干净。 鬼怪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喝水,只需要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窝身。 苏见绮还注意到,这张床上妥帖摆着两个枕头,就像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她心脏倏然揪了起来。 不知道在她死后,秦之朗会不会也过上这样的生活。 会不会也像这样,摆放好两个枕头,期待某个夜深人静,她能回来? 傅柏煜早已不明白所谓的待客之道,一进去,就恹恹地坐到床边,垂着头:“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她不知该说什么。 来这里之前,她在脑中有条不紊地罗列出了一条条问题,但在看见男生之后,突然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 大约是因为,所有问题都呈现出来了残酷的答案: ——孟娇确实死了。 ——在她死后,因她复活的男生却活了下来,被困于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里。 ——留在人间的这只鬼怪,饱受着思念的折磨,过得孤独又狼狈。 他们的困境,很有可能会重新降临在她和秦之朗的身上。 苏见绮表面不动声色,脑子却一片混乱。 傅柏煜似乎看出来她的目的:“你是不是想要寻找延长寿命的办法?”。 她眼底露出惊讶。 他嗤了一声:“当初我和娇娇也在一直寻找可以让她活下去的办法,我甚至想到了去死,来换得她的生。”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失败了。 傅柏煜想要将自己灰飞烟灭,都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就像走上了一条残酷的、不可逆的道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没有一点回头的余地。 “这件事已经无法停止了。”他幽幽抬起头,盯向苏见绮,“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开始就没有这件事的发生,但你们明显已经错过了——我们的下场就将会是你们的结局。” 房间里突然变得阴冷空寂。 苏见绮在这暑热的季节中,冷得微微发颤。 高高吊起的心脏仿佛在一截截失重,即将跌落谷底。 尤其是男生明确表示,在孟娇死后,他不止一次想要自杀殉情,却仍旧活在这里。 他连死都不能,只能一复一日在绝望中,饱受思念的煎熬。 不敢想象,这会有多恐怖。 突然,傅柏煜神经质地抬起头,恶狠狠对她说:“你和娇娇一样残忍,将我们复活到你们身边,却又抛弃了我们。” “如果早知道有这 一天,我宁愿娇娇从来没有复活过我!也好过,现在见不到她也忘不了她,这么零零碎碎地折磨我!” 她以爱为笼,终身囚禁了他,却又早早地离去。 世界上会有比这个更加自私的事情吗? 苏见绮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孟娇的情况她不知道,但她的确是无意识的行为。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念,秦之朗就出现在她梦中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 她感受到了男生对孟娇的强烈恨意——秦之朗将来是不是也会这样,在没有希望的无尽等待中,恨透了她? 好一会儿,苏见绮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孟娇死亡之前,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吗?” 傅柏煜微微瞪大眼睛,像是触及了他最痛的部位,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没有……”他的声音一下变得沙哑无力,“某一天中午,她走在路上突然就晕了过去,不管我怎么喊她,她都再也没有反应。” “直到她的身体散发出刺激的异味,我才能确认,她真的死了。” “不,可能她并不是死了,只是我看不见她了。”他突然神经质地否认了这番措辞,“有时候,我可以在这间屋子里听见娇娇喊我的声音。” 苏见绮看着他突然站起身。 “就像现在这样。”傅柏煜跪在床边,贴墙去听,“我听见娇娇正在喊我,她并没有死,她也一直在努力找我!” 苏见绮没说话。 突然就联想到了自己。 会不会等她大限之日,也会和孟娇一样,突然晕了过去就死了? “那孟娇最终活了几年?” “五年一个月零三天。”他甚至精确到了天数。 大约确诊为无力回天后,这对情侣就开始数着过日子。 可这个时间是固定的吗?还是随机的? 她能不能幸运的比孟娇多活几年? 无人知晓。 苏见绮胆子素来大,却在这一刻,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她不敢去想,前一秒钟还想去做什么,下一秒就会晕倒死去,这种戛然而止的感觉。 更不敢去想,在她死后,秦之朗会是怎样一种生活。 凭她对这只男鬼的理解,他一定会恨死她的。 这个男生所有极端的想法,终有一天,会一一存在于秦之朗的心中。 苏见绮甚至可以想象——秦之朗真的会像他当初说的那般,在她死后,将她的尸体挂在他的身体上。 说不定,还会做出更多恐怖又疯狂的事情。 苏见绮离开这间屋子,听见几声暴力的砸墙音。 傅柏煜正在试图砸通这堵墙,找到那一丝关于孟娇的妄想。 走到日光下,她稍微暖和了一些,头脑也清晰了一点。 秦之朗没有流露出一丝气息,她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跟来,若是听见这些话,在想什么,会不会又要发疯? 一想到他会发疯,她天生不甘平淡的心脏就有点躁动。 不过刺激归刺激,她还是萌生出了一丝警惕。 他提前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悲惨,说不定已经对她产生了恨意。 ——她生前主动抛弃过他,然后无知无觉地复活了他,结果又要即将抛弃他。 没有人能经受住两次抛弃。 更何况是一个疯子。 苏见绮闭眼做了个深呼吸,迫使自己淡定。 一路上,她都在感受秦之朗,脑中想好了些措辞来安抚他。 可是直到回到别墅,她都没有一点被注视的感觉。 平静中透着诡异。 起初,她确实想要感谢一下这种安静,提供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她想清楚一些事情。 但渐渐地,她开始觉得冷清。 暮色降临,昏黄的光线进入到别墅里,一瞬间衬得这里孤寂空荡。 这段时间,苏见绮已经习惯有规律的一日三餐,现在到了晚餐时刻,秦之朗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理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几天她的关注点都是自己的死亡,完全忽略了秦之朗的存在其实也并不安定。 他是一只鬼怪,出现在这个世界本就有违常理,说不定某一时刻,他就会悄无声息消失。 ——说不定,他已经消失了。 不然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一直没有出现,连半点气息都没有泄露? 今天打听到的事情,尚且可以让她情绪不稳,她不相信,疯狗一般的秦之朗会对这样的结局无动于衷。 苏见绮越想越不安:“秦之朗,你在吗?” 没有回应。 由于别墅太空荡,依稀能听见她的回音。 她又喊:“秦之朗?” 还是没有回应。 难道秦之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思及此,苏见绮整个人像堕入冰窟,寒意悄然遍布四肢百骸。 可能她真的很坏吧,哪怕是此时此刻,她想的还是自己。 ——她不想再尝一遍失去的滋味,宁愿是自己先死,让秦之朗留在这个世界继续思念她。 晚饭她没有任何胃口,干脆直接上楼去洗澡。 洗到一半,突然停电,霎时间,昏暗的光线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视野陷入黑暗后,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浇在身上的水流似乎都透来刺骨的寒冷。 苏见绮身体却燥热起来。 秦之朗的气息出现了。 ——锋利的,危险的,刺激的。 第77章 戒指 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相较于之前,他的气息浓烈到了一种更加骇人的地步,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灌入她的口鼻。 眼神……也尖锐得可怕。 像磨得锋利的刀子。 苏见绮无法清楚确认秦之朗在哪里,感觉此时此刻四面八方都是他。 氤氲热气粘稠而凝滞,停留在她皮肤,带来一丝难以言明的燥热。 这是第一次,秦之朗会在她洗澡的时候出现。 以往这个时候,他总会乖乖在卧室里等她,或者上楼去清洗自己。 这种违反常理的举动,让她一阵头皮发紧。 更要命的是,秦之朗的眼神异常露骨。 贪婪而富有侵略性的视线,从上到下,抚摸过了她的每一寸皮肤。 仿佛隔着空气,亲吻遍了她全身上下。 苏见绮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饶是她再大胆,在他如此直白的注视中,仍然会觉得脸红。 现在过于赤裸了,没有一点安全感。 她默默咽了一下口水,关上水龙头,打算去拿毛巾,想要遮盖一下。 然而,手刚刚触及,一道很大的力道就将毛巾抽走了。 大概她真的不是正常人,秦之朗这种明显过于暴怒的情绪,反而让她分外安心。 ——他没有消失,今天那番话他躲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有了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狂。 苏见绮甚至开始期待他会怎么发疯。 肯定会非常带劲。 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下一刻,一只戴有手套的手,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皮革冰凉,粘上了水珠产生了微微粘黏的阻涩感,在她肩头轻轻磋磨。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抵在她的颈侧,混乱地呼吸。 苏见绮心跳即将过速。 第一次这样不着寸缕被他拥入怀中,如此裸露又不设防,让她兴奋得汗毛乍起。 更让她疯狂的是。 秦之朗竟然在追着她脖间滑落的一颗颗水珠亲吻,甚至是伸出舌尖,轻轻舔舐。 从头至尾,他都是一言不发,只是在尽情地“享用”她。 他的舌头,冰冷湿软,所到之处,就像设下了某种特殊标记,带了一阵难以忍受的酥麻感。 这个举动本就色气,更不用说,施用它的还是一位浑身冰冷的男鬼。 苏见绮能感觉到,秦之朗在克制。 就像一颗积聚着可怕力量的子弹,因为某种原因,没有上膛。 但可以想象 ,在控制不住的那一刻,子弹发射,定然会带来恐怖的后果。 最后,秦之朗亲吻了一下她的后颈,拿出之前用过的那条腰带,绑住了她的眼睛。 黑暗再一次被扩大。 其他感官更加敏锐。 就连他的呼吸拂过锁骨,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秦之朗似乎要带她去哪里,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走出浴室的刹那,潮湿未干的身体让苏见绮打了个抖:“好歹让我穿上一件……” 话音刚落,一件黑色衬衫就罩住了她的身体。 于是,秦之朗的味道呈围剿之势,骤然渗入她的毛孔。 苏见绮耳根一热。 赤着身体穿他的衣服,好色气…… 秦之朗盯她两秒,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因为某种情绪的克制,身体产生了病态又亢奋的震颤。 他似乎在上楼梯,脚步声缓慢且有力。 在苏见绮问要去哪里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你不是很好奇阁楼里有什么吗?” 她一怔。 可能因为知道即将踏入神秘禁忌之地,她的呼吸跟随着他的步伐,逐渐加重。 伴随着一声门开的声音,她的心脏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好像即将要踏入危险的魔窟。 她不知道秦之朗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很刺激。 苏见绮下意识就想解开覆在眼睛上的布条,被他拦了一下。 “你确定要看吗?”他冷着嗓问,“这并不容易接受。” 事已至此,苏见绮不觉得还会有什么东西吓到她:“确定。” 她是真的好奇这间屋子。 秦之朗指尖似乎抖了一下,片刻,妥协似的缓缓放下手。 在摘掉布条前,她设想了很多中可能——这里可能会诡异得如棺材,可能藏有一具具血腥的尸体,或者就是一个阴暗至极的空屋子。 却没想到,这间屋子是如此满满当当。 并且填满这间屋子的,全都是她。 ——准确来说是她的画像。 有很多,是她熟睡时的样子。 苏见绮不由屏住呼吸。 这庞大的数量,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有的图画,甚至还是在她住在出租屋的时候画的。 可以想象,他数不清有多少次在她睡觉的时候,偷入她的房间,坐在她的床边,盯着她,用视线、用画笔将她熟睡的模样一笔笔画在纸上。 一张张,一幅幅,整齐挂满了整个房间。 难怪秦之朗会锁住这扇门,还事先声明这并不容易接受——这果然是一个疯子的房间! 墙壁是诡异的血红色,反衬得密密麻麻的画纸分外雪白,除此之外,里面并无任何一个家具。 唯一放置在正中间的,只有上次被她弄湿的那把木椅子。 一时间,拥挤和空荡呈现出诡异的违和感,再加上这冲击力大的颜色,只一眼,就仿佛扼住了苏见绮的咽喉。 可秦之朗是疯子,她难道就不是疯子吗? 这个任谁看了都想尖叫的房间仅仅只惊住了她一瞬,很快,就化作了颤动心神的震撼。 就好像……这个血红色的房间就相当于秦之朗的心脏。 这里面完完全全只容纳了她一个人。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 再一次证实了苏见绮的猜想——他已经将她视为了全部。 她站在屋子里,抬头看着整齐满当的画像,一阵头晕目眩:“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她知道,这应该是他隐藏最深的疯狂与偏执,此刻却血淋淋得展示了出来。 秦之朗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处于极度的暴怒和羞耻中。 “你看见了,我有多卑劣。”他气息不稳地说。 苏见绮因为他这一主动剖白自己的举动,兴奋得头皮发紧。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将你锁在这个别墅里,用铁链困住你的手脚,就在这个房间里和我一起生活。”他冷冷地复述着自己阴暗的想法,“还卑鄙地想过,杀死出现在你身边的所有人,让你的身边只存在我一个。” 苏见绮愣住。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极致地剖露心迹。 如此危险,如此激进,几乎令她大脑空白。 “甚至直到如今,我还卑劣地妄想着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说着,秦之朗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精致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磨得光亮的骨戒指。 苏见绮震惊地捂住嘴。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是用我左胸第五根肋骨的其中一段打磨出来的,我精确测量过,这里正好是心尖的位置。” 苏见绮彻底说不出话,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从来不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对待感情也很敷衍。 不仅没有送给生前的秦之朗任何一个东西,也没有好好保存过他送的东西,唯一留下的杯子,还被她不小心打碎了。 秦之朗却用心脏处的骨头磨给她了一个戒指。 苏见绮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这简直是她收到的最疯狂、最浪漫的一件礼物。 秦之朗闭了闭眼,剖白自己的耻意令他手指发颤:“我的想法恶劣至极,即便是你拒绝,我也打算将这枚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 苏见绮深吸一口气,找回声音,向他伸出手:“我为什么要拒绝?过来,给我戴上。” 他倏然抬起头,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似乎还在判断这句话是不是欺骗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谎言,但她明确知道这不是。 她是真心诚意想要接纳这枚戒指,成为他的妻子。 这一刻,苏见绮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遇见秦之朗之前,她的人生是绝对的破烂。 说是一滩烂泥都不为过。 父母将她视为灾星,其他人也将她视为坏种。 大家都对她避而不及。 她就如同一叶布满荆棘的扁舟,在没有尽头的水中漂浮,不知来处,也没有目的。 秦之朗也是一座贫瘠的孤岛,却愿意接纳她。 分明他的土地已是荒凉,却供她停靠,供她索取。 可惜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珍惜,以为离了这座孤岛,还可以继续独自漂浮。 直到,这座供她停泊的孤岛被水流吞没,她失去了唯一的停泊点。 她茫然过,悲伤过,后悔过,回避过。 还将有关他的情绪全部封存起来,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不在乎。 然而,此时此刻,积压已久的情绪倾泻而出,更加不可阻挡。 如果说,苏见绮之前只是接受了秦之朗的爱,那么这一瞬,她就确信自己想要疯狂占有他的爱。 这是两种完全不用的情绪。 前一种只是平静地接受,而后者,则会如狂风骤雨般的索取。 并且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迫切。 苏见绮感觉心底骤然飞出了无数蝴蝶,猛烈地震动翅膀。 每一次摆动,都好像在说—— 喜欢。 喜欢。 喜欢。 喜欢。 喜欢…… 她喜欢秦之朗。 无论是生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一直都很喜欢。 苏见绮最喜欢秦之朗。 第78章 结合 这个念头一出现,仿若朵朵绽放的鲜红玫瑰,霎时间就爬满了枯骨。 秦之朗的身体寸寸长出了新的血肉。 他穿了件白色衬衫,领口微敞,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新生的胸肌线条与鼓起的青筋就清晰可见。 他似乎也在震惊,垂下眼,看着自己裸露已久的白骨重新包裹上结实的肌肉。 苏见绮瞬间想起来黄神婆的那片笔记。 ——以思念为羁绊,可以活死灵。 ——以爱意为滋养,可以肉白骨。 ——以寿命为祭奠,可以得见所爱。 此时此刻,她深切明白了秦之朗能够恢复身体的原因——她的爱。 原来,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早已深爱着他。 并不是她的血液或者唾液产生了效用,而是她的爱。 爱。 苏见绮从未想过自己会产生如此澎湃的情感,就像烈火灼烧着心脏,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身体发颤。 大概是彻底察觉了自己的心意,她总想要再靠近秦之朗一些。 整个人就像空虚了很久很久,急需他的身体和爱意来填满。 在这个方面,苏见绮从来不避讳自己的[想要],想到了便走了过去,踮脚亲了一下他冰冷的唇。 秦之朗没想到她会这样,原本还很尖锐的眼神渐渐放柔,耳根和脖颈微微充血,在冷白的肤色上浮现一层淡红。 苏见绮歪头看了看他。 这张无可挑剔的脸本来阴冷又危险,此刻却骤现一丝羞意,反差感简直拉满。 她爱死了他这个表情,伸出左手,到他面前:“不是要给我戴戒指嘛,还等什么?” 秦之朗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不知是最近头脑还在发热的缘故,还是她最近太主动,他竟然越来越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他。 不然,她为什么会允许他做那些可耻的事情? 这段时间,他在疯狂拥抱她的温暖,听着她活跃的心跳。 每一次,他都会冷静且认真观察她的神情,从未有过抗拒,反而给他一种享受的错觉。 他得到鼓舞,便越来越大胆。 她一直都在顺从。 哪怕他的行为越来越可耻,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以至于他的脑子越来越热——苏见绮是真的喜欢他。 秦之朗非常想要相信这一点。 但被她骗过太多次,冷静下来后,总会残忍而清醒地结束这种妄想。 生前被她无情抛弃过一次,所以不管她现在表现得多爱,他内心深处始终会抱有一丝怀疑。 ——这是他控制不了的,这种怨恨就像刻进了骨子里。 不过,即便她真的不爱,他也已经决定不再放过她了。 哪怕她想要逃,他也会天涯海角追随而去,缠住她不放。 哪怕她死了,他也会将她的尸体绑在自己身上,以永不分离的姿势和她一起死去。 这些已是秦之朗的最低底线。 然而,今日求证的事情好似晴天霹雳。 他根本无法追随苏见绮而去,只能在这个见不到她也忘不了她的世界里,永远孤寂地生活下去。 终有一天,他会变得和那个男生一样,在没有尽头的等待中,将盛大的爱意熬成恨意。 会宁愿她从来没有复活过他,也好过独自留下饱受思念的折磨。 一想到,在面对她死亡这件事上他无计可施,在她死后还要独自面对如此绝望的爱意,秦之朗就恐惧得无以复加。 整个人好像堕入了黑暗冰冷的无底洞,永远无法停止下坠,也永远无法挣脱逃离。 面对这不可扭转的生与死,他近乎卑劣地想到——至少让她以他妻子的身份死去。 这样一来,在她死后,他们之间仍能保留一丝亲密的联系。 于是,秦之朗忍受着剖析自己的不适和耻意,将她带到了这个房间。 同时他也想看看,她究竟能顺从到什么地步? 要是亲眼见过他内心深处的卑劣和疯狂,是否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主动? 是否会接受这枚由他骨头打磨的戒指,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谁知,她竟然毫不犹豫就接受了。 这种无休止的容忍,让他热起来的头脑根本无法冷静。 ——如果她知道,他接下来还想对她做什么恶劣的事情,还会这么配合吗? 今晚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秦之朗有些头晕目眩,牵起她的手,默不作声将那枚骨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他反复测量过多次,尺寸刚刚好。 苏见绮欣喜地摩挲了一下这枚戒指。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突然感觉身上一冷。 仅有的男士衬衣被他一把剥落,粗暴地扔在脚边。 她脸刷地热起来,下意识抬起头。 下一秒,正对上秦之朗热烈至极的眼神,其中不乏几分危险的兽性。 他盯着她的眼睛,胸膛起伏得厉害,缓缓拿起手中的那条腰带。 ——他受不了在做这种事时被她注视,几乎羞耻欲死。 秦之朗新生的胸肌线条张力十足,一起一伏皆是诱惑。 苏见绮轻易就看得口干舌燥,在被剥夺视线之前,马上开口阻止:“不要用这个。” 他脸色一变:“为什么?” 苏见绮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因为我想看着你做。” 生前,他们唯二的做/爱都是由她主导,好不容易他能进攻一次,她不想放过这种视觉上的刺激。 秦之朗似乎很意外她这么直白,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后,仓皇地错开眼:“你真的愿意?” 她察觉到了他的卑劣与可耻,居然还愿意配合? 苏见绮点点头,上前一步,亲昵地将两条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为什么不愿意?” 他呼吸一滞。 从没想过,她亲口承认妻子二字,会如此悦耳。 苏见绮眨了眨眼,秦之朗的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脖颈泛起淡红的范围却更加大了,喉结也如焦渴般不断做出上下滚动的动作。 欲望上头,她挑逗地含弄了一下他脖间鼓起的青筋。 就像他经常做的那样。 他像是被电流击中,重新盯上她的眼睛,眼底的狂暴因子再也抑制不住。 “好。”他似乎勾了下唇,“那就看着我。” 苏见绮不知道他这冷笑的含义。 就看见秦之朗低下头,将那条蒙眼的腰带系在了她的双腕上。 她并不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甚至还觉得特别刺激。 但很快,她就发现带劲过了头。 她坐在椅子上,不知秦之朗对这把椅子做了什么,一直在将倒未倒的边缘徘徊,俨然变成了一个灵活的摇摇椅。 双腕像礼物一样被打了个蝴蝶结,挣脱不得。 于是,苏见绮越来越热,额头渗出汗珠。 她稍微有退意,就会像是触发了这位危险猛兽的某种应激机制,不肯放过捕获的猎物一点。 时间一长,她就感觉自己像只布娃娃。 一边承受强烈的破坏欲,一边又体会极致的贪恋。 血红色的房间内空气湿窒。 她眯着眼睛,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雪白画像,渐渐变得头晕目眩。 整个人好像暴露在烈日下,渗出薄汗,脏腑却像被冰块冻住,浸润寒凉。 最让苏见绮头皮发麻的是,每次她下意识闭上眼睛,都会被他一把扣住下颌。 冷声命令她:“不是要看着?” 她只能看着他。 然后发现秦之朗这时的神色,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疯狂,他不移一瞬地看着他的眼睛,释放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强烈情感。 光是看了一眼,她就像是被浓烈的爱意铺天盖地压住,喘不过气。 突然,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俯下身,鼻尖抵在她的心口厮磨:“今天,我跟你去了那所房子……” 苏见绮已经猜到了,但根本来不及深想,感觉身体快要被涨满了。 他刚刚完成了一次,却不急于结束,依然保持着极为危险的姿势,看上去只是暂时休息。 “我根本不想相信那个男生的话,还想杀了他,以免他再胡言乱语。”他闭着眼,混乱地呼吸像鞭子一样打在她的心口,“他的爱人死了,而他却永久地活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可悲而绝望的疯子。” “阿绮,我也有可能,变成这样一个绝望的疯子。” 话音刚落,苏见绮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下。 此时此刻,秦之朗似乎陷入了完全失控的状态,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只是按照存在于体内的破坏欲和占有欲,不停地掠夺索取。 水声再度激烈。 他没有再覆上她的唇,而是听着她的心跳声,口吻冷静地讲述:“本来我已经计划好了,在你死了之后就追随你一起离开,甚至是想好了和你一起在哪里长眠,这已经是我能够让步的最后底线了。” 可是,居然就连这个也是他的妄想。 她会先一步死去。 最终,他会在这个没有她存在的世界中,长久且孤冷的永远活下去。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他会如何发疯,又会如何绝望,又会如何恨她。 苏见绮心底起了一阵酸涩。 她知道这会有多痛苦,并且面对无情的生命流逝,她 还保证不了什么。 毕竟没有人知道,死亡之后,她会去往哪里。 她只能尽量安抚他:“……也许在我死后,同样会因为你的爱意复活呢?” 秦之朗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才发现这句话有多么苍白无力。 那个男生的爱意够浓郁了,可是孟娇还是没有复活。 不知是否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秦之朗突然埋首于她的颈侧,稍有力度地咬了下去。 苏见绮听见他的呼吸又粗又重,颈侧传来的痛感让她渗出新一轮的薄汗,下意识闭上眼。 这一次,秦之朗没有再制止。 他看着她,太阳穴的筋络突突跳个不停,全身的气血也在翻涌,以至于脑中那个危险的想法愈发强烈。 与其让他痛苦见证她的离去,然后日复一日在绝望的思念中煎熬。 他宁愿,先一步死在她的手中。 他果真是一个自私又疯狂的鬼怪,这个念头冒出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遏制不住的欣喜。 而且,这将会是一个最完美测试她爱意的机会。 以死亡来测试她的爱,即便她没有丝毫动容,那他这种极致而恐怖的爱意也会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 这样一来,余下的时光中,她一定会时时刻刻想起他。 想起他们在最后一次的过程中,她是如何亲手杀了他。 他们生前的最后一次,她在他糕潮时提出了分手。 那么这一次,就在她满足时,让他以丈夫的身份死在她的身体里。 一想到,即将要以她丈夫的身份灰飞烟灭,秦之朗就兴奋得灵魂深处发出震颤。 空气凝滞而咸湿,苏见绮头昏脑涨。 完全没想到,她只是闭了下眼,手里就多了一把尖锐而冰冷的暗绿色骨刀。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失去了控制,被一个可怕的力量牵引着,猛地刺了出去。 下一刻,秦之朗的咽喉被她手里的骨刀贯穿,冰冷的血液涌出,仿佛散落的珠子噼啪散落。 她倏然睁眼,瞳孔一缩。 身上浇满了他体内的暗红色血液,冰冷又湿黏。 而他却仍旧神色冷漠,似乎没有任何痛意。 只是俯下身,紧紧拥抱住她,释放出前所未有的依恋之情:“阿绮,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苏见绮脑袋嗡地一响,也许在这一刻,她才亲眼见识到了秦之朗真正的疯狂。 她以爱为笼,将他囚禁于这个世界。 那他就要先一步,以死亡来囚困住她。 第79章 不满足 冰冷的血腥味灌满鼻腔,眼前这一幕让她想起了那部电影。 女主角因为太爱男主角,选择在他们做/爱的时候杀了他。 血腥和色/情互相交织,共同呈现了一幕令人振奋的画面。 苏见绮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像电影里的女主人公,经历这样一场极端又血腥的杏爱。 秦之朗的疯狂爱意,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都是扭曲且恐怖的。 但偏偏,刚好适合极度空虚的她。 她不能违心的说这幕一点都不恐怖,秦之朗的血液覆盖住了他的半个身体,加上他那癫狂的眼神,完全是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鬼魅。 但这恰好踩在她追逐刺激的癖好上,心脏震惊了一瞬就很快平复。 或许,这只男鬼无论是从体型上还是力量上皆是压倒性的存在。 但是在感情上,她依旧占据主导地位。 一闪而过的震撼之后,苏见绮胸口起伏一下,冷静地盯着他。 惩罚一般,她攥紧手里的骨刀,猛地拔出来。 一瞬间,冰冷的血液如开闸的水流般,倏然浇打在她胸口。 但她毫无惧怕之意,随意擦了一下溅到她脸上的血,就迎着他的目光看去:“你想死在我前面,这样就可以不用目睹我的死亡,也可以不用孤零零留在这个世界?” 她盯着他喉咙处血淋淋的大洞,秦之朗也感受到了,他喉间的伤口竟然毫无征兆地愈合了起来。 果然没用。 他已经不会死了。 他脑袋嗡的一下,片刻,喉结重重滚动,答道:“是。” 她居然看透了他的所有病态和恶劣。 “我已经亲身经历过你的一次死亡了,现在你居然还想让我经历第二次——” 说到这里,苏见绮忽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还不信我是真心喜欢你,想用你的死亡来进行最后的检验?” 秦之朗没有说话,低下头。 一缕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一只眼睛,却遮不住这几欲癫狂的眼神。 苏见绮气得不行:“我都戴上了这枚戒指,成为了你的妻子,你居然还在怀疑?” 他还是没有说话,任她又用力踹了一脚。 ——他也很想相信她是真心喜欢。 但是被抛弃的经历反复在他的脑中上演,就像患上了某种应激障碍,不敢放下戒心,相信她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连他都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相信。 因为过去的经历,他甚至不敢叫停这场杏爱,害怕在他满足的那一刻,她突然张口提出分手。 苏见绮没有察觉他的异常,气得脑瓜子嗡嗡的:“这枚骨刀已经杀不死你了,如果你真的想去死的话,我倒有一个方法。” 她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再爱你,也不再思念你,开始讨厌你恨你,希望永远都看不见你,你自然而然能够去死了!” 话音刚落,秦之朗倏然抬起眼,似乎被激怒了,眼底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与挣扎。 被强烈的情绪冲昏了头,他甚至没能正确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他突然逼近,深入,一把扣住她的下颌,“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然后像个疯子一样活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里?”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他都要疯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就像一个冰冷的无底洞,几乎吞噬掉他,他很想冷静,却完全冷静不下来。 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她会悄无声息的晕倒,死去,成为一具腐烂的尸体。 想到在她死后,他还要独自度过漫长而冰冷的岁月,一直没有尽头。 ——秦之朗这具身体本来没有痛感,却感受到了钻心腐骨的痛。 在没有她的世界里,他一定会疯得无药可治。 “除了死在你的前面,我找不到任何方法。” 更可怕的是,即便秦之朗确认了她的爱,也无法改变这一既定的事实。 ——她终会死的。 ——而他,只能抱着关于她的一丝希望,孤独而煎熬地活着。 苏见绮能够理解他的恐惧,希望他能冷静一下。 她的身体受不了如此猛烈的进攻,快要散架了。 然而,秦之朗失控得好像一条疯狗,拼命占有和索取,好像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抚。 她的一句话,给他了一个响亮的巴掌:“那你就想要把失去爱人的痛苦转嫁给我?” 这些悲伤曾经深埋于她的内心深处,如今翻了出来,才发现有多苦涩。 她已经眼睁睁看着秦之朗死过一次了,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一刻,秦之朗仿佛艰难地拽回理智,失了焦的眸子渐渐找回光亮。 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耻的一件事情。 他恐惧着失去她。 她就没有恐惧了吗? 对于人类来说,死亡是痛苦的、神秘的、不可逆转的。 她一定也会恐惧死亡,而他却只顾着自己。 可是,疯狂的血液一旦沸腾起来,轻易无法遏制。 秦之朗想要竭力控制自己,可是已经为时已晚,他已经敏锐到了一个极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这具身体就会展开无休止的捕获。 苏见绮也发现他疯狂得有点吓人了,直起身,哄着 这只比她高大很多的男鬼:“先不说我无法杀死你,即便可以,难道你真的愿意此刻就去死,不再多陪陪我了?” 秦之朗似乎已经狂暴地说不出话,看她一眼,俯下身,额头抵到她的颈侧,仿佛即将要被溺死一般,大口喘息着。 他的呼吸太重,一下下落在她身上,像砸落的冰块。 苏见绮受不了这种刺骨的冰冷,忍不住打了个抖。 就是这一个微小的动作,立即让这只危险的猛兽应激,神志不清地展开本能。 她无法说出是舒适和不舒适,他的气息太冷,像个暴徒,不断地暴力叩响。 她的身体又太热,如融化的黄油与坚硬冰块的碰撞,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不过,他并不是一直粗暴,如猛兽般撕咬了一会儿过后,他就会暂时停下来,在她颈间依依不舍地磋磨。 暗红色的血液就好似胶水,将他们两个的皮肤紧紧粘在了一起。 苏见绮时而热得口干舌燥,时而冷得发抖,终于磨不过对方的好耐性,开口叫停:“够了,抱我去浴室。” 他似乎没有听见,又似乎没有疯够。 像是休憩的猛兽,一动不动伏在椅背。 房间暂时安静,双方的呼吸都已混乱。 摇晃不倒的摇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苏见绮耳根一红,没忍住,推搡了他一下:“起来,满身都是你的血味。” 下一秒,他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秦之朗重新捕捉了她的目光,片刻不移地盯着,像是要把她装进眼睛里。 他眼底流露出深深的不舍,让苏见绮心脏融化成水。 自从知道她对秦之朗有爱后,更加能够理解他的不安与狂暴。 因为换作是她,也会同样失去理智。 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残酷。 真正折磨人的是永不停止的思念。 一个爱到极致的人,要怎么能忍受再也无法见到心爱之人? 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紧紧抱住他,轻声安慰:“我不能轻易许诺你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死后会去哪里,但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找你的。” 秦之朗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要揉碎她骨头的力道与她相拥,呼吸混乱加重。 “相信我,我不会再骗你了。”她亲吻了一下他敏感的耳根,“我爱你,秦之朗。” 他似乎愣了一下,漂亮的琥珀瞳微微泛红。 ——她没有提出分手,而是说了爱。 他神志不清,感觉像做梦一样,更加用力将她抱在怀中,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又是一阵混乱的入侵,等到彻底结束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苏见绮全身软得不行,是被秦之朗抱进浴室清洗干净的。 中途她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床上。 她困得迷迷糊糊,完全是被一道阴冷尖锐的视线盯得醒过来的。 黑暗中,秦之朗穿戴整齐坐在她的身边,眼底的情感燃烧沸腾,烫得吓人。 看见她睁开眼,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立即躺在她身边,依恋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苏见绮无语地闭了闭眼:“你以后就要这么盯着我睡觉吗?” “你已经两个小时四十三分没有睁开眼睛了——” “人类睡觉本来就是要闭眼睛的。”她忍无可忍打断他。 他似乎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将她抱在怀里。 “不可以打扰我睡觉!”她都可以想象每晚他盯着自己睡觉的画面,皱了皱眉,“人类睡觉不够是会缩短寿命的。” 这句话似乎是绝杀,他动了动薄唇,没有再说什么。 苏见绮本以为这只鬼是听进去人话了,结果中午时分,她还是被弄醒了。 ——秦之朗鼻梁抵在她的动脉,感受着她的脉搏跳动。 这可能算是不打扰她睡眠的方式了,她无语叹气,没有再说什么。 一夜过去,秦之朗的精神状态依旧特别不稳定。 中午吃完饭,她本来要思考一下模仿作案的线索,刚刚想了个开头,就被他从背后拥入怀中。 他似乎拿捏住了她的敏感部位,几番撩拨就让她败下阵来,于是,又被他抱回卧室床上。 明明昨夜刚刚疯狂过,可秦之朗就像是初次尝试,耳根敏感得泛起淡红,呼吸混乱不稳。 不过很快,他就变得凶狠粗暴,没有章法。 好像无论如何索取和感知,都无法满足。 他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鼓起粗暴的青筋,一退一进,展露出作为男性独有的力量感和荷尔蒙张力。 这次的时间更加长。 不过在这事情上,苏见绮也有责任。 毕竟要不是在他稍微休息的时候,她暴露出想要进攻的意思,他不会进一步变得狂乱,成为充满兽性的危险分子,加快深入掠夺的步伐。 临近傍晚,她才稍得喘息,因为秦之朗要去给她做晚饭。 苏见绮还在床上恢复体力。 秦之朗已经起身穿戴整齐,若不是气息不稳得厉害,光看他的神色,根本分辨不出他做了什么。 他甚至自始至终衣服都没有解开过衬衣扣子,只有衣摆残留不洁的痕迹。 大约是太累了,秦之朗离开没多久,苏见绮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种冰冷的异物感弄醒,睁开眼,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闭眼躺在她的旁边。 她头皮一麻,骤然清醒。 明白了这涨满感的来源,又羞又恼。 “出去!” 第80章 复仇 大概因为他们之间的问题仍没有解决,秦之朗情况没有一点好转,变得又疯又黏人。 除了时时刻刻都想黏在她身上,还总是入侵他很少涉足的地点。 尤其是她洗澡的浴室。 以前他从来不会闯进来,会乖乖在卧室做一些事情等她出来。 然而现在更多的是,她前一秒关上水,下一秒他就悄无声息从背后出现,将她抱入怀中。 并且每一次,他都是穿戴整齐,任由她身上的水珠浸润他的衬衫。 往往一阵缠磨之后,他的衬衣就会湿透。 看着他身体濡湿,显出结实而诱人的肌肉线条,苏见绮不禁怀疑他这就是刻意勾引。 ……这只鬼,真是越来越有手段了。 这三天,秦之朗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正常。 每晚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睁开眼就会发现,他不知餍足,紧紧抱着她,鼻尖感受她颈侧动脉跳动的节奏。 同时,他的眼神极为认真和虔诚,就给她一种错觉。 他似乎在感谢她的心跳,她的体温,她的活着。 等到苏见绮终于可以离开别墅做一些正事时,已经是三天后。 秦之朗自然不会想让她离开这里半步,甚至准备好了坚固的铁链,但他拗不过苏见绮。 听说她要离开,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流露出尖锐的杀意。 若是过去,他定然会冷不丁拔出匕首,抵在她的动脉,恐吓她留下。 但现在,他总是最后妥协的那一个,气急败坏地俯下高大的身体,额头抵 在她的心口,靠她的温暖和气息来平复自己暴怒的心情。 可能因为,苏见绮总在她耳边强调,他们的关系已经是丈夫和妻子。 他便放下了狩猎者的念头,收起匕首,甘愿妥协。 每一次看见秦之朗怒火中烧,最后都会埋首于她颈间时,苏见绮都会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就像是和危险的大型猛兽/交锋,最后她赢了,成功驯服了他。 当然,他仍旧不改强势和危险性。 在这些事情上他选择妥协,就意味着,他会从某种事情上找回主动权。 于是整整三天,苏见绮几乎没有下过床…… 因为秦之朗这个疯子,在警局里和王书鸢交谈的时候,她的双腿时不时就会不明缘由的发软。 ——他的视线直白而露骨,隔着空气,都仿佛入侵其中。 她不禁分神想到他们的曾经。 他从苏醒过来就对她充满了杀意,几次差点割断她的喉咙,谁能想到,现在竟然将她视为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思及此,苏见绮勾了勾唇。 征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王书鸢关上门走回来,发现她这笑容:“感觉你心情越来越好了,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她摇了摇头,继续问:“没有一点关于杀害秦之朗的凶手线索吗?” “正在调查中……”提起这个,王书鸢的表情变得沉重,“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交个底,那副尸骨究竟是不是你偷走的?” 苏见绮想了想,耸了下肩:“真不是。” 王书鸢似乎没信,眼神犀利盯她。 既然没能打听到有用的信息,苏见绮打算走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警员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廖光未刚审讯完就突然犯病,整个人大喊大叫像疯了一样。 王书鸢一听,放下手中资料就急匆匆赶去。 苏见绮进不去警局的内部,只能远远地张望了一眼传来嘶吼的走廊。 直觉告诉她,廖光未是故意的。 作为同有杀人基因的同类,她十分能理解这个人的不安定,就像天生的好勇斗狠者,哪怕拔掉了他的獠牙,他也会挣扎到最后一步。 廖光未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不可能放着这个好用的底牌不用的,肯定还想以自己的精神类疾病来脱罪。 他要是不在警局做些什么,反倒不正常。 离开警局时,苏见绮遇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作为受害者家属,老何、李秋娘和程溯几乎天天都来警局,盼望着能早点将凶手定罪。 李秋娘看见她,红着眼眶询问:“小神婆,我听说可能判不了凶手的罪是真的吗?那我家雯雯就那么白白死了?” 苏见绮不好说什么,只能让他们相信王书鸢。 程溯看着她,关切询问:“最近怎么样,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 苏见绮其实挺想和程溯说两句话的,每次看见他总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可是因为某个疯子的情绪不稳定,她怕引火烧身再波及到程溯,摇了摇头就走开了。 毕竟秦之朗亲口承认过,他想杀死程溯。 回去的路上,苏见绮转道回了一趟镇东的出租屋。 上次闹得那么大,直到现在楼底小院里仍残留一大片烧焦的痕迹,邻居们见到她,都是震惊和恐惧居多。 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瘟神。 看着家家户户对她避而不及的样子,她深切明白这里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不过,她也没想在这儿继续住,只是回来收拾些东西拿走。 上楼的时候,碰见了房东阿姨。 房东阿姨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的房子租给过杀人凶手,忙着让保洁公司将里面好好清理。 两人攀谈了一会儿,房东阿姨突然神秘兮兮告诉她一件事:“楼下的柳莺感觉魔怔了似的,昨天我回来拿东西,看见她在院子里磨刀,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苏见绮等她说。 “她把一直养的那只大公鸡给杀死了!”。 她一怔,这个消息确实出乎意料。 黄神婆一再嘱咐过柳莺,要想安稳度日,必须要喂养一只阳气重的大公鸡,哪怕是鸡死了也要在当天续上一只新的。 这么多年,柳莺一直在老老实实遵守规矩,没道理亲手宰了公鸡。 苏见绮越想越觉得奇怪,回到屋子推开窗户,确认了一下。 果然,正下方的鸡笼里只剩了几根毛。 尽管她一时间还不能判断出这代表什么,但预感很不妙。 将珍视的东西毁灭,这是一种颠覆性的变化。 又想到警局里廖光未的异常,她马上了联系王书鸢。 得知警方找到了廖光未亲生母亲的照片,而他又是在见过照片过后不久开始发疯的,她突然就明白了,他此次发疯的意义——完成他杀人计划里最后一块拼图。 迄今为止,廖光未的计划还不完整,缺少代替他亲生母亲死亡的人。 他虽然暂时被关押警局,但仍然没有放弃完整自己的计划。 这次的突然发疯一定是有目的的。 苏见绮马上向王书鸢确认有关她亲生母亲的衣着和特点。 得知是一条红裙子,她几乎立刻就确定了廖光未的目标——柳莺。 他和灵媒扮作父子住在这里的时候,一定见过爱穿红裙子的柳莺,但是那时他并不知道亲生母亲的长相,所以没有出手。 今天的照片让廖光未确认了目标,于是就装疯试图离开警局。 闻言,王书鸢破天荒大骂了一声:“廖光未已经被送去郊区的精神病院了。” 苏见绮一下就想起柳莺是那家精神病院的志愿者:“凶手只差最后一块拼图就完成了计划,他一定会去杀了柳莺的!” 即便廖光未被暂时看管,柳莺也会想办法接近的。 柳莺杀死大公鸡,很有可能是破釜沉舟,准备亲手杀了害死她孩子的凶手。 后来,在精神病院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苏见绮的猜想。 警察和医生将假装昏迷的廖光未推进医院时,柳莺突然拿着锋利的剪刀冲了过来。 然而,早就将她视为猎物的廖光未抢先一步,当着警察和医生的面,挟持了柳莺。 眼看柳莺手里的剪刀被凶手握着,即将成为割开她自己喉咙的利器,及时赶到的王书鸢,一枪击穿了廖光未的腿。 下一秒,几个警员一拥而上,解救了柳莺,狠狠按住廖光未的四肢。 然而,廖光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否认自己想要杀人。 再加上他一瞬切换成了无辜的主人格,警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将他暂时关在特殊病房,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轮流看守。 苏见绮到的时候,意外已经结束,廖光未被关进了病房。 柳莺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边,脖子缠着绷带,魔怔了一般,不住念叨:我怎么就没杀死他呢? 苏见绮走到特殊病房门口,向里张望。 廖光未像是有某种预感,倏然睁开眼。 可能其他人会很难判断廖光未的人格切换,但是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凶手的人格。 他根本没有切换到主人格。 那种疯癫而残忍的眼神,哪怕装乖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廖光未一定还没放弃完成自己的杀人计划。 他的眼神带有嘲笑,苏见绮越看越 觉得不爽。 半夜,她在秦之朗的帮助下,悄无声息来到了这个看守严格的特殊病房。 病房里没有灯,仅有一缕月光洒入。几乎是在她到达的下一秒,廖光未就睁开了眼睛,俨然一只随时警觉的猎食者。 苏见绮站在黑暗处,最后向他确认:“你真的没有杀死秦之朗吗?” 少年缓缓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没有杀他。” “你早在三年前就知道我错了,但你一直选择不说,就是为了看我的好戏?” “你不是自诩聪明还故意挑衅我嘛?”廖光未咯咯笑了两声:“怎么样,把我亲手送到警局却发现不是你想找的凶手,是不是觉得痛苦极了?” “我为什么会痛苦?”苏见绮走到月光中,微微一笑,“虽然你不是杀死秦之朗的凶手,却是差一点就杀了我的凶手,把你亲手送到警局我感到非常痛快。” 廖光未的笑容敛了敛。 “我知道你还想完成你的完美杀人计划,但是,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苏见绮的声音仿若恶魔低语,一字一顿道,“你的计划里将会永远缺一块亲生母亲的拼图,变得不完美。” 这句话直接戳中廖光未的软肋,他的表情终于崩了,激动质问她想干什么。 他怎么能忍受自己的计划残缺一块? 这时,苏见绮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黑暗中的秦之朗。 他立即心有灵犀,抬手操纵鬼火。 霎时间,墙角处就站了一排血淋淋的“人”。 五名受害者的幻象出现在眼前时,廖光未终于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但还在嘴硬:“我既然杀了他们,你觉得我还会怕他们的鬼魂吗?!” 苏见绮没再理他,转过头,对着房间的黑暗角落喊了一声:“方姨,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角落处的人点了点头。 廖光未愣了一下,可惜被那些血淋淋的鬼怪挡住,他根本看不清那里究竟站着谁。 相较于这些鬼怪,未知的恐惧更加令他不安。 他拼命地质问,叫喊,但四周都死寂得厉害。 忽然,他冒出一个念头——即便他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听见。 要是他死了,他的计划就会永远残缺一块! 苏见绮看见廖光未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终于爽了。 她准备离开,一转头,撞上了冰冷结实的胸膛。 秦之朗似乎忍耐了已久,每一寸肌肉都积蓄着某种可怕的力量,连带着燃烧出来的气息也更加浓郁辛烈。 他的眼神充斥着浓浓的怨愤——你一天没有理我了。 苏见绮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也忽视了他一天,是有点难为这位占有欲极强的男鬼了。 于是她主动环住他的腰:“走吧,我们回家。”。 秦之朗自始至终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一把将她横抱起,转身离开。 她和秦之朗的关系,不再是猎物和猎手。 ——两个都是富有攻击性的狩猎者。 短短几天,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渐渐达到了一种近乎和谐的平衡。 双方都是强势的性格,轻易不会让步,想要对方心甘情愿的帮助或者服从某事,他们就会在另一件事情上做出妥协和让步。 就比如今夜。 为了抚平秦之朗被忽视已久的暴怒,在他还没有行动之前,苏见绮就主动凑过去抱住他,亲吻他。 甚至是,无辜地眨着眼睛,主动覆了上去,轻轻磋磨撩拨。 这并不是讨好,她也很想填满自己巨大的空虚感。 在这件事上,她和秦之朗一样食髓知味。 霎时间,秦之朗顿时像是被击中了一般,浑身震颤,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苏见绮眨眼:“怎么,你不想要吗?” 秦之朗喉结重重滚了一下,说不出话。 他的身体极为敏感。 明明主导过更加疯狂的情事,却仍然不耐受。 尤其是,受不了她的指尖磋磨打转。 湿黏而浓郁的气息充盈的刹那,秦之朗像是激活了狩猎因子的猛兽,反过来将她压在身下,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今夜之后,你是不是就彻底不用去想那个凶手了?”他呼吸急切地问。 苏见绮没想到这疯子还在不满,笑了笑:“是,事情已经解决,不会再想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86 第81章 珠宝店 廖光未死了。 医生早晨查房的时候看见他躺在病床上,双眼充满红血丝瞪得老大,肌肉绷紧,双拳紧握,典型的惊恐死状。 离奇的是,门口的监控并没有拍到有人进出,守在门口的两名警察也并未听见里面发出任何声音。 可他就是这么死了。 估计是活活吓死的。 王书鸢赶到之后,立即紧急封锁了精神病院,任何人不得离开。 调查过程中,她着重询问了昨天刺杀过廖光未的柳莺。 柳莺本来是一声不吭,听见廖光未死了,她立即有了反应,笑了一声:“真是苍天开眼,终于有人给我儿子报仇了。” 立刻,王书鸢就想到苏见绮所说的——何雯雯并不是凶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事到如今,柳莺知道瞒不下去了,如实告知了当年的事情。 包括她是如何遗弃了她的儿子。 一开始,柳莺并没有下定决心找凶手报仇,可是眼看着五具受害者的尸体都被找到了,她儿子的尸骨却没有一点下落,她还是慌了。 她知道,要是不说出来,她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孩子的尸骨了。 “那五具尸体都找到了。”她眉眼间尽是急切,“你们有没有找到我儿子的尸体,他才一岁。” 王书鸢皱了皱眉,默不作声打开资料夹,拿出了一张照片。 警方在调查案发现场的时候,在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白色水泥块。 因为这里堆积着各种绘画用的雕塑和石像,一开始并没有人留意到。 是警犬绕着这个水泥块不断打转狂吠,警察察觉不对,才开始进行拆解。 最后,拆解出来了一岁婴儿的人体骨骼。 柳莺一下红了眼眶,接过婴儿白骨的照片。 王书鸢蹙着眉,冷声道:“要不是你把他遗弃,他也不至于死在凶手的手里……等待法律的判决吧。” 柳莺抱着照片,泣不成声。 这部分事情结束后,王书鸢把这里交给其他警员,继续调查杀死廖光未的凶手。 这时,法医的检验结果出来了,证实廖光未并不是惊恐而死,而是被人注射了过量的氯/化/钾。 精神病院的医生和护士们成为了最大嫌疑人。 王书鸢却有其他的想法,因为在苏见绮的计划中,孙大勇的妻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她找人要来了曾在这里工作过的人员名单。 凭着记忆,她认出了这里的保洁阿姨方晓婉,就是三年前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受害者家属。 上面显示,她在半个月前来精神病院应聘保洁,昨天刚刚提出离职。 如果王书鸢没有记错,方晓婉曾说她是某医院的护士。 …… 另一边,苏见绮到达墓地时,远远看着一个清瘦的背影。 方晓婉正在亲手描摹孙大勇的名字,将尚在人间的红字,一点点覆盖上沉重的黑色。 她喊了一声方姨。 方晓婉这才回过神,抬头,看着她笑了笑。 描摹完毕后,她放下画笔,看着自己这双粗糙的手,忍不住感叹:“我这双手也是救过不少人的,没想到现在,却活生生杀了一个人。” “南丁格尔小姐要是在天上看着我,肯定会觉得我根本不配做一个护士。” 苏见绮舒了口气:“方姨,这件事你可以不沾手的……” 方晓婉摇了摇头,笑道:“小苏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而且,我并没有后悔。” 昨夜,苏见绮离开后,只有方晓婉一个人看见了——廖光未狂妄地复述着杀死每一个受害者 时的场景,简直像个地狱里的魔鬼。 他复述着杀死孙大勇时的场景,方晓婉则居高临下按着他的胳膊,冷静地一点点推进注射液。 最后的几分钟,廖光未看清了方晓婉的这张脸,和孙大勇手机屏保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挣扎着,狂笑着,扭曲着:“那个男人临死之前还想跟你说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本以为这个女人会激动地想要知道。 然而,方晓婉根本无动于衷。 和孙大勇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能猜到他会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一句:对不起。 几年前,他们大吵一架后,孙大勇负气出门,宁愿独自住在桥洞底下也不愿意回家。 方晓婉脾气也倔强,他不服软,她也不会低头。 谁知,那竟然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你知道我们当初是因为什么吵的架吗?”方晓婉转过头,笑着看向苏见绮。 “为什么?” “我说他炒鸡蛋没放盐,他说我难伺候,一来二去就翻起旧账来了,吵得不可开交。”方晓婉笑出了声,也擦起了眼泪,不知是笑是哭,“其实就是因为那盘没有味道的鸡蛋。” “我有时候都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斥责他没放盐,而是自己去厨房拿一下盐,我们是不是不会吵起来——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苏见绮没有说话,仿佛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身边人的离世总是会让人陷入一个[如果当初]的怪圈里。 此时,她们站在公墓的最顶处,一转头就能看见半山腰飞驰而来的警车。 方晓婉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即便警察不来,亲手描摹好孙大勇的墓碑后,她也打算去自首。 杀死一个人的性命太沉重了,她根本背负不起。 哪怕她知道,那是杀死她丈夫的凶手。 很快,警车停在墓地的石阶下方。 王书鸢示意其他警员在下面等着,独自走了上去。 “为什么偏要用这种方式动手?”她忍不住气,看着两个人,“再可恶的凶手也应该走正规渠道,去法庭接受法律的审判!为什么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苏见绮能看出来,王书鸢是在为方晓婉觉得不值。 那个廖光未死不足惜,却白白带走了她接下来的几年时光。 “是我要求的,警官。”方晓婉揽过了一切责任,主动举起双腕,“我等了四年,实在是等够了,等不及了。” 王书鸢下压眉头看向苏见绮。 苏见绮耸肩摊手,做了个无辜的样子。 王书鸢胸口起伏一下,没再说什么,也没有掏出手铐。 临走之际,方晓婉突然回头看向苏见绮:“小苏啊,养鬼这件事还是不要做了,伤身体。” 作为亲身经历者,她知道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 苏见绮只是笑笑:“要是方姨你的丈夫死而复生回来,你会把他赶走吗?” 方晓婉愣了一下。 “他不是鬼怪,而是我的爱人。” 方晓婉立刻明白了,笑着点点头:“我祝福你们。” “谢谢。” 目送警车离开后,苏见绮思考片刻,决定去珠宝店逛一圈。 ——既然已经将秦之朗视为爱人,她也应该送给他一枚婚戒。 想想她和一只男鬼结为了夫妻,还是挺刺激的。 她溜达到镇中心的那家珠宝店。 本来经过这几天的亲密接触,她觉得对秦之朗的身体尺寸算是足够了解,可是当店家摆出一排各式男士戒指时,她还是犯了难。 仔细想想,她好像只是对他的比较熟,买套是没问题的。 戒指,还是拿不准尺寸。 她肯定,秦之朗就在某个阴暗的位置注视着她,这露骨又直白的视线一刻不移,想要忽视都难。 问题就是,苏见绮想将这枚戒指作为一个惊喜,打算偷偷摸摸进行,不想让他现身来试。 她双臂撑在柜台前,挑了挑,试了试,陷入沉思。 老板看她为难,给他出主意:“找你男朋友过来试试尺寸嘛,你可以坐这慢慢等。” “不是男朋友。”她试着一枚戒指,随口答道。 老板哦了一声,没多问,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骨戒指,有些好奇: “美女,你这戒指看上去像是骨头做的吧,要不要趁此机会在我店铺里挑挑金的?新进了一批漂亮的女士戒指。” 话音刚落,秦之朗的视线陡然变得尖锐。 周围的气温瞬间降低,老板都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苏见绮摩挲了一下手上的骨戒指:“不用了,没有任何一枚戒指能比得上这枚。” 这可是他用心尖处的骨头磨出来的,千金不换。 而且不知是否她的心理作用,每次抚摸这枚戒指,都会感觉它蕴藏着可怕的鲜活感,就像直接触摸到了他的心尖,近距离感受他狂乱而爱意爆满的心跳。 最后,她挑选了一款她喜欢的,让老板包起来,要是尺寸不对再来换。 ——反正他不管戴什么,都是为了取悦她。 付款时,一辆警车呼啸而过。老板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感叹:“赵乾良那个祸害总算是被抓起来了。” 苏见绮听出来他话里有话:“老板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可不是!他不被抓我也不敢说啊。”老板哼了一声,“我这铺子原本是开在最热闹的那条街的,这不,强行被他收了过去。” “要么乖乖收钱让出铺子,要么被打死,你说让我怎么选?” 苏见绮挑了下眉,看来赵乾良和苏鹏一样,表面老实实际上就是个混蛋。 她刚走到门外,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折返回来:“四年前,是不是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来你店铺里买过戒指?” 这是镇中心最好的一家珠宝店,除非秦之朗是在网上买的,不然按照她对他的了解,肯定会选择这家。 老板头也没抬,笑着说:“美女,四年前的事情了,我哪还能记得……” “他叫秦之朗。” 老板一怔,现在万仙镇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因为他的长相出众,老板还有些印象:“是,他来买过一枚女士戒指,说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好像还拿了一枚最新款……对,就是五月二十号的前三天!那枚最新款的戒指刚到,就被他给买走了。” 苏见绮说不出话。 本以为隔了这么长时间会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然而她喉咙却阵阵发紧,呼吸也变得不稳。 她不敢去想,生前的秦之朗究竟是抱着怎样兴奋的心情买了这枚戒指。 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在520当天听她提出的分手。 最终又是用怎样的心情,绝望地接受了死亡。 第82章 她爱他 大约半个小时,苏见绮回到别墅。 手里的珠宝袋子小巧精致,她脱鞋时,随手放到了玄关。 高大的阴影覆盖下来的同时,她抬头,恰好撞上这个冰冷坚实的胸膛。 秦之朗垂眼看着她,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见绮愣了一下,狐疑地眨眨眼:“怎么了?” 这一路上,她都在深思有关模仿作案的事情,这么一撞,才算是回过神。 他静默几秒,口吻没什么情绪:“……中午想吃什么?” 她疑惑地眨了下睫,这段时间他包揽了她的一日三餐,从来没有问过她想吃什么,每次都是到了饭点就自己去做,并且每次都不会重样。 她本来就对口腹之欲没什么大追求,他的手艺又实在好,根本不去费心思考这些。 关键是她觉得,秦之朗在她的饮食上也有极强控制欲——他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可能对于他来说,这就代表着她对他的一种服从。 每次看见她乖乖吃光他做的东西,他的眼底就会浮现出病态的满足感。 苏见绮反正不在乎这些,干脆满足他。 今天突然问这个,倒是让她一时有些懵:“……我都可以,看你想做什么。” 她在思考正事的时候很少分神,回答完后,一下子又沉浸在案件的思考中。 她走得快,没有注意到,秦之朗眼神阴沉而尖锐,缓缓盯向那个红色的珠宝袋子。 苏见绮回卧室换了一身舒适轻薄的睡衣,下楼时,客厅内已经空无一人。 秦之朗似乎上楼了。 她隐约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但没有深想,喝了一杯水后,就开始在纸上罗列思考到的东西。 若是生前的秦之朗所言不假,能够进入他关系网的人并不多,画在纸上只有 短短的几笔连线。 除了亲生母亲吴淑熙,他名义上的养父赵乾良和名义上的弟弟赵希希,他身边还真没有几个值得怀疑的人。 问题就是,生前的秦之朗温温柔柔对谁都很好,谁会对他那么残忍呢? 若是以他现在这疯狗脾气,惹到一些人进而对他展开报复,倒还是有可能。 首先,苏见绮在吴淑熙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个女人虽然不喜欢秦之朗,但是据观察她非常胆小,杀人剖心脏这种事她应该做不出来。 ——至少是,她一个人完成不了。 苏见绮和警方给出的犯罪侧写是一致的,杀死秦之朗的人会是个有力气的成年男人。 不然,完成不了割断肋骨、剖出心脏以及远距离抛尸这种费力气的活。 也正是因为和红心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侧写相同,她第一时间才没有察觉到这可能是一起模仿作案,仅仅觉得凶手的手法和处理尸体的方法过于草率。 赵乾良…… 在涉黑证据爆出来之前,她还对此存有一丝疑虑,毕竟这个男人伪装得太好,完全就是一个正能量的善人形象。 伪善的形象崩塌后,她反而多了几层怀疑。 一个表面老实实际阴狠的人,又是一个正值壮年的成年男人,是有可能暗中杀死一个人的。 并且,复生而来的秦之朗对赵乾良的奇怪态度也值得推敲。 赵乾良是第一个被他放火烧的人。 尽管他没有了记忆,但被杀的怨恨说不定深深刻进了骨头里。 苏见绮皱着眉,越想越觉得这个富商值得怀疑。 问题就是……证据。 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她毫无证据的推测,没有合理且有力的证据来支撑。 她沉思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桌面。 忽然,一种长久忽视的不和谐感突然强势占据她的大脑。 四年前,她站在赵家别墅的门口也有过,不过转瞬即逝,紧接着就被难以遏制的悲伤淹没,根本没来及深想。 现在回想起来——秦之朗的心脏怎么会在赵家别墅被发现? 他根本没去过那里几次,更没有住过。 思及此,苏见绮心重重一跳,终于知道违和感在哪里了——秦之朗的心脏,抛错了位置! 若是按照廖光未的习惯,锁定目标后,他肯定会暗中观察一段时间,所以死在他手里的那五个人,心脏无一例外全部放在了正确的地点门口。 然而,秦之朗的心脏却没有放在他的房子门口,而是诡异出现在了他不常去的赵家别墅。 赵乾良想要尽快将自己犯的罪行推给连环杀人犯,根本没有细想其中的逻辑漏洞,就将心脏抛在了自家的别墅门口。 如果说苏见绮之前对模仿作案还抱有怀疑,那么现在完全相信了,秦之朗的死一定和赵乾良脱不了关系! 她想要把这个猜测告诉秦之朗。 一转头,被突然靠近的男性躯体吓了一跳。 秦之朗一声不吭,俯下身,拿过她刚刚梳理完的线索纸。 他似乎洗了个澡,换上了新的白衬衣。 因为一些斑驳的沐浴水渍,衬衫湿润紧贴在腰腹,显现出紧致的线条。 领口微微敞开,他一弯腰,胸肌上鼓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苏见绮耳根一热,这段时间虽然与他亲密接触了很多次,但每次他都穿戴严实,衬衫严丝合缝,唯一能够看见的仅有手臂上陡然暴起的筋络。 这么近距离的肌肉深壑,上面还挂着一些未干的水珠,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风景。 他神色僵冷看完了她的分析,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下巴:“我说过,这件事就交给我。” 相较于最初,他扣住她下巴的力道轻了很多。 如今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调情的手段。 苏见绮仰着头,刚想笑着调侃两句。 忽然,视线又被他濡湿的身体吸引了注意。 这一次,并非在想情事。 要知道,这只鬼每长出一寸新生血肉就会恢复一些记忆。 现在看上去,他的身体应该已经全部恢复完成了。 难道他已经想起来杀死自己的凶手是谁了,所以让她别管? 她急忙拉过他的手,开口求证。 “还差一点。”他摇了摇头。 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还没有重新长出来。 最近他的身体恢复了很多,记忆也随之充盈,但堪堪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记忆中,他不愿意分手,拿着为她准备好的礼物去往公园,等在长椅上,从天明等到落日,盼望着她能够出现。 哪怕瓢泼大雨,也没有离开。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记忆里都是朦胧的雨,周围空无一人。 直到昏黄的路灯亮起,记忆戛然而止。 接下来应该就是关于他被害的过程。 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和这颗心脏一起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 在此之前,秦之朗不希望将他们为数不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他似乎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怀中,紧紧抱住。 “你只需要陪我。”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苏见绮头皮微微发紧,他的一呼一吸都又粗又重,不断攻击着她的耳朵。 也就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件事对于秦之朗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她来说,这仅仅是一个真相,但是对于他来说,却一段亲身经历过的、血淋淋的死亡过程。 记忆回归,他必须要再一次直面死亡。 就算现在的他可能不会再恐惧,但那样的记忆也是残忍的。 苏见绮的心脏一阵酸胀,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心口。 他似乎颤了一下,头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晌,他才开口:“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秦之朗又不说话了,似乎不着急问出口,与她相拥了一会儿就松开,转身走进厨房。 起初,苏见绮还有点疑惑,但当鲜美多汁的鱼羹端到她面前时,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吃饭的时候,秦之朗一直在楼上安静的忙。 不知不觉间,他变乖了很多,不仅收起了唬人的匕首,还会陪吃,陪玩,陪睡,简直像一位尽职尽责的人夫。 很难想象,一个危险的鬼怪,却在无微不至照顾她。 唯一不变的,就是还在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随时随地视/奸她。 哪怕是此时——苏见绮独自喝着鱼羹,都能感受一道存在感极强的注视。 待她吃完,秦之朗就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拿去厨房清洗。 整个洗碗过程,他仍旧一言不发。 等到苏见绮终于听见那个问题时,是在床上。 秦之朗始终穿戴整齐,像之前很多次那样,讳莫如深守着自己的身体。 似乎拿捏住了她的癖好,他这次还戴上了黑色的皮革手套。 苏见绮见他要开始,连忙说:“等一下。” 他垂下眼:“为什么?” “把衣服脱掉吧。”她眨了下眼,“我想和你更亲近一些。” “这样也能亲近。”他偏过视线,声音冷淡极了。 苏见绮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庞,迎着他羞耻的眼神,说:“可我想好好看看你的身体。” 秦之朗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按在床上的双手却骤然绷紧,几乎攥成拳,小臂也粗暴地鼓起一条青筋。 这个要求似乎真的令他异常羞耻,喉结滚动了几下,呼吸粗重又急切。 碍于之前丑陋不堪的骷髅骨架,尽管身体恢复完整,但他还是耻于在她面前展露。 在她的注视中,他会觉得自己异常赤裸。 为了稳住他的情绪,苏见绮抬起身,亲了亲他的唇角:“就当满足你妻子的要求,好吗?” 这句话果然是绝杀。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捉住。 他似乎竭力压制住不适,才嘶哑声音开口:“那你来。” 他没有体温,冰冷刺骨,肌 肤呈现非人的冷白色,像无垢的霜雪一样。 在此衬托下,淡青色的筋络遍布十分明显。 尤其是微微隆起的胸肌,鼓起几根粗壮的青筋,透出独属于异性的力量感,其中不乏一丝蛊人的欲/色。 苏见绮正要好好欣赏,就被他敏锐地打断,一把扣住她的下巴,抬起来。 不让她再往下看。 他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一点细微的表情:“四年前的那天,你真的去找过我吗?” 似乎察觉出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大脑是最混沌的,也是最不会骗人的,便选择在床上求证这个问题。 苏见绮愣了一下,很快就说不出话。 秦之朗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中指与无名指更是几乎一般长。 不知他怎么想到的这一招,他整个人看样子是抽离之外,却在以某种刁钻的方式来获得想要的答案。 她已经打算不再骗他了,如实告知:“……没有。” 下一刻,他一边动作一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开她的唇,质问:“那阿绮,四年前的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去见我?” 苏见绮浑身是汗,喘着气:“……我被关起来了,出不去。” 这也是实话。 那天她回到出租屋时,雨已经下起来了,既然已经提出了分手,她就没打算再回头。 然而,看着窗外不停歇的瓢泼大雨,她还是控制不住想到秦之朗——这个蠢货,肯定会在大雨里等她的。 想到这里,她做什么都不安宁,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拿起雨伞。 当时已经是九点过,黑夜深沉,她正打算开门出去,却不知怎的,那扇门始终打不开。 起初,苏见绮以为是这扇铁门年久失修,净用蛮力。 后来发现不对劲了,外面肯定有什么东西让她打不开这扇门。 于是她拔出匕首,推开窗户,从二楼窗户跳下。 绕上去一看,发现门口死死抵住了一个铁棒。 因为这种老式房门是向里开的,铁棒卡在这里,根本动不了。 苏见绮皱了皱眉,一把拔出铁棒,扔到地上。 由于那段时间她树敌太多,觉得可能是谁跑来报复的,便没有多想。 被这件事一打岔,她也没有心思再去找秦之朗,回到了屋子里。 如今想想,她被关的那个时机未免太凑巧了。 水声激溅。 秦之朗闭上眼睛,无声冷笑了一下,无话可说。 她果然又在骗他。 他并没有在记忆里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是抱有一丝怀疑,便问出了口。 他分辨不出这句话的真假,她惯会说谎的。 可能被骗了太多次,他的心底竟然多了一丝接受的坦然。 甚至在诡异地劝慰自己,哪怕她真的说谎,此时此刻,他就在感受她的温暖,已经足够。 结束时,又是凌晨。 秦之朗像往常一样抱着她入睡,用嘴唇感受她颈间的脉搏跳动。 不知最近苏见绮在做什么,每次等他呼吸平稳,她都会从他的怀抱中稍稍挪开,轻手轻脚起身打开夜灯,记录一些东西。 她不知道的是,秦之朗根本不需要睡眠,睡在她身边完全是为了陪伴。 当她背过身时,他就会倏然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她一笔一划在写什么? 会是逃跑的计划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大概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太过令人兴奋,直到现在,他都还感觉像是做梦,始终没有脚踏实地的安宁。 恐惧感和占有欲令秦之朗神志不清,近乎发疯地在脑中勾勒出一场‘苏见绮花言巧语哄骗他,最终成功逃之夭夭’的戏码。 毕竟没有人会真心诚意想和一个可怕的鬼怪成为夫妻。 不然,她为什么要给别人买戒指? 那个尺寸显然不是买给他的。 她也亲口承认了,不是买给男朋友的。 几乎是立刻,秦之朗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杀死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异性。 等到苏见绮关灯入睡,他迫不及待起身,赤着脚缓步走到她的床头,翻开那个笔记本。 第一句话,就让他愣了一下: [5月23日,我从殡仪馆带走了他。] [5月25日,不可思议,他竟然重新长出了眼球,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 [6月1日晚,我吻了他。] 后面还有很多,都是记录了关于他的事情。 原来不是逃跑计划…… 秦之朗渐渐放下了戒备,转过身,深深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她。 ——【听说爱可以让人重新长出血肉,他终于回来了。】 笔记翻过几页,是她刚刚写下的文字: 【我越来越确定了,我一直深爱着他。】 秦之朗看着这个爱字,呼吸陡然变乱,胸膛从未起伏得如此厉害,手臂的根根汗毛乍起。 有那么几秒钟,他以为自己在一个美妙的梦境里。 如若不然,她怎么会写下这么多打动人的文字? 尤其是她写的——爱。 她亲手写下,她爱他。 秦之朗紧攥着这本笔记,头脑微微眩晕,假如是做梦,他宁愿一辈子沉沦其中,再也不要醒来。 这个角度,镜子正好照到他的整个身体。 脸庞英俊,眉眼冷邃,紧实而均匀的胸肌上下起伏,腰腹劲瘦,手臂上的淡青色筋络也清晰可见…… 这是因为她的爱,才长出来的血肉。 这是客观发生的,绝对无法欺骗的东西。 想到这里,秦之朗的头脑嗡响,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连同灵魂深处都发出过于狂喜的震颤。 ——她是真的爱他! 第83章 爱夜 苏见绮是被吻醒的。 这次的吻不同于过去,实在温柔。 他的舌尖甚至有点颤抖,抚摸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磋磨着她的上颚,掀起一阵阵难以言说的酥麻感。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他眼神的时候,吓了一跳。 他不知在兴奋什么,漂亮的琥珀瞳已然变为了浓烈的蜜糖色,黏腻滚烫。 其中不乏一丝危险的兽性。 苏见绮狐疑眨眼,回想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点猜想不到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还以为秦之朗会愤怒再一次欺骗了他。 他的兴奋过于明显,就像陷入了某种喜不自胜的想象中,神色带有几分癫狂的意味。 下一刻,他似乎急于求证什么,捧起她的脸,一动不动注视她的眼睛。 开口时,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嘶哑:“阿绮,你爱我,对吗?” 他连尾调都在发颤。 仿佛饥渴已久的人,忽然得到了饕餮盛宴那边,狂喜到忘乎所以。 苏见绮注意了一下他的措辞,之前每次要求她,他用的都是喜欢二字。 今天却主动用起了这种沉重而澎湃的字眼。 虽然好奇,但她还是先回答他:“是的,我爱你。” 几乎是立刻,秦之朗仿佛冲撞开牢笼的一头野兽,奋力地捕获住了她——将她牢牢抱在怀里,两条带有肌肉的手臂狠狠禁锢住。 相较于他的发怒,他的喜悦显然更加狂热,不正常得令人难以承受。 苏见绮完全动弹不了,听着他的气息粗重不匀,浇打在耳边。 “再说一遍,你爱我。”他急切命令。 秦之朗终其一生,仅仅只是为了得到她的爱。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头一绵,忍不住捧起他的脸,一字一顿道:“我爱你,秦之朗。” 话音刚落,他的神色变得更为狂暴古怪,捧起她的脸,闭上眼,重重地吻了下去。 不知苏见绮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分明他们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但在这一刻,他们才算真的是心意相通了。 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湿吻后,秦之朗的眼神仍旧烫得吓人。 就好像……他突然大跨步走进了热恋期,怎么拥抱,怎么接吻,都不满足。 “你到底怎么了?”苏见绮问。 秦之朗看了一眼她的床头,没说什么,修长的手指富有攻击性地填满她的指缝,亲昵地与她十指相扣。 滚烫的视线丝毫不减热度,吻遍了她的眉眼和嘴唇。 苏见绮稍稍偏头,看见自己那本被摊开的笔记,立即了然于心。 里面的内容本来就是为了写给他看的,这么多天过去,他居然刚看到。 第一次拥有如此喜悦的情绪,秦之朗还无法处理消化好,整个人像是醉了一般头脑 微眩,耳根、脖颈、胸口大面积泛红,趴在她的身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苏见绮顺势抱住他毛绒绒的脑袋:“好了,你冷静一下,就算发现我爱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秦之朗难以控制情绪,口干舌燥,闭了闭眼。 她可能理解不了,但他清楚知道自己究竟盼望了多久。 甚至跨越了生与死。 尽管他的体内积聚着浓烈的恨意,甚至每一根骨头中都是对她钻心尸骨的恨。 但是,若没有爱意,哪里来的恨意? 这些积聚在体内的恨意,何尝不是另一种极端的爱意? 它们疯狂,沸腾,翻涌,拼命叫嚣……无非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她的爱。 仿佛一片干旱已久的土地,缺乏水源滋养,总是黄沙漫天,积聚风暴。 一旦感受到她的爱,就相当于给这片土地注入了充足的滋养,黄沙不再,风暴不再,就会变得冷静而温驯。 因为她爱他,再巨大的怨恨也可一瞬转化为浓烈的爱意。 一想到,每根骨头都写满了对她的爱意,秦之朗就像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 当然,更让他兴奋至极的是,她也一样爱他。 突然,秦之朗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直勾勾盯上她。 苏见绮被吓了一跳,不禁暗骂了一声疯子。 前一秒还依恋得不行,怎么这分钟又变得眼神冰冷。 “怎么了?”她问。 他低声质问:“你买的戒指,送给谁的?” 她眨了眨眼,今天思考的事情太多,都忘记那枚戒指了。 不是,他还以为戒指是买给别人的? 苏见绮又好笑又好气:“当然是买给你的,傻瓜。” “那不是我的尺寸。”他微喘着气,“而且你说,不是送给男朋友的——” “你是我丈夫嘛,当然不是男朋友了。” 秦之朗眼眸微亮,没说话。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起身下楼,将那个珠宝袋子拿了上来。 苏见绮迫不及待打开盒子,牵起他的左手,将这枚婚戒缓缓推了上去。 结果,尺寸的确小了,卡在了第二个指节的位置。 她才发现,他的无名指比她想象得还要修长有力,指骨分明。 “是我尺寸买错了。”苏见绮胸口起伏一下,“不过,就算我买错了,你也不能怀疑我买给其他人啊。” 话音刚落,锁骨处拂过一缕急切的气流。 秦之朗低垂着头,前额抵在她的肩膀,喉咙微微震颤:“对不起……” 最后呼出的一个气音,分外酥耳。 濡湿的气流在她锁骨处激起一阵细小颗粒。 他似乎在求得原谅,覆上她的唇,伸出舌尖,撬开她的唇齿,轻轻勾缠。 不再像个没有章法的野兽,吻得舒服又耐心。 苏见绮正想放松身体享受,突然,一件扎根在她心里的事情猛然刺痛他的大脑。 ——杀死秦之朗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这就像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每次愉悦的时候都会不合时宜的出来搅扰。 她的寿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不知何时就会死去,早点解决这件事情,她才能早点安心。 秦之朗发现她突然不在状态,缓缓卷回舌尖,拇指按住她的下唇:“在想什么?” 苏见绮咽了下口水,尽管知道他不愿意,还是如实告诉他:“我想尽快为你报仇,这样我们才能心无旁骛度过剩下的日子。” ——度过剩下的日子。 他脑袋轰隆一下,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劈头盖脸,狂热的温度瞬间退却,有的只是神经狂乱的跳动。 将将封盖住的恐惧再也压制不住,猛烈爆发。 秦之朗竭力压制着自己,才没有立刻发狂。 是啊,她会离开他的。 他们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爱,却…… 霎时间,痛苦而锋利的情绪传递至秦之朗的四肢百骸,脑中甚至浮现出没有她之后的日子—— 他会独自生活在这间别墅,窝在这张冷冰冰的床上,日夜期待着她的归来,数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却永远没有尽头。 黑暗笼罩而来,他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不停坠落、坠落…… 就在秦之朗冷到窒息时,唇上突然传来一抹温热。 苏见绮见他表情不对,主动吻上了他。 轻轻撬开他的齿关,渡去温暖。 不一会儿,随着暖意的交融,他重新找回了理智。 “你会帮我的,对吧?”一吻结束,她捧起他的脸。 他闭了一下眼睛,喉结滚动时,脖间凸起很粗的青筋。 静默几秒,他忽然说:“是你先要帮我。” 苏见绮愣了一下,搞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秦之朗的眼神有些古怪,盯她看了一会儿后就起身下床,走进浴室里洗了一下手,回来时,在旁边的椅子上垫了个舒服的软垫子。 等将苏见绮抱到上面靠好,他又突然半跪下来,她才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 半夜,起风了,吹得窗户微微作响。 苏见绮瘫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双眸微微失焦。 太过刺激了,她根本不敢低一下眼。 她就感觉整个人躺靠在沙滩上,阳光在暴晒,额头渗出的汗水都沾满了咸湿气,不动声色地滑落到她鬓角。 其实不完全是热,还有湿软的冷,反正这个过程难以用语言描述。 她的腿本来分开一条搭在椅子扶手,一条踩着秦之朗的肩膀,到后来,便是两只脚都踩在了他的肩膀。 再到后面,她的两脚就颤抖得踮起脚尖。 小腿几次滑落下去,都会被他重新扶好。 最后,果不其然,这把椅子报废了。 连垫在后腰的垫子也没能逃过水啸。 苏见绮快要受不了,脚掌抵住他肩头,推开。 也就是这一推,她才重新看见了秦之朗。 他似乎刚刚洗完脸,还没来及擦干,眉毛、睫毛和鼻尖都挂着水痕。 就连凸起的喉结,也有滑落的清透水珠。 只是半个小时没有直视这双眼睛,他的眼神就变得更为灼热。 下一刻,他起身,伸手扣住她的下颌,当着她的面,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吞咽了下去。 苏见绮耳根立即燃烧起来,呼吸加重。 他的嘴唇不知沾了什么,湿润得厉害,泛起一层水光。 然后,吻在她的颈侧。 她呼吸一滞,很想问他从哪里学来的招数,但是喉咙灼烧得说不出话。 她自诩放得开,这一瞬间也羞涩到爆。 四周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也凝滞了,浓郁而粘稠。 这时候,秦之朗盯着她的眼睛,伸出一小截舌尖舔过薄唇。 这一动作简单,却极富进攻的色情意味。 苏见绮心脏狂跳,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他眼中的欲色丝毫没有消退,就像一头饥渴的野狗,但凡她点一下头,就会立刻开启第二次进攻。 不过看得出来,他并不善于做这事,耳朵泛红起了细小的颗粒。 真正开始时,他也没有想太多,完全就是凭着本能进行索取。 想到她会喜欢,他就更加卖力。 “怎么了?”他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她身侧,“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苏见绮:“……?” 她什么时候教他过这个? 他突然凑近,湿润的嘴唇若有似无触碰她的耳朵,低着声音一字一顿:“是你教生前的我说,这叫爱/ 夜。” 第84章 最后的记忆 苏见绮:“……” 想起来了,曾经在逗那个害羞敏感的秦之朗时,她是说过。 当时的他脸颊绯红,羞得快要自燃。 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注视着她,带有侵略性地将这两个字回敬过来。 她耳根烧得厉害,心脏快要跳出。 不过在这种事情上,苏见绮向来大胆,在内心躁动的驱使下,她歪了歪头,盯着他,伸出一只手。 玉白纤细的手指自他棱致的锁骨开始,一路向上滑,沾着湿黏的水迹,划过他凸起的喉结,凌厉的下颌…… 最色气的是,他竟然配合着,垂着眼,缓缓抬起下颌。 此时此刻,分明他处于高位,眼神也是居高临下而危险的,却甘愿追随她的指尖,温驯地被玩弄。 激烈的爽意一瞬涌起,苏见绮头皮发麻,手部的动作不由颤抖变缓。 她本意只想挑逗到他的脸颊,标记一般,让他沾染她的味道。 谁知,他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他盯着她,微微低下头,舔了一下她的指尖。 苏见绮几乎停止了呼吸。 秦之朗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情感浓烈到恐怖的地步。 仅一眼,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幕,够刺激也够色/情。 是她喜欢的。 但要是再来一次,她可就招架不住了。 很明显,他对这种事也并非完全从容,水痕遍布肌肤,劲瘦的腰腹跟随他混乱的呼吸,激烈地一起一伏。 好不容易让秦之朗先去洗澡,苏见绮舒了一口气,全身绵软地靠着椅子休息。 越想越脸热。 谁能想到,生前那个碰她一下都会面红耳赤的男人,竟然在死后,面色无常地为她做这事。 可能是身体得到了满足,后半夜苏见绮睡得特别安稳。 他们基本固定了睡姿,秦之朗会环住她的腰肢,埋头于她的颈侧,苏见绮则像是疲倦的幼鸟,缩在他安全感的怀抱中。 凌晨四五点钟,秦之朗被胸腔内奇异的剧痛震醒,倏然睁开眼。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 怀中的她睡得很熟,睫毛微微颤动着,呼吸绵长而平稳,像只乖巧的猫。 秦之朗盯她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唇——他瞬间回想起她的那句我爱你,全身激动得酸麻颤抖,本来只是想要轻轻啄吻,结果不知不觉又变成了深吻。 怕弄醒她,他并没有贪恋过久,及时起身。 衣架上挂着他的衣服,他走过去拿起,穿回身上。 接着,他拿过那双黑色皮手套,戴上,修长的手指用力扯紧。 一瞬间,轻薄韧劲的皮革服帖绷紧,显露出指节分明的凌厉线条,无端添了几分冷静而残忍的狩猎者气场。 最后秦之朗穿戴整齐,站在床边,又俯下身吻了一下她。 在她醒来前,他就可以解决好事情回来,来得及给她做早饭。 起身时,他眼底的柔情尽数消退,转而变成了嗜血的杀意。 她的爱/液果然有效,心脏回归,带来了最后一点记忆,等他亲手解决完凶手,她就无需费神在这种事情上。 然而,他转身刚走两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你恢复最后的记忆了?” 苏见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心底就像有某种预感,在他俯身亲吻的刹那,她就一下惊醒。 可能因为,她对他的杀意实在熟悉。 大半夜,秦之朗突然要穿戴整齐出门,除了复仇,她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他回过头,声音冷淡:“你睡吧,我会解决。” “是赵乾良,对吧?” 苏见绮坐直身体,缓缓向他伸出一只手,“过来。” 房间里没开灯,仅有一缕月光照进。轻盈的薄纱一样,缠在她的腕骨,美得不成样子。 这一瞬,秦之朗才切身知道自己根本拒绝不了她。 尽管他完全有能力就此离开,但他还是凭着欲望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 修长的手指强势地滑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过程中,略显粗糙的皮革带有一丝阻涩感,在她手上激起一层细小颗粒。 苏见绮反扣住他的手,用力一拽,迫使他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对他说:“让我来帮你报仇。” 可以说,这四年间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找出杀死秦之朗的凶手,为他报仇。 他没说话,头微垂,摩挲她的手指,不知在想什么。 “告诉我,最后的记忆里你都看见了什么?” 苏见绮怕他承受不了,直起身跪在床上,紧紧抱住他。 秦之朗的情绪其实没有多少波澜,但面对她的亲昵拥抱,还是很受用,另一只手顺势揽过她的腰肢。 安静间,他的声音在她锁骨上响起:“四年前的那天晚上,我是被吴淑熙的电话叫走的……” 大约就是八点钟的时候,赵希希高烧不退,赵乾良在书房里不知忙什么,家里的司机和保姆也被他打发走了,吴淑熙慌得没了主意,就给秦之朗打了一通电话。 生前的秦之朗一直在期盼母亲的关注,于是想也没想就去了赵家别墅。 起初一切正常,他将生病的赵希希抱到车上,又帮着吴淑熙在医院忙前忙后。 然而,赵希希成功住院后,不乖,非要吵闹着要床头新买的玩具,否则就不打针也不吃药。 秦之朗为了给母亲解忧,便主动提出回赵家别墅再拿一趟。 也就是这次单独回去,出了意外。 赵希希的房间就在赵乾良的书房对面,秦之朗拿好玩具准备离开时,听见书房内传出一声水杯砸地的炸响。 虚掩的房门里,赵乾良正在和一个人对话。 他气急败坏威胁那个人,如果敢爆料就让他活着出不了万仙镇。 这个角度,秦之朗看不见另一个人,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那人不慌不忙地笑了一声,说只要给他一笔钱作为封口费,立刻就将视频删除。 年轻男人似乎身体不太好,说完这句话就咳个不停,还表示拿了钱他就打算金盆洗手,离开万仙镇。 这时,秦之朗感觉不太妙,蹑手蹑脚准备离开。 谁知,接下来在他们的对话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老板,为了你我可是杀过人的,苏鹏和那个疯女人我帮你解决得不够漂亮吗?”年轻男人说,“是,是跑了个小的,可这么多年了,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夫妇是苏见绮那个小丫头杀的,完全怀疑不到你赵大老板身上啊。” 秦之朗走到二楼楼梯口,突然一顿。 也就是停的这一下,他不小心撞到了楼梯。 闻言,赵乾良立即神经紧张冲了出来,看见他的一刹,脸色黑得更加厉害:“你小子怎么会在我家?!” 秦之朗满脑子都是苏见绮,忘记了逃跑,质问:“原来她的父母是你雇人杀的?” 赵乾良没说话,命令屋里的人赶紧出来解决他。 屋里的人却说,先拿钱。 秦之朗感觉不妙,迅速转身向下跑。 “好!我给你钱,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栋别墅!”赵乾良像只失控的豺狼,不管不顾地一跃而下,扑倒了秦之朗。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从楼梯滚下。 这时,年轻男人不慌不忙走下来。 秦之朗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样貌,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顾旸。 赵乾良根本压不住他,请求顾旸的帮忙。 然而顾旸只是拖过椅子,帮他打晕了秦之朗:“我已经答应过我妹妹了,再也不干这种事了,这个,赵老板还是自己解决吧。” 秦之朗当时昏昏沉沉,只听见了这一句话。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里。 他的手脚被捆,额角留下的血痕让他睁不开眼,但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在磨刀。 意识回笼后,他开始挣扎。 外面的瓢泼大雨似乎还没有停,时不时传来闷雷声。 赵乾良磨完刀回来,蹲在他 身前,恶狠狠地:“小子,别怪你赵叔叔对你狠,你实在是听见了不该听的……” “你为什么要杀死她的父母?”秦之朗被他按在地上极力挣扎着,“就是因为你,她才被误会了这么多年!” 那一刻他想好了,他要离开这里,去警局讲出真相,帮苏见绮澄清。 她根本没有杀她的父母,她是被冤枉的,不应该承受无端的猜测和诽谤。 他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赵乾良按不住她,恶狠狠地盯着角落处,大喊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我把他按住!” 秦之朗一怔,没注意到这里还有第二个人。 角落处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过了好久之后,才慢慢走了出来。 当吴淑熙脸色苍白地蹲下身,闭眼按住他的脖子时,秦之朗不可置信盯着她,脑袋嗡地一下空白。 完全没想到,他的亲生母亲也想让他死。 那一刻,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气:“我以为您只是不喜欢我……” 吴淑熙根本不敢看他,颤抖着,闭着眼:“你别怪妈妈,妈妈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过去她抛弃他嫁入豪门,也是这句话。 她总是没有办法。 秦之朗喉咙发紧,胸膛急速起伏几下,无声地扯出冷笑。 看着这个陌生而黑暗的房间,他突然感觉身心俱疲,四肢使不上一点力气,五脏六腑也不再活跃。 那一瞬间,他觉得没什么好留恋的。 下午苏见绮对他提出分手,说从未喜欢过他,只是将他当做一个消遣。 晚上,吴淑熙就帮忙按着他的脖子,让他去死。 他也许真的……可以去死了。 秦之朗无力地闭上眼。 一滴泪滑落。 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要说他唯一放不下的,还是他的阿绮——他真心实意爱的姑娘。 匕首刺破胸膛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多少痛意。 可能是,阿绮提出分手的时候,心脏连带着身体早已痛过了吧,现在反而有些麻木。 秦之朗双目失焦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喉咙里不断涌出滚烫的鲜血,身体像搁浅在海滩的鱼,失血过多浑身抽搐。 阿绮真没有来赴约吗? 会不会她现在已经到了那里,却看不见他? 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阿绮亲口承认没有喜欢过他,她不会来的。 剜心的时候还是很疼的,疼得秦之朗近乎失去意识。 最后濒死之际,残留在脑中的唯一想法只有——阿绮为什么没有来赴约? 这句话蕴藏了他的所有不甘——他不相信阿绮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 然而,他已经没有办法求证了。 秦之朗抱着这样的遗憾死去,醒来时,全身积蓄的爱意就转变成了刺骨的恨意。 好在老天眷顾,他终于等到了她的爱。 一想到这点,秦之朗就狂喜得忘乎所以,依据本能的,亲吻她的颈侧。 苏见绮也很想吻。 捧起他的脸,双唇相贴。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欲望的吻,仅仅只有温柔的抚慰。 自从知晓自己的爱后,她无时无刻不在庆幸的秦之朗死而复生——可以拥抱他,亲吻他,亲口说出她的爱。 “让我帮你复仇吧。”她看着他灼热的眼睛,说,“你今晚亲手杀死他们固然可以报仇,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恶行——我要将他们的罪公诸于众,让他们的名声发烂发臭,这才是他们杀死你应该付出的代价。” 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但秦之朗眼底的热度越来越旺,滚烫炽烈。 ——他再一次确认了,她爱他。 在他热烈的注视中,苏见绮心跳渐渐变快。 这时,他带有黯哑的声音在她唇上响起来:“我爱你。” 再一次听见,苏见绮仍旧很难描述这三个字带来的震撼。 不过这次她没有逃避,而是情不自禁地回答他: “我也爱你。” 第85章 直接证据 第二天一早,苏见绮去往赵家别墅。 保姆阿姨引她到院中的时候,正听见赵希希那个小鬼在哭闹。 她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原委。 赵乾良被警察抓走后,吴淑熙就在别墅里给秦之朗设了个祭奠供台,但是被赵希希发现了。 这个孩子不肯,哭着喊着说这是他们家的房子,不允许这个姓秦的人存在这里。 苏见绮到达门口的时候,正看见赵希希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作势就要去拆掉给秦之朗设置的供台:“他才不是我哥哥,我根本没有哥哥!他就是一个外面的野种!” 他闹得厉害,吴淑熙抱着他哄,没能注意到走进来的她。 苏见绮睨了他一眼,一点面子没给,走过去,狠狠扇了赵希希一巴掌:“你说谁是野种?” 赵希希一时被打蒙了,暂时安静下来,愣愣地仰起头看她。 似乎认出她来,正又要闹,苏见绮又是一巴掌。 “再胡乱说话,我还打你。”她扬起手警告。 赵希希只能憋回去,小声啜泣。 “你这是在干什么?!”吴淑熙心疼小儿子,忙不迭将他护在怀中,恶狠狠地下起逐客令,“我们赵家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苏见绮没说话,居高临下睨着她。 黑色的眼睛比夜色更沉,翻涌起可怖的杀意。 没有人受得了被这双眼睛长久注视,吴淑熙迅速就失去了勇气,堪堪错开眼神。 迅速将赵希希打发走后,吴淑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恢复了往日的知性优雅:“小神婆今日来到底有什么事?” 她说话是对着苏见绮,眼睛却在警惕的四处乱瞟——秦之朗的尸骨死而复生,吴淑熙是亲眼见到的。 她害怕得厉害,不知道这只鬼现在有没有消失。 “怎么突然想着祭奠他了?”苏见绮答非所问。 面对秦之朗的遗照,她不慌不忙抽出三根香,拜了拜,插进香炉里。 吴淑熙下意识抚了下鬓角:“他毕竟是我亲儿子,为他设置供桌祭奠,不行吗?” “那怎么早不祭奠,他都死了四年了,突然开始祭奠?” “我……” “我来替你回答吧。”苏见绮幽幽转过头,“因为赵乾良被抓起来了,你才可以在这里光明正大祭奠他,对吗?” 吴淑熙心虚地垂下眼。 “赵乾良刚被抓,你就赶紧在这里祭奠秦之朗。”苏见绮盯着她,步步紧逼,“你究竟是在怕什么?” 吴淑熙瞳孔一缩,倏然抬起头,像是被吓到了。 苏见绮朝她微微一笑,扫了一眼她无意识攥紧的双拳。 吴淑熙竭力保持着冷静,十指用力交叉了一下,开口:“当然是怕我儿子之朗找我索命了……我生前抛弃了他又对他不好,上次在警局,他还差一点就杀了我。” “祭奠他一下,我也是求个心安。” 上一次,吴淑熙接受权威的精神鉴定认定没事后,警方将她以纵火未遂关了几天,批评教育了一下就放出来了。 这段时间她调整得不错,但是被苏见绮这么一打搅,她又觉得自己有点神志不清。 ——总觉得,此时此刻就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神,正在阴冷地注视着她。 吴淑熙恐惧得四处张望。 苏见绮一点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若有所思点点头:“你的确是对他不好……” 最开始,她就是因为这一点,忽视了吴淑熙的很多反常。 她一直以为吴淑熙如此恐惧秦之朗,仅仅只是因为她生前抛弃过他,又忽视了他。 却没想到,她竟然是杀死秦之朗的帮凶! 四周的温度在迅速降低,吴淑熙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感觉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受不了了,再次下起逐客令。 苏见绮没理她,冷冷开口:“对于秦之朗那种恶鬼,想要保安宁的话,这种程度的祭奠可是没用的。” 吴淑熙本来就心神不宁,这样一听,想起她是小神婆 ,立即坐到沙发对面:“那我应该再做点什么?” “偿命。” 短短两个字,一下扼住了吴淑熙的咽喉。 嘴角痉挛地抽搐了两下后,她才缓缓开口:“你胡说什么——” “你没听说过,‘杀人偿命’吗?”苏见绮冷冷抬起眼。 “什么杀人!”吴淑熙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 她的大脑已经运转不动了,强烈的恐惧传递到她四肢百骸,两只手紧张得无意识攥在一起。 苏见绮视线落在她交缠的手指,没什么情绪地说: “你要是没杀人,四年前秦之朗准备送给我的戒指,怎么会戴在你的手上?” 吴淑熙脑袋轰隆一下,猛地低下头。 右手食指上的戒指线条流畅,装饰独特。 四年前,赵乾良处理尸体的时候,她留下来处理秦之朗的随身物品,无意间就发现了这枚戒指。 当时就她一个人在,她又非常喜欢这枚戒指,内心挣扎了一番便留了下来。 吴淑熙立即将手背到身后:“乱说!这是我自己买的戒指……” “那你能说出来这枚戒指的名字吗?” “我……我根本没在意。” “它叫‘近在咫尺的恋人’。”苏见绮告诉她,“这是当年最新的款式,那家珠宝店老板说仅有这一枚,如果调取监控,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谁买的。” 吴淑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苏见绮立刻打断:“这是送给恋人的,不会送给自己的母亲。” “就凭一枚戒指,你凭什么说我杀人!” 吴淑熙慌得不行,开始强词夺理。 苏见绮冷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 “就凭……我猜那枚戒指里可以发现秦之朗的血。” 吴淑熙瞳孔一缩,反应很快摘掉戒指。 想也没想就准备往自己嘴里塞。 苏见绮早就料到她会做出应激举动,先一步捂住她的嘴,将戒指抢了过来。 下一刻,她猛地拔出匕首,抵在吴淑熙的脖子。 ——为了今天,刀刃已经被她磨得异常锋利。 脖间传来冷意,吴淑熙吓得魂都飞了:“当年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帮忙,赵乾良就会打死我的!”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秦之朗?”问完,苏见绮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背后,“你就这么恨他?” 若是当着生前的秦之朗,她不敢问出口,怕他接受不了。 但现在,秦之朗看吴淑熙的眼神就像看蝼蚁一般,冷漠、残忍、高高在上,她完全可以问个清楚。 吴淑熙痛苦地闭了闭眼:“……那还不是要怪他爸爸,当初要不是秦度耍手段骗我跟他结婚,我至于如今被赵乾良这么对待吗?!” 当年,吴淑熙和赵乾良早已情投意合,奈何赵乾良家里穷,吴淑熙的父母便一直没有同意。 后来,赵乾良出外打工,迟迟未归,又联系不上。 不久之后,跟他一起出去的秦度回镇送来消息,说赵乾良在工地被钢筋砸死了。 在吴淑熙最暗淡的那段时间,都是秦度陪伴的她,后来两人就顺理成章结婚了。 “你知道我挺着个大肚子,看见我心爱的男人完好无损出现在我面前时的感觉吗?”吴淑熙红着眼眶,哽了一下,“我情绪激动早产,生下了之朗……可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出生的,是秦度那个混蛋骗了我!” “我恨秦度,也恨秦度让我生下这个孩子!”说到这里,吴淑熙像疯了一下咆哮起来,“秦之朗再乖又怎么样?我讨厌这个儿子,我一点都不想爱他!” 她激动得胸口起伏,呼吸急促,眼眶发红泛泪。 苏见绮盯着她:“他已经不需要你来爱他了。” 吴淑熙一怔。 这时,警车拉响警笛到达赵家别墅。 早上出门时,苏见绮就联系王书鸢让她十点左右来这里,时间差不多正好。 王书鸢带着两个警员走进来。 苏见绮迅速收起匕首,将戒指递给她,简单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枚戒指,应该能成为关键证据。” 以防万一,她还戴了隐藏摄像头进行了录制,也一并交给了王书鸢。 王书鸢看着这两个不劳而获的胜利果实,调侃她:“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们警局的刑侦顾问?” “算了吧,我对别人的案子可没兴趣。”苏见绮笑着耸耸肩。 装好证据,王书鸢命人给吴淑熙上手铐带走。 就在这时,赵希希在二楼冲出来,哭闹着让他们放开吴淑熙,还扬言着让赵乾良打死他们。 保姆赶紧捂住他的嘴。 王书鸢深深看他一眼,没跟这小孩子计较,派人把他一并带进警局,再做安排。 苏见绮挑衅似的朝这小鬼一笑:“你爸妈已经回不来了……看看现在,谁才是‘野种’?” 赵希希现在特别怕她,不敢哭更不敢闹。 临走之际,苏见绮拿走了秦之朗的遗照,扔掉了祭奠用的香炉。 这破地方,也配祭奠他? …… 另一边,赵乾良默不作声坐在审讯室。 全身大面积烧伤让他很多皮肤都诡异的粘黏在一起,配合他那双犀利的眼睛,看着异常瘆人。 假借身体不适,自被抓到警局他一直没说话。 他在思考。 顾旸手机里的视频资料是他亲手销毁的,他不觉得警察还能找到,更不相信警察还能找到其他涉黑证据。 他反而比较担心秦之朗的事情暴露。 毕竟那个真正的红心脏连环杀人犯亲口承认没有杀过这小子,说不定警察就会怀疑到他头上…… 不,他已经按照网上的方法,用大量双氧水冲洗了地下室,应该不会存在血迹残留。 并且自那之后,他就将地下室的门前砌上了墙,没那么容易发现。 在大雨滂沱的半夜抛尸,也不可能留下证据。 四年过去了,能找到线索就见鬼了。 赵乾良越想越放心,缓缓舒出一口气。 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审讯室四周未免太安静了,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气温骤降,赵乾良打了个寒战,一抬头,发现角落处竟然站着个人。 苏见绮旁若无人走过来时,他一怔,随即就感觉到手脚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束缚着,死死将他按在座位上。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相安无事了?”她缓缓走到警察审讯的位置,坐下。 下一秒,她打开审讯用的灯,抬起来,照在他的双眼上。 刺眼的灯光让赵乾良不得不眯了眯眼。 “你以为销毁了顾旸的视频就能高枕无忧了?”苏见绮轻笑一声,“可你不知道,他妹妹那里也有一份。” 苏见绮终于明白了,那天梁舒栀对她深深鞠了一躬的含义——知道哥哥顾旸是杀害她父母的罪魁祸首。 梁舒栀这一鞠躬,是为了哥哥顾旸对她表达歉意。 也侧面证明了,她那里留有证据的备份。 赵乾良皱着眉头,答非所问:“你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警察呢,不进来管管吗?!” 苏见绮直接告诉他:“你太太吴淑熙刚刚被警察抓了,说是涉嫌杀人。” 赵乾良心下一沉,倏然抬起头。 这个角度,他看不见苏见绮,只能隐约看着一个轮廓,鬼魅一般缥缈。 他不由倒吸一口气。 “四年前你杀死秦之朗的事情,警察已经知道了。” “你在胡说什么?!”赵乾良头脑快速风暴,“秦之朗是被红心脏连环杀人犯杀死的……” “你还不知道吧?”苏见绮打断他,“吴淑熙背着你偷藏了一枚戒指,那是四年前秦之朗打算送给我的。” “你猜,能不能在那枚戒指里发现点什么线索?” 赵乾良一时说不出话,瞪着眼睛,烧伤的面孔显得愈发狰狞。 吴淑熙这个蠢货! 他正在疯狂思考,没想到苏见绮会突然说这么一句—— “即使那枚戒指本来没有证据,你猜,能不能变得‘有证据’?” 赵乾良皱了皱眉,没听懂。 苏见绮也不急于让他听懂,起身慢慢走过来:“你杀死秦之朗的那间地下室应该也小心翼翼处理过了吧——要是找不到线索的话,你猜,能不能变得‘有线索’?” 话音刚落,赵乾良背后伸来一只戴有黑手套的手,狠狠箍住了他的咽喉。 赵乾良立刻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也动弹不得,痛苦得整张狰狞的脸充血变红。 他能感觉到,喉骨在这只冰冷恐怖的手中脆弱不堪,似乎随时都能被对方轻飘飘的扭断。 最可怕的是,赵乾良亲耳听见苏见绮喊了一声“秦之朗”。 ——这简直比任何恐怖故事都要瘆人! 此时此刻,赵乾良被一股邪门的力量控制着,只能活动眼睛。 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自他背后走出来,居高临下注视着他。 赵乾良一看这张熟悉却毫无血色的脸,脑袋轰隆一声。 秦之朗! 而且,这样危险气质的秦之朗他第一次见,那种将他视为垃圾的眼神,光是感受,他都毛骨悚然得厉害。 这时,苏见绮走过来,冷不丁拔出匕首,抵在赵乾良的胸口:“你知道我有多想把这把刀插进去吗?就像你杀死他那样,活生生剜出来你的心。” 说着,她一点点往下压。 破开了他的衣服和皮肤。 赵乾良疼得倒吸口气,吓得神志不清,忘记了叫喊。 出了血,苏见绮就没有再继续,而是说:“在你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我们还会见面的。” 赵乾良不禁打了个寒战,再回过神时,审讯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 苏见绮和秦之朗就像梦魇一样,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确信这不是梦魇,胸口传来的剧痛骗不了人——苏见绮似乎就是想让他明白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才特意用刀一点点插进他胸口的皮肤,作为警告。 一想到,她声音阴沉说的最后一句话,赵乾良就恐惧得头皮炸开。 他也许可以躲过法律的审判,却躲不过鬼怪的复仇! 于是,王书鸢推门走进审讯室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赵乾良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秦之朗回来了,他是来找我复仇的!” “他肯定会挖出我的心,像我当初杀他那样!”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第86章 隐居 事情就算暂时结束,只等赵乾良和吴淑熙判定死刑的那一天。 离开警局,苏见绮立即带着秦之朗去往珠宝店,换一枚尺寸正好的男士婚戒。 “你喜欢这个款式吗?”她牵着他的手,趴在柜台上,“我突然感觉这一款会更加衬你的手。” 秦之朗没有说话,神色莫测。 任由她扯下了左手的黑色皮手套,露出霜雪一般冷白的手。 与她鲜活的玉白色相比,他的手淡淡浮起一层非人感。 挑来挑去到最后,苏见绮又换了一枚款式的戒指。 刚走出店铺,她就迫不及待取出来戒指给秦之朗戴上,托起他冰冷修长的无名指,缓缓推了上去:“这枚婚戒一戴,就代表你是我的人了,想逃也逃不了。” 察觉爱意后,她对秦之朗的占有欲也在日益增强。 他的肤色极白,手部几线淡青色的筋络就被衬得分外明显,新换的这枚戒指线条凌厉,更加配合他这危险的气质。 关键是,这枚戒指和她这枚骨戒指也极配,更像是一对婚戒了。 秦之朗垂着眼,整个过程一直没有说话。 她抬起眼,半开玩笑地:“怎么,怕了?想逃?” 他视线落在自己的婚戒上,还是没有回应。 明明这是他最期待的一刻,心底却无法真正的开心起来。 大概因为他明确知道,他们已经在数着倒计时过日子。 此刻流逝的一点一滴,都像是吸着她的血液而过。 原本,他以为找出杀人凶手后,就能安心与她在一起。 然而,这件事解决之后,心底隐藏的恐惧忽然就扩大了。 ——因为太幸福了,就想要下意识将这种幸福无限延伸下去。 可是,他又明确知道做不到。 于是,剧烈的恐惧感就像明火遇上了烈酒,一发不可收拾地炙烤着他的心脏乃至四肢百骸,令他冷静不下来。 哪怕她表现出来了对他的占有欲,在欣喜之余,他的心底却恐慌得更加厉害。 不知何时,她就会死亡。 会永久地离他而去。 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想用铁链就这么将她捆在自己身上。 或者使用世界上最坚韧的线,将她与他进行亲密无间的缝合。 秦之朗被自己阴暗疯狂的念头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见了苏见绮珍珠一般黑亮的眼眸。 要是以前,在将她视为猎物的时候,他大可以强制性实施这些癫狂的念头。 但是现在,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他需要慎重考虑她的感受。 苏见绮狐疑眨了眨眼,奇怪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呼吸越来越重,连戴上婚戒的反应也是诡异得安静。 于是她故意的:“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她佯装取下这枚戒指,岂料,被他反过来一把捏住腕骨。 仿佛蛰伏的野兽猛地出击,力道大得恐怖。 一来二去,苏见绮没耐心了,沉声质问:“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秦之朗似乎发现捏红了她的手腕,怔了怔,力道一下松弛,偏侧过头。 他脑袋混乱不已,正在思考一个问题——可不可以现在将她带走,永远囚禁于那栋别墅里? 余下的日子,他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还是那个问题,若他和她还是狩猎者和猎物的关系,他完全可以这样做。 将猎物关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这是猎手会做的事情。 但是他们的关系已经变了。 她爱他,并成为了他的妻子,她的一切都值得小心珍视。 苏见绮完全猜不透秦之朗在想什么:“说出来你的想法,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他默默咽了下口水,垂下眼,反过来牵起她的左手,滑进她的指缝里,使两枚婚戒紧紧贴合在一起。 正要说话,突然就被一个意外到来的人打断。 苏见绮也很意外,王书鸢居然找了过来,这个时候这位刑侦队长应该在审讯犯人才对。 更让她疑惑的是,王书鸢眼神犀利,正在盯着戴着口罩的秦之朗。 在这种审视中,秦之朗的手指倏然绷紧,指节泛白,折射出浓烈的杀意。 以防万一,苏见绮按住他肌肉坚硬的手臂。 “我们聊聊吧?”王书鸢对苏见绮说,“叫着这位先生一起。” 正值中午,烈日当空。 王书鸢就像是故意的,特意走在没有遮挡的阳光下,时不时观察他们。 “你好像不怕热了?”她突然开口问苏见绮,“我记得之前也是这个时候,你热得浑身是汗。” 苏见绮随口啊了一声:“今天没觉得太热。” “这位先生戴着口罩,也不热?”王书鸢忽然抬起头。 秦之朗的眉眼陡然一凛,整个人像是面对危机的猛兽,小臂凸显起一根狂暴的青筋。 感受到他的杀意暴涨,苏见绮死死挽住他的手臂:“他不怕热。” 王书鸢看了一眼两人无名指的戒指,又问:“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苏见绮正要回答,就听见她不慌不忙补了一句:“已经故去的人,是不是应该送走了?” 王书鸢再是个不信鬼神的人,面对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她也不得不信。 有廖青罗、方晓婉、吴淑熙和赵乾良作证,她已经不能再忽视秦之朗复活一事了。 尽管他戴着口罩,她也能够看出来这个男人不是人类——他露出来的皮肤色度过于冷白,是死人才会有的颜色。 警察虽然管不了鬼怪,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见绮犯傻。 “我 知道你对他情深意重,但是他已经死了。“这话说得王书鸢都想笑,没想到有一天会劝这些,“送他走吧,你们是没有结果的。” ——他们没有结果的。 秦之朗脑袋嗡地一声,胸腔里的心脏发出震颤,手臂青筋鼓胀凸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杀人。 好不容易等到她的爱,谁说没有结果? 怎么能没有结果?! 这个警察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能给出这样的妄言? 干脆杀了她,阻止她胡乱说话—— 下一秒钟,他狂暴的心脏得到了镇静。 喉结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 苏见绮当着王书鸢的面,吻了上来。 不同于亲吻嘴唇,亲吻喉结更加私密。 一刹那,秦之朗狠厉的眼神骤然如冰雪消融,垂下来,轻柔的与她对视。 在王书鸢震惊的注视中,苏见绮转过头,微微一笑:“你看见了,我舍不得他,他是我的丈夫。” 他因为丈夫二字,微微亮起眼眸。 王书鸢不由打了个寒战,汗毛根根炸开,第一反应就是……苏见绮疯了。 她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吻了一只可怕的鬼怪。 甚至将一只死而复生的鬼,当成了舍不得的丈夫? 事已至此,王书鸢干脆直接:“万仙镇出现几起离奇的纵火事件,是他做的对吗?” “是……也不是。”苏见绮仰头看向秦之朗,“他都是为了帮我。” “那你就是承认了,是你命令他做的?” “我可没有命令,都是他为了我做的。” 王书鸢没有再说,看着眼前这一人一鬼,不禁心脏揪紧。 在她眼中,秦之朗的眼神凶狠而锋利,似乎下一瞬间就会狠狠扼住苏见绮的脖颈,将它扭断。 这可完全不是一个看爱人的眼神…… 以防万一,王书鸢摸到了腰间的手枪。 秦之朗一动不动,紧紧盯着苏见绮。 王书鸢看得直紧张,汗都出来了。 谁知,苏见绮却一把扣住秦之朗的下颌,眼底多了几分戏谑,问:“怎么不说话,我说得不对吗?” 王书鸢听得心脏突突跳,立即看向秦之朗。 她已经开始思考,要是这只鬼怪突然发怒,她有没有能力救得了苏见绮。 结果几秒钟过去,他只是忽然低垂下头,嘴唇亲了一下她的手,贪恋似的吸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这一幕,在王书鸢眼中可以称之为诡异。 要知道,秦之朗是一只危险又可怕的鬼怪,此刻释放的冷气场都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他却似乎甘愿将苏见绮奉为圭臬,向她低头,对她唯命是从。 王书鸢站在烈日下面,冷汗却未停止,鼓起勇气再开口:“为了维护人类的安定,他不能再随便出现了——要么他自己消失,要么我想办法让他消失。” 话音刚落,秦之朗冷冷转过头。 苏见绮迅速牵过他的手,十指紧扣:“你放心,我会和他一起消失的,也会好好看着他。” “你疯了!居然要和一只鬼怪走?!”王书鸢终于忍无可忍。 “他不是鬼怪,他是我的爱人。” “……” 王书鸢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苏见绮满含笑意对秦之朗说了一句:“走吧,我们回家。” 王书鸢愣了一下,从未见她这么温柔地笑过,连那双冰冷瘆人的眼睛也终于带了丝温度。 总算知道,苏见绮这段时间心情大好的原因了。 秦之朗乖乖听话,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托起她的双膝,动作轻柔将她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王书鸢盯向两人依偎的背影。 苏见绮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明——她自愿放弃这个人类生活的世界,与鬼怪作伴,去往一个与世隔绝的隐秘之地。 如此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王书鸢胸口漫长起伏一下,缓缓松开了手里的枪。 …… 凌晨时分,苏见绮突然身体一沉,瞬间惊醒。 她迷迷糊糊闭着眼,往旁边挪了挪,想要抱着秦之朗重新入睡。 然而,却扑了个空。 昨天一整天,他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戴上了婚戒反应也是平平。 大半夜的,又去了哪里? 苏见绮不禁有点怒意,起身,脚探到地上找拖鞋。 这时,一个低沉冷冽的男性声线在房间里响起来:“怎么醒了?” 苏见绮回头。 秦之朗站在窗边的月光里,垂眼看着她。 他穿着黑色衬衣,衬得肤色更为冷白,几乎和月色融为一体。 “……我好像做了个噩梦,去到了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苏见绮声音带了些委屈,踩着拖鞋走过去,“醒来你又不在,吓我一跳。” 这个梦,上次她做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秦之朗一怔,顺势揽过她的腰肢,牢牢盯住她的眼睛:“你会害怕我不在吗?” “废话。”苏见绮掐了掐他的下颌,“不然我为什么愿意跟你生活在这里?” “不是为了看着我吗?” 苏见绮眨了下眼,好笑道:“我像是那种社会责任感很强的人吗?随口一说而已。” 秦之朗眼眸微微亮起,勾起她的下巴,急于求证:“那你是自愿和我生活在这里的?” “当然!” 话音刚落,苏见绮好像猜到了他的症结所在——他该不会以为她是为了看管他,才同意生活在这里的吧?这个傻瓜。 她叹息一声,顺势抱住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胸膛:“其实要不是你,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点留恋。” 苏见绮垂着眼,看着影子融为一片的他们:“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过去,我的父亲是个外表老实的混蛋,我的母亲是个疯子。” “他们两个本来还生了一个小男孩,宝贝得不行……”忽然,她浅浅勾了下唇,“但是被我母亲亲手给杀死了。” 她至今忘不了,血液喷出来的那一幕。 “十年前纵火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差一点,我就和他们两个一起被烧死,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 她轻笑一声,“我在期待死亡,肯定要比无休止的饿肚子和吃虫子痛快得多。” 秦之朗顿了一下,更加紧地抱住她,似乎在安抚。 “他们死后,我以为我的新生活终于来了,可是依旧还是挺倒霉的。”她说,“很多人都怀疑火是我放的,不少小混混见我风评不好也没少骚扰我。于是我就买了一把匕首,把它磨得特别锋利,一开始他们以为我拔出匕首只是唬人,直到看见我真的下手,他们才知道我不好惹。” 秦之朗似乎想要安慰什么,捧起她的脸,喉结稍稍滚动。 苏见绮伸手抵了下他的唇:“你不需要跟我说什么,我说出来这些也不是想博得你同情的,只是忍不住想感叹——那时候明明谁都讨厌我,你却突然阳光明媚地闯进了我的生活。” “我想,我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有意义,就是从你喜欢我开始的。” 说到这里,她歪了歪头,“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他垂下眼,思考片刻,摇了摇头。 “在我的初始记忆里,已经很爱你了。”他说。 苏见绮心漏一拍,分明知道他只是在阐述事实,却像听了灌满蜜糖的情话。 她并不嗜甜。 和他在一起后,却硬生生改了口味。 有时候她会在想,会不会她本来就是一个嗜甜的人,因为想要变得不好惹才开始嗜辣? 就像她恋痛时打的那些孔洞,也是为了看起来凶一些。 和秦之朗在一起后,反而不会想这样做了。 因为没有必要。 她的一切,或好或坏,他都会照单全收。 秦之朗的出现,让她逐渐发现了真实的自己。 甚至是越来越喜欢自己。 她再也不是别人口中的“坏种”、“死丫头”和“臭丫头”,他会充满深情地唤她“阿绮”。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苏见绮忍不住捧起他的脸,揉了揉,“你是怕我不愿意和你生活在这里,但是又不想放我走,就矛盾得睡不着觉?” 秦之朗垂了垂眼,偏过头,吻了一下她的掌心:“……我不想让其他人再打扰我们。” “巧了,我和你想的一样,剩下的日子我只想和你一起度过,讨厌见到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他脑袋轰隆一下,来不及在意她说的“剩下的日子”,注意力全在“她和他想的一样”上面。 紧接着,就是胸口过于惊喜的颤动。 没想到,她居然和他阴暗的想法不谋而合,还愿意成全他。 甚 至……她当着那个警察的面,亲吻了他。 并非秦之朗想要炫耀什么,但是对上王书鸢震惊的眼神时,他真的兴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五脏六腑也简直喜不自胜。 她对他的爱,如此正大光明,让他光是呼吸都能嗅见幸福的气息。 秦之朗控制不住情绪,埋头在她颈侧,双手用力托起她的臀部,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苏见绮顺势环住他的后颈,俯视着他:“你还没说,喜不喜欢那枚戒指。” “不仅仅是喜欢。”他的声音一瞬变得沙哑,“是很爱。” 他迫不及待仰起头,追随着她的唇吻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7章【正文完】 第87章 是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好似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秦之朗仍然每天不重样的为她做着一日三餐,仍然用着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视/奸她。 却越来越黏人了。 有时候她还在洗澡,途中,浴室里的灯光会骤然熄灭。 黑暗中,他从背后抱住她,垂下头,鼻梁埋于她的肩窝。 最初的几次,苏见绮会被这种刺激弄得肾上腺素飙升。 但时间一长,她总是觉得缺点什么。 大概因为,秦之朗穿得实在严实。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些布料,无法完全肌肤相亲。 即便一番混乱的厮磨过后,他的衬衫会湿透,凸显出紧致而勾人的肌肉线条,他也总是穿戴整齐。 若不是她主动提出,他从不会暴露身体。 并且无声拒绝了她好几次共浴的提议。 苏见绮不知道他在介意什么,分明他身上已经湿透了,下方的风景一览无遗,也要牢牢守着这最后的遮羞布。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没准这就是秦之朗的癖好。 喜欢穿戴整齐被她打湿,然后湿着身体与她进行一番缠绵。 不然,他为什么越来越喜欢在镜子前? 浴室中充斥着氤氲热气,镜子上蒙着水雾。 动作间,她扶在镜面上的双手时不时会打滑,几乎每一次都是由他帮她重新扶好。 苏见绮怀疑他就是故意的,因为她的手一打滑,就会间接擦干净镜面雾气。 她冷不丁一抬眼,就能将他们的此刻看得一清二楚。 立即,面红耳赤,心脏过速。 秦之朗站在她的背后,头微垂,额前的头发打湿坠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 无端透出几分明显兴奋的色/欲与癫狂。 他一手抬起她的下颌,一手扣住她的腰,示意她看着。 微微隆起的胸肌和紧致的腰腹在湿透的衬衫下基本一览无遗,跟随着急促的呼吸,十分有节奏的起起伏伏。 当然,在这方面,不全是苏见绮迎合他的癖好,更多的会是他在配合。 那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过后,她就爱上了那种刺激又绵软的感觉。 往往她还羞于启齿,秦之朗就已经了然于心。 当着她的面,缓缓戴上了她喜欢的黑色皮手套,然后抱着她坐到椅子上,与她交换一个湿吻。 旋即往下,半跪下来。 冰冷湿软的舌头灵活而有力。 手上冰凉的皮革贴着她的腿部,既是安抚又是一种禁锢。 每次她颤抖着并拢,其中一只戴有手套的手就会像个冷冰冰的镣铐,猛地钳住她的脚踝,分开。 时间一长,苏见绮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实在是太淫靡了。 她开始给自己找一些正事来做。 当务之急的正事,就是交代好她的后事——她可不想死后尸体不得安宁,日日夜夜被秦之朗用铁链拴在身上。 她在结界之内别墅的附近,给自己找了一块儿风水宝地,规划了一下大致的范围。 就在这时,脚步声渐近,秦之朗采购食材回来了。 看见她画在地上的线条,他顿了几秒钟,明白了在做什么,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 他走过来,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为什么?” 苏见绮顺势扣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侧过头,靠在他肩膀:“把我埋在这里,我可以得到安宁,你也可以时常过来看我。” 秦之朗喉结重重滚了一下,没说话,修长的手指骤然收紧。 每次提到关于她离去的问题,他的情绪反应都很激烈。 但没办法,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苏见绮仰起头,轻轻掐了下他的脸:“生气了?” 他垂下眼,神色莫辩。 几秒过后,无奈似的深吸一口气:“你连尸首都不想留给我?” 见他脸色愈发阴沉,肯定在想一些有的没的,钻进了牛角尖里。 她叹息一声,伸手揽住他的后颈,踮脚覆上他唇。 他却已经神志不清,自上而下注视着她,硬生生将她稍稍推远:“你连最后一点妄想都不愿意留给我吗?” 让他身边空无一物,冷冰冰度过这个没有尽头的岁月? “我的尸体总有腐烂发臭的一天,你愿意天天面对这样的我?”她歪着头,认真问他。 “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苏见绮胸口漫长起伏一下,捧起他的脸,“我不想让你看着我的尸体腐烂、变成白骨,就像你当初不愿意让我看你没有恢复完整的身体一样。” 太在乎面前这个人,就非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糟糕的一面。 秦之朗没有回应,冷冷盯着她,呼吸逐渐粗重。 冷静下来这几秒,苏见绮换位思考了一下。 假如即将死去的是他,她面对今后漫长孤寂的时间,会做些什么? 会不会也想将他的尸体留在身边,牢牢守住这一丝虚妄? 答案是肯定的,会。 她会和秦之朗一样疯狂,无所不用其极将他留在身边。 如果这样,若是剥夺了他的最后一丝留念,未免太残忍了。 思及此,苏见绮没有再坚持。 秦之朗仿佛得到了神的宽恕,克制不住情绪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肩膀,调整紊乱的呼吸。 若是这时有旁人,定然会觉得这个画面很怪异。 这位男鬼身材高大、挺拔,贴到她的颈侧时,还需费力地躬起脊背。 苏见绮身形比他小了很多,像只瘦弱的雏鸟一般,完全可以被他整个男性躯体包裹其中……却是哄人的那一个。 他的气质危险、凌厉,很大一只,却是被哄的那一个。 苏见绮轻轻拍他后背,最后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要对我的尸体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冷:“为什么?” 为什…… 原来他已经打算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了? 苏见绮耳根一热,就听见他继续问:“我不可以替你清洗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当作你还在陪伴我吗?” 如果是这种程度奇怪的话…… “可以。” 苏见绮转念一想,她死都死了,管她死后的事情干嘛?索性全部随他去了。 很快,她发现,不只是她在考虑死后的事情,秦之朗虽然不愿意提及此事,但也在积极的思考起来。 他别墅里安装了摄像头,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拍她。 估计是为了替自己留下一些值得用来思念的东西。 渐渐地,两人发现,还是淫靡的过 程最能感受彼此。 秦之朗很少会赤裸腰腹,因此,每一次都是苏见绮要求他脱下衣服。 相比于他微微隆起的胸肌,她更喜欢他的腰。 尤其是他侧着身体,微弯下腰,紧致的肌肉线条上面鼓起几道青筋,简直让她呼吸不畅、直呼性感。 欲望驱使,她就会忍不住移到上面,低头看着他侧腹的肌肉一紧一缩,青色脉络透出一丝邪恶又浑浊的欲色。 不过往往到最后,秦之朗总会将她压在下面,居高临下,坚决在上方狠狠回敬过来。 与生前的他不同,在这方面,他是坚决的在上者。 苏见绮生理期那几天,两人比较消停。 她吻得再动情,最后也只能遗憾离场。 这段时间,秦之朗的状态看似稳定,其实她能看出来,他仍旧无法彻底冷静。 每次当她闭上眼,他的呼吸就会陡然变得急促。 要是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睁开眼,他的担心与恐惧简直要从他的眼中溢出来。 每天晚上他都会盯着她入睡,又盯着她醒来,但克制又小心,不敢打扰她的睡眠。 可能是苏见绮的心理作用。 自从秦之朗戴上了婚戒,就像是封印了他的危险与疯狂。 像被绳索拴上的疯狗,即便随时处在发狂的边缘,因为这层封印,就全部竭力压制在骨头里。 有时候为了静心,秦之朗会选择安安静静为她画上一幅画。 并非是艺术裸体,而就是此时此刻的她。 也许是坐在湖边小憩,也许在观看无聊的电视节目,还有很多很多……总之,是很多实时鲜活的她。 苏见绮也喜欢这个时候的秦之朗,总觉得在那一刻,生前的他和死后的他合二为一了——气质危险却又不乏温柔。 很难想象,一个人身上会同时存在这两种极端的特性,反差感直接拉满。 秦之朗坐在一把高椅上,一条长腿屈膝,另一条长腿踩地,低垂着睫毛,正在作画。 苏见绮却被他的秀色可餐吸引了,尽管他命令“别动”,她还是忍不住凑过去抱他,将不安分的小手向下,覆住。 几乎是立刻,他受到了电击一般,手中落下的一笔倏然画得老远,完全超出了纸张。 秦之朗垂眼看向她。 苏见绮理不直气也壮,轻轻掐了下他的脸:“干嘛,我想摸一下我的丈夫,不行?” 静默几秒,他突然双手扣住她腰,抱到自己身上,妥协似的亲吻她颈侧的皮肤:“……怎么会。” 他吻上她的唇。 唇舌一番缠绵后,苏见绮忽然含糊表白:“秦之朗,我爱你。” 她不知自己是否下一秒就会死亡离去,便想要在活着的这一刻,宣告出她的爱。 他也不知是否下一秒就会失去她,便习惯随时随地向她表达,每天都要对她说很多很多遍—— “我爱你。” 不是‘我也爱你’,而是‘我爱你’。 这代表着,不管她是否爱他,他的爱都是不变的。 然而,幸运的是,她很爱他。 …… 不久之后,警方在吴淑熙私藏的戒指里和地下室的墙壁上,均找到了秦之朗的微量血液。 至此,红心脏模仿案告破。 三个月后,官方通报赵乾良和吴淑熙被法院判处死刑,上诉被驳回,维持原判。 这天,本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执行死刑的日子。 法警核对完两人的名字和身份信息后,准备进行下一步。 结果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准备时间,再一转头,同时被执行死刑的赵乾良和吴淑熙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点,因为脖颈断裂死亡。 他们死的时候均成惊恐状,眼睛充血瞪得老大,双手攥拳,张着嘴巴。 看上去很想要尖叫,最后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经过法医检验,一下扭断人类的颈椎骨,这绝非人类能够做到的。 …… 此时已是秋天。 苏见绮穿上了厚重的长款大衣。 这天,两人终于还是离开了别墅。 这个季节,游客并不多,许愿树到了秋天也会变得光秃秃,失去了春天的明媚。 ——她害怕等不到明年的春天许愿,干脆想到什么就来做什么。 这棵树虽然没有叶子和花朵点缀,但绚丽的红色许愿带给它增色了不少。 据说,在许愿树下拍过合照的恋人就会永远在一起。 他们两个就像病急乱投医的人,连这种扑朔迷离的传说都想试上一试。 不过,这次换得苏见绮站在许愿树下,偷拍了站在桥上的秦之朗。 他穿着一身浅咖色长款大衣,衣摆垂落膝盖,里面是白色衬衫,脸上戴着黑色口罩。 秦之朗的神色难以琢磨。 最近,苏见绮做了很多他生前曾为她做过的事情,像是在弥补对生前的他的亏欠。 尽管他恢复了很多记忆,没有再残忍地将死后的他与生前的他分开看待,但毕竟他们的性格相差甚远。 看见她这么尽力弥补,他忍不住说:“你不用那么惯着生前的我。” 苏见绮一怔,笑着打趣道:“我喜欢他啊,当然要惯着。” 果然,他立即低垂下眼:“你喜欢他,那我呢?” “当然也喜欢了。” 秦之朗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问出那句——更喜欢他还是我。 他已经接受了他们本是一体。 只是碍于生与死的巨大鸿沟,人类与鬼怪的身份,他还是无法完全融合二者。 苏见绮歪头看他略带愠色的面容,笑着说:“我不是也挺惯着你的?” “惯我什么?” “每次我叫停,而你不满足,我不是还继续配合你直到尽兴?” 他似乎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两秒钟反应过来,耳根浮现出泛红的细小颗粒。 死后成为鬼怪,他并不奢望经历男女之事,一开始兴起,其行为也近乎于狩猎者在掠夺猎物。 是察觉到体内存在的爱意,他才转变了观念。 然而,体内掠夺欲和进攻欲没有任何减少,反而愈演愈烈。 不知为何,每一次看见苏见绮,他就像一头饥寒交迫的野生动物,迫不及待享用靠近她,感受她,享用她。 很多时候,看见她累得不行,他也想就此停止。 但是不行,空虚冰冷的身体没有吃饱,就会折磨得他神志不清。 那个地方,极致温暖又紧实。 每一次,都能切切实实包裹他、滋养他。 仿若一个极为饥渴的沙漠旅人终于遇见了生命之源,自然没有轻易离开的可能。 她从不吝啬对他的爱,他就会愈发贪婪,如此反复,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情感漩涡。 没有尽头,不断澎湃,不断疯狂…… 尤其是,他不确定这份温暖是否下一秒就会消失,便汲取得没有节制。 他低头抱住她,尽管不想,但还是保证:“下次你累了,我会停止。” 对方每一次的妥协,都能让苏见绮心脏一阵酸胀的塌陷,她拍了拍他的背:“好啦,我们来拍合照吧。” 快门按下,生与死在这一刻似乎没有了界线。 在这棵许愿树下,他们终于拍下了第一张情侣合照。 秦之朗消失又出现,将写下心愿的红丝带系在了这棵树的最顶端。 恰好一阵风飘过,满树的红色丝带翩然。 苏见绮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你知道为什么我死了,你却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吗?” 直到现在,他依旧无法坦然接受这个话题。 顿了几秒钟,才转过头,声音有些冷:“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她看着他说,“即便我死了,尸体腐烂化为白骨,但思念和爱还在,所以因此复生的你就会仍然停留在这个世界。” 她的爱,犹如一个坚如磐石的囚牢。 不仅困住了生前的他,还有现在的他。 “你会恨我吗?”她问。 恨她无知无觉复活了他,又要将他冷冰冰丢弃在这个世界。 下一刻,秦之朗伸手搂住她的腰,鼻尖抵在她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 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黯哑,也有些急促:“我甘愿被你囚禁。” 若她以爱编织为笼——那他心甘情愿,成为一个永远逃不脱的囚徒。 ——正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