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但在怪物学院当魅魔》 1、入学通知书 第一缕晨光洒入等候室时，夏萤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度过了一个多么奇异、忙碌和可怕的夜晚。 无论如何，新的白昼还是来临了。等候室四面的鹅黄墙纸，挂画儿和绿植一下让她感觉重回人间，沙发和绒毯看起来则更加柔软可爱。 于是，等到柳泽拎着两袋早餐走进等候室，夏萤已经缩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柳泽略扫了一眼，只见女孩紧裹史努比图案的绒毯，蜷着身子、面朝沙发内侧睡着，漆黑的长发从单薄的肩背上滑落下来，散乱在沙发边沿，像一只正覆羽休憩的小鸦。 柳泽想了想，把两袋早点轻放在桌上，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但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夏萤已从沙发上爬起来，缓缓地抬起目光看向柳泽。 二人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夏萤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啊，麦当当早餐。” 等候室中凝滞的空气一下被打破，柳泽忍不住笑起来，走到会谈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对，我来的时候顺路买了早餐，各种都买了点儿。选你喜欢的吧。” 夏萤拽着毯子，从沙发爬到另一把椅子上，与柳泽隔桌相对而坐，撕开了纸袋开口。 在等待对方用完早餐的期间内，柳泽安静地观察着对方。 夏萤，滨海市人，十六岁时被滨海大学破格录取，但现今正处于休学状态，社会关系非常简单…… 在来的路上，柳泽已经把这些背景资料倒背如流，而此刻坐在柳泽对面的夏萤头发微微蓬乱，正在专心地嚼一只猪柳蛋麦满分，远比那些冰冷的文字更温暖可感。 不管怎么看，似乎都只是一个秀气可爱的普通女孩子。 “我吃完了，谢谢你给我带了早饭。”填饱肚子的夏萤彻底醒过来了，她抬起头，终于有心情仔细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人。 夏萤首先注意到对方胸前挂着一只工牌，上面写着：<特殊事故处置部-二级行动调查员-柳泽>。 她的视线随后上移至对方的面孔。 这位柳泽先生是一名外向活泼的年轻男性，长着茶色的眼睛和俊俏的脸蛋。浅色的眼眸和略微狭长的瞳仁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异域风情。 “你好，我叫柳泽，隶属于特殊事故处置部。”尽管已经注意到了夏萤落在胸牌上的目光，柳泽依然向她正式做了自我介绍，“在进入正题之前，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可以请你配合回答吗？” 夏萤点了点头，柳泽取出纸笔，开始了自己的发问。 “你的名字是？” “夏萤。” “职业？” “学生，我就读于滨海大学，但在几个月前办理了休学。” “能介绍一下你的家庭状况吗？” 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夏萤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过去跟着妈妈生活，但她在我十岁的时候意外过世了。”她说，“后来，小姨收养了我，但我没多久就搬回了妈妈留给我的房子里……除了小姨一家，我没有其他亲人。” 柳泽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和小姨一家一起生活，她们对你不好吗？” “不是，小姨对我很好，只是我不适合待在那里。”夏萤面色平静，“我不太想回答这些，这是个人隐私。” 柳泽露出带着歉意的表情：“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他的问题似乎问完了，夏萤看见对方收起了纸笔。 但下一秒，柳泽就取出了一副手铐，咔地扣在了夏萤的手腕上。 “那么，夏萤小姐，由于触犯《魔界与深渊生物接触管理法》中的多项条例，你被逮捕了。” 夏萤望向对方，神情里带着困惑和不赞同。 “你在怀疑我的身份吗？特殊事故处置部是依法设立的秘密部门，专门处置与异界与异界生物有关的案件，这是我的执法证件……” “不，我没有怀疑你。” “那你是认为拘捕理由不够充分？这是我们的调查记录、监控、魔素波动现场检测书和其他证据，可以充分证明你违反了信息保密、非法接触、以及……” “我承认我接触过魔界和深渊生物——原来你们把它们叫做‘深渊生物’？”夏萤抬起双手，盯着那副手铐看，“有很多人知道这些事情吗？” “目前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但这样的局面也许不会持续太久。” 柳泽回答道。 “近年来，魔界的空间波动不太稳定，深渊物种误入人类世界的案例也在增加，每一件特殊事故都需要处置部认真对待——所以，夏萤小姐，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你的工作了，但是我恐怕还是不能被你逮捕。”夏萤说，“因为我马上就要去学院报道了。” 柳泽正要继续追问，夏萤挪动被手铐限制的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片，推到柳泽的面前。 “你看看就明白了。” 柳泽拾起了那张纸片，在将它翻开的瞬间，纸片爆发出强烈的魔素波动，伪装被解除，它展露出自己真正的面貌，从纸片变成了一卷系着金色丝带的羊皮纸。 这件奇异物品的出现骤然在封闭的等候室中掀起狂风，绿植被几近吹折，枝叶飒飒作响，墙上的挂画不停摇晃，笃笃撞击着墙面。 而在混乱中心，羊皮纸自动摊开，书写其上的奇异文字进入了柳泽的视野，尽管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但沟通魔法已让他知晓了这件物品的身份——它是一封来自恶魔的契约书。 作为调查员的柳泽十分了解随意接触魔界物品有多危险，他立即试图将羊皮纸重新合起，但魔界文字依然源源不断地将其中的内容传达到他的脑海中： 【亲爱的夏萤女士，我们很荣幸地通知您，您已经获准在科塞特斯学院就读。 科塞特斯学院地处魔界狭缝，学生均为深渊生物。由所有者制定的学院法则为科塞特斯学院唯一至高无上的规则，在不与学院法则冲突的情形下，科塞特斯学院不禁止包括欺骗、掠夺、杀戮在内的恶行。 请在次日黄昏时准时登上卡戎列车，若无异议，请随信签署您的姓名，协议将于签字完成时生效……】 读到这里时，柳泽终于成功发动了精神屏障，他一面用手臂抵挡强风，一面向静坐在魔素风暴中的模糊身影大喊起来： “这是深渊恶魔的契约书！！夏萤！千万不要在上面签字！” 一双戴着手铐的手穿过风墙，拿起那卷羊皮纸，用金色丝带重新将它系起。 风暴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女孩的身影再次清晰地出现在柳泽面前。 “谢谢你的提醒，但很遗憾，我已经在入学通知书上签署了姓名。”夏萤微微侧过头，似乎在捕捉某种细微的声音，“而且，他好像已经快到了。” 他是谁？谁要来了？ 柳泽没有问出这句话。 因为，他的确感觉到了某种存在正在逼近的可怕步伐。 最先被触发的是一级警报器，刺耳的警报声即刻响彻于等候室中。 随后，十二重魔素防护结界接连发动，又如肥皂泡般被轻易地层层戳破。 接下来被破坏的是室内的布设，绿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萎，挂画一幅接一幅地碎裂，不知名的黑色液体从天花板流淌而下，吞噬了墙纸后的驱魔符文。 等候室——不，这间安全屋的防御措施被尽数摧毁时，警报器的尖啸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深渊幽远的回响，这个本该身处现实世界的房间忽然成为了一只落入泥泞的小小的魔方，被深灰色的浓稠阴影涂抹和覆盖。 终于，有什么到来了。 没有声音，室内保持着一种迟滞的、胶状的安静，造访者的身影并未显现在两人面前，它迫近的感觉却很清晰。 四步。 三步。 两步。 柳泽默默地倒数着，直到桌子的另一侧、夏萤的身边，有一把空椅忽而向后挪动，发出轻微的声音。 看不见的来客落座了。 从天花板淌落的黑水加快了对等候室的渗透，它们沸腾般咕嘟咕嘟地涌动，沿着桌腿攀爬上来，在桌面上留下了一行具有强大魔力的字迹。 【依照契约书，她的灵魂已经有了主人。】 柳泽的精神屏障在目睹恶魔低语的刹那被击穿，他失去了意识，身体一晃，从座位上跌落。 “能别杀他么。” 夏萤看着渐渐沉入黑水的调查员，转头望向身边的空座椅。 “塔尔塔罗斯先生？” 作为一种特别优待，这名不速之客允许自己的真容在夏萤面前展露—— 在他的身影完全显现之前，遮天蔽日的漆黑六翼已陡然展开，光芒在庄重壮丽的羽骨上静静流淌，圣洁得令人屏息。 这位身负六翼的伟大存在拥有光辉无比的白金长发，一切有关于美的形容都钟情于他的形貌，而当那双嵌着菱形瞳孔、溶金般的眼眸投来视线时，这具有侵略性的美丽甚至超出了人类的灵魂能够容纳的极限，转化为一种足以撕裂理性的悚然。 即使是最宏伟的教堂，也无法雕刻出比这一幕更具有冲击性的天使像。但天使不会拥有纯黑的翅膀，也无法带来如此混沌恐怖的气息。 “对于觊觎我的所有物的罪行，死亡已是最微不足道的惩戒——不过，下不为例。” 尊贵、至美而邪恶的原初恶魔露出微笑，他打了个响指，把昏迷的柳泽从水中捞出，扔到沙发上。 与此同时，入学通知书温顺地展开自己，飞到夏萤手中。 在羊皮纸右方的落款处，夏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签字，而确立契约的另一个名字则列示在她的字迹左上方。 ——恶魔之主塔尔塔罗斯。 夏萤捏着羊皮纸卷出声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恶魔之主宽容地准许了她的发问。 “据我了解，在恶魔的契约书上签字就意味着把灵魂卖给了恶魔。”夏萤说，“但这是一封入学通知书没错吧？” “除了食用，灵魂还有别的用途。就像除了恶魔之主以外，我还是科塞特斯学院的所有者。” 塔尔塔罗斯手指微动，夏萤腕上的手铐当即脱落，但当他倾身下来，轻轻翕动的六翼仿佛另一只坚固而华美的黑色囚笼。 “不过，你在科塞特斯可能遭遇的种种不幸，也许会让你宁愿我在今日就吞噬你的灵魂。” “我又没有别的选择。”夏萤弯了一下唇角，一边按摩手腕，一边低头看向越涨越高的黑水，“谢谢你，可我现在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在她发问之后，黑水泛起涟漪，一双洁白无尘的鞋子被小小的漩涡托上水面。 六翼恶魔单膝跪地，为夏萤穿上了这双鞋子。 “这是魔具【珀耳塞福涅之春】，我将它作为入学礼物送给你。”塔尔塔罗斯对她说道，“它会赐予你在冥河上行走的能力。现在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我会在黄昏时来接你。” 夏萤小心地让一只脚踏向水面，确认自己的确没有下沉之后，她稳稳地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身后忽而传来羽翼扑簌的响动，夏萤转过头去，六翼恶魔的身影已然消失，除了她自己的倒影，冥河上空无一物。 夏萤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行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冥河深处。 恶魔之主投下的阴霾逐渐远去，黑色的河水也开始抽离出这片空间，水面不断下降，终于从等候室中彻底消失。 特殊事故处置部的二级行动调查员柳泽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好险，差点就死了。”柳泽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来，从怀中掏出好几枚碎裂的防护型魔具，然后才找到一只通讯器，“之前也没说过来的会是这种级别的深渊生物啊！” 通讯被接通了，柳泽向另一头报告道：“任务完成。已与目标夏萤进行接触，魔具【深渊危险生物图鉴】的放置也很顺利。” 完成任务进展汇报后，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但是，我们就这样放任那个女孩子被带去魔界吗？” 通讯中的声音冷酷地响起，在对方的话语中，柳泽想起昨夜勘察过的现场惨状，瞳仁不自觉地收窄，眸色变得更浅。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其中的情绪波动已被抹平。 在结束通讯之前，他回答道：“我明白了，一切将按照指令进行。” ##### 夏萤独自在冥河上行走，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前方看见一扇突兀地竖立在水面上的门。 从陈旧的漆色和细微的划痕之中，夏萤很轻易地认出它属于c幢1008室，通往母亲留给她的那间叫做“家”的小屋。 她走到门前，试探地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锁舌果然轻轻弹开。夏萤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过去习空见惯的熟悉场景。 她真的回家了。 夏萤跨入门内，身后的冥河转瞬消失。还没等她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环境中的亮光被倏地抽离，世界堕入幽暗和寂静，一面暗影渐渐覆过她的身体。 夏萤抬起头，发觉一匹巨大的犬型魔兽正在缓缓逼近。 巨兽的脊背几乎触及天花板，毛皮比夜色更黑，双眼如同燃烧的赤红火焰，当它屈下身来，如同一座山峦正在向夏萤倾塌，掀起带有锈蚀与焦枯气味的风。 就要被山石与焦息吞没时，夏萤张开了双臂，在被她碰触的瞬间，那庞然的暗影骤而变作一个怀抱，用力将她整个人裹住。 巨兽消失了，落入她怀中的是一个黑发赤眸的男子。 “真是又长又可怕的一个晚上，对吧？” 夏萤在他耳边低语，像安抚不安小兽那样轻拍他紧绷而轻微颤抖的后背。 “刻耳，我回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这个拥抱安静地持续了好一会，直到夏萤从对方怀里拔出脑袋，出声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我好像又有点饿了，刻耳。” “那些该死的人类没有给你东西吃吗？！” 刻耳——名叫刻耳柏洛斯的男子立马松开了她，骂骂咧咧地走回厨房，套围裙开冰箱切菜打蛋起火架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就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连带筷子与汤匙一同丢在夏萤面前。 虽然厨子的态度有点粗暴，但汤面的香气着实令人食指大动，夏萤尝了一筷子，不禁动容道：“我们家狗做的四菜一汤比麦当当还强。” 厨子当即大怒：“谁是你家狗啊？” “啊？难道不是狗吗？”夏萤用手比划着，“我捡到你的那一天，你大概有这么大，尾巴是这样的，耳朵是这样的，嘴筒子是……” 看到夏萤即将用手掌捏出一个圆柱形状，黑发赤眸的英俊男性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那是因为我穿过空间屏障的时候受了重伤，所以才会——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暗影将刻耳柏洛斯包围，他的外貌与体型随即发生异变，从人形变成了漆黑的炎狱魔犬。 魔犬用可怖的猩红兽目紧紧锁住人类女孩的身影，从喉咙深处发出雷动般的怒吼，来自冥土的熔岩气息萦绕在它的齿列之间：“是你！属于我才对——” “不是都一样吗？” 夏萤相当熟练地向前一扑，搂住深渊魔犬的脖颈，滚进柔软的黑色皮毛之中。 “刻耳，你闻起来有像棉被一样香香的味道耶。” “那是炎狱的吐息！”大狗徒劳地汪汪大叫，努力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从我背上下去！不准摸我的头！下巴也不行！” 话虽如此，炎狱魔犬的挣扎依然不自觉地微弱下去，等刻耳柏洛斯忍不住发出舒适的呼噜声时，它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仰倒在地，任由夏萤抚摸自己毛茸茸的肚子！ 好险，差点就要堕落了，多么可怕的人类！ 夏萤摸狗摸得正起劲，黑雾又突然涌了上来，干燥柔软的毛皮触感顿时消失，一只人类的手反扣住了夏萤的手腕，把她丢回自己的座位上。 人形的刻耳柏洛斯在饭桌的另一侧抱臂坐下，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女孩：“不是饿了吗？先把面吃了。” 夏萤点点头，拿起筷子乖乖吃面。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除了细微的进食声，只能听见钟表指针在滴答滴答地走动。 “刻耳。” “啊？” “你到人类的世界来已经有五年了。” “那又怎么了？”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五年了。”夏萤手中的筷子微微停顿，“在遇见我之前，你在魔界待了多久呢？” “……很长时间。”刻耳柏洛斯偏过头去，让神情隐入窗棂的影子中，“我想不起来了。” “魔界是什么样的地方？” “魔界……” 焦土、烈焰、鲜血和交叠的暗红月环从刻耳柏洛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如触电般猛地甩脱从身后追来的记忆，然后才回答道。 “很糟的地方，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科塞特斯学院呢？” “我没有去过，但是大概不会比魔界好多少，毕竟它的所有者是那个恶魔之主。” “你说的是塔尔塔罗斯先生？深渊生物也觉得他很可怕吗？” “何止是可怕。恶魔之主是最古老的恶魔，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强大。” 即使是炎狱魔犬，也在谈及那传说中的恐怖存在时紧蹙眉头。 “据说他曾经摧毁过一座大型渊界，连同其中数以千万计的深渊生物都在瞬息间灰飞烟灭……总之，是个远比你想象中要残暴的恶魔。” 夏萤一边小口喝掉面汤，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话：“唔，那他为什么要建立一所学院呢？” “不知道。”刻耳柏洛斯莫名地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但只要他不插手各个渊界之间的纷争，那些深渊领主就很乐意满足他的奇怪要求——”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吱呀”声，刻耳柏洛斯突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夏萤停下动作，抬起脸看他。 “……”赤眸的男子别开目光，“我去洗碗。” 他走进了厨房，把碗筷放进水槽中，水龙头开到最大。 炎狱魔犬一动不动地盯着哗哗流淌的清澈水流。 人类的造物有趣而精密，但是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像人类本身。 就像夏萤。 要杀死这个人类女孩不比掐断一朵花更困难，如果深渊生物用利齿刺透她的脖颈，用趾爪撕开她的胸膛，她的身体很快就会腐朽为魔界的尘泥，灵魂则被恶魔之主吞噬殆尽…… 他必定无法忍受这一切。 刻耳柏洛斯极力压抑的不安终于喷薄而出。 夏萤恰在此时走进了厨房，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刻耳柏洛斯已经转过身，黑色的火炎自他身边燃起，快速向夏萤蔓延而来。 “我们逃跑吧。”暴动的魔素飓风中心，赤眼的魔犬从烈火中缓缓抽出一柄黑色巨镰，“远离魔界和人间界，找一个恶魔之主也无法触及的碎片空间。” 巨镰渐渐成型，魔素浓度已远远超出人类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就在空间剧烈波动、几乎被黑炎撕裂之时，夏萤忽然用双手托起刻耳柏洛斯的脸。 “刻耳，冷静一点。”夏萤直视着魔犬汹涌着暴戾的双眼，“不管要去的是魔界还是科塞特斯学院，你都会和我一起，对吗？” 刻耳柏洛斯回望着她，用神情告诉了夏萤答案。 “那就行了。”夏萤对他微笑了一下，“恶魔之主的契约书只持续到我完成科塞特斯的全部学业之前。刻耳，我不会死的。” 炎狱魔犬没有说话，但是他身周的火焰开始消退，魔素风暴也渐渐平息下来。 一切异状似乎都不曾发生，刻耳柏洛斯一言不发地把女孩轻推出厨房，转身回到水槽前。 碗筷的碰撞声随即响起，夏萤望了一眼对方洗碗的背影，然后走到沙发前坐下。 睡意慢慢涌了上来，夏萤迷迷糊糊地想起裙子左边的口袋里似乎有一粒薄荷糖，她伸手去取，果然摸到一枚触感微凉的滚圆硬物。 夏萤把它拿出口袋，却发现那并不是被糖纸包裹的糖果，而是一颗……包着纸条的玻璃珠？ 她展开纸条，在其中看到一行字： “这是命运级魔具【深渊危险生物图鉴】，请善用它。” 落款是柳泽。 “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夏萤自言自语道。 她用指腹搓了搓那枚珠子，感觉没有什么异常，随后又举起珠子，对着头顶的灯光观察。 在亮光的照射下，夏萤看见玻璃珠内部似乎游动着一缕紫色的雾气，而就在下一秒，珠子突然碎裂，紫雾从裂痕中涌出，电光石火般钻进夏萤右眼的瞳孔中。 沸腾般的炙热感灼烧着夏萤的右眼，但这痛楚很快在数秒内停息，夏萤重新睁开眼，发现手心中空无一物，连那张小纸条也消失了。 是幻觉吗？ 夏萤想着，那东西叫什么来着——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她在心底说出魔具之名的瞬间，一本硕大的古旧书籍凭空浮现在她的面前。 刻耳柏洛斯从厨房里探出头：“夏萤，厨房纸没有了记得去买点……你在发什么呆？” “刻耳，刻耳。”夏萤指了指面前正在悬浮发光的那本书，“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东西？哪有东西？”忙碌的刻耳不耐烦地返回了自己的战场，“闲着没事就看会电视。” “哦……” 夏萤随手打开电视，目光则重新转向那本怪书。 她小心地伸手触摸，打量着它厚重的封皮——上面用奇异的魔界文字书写了书名，夏萤知道它们的含义是【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书脊的封面上都残留着一些可疑的暗红色痕迹，看起来确实很危险。 夏萤随手将大书翻开，赤眼黑犬的幻影倏地从书页中跃出，喷出一道火炎。 然后，文字缓缓从空白处浮现： 【深渊物种：炎狱魔犬 姓名：刻耳柏洛斯 危险等级：sss级 特别提示： 1.该生物天性狂暴嗜血，请在大部分情形下避免接触。 2.五年前身受重伤逃往人类世界的深渊生物，擅长家务。 3.喜欢看人类肥皂剧，似乎常常与女主角共情。 …… 同步率（已解锁）：99％ （未解锁词条） （未解锁词条）……】 夏萤看看书，又看看厨房，迷惑地自言自语道：“擅长家务……残暴嗜血……？” 忙着和家务搏斗的家养犬大叫道：“你说什么？” 夏萤略顿了顿，高声回应：“刻耳，我们的同步率有99％哦！” “什么是同步率啊？少看奇奇怪怪的性格测试！” ——对啊，到底什么是同步率？ 夏萤没有认真想下去，而是又翻开一页。 这次游出书页的是一条腾云驾雾的东方龙。 【深渊物种：烛龙（混血种） 姓名：柳泽 危险等级：b级 特别提示： 1.该生物为深渊物种与人类的混血种，大部分情形下可安全接触。 2.就职于人类世界特殊部门的公务员，喜欢麦当当。 同步率（已解锁）：12％ （未解锁词条） （未解锁词条）……】 一个爱吃麦当当的官方部门工作人员竟然具有魔界血统，夏萤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将深渊图鉴往前翻，略过大量尚未补充的空白页后，夏萤回到了书本的首页。 黑色六翼浮出书页，美丽的恶魔幻影对她勾了一下唇角。 【深渊物种：恶魔之主(???) 姓名：塔尔塔罗斯(???) 危险等级：sssssssssssssss级(???) 特别提示： 1.该物种极度危险！请在任何情况下避免接触！ 2.恶魔中的恶魔，据说在漫长的生命中从未签署过使自己利益受损的契约。 同步率（已解锁）：??? （未解锁词条） （未解锁词条）……】 夏萤在心中深思道：那真的是很危险啊。 过了一会，刻耳柏洛斯收拾完了厨房，脱下围裙扔到挂钩上，走到沙发前挨着夏萤坐下，熟练地换了几个台。 夏萤自然地靠倒在自家大狗的肩头，望着电视画面不断闪烁：“你说魔界有电视和手机吗？” “没有。”斩钉截铁地回答过后，刻耳又不确定道，“应该还没有吧。” “‘还’没有？”夏萤转过头看他，“未来会有吗？” “魔界和人类世界的重叠面越来越大了。”刻耳柏洛斯说道，“人类世界的魔素浓度正在提高，反过来也一样，人间界也在给魔界和深渊生物带来越来越大的影响……比如恶魔之主。” “恶魔之主？” “他对人类世界就很感兴趣。”刻耳吐槽了一句，“变态人类控。” “说得好像人类很差一样！你不是很爱看电视和刷短视频吗刻耳柏洛斯？” “只是觉得有趣和方便而已！人类弱爆了好不好啊！” 夏萤飞扑过去挠大狗的痒痒肉，被魔犬一把制服，按在膝盖上。 “夏萤，认真听我说。”刻耳柏洛斯低下头，专注地望着她的双眼，“塔尔塔罗斯又被称作‘法则与秩序的恶魔’，进入他的领土之后，不要违背他制定的规则。” 仰倒的人类女孩问道：“如果违背了会怎么样？” 刻耳柏洛斯回答道：“那你就背叛了契约，这会给他收走你灵魂的理由。” 夏萤爬起身来：“要是我想要退学的话……” ——“你的小狗说得没错。夏萤，你最好慎重地对待每一个可能违背契约的选择，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空间忽而被撕开一条裂缝，黑羽和狂风涌入室内，恶魔之主随即踏入了c幢1008室。 刻耳柏洛斯一把将夏萤推到身后，绷紧身体进入完全戒备状态，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 这次出现的塔尔塔罗斯看起来不再像传说中的古老神祇，这并非是因为他的美貌和强大有所减损，而是他束起了白金长发，穿着一套从面料到剪裁都华贵而完美的黑色西装。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塔尔塔罗斯微蹙眉头，打量着这套不出百平的两室一厅旧公寓，说话时手腕上奢华豪表和钻石袖扣在闪闪发光。 西装革履的恶魔之主现在看起来更像恶魔了……血管里流淌着资本的那种。 恶魔之主将视线转向刻耳柏洛斯身后的夏萤：“按照契约，我来接你了。” 夏萤瞥了一眼窗外，正午的阳光尚且耀眼：“不是说黄昏才来吗？” “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情况有变，所以我不得不从一场人类皇室秘密举办的珠宝拍卖会赶到这里来。” 塔尔塔罗斯一面走向夏萤，一面脱下右手的黑色丝质手套。 刻耳柏洛斯抽出巨镰，对塔尔塔罗斯的持续进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恶魔之主对炎狱魔犬饱含敌意的全力一击视而不见，他的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镰刃带起的疾风，轻点在人类女孩的额前。 “卡戎列车提前抵达了。”六翼恶魔垂眸看向她，“去吧，夏萤，祝你好运。” 羽毛形成的漩涡席卷而来，分别裹住夏萤和刻耳柏洛斯。 夏萤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茧中，耳中被风声灌满，不知过去了多久，羽毛开始散开，夏萤睁开眼，出现在面前的是被浓雾笼罩的静谧冥河。 她抬起头来，向四处张望：“刻耳，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她。 夏萤心想：坏了。 此时，从远处而来的一道光芒穿透浓雾，水面开始震动，列车行驶的轰鸣声随之响起。 一片羽毛飘落到夏萤手中，化作一只刻有羽翼标记的手机。 然后，两条机械提示音从手机中接连发出： “滴！已确认新生【夏萤】的入学资格。” “滴！特殊魔具【科塞特斯学生手册】已绑定。” 水面的震动愈发明显，夏萤抬头望去，喷吐着浓白烟气的钢铁列车自冥河上隆隆驶来，刺目的车头大灯逐渐将夏萤完全笼罩其中。 通往科塞特斯的卡戎号抵达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卡戎列车（1） 夏萤小心地登上阶梯，踏进车厢之中。车门在她身后关闭，卡戎号重新启动，窗外两侧的黑色河水开始加速倒退。 这节车厢内部的空间宽敞得超乎想象，廊道长得看不到尽头。 车厢地面铺设着深红色的丝绒地毯，四壁用木质雕花与流苏刺绣加以装饰，黄铜灯具在象牙灯托中散发柔和的光芒。 除了靠窗的常规座位，中央区域甚至还设有观景沙发与三角钢琴，简直是一座豪华宴会厅。 但不知为何，车厢内相当空旷。夏萤环顾一圈，只在窗边的位置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容貌的男子。 秉持着“车厢里只有两个人不打招呼岂不是很尴尬”的想法，夏萤走到那人对面的座位轻轻坐下，但没等她出声，他忽而如同受到惊吓般猛地抬起头。 斗篷帽滑落，银色的发丝倾泻而出，对方如冰湖般的蓝色眼眸惊异地望向夏萤。 他眨了一下眼睛，轻得如同湖光闪烁，然后情不自禁地向夏萤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她的面颊，却被夏萤冷不丁地一把握住。 “是不是打扰了你休息？不好意思！”夏萤热情地上下摇晃对方，“你真漂亮啊！也是科塞特斯学院的新生吗？” 对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是。” “你是个i人呢。”夏萤发出奇怪的感慨，体贴地松开了手，“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 “芬里尔，名字。”银发男子低声回答道，“去了其他渊界的那些列车还没有来……” “卡戎号不止一辆吗，芬里尔？还有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列车？” “是的。” “那我们这一列是从哪里来的？” “尼伯龙根。” “那是你的家乡？”夏萤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厢，“我和你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我的家乡也只有我一个人入学，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同一节车厢里吧。” 对方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夏萤的面庞。 人形的深渊物种都是这么好看的吗？ 被银发美男子盯着看的夏萤有点不好意思地别了一下头发，不着痕迹地召唤出【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只有夏萤能够看见的厚重书本自动翻开，这次出现的幻影是一匹周身萦绕寒霜的白狼。 【深渊物种：冰霜巨狼 姓名：芬里尔 危险等级：情报不足 特别提示：情报不足 同步率（已解锁）：15% （未解锁词条） （未解锁词条）……】 怎么说呢，从物种分类上来说，这位芬里尔先生应该也可以归类为一种狗。 恰好夏萤积累了应付犬科生物的丰富经验。 话又说回来，同步率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自己和才刚见面的芬里尔会有15%的同步率？ 这是类似mbti测试那样的个性契合度？还是默契度？ 夏萤思索着，目光在车厢内巡弋，最后落在了那架三角钢琴上。 于是她忽然说道：“我们来弹琴吧？” 芬里尔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没关系，只是试试看。” 夏萤从座位上起身，先一步在钢琴前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来吧，芬里尔，我教你——说不定我们很有默契呢。” 芬里尔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向了她，安静地与夏萤并肩而坐。 夏萤覆上对方的手背，引导他敲下第一根琴键：“首先，我们按……” 二十分钟的教学时光很快过去了。 不说是突飞猛进吧，也可以说是毫无成效。 也许是深渊生物对人类发明的乐器天生不感冒，芬里尔显然难以应付这些分不出区别的黑白琴键，连带着夏萤也手忙脚乱起来。 根本就是毫无默契可言！ 夏萤难以置信地调出深渊图鉴，想要重新确认一下同步率，却发现不过二十分钟，同步率已从15%增长到了37%。 不仅如此，这个数字还在时不时地向上跳动。 夏萤心中产生了某种模糊的猜测，她再次试探性地握住对方的手，银发蓝眼的男子轻轻一颤，耳尖微红，同步率也一下跳转到了39%。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 所谓的同步率，大概就是好感度。 夏萤收回手，无言地与快要甩起尾巴的人形霜狼对视。 ——这位芬里尔先生，你会不会太好搞定了一点啊。 夏萤望向他的双眼深处，忽而微笑了一下：“芬里尔，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他疑惑地重复道：“一见……钟情？” 夏萤没有向他解释这个词的含义，而是站起身来，用柔软的指尖轻轻托起对方的下巴：“我想一个人参观一下车厢，在这里等我好吗，芬里尔？” 霜狼下意识的跟随动作停止了，他用脸颊轻蹭人类女孩的掌心，温驯地点点头， 虽然难以掩饰不舍，但他还是听话地看着夏萤离开了。 夏萤慢慢踱向车厢另一头，侧头望向窗外。 那里依然只有被雾气围绕的冥河，没有灯光，也没有一只赤眼的黑色魔犬骤然冲破浓雾，向她飞奔而来。 “刻耳到底去哪里了？”夏萤小声抱怨道，“怎么还没找到我啊，动作也太慢了吧。” 又向前走了一会，夏萤终于来到了这节车厢的尽头。 一面未上锁的车门阻碍了夏萤继续前进，透过镶嵌在车门上部的彩色玻璃，她隐约能看见门后有模糊的影子。 除了自己与芬里尔，这辆来自名为【尼伯龙根】的魔界领土的列车上还有别的乘客吗？ 这样想着，夏萤推开了车门—— 被鲜血涂满的车厢映入她的眼中。 夏萤因面前的景象瞪大了眼睛，一个念头不合时宜地从脑海中冒出来。 她在想：原来真的不止有一只深渊生物上了车啊。 仅有一门之隔的邻近车厢与夏萤刚刚走过的华丽长廊截然不同，无数深渊生物塞满了此处空间，它们形态相异，物种也各不相同，唯一的相同之处只有惨烈的死状和已经冰冷的躯体。 躺倒在尸山最上方的是一只体型庞大、形似黑熊的深渊生物，它的头颅就垂落在夏萤身前极近处，已浑浊的眼珠映出了她的影子。 它的身上有多处血洞，仿佛同时被上百支尖锥刺穿，夏萤并没有看到凶器，但她在尸体的毛皮尖端处发现了白色的霜粒。 【图鉴收录词条更新：冰霜巨狼】 【危险等级：sss级（新解锁） 特别提示：该生物天性残酷冷漠，请在大部分情形下避免接触。（新解锁） 同步率（已解锁）：43%】 夏萤极轻缓地后退一步，将一切重新阻隔在了车门之外。 就在准备转身时，一道寒意忽地掠过她的后颈，紧接着，一双手轻柔地按住了夏萤的肩膀。 夏萤无需通过话语去确认对方的身份，因为冰雪凝结般的银色发丝已经垂落在了她的眼前。 “芬里尔。”夏萤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对人形的魔狼微笑，“这里好像没有路了，我正准备回去呢。” 芬里尔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目光从人类女孩的脖颈处慢慢向下垂落，最后停留于地面。 他说：“鞋子，弄脏了。” 夏萤低下头，在自己的鞋尖处看到一点不明显的红色冰晶。 它很快融化了，化作一滴无声淌落的血。 “滴！任务：[入学测验]已触发。” 口袋中的【科塞特斯学生手册】在这时滑稽地响起提示音，向夏萤揭开了卡戎列车的残酷面目。 “滴！[入学测验]：在卡戎号到站之前，请成为列车上的唯一幸存者。” “滴！任务：[入学测验]正式开始。” 冰霜迅速向夏萤蔓延，而夏萤飞快地掠了一眼窗外，同样即刻行动了起来。 ——出来吧！【珀耳塞福涅之春】！ 装备型魔具【珀耳塞福涅之春】依据夏萤的心念化作一双便于行动的白靴，其本身对力量和速度的极大加成令夏萤顺利挣开了刚刚冻住脚腕的冰霜。 她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敏捷踏着冰面跳起，跃向车窗玻璃。 此刻夏萤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先想办法离开变成战场的车厢，魔具让她获得在冥河上行动的能力，也许能够藉此甩脱追杀…… 但她的计划很快就失败了，车窗并未如她所想地被打破，看不见的结界将她弹回了车厢中。 “滴！列车规则：[入学测验]期间，禁止离开卡戎号车厢。” 夏萤马上从地毯上爬起，向长廊另一端跑去，执拗的冰雪追逐在她身后，始终离触及她的背影差上一点儿。 但车厢是有尽头的，夏萤掀开另一扇车门，却发现面前只有雾气和河水。 来自冥河上空的夜风吹起她的长发，白霜慢慢爬满车厢四壁，夏萤回过头，银发蓝眼的魔狼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了。 芬里尔用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轻声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夏萤咬紧了牙关，芬里尔静默地注视着她，手指逐渐下移，转而抵在她的脖颈中心。 在人类女孩的喉咙被撕开之前，提示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 “滴！全体乘客注意！列车即将衔接！列车即将衔接！衔接车厢为【卡戎号·尼伯龙根】与【卡戎号·幽冥之庭】，请全体乘客——” 夏萤没有听清后面的声音，令人牙酸的钢铁撞击声盖过了其他一切声响，车厢衔接时发生的巨震将夏萤抛起，她几乎觉得自己要掉进河里，却仍然跌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短暂的几秒过去，余震逐渐消失。 “滴！列车已完成衔接，[入学测验]继续进行。” 夏萤睁开眼睛，看见身下的地毯同样鲜血淋漓，除此之外，还有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 她站起身来，入目仍是堆叠如山的深渊生物尸体，但这里的确是一节全新的车厢——属于刚刚衔接的【卡戎号·幽冥之庭】。 破空之声突然响起，夏萤猛地转身，一枚刺向心脏的冰锥已经近在咫尺…… 镰光在瞬息间闪过，冰锥被斩断在地，夏萤也被拽进挟卷着血气与炎息的臂弯中。 “刻耳。”夏萤动了动鼻翼，“有种太阳和棉被的味道。” 刻耳柏洛斯周身的暴戾气息为之一滞，低头凶巴巴道：“说了是炎狱的吐息！” 冰制的长枪骤而搠向刻耳柏洛斯的喉心，刻耳挥动巨镰，火与冰的锋刃重重相撞，掀起魔素暴动，整节车厢都为之震撼。 刻耳柏洛斯紧盯着面前役使着冰霜的敌人，嘴角扯开一个阴鸷的弧度：“好久不见了，兄长。” 芬里尔扫来一道冰冷的目光：“原来你还活着，刻耳柏洛斯。” 欸？ 欸欸欸？ 夏萤的视线在二人之中来回扫视。 一边火系，一边冰系。 一边是黑毛红眼，一边是白毛蓝眼。 一边是狗，另一边也是狗…… 夏萤在心里发出大叫： ——天啊原来两位是兄弟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卡戎列车（2） 剑拔弩张之中，芬里尔的目光锁定了刻耳柏洛斯怀中的人类女孩。 “放开她。” 刻耳柏洛斯挑衅地笑了一下：“试试看啊，野狗！” 霜狼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冰晶开始在他的周身浮现并不断凝聚，很快结成一面透明的冰墙。 在此期间内，刻耳柏洛斯在夏萤耳边飞快说道：“做好准备。” 夏萤疑惑道：“什么准——” 话音未落，刻耳柏洛斯已经拎起她的衣服后领，抡圆臂膀将她像一只铅球一样高高抛向车厢另一头。 同一瞬间，芬里尔的手指触及面前的冰墙，冰墙骤而碎裂，化作铺天盖地的雪风袭向整座列车。 被扔到空中的夏萤看着雪霰如蝴蝶般飞来，在所过之处留下凛冽与冻结，她的鼻尖已经能够感受到汹涌而来的刺骨寒意，而就在此刻，怒吼的火焰在雪风中开辟出道路，一匹漆黑的犬型巨兽用利爪撕裂严寒，用脊背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夏萤跌进毛茸茸中，下意识地伏低身子，搂住狗头。 “我们为什么要逃跑？”夏萤在寒风中大喊道，“你是不是打不过人家啊？！” 刻耳柏洛斯气得汪汪大叫：“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没用的人类！要是随随便便开打第一个死掉的绝对是你吧！” ——你们不是兄弟吗？怎么看起来关系差到一点交流的余地都没有？ 将要问出这个问题时，夏萤发现已结成冰镜的地面忽而掠过了一道白影。 “刻耳！他追上来了！” 下一秒，雪白的苍眼野兽自两人下方破冰而出，刻耳柏洛斯急忙旋身，为夏萤挡去迸溅的锐利碎片。 “可恶，忘了那家伙可以在冰面内部瞬间移动。”刻耳柏洛斯大吼道，“抓紧我！” 黑炎在魔犬的脚掌下燃起，将它的奔行速度提升到极致，夏萤死死抱住刻耳的脖子，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在狂风中飘零的风筝。 不知道这风驰电掣般的狂奔持续了多久，二人暂且在一处未被冰雪波及的车厢停留，夏萤如纸片般安详地从背上滑落，被恢复人形的刻耳柏洛斯不客气地提到座位上。 “芬里尔不好对付，而且我们的能力彼此冲突，很容易造成魔素暴动，一不小心就会害你被战场波及而死。”刻耳对她说，“你在这里待着。” “哦。”夏萤问道，“那你和他到底谁比较强？” 听见这样的发问，已经背过身去的刻耳柏洛斯回过头来，对她龇了一下牙：“问什么蠢问题，当然是我。” “……”夏萤伸手用力握了一下他的尾指，然后轻轻放开，“小心点，刻耳。” 刻耳柏洛斯说：“好，等我回来。” 夏萤坐在乘客座位上，乖巧地应了一声，于是刻耳柏洛斯满意地离开了这节车厢。 夏萤盯着被关上的车厢门。 一秒。 两秒。 “刻耳没有把握能赢过芬里尔。”夏萤跳下座位，十分肯定地说道。 让刻耳柏洛斯这种争强好胜的狗承认自己没有把握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但确实如他所说，自己硬要留在他身边也只会碍手碍脚。 可是，什么都不做也会让时机白白流失。 夏萤一面想着，一面在车厢中转来转去。 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吗？ 【珀耳塞福涅之春】可以提高基础力量和速度，是必不可少的便利装备。 【学生手册】目前解锁的功能好像只有发布信息提示和任务，暂不考虑。 那剩下的就只有【深渊危险生物图鉴】了…… 夏萤在思索的同时召唤出大书，但她才刚刚将它打开，列车突然一阵晃动。 ——是刻耳柏洛斯与芬里尔的战斗开始了！ 同一时刻，【深渊危险生物图鉴】发出了亮光。 【图鉴成长性功能解锁：同步技能栏 词条“炎狱魔犬”（同步率99%）符合选择条件 词条“冰霜巨狼”（同步率43%）符合选择条件 目前累计同步值154点，解锁技能栏位1个（距离解锁新技能栏位还有46点） 宿主是否进行技能栏装配（30日内无法更改） →是→否】 书页上的两枚箭头光标微微闪烁，夏萤毫不犹疑地点了“是”。 【宿主开始进行技能装配 可选技能1：炎狱魔犬-炎狱火镰 可选技能2：炎狱魔犬-暗影操纵 可选技能3：冰霜巨狼-塑冰术 可选技能4：……】 夏萤快速而专注地逐一阅读技能说明，目光最终落在最后一个选项上。 【在既有选项之外，是否对词条“炎狱魔犬”、词条“冰霜巨狼”进行技能调和？ →是→否】 夏萤略带犹疑地选择了“是”，技能面板开始发生变化，一条新的技能词条逐渐生成，而在看清技能详情的瞬间，夏萤知道自己找到了能改变局面的关键。 她即刻做出了选择，随着【技能装配已完成】的文字浮现，夏萤穿上【珀耳塞福涅之春】，向发生遭遇战的车厢奔去。 另一边，正在缠斗的芬里尔和刻耳柏洛斯各自都存有速战速决的想法，从发生战斗之初就没有留有余地。 车厢已几乎被破坏殆尽，火海与冰潮彼此拉锯，在二人交击处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分界。 芬里尔冷淡地俯瞰着对手，身前聚起一片新的冰雨：“你变弱了，刻耳柏洛斯。” “你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兄长。”刻耳柏洛斯拔出刺入肩膀的冰锥，随手抹去溅出的鲜血，“尼伯龙根什么也没有教会你吗？” “现在的你胜不过我。”芬里尔的神情不为所动，但致命的骤雨已经向刻耳柏洛斯覆压而去，“她在哪里？” 刻耳柏洛斯的巨镰截断了这阵寒雨，但冰潮吞噬火海的趋势却无法逆转，在刻耳开始思索如何将战场转移到远离夏萤的地方时，突然有人推开了车厢门。 人类女孩站在门口，握着门把响亮大叫道：“我在这里！！！” 喊完这句话，她立刻蹬着【珀耳塞福涅之春】头也不回地转身逃跑。 “哈？”刻耳柏洛斯目瞪口呆，随即怒火攻心，“你是疯了吗——” 没等他说完，芬里尔已从身边掠过，刻耳柏洛斯挥动巨镰去阻拦，芬里尔却早有预料般从身侧炸开霜尘，无数细小的冰晶结成一座牢笼，暂时限制住了刻耳柏洛斯的行动。 另一节车厢中，夏萤用尽全力向前狂奔，但寒潮汹涌的速度比她更快，一面冰镜很快在她面前凝结，阻住她的去路。 夏萤停住脚步，望着冰镜中渐渐浮现出的银发男子的面容。 “介质是冰的话，真的很难从你手中逃脱。” 她与操纵着冰雪的、美丽而危险的深渊生物对视着，用手抚过寒冷的镜面。 “但是如果是火焰，就是刻耳更快了。” 【调和技能：魔素转换】发动！ 魔素的转换从夏萤的指尖开始蔓延，车厢中的寒冰被逆转为烈焰。就在这个关乎胜败的瞬息，黑色的魔犬自火炎中闪现，用手中的巨镰撕开了霜狼的胸膛。 芬里尔的身体开始如冰镜般出现裂痕，在濒死之际，他凝视着夏萤，目光沉静得近乎温柔。 “你的名字是什么？” “夏萤。”这次，人类的女孩回应了他的发问，恰如她在正视着他的死，“我叫夏萤。” 芬里尔闭上眼，几不可见地扬起嘴角，渐渐化作粉尘。 他死了。 卡戎号仍在前行，而列车上还有两个人活着。 夏萤和刻耳柏洛斯站在一片狼藉中，空气安静得仿佛静止。 良久，轻微的响动打破了这片沉默，是夏萤牵起了刻耳柏洛斯的手。 人类的女孩拉着他，沿着长廊慢慢走：“刻耳，你是怎么追上我的列车的？” “我登上的是幽冥之庭来的那列卡戎号，那里的家伙告诉我，车上活着的东西越少，列车行驶越快。”魔狼平静地说道，望向窗外漫无边际的冥河，“所以我很快把他们全都杀光了。” 夏萤转过脸来，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 “死去的深渊生物会怎么样呢？”她认真地问道，“那些灵魂会去天堂还是炼狱？” “它们的灵魂会在冥河中顺流而下，在晦暗平原中不断行走，直至化作粉尘。”刻耳柏洛斯说，“但在恶魔之主的领土中，所有的死亡，都将归属于它的主宰……等等。”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夏萤回头看他。 “你也发现了吧，如果入学测验不按照规则结束，卡戎号将一直飘荡在冥河上，永远无法抵达目的地。” 刻耳柏洛斯顿了顿，冲她咧了一下嘴角，露出锐利的犬齿。 “可别哭啊，夏萤。” 他推开了夏萤，下一瞬，暗影拔地而起，重重贯穿了刻耳柏洛斯的心脏。 自戕者的鲜血飞溅在夏萤身上，魔犬的身体克制地摇晃了一下，最终还是失掉力气，向前倒去。 夏萤想要抱住他，但最终落进怀中的只有飞散的黑色灰烬。 “滴！[入学测验]已结束，新生【夏萤】成为【卡戎号·幽冥之庭&尼伯龙根】的唯一生还者。” ——“全部[入学测验]均已结束，列车即将抵达科塞特斯区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耶梦加得（1） “全部[入学测验]均已结束，列车即将进入科塞特斯区域。” 随着播报声响起，水面上骤然浮现三道车轨，原本平静的河水掀起波涛，三辆列车分别从不同的方位驶来，向交汇处疾驰。 “滴！列车即将衔接！衔接车厢为【卡戎号·幽冥之庭&尼伯龙根】、【卡戎号·黄泉】与【卡戎号·地狱】” 列车在三线合一处彼此相接，交叠的汽笛声响彻冥河上空，狂浪激荡之中，分为三段的卡戎号再度合为一体。 作为【卡戎号·黄泉】的唯一生还者，妖兽穷奇缓步经过一节又一节情状惨烈的车厢，手中的大夏龙雀刀仍在滴血。 抵达目的地的列车有三辆，黄泉、地狱，还有在途中合并的幽冥之庭与尼伯龙根。 这意味着，在这辆合并列车上存活下来的胜利者，渡过了两倍险恶于普通列车的战斗。 她对那只素未谋面的深渊生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夏龙雀刀阵阵嗡鸣，也因她被挑起的好战天性而蠢蠢欲动起来。 怀着这样的想法，穷奇走进又一节车厢——她忽地顿住脚步，敏锐地觉知了这节车厢的异样。 这是一节陌生的车厢，应当来自刚刚衔接的【地狱】或是【幽冥之庭&尼伯龙根】，大量的战斗痕迹残留在此处，但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站在车厢中心的……某种存在。 穷奇看不清那东西的形态与面容，大量高纯度魔素缠绕在它的周身，令空间发生错位与扭曲，呈现为一团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色漩涡。 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的本能，穷奇立即解放大夏龙雀，全力挥砍向那团混沌之物。 “滴！” 大夏龙雀的刀锋陷入沼泽般粘稠浓郁的魔素墙中时，播报提示音再次响起。 “请全体乘客注意！【卡戎号】将在四分之一刻度时内抵达科塞特斯，请生还者们前往【金羊毛宝库】完成奖励结算……” 魔素墙的阻力在这一刻达到极致，剧烈震颤的大夏龙雀从穷奇手中弹飞，深深插入地面。 “……其余亡者将在三个刻度时内重生于【生命之泉】。” 任务播报说完了最后一句，随后，魔素墙中突然传来一道清晰而欢欣的声音：“重生？” 紧接着，在穷奇惊诧的目光下，那团漩涡倏地静止了，魔素消散，乱影溶解，它从一团可怕的未知物质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夏萤瞬间脱力，缓缓滑坐在地上：“太好了……” 她此时才发现面前从不知什么时候起站着一名双颊带有朱红妖纹、唐风装扮的高挑美人，正在用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她。 夏萤不着痕迹地召唤出深渊图鉴，谨慎开口道：“你是……咕唔唔唔唔唔？？” 不等说完，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揪住了她的脸蛋。 穷奇感受着手中软弹的触感，看起来比被害人更加大惊失色： “这个可爱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啊这个？！” ##### 【深渊物种：四恶妖兽 姓名：穷奇 危险等级：ss级 特别提示： 1.该生物生性好战，但对弱小的生物没有敌意，在特定情形下需要避免接触。 2.对一切可爱事物的过激喜爱同样需要警惕。 同步率（已解锁）：21% 可同步技能：未解锁 （未解锁词条）……】 “所以，你真的是这辆列车上的唯一生还者？”穷奇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靠魅惑吗？” “……就当我是运气好吧。”夏萤艰难地用手掌推开那把直往身上怼的大夏龙雀刀，给自己争取出一丁点空间，“不好意思，但你好像稍微有点儿挤着我了。” “啊？抱歉，一不留神就靠过来了。” 话虽如此，她也只不过是把刀鞘挪到了另一边，更加理直气壮地和人类女孩贴在一起。 “除了我们两个以外，应该还有一名生还者才对，但车上好像确实没有别的活物了……也许第三列卡戎号上没有幸存者吧，混战中确实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夏萤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穷奇小姐，你知道【生命之泉】是什么吗？” 穷奇想了想：“在被选为新生的时候，你也在入学通知书上签字了对吧？那东西其实是恶魔契约。” “我知道的。” “恶魔契约的本质是用灵魂与恶魔进行交易，对于我们来说的话，就是用灵魂和恶魔之主交换了进入科塞特斯学院的资格。”穷奇说，“所以，至少在入学期间、以及恶魔之主的领地内，我们的灵魂是恶魔之主的所有物。” “所以——”夏萤猜测道，“我们不会死去？” 穷奇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会损坏的，但我们的灵魂不会流入冥河，而是会被恶魔之主重新收集，在不朽级魔具【生命之泉】中复活。” 夏萤眨了眨眼睛：“说起来，魔具到底是什么？” “天啊，你是不是来自一个还没有脚指甲大的渊界呀？难怪感觉这么弱小。” 穷奇怜爱地看着夏萤，像看着一只山顶洞人。 “魔具大部分是从远古时期的众神之战中流传下的魔素聚合物，但也有极其稀少和强大的古老深渊生物可以直接制作魔具，恶魔之主塔尔塔罗斯就是其中之一。” “【生命之泉】是他制作的魔具吗？” “不仅是【生命之泉】，连【卡戎号】和【学生手册】也是。”穷奇从怀中取出那只叫做【学生手册】的手机，“恶魔之主好像对人类的玩意很感兴趣……来到科塞特斯的深渊生物们不得不花上一段时间来适应他的趣味。” 正在此时，穷奇握着的手机中再次传来提示音。 “滴！【卡戎号】即将发生跃迁！” 没有给二人留出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卡戎号的前进方向猛地发生了垂直转折，向冥河深处全速驶去。 重力方向的骤变使夏萤一头栽倒，幸而在滚向列车另一头之前，同行者一把扯住了她。 穷奇把大夏龙雀深深刺进地面，一手紧握刀把，一手搂住夏萤，将两人固定在原处，不至于被向底端源源不断滚落的深渊生物尸体压扁。 河水拍打着列车，车内的铜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一切归于死一般的寂夜。 在这黑暗之中，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也远去了，夏萤屏住呼吸，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还真正活着。 但渐渐地，前方开始浮现微光，那光芒越来越盛，终于将卡戎号完全吞没。 强光令夏萤忍不住闭上了眼，直到汹涌的水声从耳边褪去，她开始听见轻盈的风。 她睁开了眼，然后望见了身畔的天空与团云，一群白鸟正从窗外掠过。 夏萤将手掌轻贴在窗玻璃上，喃喃自语着：“卡戎号……在飞？” 穷奇上前一步，出声道：“我们要到了。” 卡戎号开始降落，层云被一重一重剥去，地面上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清晰—— 夏萤首先看见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尖顶时钟塔，错落分布的古堡、神庙、迷宫、花庭与密林接连映入眼帘，一个前所未见的奇幻世界逐渐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还远远不是科塞特斯学院的全貌，但夏萤现在顾不上去意识到这些，因为卡戎号已经驶进了科塞特斯学院，她如同被丢进异境的爱丽丝，身边却没有手持怀表的兔先生为她指路——啊，好在有一位更加可靠的妖兽女士。 在列车的飞行高度贴近古堡群时，提示音响起： “滴！已抵达科塞特斯学院，请乘客及时下车！请乘客及时下车！” 所有的车厢门同时“嚯”地洞开，夏萤登时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反射性地抱紧了穷奇的腰：“怎么下车？！跳下去吗？” 穷奇收刀入鞘，简明扼要道：“有我在，跳吧。” 夏萤咬咬牙，心一横，松开手，勇敢跳出车门。 穷奇果然紧随其后，她在空中化为兽型，一匹丹砂巨虎抖开两翼，叼起夏萤的后衣领，向地面俯冲而去。 完成了使命的卡戎号在空中盘旋一圈，驶归未知的天际，而终于重返地表的夏萤在着陆时腿软了一下，向前扑倒在地。 对于一名人类来说，大地非常能够给人安全感，可同时也很坚硬。 唔。 脸朝地的夏萤在心中暗想。 好像摔出鼻血了。 正当她琢磨着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擦掉鼻血并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假装这丢人的场景从未发生过时，一只手轻柔地托起了她的下巴。 “好孩子，你就是今年的生还者之一吗？” 一阵暖意流进夏萤的鼻腔，迅速缓解了酸胀与疼痛感，夏萤循着这道温和的声音望去，看到的是一个穿着宽松长袍、白发深肤的高大男子。 那男人半跪在夏萤身前，细致地检查着她的伤势。简素的长袍裹着他丰盈健壮的身体，柔软蜷曲的白色长发顺着宛若雕塑的美丽曲线迤逦而下，如同缠绕于身的光晕。夏萤还看见荆棘般的黄金刺青蛇行于他的蜜色肌肤之上，盘绕腰腹，最终隐没进阴影里。 那人既像坚韧英勇的战士，又像慈爱悲悯的祭司，是勇猛的雄狮，又是柔软的羔羊。一时之间，夏萤也不禁被这神秘而矛盾的魅力吸引住了目光。 “怎么又流血了？”他轻声问道，“你伤得很重吗？” 夏萤对上对方带有关切的暖棕色眼眸，顿时惊醒过来，顺手擦了一把鼻血。 “我没事。”她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血迹，没头没脑地说道，“这是摔的。” 对方微笑着对这奇怪的解释全盘接收，将夏萤从地上扶起后，才缓缓松开了手。 “无论如何，可爱的孩子们，欢迎来到科塞特斯学院。” 白发的男人背对着连绵起伏的黑色古堡群，向两人微微颔首。 “幸会，我是本次生还者的向导，耶梦加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耶梦加得（2） 名叫耶梦加得的高大男子走在前方引路，夏萤和穷奇则缀在约有三步之远的身后。 夏萤好奇地左顾右盼，视线四处游荡了好一会，又渐渐落回神情紧绷的穷奇身上。 她扯了扯对方的衣角，小声问道：“穷奇小姐，你不舒服吗。” 穷奇皱着眉看她，牙缝里似乎挤出了几个字，夏萤没有听清，更挨近了她一点，然后冷不丁地被一把捉进怀中。 “我现在必须保持专注和警惕，那可是传说级的远古深渊生物耶梦加得！”穷奇焦虑地把夏萤揉个不停，“这时候不能有什么超级可爱的东西来让我分心!” 虽然穷奇本人并未意识到，这满到溢出的喜爱实在让夏萤感到充满压力，她连忙逃开几步，躲到一边召唤出深渊图鉴。 【深渊物种：尘世巨蟒 姓名：耶梦加得 危险等级：??? 特别提示：??? 同步率（已解锁）：32% 可同步技能：未解锁 （未解锁词条）……】 夏萤捧脸思忖道：初始好感很高嘛？看来本人真的是非常可爱呢…… “我们已经到达了【米诺陶洛斯迷宫】入口。” 耶梦加得停下脚步，回首对两人说道。 “【金羊毛宝库】藏在迷宫深处，作为生还者的奖励，你们将得到宝库中的一件魔具。” 夏萤抬头望向【米诺陶洛斯迷宫】——比起人们通常观念中的迷宫形态，它看起来更像一只无比巨大的石头魔方，古老厚重的高墙并不满足于坐落在大地的平面上，而是向六面空间不断蜿蜒翻折，延展为一座极度繁复、望不到边界的立体森林。 夏萤对此大为震撼：“到底要怎么穿过这种迷宫啊！” 耶梦加得对她微微一笑，一根缠绕双蛇的长杖浮现在他手中。他以长杖敲打地面，带有绿叶的枝蔓立即自杖尖触碰之处向外生发，瞬息间便攀满沉寂的迷宫石墙。 隆隆声响起，石墙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活动起来，它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不断发生着位置变化，很快就拼装出了一条通往迷宫中心的笔直道路。 一座金色的宫殿就矗立在道路尽头，而在宫殿门口，盘坐着一名双手双足都戴有镣铐的牛角巨人。 察觉到有人踏进了迷宫，巨人站起身来，单手拔出嵌入岩石的战斧，迷宫被他的动作撼动，镣铐、锁链与他钢铁般的身躯互相碰撞，发出金石交击之响。 “我带这一次的生还者来选择奖励。”耶梦加得对牛角巨人说道，“放行吧，米诺陶洛斯。” 巨人无声地俯瞰着几人，良久才颔首道：“只有八分之一刻度时。” 他退到一旁，让出通往自己所守卫宝库的阶梯，夏萤一面跟着同伴向前走，一面惊奇地仰望着他山峦般雄伟的身形与硕大优美的牛角。 在经过米诺陶洛斯身边时，他忽而向夏萤投来视线，对上巨人深邃的双目，夏萤并不惊惶躲避，反而冲他笑了一下。 米诺陶洛斯把战斧插回岩石中，迷宫又因此发生了一次震动，但夏萤没有错过他对自己轻轻点头的瞬间。 他们登上阶梯，在踏入宫殿的刹那，几人所处的场景就发生了转换，他们来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数据库？ 【金羊毛宝库】中并没有华丽的装饰、闪闪发光的金币与堆积如山的宝物，恰恰相反，这里几乎可以说是一片虚空，唯有无数数据流汇聚而成的金色汪洋在空间中奔涌不息。 “【金羊毛宝库】是恶魔之主制作的一件空间魔具，你们或许知道，他对人类文明很有兴趣。” 耶梦加得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正在回忆着什么。 “‘数据是最好的收纳方式’，他似乎是这样说的……啊，我该回到正题来了。” 耶梦加得将手伸进数据之海，从中取出了三束流动的符文。 被采撷之物解除了数据形式，被还原为三件魔具。 手机随即弹出提示音。 “滴！【学生手册】开始检索……检索完成！接下来将对可选择魔具进行说明。” “【天丛云剑】：能大幅提升力量的破咒之剑，对于特定种类的深渊生物效果拔群。” “【变相斗篷】：隐藏起你想要隐藏的某种事物，它可以是你，你的贵重物品，或是你不愿他人得知的真相和秘密。” “【破损的钥匙·其三十二】：钥匙碎片之一，集齐全部32片后可通往【图书馆】的【秘密房间】。” “请生还者们按照[入学测验]的通过顺序进行奖励选择……滴！经检索，第一顺位者未进入宝库……顺延至第二顺位者，穷奇。” 穷奇惊讶道：“第一顺位者？原来还有一位生还者？为什么那家伙不在这里？” “由于那名新生违反了学院法则，所以现在正被地下监狱收容。”耶梦加得微笑着说道，“选择你的奖励吧。” 穷奇走上前去，站在三件发光的魔具前。 她已经拥有了大夏龙雀，不再需要其他的刀剑类魔具，至于【破损的钥匙】……她不打算在一件用途不明、需要大量耗费精力进行额外收集的物品上浪费机会。 于是穷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变相斗篷】。 夏萤不由得感到失望，因为这是她最想要的一件魔具。 但也不是没有其他选项。她随后走上前去，选择了【天丛云剑】。 这是一把黑脊雪刃、形状薄长的锋利兵器，刀身在尾部微微弯曲，散发着不凡的气息。 夏萤把它收入剑鞘，【天丛云剑】与她的灵魂完成绑定，消失在宝库中。 与此同时，未被选择的第三件魔具【破损的钥匙·其三十二】也随之消散，据耶梦加得所说，它将会自动归属于不在场的第三名生还者。 “滴！已取得宝库奖励，开始进行其他奖励结算…… 新生【夏萤】获得【奥泊币】*1000枚。 新生【夏萤】获得可装备称号{生还者}。 奖励结算完成。” 夏萤在这些陌生名词上点了点，【学生手册】立刻弹出了有关定义说明。 【奥泊币】：科塞特斯学院中的通行货币，用于进行各种交易。 可装备称号：专属于你的具象化史诗，装备后具有一定特殊效果。 {生还者}：装备后可在科塞特斯范围内免疫一次死亡，冷却时长为30日。 “那么，我的使命就完成了。” 耶梦加得的长杖再次敲击地面，魔素旋风将三人包围，传送至迷宫之外。 前往宝库的道路在他们身后合拢，【米诺陶洛斯迷宫】恢复了它不可突破的封锁。 耶梦加得看向两名生还者：“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想要参观的地方，我可以在学院法则允许的范围内进行指引。” 穷奇回答道：“不用了，我打算先到阿瓦隆之城落脚。” “看来你对科塞特斯并非全无了解。”耶梦加得询问道，“想必你也知道前往阿瓦隆的办法，对吗？” “当然，我有我的情报渠道。”穷奇将目光投向夏萤，“你呢，小东西，你要和我一起吗？” 夏萤摇了摇头：“不，我还有想去的地方。” 穷奇难掩失望地“哦”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被夏萤拉住了手。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穷奇小姐？” “……”穷奇扭过头来，扬了一下嘴角，“当然，我随时等你来找我。” 穷奇打开两翼，很快消失在夏萤的视野中。 夏萤转过身来，面向科塞特斯的向导，坚决地说道：“耶梦加得先生，我想要去的地方是【生命之泉】。” 对于夏萤的请求，耶梦加得露出了然的神情：“我并不感到惊讶。” “为什么？有很多生还者都这么说过吗？” “并非如此。事实上，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表示想要再去一次【金羊毛宝库】。”他温和地回答道，“但我观看了你的[入学测验]，所以知道你在那里有想要找到的人。” 随后，他将长杖竖立于大地之上。 “来吧，夏萤，握住双蛇杖的杖身。” 夏萤伸出双手，按照耶梦加得的指引而行动。 在她的掌心紧握长杖之时，雕刻其上的双蛇忽然游动起来，它们互相缠绕，彼此衔住首尾，构成无比玄妙的魔力符号。 空间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奇异的变幻，等到夏萤再次抬起头，展现在她面前的已经是一片无垠的湖岸。 微风拂过湖面，广袤而纯净的水波荡起涟漪，湖岸上绿茵茸茸，银白色的生命魔素在细小的花簇间轻舞。 夏萤立即相信了这就是能使死者复苏的【生命之泉】。 “和大海一样看不到边……” 她向水面远望，并没有看到她正在寻找的人，但还有很大的一片区域在她的视线之外。 “那些在卡戎号上死去的深渊生物，到底会在哪里重生呢？” “想要到达那里，恐怕我们还需要再沿岸走一段距离。”温柔的向导对夏萤说道，“泉水附近的生命魔素很浓郁，我想在这里散一会儿步会让你感觉放松一些。” 这里的环境的确使她的心情变得舒缓而平静，夏萤点点头，轻快地在湖边的石头上跳来跳去，耶梦加得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后，与她一问一答地对谈着。 “穷奇小姐要去的阿瓦隆之城在哪呀？” “在中庭岛。” “她用飞的能到吗？” “大概不能，但她应该知道怎么使用传送魔具。” “那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 “当然。” “那我能和我的朋友一起去吗？” “你是说那只炎狱魔犬吗？只要你们都愿意。” “希望可以快点找到刻耳。”夏萤眺望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喃喃自语道，“我有点想他了。” “你真的很喜欢他……或者说是，信任。”身后传来耶梦加得含笑的声音，“即使你看过炎狱魔犬大肆杀戮的情景，也依然这样认为吗？” 夏萤不由得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耶梦加得缓缓向她走来，天光为他的轮廓晕染上光辉，烙印在深色肌肤上的刺青比熔金更加耀眼，唯有他的神情隐入了阴影，仿佛一尊看不清面容的神圣雕塑。 纵然如此，夏萤仍然能够听见他的轻语被风送到耳边。 “即使你清楚深渊生物的残暴和人类的孱弱无力，也依然这样想吗？” 湖水，萋草和摇曳的花朵，一切仿佛都并无异状。 但夏萤敏锐地觉知到了正在悄然逼近的危险变化。 只在一念之间，她踏着【珀耳塞福涅之春】转身飞奔，但破空之声追来的速度比她更快，有什么骤然缠上了她的腰，一双手臂从身后将她环抱，然后夏萤感到侧颈一痛，是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破了她的皮肉。 毒液被注入夏萤的体内，疲倦和麻痹一点点夺走了她的生命力，她渐渐无力地滑落，躺倒在水岸交界处。 湖波轻柔地拍打着夏萤没入水中的上半身，她的黑发散开，如藻荇般随着水流飘荡，没有什么被此处发生的微薄死亡惊扰，倒映在那双涣散瞳孔中的万物似乎依旧静谧而温柔。 【{生还者}称号的特殊效果已被触发，剩余冷却时长：30/30日。】 在那湖水之中，夏萤的手指陡然颤动了一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耶梦加得（3） 耶梦加得从湖中托起夏萤的身体，用温柔而眷恋的目光凝视着她的面庞。 人类少女仿佛正沉睡于他的臂弯中，他俯身而下，被湖水浸湿的蜷曲长发迤逦垂落于她的肩颈与胸腹，完全变成蛇尾的下半身亲密地缠卷住她的身体，既像共舞，又如捕杀。 他伸出手来，想要为女孩梳理一下散乱的头发，但在被他的指尖碰触之前，夏萤的睫毛忽而微动，【天丛云剑】骤地刺出，锋刃搠入耶梦加得的胸口。 【天丛云剑】发挥出对蛇型深渊生物具有非凡伤害的魔力特性，被刺伤的蛇魔发出吃痛的低吟，蛇尾倏地放松，夏萤用力将他翻倒，骑坐在耶梦加得腰间。 现在局面颠倒过来了。 夏萤双手握住剑柄，缓慢地将天丛云剑再贯进几分，垂下视线认真观察着蛇魔的反应。 耶梦加得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安，胸膛激烈地起伏着，痛楚使他的蛇尾不受控制地翻滚甩动，最后只得无措地勾缠住夏萤的身体……可人类的体温对蛇来说太烫了，这温度的蔓延如同一种感染和进犯，令他的尾尖几乎要不自觉地痉挛起来。 “你不恨我。”夏萤俯视着他，笃定道，“倒不如说，你渴求着我——耶梦加得，你为什么要杀我？” “深渊物种诞生于无穷无尽的欲望之中，我们为此而生，也因此而死。” 耶梦加得喘息着，如同缺氧般仰起脸，焦渴地用目光摄取着夏萤每一丝最细微的神态与举止变化。 “我已经活了太长时间，长到我渐渐忘掉了被欲望驱使的感觉……但是，看见你登上卡戎列车的那一刻，我忽然又被那种感受击中了。” 夏萤问他：“那你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我想要的是触摸和拥抱，但侵占和杀戮也同样有吸引力。”蛇魔的眼睛流露出微笑，“深渊生物的欲求总是很混乱的，更何况我是蛇呢。” “我好像能够理解。” 夏萤想了想，回答道。 “我们家刻耳一开始也是这样的。你们这些深渊生物总是把欲望搅和成一团，明明是很喜欢的东西，马上就忍不住要吃掉或是弄坏。” 蛇魔静静地听着她的阐述。 “可谁让我是一个很好的主人呢。”夏萤弯了一下嘴角，“虽然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让他明白，但现在的刻耳已经完全是个好孩子了。” “也许他确实变得更加聪明和克制，但在我看来，深渊生物的忍耐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大的欲望。” 耶梦加得轻嘲道。 “夏萤，你要小心身边的每一只深渊生物，无论那是谁。” 她追问道：“就因为我是人类吗？” 耶梦加得没有回答。 他注视着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瞳仁瞬间变得冰冷细长，双眼染上极度艳丽的翠绿色。 耶梦加得握住剑柄，连带夏萤的手一并覆住，以不容抵抗的巨力将天丛云剑一寸寸拔出。 蛇魔蓝紫色的鲜血涌出，污浊了他身体上的黄金刺青，那优美而神秘的纹路忽然自某处断开，一声金属断裂般的脆响在夏萤耳边响起。 咔哒。 这声音让夏萤猛地联想起了迷宫中牛角巨人身上的镣铐。 【天丛云剑】不仅是斩蛇之剑，还是破咒之剑，在它贯穿蛇魔的血肉时，也同时将加诸于他灵魂之上的某种束缚破坏了一部分。 耶梦加得从松动的禁锢找到了破绽，他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饱含不祥气息的魔素粒子将他包裹其中，爆发为冲天的黑色光柱。 湖岸开始震动，夏萤即刻向远处逃窜，在踏向一块岩石时，地面突然坍塌下陷，夏萤连忙加快速度，接连跳跃到更高处。 直到确信自己已经逃出很远，夏萤才暂且驻足，她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大地已经龟裂坍陷为一片大坑，狂风怒号，湖水倒灌，而在那直冲云霄的可怕光柱中，出现了一条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巨大的蛇。 巨蛇从光柱中扬起头颅，坚硬如铁的鳞片微微翕张，泛着海渊般的幽蓝光泽，它的双眼如同碧绿的月轮，裂谷般的瞳仁不时地舒张和收缩，似乎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夏萤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巨大的生物竟然连如此细微的响动都能准确捕捉，立即将视线转向夏萤所在之处。 自己的微渺的身影被那双大得叫人毛骨悚然的蛇目映出时，夏萤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声音： 糟糕了，跑不掉。 她开始真的相信自己难逃葬身蛇腹的结局，而在这末日般的场景中，一片黑色羽毛忽而无比静谧地从她面前飘转而过。 下一刻，一只手轻按在夏萤的右肩，华美的六翼霍然展开，然后如羽盾般收拢于她的身前。 恶魔之主的声音在夏萤的耳边响起：“替我摘掉手套，夏萤。” 没有时间再去感到惊讶了，夏萤毫不犹豫地把手贴上塔尔塔罗斯的掌根，将手指探入手套开口的缝隙，动作快速而流畅地剥下了那只黑色的丝质手套。 巨蛇向两人扑来，高速刮擦过气流的蛇鳞发出可怖的呼啸，六翼的恶魔只是静立于原处，连一根发丝都没有被风扬起。 他抬起脱去手套的右手，打了个响指。 仿佛时间被定格，巨蛇的行动猛地滞住，耀眼的金线自它的躯体上显现，刹那延展为坚固的锁链，深深勒进鳞片之中。 巨蛇倾倒，光柱散去，耶梦加得在黄金刺青的束缚下变回人形，眼角尚未仍有尚未褪尽的细鳞。 耶梦加得咧开嘴角，禁制符纹在他的皮肤上如电弧般闪烁游走：“塔尔塔罗斯，我并未主动破坏禁制，难道这也算是违背契约吗？” “不算。”塔尔塔罗斯说，“只是我对你乱动我的东西感到很不愉快而已——去禁闭室冷静几天吧，耶梦加得。” 刺青的游动渐渐停止，耶梦加得的精神暴走也慢慢平复下来，他抬起脸，正对上夏萤的目光。 耶梦加得克制地向人类少女走近一步，在她身前半跪下来：“抱歉……我实在不擅长应对失控的感觉。” 他小心地轻触夏萤的手指，获得对方的默许之后，蛇魔在她的指节处落下不含任何邪念的一吻。 “你说过你是一个很好的主人。”他说，“要是再见面的话，请你也教会我要怎么做，好么？” 耶梦加得的身影随风而散，恶魔之主望向远处被破坏的湖岸，从虚空中取出一条漆黑的权杖，以杖尖轻点大地。 因骚乱而躲藏起来的生命魔素悄然浮现，毁损之处被再次构建，一切重归应有的安宁。 “耶梦加得把你误认作高悬于枝头的禁果……”他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人类少女身上，“但你其实比他更像引诱和操纵欲望的蛇。” “我并不总是这么做，何况这次我也得到教训了。” 夏萤笑了一下，将被风吹散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塔尔塔罗斯先生，我只是一个柔弱又无害的人类罢了。” 恶魔之主哂笑道：“耶梦加得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夏萤。不要对你身边的深渊生物放松警惕，无论是谁。” 夏萤拎起不存在的裙角，轻盈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我会记住你的忠告，塔尔塔罗斯先生，谢谢你再次救了我。” 塔尔塔罗斯扇动羽翼，魔素之风将他包围，这是恶魔之主即将离开此处的征兆。 在他的身形逐渐消失时，塔尔塔罗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对了，为了隐藏你的人类身份，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毫无破绽的伪装身份……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他诡异地顿了一下，强调道：“这完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你到底准备了什么伪装身份？ 在夏萤追问之前，恶魔之主已经彻底消失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只手套，然而原本站着恶魔之主的位置现在已经空无一物，夏萤只得随手把它收起。 她终于能够把注意力转回最初的目的上来——在【生命之泉】找回重生的刻耳柏洛斯。 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夏萤回忆着耶梦加得指引的方向，沿着湖边继续寻觅。 这一次，她没有再遇到意料之外的变故。 注意到远处的喧闹时，夏萤立刻奔跑了起来，她飞越好几块湖石，跳进纯净的湖水，在众多刚刚从死亡中复苏的深渊生物中找到了自己所思念的那一个。 对方对她的到来同样有所感知，他蓦地转过身，落入那双赤色眼眸的倒影不断扩大，夏萤纵身一跃，被魔犬大笑着揽住。 夏萤像八爪鱼一样巴在刻耳柏洛斯身上，用力吸了吸鼻子：“太好了，我还以为刻耳真的死掉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会还是哭了吧……”刻耳柏洛斯忽然低下头，“你口袋里这团像泥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啊，这是不小心沾了水的刻耳的骨灰。” “……你带着这个做什么？” “我想着万一有用——” “扔掉。” “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屠戮之夜（1） 生命之泉中，苏醒过来的深渊生物越来越多，正当疑惑的骚动在湖面上不断扩大，若干个电子提示音突然同时响起，汇聚成洪亮的回响。 “滴！亡者已重生完毕。[开学典礼]将于一日后举行，请所有新生先行前往阿瓦隆之城，在入夜前完成入住登记。传送倒计时开始……十、九……” 刚刚复活的“新生”们纷纷取出各自的【学生手册】，其中不乏对这只小盒子手足无措的深渊生物。 夏萤的关注点则与他们不同，正在令她感到惊讶的是逐渐从水中升起的法阵。 好奇令她不自觉地靠向法阵中流动着魔素粒子的符纹线条，顿感不妙的刻耳柏洛斯连忙伸手拽住她的后衣领：“别乱动，这种传送阵有点——” “……二、一。” 十秒倒计时结束，骤然发光的法阵将所有生物一口吞下。 “——有点晃。”传送瞬间结束后，刻耳柏洛斯才来得及说完自己的提醒。 他松开手，犹疑地看着一动不动地背对他站着的人类女孩：“喂，你没事吧。” 话刚出口，夏萤一头向前栽倒。 怎么说呢，夏萤感觉好像自己整个人被塞进破壁机用最大功率一秒搅拌六十次然后“日”地一声把脑浆子打成糊糊…… 不过这次她没有用脸着地，而是倒在了某人的怀里。 “你好像很容易跌倒啊，夏萤。” 熟悉的女声响起，夏萤站稳身体，紧接着在对方腰间看见了大夏龙雀刀：“穷奇小姐！” 穷奇正要说话，刻耳柏洛斯走上前来，表情不快地将夏萤挡在身后：“别随便碰她。” “！！” 忽然出现的刻耳令穷奇眼中掠过愕然，这惊诧很快转化为高度紧绷的戒备，随后刀光一闪，大夏龙雀已被她握在手中。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刻耳柏洛斯。”她用视线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自从你从幽冥之庭消失以后，深渊生物们都以为你终于死于疯狂了。” 刻耳柏洛斯的神情瞬间阴郁下来，憎恶地低语道：“……真是没完没了的。” 夏萤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你们原本认识吗？” “我想很少有深渊生物不知道‘刻耳柏洛斯’的名字。”穷奇冰冷而讥嘲地说道，“毕竟他曾经是……” 骤然爆发的黑炎截断穷奇未说完的话，她翻滚后撤，用刀刃划开袭来的火舌，但这烈焰在魔素的助长下愈发暴虐，刻耳柏洛斯又向穷奇迈出一步，癫狂的暗影在他身后不断扭曲膨胀—— 夏萤忽然拽住刻耳柏洛斯的衣角，从他身后探出头，对如临大敌的穷奇微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们家刻耳有点怕生。”她仿佛看不见致命的黑炎与暴动的暗影，继续向狂怒的炎狱魔犬靠近。 穷奇瞪大了眼睛，几乎能够预见即将发生的惨状。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夏萤走近时，火炎异常灵巧地绕开了她，暗影也无比温顺地伏在她脚下，于是她极其自然而畅通无阻地抬手拍了一下刻耳柏洛斯的后脑勺。 炎狱魔犬的最后一点凶戾气息也被这一巴掌拍散了。 刻耳柏洛斯转过头来怒视着夏萤：“说了别打头！” “情况紧急嘛。”夏萤眨了眨眼睛，“下次我会注意的。” 尽管家狗还在骂骂咧咧絮絮叨叨个不停，但显然夏萤认为可以把事情翻篇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穷奇小姐，和我一样是卡戎号的生还者，而且帮了我很多忙……刻耳，打招呼。” 在夏萤的逼视下，刻耳柏洛斯极其不满和勉强地胡乱点了一下头，不过从穷奇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来，她心里也没有比对方好受多少。 “穷奇小姐，你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位的名字是刻耳柏洛斯。”将介绍转向另一边的夏萤笑着说道，“他是我非常重要的同伴。” ……认真的吗？那个刻耳柏洛斯？ 穷奇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复杂，在她做出反应之前，一只灰色皮肤，长着尖角和两翼的小体型深渊生物介入了几人的对话之间。 “我是负责维护广场治安的石像鬼263号。”石像鬼263号皱着眉说道，“你们是新生吧？在薄暮广场斗殴违反了学院法则中的治安条例，看在你们这次没有造成财产损失的份上……” 它不自觉地瞥了夏萤一眼，又想了想，低头在手中的笔记本中画下一笔：“姑且就累计一次警告吧，警告达到三次就要罚款和进禁闭室了哦。” 夏萤下意识地重复道：“薄暮广场？” “对，这里是中庭区-阿瓦隆之城的薄暮广场，科塞特斯学院为数不多的安全区之一，所以大家往往选择在这里进行物品和情报交易，还有就是……算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石像鬼263号不太有耐心地结束了对话。 “总之别再打架了，我们在每个纳新周期都很忙！” 它扑扇着小翅膀腾空而起，匆忙前往下一个发生斗殴事件的地点。 夏萤的视线被石像鬼的飞行轨迹所牵引，对自身所在之地的观察视角也随之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她望见远处伫立着巨大的青金天平，薄暮广场以此为中心建立，向外放射扩散。 她望见大大小小的商铺和货摊错落分布，数不清的深渊生物正在此处发生着数不清的交谈、交易和交集，那些已媾和的生意带着不见光的阴谋慢慢沉入水底，新鲜的欲求与诡计则如气泡般冒个不停。 这是科塞特斯学院，一座魔物之城被司空见惯的一角。 这一刻的夏萤忽而异常鲜明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其中。 “夏萤，你是为了什么到科塞特斯来的？” 穷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 夏萤收回目光，看向发问者：“你呢，穷奇小姐？” 穷奇勾了勾嘴角，没有马上回答。她环顾周围的店铺，向二人发出邀请。 “去找个能聊天的地方吧。”她将大夏龙雀刀“咣”地收回鞘中，“我请客。” #### 几分钟后，他们走进了一家在门上嵌着狮首、长矛与盾牌，风格野蛮粗放的店铺。 夏萤在厚重斑驳的橡木桌前坐下，偷偷和刻耳柏洛斯咬耳朵：“深渊生物吃熟食吗，端上来的不会是血呼啦几的生肉内脏之类的吧？” “……”刻耳柏洛斯可疑地顿了顿，“也不是所有深渊物种都吃那些。” 话音刚落，一道热情的声音响起：“欢迎光临‘剧毒糖霜’，几位是第一次来吗？” “对，我们是新生。” 夏萤一边回答着，一边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明明用金属铠甲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却仍然有些多余地套上了粉色荷叶边围裙的、看不见面孔的人形生物。 “你是店长吗？”夏萤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那套看起来洁净光亮、无懈可击的铠甲，“贵店的无菌服卫生标准真高呢。” “谢谢，甜心，你可以这么称呼我。但科塞特斯的一切都属于恶魔之主，我只是这家甜品店的运营者罢了。” 尽管如此，对方仍然自豪地回答道。 “确实有人说过我适合做这一行，毕竟我动作麻利，也不会像兽型的深渊生物那样掉毛……如果几位不介意，我推荐你们试试本店的招牌甜品。” 夏萤看着菜单上浇有粉色果酱，用浆果和布丁点缀的漂亮点心，忍不住点了点头。 “好的，死神芭菲三份。”店主欣然收起菜单，“我很快就回来。” 随后，他哐当哐当地穿着盔甲走回透明厨间，摆好三只高脚广口玻璃杯，然后从冰库里抬出一盆灌木，那灌木的枝条上缀着红色果实，只是那果实长得不大像苹果，而像一群皱巴巴的红脸老头。 斧光一闪，一条断枝已被甩在案板上，突然离开母体的苹果老头放声尖叫，店主手起斧落，登时汁液飞溅，尖叫声戛然而止，店主握起一只被拦腰剖开的果子，把粉色液体挤进杯中。 目睹一切的夏萤惊讶地张大了嘴，而这位店主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动作麻利，他很快接连处理好了食人花眼球和史莱姆尸块，将它们和奶油、冰淇淋以及苹果老头的汁液混合，装盘成漂亮的甜品。 他满怀喜悦地用托盘端出甜品，一时忘了自己的身材比厨间门要更高大，被门框撞掉的头盔在地上滚了几圈，而剩下那具没有头的身体仍浑然不觉地继续前进，将餐点摆放在了橡木桌上。 夏萤看看没有头的盔甲，又看看身前甜美的点心，瞳孔剧烈震动：“……谢谢。” 刻耳柏洛斯无言地望着无头盔甲离开，泄了气般靠在椅背上，狠狠地挖了一勺芭菲塞进嘴里：“那家伙是无头骑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擅长做点心。” 夏萤疑惑地重复道：“无头骑士？” “在尼伯龙根的渊界里比较多见，通常是一种行事血腥粗暴的深渊生物。但在科塞特斯中，它们也能被允许热衷于一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 穷奇吃了一口芭菲，愉悦地轻舒一口气，用勺子轻轻敲打杯壁。 “恶魔之主在他的领土上构建了与魔界截然不同的规则，对于一些深渊生物来说，这也许正是它们来到科塞特斯的理由。” 夏萤想了又想，终于做足心理建设，小心地尝了一口死神芭菲。 居然很好吃。 她问道：“穷奇小姐，这也是你来这里的理由吗？” 穷奇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不是，我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才来的。” “变强？” 穷奇回答：“获得魔具的机会，与各种强大的敌人战斗而不必担心真正死亡的机会，更不必说在科塞特斯的‘学习’本身……” 刻耳柏洛斯不客气地打断了她：“那向恶魔之主索取这些的代价又是什么？” “的确，据说恶魔之主从不让自己蒙受损失。”穷奇坦然承认道，“但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无所不能的深渊生物还有什么东西非要通过这种……曲折的方式得到，所以我就不再去想了。” 她向魔犬抬了抬下巴：“你自己不也还是到科塞特斯来了吗？” 刻耳柏洛斯没有回答，但有人替他说出了答案。 夏萤的声音很平和：“因为我要到这里来，所以刻耳才决定要一起来的。” 刻耳柏洛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并未反驳。 穷奇再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然后遗憾地看向夏萤：“我本来想邀请你和我一起登记入住的，不过看来你已经有同伴了——把你的【学生手册】递过来。” 虽然尚未理解对方的意图，但夏萤照做了，穷奇用自己的【学生手册】碰了一下夏萤的，两只通讯器相触的瞬间，提示音响起： “滴！已录入【夏萤】/穷奇的通讯方式。” “早点去做入住登记吧，然后睡个好觉。”穷奇起身离开，背对着夏萤潇洒挥手，“如果你下定决心要抛弃魔犬的话，欢迎来联系我。” “你这个——” 夏萤眼疾手快地搂住勃然大怒的刻耳柏洛斯，一手高速揉搓狗头与狗背，另一手飞快蒯起一勺冰淇淋塞进对方嘴里。 “刻耳大人是全世界最好最强最帅的狗和刻耳大人在一起我根本看都不会看路边庸俗的凡猫凡狗一眼更别提带回家来了。” 夏萤脸不红气不喘地完成了一长串吟唱，家狗的尾巴已如螺旋桨般旋转，只有嘴上仍然逞强道：“你知道就好！” 走出“剧毒糖霜”时，夏萤忽而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渺远的钟声。 铛——铛铛—— 以这钟声为分界，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暗，黄昏转瞬即逝，日和夜在很短的片刻间完成了交替，黑丝绒般的苍穹中逐渐浮现出夏萤前所未见的奇异天象。 那是部分交叠、而色调与盈亏却各不相同的三个月亮，其中苍白和靛青的月亮形似弯钩，相对斜挂于两角，最上方的赤月已接近满盈，也最为明亮。 刻耳柏洛斯静立在红色月光中，如同沐浴着流泻而下的鲜血。 “屠戮之夜快到了。” 他仰望赤月，喃喃自语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屠戮之夜（2） “屠戮之夜快到了。” 夏萤顿感不妙：“什么是屠戮之夜？听起来很吓人啊……” “之后再告诉你。”不等她说完，刻耳柏洛斯已将夏萤扛上肩头，即刻向【学生手册】指引的登记地点奔跑起来，“我们得动作快点！！” 夏萤迷惑地揽住刻耳柏洛斯的脖子，往后看去，只见月光洒落之处渐渐泛起红色的雾气，雾气萦绕中，深渊生物们的形态隐约发生着变化，令人不安的低吼如闷雷般在四周浮动。 “滴！中庭区-阿瓦隆之城-薄暮广场即将脱离安全区，倒计时开始——” 刻耳柏洛斯狂奔的速度仍在加快，夏萤把脸埋进他的肩头以躲避刺痛脸颊的风，所以她没有注意到暴露在月光下的刻耳柏洛斯正在逐步向兽型转变。 除了利齿和锐爪以外，他的赤眸也正在变得愈加浓郁艳丽，仿佛一潭暗潮涌动的鲜红猩血。 在倒计时的尾声，刻耳柏洛斯找到了办理入住的地点，他如旋风般闯到登记台前，一爪拍在登记簿上：“快给我们办理入住！” “哦，两名新生。” 站在登记台后的地精慢腾腾地翻开价格单。 “我看看……两位想要租赁什么价位的寓所？我们这里有最便宜的标准间……适合小型物种的巢穴……适合巨型物种的地宫……如果再提升一个价格档位，还可以自由定制……” 刻耳柏洛斯暴起青筋，收紧的指爪在登记台上抓出触目惊心的划痕，压抑着暴怒咆哮道：“我说——给我快一点！！” 夏萤拍了拍魔犬的背：“刻耳，放我下来，我来处理。” 她从刻耳柏洛斯怀中跳下来，走到地精面前伸出手：“不好意思，能把价格单给我看看吗？” 地精把价格单交给她，夏萤快速翻动，很快做出了决定：“我们要定制寓所，暂且先租赁五日，费用由我来付。” 地精提笔在登记簿上勾了两下：“那么，请两位出具【学生手册】。” 夏萤顺手从身边的刻耳柏洛斯兜里摸出手机，连同自己的一起放在登记台上，白光闪过，登记簿中自动显现出二人的编号、姓名和物种，夏萤的【学生手册】同时传来奥泊币扣减10枚的提示音。 “登记完成了，两位已经享有定制寓所的五日使用权。”地精反复打量着登记簿，“您竟然是魅魔，真是罕见的情况啊……” “魅魔？”刻耳柏洛斯诧异道，“哪里有魅魔？” “……” 这里只有两个人。 夏萤的目光移向对方，又移向自己。 刻耳是魔犬，自己是人类。 然而，塔尔塔罗斯好像说过，为自己准备了某个伪装身份…… 夏萤心情复杂地拉了拉刻耳柏洛斯的衣角。 “刻耳，魅魔在这里。” #### “恶魔之主那个混账。” 愤怒过头的刻耳柏洛斯反而表现出了一种异样的冷静。 “记住，夏萤，不要对任何深渊生物说你是魅魔，除非是在人类身份马上要暴露的时候。” “当魅魔很不好吗？” “很不好，魅魔已经几乎在魔界中灭绝了。” 夏萤追问道：“为什么？深渊生物厌恶魅魔吗？” “恰恰相反。因为魅魔容易引发其他深渊生物的强烈迷恋，所以它们最后总是因此而死。” 刻耳柏洛斯不安地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又在感受到那单薄的皮肉与骨头时触电般弹开。 “……深渊生物总是这样。”他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它们认为你是魅魔。” “我会小心的。”说完，夏萤抬眼环顾电视、沙发、相框，还有其他与c幢1008室别无二致的事物，“我们把寓所变成这样可以吗，刻耳不是人类，有没有更想住的地方？” “不要别的。”刻耳柏洛斯别扭地说道，“这样就好。” “哦。”夏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刻耳可以变一下原型吗？” 刻耳柏洛斯下意识地服从了指令，在他反应过来时夏萤已经扑进了自己柔软的漆黑毛发中，上下其手摸个不停。 大狗羞恼地“汪”了一声，摇头摆尾地把她甩开，轻盈地越过沙发，一路向阳台逃去，但有限的家居空间限制了他的灵巧与敏捷，很快又被追上前来的可恶人类抱住了脖子。 一通昏天黑地的摩挲与爱抚过后，即使是凶残的炎狱魔犬也只能屈辱伏身，任由人类为所欲为。 有点玩累了的夏萤躺倒在大狗背上，悬挂在空中的三个月亮映入眼帘，提醒着她此刻正身处异乡的事实。 “刻耳，为什么月亮有三个呢？” “魔界就是有三个月亮，只有一个月亮的人类世界才奇怪吧。” “那‘屠戮之夜’又是什么？” “红色的月亮叫血痂之月，白色和蓝色的是骸骨和死灵之月。”刻耳柏洛斯回答道，“当满月的血痂抵达最高处，屠戮之夜就会降临，这一夜的深渊生物会有格外强烈的杀戮欲。” “那我们继续待在这里没关系吗？” “不要紧，寓所内有强大的保护魔法，没有主人的允许，其他深渊生物无法进入。” “是吗？”夏萤转了个身，嘴唇轻轻蹭过刻耳柏洛斯的耳廓。 竖立的犬耳倏地抖动了一下，不着痕迹地转动向她。 “但是，现在我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无能为力了。”夏萤说道，“刻耳，你不在的时候……” 她把离开卡戎列车后的遭遇告诉曾短暂分离的同伴，包括与穷奇和耶梦加得的相遇、迷宫、宝库与魔具，还有生命之泉。 不过，夏萤有意绕过了差点被发狂的耶梦加得杀死的那一段，她只是说，及时出现的恶魔之主救了她。 “总而言之，最后我还是找到了刻耳。”渐渐被睡意俘虏的夏萤说道，“我其实挺了不起的对吧……” 刻耳似乎回应她了，但昏昏欲睡的夏萤没有听清他所说的话。 她感受到月光映照在脸上，却不知道是来自哪一个月亮的光。夏萤想起人类世界那唯有一轮的明月，也许是人类的月亮总是与遥远的怀想有关，夏萤的心中也飘飘摇摇地浮起了一缕思念。 “我想她了。” 刻耳低声问道：“谁？” 夏萤把脸藏进柔软的长毛中，嘟囔道：“我妈妈。”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而悠长，慢慢沉入了梦乡。 魔犬重新变回人形，把夏萤抱回卧室，平放在床上，熟练地替她拨开头发，掖好被子。 完成这些之后，他在床边坐下，垂眸看了一会夏萤的睡脸，直到月光缓缓移动，从窗棂落到床尾。 再然后，刻耳柏洛斯独自离开了二人的庇护所。 #### 刻耳柏洛斯飞掠过被赤月照耀的夜晚，杀戮欲望在心中难以抑制地不断膨胀。 在这猩红的月光下，他努力不去想夏萤，大脑却无法控制地被与她有关的一切所占据。 刻耳柏洛斯在想生命之泉中她向自己奔来的动作与神情，以及他在那之后察觉的、出现在她身上的微小证据。 夏萤的脚腕有三条划伤，肘后有两道，肩胛骨处的皮肤因被砂石磨破而轻微渗血。 由于泉水的治疗效果，这些不起眼的小伤很快痊愈，只除了残留在夏萤后颈的、被蛇牙刺破的伤口。 那是连生命之泉都无法恢复如初的致命诅咒。 “你知道的，耶梦加得那样的强大深渊生物可以轻易地将她撕碎，但他没有那么做。” 一张与刻耳柏洛斯完全相同的面孔从红雾中浮现，赤瞳中涌动着刻耳柏洛斯从未有过的鲜明恶意。 “耶梦加得竭尽所能地选择了一种痛楚最少的方式，但无论多么温柔，夏萤大约还是被杀死了，人类就是这么孱弱的生物。” 刻耳柏洛斯憎恶地从齿缝间吐出字眼：“滚。” “没错，她现在还活着，因为恶魔之主救了她。恶魔之主第一次救她时要走了她的灵魂，第二次又向她索取了什么？” 那人从雾中走出，与刻耳柏洛斯相对而立。 “你们不该到科塞特斯来的，在这里，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和敌人把她从你这里夺走，为什么不在那之前让她永远地属于你呢？” “闭嘴。” “你在逃避什么？那个人类让你忘了自己是谁吗？”长着刻耳柏洛斯面孔的男子微笑道，“深渊生物的爱欲只会导向同一个结局，无论是你还是我。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让我来……” “我让你闭嘴。”刻耳柏洛斯说，“而且，你也太小瞧夏萤了吧。” 挟卷黑炎的巨镰骤然将对方拦腰斩断，那影子没有迸溅出鲜血，它的碎片被雾气吞没，慢慢坠入月光的暗面。 世界终于重归平静，刻耳柏洛斯的喉咙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我和你是不同的。 此时，他身周的红雾开始慢慢翻涌，但从中出现的不再是那个扰乱人心的身影，而是几匹前来寻求杀戮的深渊生物。 刻耳柏洛斯短促地笑了一下，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愉悦。 “来得正好。” ##### 寓所中的夏萤忽而从梦中醒来。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身边，却没有找到总是依偎着自己的大狗，半梦半醒之中，夏萤发觉月光在地上投下了一片奇怪的阴影。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见窗外正立着一个巨大的影子…… “啊，原来是跑出去了。”夏萤打着哈欠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把外面的一大团毛茸茸抱进屋子。 “……汪？” 夏萤爬上床，把自己连同大狗一起塞进被子里，再次安逸地闭上眼睛。 “我有和你说过吗？”夏萤抱着对方，模糊地呢喃道，“有时候，我真的很需要你待在我身边……” 她很快又睡着了。 这次夏萤陷入了无梦之眠，迄今为止遇到的令人措手不及、混乱不安的遭遇似乎都在此夜的休憩中消融，等到再睁开眼时，她将迎来一个全新的白昼。 夏萤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窗外的红月更加饱满，预想中的白日并没有降临。 浑身是血的刻耳柏洛斯站在床前，双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夏萤困惑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刻耳在那边的话，那床上的是……？” 被子滑落，被夏萤误认为是魔犬的霜狼在微光中化作银发的青年，他微微低下头，目光扫过夏萤，动人的蓝色眼眸泛起轻柔的涟漪。 “芬里尔。” 刻耳柏洛斯平静地说道。 “我要宰了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开学典礼（1） 接下来发生的事夏萤不愿回忆，那是一场彻底的灾难。 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刻耳柏洛斯和不甘落于下风的芬里尔之间爆发了一场可怕的冲突。 在他们快要将这间屋子破坏殆尽的时候，夏萤突然意识自己竟然毫发无伤，她紧接着想起刻耳说过，寓所中布下了对主人生效的强大魔法。 “房租是我付的，主人应该就是我没错吧——不管了，试试看。”夏萤回忆着自己用意念布设这间寓所的过程，从破破烂烂的沙发后面站起来，“你们两个！住手！” 夏萤的意志触发了寓所中的场域魔法，看不见的魔素之力将缠斗的两人分开，却不能阻碍他们互丢技能，一团火球击中沙发，很快把它烧成灰烬。 “够了没有啊！”夏萤怒道，“都给我变成小狗！” 收到命令的魔素将炎犬和霜狼卷起，片刻之后，一黑一白两只毛团“吧唧”一声滚落在地上。 毛团爬起身，战意仍然不减，马上又向敌人飞扑过去，眼看马上又要扭打在一起，夏萤走上前去，各捶一拳，然后一手拎一只地分开。 #### “嗯，嗯，对，发生了一点意外，毁损程度的话……” 夏萤一边用手机和管理寓所的地精通话，一边心虚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废墟。 “我觉得大概是60%……不，70%吧。好的，麻烦您了。” 她挂断电话，看向面前的两只幼犬：“修理费用是70%房租，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怒未消的刻耳柏洛斯背对着夏萤，短短的毛尾巴不快地敲打着地面，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另一边的芬里尔踱步到夏萤身边，抬起前肢，用肉垫拍了拍她的手臂，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夏萤心想：天呐好可爱，这下糟了。 果然，黑色毛团立即被对方的行为再度激怒，它闪电般回身奔跑，龇出米粒般的小牙扑咬过去。 夏萤连忙把刻耳柏洛斯捞进怀里：“不要老是发火嘛，先听我解释一下！” 刻耳柏洛斯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忘了小狗不能说话。”夏萤说，“我把你们变回去，但是绝对不能动手哦？” 黑色毛团：“汪。” 刻耳变回人形：“去死吧芬里尔！炎狱火镰——” 黑色毛团：“汪。” 夏萤：“还要玩这个吗？” 黑色毛团：“呜汪。” 刻耳再次被变回人形。这次他没有马上发飙，而是勉为其难坐下，怒瞪着沉静的银发男子。 “让我们来捋捋情况。”夏萤说，“刻耳在夜里出门了对吧，而且没有告诉我。” “……”刻耳柏洛斯的气焰矮了几分，开始假装看别处。 “然后我醒了一会，发现窗外有狗，还以为是刻耳回来了，所以开了窗户。”夏萤转向芬里尔，“轮到你了，为什么那时候你在外面呢？” 芬里尔轻轻偏过头：“因为，闻到了你的味道。” “你在找我？是为了寻仇吗？” 芬里尔思考了一下：“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总之，你并没有想要伤害我。”夏萤说道，“这样的话，我不认为你犯了什么错……” “你身上沾了别的狗的气味！”刻耳柏洛斯猛地站起身来，委屈得汪汪大叫，“不是说好不会看别的狗的吗？！” ……这样的事情好像以前也发生过。 夏萤陷入了回忆之中。 过去曾经有一次背着刻耳偷偷去了狗咖，爽摸了一通那里的员工，虽然特地洗澡换了衣服才回家，但还是被刻耳发觉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同样让夏萤不愿回忆。 ——最后是怎么挽回的来着？ “是我不对。”夏萤一把将刻耳柏洛斯揽进怀里，捏住狗爪，开始声情并茂地复刻肥皂剧渣男的台词，“我忘了刻耳是害怕寂寞的狗，没有顾及刻耳的心情，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扛不住人类花言巧语的单纯深渊生物别过脸去：“……这次要说到做到啊。” 然而，安抚住了刻耳柏洛斯好像并不意味着问题就此解决，一直乖巧坐着的芬里尔同样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刻耳柏洛斯，身边隐约有霜晶凝聚的征兆。 不是吧！ 夏萤开始为这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局面冒出冷汗时，提示音及时地响起： “滴！[开学典礼]即将开始，请所有新生准时进入礼堂。传送倒计时开始……三、二……” “等下，能不能先让我换下衣服？” 倒计时格外短暂，夏萤甚至来不及站稳就感受到了传送引发的晕眩——这次她稳住了身体，没有让自己跌倒。 也许是传送将他们分散，刚刚还待在一起的刻耳柏洛斯与芬里尔并不在身边。 夏萤站在一群陌生又吵闹、奇形怪状的深渊生物之间，顿时感觉穿着睡衣的自己也不是那么显眼，于是她揉了揉脑袋，索性开始抬头观察自己进入的新场景。 这里是用于举办科塞特斯[开学典礼]的礼堂。 和科塞特斯的其他建筑物一样，这座属于怪物们的礼堂异常恢弘，礼堂内部呈六边形，宽阔得足以容纳百只大型深渊生物组成的仪仗队，大量金银宝石打造的饰物将大厅装点得富丽堂皇，但率先吸引了夏萤的视线的还是与墙面融为一体的巨大浮雕。 夏萤抬头注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面墙，以狂澜为背景，雕饰所呈现的是巨龙和克拉肯厮杀的情景，克拉肯的触角和巨龙的利爪纠缠在一起，连溅起的水珠都纤毫毕现。 正当夏萤在心中感叹这面浮雕栩栩如生时，巨龙的眼珠忽然动了一下。 整面浮雕都在这个瞬间活了过来，巨龙用力扇动着两翼，狂风在海面上掀起巨浪，落入下风的克拉肯潜进水中，逃向另一面墙，激荡的浪花击碎在礁石上，引得原本在岛岸歌唱的塞壬发出不满的尖唳，纷纷跳入海涡。 赢得胜利的巨龙飞向高处，在天花板与错落分布的大片彩绘玻璃之间得意洋洋地盘旋，但也许是夏萤不小心看得太入迷，巨龙的黄色眼珠忽而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画中的巨大深渊生物骤然发出一声长嗥，向她俯冲下来。 先是它喷吐着火息的鼻翼，然后是下颌的骨刺和额后的双角，那条巨龙竟然突破了墙面的束缚，将硕大的头颅探入了礼堂之中。它的前爪猛地用力，终于彻底在画布上撕出一道出口，撞向地面上的夏萤。 这幅景象是如此真实和清晰，夏萤的耳中灌满龙翼卷起的气流、鼻腔中涌动着龙火滚烫焦枯的余息，庞大的阴翳覆压下来时，她几乎要忍不住后退一步，但身后忽而有一根黑色权杖抵住了她的脊背。 “在深渊之中，退避意味着臣服。”黑色权杖断去她后退的道路，一只戴着手套的手随即落在她的肩头，“夏萤，直视这条巨龙。” 夏萤深吸一口气，身躯微微晃了晃，然后死死站定在原处，勉力支住了僵住的脊骨。 巨龙的咆哮越来越近，终于抵达了不容躲避的咫尺，夏萤的双眼大睁着，几近与澄黄的龙目相贴，巨龙的前足没入夏萤的胸膛，却没有将她的身躯撕碎。 它穿过了夏萤的身体，再一次嵌入墙面之中，重新成为浮雕的一部分。 “你看，不过是投影魔法。” 恶魔之主越过夏萤，走到她的右前方，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礼堂中心忽而升起一尊白金王座，深红地毯自王座底部铺展开来，一直延伸到塔尔塔罗斯脚下。 “凡事皆以我的准则进行裁断。这是科塞特斯的第一条法则。” 恶魔之主踏上深红地毯，随着权杖叩响，礼堂内的所有深渊生物瞬间被改换面貌，套上了各式各样的礼服。 夏萤低下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一条珍珠白礼裙，乱糟糟的长发也在一瞬间被打理得当，用同色系的发饰束起。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一只有点眼熟的黑熊型深渊生物被冷不丁塞进燕尾服里，正在用厚厚的毛掌震惊地拨弄着脖子上的红色领结：“这衣裳勒得慌咧！” 夏萤“噗嗤”了一声，连忙在被发现之前转过头去。 礼堂中的躁动愈演愈烈时，恶魔之主再度开口道： “在礼堂和教室之中，保持必要的恭顺与秩序。这是科塞特斯的第二条法则。” 权杖第二次叩响，礼堂内的嘈杂刹那间被一扫而空。仿佛被关进禁绝传播介质的狭小空间，夏萤摸了摸脖子，张开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静谧之中，唯有恶魔之主踏过地毯的沙沙足音无比清晰。 塔尔塔罗斯在众人瞩目之下落座，第三次叩响了权杖。 “在[开学典礼]进入下一个议程前，禁止离开自己的观礼位。” 数不清的锁链群蛇般倏地从地下抽出，拴住了每一只深渊生物的脖颈，然后礼堂内的灯烛被顺次点亮，王座在灯火通明中升上高空，如同一轮新的月亮。 夏萤蹙起眉头，仰望端坐于白金王座、手持漆黑权杖的恶魔之主。 被赤红月华笼罩的恶魔之主同样在俯瞰着他的囚徒和臣民，远处的钟声恰在此时响起。 铛——铛——铛—— 铛——铛——铛—— 铛—— 随着最后一道钟声也流散到科塞特斯各处，化作空气中的细小余震，恶魔之主的声音打破了礼堂内空旷的沉寂。 “那么我宣布，[开学典礼]现在开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开学典礼（2） 随着恶魔之主作出居高临下的宣告，[开学典礼]正式拉开了序幕。 夏萤拽了拽脖子上的锁链，荡起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这到底是什么？” 话说出口，她忽然发觉声音重新回归了礼堂，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恢复了正常，相反地，异变正在猛烈来袭。 墙上的浮雕陡然骚乱起来，那些存在于虚幻中的奇异生物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崩毁，纷纷逃离墙面，六面高墙随即坍塌粉碎，礼堂在瞬息间化作了荒野。 夏萤的视野顿时变得异常开阔，她抬头看去，格外漫长的黑夜仍在持续，升至天穹正中的三个月亮正在渐渐重叠，血痂之月的光辉已几乎完全盖过了骸骨和死灵之月。 而此处的异变并未就此结束。 荒野震荡，大地开裂，四面弧形石台满载着嗜血观众从地底隆起，拼接为一整只圆环。不过片刻，血月，环形石墙与看台上的嚎叫和欢呼构成了新的囚笼，将措手不及的新生们重重包围。 夏萤也在此时突然发觉，自己的所在之地已从礼堂变成了斗兽场。 “如各位所知，科塞特斯学院是独立于各大渊界势力的中立地区，由我本人进行管辖和治理。” 端坐于至高王座的恶魔之主说道。 “无论指引你们来到科塞特斯的是什么欲望，科塞特斯都会将其全部接纳，这正是它存在的意义和得以延续的动力。” 他抬起权杖，围绕白金王座的烛光汇聚成一条游走的明亮火蛇。 “依据你所具有的最强烈的一种欲望，科塞特斯将把你划分入最与你相匹配的环域——譬如说，如果你傲慢、充满野心、崇尚暴力，追求统治与征服，那么，你将被赤冕环接纳。” 火蛇沿着由四组圆弧组成的环形石墙游走，在其中一块分域停留盘旋。那座石台上的深渊生物多数具有凶猛的外观和庞大的体型，它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火蛇身上洒落的磷光组成戴着铁灰冠冕的血红颅骨的徽章图案。 “如果你生性狡猾、善于欺骗和编织诡计，信奉利益至上，那么，影鳞环将是最适合你的归宿。” 火蛇继续前行至下一座石台，这里的深渊生物并不总是炫耀利爪，而是习惯于将致命武器藏在阴影与迷雾中，它们的低语如同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潮，磷光闪烁过后，呈现出绿鳞匕首刺穿金色面具图案的徽章慢慢隐入黑暗中。 “如果你冷酷、偏执，迷恋死亡般的永恒，渴望控制和界定万物，那么，缄墓环会满足你的愿望。” 这次火蛇抵达的区域稍显沉闷，这里的深渊生物没有赤冕的暴戾与激进，也不如影鳞的阴险和诡诈，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的危险性有所减损，正如缄墓环用紫色锁链捆缚的银色墓碑作为象征徽记，有时候生而扭曲的固执灵魂更令人畏惧。 “当然，要是你厌恶既定的信条，天然被混沌与无序吸引，热衷于残忍的欢愉，那么，狂宴环或许将符合你的妄想。” 火蛇刚刚来到最后一站，一大丛乱舞的触肢兀地从石台上溢出，它们在狂笑中将火蛇撕裂，用那些迸溅的碎片拼凑出自己的徽章——那是无数只彼此嵌套、时刻不停地分裂又融合的斑斓眼珠。 至此为止，四个环域各自完成了它们在典礼上的最初亮相，火蛇的残片重新聚合，变成了一个硕大的…… 夏萤疑惑道：“抽奖转盘？” 那只在夜空中熊熊燃烧的转盘被均分为四份，上面分别标记冠冕颅骨、匕首面具、锁链墓碑与复合眼球的图案，显然代表的是四个环域。 此地唯一的人类不禁联想道：这不分院帽吗？ “欲求会指引你走上正确的道路，你将选择环域，环域也将选择你。” 恶魔之主看了一眼转盘，微勾嘴角。 “当然，不是以将一切交付给运气的形式，诸位新生的所属环域将在第一学期末确定。这面转盘只是为庆典节目助兴的道具。” 随着塔尔塔罗斯的话音落下，火焰转盘快速转动起来，转盘中心的指针颤动着，所指向的徽章区域不断发生着变化。 “滴！任务：[余兴节目]已触发！参与者为本届新生——” 【学生手册】突然在这时发出提示音，夏萤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手机屏幕，因此错过了恶魔之主用响指停下转盘的瞬间。 看台上的喧嚣骤然停止，地面同时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静。 夏萤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抬起头来，只见火焰塑成的指针正指向冠冕与颅骨，几秒的空白以后，其余三环的深渊生物发出失望的声音，但这声浪远远没有赤冕环看台欣喜欲狂的喊叫震撼天地。 “——参与者为本届新生，以及，参与观礼的全部赤冕者！” 环形石墙的四分之一开始崩毁，随着阻隔的坍塌，看台上的深渊生物狂嗥着跳进斗兽场，如同饿兽源源不断地涌进羊群。 夏萤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抠住脖子上的锁链，极力拉扯。 “滴！[余兴节目]：由赤冕者扮演的猎手将对新生扮演的猎物进行屠杀，时限至三月完全重叠为止。请在节目结束前努力存活。” “任务：[余兴节目]正式开始。” 在任务宣布开始的刹那，新生们脖颈上的锁链碎为粉尘，早已做好准备的夏萤穿上【珀耳塞福涅之春】，如离弦之箭般向石台坍塌的缺口处弹去。 还没跑出几步，夏萤远远看见一面从地下升起的钢铁栅栏堵塞住了缺口，不慎撞在栅栏上的深渊生物被闪电击中，猝然变得焦黑。 规则提示随后才慢半拍地到来：“滴！典礼规则：[余兴节目]期间，禁止离开礼堂现场。” “又来这套啊！！！”夏萤大叫着刹车，恰有一只狮鹫嘶吼着迎面飞来，夏萤连忙矮身滑铲，狮鹫从她头顶掠过，撞在咆哮的黑熊身上，很快撕咬在一起。 尽管躲过了这一遭，但前方黑压压的怪物大军正在袭来，斗兽场中很快鲜血飞溅。夏萤在地上滚了一圈，快速爬起，掉头回奔。 她把【天丛云剑】紧握在手中，一边跑一边调取出【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距离上次调用图鉴，夏萤又遇见了不少深渊物种，更不要说现在她正身处于深渊生物组成的战场上。 图鉴中的新物种条目一个接一个地弹出，但现在不是逐条细看的场合，夏萤直接进入了同步技能栏模块。 【词条“炎狱魔犬”（同步率99%）符合选择条件 词条“冰霜巨狼”（同步率47%）符合选择条件 词条“四恶妖兽”（同步率34%）符合选择条件 词条“尘世巨蟒”（同步率45%）符合选择条件】 目前累计同步值267点，解锁技能栏位2个（距离解锁新技能栏位还有33点） 宿主是否进行技能栏装配（30日内无法更改） →是→否】 和在卡戎列车上时一样，夏萤触碰了“是”。 而与[入学测验]任务不同的是，现在夏萤看到的可选技能列表比那时长了一截，她看了一眼【天丛云剑】，做出了自认最适合当下情形的选择。 【已选择技能：四恶妖兽-百兵谱】 在技能装配完成的瞬间，奇妙的力量涌进夏萤体内。【天丛云剑】并未发生变化，但将它握在手中的夏萤忽然顿悟了要如何发挥出这柄强大魔具的真正威力。 不远处，狮鹫扇动鹰翼，炮弹般向地面俯冲，将锋利的钩爪刺入黑熊的右眼，剧痛使黑熊发出愤怒的嚎叫，但依然抵挡不住占据空中优势的敌人的猛攻。 而就在逐渐力竭的黑熊被又一次突进撞倒时，雪亮的十字刃光骤而划破夜色，狮鹫惨叫一声，伸出两翼的位置只剩下喷血的断面。 死里逃生的黑熊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孩跳上狮鹫的后颈，给予了它最后一击，狮鹫的身体如山倾塌，那女孩差点滑倒，连忙向后小跳一步，在狮鹫耸起的脊背上站稳。 夏萤甩落刀刃上的血迹，目光扫向熊脸上瞬间清澈的豆豆眼，忍不住对它笑了一下：“这次要努力活下去啊。” 随着时间推移，来自石台上的猎手已经充分融入了猎物群中，高悬的赤月更令它们战意高涨。 夏萤望了一眼夜空，三个月亮的交叠面又比刚才更大了些，但距离任务结束的“三月完全重叠”还有一段时间。 好在夏萤已经渐渐找到在这场大混战中混水摸鱼的方法了。 首先，与绝大多数深渊生物相比，她的体型相当娇小，在夜色中并不醒目。 其次，即使有猎手发现了她，【珀耳塞福涅之春】使她能够敏捷地四处穿行，在混战之中，暴躁易怒的敌人很难专注地对她一个猎物进行追踪。 最后，就算不得不发生战斗，【天丛云剑】也是很好用的魔具嘛！ 夏萤自觉这套计划已然无比周密，接下来只要留心在战场上寻找刻耳柏洛斯的踪迹…… 正当她美滋滋地在心中盘算，斗兽场中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血痂之月映射出的猩红光辉浓郁到极点时，有一只新的深渊生物加入了战场。 那一切是从何开始呢？ 飓风。 战场上的所有人同时察觉到了一阵从天而降的飓风。 那些暴乱的气流来得太快又太剧烈，正在奔跑的夏萤措不及防地陷进涡流，在像风筝一样被抛向天边之前，她把【天丛云剑】斜卡进凹凸不平的砖缝中，用力压弯剑身，借力把自己弹出风暴范围。 夏萤护住头部，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魔具的绑定效果让【天丛云剑】重新飞回她手中。夏萤躲进一匹大体型的兽型深渊生物身后，总算暂时抵御住了狂风。 她松了口气，然后又冷不防地和一只目眦尽裂七窍流血的兽首打了个照面。 “虽然有点地狱笑话，但是谢谢你死在这里啊……” 夏萤叨咕着把那兽头扭开，向上方看去，发现赤红的浓雾已遮蔽了整片天空，雾团翻滚涌动，雷光闪跳，让人无法看清其中到底藏着什么。 但她随即发觉，躁动不安的不仅是斗兽场中的深渊生物，连石台上的那些也是如此。 只在夏萤顿生疑窦的下一刻，灼眼的金色火光劈开浓雾，向她揭晓了恐怖的答案。 夜空中，巨大的阴影先于形体显现，遮天蔽日的膜翼展开，血雾倏尔便被撕扯为碎片。 那可怕生物的鳞片暗红如冷却的岩浆，双角则像盘旋而生的古树，又在尖端处裂为戟枝，每一道棱角都泛着铁锈色的暗光。 夏萤想起礼堂浮雕中与克拉肯搏斗的龙。 然而，此刻降临在她面前的是远比那更加巨大、更加骇人、更加残暴的——真正的巨龙。 “滴！赤冕者之王·邪龙法夫尼尔加入[余兴节目]” 巨龙的下颌鳞片隐隐流动起金红亮光，夏萤敏锐地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当机立断地撤离原地，极力向远处狂奔。 相隔不过几息，龙火如洪流倾泻而出，致命的强光没过一部分石台，又灌入斗兽场，一视同仁地留下惨嚎和焦骨。 夏萤能够感受到快速升温扭曲的空气，她没有余裕回头去看身后的惨状，一心只想抓住巨龙喷火的间隙找到更加安全的落脚处。 的确如她所想，第二阵火雨没有紧接着降下，但夏萤猛地感到一阵恶寒，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同样是一种预感，她这次觉察到的是一种无法逃离的危机感与目标明确的强烈恶意，或者说是……来自某种远古掠食者的锁定。 夏萤回过头，正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灿金龙目。 ——那是忽而静止下来的巨龙。 巨龙正在注视着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开学典礼（3） “在深渊之中，退避意味着臣服。” 与巨龙对峙的片刻，恶魔之主说的这句话浮现在夏萤脑海中。 夏萤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啊！现在不跑就死定啦！ 夏萤转身的一霎，龙火贯穿天穹，距离夏萤最近的高台被击毁大半，石块滚落下来，拦住夏萤的去路。 她翻越碎石，在接踵而至的火雨中绝命狂奔。自上方投下的影子始终追袭在她身后，火球接连坠落，在将地面破坏得满目疮痍的同时，也不允许她拥有一丝喘息之机。 夏萤的胸口因全力奔跑而剧烈起伏，她不得不大口呼吸，龙息与空气一起搅进肺中，让内脏炙痛得仿佛燃烧。 又一枚火球砸在脚边，很快燎为一面火墙，夏萤下意识地转向另一侧，却发现前方也有火线在快速蔓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被引诱进了龙火迷宫的深处。 夏萤不自觉放慢了速度，她头顶的影子并不急切于追上她，而是等到她在肆虐的火焰面前彻底停下脚步，才游刃有余地扇动膜翼，缓缓将她的身影没过。 夏萤转过脸，与空中那双睥睨众生的璀璨龙目对视，从其中流露出的邪恶和愉悦里领悟了巨龙的用意。 ——它在享受玩弄猎物的过程。 那双眼睛仿佛在嘲弄道：现在你还能往哪里逃？ 现在我还能往哪里逃？夏萤也在问自己，现在我还要逃吗？ “夏萤！！！” 远处传来熟悉的喊声，夏萤立即抬起头来：“刻耳！” 赤眼的魔犬挣脱大量敌人的围剿，跃向火墙，脚下的黑炎倏地腾起，在龙火筑成的防线中撕开一道缺口。 夏萤沉重的双腿重新拥有了勇气，她竭尽全力地向刻耳柏洛斯奔去，但巨龙口中蓄积起前所未有的热芒，这次它吐出的龙息炽烈得足以熔解大地，炙热的流焰霎时分割战场，也在夏萤与刻耳柏洛斯之间烙下不可逾越的阻隔。 她的最后一处逃生出口也被截断了，夏萤睁大眼睛，鲜明地意识到了死亡的迫近，焰柱向她扫荡而来的每一个刹那都变得迟缓而清晰，恐惧先于龙火吞噬了她的躯体，在被高热摧毁之前，绝望已令她动弹不得。 就在这样的焦灼时刻中，夏萤忽然看见了一片雪花。 那是一片极其轻薄的六角冰晶，宛如自焦土中开出的洁白花朵——下一个瞬息，这微小的奇迹开始扩大，顷刻便连接成片，延展为一面坚硬的冰墙。 焰柱与冰墙相撞，白烟霍然炸开，夏萤被冲击气流猛力推开，撞进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之中。 夏萤惊讶道：“芬里尔！” 银发的霜狼望了她一眼，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当下的危机中去，他单手托着夏萤，飞速向火墙未完全闭合处突围，霜晶一刻不停在他周身消解又生成，抵御着不断从天际降下的龙火。 红色巨龙似乎开始对这样的游戏感到厌倦了，它发出长啸，雷霆般的声浪让本就在高温中垂死挣扎的斗兽场更加摇摇欲坠，火雨下得愈发迅疾与稠密，斗兽场中的冰属性魔素越来越稀薄，冰盾的防御渐渐变得力不从心…… 终于，有一团火从冰晶生成的间隙突破，霜狼猛地转过身，用躯体去替怀中的少女阻挡龙火，但他并未迎来预想中的灼痛，是夏萤用双手握住了那团火焰。 不，那已经不是火焰了。 夏萤打开五指，在燃烧时刻被冻结的冰团冒着寒气，从她手中滚落。 ——【调和技能：魔素转换】发动。 芬里尔的瞳仁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他记得这种魔法。卡戎号上，他正是被这一击杀死。 夏萤开口道：“芬里尔。” 芬里尔一怔，陡然从回忆中醒来。 【冰霜巨狼同步率更新为47%，目前累计同步值297点，解锁技能栏位2个（距离解锁新技能栏位还有3点）】 “谢谢你来救我，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死在了龙火之中。” 夏萤认真地说道。 “更重要的是，那样我就不会意识到应该如何运用自己的能力，也想不出战胜巨龙的办法了。” 【冰霜巨狼同步率更新为48%，目前累计同步值298点，解锁技能栏位2个（距离解锁新技能栏位还有2点）】 霜狼凝视着她，晶莹的睫毛闪动了一下：“战胜巨龙的办法？”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对，因为我其实不确定这个办法能不能真的击败巨龙。”她说，“但有人告诉我，‘在深渊之中，退避意味着臣服’……现在，我开始慢慢理解其中的含义了。” 夏萤轻轻偏了一下脑袋，对他露出微笑：“所以我想，这至少是一个能够直面巨龙的办法。” 【冰霜巨狼同步率更新为49%，目前累计同步值299点，解锁技能栏位2个（距离解锁新技能栏位还有1点）】 “夏萤。”芬里尔轻声说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对话发生的同时，毁灭性的龙火正在巨龙口中凝聚，它的鳞甲缝隙间渗出亮红色的光，如同熔岩在血管中奔涌。 “我需要你的爱。” 在因末日征兆而震颤的空气中，夏萤专注地捧起了他的脸。 “我想要你爱我，芬里尔——请爱我吧，比现在更多爱一点。” 【冰霜巨狼同步率更新为50%，目前累计同步值300点，解锁技能栏位3个（距离解锁新技能栏位还有100点）】 【已选择技能：冰霜巨狼-冰镜潜行】 【技能装配完毕。】 奔瀑般的龙火倾倒而下，金红色的巨浪在地面上肆虐汹涌，制造着盛大的死亡与湮灭。 又一次实施了破灭的巨龙意兴阑珊地甩了一下尾巴，正当它准备停止龙息，火浪忽然在某处停滞住了脚步。 巨龙加大火力输出，但斗兽场仍未如它所想的那样快速化作一池暴沸的岩浆，龙火不再前行，反而开始倒流……巨龙俯向低空，想要看清是什么胆敢阻遏它赐予的毁灭，却发现那是一面坚冰。 是的，坚冰。 自火浪的最前端开始，冻结正在飞快溯回，冰柱一寸寸吞没火焰，最终抵达灾厄的源头，构建为耸立至龙首处的冰崖。 ——【技能：冰镜潜行】发动。 夏萤沉入冰面中，瞬间潜行至冰崖尽头，然后她高高跃起，终于得以平视巨龙的眼睛。 夏萤手中的利刃撕破黑夜：“你是巨龙，应该勉强也能算是蛇的一种吧？！” 空中传来低沉的嗡鸣，【天丛云剑】斩断已凝结的冰霜、未迸发的龙火与战栗着的空气，剑锋没入巨龙眼角处的赤鳞，可惜微微偏离了龙目。 滚烫的龙血溢出，一滴滴滚落在夏萤的剑身上，染红了雪白的锋刃。 巨龙受了伤，但还远远称不上被击败。 剑光将血色映射入巨龙眼中，那双金目蓦地睁大，变得更加灿烂辉煌，它的战意和破坏欲加倍暴涨，逐步解放的威压才刚刚揭露出巨龙恐怖面目的冰山一角…… 就在这一刻，血痂之月彻底接纳了骸骨与死灵，三月完全重叠。 蓄势待发的巨龙霎时从空中消失。 “滴！任务：[余兴节目]到此结束。” “新生【夏萤】完成任务[余兴节目]，获得【奥泊币】*1000枚，获得可装备称号{幸存者}。” “新生【夏萤】完成隐藏任务[直面巨龙]，获得【奥泊币】*2000枚，获得可装备称号{不屈者}。” 力竭的夏萤从高处跌落，下坠之时，她依然在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天空。 随着巨龙的消失，它带来的飓风、火焰和危险也一并消散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片天空就此归于宁静。 在至高之处，仍有应当直面之物。 一个念头在夏萤心中诞生，很快以燎原之势壮大为一种渴望，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受到了什么蛊惑，但总而言之…… 这一刻的夏萤听从了内心的声音。 夏萤挥动手肘，将剩余的力气尽数灌注于右臂中，向上方全力掷出了【天丛云剑】。 【天丛云剑】洞穿云层，刺向云端之上的白金王座。 它当然未能触及王座上的统治者。 在靠近那伟大的六翼恶魔之前，利剑已被魔素屏障锵然击落，但它的确引起了恶魔之主的注意。 惊异自恶魔之主眼中一闪而过，笑意随即在他的面孔上如裂痕般不断扩大。 漆黑的羽翼刹时展开，原初恶魔自王座上破风而来，他在极短的片刻间倾近夏萤身前，用右手揽住她的后腰，把她强硬地拉进臂间。 黑色羽毛开始无止境地增殖和疯长，很快将夏萤困在柔软的囚笼中。极近的距离之下，她清晰地看见那双菱形瞳孔因兴奋而微微震颤，恶魔之主至美无瑕的躯壳出现了裂纹，属于深渊的原始本质从罅隙中投来不可名状的目光。 “你是最自不量力的可悲生物，同时也是最好的学生。” 混沌粘稠的邪恶挤进羽翼投下的阴影里，恶魔之主的形象和声音被黑暗之手揉皱，扭曲为渊谷中喜悦的狂啸。 “无论如何，我赞赏你的勇气。” 夏萤没有回答。 她倏地脱力，陷入由羽毛组成的黑色棺椁之中。 塔尔塔罗斯拂开将少女深埋的羽毛，从中露出她双目闭合的面庞。 “zzzzzz呼呼呼……” 看起来是因为过度疲惫而昏睡过去了。 六翼恶魔望向天空，三月已开始分离，血月有了慢慢黯淡下去的征兆。 “屠戮之夜将要过去了。”塔尔塔罗斯轻声说道。 黑羽飞散，缝隙逐渐弥合，【天丛云剑】不知何时被召回主人身边，即使是在沉睡中，夏萤仍然紧紧抱着那把剑。 “以人类的禀赋来说，做得还算不错。” 塔尔塔罗斯低下身，轻柔地亲吻了她的额头。 “晚安，夏萤。愿你做个好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夏萤的梦（1） 夏开云下葬在一个深秋的日子里。 告别仪式在殡仪馆的前庭举办，到场做最终吊唁的人不是很多，除了妹妹夏思云一家，就只有夏开云的几个同事。 当然，还有她的女儿，夏萤。 夏萤一言不发，双手紧攥裙边，低头看着地面。 在她的视线落点处，刚刚经历过秋雨的砖缝泥土中冒出一点点新绿。 完成吊唁的成年人们一一经过夏萤身边，他们也许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但夏萤没有注意听，直到表姐璐璐伸手抱住了她，伏在她颈边小声抽泣。 “徐璐，别这样。”然后，思云小姨走过来，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去和妈妈最后说再见吧，夏萤。” 夏萤点点头，走到棺材前，向其中望去—— 她没有看见预想中的画面。 没有遗体，没有夏开云，什么都不在这里。 在妈妈的棺材中，只有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深黑洞。 那是深渊张开了它的巨口。 #### 夏萤的梦醒了。 睁开眼睛后，她最先看见的是c幢1008室的天花板。 夏萤把脸转向左边，挂在墙面上、自己与夏开云的合照接着映入眼中。 她出声道：“我们回家了吗，刻耳？” “没有，这里还是科塞特斯，我们在阿瓦隆之城的寓所里。” 刻耳柏洛斯没好气地用下巴指了一下待在另一侧的人。 “看到这家伙也该知道了吧？” 夏萤把脸转向右边，芬里尔正静静看着她。 所以，魔犬和霜狼一左一右地守在床边，等着她醒来。 而且，这座房子目前看起来完好无损（重音）！！ 这幅奇怪的景象让夏萤不禁坐起身来，发问道：“你们两位……和好了吗？” “没有。”回答的人是刻耳柏洛斯。 按照夏萤对刻耳的了解，这种令人不快的误会应该会马上激怒他才对，但此时的刻耳柏洛斯看起来相当冷静……或者说是，有点消沉。 “你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芬里尔能进来是因为得到了你的允许。”刻耳柏洛斯低低地说道，“我也没有立场把他赶走……因为那时我没能救你。” 夏萤握住狗爪，安抚地捏了捏：“我确实很感激芬里尔，但这又不是刻耳的错……” 芬里尔冷酷道：“都是刻耳柏洛斯太弱了。” “你说什么啊野狗？！”刻耳柏洛斯暴跳如雷，“不是说只待到夏萤醒来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滚出去啊？” 芬里尔取出手机形态的魔具，碰了一下放在床头、与夏萤绑定的那只【学生手册】。 “滴！已录入芬里尔的通讯方式。” 芬里尔站起身来，最后望了夏萤一眼，然后很干脆地转身离开。 他的爽快反而让刻耳柏洛斯愣了一下，他不自然地随之起身，跟了上去。 芬里尔穿过客厅，径直走到门前，在离开夏萤的寓所之前，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是那场战斗对你造成的重创还没有恢复，还是你的心中有无谓的犹豫？”他冰冷地审视着对方，“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不如交给另一个‘刻耳柏洛斯’……” “这与你无关，芬里尔。”刻耳柏洛斯阴郁地扯了一下嘴角，暗影在他身周缓慢爬升，“过去流过的血还没有教会你不要与我为敌吗？” 气氛再次险恶起来，二人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 这时，夏萤从卧室中探出半边身子，冲芬里尔挥了挥手：“以后再来玩哦，芬里尔。” 战意与恶意一下被打散了。 芬里尔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微笑的夏萤身上，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霜狼一走出寓所，刻耳柏洛斯就急不可待地关上了门：“永远别再来了。” 夏萤的目光扫过来，刻耳柏洛斯不自在地抱臂道：“干嘛？” “是不想说的那部分吗？” “什么？” “刻耳和芬里尔的关系，还有过去的事情。” “……”刻耳柏洛斯说，“嗯。” “那就刻耳觉得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夏萤不假思索道，“我饿了，要吃可乐鸡翅。” “这会我上哪儿给你找可乐去？”虽然嘴上抱怨，但刻耳柏洛斯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套上了围裙。 打开冰箱，刻耳柏洛斯诧异地发现其中竟然真的整齐地摆放着这道菜所需的食材，于是他不禁抓出一罐冰可乐，疑惑地回头看夏萤。 “登记处的地精说这是vip服务。”夏萤张牙舞爪地跳到刻耳背上，大声强调道，“快做可乐鸡翅给我吃！” 刻耳娴熟地背手托起夏萤的屁股防止她滑倒，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沙发前，把身上这块大吵大闹的狗皮膏药撕下来，扔在柔软的沙发垫上。 在对方发起牢骚之前，刻耳把一听可乐按在茶几上：“先喝可乐，看一会电视。” 夏萤被说服了，她舒舒服服地窝进沙发里，打开可乐拉环：“那好吧。” 刻耳回到厨房起灶烧菜，夏萤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发现都是看过的节目。 说起来，魔界真的能收到人类世界的信号吗？ 能打电话吗？能听电台吗？能上网吗？ 这样想着的夏萤打开了手机形态的【学生手册】。 第一个弹出的是关于下一个指引任务的提示。 “滴！任务：[环域实习]将于一日后开启。” “滴！[环域实习]：迈向科塞特斯生活的第一步，同时也是新生学期末分域结果的考核依据之一。备注：您即将开展实习的环域拟于任务开启时随机抽取。” 环域实习，顾名思义来看，应该就是在确定正式归属之前先行体验某个环域的学业或生活。 环域共有四个，赤冕环、影鳞环、缄墓环和狂宴环。 夏萤很快回想起[开学典礼]中四面石台上群魔乱舞的情形。 ——说实话感觉去哪里都很糟糕，但要说有哪一环是夏萤绝对不愿意去的，那肯定还是赤冕环！ 夏萤一边向虚空中的骰子女神祈祷，一边把手机屏幕切换到桌面。 和人类世界丰富得令人眼花缭乱的app功能不同，【学生手册】中只有几个简单的功能图标。 第一个功能是“任务指引”，所有已触发的任务都可以在其中查看任务详情、完成条件和完成进度。 第二个功能是“科塞特斯地图”。 夏萤进入地图界面，首先看见的是科塞特斯的三大分区。根据页面中简单的区域说明，这三者分别是用于学习与考核活动的教学区，用于生活、娱乐与交易的中庭区，以及可刷新随机任务和未知探索的荒野区。 地图上绝大部分区域对于夏萤来说还是一片空白，不过相对来说，她此刻身处的中庭区有着更细致的区域信息。 中庭区的绝大部分区域被划分为四块领土，由四大环域分别进行管理，通常只向归属本环的深渊生物开放，非本环域的学生出入需要获得属地许可。 由于夏萤尚不属于任何一个环域，也未拥有通行许可，环域属地自然向她呈现出不可选中的灰白颜色。 不过，四块领地所包围的中央土地并不归属于某个环域势力，它被设定为自由商业地带，对科塞特斯中的所有深渊生物开放，允许它们自由往来，进行消费与贸易。 夏萤和刻耳柏洛斯居住的临时寓所就位于这片地区。 薄暮广场当然也在这里。夏萤划动两指放大精度，在地图中看见了曾经去过的甜品店。 她不禁用指尖触摸了一下叫作“剧毒糖霜”的标记地点，不料周围景象骤变，夏萤发现自己瞬间从沙发上来到了人来人往的薄暮广场。 夏萤迷茫地坐在路边，薄暮广场上熙熙攘攘，远处的青金天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石像鬼铆足了劲在人群中穿梭，到处维持着广场秩序。 她仰起脖子，看见“剧毒糖霜”的招牌就悬挂在头顶。 然后夏萤低下头，手机仍然停留在地图界面，她尝试着点了一下标注为“夏萤临时寓所”的地点。 她又“嗖”地回到了沙发上。 “……”夏萤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这个还挺有趣的。” 她顿时对【学生手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见“科塞特斯地图”已经没有什么可探索的功能，她立刻转移向下一个功能图标。 这个app的名字是“深渊论坛”。 哦哦这个夏萤很熟悉啊！不就是豆○、贴○和○涯嘛！ 夏萤打开“深渊论坛”，黑色的论坛版面中，漂浮在最顶端的一则帖子吸引了她的眼球。 《错过你将追悔莫及！[环域实习]中新生必须掌握的五大要点！！》 见到如此有煽动性的标题，夏萤的手情不自禁地点了进去。 在这则帖子中，id为<飧者>的发帖者写道： “众所周知，[环域实习]是科塞特斯新生最关键的一步，它不仅与期末分域息息相关，而且也是积累各种前期资源的重要阶段。 但大家也都很清楚，四大环域没有一个好鸟：赤冕炸药桶，影鳞多贱人，缄墓偏执狂，狂宴那帮乐子人更是魔魔喊打。 如果你没做好这五大准备，小心实习第一天就喜提【生命之泉】一日游！快来看看你漏了哪一条？” ——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没营养的公众号文章。 夏萤快速下拉，一路略过“积累资源”、“自我提升”等万金油片汤话，果然在最后一段看到发帖人图穷匕见。 “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不用很麻烦也不用很累地顺利渡过[环域实习]期呢？ 有的朋友有的！现在只需点击下方链接，即可购买实习秘籍大礼包，前二十名还能享受30%折扣哦！心动不如行动！50奥泊币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原来是广告啊。 “夏萤，吃饭了！” “来嘞！！” 夏萤把手机随手一扔，火速跳下沙发。 【学生手册】在软垫上弹了一下，半卡进沙发夹缝，只从屏幕边缘溢出亮光，因此夏萤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从未关闭界面弹出的申请提示： “<飧者>申请添加您为好友，是否拒绝？” 5、4、3、2、1。 “滴，已自动同意。” <飧者>已成为您的好友。 <飧者>向您发来消息：“嗨，魅魔小姐。” <飧者>向您发来消息：“要考虑一下和我合作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夏萤的梦（2） 夏萤放下筷子，发出满足的喟叹：“谢谢刻耳，我吃完了。” “还有想吃的吗？” “饱了。”夏萤抬起头来，“刻耳，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被戳中心事的刻耳柏洛斯愣了一下，有点别扭地回应道：“……嗯。” 夏萤专注地看着他：“说吧刻耳，我会认真听的。” 刻耳柏洛斯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道：“夏萤，你看了下一个任务的详情说明了吗？” “[环域实习]？” “对，这是一个长期任务，需要在实习环域内达成任务要求，并且，新生的实习环域将由抽签决定——也就是说，我们有很大的概率会分开。” 刻耳柏洛斯严肃道。 “夏萤，我相信无论在什么境况下，你都会想办法保护自己，但你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这也许会引发其他深渊生物的怀疑。所以，我要先告诉你一些关于魔界的基本信息。” “你说得对！”夏萤恍然大悟，随后正襟危坐，不知从哪掏出圆珠笔和笔记本，“我准备好了，请开始吧。” 刻耳老师点了点头，随后开始了他的授课。 “魔界位于人类世界的背面，二者之间存在着一层空间屏障。” 夏萤在笔记本上画了两个圆圈，一个标注为“魔界”，一个标注为“人间”，然后在中间画了一条竖线，把两个圆圈隔开。 “但和人类世界不同，魔界并不完全是一个整体，据说它在众神之战中崩毁，因此才形成了如今破碎的样子。这些空间碎片被称为‘渊界’，现存的大型渊界有四座，由四名深渊领主进行统治。” 夏萤把代表魔界的圆圈刷刷涂黑，改为四个较小的圆圈，又在四个圆圈周围戳了一些芝麻似的小点。 “比如那个用刀的家伙……穷奇，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来自四大渊界中的‘黄泉’。黄泉是最接近人类世界的一座渊界，有比较完善的文明、贸易制度和现代魔法，生活那里的深渊生物不算特别残暴，大多数都可以尝试沟通——但要注意，它们有时也像人类一样复杂和狡诈。” 夏萤对魔犬夹带的人类坏话充耳不闻，专心在一枚圆圈中写下“黄泉”二字，并附注“理性，狡诈”，顺手还在旁边画了一个拿着大夏龙雀刀的穷奇小人。 “如果你去了影鳞环或缄墓环，说不定会碰上这些家伙。” 刻耳柏洛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然后是‘尼伯龙根’，这也是芬里尔的来处。尼伯龙根是四大渊界中环境最恶劣的一座，那里的深渊生物从诞生起就要为了生存彼此厮杀，所以性格好斗凶残，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它们大概基本都会进入赤冕环吧。” 夏萤两三笔勾勒出长着狼耳朵和尾巴的芬里尔，把箭头打向标记了“好战、暴力”的“尼伯龙根”圆圈。 “第三个是‘地狱’。”刻耳柏洛斯想了想，“我不太了解地狱，只知道那里的深渊生物以恶魔种为主，它们的领主叫作‘莉莉丝’。” 夏萤不由得问道：“恶魔种？那地狱也是恶魔之主先生的老家吗？” 刻耳回答道：“应该不是，恶魔之主存在的历史说不定比地狱还要长，但他们之间确实有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夏萤颔首，在“地狱”圆圈旁边画了个长头发小人，严谨地加上三对翅膀，并在小人与圆圈之间打上一个问号。 直到她画完这些，刻耳都没有开始新的说明，于是夏萤催促道：“该说下一个了，刻耳。” 良久，刻耳柏洛斯才再度开口道：“最后一座渊界是幽冥之庭，那里是我的故乡，它的领主提丰，是我的母亲。” 夏萤握笔的手顿了一下：“那，刻耳岂不是相当于是幽冥之庭的王子？” “我是从幽冥之庭叛逃到人类世界去的，科塞特斯以外的魔界地区大概到处都是我的通缉令。”刻耳柏洛斯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听着，夏萤，如果从幽冥之庭来的深渊生物对你说起关于我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道：“算了……” “刻耳，你看这个。”此时，夏萤已经在本子上无比顺手地画完了刻耳柏洛斯小人，并且十分满意地递给对方看。 刻耳柏洛斯盯着那个活灵活现的喷火小人看了一会，又看了看本子上的其他大作，发现自己的精度和其他简陋小人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怎么样，不错吧，这是我在课本上画了无数个刻耳小人的练习成果——当然了我画刻耳小狗也是一样在行！”夏萤夺回本子，又自说自话地涂写起来，“凭我对刻耳的了解程度，闭着眼睛都能画！” 看着她吭哧吭哧画小狗的样子，刻耳柏洛斯叹了口气，如脱力般靠在夏萤肩头，伸手将她整个人圈住。 “好重！”这一下压得夏萤的线条变了形，她一面勉力支起身体，一边扭头问道，“怎么了？你困了吗？” “没有。”把脸埋入夏萤后颈的刻耳柏洛斯低声说道，“夏萤，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知道。” 夏萤笑了一下，干脆松了力，任由刻耳柏洛斯倾倒下来，裹着她在地上翻滚两周，最后在墙边躺倒。 她温柔地将魔犬的头颅揽在怀中，如同圣母用臂弯托起脆弱的婴孩：“我们不会分开很久的，刻耳，稍微忍耐一下好吗？” 魔犬用右臂微微支起身体，抬起赤色的双眼：“那是多久？” “唔，我说不准呢。”夏萤冥思苦想，“如果我有一天知道了的话，就发短信告诉你。” “不行，每天都要发。” “小狗才这么粘人，刻耳难道还是小狗吗？” 刻耳柏洛斯下意识地变成黑色小狗（毛团版），趴在人类少女的胸口汪了两声。 “……” “……” 四目相对，刻耳柏洛斯开始意识到自己鬼使神差地干了什么。 在他因羞愤过度而飞奔到没人的角落自杀之前，夏萤若无其事地抱起小狗，走到门边关了灯，然后走到床上，躲进被子里。 “明天一早就要开启[环域实习]了，我们今天早点休息吧。”夏萤亲了一下小狗脑袋，“明天见，刻耳。” 在入睡前一刻，夏萤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月光在窗台前铺上一层薄霜。 今天的月光是蓝色的。 这样想着，夏萤慢慢闭上了眼睛。 ##### “屠戮之夜往往宣告着血痂周期已至尾声，然后死灵周期随之而来。” 一个戴着兜帽的怪人站在夏萤身前，滔滔不绝地对她说道。 “在这个周期内，深渊生物的灵魂波动将格外活跃……” “这位先生，麻烦暂停一下。”夏萤看了看周围这片白茫茫世界，果断叫停了对方，“我不是应该在自己的寓所里睡觉吗，请问这是哪里？” “……正是因为灵魂波动格外活跃，有的深渊生物会受到噩梦、精神紊乱、记忆回溯等不稳定症状的困扰。” 对方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偶尔甚至会出现‘共梦’的现象——‘共梦’即是指，精神力量过于强大的深渊生物所发生的灵魂波动，将其他灵魂卷入梦中的情形。” “先生你有点话痨啊，但我好像懂了。”夏萤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被卷进了你的梦里？” 兜帽怪人笑道：“那倒不是。这是因为我有在梦中穿梭的能力，所以有点失礼地不请自来了一下。” “原来是我的梦啊。”夏萤不客气地说，“这不是和你之前说的一长串毫无关联嘛。好了，你这个非法入侵者快滚出去吧。” 在夏萤的控制下，这片空无一物的梦境世界忽地扭曲，一只白雾凝结成的巨手从空茫中伸来，像捏住一只小虫子一样捏住了兜帽怪人。 兜帽人连忙大叫道：“听我解释，魅魔小姐！我是<飧者>啊！” “<飧者>是谁？”夏萤思索了一会，“啊！那个贴小广告的！你怎么知道我是魅魔？看来不灭口不行了。” 巨手用力一攥，再摊开手时，手心却空无一物。 同时，夏萤感到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兜帽怪人含笑的声音随即响起：“如果不是魅魔小姐对我已读不回，我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 夏萤在手中幻想出【天丛云剑】，回头挥去，被砍中的兜帽怪人委顿在地，化为一团烟雾，但很快又有一个兜帽怪人重新拔地而起，继续说道：“要不要先听听我的请求再决定呢？” 夏萤停住动作：“那你说吧。” “简单来说，我想和你建立合作关系。” “说具体点。” “我不是一直在说吗？” 兜帽怪人委屈道。 “由于最近死灵周期的影响，许多深渊生物深受灵魂波动的困扰，所以我正在寻找同样拥有入梦特质的同伴来帮忙解决这些委托者的问题……当然是有偿的。” 对方神神秘秘地探过来一个兜帽脑袋：“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六我四。” “是吗。”夏萤点点头，“但是我拒绝，因为你太可疑了。” 兜帽怪人还在不依不饶地大喊着一些诸如“不要这么无情啊再考虑一下吧！”“要不然你七我三呢！”“实在不行你七点五——”的话，但夏萤已经无暇去听。 梦境世界正在崩坏，她马上要醒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西西弗斯项圈（1） 夏萤醒来了。 刻耳柏洛斯正趴在她身边，低头看她。 “你做噩梦了吗？” 夏萤想了想：“只是个怪梦。” 刻耳柏洛斯放下心，把人类少女从被窝里拉起来：“起床准备一下，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难得有一次任务开始前能让夏萤好好准备。 于是她换掉睡衣，刷牙洗脸，吃了一顿家狗准备的丰盛早饭——本来打算多吃一点的，但考虑到等会要面对的搞不好又是一场大混战，吃太多容易吐出来，夏萤只是克制地吃了个七分饱。 到这时为止，距离[环域实习]任务开始还有十分钟。 闲着也是闲着，夏萤索性开始清点自己的装备。 目前她拥有的资源包括： 奥泊币：3983枚 魔具四件：【学生手册】、【珀耳塞福涅之春】、【天丛云剑】、【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可装备称号三个： 1.{生还者}：装备后可在科塞特斯范围内免疫一次死亡，冷却时长为30日。（目前正在冷却中） 2.{幸存者}：装备后可在随机时长内获得幸运加成，生效时间越长，幸运效果越稀薄，冷却时长为30日。 3.{不屈者}：装备后可在一个刻度时内免疫上位威压、恐惧、魅惑等精神负面效果，冷却时长为10日。 “说起来，我在[余兴节目]任务里拿到了两个称号。”夏萤随口道，“好像是因为完成了隐藏任务什么的。” 刻耳柏洛斯探头过来：“我也有两个。” 他将手机界面给夏萤看，除了他们共有的{幸存者}之外，刻耳柏洛斯还拥有一个夏萤没见过的称号——{杀戮者lv2}。 夏萤惊讶：“原来称号还能升级吗？” “第一次获得这个称号是在卡戎号上，提示说是因为杀死了超过100只深渊生物。”刻耳柏洛斯回忆道，“第二次是在[余兴节目]，因为杀了超过200只深渊生物。” 夏萤的眼神稍微飘移了一下：“看来相同条件叠加可以让称号升级呢。” {杀戮者lv2}：装备后可瞬杀一部分弱于自身的深渊生物（瞬杀条件的生效范围随着称号升级扩大），无冷却时间。 她感慨道：“在战场类型的任务里应该会有很好的效果。” 这时，夏萤想起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向对方说明关于【深渊危险生物图鉴】的事，于是开口道：“对了，刻耳……” 正在这时，刻耳柏洛斯的【学生手册】突然发出提示音： “滴！[环域实习]即将开启…正在准备抽取环域…请抽取您的实习环域。” 他的手机屏幕中跳出一只与[开学典礼]上一模一样的四等分抽奖转盘，刻耳柏洛斯与夏萤对视一眼，试着拨动转盘。 转盘飞快转动，四个环域的徽章快速地在指针下闪变，然后渐渐放缓下来。 最后，刻耳柏洛斯的指针指向的是锁链与墓碑。 “滴！您的实习环域已确定为缄墓环…正在分配指导者…传送即将开始。” 刻耳柏洛斯望着夏萤，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但他心中也很清楚，他已经无法在传送生效前再次碰触对方……然而，夏萤靠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指尖。 刻耳柏洛斯笑了一下，完全消散了身形。 夏萤望着空握的掌心，感觉有点怅然。 不过，她很快摆脱了这种感觉，把目光移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等待着转盘的出现。 一秒、两秒……一分钟。 转盘没有出现。 “看来还要等一会。” 无聊起来的夏萤久违地打开【深渊危险生物图鉴】，开始确认其中的新增内容。 正如她所想，图鉴中新收录了许多深渊物种信息，从薄暮广场上的石像鬼、地精、无头骑士到斗兽场中的各种魔物。 夏萤切换到技能装配栏，发觉累计同步值竟然从[余兴节目]尾声的300点增长到了322点。 为什么啊？ 夏萤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这期间明明只见过刻耳和芬里尔吧？ 她将深渊物种词条按照同步率排序，位列第一的果然是刻耳柏洛斯，但他的同步率仍然固定在99%，没有发生变化。 第二的是高达50%的芬里尔，也与上一个任务结束时的数值一致。 排在第三的是—— “滴！[环域实习]即将开启…正在准备抽取环域…请抽取您的实习环域。” 夏萤的【学生手册】终于弹出了抽奖转盘，她顾不上去寻找同步值增加的原因，连忙将目光放在转盘之上。 “……不是，这不对劲吧。”夏萤盯着盘面，大感震撼，“为什么四块都是赤冕环的徽章啊？” 与刻耳柏洛斯不同，夏萤的转盘完全被颅骨的血红和冠冕的铁灰涂满，见她久不动作，转盘竟然自动旋转起来。 夏萤下意识伸手阻拦转盘继续转动：“别转！等等！” 在被她触及时，转盘倏地静止下来。 毫无意外地，指针指向了冠冕与颅骨。 “滴！您的实习环域已确定为赤冕环…正在分配指导者…传送即将开始。” 传送魔法的光芒吞没夏萤，将她送往属于赤冕的领地。 夏萤感到脚下一沉，自己好像突然被扔到了一片黑黢黢的废墟之中，碎石瓦砾似的东西一下把自己埋了大半。 打开的图鉴之书仍然漂浮在面前，微微泛起柔光，夏萤的视线循着光线，落在书页上，总算读完了自己刚才没有完成的部分。 同步率排在第三的深渊生物词条是“永恒邪龙”。 【深渊物种：永恒邪龙 姓名：法夫尼尔 危险等级：sssss级 特别提示： 1.该生物异常危险，请在绝大部分情形下避免接触。 2.赤冕环的领袖，拥有赤冕者之王应具备的所有恶行。 同步率（已解锁）：42% （未解锁词条） （未解锁词条）……】 夏萤犹疑地自言自语：“42%……？” 悬挂在头顶的火焰吊灯骤然亮起，藉由跳动的光影，夏萤终于得以看清周围的环境。 她并非被传送到了废墟之中，脚下那些叮当作响的碎块也不是瓦砾，而是堆积如山的金币财宝。这些不可计数的财物在焰光下璀璨无比，把夏萤所处的这座黑暗洞穴映照得富丽堂皇。 火焰与黄金的交相辉映之中，有人向夏萤走来。 他高大修长，苍白冰冷，深红的发丝比火焰更灼目，金色的眼瞳比黄金更辉煌，盘旋而生的双角流转冷峻的光，宛如黑铁铸成的冠冕。 夏萤没有见过他，但她记得这双金色的眼睛。 红发金眸的男子缓步逼近，俯下身来，他的手落于夏萤锁骨之间的凹陷处，接着沿着她微微战栗的轻薄皮肤向上触摸，拂过咽喉，扣住下颚，抬起她的脸。 火光完全落入少女的眼中，但其中并没有多少男子所预想的惊惶。 夏萤和他冷静对视两秒，毫无预兆地向上斜刺出【天丛云剑】。 对方徒手握住剑身，红色龙鳞从虎口处显现，龙火与刀锋相持，嘶嘶作响。 他的眼中浮现出满意的微笑：“很好，你还没有忘记我。” 夏萤同样笑了一下，望向对方眼角处的细小伤痕：“看起来是你忘不了我才对。” 男子放开了她，金红色的龙火将他包裹，地面巨震，财宝四处滚落，随后一条红鳞巨龙从火焰中出现，山洞重新变回巨龙筑在黄金之上的巢穴。 夏萤瞄了一眼洞口的方位，开始不着痕迹地移动。 巨龙懒声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魅魔，我是赤冕者之王，法夫尼尔，也是你的新主人。” 什么玩意？ 夏萤一惊，没时间去追究怎么现在好像是个深渊生物就知道自己（虚构的）魅魔身份，马上打开【学生手册】进行确认，在[环域实习]的任务详情中找到“指导者：法夫尼尔”的字样。 “才不是！”她把手机界面朝向巨龙，大声抗议道，“我们只是实习指导关系而已！请你自重！” 红龙冷酷地一尾巴打掉她的手机，【学生手册】砸在金币里，骨碌碌地从宝山上滚下去，夏萤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过去，兜起手机就往洞口狂奔。 她的逃跑仿佛很顺利，并没有什么咆哮的巨龙喷出火球来阻拦她，但奔出洞口之后，夏萤举目望去，才发觉龙巢是一座孤岛，四面都被看不到边际的熔岩包围。 “滴！法夫尼尔对您使用了魔具【西西弗斯项圈】。” “正在检定【西西弗斯项圈】使用条件…条件已满足…【西西弗斯项圈】已生效。” “滴！您已成为法夫尼尔的附庸。” 一枚黑色颈环出现在夏萤脖子上，巨龙发动咒令，夏萤被一股巨力拽回金币堆中。 她支起身体，抬起头来，盘踞在财宝之上的巨龙正用邪恶的金瞳俯瞰着她。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了，魅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西西弗斯项圈（2） “嗯哼，看来你深陷泥沼了，达令~” 兜帽怪人伏倒在夏萤身边，用两手支起看不见的脸颊，娇俏地晃动着小腿。 “没错，正是如此。”夏萤烦恼地揉着脑袋，“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但这未免也太倒霉了。” 兜帽怪人快活无比地感叹道：“多么可怜啊，魅魔小姐，要是无法解除【西西弗斯项圈】的控制，恐怕你就只能任由恶龙对你百般蹂躏……” 白雾巨手揪起他的后衣领，像拎着耗子尾巴一样把他拎到夏萤面前：“喂，你知道【西西弗斯项圈】是什么吗？” “你可以叫我‘飧者’，达令。”他含情脉脉地说道，“【西西弗斯项圈】来自巨龙的私人宝库，是一件未在【学生手册】中进行登记的魔具，你问我真是问对人了。” 夏萤等着他的下文，但飧者只是深情款款地望着她，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巨手捏起拳头，关节咯咯作响：“哈喽？你这样很容易被揍知道吗？”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中间人’，也就是所谓的掮客。”飧者总算开口说道，“所以，如果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情报，得支付我一点报酬才行。” 巨手立刻做出投掷铅球的预备姿势，于是他迅速改口道：“但是鉴于我正在寻求你的合作所以第一次交易免单就当作是客户福利了。” 说着，飧者把手探进兜帽，从一片虚无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递给夏萤：“喏，【西西弗斯项圈】的说明书。” 夏萤打开说明书，仔细阅读起来： 魔具：【西西弗斯项圈】 效果： 1.持有者能够无视距离召唤生效对象。 2.1日1次，生效对象不得违背持有者下达的指令。 3.未获得持有者允许的情形下，生效对象无法对持有者发起攻击。 生效条件： 1.持有者只能指定1名生效对象。 2.持有者与生效对象分别为规则认可的“上位”与“下位”关系。 夏萤眉头紧锁，盯着第二则生效条件：“凭什么那条龙和我是上下位关系？” “在我看来，其中大约有两个原因。” 一没留意，飧者便如游鱼般轻盈地钻出巨手的虎口，惬意地在空间中飘荡。 他竖起了一根食指：“首先，在[环域实习]期间，你将归属于赤冕环，而那位邪龙法夫尼尔恰好是赤冕者之王，此为上下位关系的第一层。” “赤冕者之王？” “每个环域都有属于自己的王，恶魔之主授予它们塑造和管理所属环域的权力。”飧者说明道，“通常来说，王由该环域的最强者担任。” 夏萤点点头表示理解。 飧者竖起两根手指：“其次，法夫尼尔成为了你的指导者，此为上下位关系的另一层。” 夏萤注视着他：“这种局面并不是运气使然，对吗？” “运气？达令，当然不！”飧者大笑起来，“法夫尼尔必定使用了许多诡计来确保你将踏入他的陷阱，恐怕在[余兴节目]结束的一刹那，他就构设出了这些阴谋。” 夏萤追问道：“但是，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魅魔小姐，你心中明明是知道原因的。” 飧者的指尖爱怜地拂过夏萤的脸庞。 “这当然是因为，那条巨龙已经无可救药地迷上你了。” ###### 夏萤醒了，一睁眼就差点被金碧辉煌的龙窟闪瞎。 她略微动弹了一下四肢，只觉得浑身酸痛，不用看也知道身上八成已经青一块紫一块。 在她身旁休憩的巨龙敏锐地睁开眼，用灯笼大的金瞳盯着她看。 “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夏萤压抑着汹涌的情感对他说道，“实不相瞒，我在魅魔里也算是比较脆弱的那一种，实在没有办法接受每天夜里都……” 巨龙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逸出几簇小火苗。 夏萤忍无可忍地指着身下的金币山大叫道：“谁要天天睡在钱堆里啊！我身上都被硌青了！” “别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法夫尼尔矜贵道，“去帮我清理鳞片，快。” ——完全没被放在眼里。 夏萤的怒火即将喷薄时，【西西弗斯项圈】发挥了作用，夏萤脖子上的颈环闪烁了一下，她不受控制地转过身，抱来一把巨大的毛刷，磕磕绊绊地沿着巨龙的尾巴爬上他的背部。 在几次抵抗魔具强制效果失败后，夏萤只得将怨气化作力气，大力刷起巨龙背上的红色鳞片。 法夫尼尔舒服地俯下身来，时不时发出愉快的哼唧声。 等到终于把那一片区域的鳞片都刷得如红宝石般闪闪发亮，夏萤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她还来不及休息一会儿，巨龙冷不丁地甩过尾巴，缠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推了推。 他颐指气使地命令道：“再刷这里。” “……”夏萤看了一眼手中的刷子，毫无征兆地抽出【天丛云剑】向法夫尼尔脖颈处刺去。 在挥出刀刃时，颈环再次闪烁，夏萤陡然被宛若雷击的剧痛击中，登时从巨龙背上脱离滚落，【天丛云剑】也在手中消散。 法夫尼尔用尾巴接住她，卷到眼前来：“只要【西西弗斯项圈】还在生效，你就永远无法偷袭我，不要白费力气。” 夏萤冲他笑了一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张牙舞爪的小东西。”巨龙露出森白的利齿，“继续去工作，这是命令——” “滴！基础教学即将开课，传送倒计时开始……三、二、一。” 没等法夫尼尔说完，夏萤的【学生手册】忽然弹出提示，她早有预料地高扬起嘴角，竖起一根中指。 “上课时间到了！再见，笨龙！” 夏萤的身影消失在白光之中，法夫尼尔不悦地发动【西西弗斯项圈】，却只得到“不得干涉教学时间”和“学院法则至高无上”的反复提示，无法将魅魔女孩拽回身边来。 巨龙很快变得意兴阑珊，重新躺回宝山中。 他本想如往常一样在金币堆中打个滚，却忽然顿住了动作，用指爪抓起几枚钱币，陷入了深思。 “魅魔……原来不能睡在金币上吗？” ##### 另一边，夏萤也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种睡不好觉还被当做免费劳工使唤的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一点，她非得摆脱这条巨龙不可。 问：已知想要摆脱巨龙，首先要解除【西西弗斯项圈】。 求：如何才能解除【西西弗斯项圈】？ 夏萤在笔记本上率先写了一个“解”。 解1：【西西弗斯项圈】的持有者、也就是法夫尼尔主动解除。 夏萤的笔尖满怀疑虑地顿了一下：那条巨龙会有这么好心？ 于是她很快另起一行，继续书写下去。 解2：推翻【西西弗斯项圈】的生效条件，即改变二人的上下位关系。 上下位关系条件a：赤冕者之王对赤冕者的地位优势。 上下位关系条件b：实习指导者对受指导者的地位优势。 等等，似乎确实有一种情况能够让她同时推翻ab条件，那就是…… “这位同学，请回答接下来这个问题。”正在这时，基础教学的授课者在夏萤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就是完成这场[环域实习]任务，脱离赤冕环。 夏萤抬起头来，回应道：“好的，耶梦加得老师。” 此刻，由蛇魔负责讲解的基础课程正在教习塔中进行。 教习塔是一座由符文巨石垒成的圆形高塔，新生们的座位如蝙蝠般挂在塔壁上，作为教导者的耶梦加得穿着祭司白袍，手持双蛇杖，漂浮于圆塔中心，每一步都有平面法阵在他脚下生成。 他发问道：“夏萤小姐，请问生成魔法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魔素和法则。”夏萤不假思索道，“魔素影响物质世界，而法则决定影响方式。” “回答得很好。”耶梦加得露出带有鼓励意味的微笑，从她的座位前走开。 他轻轻挥动手杖，红色的魔素粒子从石壁上浮现，向其中一只蛇首聚集而来，而后化作一簇焰光，在塔心炸开。 耶梦加得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在圆塔中回荡：“法则调用魔素，魔法就会发生。” 灿烂的花火坠进夏萤的双眼，在这短暂的演示中，教习者继续说道：“消除法则，魔素失序，魔法也将消灭。” 在感受到热意之前，火焰再次迸散成魔素，赤红的微粒溅在夏萤的衬衫纽扣上，被她用手指拈去。 她好奇地看着火属性魔素在皮肤上弹跳两下，然后缓缓飘走，重新没入符文巨石中。 “当然，我知道各位自存在之日起就掌握了伴生魔法，这是魔界赋予深渊生物的馈赠——不过，了解原理对你们全面理解自己的天赋确实很有好处。” 在课程即将结束的时刻，耶梦加得平静地扔下一枚深水炸弹。 “更重要的是，作为通过[环域实习]的前提条件，我需要你们在这门‘魔法基础原理’的结业考试中取得及格分。”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教习塔中呈现出一种苍白的寂静。 蛇魔对此恍若未觉，甚至好心地提醒道：“另外，课后作业也要记得做。” 深渊生物们顿时变得更加灰暗，气氛沉重得夏萤都觉得奇怪——她连忙确认了一下课后习题册。 在人类应试教育体系中长大的夏萤大为不解：不就是两道和课堂案例差不多的魔法分析题吗？这有什么难的。 她不着痕迹地左看右看，终于从教室里无声蔓延的绝望之中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深渊生物，看起来好像，非常不擅长学习啊。 夏萤隐隐从中嗅到了可趁之机。 在想好要怎么利用这一点之前，她忽然瞥见塔中结束了授课的教习者用蛇杖轻触塔壁，从符文巨石中打开一条通道。 他向塔外踏出第一步时，夏萤便行动了起来。 她用右手一撑，轻快地跃上桌面，瞄准正在缓慢关闭的巨石之门，半蹲蓄力，随后如箭般弹出。 夏萤接连跳过几张悬吊的课桌，在那人的身影消失之前捉住了他的袍角。 耶梦加得倏尔顿住，转过身来，看着他眼中的惊讶，夏萤说道：“又见面了……” 话还没讲完，夏萤陡然大惊失色，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猛地察觉这扇石门开在塔壁上，其实是一扇石窗。 还没有掌握飞行的魅魔小姐如秤砣般坠落，仓皇间手忙脚乱地拽住了耶梦加得，将他一并向下带去。 蛇魔柔软蜷曲的白色长发被风吹起，身上的黄金刺青泛起微光，在柔蜜色的胸膛缓缓游动。 “你的禁闭已经结束了吗？”呼啸的风声中，夏萤注视着他温润的暖棕色瞳仁，“为什么要成为这里的授课者？” 他的双眼中泛起细微的无奈：“夏萤，这不能是一种巧合么？” “我可不会重蹈覆辙。”夏萤回答道，“巧合？不，这是你蓄意制造的诡计和阴谋。” 他的眼底洇出青碧，细小的鳞片爬上两颊，蛇尾无声蔓绕上来，将彼此无比亲密地卷缠在一起。 耶梦加得露出微笑，细长的蛇信若隐若现，仿佛正在探知着某种旖旎而隐秘的气味。 “好孩子，你又猜对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西西弗斯项圈（3） 在奇异而危险的氛围中，夏萤向下看了一眼，煞风景地说道：“要落地了，再不快点减速就生命之泉见吧。” 耶梦加得用杖尖施加魔法，一面传送法阵即刻在二人下方生成，夏萤穿过法阵，然后落入一个宽广的胸怀里。 她的脸在蛇魔结实柔韧的胸肌上弹了一下，夏萤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接着有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左右察看：“又受伤了吗？要不要治疗？” 夏萤确认了一眼手上确实没有血迹，瓮声瓮气地回答道：“这次没有。” 尽管她这么说，耶梦加得又在她脸上摸索了一会才放下心。随后，他用左手掌腕护住夏萤的头颈，右手手臂托起她的腰部与臀部，以一种过分亲密和保护的方式抱着她向前走去。 ……虽然比起动不动手提肩扛的刻耳柏洛斯式米袋子运输法，这种抱婴儿一样的姿势的确安全又舒适，但夏萤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别扭。 她稍微挣扎了一下：“我自己可以走……” 耶梦加得低下头，柔声劝告道：“听话，你会打湿自己的衣服的。” 夏萤向低处看去，望见一片倒影着芦苇与流云、平静澄澈的水面。 她在这时发现，传送法阵带他们来的是一片美丽广袤的湿地。 耶梦加得在沼泽中静步行走，浸入水中的白色长袍如同人鱼轻薄的尾鳍，温柔拨动着菖蒲和莲叶。微澜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漾开，触在鸢尾光亮细长的叶片上，马上便有一粒露珠从蓝紫色的花瓣上滚落，砸出一个小而可爱的水涡。 夏萤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阳光下泛着金辉的水面上，发觉她的入神，耶梦加得出声道：“你……” 不等他开口，夏萤已经从他怀里跳下，无所顾忌地蹦进水中。 飞溅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但她对此毫不介意，而是一头钻进花草丛中，身影很快消失在摇曳的芦苇深处。 她去了哪里？ 耶梦加得闭上双目，眼前反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足迹。 那女孩拨开比人还高的芦苇，在沼泽中肆意奔跑，由她带起的风拂动柔曼的水草，由她引发的震动惊起叶底的蛙鸣，细小的花穗落在她的发间，因过熟脱落的浆果滚进她衣摆的褶皱。 总是安静的湿地因她的到来而骤然复苏，氤氲的水汽，盘旋的蜻蜓，每一处水洼和每一片沉泥，都为她的存在而迸发出喜悦的震动。 正是这一切构成了耶梦加得此刻的呼吸。 被耶梦加得找到时，夏萤正在观察一只单腿站立的白鹭。 那白鹭弯曲着长颈，目光紧盯水面，专注的神情令夏萤也忍不住为之屏息。 在一个闪电般的瞬间，白鹭锐利的喙尖如匕首般刺入水中，叨出一条鲜活弹跳的鱼。 夏萤不禁发出短促而惊喜的笑声，但白鹭来不及吞下猎物，很快扑扇着翅膀飞离原处，那条劫后余生的鱼掉入水中，也马上摆尾游开。 夏萤本以为是自己惊扰了此处的猎手与猎物，但芦苇丛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她转过身，恰看见那些白绒绒的茎叶一簇接一簇地向两侧倒去。 水波荡起涟漪，巨蟒从中缓缓游出，停在距离夏萤一臂远的地方。 “耶梦加得……” 夏萤慢慢靠近他，小心地触摸蛇吻旁的鳞片。 那些鳞片具有冰冷而略带湿滑的触感，平静时，它们便平滑地伏在巨蛇体表，泛着墨蓝色的光泽，如同一排整齐分布的绮丽尖晶。 在她的主动碰触下，巨蛇再次游动起来，它盘起身子，同时微微沉进水中，夏萤忽然觉得膝弯被什么轻撞了一下，是蛇身从水中浮出，将她的身体托起。 巨蛇嘶嘶地吐出蛇信，却神奇地向夏萤准确传达了自己的语义：“你喜欢这里吗，夏萤？” “喜欢。”夏萤坐在蛇背上，如孩童般用足尖踢打着水花，“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每天不是在教习塔就是在岩浆和龙窟里——法夫尼尔那条蠢龙！只顾着一股脑地收集财宝，完全没有改善生活条件的意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警惕地问道：“说起来你特地来当基础课程的授课老师到底有什么企图？” “恶魔之主加强了我身上的禁制，我保证这次我没有恶意。” 巨蛇扩大瞳仁，将其从狭缝调节为圆孔状，令那双翠绿的蛇目看起来人畜无害。 它转过头部，轻轻搁在夏萤身前，尾巴尖愉快地左右摇晃，在水上甩起波浪：“我只是想要看看你而已。” 夏萤心想：看起来和撒娇的小狗差不多。 “至少现在，我觉得你没有说谎。”她伸手摸了摸蛇首，又望向周围的光景，“这里是哪里？” 耶梦加得回答道：“就像巨龙的洞窟，这是我的住处……或者说，禁闭室。” “禁闭室？”夏萤问道，“谁囚禁了你，恶魔之主吗？” “严格来说，科塞特斯中的一切都归塔尔塔罗斯所有。”耶梦加得说，“但与以学生身份进入此处的你们不同，另有许多强大的深渊生物自愿或非自愿地被恶魔之主囚禁在这里，协助他一同维持科塞特斯学院。”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夏萤随口猜测道，“他觉得一口吃一个灵魂太慢，所以想要建立一所学校，把深渊生物们都聚集起来，一口气吞掉成千上万个？” “尽管我不这么认为，但或许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巨蛇微微张开下颌，浮现出类似微笑的奇妙神情。 “塔尔塔罗斯的神秘不啻于他骇人听闻的强大，他一定有自己的宏大计划，我们每个人都只能窥见其中一面。” “好吧，我现在顾不上去操心恶魔之主。”夏萤摸了摸脖子上的圆环，又为巨龙和【西西弗斯项圈】发起愁来。 对了，在上课时，她想出了解除项圈的办法……也就是完成[环域实习]任务。 但事实上，夏萤现在还并不清楚通过任务的条件——她当然查看过【学生手册】中的任务板块，但本该列示完成条件的地方只有一串无法解读的乱码。 绝对又是那条龙搞的鬼！ 目前她得到的有关信息只有……她的目光落在巨蛇身上，定住了。 只有耶梦加得在课上所说的：“作为通过[环域实习]的前提条件，需要在这门‘魔法基础原理’的结业考试中取得及格分。” ——或许耶梦加得知道该怎么做？ 夏萤一骨碌从蛇背上爬起来，和蛇魔的绿眼睛对视。 “耶梦加得，你知道通过[环域实习]的条件是什么吗？” “通常来说，要完成[环域实习]需要达成两方面的条件，其中一方面是由授课老师设置的‘学业考核条件’，另一方面则是‘实战条件’。” 耶梦加得说道。 “每届新生面临的实战条件都不一样，通常将由他们各自的指导者来向其告知具体情形。所以抱歉，夏萤，我无法为你解答这个问题。” 夏萤如被扎了孔的气球般飞快萎靡下去，于是蛇魔不由得多说了一句：“不过，我认为，你有比我更好的、与你的处境更加相似的询问对象。” “你指的是……”夏萤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其他参与赤冕环实习的深渊生物！” 大蛇以很小的弧度上下晃了晃脑袋。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怎么没有早点意识到呢！”夏萤兴奋地说道，“就算不是完全相同，其中一定也存在着某种有效信息……我会试试看！” 她忍不住贴向它，双手抱住蛇头：“谢谢你，耶梦加得！” 大蛇僵住了，连吐信都漏了两拍。 过了一会，它才缓缓、缓缓地把自己盘紧，沉入水中，只隐约留下一个巨大而羞怯的蜿蜒轮廓。 夏萤用小腿绞住蛇身，将上半身沉入水中，在水面下注视那双碧色的蛇目。 耶梦加得看见她的嘴角带着笑意，长发被水波拂动，投下蛇般轻舞的阴影。 少女张开嘴，一小串气泡从她的唇间溢出。 她对耶梦加得说道： 你爱着我，对吗？ 她的双眼明亮得可怕，那视线令耶梦加得无法违抗和隐藏，只得连最深处的混沌念头都被她洞穿。 是的，我爱着你。 他剖开自己那颗本该冰冷的心脏，向她展露了答案。 谁会不爱你呢，夏萤？ 只要你付出一点视线、碰触和声音…… 你就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 巨龙从睡眠中醒来，发现除了自己以外，金色的龙巢中依然只有那些耀眼夺目的钱币和宝物。 自从圈养了那只魅魔以后，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为此感到烦躁和无趣。 于是巨龙又一次发动了【西西弗斯项圈】，魔具在这一次发挥了效力，魔素能量形成的咒链将他的魅魔带回洞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湿淋淋的。 是在外面打架输了吗？被其他深渊生物欺负了？ 这种猜想让巨龙蓄积起不悦，空虚感被扫荡一空，登时变得精神饱满。 无论如何，这是他展现自己作为主人的威严的重要时刻。 法夫尼尔清了清嗓子，响亮地说道：“魅魔，你——” “等等，法夫尼尔，让我先确认一下信息。”夏萤无情地推开挨过来的龙脸，单手解锁【学生手册】。 她查看的是联络人讯息——发给刻耳柏洛斯的仍停留在许久前的那一条，还是没有得到回复。 刻耳柏洛斯一定也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 总而言之，他们恐怕暂时都要依靠自己来解决这些难题了。 夏萤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望向面前的巨龙。 他们打量着彼此，暗中揣度着对方的内心，夏萤忽地向前倾身，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巨龙的眼角的疤痕。 巨龙睁大金色的眼睛：“你——” 夏萤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要这么惊讶嘛，我只是突然觉得，再吵下去对我们两个都没什么好处。” 她歪了歪头，露出灿烂的微笑：“不管我们各自怀有什么想法……从今天开始，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18、荒野任务（1） “——于是，恶龙逐渐被魅魔小姐美丽的外表、智慧的头脑以及温柔的品格所吸引。” 飧者吟唱着咏叹调，舒展手臂，在聚光灯下沉醉旋转，罩住全身的黑色布料如波浪般徐徐绽放。 “在故事的最后，被感化的恶龙和魅魔小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0分。”夏萤冷酷地全盘否定了对方的深情演绎，“90分扣在出场人物全部严重ooc，10分扣在你转起来真的很像一把破雨伞。” 备受打击的表演者嘎嘣一下倒地不起，捂着心口抗议道：“你……你根本不懂创作！” 夏萤抱臂俯视着那块沉浸在个人艺术中的破抹布：“话说为什么你又来了？” “因为我还没有放弃和你合作。”那团破布冷不丁地向夏萤滑翔而来，轻薄而扁平的身体如同一条展开胸鳍的蝠鲼。 夏萤倒退一步，却没能躲过迎面扑来的飧者，飞舞的斗篷将她裹住，从中探出的黑色布条不断延长，直至缠紧她的四肢。 那顶兜帽缓缓向下倾斜，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不断靠近，但当夏萤抬起头来，兜帽之中却被黑暗掩盖，不见面目。 现在想起来，这闯进夏萤梦境的不速之客一直以“飧者”的假名代称自己，至今都没有袒露过真正的身份。 不过，现在的夏萤能够确定，他此刻正在微笑。 这未知的怪物笑着对她说道：“说实话，达令，我宁愿你沉沦在绝望之中，最好是无力挣扎，越陷越深……” 夏萤盯着兜帽下的空无：“然后呢？” 那代替了面庞的黑暗变得越发浓郁和混沌：“然后，除了抓住我的手，你就别无选择了。” 他顿了一下，微微拉开一点距离，语气重新轻快起来：“当然，我并不是多么邪恶的深渊生物——目前还不是，基本还是会遵从你的个人意志，等到你愿意和我合作的那一天来临……呜哇！” 夏萤突然扯住他的兜帽，把手伸进了那片漆黑之中。 她没有触摸到皮肤或五官，那里没有脸，没有头颅，没有任何属于存在之物的肢体。 但这并不意味着兜帽之下空无一物，某种奇异的触感紧密地包裹着夏萤的手，她试着张开五指，然后紧握成拳。 一部分浓郁粘稠的物质从她的指缝间挤过，剩余的部分在她手中微微搏动，那种感觉就像…… 就像把手伸进某人的胸腔，然后捏碎了一颗心脏。 夏萤的触碰还在不断深入，从手掌到手腕，再缓缓往上蔓延，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快要把整条小臂都塞进兜帽中了。 不对，不是这样，是兜帽在主动吞吃她的身体！ 猛然发觉这一点的夏萤试图抽出手来，察觉到她离开的意图，兜帽中的“黑色物质”发狂般涌来，它们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霎时遍布夏萤所在的这片空间。 黑暗之中，夏萤听见一种轻微的震动。 像是呼吸，像是心跳，又像某人的脚步。 “你想知道我是谁，对吗？” 有人正在向她靠近。 夏萤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知道，这就是真正的“飧者”。 “这是否意味着，你也像我渴求着你一样渴求着我？” 他仍在逼近，声音中带着梦呓般的狂喜。 “我好高兴，魅魔小姐。” 穿过混沌与浑浊，夏萤对上仿佛包罗亿万星彩、无比靡丽斑斓的双眼。 #### 夏萤迷茫地仰躺在金币堆里，只觉得后脑勺很痛。 一个红龙脑袋探进她的视野之中。 “你看起来在做噩梦。”他说，“最近是死灵周期，这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名侦探夏萤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黄金床，又看了看法夫尼尔悠然晃动的粗壮龙尾，马上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你就一尾巴把我从床上抽下来了是吗？” 巨龙骄傲道：“所以你才能摆脱了噩梦，不用谢。” “……”夏萤默默坐起来，默默爬回黄金床，愣着发了一会儿呆。 在梦中看到的那双眼睛又浮现在脑海，让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不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夏萤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尽快从梦境回到现实，然后在黄金床上站起来：“你说得对，我要谢谢你，法夫尼尔。” 巨龙垂下头颅，将金色眼珠转向她，似乎正有意无意地等待着什么。 夏萤思考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她走上去，踮起脚尖，在巨龙的眼角处亲吻了一下。 自从之前这么对他做过之后，法夫尼尔似乎就喜欢上了这件事，他总是趾高气扬地做出一些奇怪的行动，然后不动声色地暗示魅魔用这种方式进行报偿。 比如他大发慈悲地用金币给夏萤打造了比金币堆更适合睡眠的黄金床的这一次。 ——当然，伟大的巨龙是不会主动讨要的！但是世界上的一切好东西都应该属于巨龙才对！ “法夫尼尔，你是永恒邪龙对吧。”夏萤看着被她的【天丛云剑】刺出的伤口，“这种小伤口不能马上痊愈吗？” “当然可以。”他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还留着这道伤口。 夏萤同样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在巨龙身前站定，举起双手，做出仿佛在召唤外星人的姿势：“来吧，今天的那个。” “蠢兮兮的。”巨龙嫌弃道，“今天帮我清理一下龙角。” 在【西西弗斯项圈】对命令做出响应之前，夏萤已经提来了装有手套、各型号毛刷、小刀和厚砂纸的工具桶。 这些东西也是夏萤要求法夫尼尔弄来的……虽然找吝啬的矮人工匠定制工具花了巨龙一点点代价，但从作用上来说，法夫尼尔承认这确实不算浪费。 夏萤戴上手套，先用毛刷清理那硕大而坚硬的双角，连螺旋处也以细软毛刷小心清洁，然后用小刀刮除出现裂纹的粗糙角质，接着拿起厚砂纸，顺着龙角的纹理细致均匀地进行打磨和抛光。 做完这一整套护理服务的龙角既威风凛凛，又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法夫尼尔对着水晶镜，从各种角度欣赏双角，愈发满意和自得。 夏萤擦了把汗，放下工具桶，感觉自己像是在机修厂勤工俭学的励志学生。 “滴！基础教学即将开课，传送倒计时开始……三、二、一……” 夏萤眼前一晃，即刻被传送到了教习塔的座位上。 负责授课的耶梦加得老师还需要一会儿才会抵达，教习塔中时不时闪过白光，那是如夏萤一样的实习新生被传送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夏萤闲得无聊，索性从远及近地数起悬在塔壁上的座位数量。 “27、28、29……30。”她用以指数的笔尖最后落在了自己的桌面上，自言自语道，“参加开学典礼的深渊生物应该有几百只吧？分到赤冕环的数量有点少呢。” 夏萤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响亮的抽泣，她转过头，只见刚刚计数时还是空座位的邻座上出现了一个身覆羽毛、身材娇小的女性深渊生物，正伤心欲绝地取出作业，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砸在题本上。 夏萤瞥了一眼——上面什么都没写。 她召出图鉴，简单查看了一下邻座同学的物种分类： 【深渊物种：鹰身女妖 姓名：哈耳庇厄 危险等级：b级 特别提示： 1.该生物性格温顺，大部分情形下可安全接触。 2.受鸟类天性影响，性格活泼吵闹，缺点是不擅长思考。 同步率（已解锁）：8％】 看起来不太危险，应该可以接触一下。 这样想着，夏萤取出了自己的作业，递到邻座的桌面上：“你需要这个吗？” 鹰身女妖顿时停止了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珠，惊讶地望着夏萤，看上去像发呆的小猫头鹰。 【鹰身女妖同步率更新为10%】 她的爪子已经诚实地扣在了作业本上，嘴上仍然犹豫道：“可以么……？” “但我希望你可以回答一个问题。”夏萤问她，“你知道通过[环域实习]的条件是什么吗？” 哈耳庇厄顿了顿，然后生怕夏萤后悔似地疯狂点头快速说道：“我的指导者告诉过我！通过[环域实习]除了通过课程考核以外，还要完成实战考核！呃，什么是实战考核来着……” 她手忙脚乱地取出自己的【学生手册】，磕磕绊绊地打开任务详情，在确认过其中信息后，如释重负地展示在夏萤面前：“我的实战考核是——完成63号荒野任务！” 说完这些以后，哈耳庇厄满怀期待地望向夏萤，仿佛海鸥盯着薯条。 夏萤记下“63号荒野任务”这个关键词，亲切地对哈耳庇厄说道：“谢谢你，这次的作业给你抄。” 【鹰身女妖同步率更新为15%】 鹰身女妖热泪盈眶地火速抄起作业：“你真是个友好的深渊生物！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哈耳庇厄，你呢？” “我是夏萤。”她继续说，“哈耳庇厄，事实上，我想要收集所有赤冕环实习新生的实战考核内容，如果你能帮我做到的话……” 夏萤十分真诚地对她说道：“以后所有的作业我都给你抄，不仅如此，我还会想办法帮助你通过课程考核。” 哈耳庇厄猛地探过身来，好似一只兴奋的珠颈斑鸠。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鹰身女妖同步率更新为17%】 【鹰身女妖同步率更新为19%】 【鹰身女妖同步率突破了20%！】 哈耳庇厄展翅而起，在教习塔中盘旋，具有魅惑特性的响亮鸣叫回荡在塔壁之间。 “各位听好了！只要你们把自己的实战考核内容告诉这位夏萤小姐，就可以抄她的作业！” 鹰身女妖的叫声有力地催化了深渊生物们心中的欲念，一股浪潮在塔中掀起，实习新生们一个接一个地接受了夏萤的交易，在她的作业本飞快传递起来的同时，她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63号荒野任务。 63号荒野任务。 63号荒野任务。 …… 不断重复的回答如蝴蝶般飞向夏萤，她一次次地在纸上留下用于计数的划痕，终于在完成最后一笔后将所有答案都收集完毕。 ——63号荒野任务！ 这正是本届赤冕环实习新生面临的共通条件。 “但是，哈耳庇厄。”夏萤问道，“荒野任务到底是什么呢？” “你的指导者没有告诉你么？” 鹰身女妖惊讶地向她飞来，绚丽纤长的尾羽划过优美的轨迹，最终落在夏萤的桌面上。 “[环域实习]中，将由指导者指引新生攻略第一个荒野任务，这是指导者们的职责。” 哈耳庇厄的羽毛从颈部向胸口褪去，翅膀渐渐恢复为手臂，如文鸟那样可爱轻柔地凝视着她。 “我的指导者是这样告诉我的。夏萤，也去问问你的指导者吧。” #####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夏萤站在巨龙面前，目光平视，双手抱胸。 “事情就是如此，你还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63号荒野任务啊。”法夫尼尔发出近似叹息的声音，“你本不必察觉这件事的……” 红龙立起身来，龙息险恶地萦绕在他身边，巨大的阴影将夏萤没过，危险似乎正在逼近——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没办法了。”巨龙却说道，“准备一下，我们去完成荒野任务的首次攻略吧。” “嗯……嗯？”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夏萤的预料，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法夫尼尔已经由巨龙变为无比俊美的红发男子。 法夫尼尔抬起手，一件流动着夜色与暗红火纹的厚重长披风落于他的肩头，自动扣上了系带。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巨龙向夏萤走来，单手揽住她的肩，“出发吧，去荒野大厅。” 19、荒野任务（2） 传送魔法特有的白光闪过，法夫尼尔和夏萤出现在一座陌生的宏伟建筑前。 那是一座巍然屹立的纯白神庙，大理石打造的阶座上，数百根高大石柱并列排布，以桂叶、棕榈和纸莎草雕饰的涡卷柱头共同托起方形檐顶。光透过整齐排列的石柱，在前庭投下肃穆的长影，如同巨神的竖琴弦。 尽管已经在科塞特斯中见过了许多奇景，这幅画面依然令夏萤不禁放轻了呼吸，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踏上石阶时，一阵带着疏旷气味的风从背后吹来。 她转过身去，在身后看到一面悬崖，悬崖下方是无边的荒野。 “这里是科塞特斯的荒野区。”法夫尼尔顺着她视线的落点望去，“被称为‘荒野任务’的传奇故事碎片就在这里生成——但我不建议你直接前往荒原，大部分深渊生物都会在其中迷失。” 夏萤问他：“你去过吗？” “当然。”法夫尼尔勾了一下嘴角，“但是，就连我也没有到达过荒野的尽头，据说只有塔尔塔罗斯才知道它的边界在哪里……不过，这次我们可不是为了探索荒野才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扳过夏萤的脸，让她正视前方：“前面这个才是荒野大厅，我们得一起进去。” “知道啦！” 夏萤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拨开，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她先后穿过外柱廊和前庭，率先踏进“荒野大厅”的内殿。 在进入其中的瞬间，她身处的场景与氛围陡然发生了极大的改换。与引人遐想的古朴外观截然不同，殿内空间用平整光洁的奇特材质铺设与分割，流淌着独属于科技的凛冽而精密的气息。 大厅开阔而简洁，没有包括灯具在内的多余装饰。一棵纯粹由数据与光线构筑的银色巨树矗立在大厅中央，其庞大而繁复的根系犹如亿万条闪烁微光的数字血管，将数据流自中央泵向四面。 这些银色浪潮又在触及边界后翻卷至穹顶，重新降落在巨树的茂冠之中，在完成数据循环的同时也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不过，事实上，这座荒野大厅既没有古老神庙的肃静，也不像科技基地那样冷寂。 大厅中魔声鼎沸，数不清的深渊生物在这里往来穿梭，每时每刻都有怪物通过传送魔法出现或者消失。一些深渊生物围绕在巨树周围，仰头在烟云般的繁密叶冠中关注着什么，更多的则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形成若干个共同行动的团体。 ——看起来就像是传统rpg游戏中的冒险者公会。 不过既然出现在科塞特斯中，那说是怪物公会大概比较恰当吧。 夏萤这样想着，不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 当她在荒野大厅地板上落下第一个足迹时，【学生手册】的提示音响起：“滴！任务：[初见荒野]已触发！参与者为实习新生及指导者·法夫尼尔。” 夏萤正要取出手机查看任务详情，忽然听到一阵警报似的嗡鸣，她警觉地抬头察看四周，只见有四五个长着翅膀的银色小精灵一边发出尖锐爆鸣一边向她冲来。 “39号索引精灵发现符合条件组队目标——” “72号索引精灵发现符合条件组队目标——” “109号索引精灵……” 夏萤心念一动，【珀耳塞福涅之春】已完成装备，随后她灵巧地跳出索引精灵们的包围圈，徒留这些来不及刹车的漂亮小生物撞成一团。 39号精灵掸了掸翅膀，正待继续朝夏萤猛冲，不料被72号扯住头发，登时暴怒地转身挥起拳头。 “是我先找到的！你们这些○○○的□□，都给我滚开！” “你才是△△的○○○！大家快上！这次不可能把组队目标让给39号这个□□！” 就在精灵们一边喷着污言秽语一边发展为大混战的时候，又有几拨深渊生物向发生骚乱的位置靠拢过来，津津有味地看热闹的夏萤突然意识到不妙，已有一只索引精灵扯着嗓子从人群中将她指认出来。 “符合条件的组队目标在那里！别让她跑了！” 几队深渊生物齐刷刷地把脸转向她，夏萤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但在这一次，她的逃跑却受到了重重阻碍。一只强壮赤面独角鬼挥舞着狼牙棒向她追来，夏萤连忙矮身避过横扫过来的棒风，又迎面撞见一团蓝火，她向侧旁翻滚，不想被早埋伏在那里的蛛网束缚住了双手双脚。 拎着狼牙棒的赤面独角鬼和下半身是蜘蛛、上半身是美丽女性的络新妇向她步步逼近，夏萤不着痕迹地往后蹦了一点：“为什么追我？我们有仇吗？” 赤面鬼和络新妇对视一眼，向两边撤开，露出身后穿着狩衣，背着破魔弓的狐耳少年。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想邀请你成为我们的队友，一起挑战39号荒野任务而已。” 少年笑眯眯地在夏萤面前蹲下来，狐狸耳朵轻轻动了动。 “没办法，符合条件的队友太难找了，我们和索引精灵已经在荒野大厅蹲守了好几天……喏，我叫玉藻，他们是独角和蛛女，你叫什么？” 夏萤没有草率回答，而是警惕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符合条件。” “什么条件？” “不要把我们当做坏蛋嘛。”叫作玉藻的狐妖少年叹了口气，“我们在寻找魅惑等级高于5级的深渊生物，索引精灵恰好感应到你符合条件，所以——啊，碍事的来了。” 他站起身来，转向后方：“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先和这位小姐谈谈合作事宜呢？” 其他寻找队员的任务小队也纷纷找到了这里，最先捉住夏萤的三人组立即戒备起来，把她护在中心。 夏萤趁此机会缩到几人身后，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偷偷召出【天丛云剑】。 她试着用意念缩小剑身，把它变成匕首大小，几下磨断捆住手脚的蛛丝。 ——好，接下来又是本人第四喜欢的跑酷时间啦！ 已经完全忘记了前来荒野大厅的最初目的的夏萤信心满满地站起身，她正准备跳起突围，忽然有一件黑色披风兜头落下。 夏萤一下被罩入其中，然后迷惑而诧异地撩起披风下摆，在衣角发现一闪而过的火纹。 目光再往上移动，她看见了流焰般的红色发丝。 “法——” 没等她叫出对方的名字，人群中已爆发出骚动。 “赤冕者之王？” “赤冕者之王怎么会在这里？！” 巨龙顺手把夏萤的脑袋按回披风底下，漫不经心道：“都滚开，这家伙只能和我一起。” 本准备先发夺人的任务小队成员们面面相觑，只得偃旗息鼓，其余深渊生物更是自发地向两旁退避，如摩西分红海般在大厅中让出通道。 巨龙拍了一下夏萤的背：“走了。” 夏萤连忙迈开脚步跟上法夫尼尔，同时拨开披风，向后望了一眼。 停留在原处的狐狸少年注意到她的视线，露出微笑，轻快地与她挥手道别。 夏萤则对他做了个鬼脸，重新钻回巨龙的披风之下。 随后，夏萤打开手机，现在她总算有空来确认一下任务内容了： “[初见荒野]：实习新生与指导者共同完成任意一次荒野任务。完成此任务后，实习新生将获取独立挑战荒野任务及完成后续实战条件的资格。” 看起来像是开启系列副本的前置任务。夏萤想着，完成这个环节后应该就能挑战63号荒野任务了。 很好，情况发展到这里都还算得上是顺利。 在她脑海中流星般划过这些念头的空档里，法夫尼尔已经带着她走到银白巨树前。 夏萤拂开黑色披风，仰望巨树，发现一团团多维数据云像果实一样缀在枝头，每朵云中都上演着不同的画面。 一只老年女性地精慢腾腾地走到她身边，抬起干枯的手，指了指两人正上方的数团数据云：“这一带是50-70号的荒野任务频道，你有哪一个想看看么？” 夏萤自然地回答道：“我想看看63号荒野任务。” “63号……63号……”地精用自己昏花的老眼在叶片中寻觅着，“找到了，在那里。” 夏萤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那枚编号63的数据云中汹涌着一片海洋，风暴之中，一艘大船正在与巨浪顽抗。 “那就是63号荒野任务：[阿尔戈号]。”老地精瘪了瘪没牙的嘴，“这个任务需要至少三十人参与才能开启，已经很久没人挑战过它了。” 被分配到赤冕环的实习新生数量也是三十，正是恰好能够启动任务的人数，63号荒野任务简直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制而准备的。 夏萤正要追问，法夫尼尔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大厅管理员，给我们70号荒野任务。” “70号？这孩子还是新生吧，真的要选择70号荒野任务作为首次挑战吗？” 担任管理员职责的地精奶奶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慢慢眯起。 “罢了，毕竟有赤冕者之王的协助……” 夏萤突然感觉有点不妙，转身拽住法夫尼尔的衣角：“喂，等等……” “就是它了。”巨龙心情愉悦地命令道，“先给我的实习生完成荒野资格注册吧。” 老地精颔首，举起一截拐棍似的树枝，银白巨树的树冠上随即分出一支小小细流，涓涓淌入夏萤的【学生手册】。 手机屏幕明亮起来，显示出下载界面，在片刻后跳转出“完成安装”的字样。 “滴！已完成荒野资格注册。” 在【学生手册】发出提示的同时，荒野大厅的滚动着任务挑战与成员资讯的大屏幕上也响亮地弹出了一则最新讯息： “魅魔【夏萤】完成荒野资格注册，即将开启70号荒野任务挑战！” 巨龙法夫尼尔的突然驾临已经十分引人注目，传说中消失已久又重新再现的“魅魔”更是刺激起深渊生物们的好奇。 霎时被数不清的视线注目的夏萤冻结在了原地。 亲爱的刻耳柏洛斯先生曾经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夏萤，不要对任何深渊生物说你是魅魔，除非是在人类身份马上要暴露的时候。 对不起，刻耳。 夏萤在心中说道。 事情似乎、好像，出现了一点点意外。 代表着70号荒野任务的数据云旋转起来，夏萤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将她扯入其中。 “70号荒野任务：[金苹果圣园]正式启动。” “挑战者：【夏萤】、法夫尼尔。” 20、荒野任务（3） “70号荒野任务：[金苹果圣园]正式启动。” 随着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夏萤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发觉自己被传送到了高空之上，再次面临着自由落体的危机。 夏萤飞快调取出【深渊危险生物图鉴】，想要从中兑取一项飞行技能，却发现第四个技能栏尚未解锁，而前三个已有技能中最快的那个也还需要两三日时间才能重新装配。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夏萤深吸一口气，拔高嗓门大叫道：“法夫尼尔！！快救救我！！！” 她的喊声响彻云霄，连云朵仿佛都要被声波层层穿透——不对，不是仿佛，云层真的被撕开了一处缺口，人形的巨龙展开两翼，朝她疾驰而来。 巨大的膜翼卷起的狂风瞬息就把法夫尼尔送到夏萤面前，她满怀期待地向他伸出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仅如此，明明已经靠得极近，巨龙却用金眸睥睨着她，嘲讽道：“你不会在指望我救你吧。” 夏萤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像考拉一样双手双脚并用地紧紧抱住法夫尼尔。 “今天你是不救也得救！” 巨龙伸手按住她的背，嗤笑了一声，故意加速冲向地面。 夏萤用额头抵住巨龙的颈窝，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坐地狱跳楼机，简直连脑浆子都要被晃匀。 直至法夫尼尔稍微减速，她才得以试探着抬起脸来，还来不及喘口气，法夫尼尔已无情地把她从身上抠下来，往下方一丢。 夏萤正要放声尖叫，下一秒就冷不防地掉进一团树冠中，七零八落的碎叶被溅起，但弯曲的枝干也承托住了她的身体。 夏萤仰望着上方好整以暇地扇动膜翼的法夫尼尔，恨恨地竖起中指：“长翅膀了不起吗？” 将她接住的这棵大树轻轻簌动，魔素粒子从叶片后钻出来，轻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夏萤也在此时忽然察觉到了一种不曾有过的奇妙掌控感。 她抬起一只手，试着召来风属性魔素，在意随心动的同时，果然有一阵微风穿过她的指缝。 的确如夏萤所想，这里的魔素完全服从于她的命令，她可以随意地施加魔法，就好像——好像她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现在才发现吗？”法夫尼尔懒洋洋地降落，从人形化作龙形，惬意地在绿茵上俯卧下来，“好了，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滴！70号荒野任务：[金苹果圣园]：作为金苹果圣园的守卫，请从入侵者·赫拉克勒斯手中守护三只金苹果。” “……”夏萤看了一眼任务内容，又望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巨龙，冷静道，“算了，也不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她不再理会形同虚设的指导者，而是让风将自己托向高处……也许是在基础课程中学到的原理发挥了作用，夏萤很快就掌握了役使魔素的方式。 现在不用长出翅膀，她也可以飞翔了。 第一次体会飞翔感觉的夏萤不断上升，直到能够将整片土地尽收眼底。 正如任务名“金苹果圣园”，这里是一片种满果树的辽阔山林，但结有金苹果的只有那棵最粗壮茂密的苹果树，它位于果园最深处，被密林与森林生物们重重保护与包围。 夏萤很快察觉她其实不必飞到高处观察金苹果园，成为守护者的她天然拥有对果园的感知和控制。 只需要一个念头，这里的所有细节就呈现在夏萤脑海中： 她知道树妖扎根于哪片泥土，木灵寄生于哪棵果树，泉水宁芙栖息于哪条小溪，甚至于何处有嗜血藤蔓布设的陷阱，哪里有岌岌可危的松动巨岩和剧毒的沼泽……关于果园的一切的一切，夏萤全都了如指掌。 也许是熟悉感催生出亲近感，守护果园的责任感从夏萤心中油然而生，与此同时，对于从侵略者手中守护金苹果的防御计划，她也产生了清晰的构想。 ——简单来说，夏萤认为这是一个塔防游戏！ “警告！距离入侵者·赫拉克勒斯抵达金苹果圣园还有八分之一刻度时！请果园守卫做好防御准备！” 夏萤抓紧准备时间，对金苹果园的布局重新进行了排布。 从入口处开始，她首先开辟出一条暗藏陷阱的峡谷小径，一旦入侵者踏入其中，吸血藤就会发起第一轮抵抗，在捆缚住敌人的同时，巨石也将从两侧滚落，对入侵者造成重击。 当然，入侵者极有可能不会被这些攻势轻易打倒，不要紧，在通过小径之后，还有树妖与木灵大军组成的迷阵在等待着他。 树妖具有与树木十分相似的外表和性质，它们几乎没有痛觉，木质肢体即使断裂，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重生，是十分优秀的狂战士。 木灵则擅长在森林中迷惑敌人，使其迷失方向、陷入恐惧、错乱等负面状态，如果与树妖配合战斗，能够发挥出十分卓越的效果。 它们对于入侵者而言一定是颇为棘手的敌人，他说不定就会在迷阵中耗尽体力而倒下——但是万一，他依然挣脱了这一道防线，那么还有最后的一道关卡。 接下来，伤痕累累的入侵者将来到栖息着宁芙的清泉，美丽的宁芙和泉水固然具有治疗功效，但她们编织出的幻觉也同样致命，这幻觉将会引诱他步入与清泉相邻的剧毒沼泽，迎来自己的灭亡。 夏萤忍不住为自己的排兵布阵鼓掌叫好：“简直完美！喂法夫尼尔你看见我的天才策略了吗……” 她扭过头，看见巨龙闭着双眼，有规律地呼出龙息，看起来已经睡着有一会了。 ……没品的东西。 夏萤忿忿不平地转过脸来，这时，新的任务提示响起。 “警告！入侵者·赫拉克勒斯即将进入金苹果圣园！” 她立刻被吸引走了注意力，遥望着苹果园的入口，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入侵者的出现。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大地震动的声音。 隆隆——隆隆—— 低沉、巨大、持续的响动迟缓而规律地行进着，紧接着，夏萤看到一个古铜色的巨人出现在视野中。 古铜色巨人浑身的肌肉夸张地虬结，双手分别持有尖矛与厚盾，更多的兵器和带血战利品披挂在他半裸的躯体上，如同一座缓慢移动的血腥铁塔。 这就是入侵者赫拉克勒斯。 等等，这个副本boss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破坏游戏平衡了啊？ 没等夏萤做出反应，赫拉克勒斯已然踏上了峡谷小径，一条吸血藤即刻从地下抽出，来势汹汹地刺向他的脚掌…… 它被赫拉克勒斯坚不可摧的皮肤弹开了，巨人无知无觉地踏过，把血藤“叭唧”一声无情踩扁。 “……”夏萤马上改变了策略，“不要尝试破甲了！全部出动缠住他的脚！把巨石推下来！” 所有藤蔓霎时一齐爬向赫拉克勒斯，死死绞住他的小腿和脚腕，赫拉克勒斯终于注意到了脚下的异动。 他皱起眉头，发力抬起右脚，地面登时出现裂痕，缠住他的一大簇吸血藤被连根拔出。巨石恰在此时滚落下来，正中巨人的头颅。 赫拉克勒斯的脚步顿住了，因他的到来震动不停的果园陷入片刻的沉寂。 夏萤紧盯着他的动作，大气也不敢喘。 良久，赫拉克勒斯动了。 “警告！入侵者·赫拉克勒斯被激怒了！其能力数值将提升为两倍！” 他的双眼变得赤红，一拳擂碎巨石，向天发出狂怒的怒吼。 还有什么比一个高攻高防的超规格boss更棘手？ 夏萤：你好，有的，一个毫发无伤但是进入狂暴二阶段的超规格boss。 被激怒的赫拉克勒斯挥舞着长矛在峡谷间奔跑起来，不等巨石滚落，他的钢矛已经砍落了两侧山壁，山石土块纷纷倾倒，都在靠近他时被捶打成碎片。 在这蛮力的化身面前，一座峡谷的崩塌仿佛只是洒落一捧灰尘，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赫拉克勒斯将峡谷夷为平地，然后冲进了树妖和木灵的密林中，在木灵们的嘶叫声中，树妖潮水般向他涌来，巨人横扫长矛腰斩一片，树妖很快再生肢体卷土重来，赫拉克勒斯索性用拳头作战，把树妖一只接着一只击飞到天边。 木灵的精神攻击对暴怒的入侵者几乎没有发挥作用，越来越稀疏的密林已然无法阻碍住赫拉克勒斯的脚步，他很快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口鼻中喷吐出硫磺般炙热的呼吸，全力向前奔去。 金苹果园中的震撼仿佛天崩地裂。那么，夏萤引以为傲的最后一道防线能够阻拦住这势如破竹的恐怖强敌吗？ “当然不能啦！！！”夏萤冲那些柔弱的泉水宁芙大喊道，“快躲开！” 宁芙们露出惊恐的神情，纷纷藏身水中。然而，不需要她们的引诱，失去理智的入侵者趟过泉水，一路冲进了后方的剧毒沼泽之中。 体型庞大、体重惊人的巨人果然陷入泥沼，在粘稠的深紫色毒浆中渐渐变得难以动弹。但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夏萤咽了咽口水，丝毫不敢松懈。 这次的陷阱似乎击中了赫拉克勒斯的软肋，他慢慢被沼泽完全吞没，水面冒起咕噜咕噜的气泡。 又过了一会，连气泡也不见了。 夏萤依然谨慎地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警告！入侵者·赫拉克勒斯死而复生！其能力数值将提升为五倍！” 夏萤崩溃道：“我就知道！！！！”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能力值提升为五倍的赫拉克勒斯了，他挣脱剧毒沼泽，沿着直线向果园中心的金苹果树逼近，一路上摧枯拉朽地将一切阻挡物都破坏殆尽。 70号任务已经来到失败的边缘，夏萤无法再旁观下去了。 在赫拉克勒斯高举起武器时，她乘风全速飞向金苹果树，巨人用长矛劈砍树身，将它的枝干折断，挂在树梢的金苹果也滚落在地。 金苹果让巨人恢复了几分神志，他半跪在土地上，拾起了身前的两只金苹果，最后一只落在树后，赫拉克勒斯往前走了一步，再次弯下腰来—— 树干后飞快伸出另一只手，在他之前拾起了金苹果。 下一秒，狂风和巨人的咆哮同时骤起，夏萤不敢回头，绝命奔逃。 与巨人惊人的步速相比，连飞行都不再具有优势，夏萤试图带着金苹果升向高空，不想刚刚离开树丛，赫拉克勒斯就取下挂在身上的强弓，向她射来极其可怖的一箭。 那一箭带着无法逼视的威压，几乎撕裂空间，单单是被它卷起的气流触及，就让夏萤因恐惧而无法动弹。 【{不屈者}称号的特殊效果已被触发，剩余冷却时长：10/10日。】 理智回笼，夏萤猛然在空中转弯，直直坠入森林，在树木间穿梭。 赫拉克勒斯射出的箭尽管紧追不放，却并不擅长躲避障碍物，在接连刺穿几株树木后，终于被卡死在了一棵格外粗壮的树干上。 夏萤并不因此得到喘息的空间，因为地上的巨人已追来了。 得益于{不屈者}称号的精神免疫效果，站在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金苹果圣园中的夏萤开始思考。 在这短暂的间隙里，她在思考的问题是——为什么赫拉克勒斯要追我呢？ 事实上，这个问题有一个简单而直观的答案。 在拾起金苹果之前，夏萤并没有隐藏自己，但赫拉克勒斯对她的存在完全视而不见。 正如夏萤在任务中的角色是守卫者，作为入侵者的赫拉克勒斯也只有一种行动逻辑，那就是取得三只金苹果，即使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的行为也没有偏离这个目标。 所以，他在追逐的并不是守卫，而是金苹果。 换言之，他之所以攻击夏萤，是因为他认为这是夺得金苹果的必要条件。 这仅仅是因为夏萤正持有着金苹果。 此刻，遮挡住夏萤的最后一片树丛也被长矛扫倒，入侵者从狼藉中显露了他巨大得令人恐惧的身体。 ——既然如此，那么还有一个办法！ 夏萤倏地抬起头来，向某个方向直奔而去。 赫拉克勒斯自然是追来了，并且他的速度在不断加快，但是夏萤想要争取的也只有一点点时间而已……她在枝叶掩映中找到了正在休憩的法夫尼尔，然后高举起金苹果，用尽全力向巨龙扔去。 在巨震中也能安然入眠的巨龙因精准袭来的微小攻击苏醒，在睁开眼睛之前，他本能地向异物的来处喷出了龙火。 金苹果被灿烂的火焰包裹、吞没，很快化为乌有。 赫拉克勒斯目睹了金苹果的毁灭，不自觉地停住了追逐夏萤的脚步。 巨龙注视着金色的灰烬慢慢洒落，立起身体，一爪把飞来的夏萤拍倒在地，居高临下地问道：“你都做了什么？” 被困在龙爪下的夏萤肩膀微动，很快便无法忍受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到呼吸困难、浑身乱颤的程度。 另一边，赫拉克勒斯抬起长矛，周身迸发出惊人的忿怒与能量，目光紧紧锁定了巨龙的位置。 夏萤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看来你现在是不救也得救了。” “警告！金苹果的毁损使入侵者·赫拉克勒斯进入最终状态！其能力数值将提升为十倍！” “好了，法夫尼尔，加油吧。” 少女仰起脸，安慰似地，微笑着拍了拍按住自己的指爪。 “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20-30 第21章 荒野任务（4） 入V三合一 法夫尼尔低头看着少女, 神情喜怒难辨。 夏萤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仿佛自己并未在巨龙的控制之下，而入侵者也不曾逼近。 “好吧。”巨龙咧开嘴角, 露出利齿, 但也收回了龙爪，“之后再和你算账，夏萤。” 赫拉克勒斯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火焰, 他发出震天动地的战吼, 向巨龙发起了冲锋。 面对敌人的挑衅，法夫尼尔霎地展开膜翼，陡然掀起的气流在将夏萤吹飞到天边的同时，也使他喷出的火柱更加汹涌和暴烈。 夏萤被这阵风吹得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 目光始终不敢离开下方的战斗。 那里是只属于巨灵的战场。 仅凭肉身，交战双方的力量就足以崩碎山岳, 金苹果圣园很快被这场灾难摧毁, 炽热的龙火点燃树木，将所见之处全部化作地上炼狱。 火海中的战斗愈发白热，逐渐演变成纯粹的火与血的较量, 夏萤看见法夫尼尔在激战中用龙尾折断尖矛，赫拉克勒斯则以重盾抵御烈焰与飓风。 赫拉克勒斯执盾猛冲，竟将龙火片刻击散，在这间隙之中，他扔开长矛，转而握住长弓, 并从蛇首制成的箭袋中抽出一支毒箭。 巨龙向巨人俯冲而来，毒箭从张满的长弓中飞出，法夫尼尔丝毫没有退却, 箭镞撕裂龙鳞，深深刺入巨龙的血肉，与此同时，他也已经来到了赫拉克勒斯身前。 一息之间，巨龙的胸腔孕育出一轮新生的烈阳，他仰起头颅，贲张巨口。 轰————————！！！ 一道实体化的毁灭洪流激涌而出，淹没了天地间的一切。 那束龙火不是夏萤曾见过的金红色，而是最纯粹的白炽，核心处甚至是一种吞噬光线的虚无与幽暗。 苍白的龙火扭曲感知，点燃空间，被它侵染之物迎来的并非燃烧，而是分解和湮灭。 重盾再无法抵御这样的龙火，它被一寸寸地侵蚀殆尽，接着就轮到了赫拉克勒斯本身。 他钢铁般的身躯开始瓦解，坚韧的意志却依旧顽强，巨人被白火席卷，始终不肯倒下，直至化作飞灰。 巨龙化为人形，从肩膀处拔出毒箭，鲜血喷涌，与被抛掷的箭一起落在灰烬之上。 法夫尼尔俯视着这一切，灿金的龙目微微流露出餍足之意。 夏萤回到地面上，这场战斗带来的震撼感仍然残留在她心中，因此当法夫尼尔向她伸出手时，她突然想起刚才那束毁天灭地的白色龙火，几乎忍不住要退却。 但她还是忍住了。 法夫尼尔抚上她脸庞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愉快地笑了起来，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刚刚都看清楚了吗？” 夏萤点了点头。 “很好。”巨龙的金目灼灼，“要牢牢记在心里。” 夏萤忍辱负重地想着：什么意思？杀鸡儆猴吗？ “滴！70号荒野任务：[金苹果圣园]已完成。” “请对以下战利品进行分配：奥泊币*100000枚，魔具……” 法夫尼尔毫无耐心地打断了提示音：“奥泊币归我，那个没用的魔具给魅魔。” 想到干掉赫拉克勒斯的绝对主力确实是对方，连钱味儿都没闻见的夏萤又一次忍气吞声了。 来不及确认战利品魔具究竟是什么，传送白光闪过，两人回到了荒野大厅之中。 “滴！新生【夏萤】完成任务[初见荒野]，获得【奥泊币】*1000枚，获得独立挑战荒野任务的资格。” “滴！新生【夏萤】完成隐藏任务[越级打怪]，获得【奥泊币】*2000枚，获得可装备称号{挑战者}。” {挑战者}：装备此称号后，能力值将在挑战强于自己的敌人时提升，实力悬殊越大，提升幅度越大，但无法超过敌人本身强度，无冷却时间。 夏萤摩挲着下巴思索道：“这个技能对我来说好像很有用啊……” 由于她专注于研究新称号，没有注意到和【学生手册】提示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大厅广播： “恭喜挑战者完成70号荒野任务：[金苹果圣园]——” 于是，当夏萤唤回思绪时，她猛地注意到无数视线正从荒野大厅的各个角落投向自己所在的位置。 “……” 她抬起头来，谨慎地环顾周围，力求巧妙而不着痕迹地从这些各异的目光中分析出对方的情绪和意图…… 法夫尼尔的处理方式则更加粗暴和直接。 巨龙的目光一一扫过窥视者，后者纷纷因畏惧而退避，大厅中的奇怪气氛马上消散一空。 “走了。” 法夫尼尔随口说完就启动了传送，夏萤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伸手拽住他的披风，白光将两人覆过，把他们带回了巨龙的巢穴。 夏萤一下从光洁坚硬的荒野大厅地面陷进金币堆中，她艰难地从钱币里拔出脚踝，忽然发现法夫尼尔扇动双翼，飞到龙巢上空，然后张开了手臂。 “降落吧，我的财宝！” 随着他的话音，数不清的金币浮现在空中…… ——那是法夫尼尔刚刚从荒野任务里得到的10万枚奥泊币！ 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夏萤迅速转头，在周围寻找最近的掩体，她的目光落在巨大的黄金床上，即刻飞奔过去，像猫一样钻进床底。 下一秒，悬在空中的10万枚奥泊币如骤雨般落下，它们接连不断地砸向地面，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绚烂的金雨持续了好一会，当法夫尼尔将这阵动听的雨声欣赏完毕，龙巢中的金币山又隐隐增高了半分。 法夫尼尔满意地环顾着自己流光溢彩的巢穴，鼓动膜翼飞回地上，单手掀开沉重的黄金床，从床底揪出藏起来的猫……不对，魅魔。 魅魔张牙舞爪、凶相毕露地挣扎不停：“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金色的龙目中折射出残暴邪恶的光：“我们之间还有账还没算呢，夏萤。” 巨龙将她扔向黄金床，夏萤滚向床板一角，紧张地防备起来，随着黑色披风滑落在地，法夫尼尔倾身逼近，夏萤又想起那束仿佛蒸腾一切的苍白龙火。 她想象着巨龙的敌人所经历的、那种无法抵御的毁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灼烧和死亡并未降临。 夏萤觉得脸颊有点微微发痒，她睁开眼，发觉那是暗红色的发丝垂落，若有若无地搔动她的面颊。 法夫尼尔烈火般炙热光辉的金色双眼在极近处，与之相比，龙巢中璀璨夺目的一切事物都显得黯然。 他用指缝夹住夏萤散落的一缕黑色长发，从发尾开始缓慢地向上摩挲。 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少女脸侧，轻捻她的耳垂。 夏萤忽然觉得右耳传来刺痛，随后听见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巨龙手指微动，魔素之力很快治愈了这处小小的伤口。夏萤抬手触碰，在右耳耳垂处摸到一枚质地冰凉、羽毛形状的耳坠。 “只是这样？”夏萤不可置信道，“你的报复只是给我打个耳洞吗？” “谁说是报复了。”巨龙傲慢道，“这是赏赐，为了嘉奖你给我带来一场勉强值得赞许的交锋与胜利。” 夏萤对巨龙罕有的宽容深表怀疑，但【学生手册】随即触发自动检索，又过了一会，魔具解说提示响起： “【风神耳坠】：为你带来役使风的力量，即使没有翅膀，也能学会飞行。” 听起来真的是好东西耶？而且夏萤恰好非常需要！！ 夏萤向法夫尼尔投去惊诧的目光，后者懒洋洋地解释道：“不过是飞行而已，总体来说是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法夫尼尔伸手拨弄了一下耳坠，挂在精致的小小羽毛下、嵌有宝石碎片的黄金流苏彼此碰撞，悦耳的响动令他扬起嘴角：“但是很漂亮。” 生来就会飞很了不起吗？！ 夏萤勉强道：“那我姑且跟你说声谢谢……” 法夫尼尔对她的道谢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脱起上身的衣物，期间顺手抛给夏萤一只水晶瓶。 夏萤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只看起来就很贵的瓶子，疑惑地问他：“这是什么？” “【仙馔密酒】，能治愈诅咒的灵药。”法夫尼尔丢开布料，半卧下来，将荒野任务重赫拉克勒斯造成的箭伤袒露在夏萤面前，“帮我上药。” 夏萤握着药瓶，不情不愿地向对方挪了挪，由于动作太磨蹭，被不耐烦的法夫尼尔一把拽到了身上来。 为了避免撞到伤口上，夏萤连忙单手撑住黄金床板，她稍稍从巨龙胸膛上抬起身体，将药瓶中浓稠而芬芳的油膏倒到手上，在掌心轻轻匀成药液。 那道箭伤已经不再流血，但创口看起来仍然十分可怖，除了穿刺伤本身的触目惊心以外，根脉般的黑色丝络自伤口处伸出，向四周蔓延，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夏萤将灵药涂抹在黑色丝络上，果然使其出现了消退的迹象：“这就是诅咒？赫拉克勒斯的箭有问题吗？” “嗯。”法夫尼尔眼帘低垂，心不在焉地回答。 在这之后，两人几乎没有再发生什么交谈，夏萤细致地用沾有药液的指腹揉搓黑色脉络，很快驱散了绝大部分的诅咒痕迹。 然而，伤口依然没有很快地愈合，夏萤望着那道狰狞的伤痕，依然忍不住惊异于强大的巨龙竟然也会被如此创伤。 法夫尼尔突然问道：“结束了吗？” 夏萤愣了一下，将水晶瓶交还给对方：“结束了……” “那就睡觉。”任性的巨龙言简意赅道，冷不防地恢复为龙形，将毫无防备的夏萤掀翻。 夏萤在黄金床上翻滚了两圈，水晶瓶不慎脱手，掉在床底，巨龙对珍贵的灵药毫不在意，而是卧下来，用尾巴将少女卷到身边。 依据龙巢主人的意志，黑夜陡然笼罩下来，财宝收光，金币缄口，无声筹备着巨龙的美梦。 “等一下，我还有问题没有问呢！”唯有夏萤努力推开龙尾巴，抗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关于53号荒野任务的事情！” “我给你的施恩已经足够慷慨，接下来你该自己想想要怎么做了，夏萤。” 巨龙蛮横无理地说道，像人类在睡前抱紧喜爱的玩偶那样，用尾巴在夏萤身上缠了整整一圈。 “好了，我困了，马上睡觉。” ###### 夏萤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大半个夜晚，光陆怪离的梦持续不断，她时而听见丰饶密林的絮语，时而看见跋涉过山脉的巨人脚印，然后可怕的白火席卷了一切，在虚无空寂的破灭中，一支诅咒之箭倏然洞穿了吞噬天地的火焰。 夏萤猛地睁开眼，入目仍是黑暗，而梦中摧毁一切的巨龙正卧在她身边酣眠。 她望着龙巢高耸的穹顶，渐渐没有了睡意。 睡不着怎么办呢？ 夏萤自然产生了每个了解移动终端妙处的现代人类都会有的想法。 那不如就玩会儿手机吧。 她取出【学生手册】，首先打开任务版块，了解了一下睡前来不及确认的[金苹果圣园]奖励魔具。 它的名字是【海德拉之血】。 【海德拉之血】：被赫拉克勒斯杀死的九头毒蛇的血，蕴含着蛇怪海德拉死前的深刻怨念，可通过70号荒野任务[金苹果圣园]掉落获取。 夏萤的目光在这几行看不出所以然的简单说明上停留许久，然后召出了这件魔具。 这也是一只瓶子，不过与盛有【仙馔密酒】的水晶瓶不同，它是一只一看就很不祥的黑色瓶子。 夏萤打开瓶子，浓郁的血腥味直冲脑门，于是她马上又拧紧了瓶盖。 她又想了一会，暂且收起【海德拉之血】，切换出任务版块，转而开始浏览“深渊论坛”。 这一次，她在深渊论坛的黑色主页中发现了之前没有的一个分区——“荒野大厅”。 刚打开荒野大厅子版面，最上方的热议帖子就弹入视野： 《震撼！！赤冕者之王竟携传闻中已灭绝的魅魔现身荒野大厅？！》 夏萤顿时感觉有点麻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点进去看了一眼，深渊生物们在帖子里就法夫尼尔与魅魔同时现身的事件讨论得热火朝天，其中一部分回帖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荒野大厅中的场景，另一部分则对事件的真实性表示质疑，还有相当多深渊生物对“魅魔”的存在充满了好奇…… 这帖子长得没完没了的，夏萤划拉了好几下都没能到达底部，她在页面侧栏看了一眼回帖数——回复数量达到了惊人的10000+条。 这件事情的流传范围已经有这么广了吗？！ 夏萤十分痛苦地退出了帖子。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浏览荒野大厅论坛版面中的其他帖子。 这里数量最多的帖子类型是与荒野任务有关的攻略分享贴或是攻略求助帖，夏萤接连浏览了好几个，终于确定许多荒野任务都存在着所谓的“最佳解法”。 她不禁联想到：不知道[金苹果圣园]的最佳解法是什么呢？ 但不管怎样，尽管付出了一些代价（主要是法夫尼尔付的），她依然通关了[金苹果圣园]。于是夏萤继续埋首于探索论坛。 除了任务攻略贴以外，这里还有两类帖子比较主流： 其一是物资和魔具交易帖。部分荒野任务攻略中需要用到某种物资或特定魔具，攻略者往往通过这类帖子进行收购。也有完成任务的攻略者将不再需要的魔具进行出售，交易方式主要为奥泊币交易和以物易物。 其二是攻略小队招募贴。攻略小队又分为固定队伍和临时队伍两种，夏萤理解了一下，觉得这有点类似于网游中的“帮会”和“野队”。 基本了解荒野大厅版面的功能与构成以后，夏萤开始在其中检索有关“53号荒野任务：[阿尔戈号]”的有关内容。 然而，无论她如何检索都没有找到相关信息，也许正如荒野大厅中的地精老奶奶所说，这个荒野任务已经久无人问津了。 在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夏萤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帖子： 《还在为找不到荒野任务的攻略信息而苦恼吗？你一定忽略了以下三条最佳途径！！！》 好故弄玄虚啊，但是手怎么就不自觉地点进去了呢。 被精准切中痛点的夏萤不禁起了帖子内容。 “众所周知，荒野任务是科塞特斯生活中不得不品的一环，它不仅是部分新生通过[环域实习]的必要条件，而且能够提供大量奥泊币和魔具奖励。 但是在挑战荒野任务的过程中，大家有时会面临这样一种窘境——任务十分困难，又长期未出现掌握情报的通关者，或者是寥寥无几的通关者垄断了任务信息，不愿意与他人分享。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更快更好地搜索任务攻略信息呢？请不要忽略以下三条最佳途径！！！ 首先，你可以在深渊论坛的荒野大厅版面中进行搜索……” 如此人机的答案令夏萤勃然大怒：这不废话吗？谁要你说啊！！ “其次，你可以加入一些实力雄厚的攻略小队，它们通常慷慨地向成员开放任务信息……当然，为了加入其中，你往往需要完成困难的入队考核。” 夏萤想了想：这倒是一条还算有用的新情报。 她继续向下看去。 “最后，还有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种途径。 ——没错朋友没错！现在只需点击下方链接，即可购买荒野任务情报！从任务详情到荒野BOSS，从攻略条件到奖励信息！为您诚意定制高附加值私人化VIP服务！有意者请与本人联系洽谈……” 早就有种既视感了，这帖子怎么一股熟悉的营销味儿！ 夏萤猛地一看发帖人ID，果然是总在自己梦境里出没的那个兜帽怪人。 “飧者”。 害我浪费时间看了这么长一串广告！！ 夏萤气得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巨龙不知梦到了什么，微蜷起身体，用尾巴将不安分的魅魔卷到龙身围成的圆圈中间，像保护着宝箱一样将她据守起来。 夏萤向上方看去，巨龙硕大的头颅靠得很近，悠长而缓慢的呼吸如同山脊的脉搏。 ……算了，睡觉吧，明天还有早课。 夏萤熄灭了手机屏幕。 睡意再次袭来，慢慢渗进她的身体。 ##### 下半夜里，夏萤没有再被噩梦围困。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她获得了静谧安稳的无梦之眠。 至于理由？ 当然是因为又有访客不请自来了。 “这一次我是来道歉的。”戴着兜帽的飧者期期艾艾道，“上一次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差点就把魅魔小姐吃掉了……我一直在反省这件事，真的……”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要先问你。”夏萤盯着他说道，“你对[金苹果圣园]了解多少？” 飧者愣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金苹果圣园]是第70号荒野任务。任务内容是从赫拉克勒斯手中守卫三枚金苹果，属于高难度任务，任务奖励是10万枚奥泊币和魔具【海德拉之血】。” “不错嘛，你的确知道不少。”夏萤翘了一下唇角，继续问道，“那么，要怎么做才能攻略[金苹果圣园]呢？” “首先应该撤离对入侵者抱有敌意的树妖和木灵，并在赫拉克勒斯的必经之路放置水宁芙和溪流，让它们安抚赫拉克勒斯的伤痛与疲惫。” 夏萤惊讶道：“这样做不是就让入侵者畅通无阻地到达金苹果树下了吗？” “的确如此，但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 飧者告诉她。 “赫拉克勒斯是出场率最高的荒野BOSS之一，以他为主要敌人的荒野任务共有十二个，从设定上的时间排序来看的话，[金苹果圣园]是其中的倒数第二个。”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金苹果圣园]里的赫拉克勒斯是从前十个任务片场赶来的。”夏萤感叹道，“难怪他会疲惫。可是这和完成70号荒野任务有什么关系呢？” 飧者的兜帽里发出低低的笑声：“英雄也许拥有比深渊生物更强的意志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心灵的缝隙中就没有欲望——相反地，欲望越是被压抑，在爆发时就越一发不可收拾。” 他竖起两根手指：“夏萤，在你看来，对于勇猛而不屈的赫拉克勒斯来说，以下哪种情况更不利于激发他的意志力呢……答案一，一座充满艰险和陷阱的密林，和他之前克服的挑战完全相同……” “我选答案二。” “宾果~~完全正确！！！” 飧者陡然化身人形礼炮，从兜帽里炸出一堆闪闪发光的彩条，夏萤被吓了一跳，然后有点无语和嫌弃地拍落身上的小彩片，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正面反馈的飧者不禁又萎靡下去。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呢，偷偷排练了好久……” 夏萤严词拒绝：“不要跑题。” “好吧，那个，总而言之……一座友善、风景秀丽的果园将会使风尘仆仆的赫拉克勒斯放松警惕，他压抑在内心深处贪图安逸的欲望将会发挥作用，使他陷入负面状态——能力值下降为原先的一半。” 飧者说道。 “当然，0.5个赫拉克勒斯依然不好对付，但总比10个赫拉克勒斯容易些，对吧？” 夏萤点点头，认同了对方的看法，她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面前这个用兜帽掩饰真实面目的奇特怪物，心里想的是：飧者说自己掌握了许多荒野任务信息，看来此言非虚。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夏萤露出了微笑。 梦境中的白雾化作一张豪华扶手椅，作为这里真正的主人，她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好整以暇地对飧者勾了勾手指。 “现在我们来谈谈上次你差点把我吃了的事情吧。” 飧者如蝙蝠般扑到少女膝边，一边哭天喊地一边谄媚道：“达令！我发誓我真的很抱歉！只要你能够原谅我，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做！！” “真的不管什么都愿意吗？” “呃。”飧者变得谨慎了一点，“大部分事情我都愿意做。” “我九你一。” “啊？”对方愣了一下，随后变得热情高涨起来，“你愿意和我建立合作关系了吗？！不过九一开是否有些过于……” “我的指导者可是那个拿奥泊币铺床的法夫尼尔，你觉得我会缺钱吗？”夏萤虚张声势道，“你有什么其他好处可以给我？” “我的好处可多啦！”飧者一一细数起来，“我是情报商，也是魔具贩子，我可以帮助你获得你想要的许多东西。” 交涉的局面发展到这里，已经十分接近夏萤蓄意层层包裹起来的真实目的了。 “哦，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不过，她依然在最后一刻沉住了气。 夏萤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打着扶手，随口说道。 “那么，作为合作的附加条件，也许你可以在另一件事上表现一下诚意——” 夏萤向飧者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飧者的兜帽中忽然淌出了黑暗物质，它们如泥浆般不断蔓延，漫过椅腿，在少女的脚边跃跃欲试地打转。 夏萤没有理会黑暗物质的暗中窥伺，而是直视向对方，等待着他的回答。 “很有趣的要求，但是当然，我会努力实现你的愿望。”他的声音响起时，黑暗物质泛起涟漪，那是飧者不断扩大的笑容。 飧者在魅魔少女的身前屈下身，亲吻她的手背。 “那么，交易达成了，夏萤。” ####### 又一个清晨到来，夏萤顶着重重的黑眼圈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完全没睡好。 变回人形的法夫尼尔坐在身边看她，冷血无情道：“醒了？醒了就帮我上药。” 夏萤没说什么，听话地接过药瓶，爬到大喇喇箕坐的法夫尼尔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把药液小心而缓慢地倾倒出来。 法夫尼尔很近地低头看她，魅魔少女微低着头，推开油膏，将其均匀地涂在毒箭造成的创口处，专心得眼睛也不眨，连睫毛都一动不动。 看起来又乖、又小、又可爱。 事实上，法夫尼尔并不偏爱这样的事物。 作为一条巨龙，他的喜好非常直接——强劲的，盛大的，光辉的，这才是令他热衷的事物会有的特征。 比如强大的敌人，比如财宝和黄金。 传说中已经灭绝的魅魔的确是很罕见，但也没有喜爱到必须要麻烦地将她留在身边，活着驯养起来的地步。 这样想着的法夫尼尔忽然觉得眼角的伤痕触电般刺痛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手触摸了一下这道被【天丛云剑】刺伤的疤痕。 夏萤直起上半身，举着手里的灵药问道：“眼角的伤口也要上一下药吗？” “这里不用。”法夫尼尔说，“我说过，它是刻意留着的。” 怀里的魅魔女孩流露出一种糅合了洋洋得意和趾高气扬的微妙笑容，眼神仿佛在说着“我就知道”。 “你不会其实超级喜欢我吧，法夫尼尔。” “说什么蠢话。”巨龙懒洋洋地斥责她，听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这里没你事了，快滚去教习塔吧。” 夏萤抬头问道：“你今天不变成龙形吗？” “不了，人形比较有利于箭伤恢复。” “这样啊。”夏萤想了想，绕到法夫尼尔身后，将他的红发拢到双手之中。 那是非常绮丽的暗红色发丝，色泽纯净得犹如鸽血宝石。 为了防止发丝碰到伤口，夏萤快速而熟练地将法夫尼尔的红发挽成慵懒而不松散的侧边长辫。 编完以后，她才想起自己手上没有发绳，于是向巨龙问道：“法夫尼尔，你有可以固定头发的绳圈或是发卡吗？” 法夫尼尔抬起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把珠宝首饰，一股脑地丢给夏萤。 夏萤手忙脚乱地接过，在其中选择了一条缀着水滴状红宝石的黄金项链，重新编起长辫。 完成固定的最后一步，夏萤满意地看着被梳理好的长发，金线与红宝石被编入发间，与美丽的红发交相辉映。 “和我想象中一样完美！”夏萤快活地跳下床，噔噔噔地背起书包，“那就这样，我上学去了！” 少女消失在了传送法阵中，龙巢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巨龙又从虚空中取出水晶镜，仔细地打量着魅魔亲手制作的编发，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笑意，嘴上却说道： “唔，勉勉强强吧。” ##### 今天夏萤到达教习塔的时间比平时要晚一些，除她以外的赤冕环实习新生们已基本落座了。 ……不过，怎么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 夏萤侧向邻座的鹰身女妖：“哈耳庇厄，今天大家都怎么了？” 哈耳庇厄睁着纯真又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夏萤，你是魅魔吗？” ——忘了这茬了！ 怎么办。夏萤开始头脑风暴。要承认吗？还是再狡辩一下？ “我在深渊论坛上的魅魔帖子里看到了其他深渊生物上传的照片。”鹰身女妖说道，“虽然照片很模糊，但我总觉得那就是你。” 夏萤问她：“为什么这么想呢，哈耳庇厄？” “在我出生的时候，魅魔已经几乎绝迹。但我知道它们具有让深渊生物着迷的奇特吸引力。” 哈耳庇厄对夏萤诉说着。 “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在冬天的尾声、从原野吹来的风的气息……在嗅到这阵风之后，我们的部族就知道冰面即将解冻，暖春和猎物不久后就会回到我们的土地上了。” 夏萤试着联想了一下，也不禁承认道：“那确实是很美好的感觉呢。” “没错！”鹰身女妖笑起来，“所以，我像喜欢春天一样喜欢你。我想这就是魅魔的魔法！” “好吧，反正知道的人也够多了。”夏萤放松了肩膀，“是的，哈耳庇厄，我就是魅魔……” “我就知道！”哈耳庇厄不由得握住夏萤的双手，眼睛瞬间变得像雕鸮一样闪闪发光。 耶梦加得在这时进入了教习塔，鹰身女妖转头看了一眼授课者，在回到座位上之前小声而快速地说道：“没关系，夏萤，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另一边，耶梦加得老师踏着平面魔法形成的阶梯，走到教习塔正中。 夏萤习惯性地打开学习用具，等待着这一日的授课开始。 但是今天，在进入正题之前，耶梦加得首先环顾了一下教习塔中的实习新生，不知道是不是夏萤的错觉，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好像停留得格外久。 “我批改了诸位的作业。”耶梦加得开口说道，然后顿了一下，“作业完成得很好……不如说，完成得太好了，超出了我的预料。” 有几只抄了夏萤作业的深渊生物在座位上心虚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我当然情愿相信这是因为大家都完美地掌握了课程知识。不过，我认为自己还是有义务提醒一下大家。” 授课者露出温和的微笑。 “未通过课程考核的同学不得参加后续的实战考核——并且，我以耶梦加得之名保证，在最后的结课考试中，绝对没有任何深渊生物有能力作弊。” 在教习塔中缓缓蔓延的灰暗中，夏萤冷酷地想：哦，那又怎么了，反正我会通过的，可不要小瞧人类的学力啊。 可就在下一秒，她猛然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实战考核的内容是通过53号荒野任务，同时，这个任务是个大型副本，需要30人同时参与才能开启，而赤冕环的实习新生恰好是30个。 ——也就是说，但凡有一只深渊生物因为没通过课程考核而被禁止参与后续考核，53号荒野任务就无法被启动！！！！ 那不是根本完蛋了吗！ 在心中变成《呐喊》小人的夏萤紧随其后成为了破防学子中的一员。 被狠狠恐吓过后，这堂课上的实习新生们学得格外使劲，就连对学习一窍不通的鹰身女妖也在奋笔疾书。 在夏萤眼里，这场挑战已经不能说是单打独斗了，她对同学们的勤奋学习感到十分欣慰……直到在课程结束过后，夏萤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到哈耳庇厄笔记本上的内容。 ——一开始还勉强有几个算得上笔记的字迹和符号，渐渐变成绝望的鬼画符，绝望又变成心如死灰，到最后甚至放飞自我歪歪扭扭地在本子上画起了小鸟和小花。 夏萤看完简直也要绝望，不由得大叫道：“不要放弃啊！哈耳庇厄！” 鹰身女妖转过脸来，两道宽面条泪潸然而下：“我试过了，但是人家做不到哇……” 夏萤望着她，喃喃自语道：“……没办法了。” “你说什么，夏萤？” “哈耳庇厄！帮我通知这里的所有实习新生，下次上课通通给我早点来！！” 哈耳庇厄困惑道：“为什么，来抄作业吗？可是结课考试不能作弊的吧……？” “谁说抄作业了！”夏萤火速收拾好东西，发动【风神耳坠】，向正在离开的授课者追去，“我来给大家补课！！” “哦，好。”哈耳庇厄呆呆地点点头，“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夏萤回头冲她喊道：“去想办法搞点真题！！！” 搞点真题第一步——想办法和老师套套近乎。 耶梦加得走向开在塔壁上的传送通道，夏萤轻盈地落在他身后，快步追在身后：“耶梦加得，我有一些问题不太理解，可以请你为我解答一下吗？” 耶梦加得侧过脸对她微微颔首，但并未停下离开的脚步：“当然，夏萤。” “法则和魔素会发生属性互斥吗？” “会的，法则与魔素的属性关系需要彼此契合。” “不同深渊生物使用同一法则施加魔法的效果相同吗？” “未必，这综合取决于施术者调用的魔素规模和对法则本身的理解程度。” “结课考核的考试重点在哪里？” “……” 已经走到传送门前的耶梦加得脚步稍顿，对她笑了一下。 “课程中提及过的所有知识点都可能是考试重点。” 说完这句话，他就毫不犹豫地要踏入门中。 “等等！！”情急之下，夏萤拽住了耶梦加得的手。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 “呃，那个……”夏萤绞尽脑汁地编造着借口，“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所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到你的寓所去？” 蛇魔低头望着她的面庞，夏萤满怀期待地回望向他。 耶梦加得忽然问道：“最近睡得不好吗？” 夏萤这才察觉对方在看的是自己的黑眼圈。 “不太好。”她摸了摸自己眼下的乌青，嘟嘟囔囔抱怨道，“夜里老是做梦，床板又硬邦邦的。” “死灵周期确实令人更难安眠。”耶梦加得点了点头，随即反手握住她，走入门中，“那么，欢迎你来做客，夏萤。” 夏萤雀跃起来，一同踏进传送门。 带着水汽的风迎面拂来，芦苇丛轻轻摇曳，优美开阔的湿地风光再次展现在夏萤面前。 耶梦加得牵着她步入水中，他的步伐无比轻柔，连最细微的浪花都不曾溅起，仿佛一尾鱼无声地游过涟漪。 在这样静谧的情境之下，夏萤也不禁放轻了脚步，她小心地拨开一丛丛的香蒲和芦竹，跟随耶梦加得走进一片高大的水杉林。 耶梦加得在杉树叶最浓绿之处驻足，蛇尾伸出，在出水位置盘起，然后把夏萤抱到身前来。 夏萤只觉得景色一晃，然后自己就被放在了平缓宽凉的蛇身上。 微风徐徐，衫叶簌簌，水波潺潺，一切都惬意得恰到好处。 夏萤努力让自己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对了，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垂下目光，像晃动摇篮那样轻推水波，柔声细语道：“睡吧，夏萤。” ……啊？—— 作者有话说：这位友友，感谢你看到这里~~~ 第22章 梦境委托（1） 晚安，亲爱的。…… 我可不是来这里补觉的。 夏萤很想对他义正辞严地这么说。 但事实上, 这里的每处细节都让她感到无比舒适，仿佛此刻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享有片刻安眠而存在，夏萤的睡意慢慢涌了上来, 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对, 不能浪费机会！ 夏萤在快被困意吞没的紧要关头倏地抬起手，用手指头撑开自己的眼皮，来了一招物理解困法。 她（强行）睁大的眼睛不小心和耶梦加得对视了。 蛇魔凝视着她, 温柔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你是想听睡前故事对吗？” ——完全不对啊！！ 耶梦加得没有听见夏萤的心音，他微微蹙起眉，看上去似乎有些苦恼，但从不自觉地摇晃起来的尾巴尖和嘴角的笑意, 夏萤能够体会到他的愉快。 ——算了，至少耶梦加得很高兴。 其他事情就从长计议吧。 这样想着的夏萤自暴自弃地点了点头。 “我还没有为别人讲过睡前故事, 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呢。”耶梦加得轻咳了一声, 赧然道，“你想听什么故事？是史前大灭绝、渊界政治变迁史、还是远古深渊神话？” 第一个有点太刺激，第二个又有点太严肃, 好像选第三个比较好。 夏萤很乖巧地眨了眨眼睛：“远古深渊神话。” “好。” 耶梦加得点点头，指尖轻点水面，水波圈圈漾开，一团团硕大的莲叶簇拥着两人浮出水面，在片刻间便抽出花茎，深红、鹅黄或粉白的重瓣花朵争先恐后地绽开, 展露出一册册被托在莲心的书籍。 耶梦加得告诉她：“这是我的图书馆。” 他的视线在重重叠叠的莲花间巡弋，最后停留在其中一朵上，静躺在这朵花中的书本看起来格外古旧。 耶梦加得伸出手, 那本记述着深渊神话的古书飞到他手中，自动翻开了扉页。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是一个混沌的整体。” 耶梦加得用平静温润的声音拉开了传说故事的序幕。 “直到有一天，最初的神明自混沌中诞生，祂将世界分为明暗两面，时间与空间从此开始产生了意义。世界的明面后来变成人类的居所，暗面则成为了魔界。” 夏萤好奇道：“为什么深渊生物的神话中还提到了人类世界？” “魔界与人类世界彼此分离，但也互相吸引。正如故事中所说，二者是光与影的关系，它们在很久以前就隐约意识到了彼此的存在。” 耶梦加得说。 “就像深渊神话中提及了人类世界，人类们的神话中或许也留有魔界与深渊生物的影子。” “好像的确如此。”夏萤想了想，承认道，“请你接着说吧。” 耶梦加得微微一笑，继续了自己的讲述。 “在完成创世的使命之后，第一位神明将自己的灵魂从肉身中解放，这就是世上最初之死。” “祂的躯体碎片落入暗侧，于是魔界就成了被死亡接纳与赐福之地。神明的灵魂以魔素的形态自由飘荡，骨头成为山川大地，血肉分化为不同的新神灵，而祂的眼泪，则形成了冥河。” 夏萤不禁问道：“祂哭了么？” “是的，但祂并非为自己的死亡而落泪。”耶梦加得说，“祂为化身们的新生而喜悦，但也为此悲泣……因为祂预见到了漫长而动荡的生之艰辛。” 夏萤静静地倾听下去。 “的确如创世神的预见，在祂死后，新生的神灵们纷争不休，最终开启了名为‘众神之战’的血腥战争。”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大地上的非神物种都被屠戮殆尽，但又有一种新的生物自冥河深处诞生，它们就是后来的‘深渊生物’。” “深渊生物天性残忍，缺乏秩序和理性，它们的诞生加快了战争的进程，在众神之战的尾声，最先与深渊生物缔结盟约的神灵获得了胜利，但祂也未能成为最终的赢家。” “因为，深渊生物背弃了与祂的盟约。” “深渊生物们杀死最后的神灵，窃取了祂的胜果。垂死之际，神灵在悲愤与狂怒中爆发最后的神力，曾经完整的魔界因此崩毁为众多碎片。” “这些空间碎片漂浮在无底洞般的虚空中，它们如今被统称为‘深渊’。” “违背誓言的深渊生物也受到了诅咒。” “最后的神灵对它们说道，‘你们的欲求之火将永不止息，直至焚毁你们最珍视之物，直至死亡赐予你们宽恕。’” 耶梦加得停止叙述，目光离开书页，落到夏萤脸上。 ——少女的眼睛炯炯有神，可以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看到对方停下来，她甚至催促道：“耶梦加得，然后呢？” 看来睡前故事完全没有发挥哄睡的效果，反而让对方变得更加精神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合上古书：“你得好好休息才行，夏萤。” 夏萤正要说话，却看见耶梦加得的手掌不断靠近，轻轻覆在自己的双眼上方。 无法抵抗的倦意涌来，夏萤不自觉地慢慢、慢慢放松下来，沉入安眠。 耶梦加得收回手，目光却仍然流连于她的面容。 蛇魔注意到她的发丝间闪烁着一点金色的光亮，不由得伸手拨开她的长发。 然后他发现，那是一枚小巧漂亮的羽毛耳坠。 耶梦加得的指尖触及那枚冰凉的黄金饰物，进而用指腹捻住耳饰主人的耳垂，轻轻揉捏。 “是谁将它赠予给你？” 他微微俯下身，仿佛是在对夏萤说话，但她分明已经沉湎梦乡，除了这片美丽的水泽，并无第三者能听见他的声音。 “是谁为你戴上了它？” “你陷入了怎样的危机？又想要以何种方式来将其战胜？” “这个未知的世界是否让你产生过不安？你正在以怎样的心情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腥血与死亡？” “你也曾经和我一样被欲念焚烧而倍感痛楚，却又恐惧珍视之物被付之一炬吗？” 在缓缓流动的天光云影之中，耶梦加得轻柔地叹息道。 “夏萤，我真想知道啊。” #### 传送魔法的符文在龙巢中绽放光芒时，法夫尼尔下意识从黄金床上坐起，将视线投向魔法出现的位置。 果然如他所料，少女在下一秒踏出了白光。 夏萤打着哈欠，把书包往身边一扔，十分娴熟地跳上金币山，爬上黄金床，理直气壮地向巨龙宣布道： “我困了，所以今天应该早点睡觉！” 巨龙不置可否，用金色的竖瞳盯了她一会。 夏萤被看得有点发毛：“干什么，你有什么意见？” 法夫尼尔收回目光，矜持道：“有点东西要给你。” “是什——” 没等夏萤问完，龙巢上空浮现一面巨大的空间法阵。 等一下，这个场面好像很熟悉，上次发生这种事还是法夫尼尔召来了一阵能砸死人的金币雨。 夏萤反射性地就想往床底下钻，但第一滴“雨”已经落了下来。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砸到了夏萤的脑袋，然后又弹到了她怀里，夏萤低头一看，发现落入臂间的是一只戴着领结的布偶熊。 “哇！”夏萤眼睛闪闪亮地把布偶熊高举起来：“这个超可爱耶！” 话音刚落，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布偶如骤雨般掉落下来，很快将夏萤埋了大半。 夏萤快乐地从玩偶的海洋中钻出来，一手抱小熊，一手搂小狗，腋下还夹着一条小恶龙。 法夫尼尔得意扬扬道：“怎么样？” “法夫尼尔，你偶尔也会做点好事嘛！”夏萤兴奋道，“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都是‘科塞特斯商城’出售的人类商品。”巨龙砸了咂嘴，“啧，恶魔之主的嗜好。” 夏萤还是第一次得知科塞特斯中原来还有能够购买人类商品的渠道。 不过，这么想起来，这里确实存在不少来自人类社会的物品——比如说，夏萤之前的临时住所中就出现过冰箱和可乐。 “我很喜欢。”夏萤抱着玩偶，抬起上半身，亲了亲巨龙漂亮的角，“谢谢你，法夫尼尔。” 身为一条强大的巨龙，法夫尼尔的双角华美而硕大。 事实上，越是强壮的巨龙，往往拥有越大的龙角，当两条雄龙为地盘或财宝发生决斗，它们通常会将折断对方的龙角作为对胜利的最有力宣告。 在法夫尼尔的龙生中，他的角从未被折断过，这充分证明了他本龙的强大和其龙角的结实粗壮——这对双角和它的龙炎、利爪一样，是用以夺取胜利的武器，它绝不可能存在任何脆弱之处……法夫尼尔一直是这么坚信的。 但在它被魅魔吻过以后，法夫尼尔竟然感受到了一种、仿佛有细微的电流自角端贯穿至根部的奇异感觉。 法夫尼尔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思索，罪魁祸首本人却只没心没肺地觉得他在发呆。 她啪地倒在玩偶铺成的软床上，抱着小恶龙，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晚安，法夫尼尔。” 见到她噙着微笑的嘴角，法夫尼尔没有多想地熄灭了龙巢中的光亮，由于他此时的心不在焉，法夫尼尔没有意识到本应绝对由他主宰的领地正在越来越频繁地为魅魔的喜好而改变。 当然，此刻的他更加无法意识到，这才不过是个开始。 #### 夏萤很快就入睡了。 黑甜之中，她轻车熟路地制造出一团游荡着白色雾气的梦茧，并令它不断膨胀，直到把整个梦境都填满。 没过多久，梦境的边界被撕开一道口子，一只黑色兜帽如蝙蝠般摇摇晃晃地飞了进来。 夏萤看着兜帽落到面前，渐渐鼓成人的形状，从一团破布变成了叫做飧者的神秘怪物。 “晚上好，达令。” 飧者如往常一样向她打了个招呼。而与平时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缠着夏萤插科打诨，而是很快进入了正题。 “那么，你做好了执行第一个梦境委托的准备了吗？” “是的。” 夏萤点点头，回答道。 “现在就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想到一条巨龙网购一大堆布娃娃的场面就觉得有点想笑，感觉再过一段时间龙窟要变成公主房了 第23章 梦境委托（2） 那是不幸坠入爱河者才…… “现在就开始吧。” “等等等等, 磨刀不误砍柴工，可不能忽视了安全生产规范。” 飧者煞有介事地从兜帽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作为岗前培训的一环，我们必须要先进行业务知识问答——第一个问题, 梦境委托的目的是什么？” “哈？”夏萤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为了给委托人缓解死灵周期内的灵魂波动困扰。” “第二个问题，执行梦境委托需要具备哪种必要素质？” “唔，入梦能力？” “那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 “差不多得了。” 夏萤捏紧拳头, 周围的白雾也随之凝结成巨拳, 狠狠抡向烦人的兜帽。 “呜噗——” 飧者被揍成纸片，飞到天边又缓缓飘落，只能抬起上半身，奄奄一息地交代道。 “对不起, 我不该开玩笑的……这本《入梦手册》给你拿着。” 夏萤接过小册子，略翻了翻, 然后收进口袋里, 在破布面前蹲下身来：“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绝大部分注意事项都写在入梦手册里了。”飧者弱弱道，“和你一样，委托人对自己的梦境都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虽然根据委托协议，它们不会伤害你，但如果发生了危险情形……” “就不要犹豫，马上离开委托人的梦境，对吧？” “不愧是达令，完全正确。”做完最后的嘱咐, 飧者欣慰地躺倒在地，虚弱地伸手晃了晃，“那就出发吧, 夏萤，祝你顺利。” 在夏萤身前，缓缓生成了一扇通往委托人梦境的大门。 她顿了一下，伸手将其推开，在门的另一侧看到一枚深蓝色的发光梦茧。 夏萤试着伸出手碰触它，光茧表面忽地出现一口急速旋转的漩涡，将她吸入其中。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异常迅速，一股巨力将夏萤拽向前去，牵引她冲破属于他者的灵魂屏障，随后世界骤然开阔，夏萤脱出狭小逼仄的通道，掉入了新的空间之中。 下一个瞬间，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夏萤立刻联想到几次被迫从天而降的经历，但她就发现此刻的情形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这次的失重感并非来源于天空，而是海洋！ 夏萤正身处于一条破旧木船中，四周是咆哮着的黑色大海。 海潮翻涌不止，如山隆起的涌浪猛地抛起小船，然而未等它攀上浪峰，那股支撑它的力量骤然消失，任由船头猛地向下扎去。 船身悬空，几乎垂直坠落，甲板上一切未固定的物件尽数倾倒，夏萤连忙伸手死死抱住桅杆，在风雨飘摇中从怀里飞快掏出《入梦手册》，一目十行地速读起其中的提示内容。 “……在死灵周期，有些深渊生物会陷入深层的意识混乱中，此时它们的梦境比往常更狂暴，更难应付。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 夏萤“唰”地翻过一页纸。 “你应该采取的行动如下： 第一，尝试在梦境主人缺位的情况下部分控制梦境，以此避免你的灵魂受损。 第二，在梦境中找到并唤醒梦境主人——即我们的委托人，不要忘记你就是为了消除它的噩梦而来的。 请特别注意！！！作为梦境的主人，委托人往往藏身于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处。” 此刻，小船已几乎砸至浪谷最底部，夏萤听见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中断裂，而两侧数层楼高的浪墙翻滚着泡沫，正在向小船发起夹击。 “说是要控制梦境！到底是要怎么控制！！”夏萤宣泄似地在两面巨浪中叫喊道，“能不能把说明书写得详细一点啊！！！” 在快要被大海碾碎的关头，夏萤忍不住开始怀念天空。 她在想：如果小船能飞起来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夏萤心中闪过之时，她身下的木船瞬间被寸寸替换成了坚铁，岌岌可危的部件焕然一新，船身两侧倏地展开两片机械钢翼。 钢翼奋力一振，撕开浪墙的同时也带着小船飞上高空，夏萤震惊地看着这奇妙的变故，良久才回过神来。 海上的暴风雨仍在持续，但巨浪已经无法触及翱翔的钢铁之舟，夏萤走到船边，俯视着下方仍然狂暴的大海，回味着刚才以自身意志改变梦境的感觉。 她伸出双手，感受扑打在皮肤上的腥咸、冰冷与潮湿，一边想象风平浪静的海面，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要把这风暴停下！” 她的意念使狂风骤雨产生了片刻停滞，但平静未能持续太久，尽管陷入了深眠，但梦境主人的潜意识仍然在和她争夺着控制权，巨浪很快卷土重来，暴雨也下得更加猛烈。 好像没办法凭自己的力量让这个梦境平静下来。夏萤想，只能去把这位委托人揪出来了。 她重新将视线投向海面，就在这时，海水忽然出现了一处漆黑的空洞，仿佛正有一股巨力自深处拱起。 海水剧烈地动荡起来，向四面奔腾激涌，一座闪耀着深海幽光的岛屿破开沸腾，以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威严姿态，自海渊中徐徐升起。 不，那不是岛屿，而是庞大无比的血肉之躯。 那是一条深蓝色的巨鲸。 在巨鲸跃出水面的片刻，低沉悠长的鲸歌响彻天穹，巨大的白色气雾柱自它头部冲天而起，又渐渐散去，如同一棵巨树在瞬息间完成了生长、绽放与凋零。 夏萤深深地注视这壮美至极的画面，立即在心中确定了梦境主人的藏身之地。 她毫不犹豫地驭使着钢船俯冲下去，几乎与巨鲸撞入水面，海洋先是被神祇般的巨大生物砸出一块真空的凹陷，海水随后成倍地推挤过来，令小船左右摇晃，无法保持平衡。 巨鲸张开巨口，夏萤望见那黑洞般的涡旋在面前可怖地展露——她没有转向和规避，而是加速冲进那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中。 船体沿着倾斜的的食道壁向下滑行，像是在穿越一条漫长无比的隧道，夏萤能感受到血肉的律动与巨鲸呼啸而过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晃动和一下不轻不重的撞击，小船终于抵达了鲸鱼腹中，彻底停止了下坠。 借着淡淡磷光的映照，夏萤观察着四周。 比起巨型生物的胃袋，这里更像是一片宁静的湖泊。巨鲸的身体成为了最好的庇护所，将一切动荡不安都隔绝在外。 小船在泛着梦幻色泽的幽蓝水面上缓缓前行，上方则是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的“天空”，而在更远处，如同苍白石林般的鲸骨结构若隐若现。 当然，夏萤没有忘记自己进入巨鲸体内的目的，她赶紧抓住难得的喘息空间，翻看起《入梦手册》。 “让我看看，关于梦境主人的下落还有更详细的解说吗……” 正当她“唰啦唰啦”快速翻页时，小船忽然撞在了什么硬物上，猛地摇晃了一下，然后便不再前行。 夏萤手忙脚乱地抓住差点飞出去的小册子，暂且停下检索，开始检查小船的航行情况——然后她发现，卡住小船的是一只蚌。 一只很大的蚌。 这只蚌横陈在湖泊中央，两片珍珠色的蚌壳闭合着……或许不要在梦里寻找物理学比较好，但它在钢船的撞击下仍然纹丝不动，更没有被磕出缺角，足见这只蚌的坚硬与稳固。 夏萤弯下腰，把耳朵贴近它，用指节敲了敲蚌壳，从中听见清脆的回音。 这只蚌是空的。 从大小来看，装下和人差不多大的物体应该绰绰有余。 它又偏偏出现在如此可疑的地方。 难道说…… 产生怀疑的夏萤决定要打开这只蚌壳，她想了想，一只锤子出现在手中。 夏萤看着那把锤子，心想：要不换一个吧，万一打到客户就不好了。 于是锤子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根撬棍。 她把撬棍的扁头卡进蚌沿的缝隙中，猛地向下一压，蚌壳果然被打开，藏身其中之物向她展露了真容。 那正是她在寻找的委托者和梦境主人，是的，夏萤对此早有预料。 但在真正与其邂逅之时，她依然怔住了。 蚌贝之中，沉睡着一只无与伦比的美丽生物。 它的身躯是月光与海水的结晶，笼罩着柔和的乳白晕彩，微光浮动的银蓝发丝流泻在肌肤上，色泽越至尾部越空灵，仿佛深浅不一的海波轻轻漫上白岸。 无需通过半透明的耳鳍和臂鳍，单是这非凡的美貌就足以令夏萤轻易识别出对方的非人身份，更不必说那条修长鱼尾。随着尾鳍轻轻摆动，细钻般的鳞片光华流转，铂金、幽蓝与淡紫彼此交融，折射出迷幻的虹彩。 也许是辉光蛊惑了夏萤，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那美丽的存在——然后，她的指尖不慎碰碎了这个迷离的幻梦。 蚌中生物缓缓睁开了眼睛。 夏萤忘了要移开视线，于是她目睹了那双眼睛是如何从朦胧雾霭坠入汹涌狂浪，最后潜进星光所沉的幽深海渊。 深海终于苏醒，并且回应了她的凝视。 现在夏萤彻底被惊醒了。 她开始意识到梦境正在动摇自己的理性，想起飧者的嘱咐，夏萤飞快向后退去，并试图催动小船拉开距离，但万顷海水瞬间如同重锤砸下，猝不及防地粉碎了二者所处的场景。 现在没有巨鲸，没有蚌贝，更没有小船了。 夏萤被抛进了最纯粹空无的海洋深处，四周没有任何可凭依之物，只有她与那半人半鱼的、美丽又恐怖的深渊生物。 海水的沉重压迫一下变得无比真实，夏萤笨拙地划动四肢，却只是徒劳地下沉。 而更糟的是，在产生现实感的同时，夏萤忽然发觉自己像身处于真正的海中一样变得无法呼吸了。 她的体力迅速流失，视野慢慢变暗，就在意识也开始模糊时，身边厚重的海水被撕开，一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庞。 海妖的赐福无声地落在她的唇瓣上。 夏萤倏尔回神，与面前的深渊生物对上了目光。 接触到她的视线，那双手忽地松开，夏萤一下又沉了下去，嘴边惊恐地冒出一串泡泡。海妖连忙甩动鱼尾追上来，紧紧拉住了她的双手。 暂时摆脱危机的夏萤总算松了口气，得以再次望向对方的双眼…… 夏萤心想：咦？怎么感觉看起来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了。 此刻，夏萤的身影正倒映在那双眼眸里，从中折射出的微光已完全褪去了属于海洋本身的广袤冰冷。 意识到夏萤的目光，海妖的双眸中掀起微澜，喜悦与羞怯悄然蔓延，缓缓将其浸染。 ——那是不幸坠入爱河者才会有的眼神。 不需要她做出更多举动，诉说更多话语。 这颠倒众生的美丽生物已经迷失在她的注视之中—— 作者有话说：陆地上的有了，咱们换换口味来点儿海洋生物吧（不是） 第24章 梦境委托（3） 下一次，请让目光在我…… 夏萤猛地钻出海面, 手脚并用地爬上海岸，像一条咸鱼那样脸朝下瘫倒在地。 休息了好一会，她总算感觉自己缓过来些, 于是慢腾腾地咸鱼翻面, 想要从俯卧改为仰面向上……翻身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的腿好像碰到了什么冰冷光滑的东西，转头一看, 才发现那是一条修长健壮的鱼尾。 那飘逸梦幻的尾鳍悠然晃动, 亲昵地覆上她的小腿。 夏萤的目光继续向上移动，紧接着看到一片白皙晶莹的胸口，那是将她带出水面的海妖俯身过来。 海妖低着头，在近处极专注地观察着她, 海藻般的浅蓝长发披散在雪色肌肤上，一直从肩膀蜿蜒到柔韧的腰线。 看来这位美人就是这次的委托者了。 夏萤清清嗓子, 正要开始自我介绍, 对方却先她一步出声了。 “你是谁？”海妖的声音甘美如醴，带着好奇与欣慕，“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深渊生物。” “啊？真的吗？！”夏萤喜出望外, 不过随后反应过来，干脆破罐破摔道，“也许魅魔都是这样吧。” 她的话并未引起对方的惊奇，海妖只是纯真地望着她。 “我叫夏萤，飧者让我来执行这次的梦境委托。”夏萤忽然犹豫了一下，“这位委托人……呃, 小姐？” “我是雄性。”海妖不轻不重地甩了甩尾巴，在夏萤腿上拍打了一下，“我的名字是卡律布狄斯。” “好的, 卡律先生。”夏萤站起身来，神清气爽地环视围绕四面的晴朗海天，“既然你的噩梦已经被清除了，那我也是时候——” “你现在就要离开了吗？”他一手支起上半身，一手握住夏萤的手腕，恋恋不舍道，“再多陪我一会儿吧，说不定噩梦还会再来呢？” 海妖仰起脸，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等待着她的回应，看起来十分我见犹怜。 夏萤心想：糟了。 自从来到科塞特斯之后，身边尽是一些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的好战分子，她哪见识过这个？ 夏萤几乎就要答应的时候，飧者给她的《入梦手册》突然从怀中滚落。 她顿住即将说出口的话语，弯腰去拾取手册，在将其捡起后，书页自动翻开，夹在其中的一张纸条“唰”地立起。 夏萤捏起纸条，读出了其中的内容。 “亲爱的夏萤，作为你顺利完成第一次梦境委托的报偿，我将兑现承诺，向你提供以下情报……” 那是一长列荒野任务清单。 夏萤的目光一项一项将其扫过，把每一个任务编号都铭记于心。 在纸条的最后，飧者对她说道： ——去攻略荒野吧，你正在寻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夏萤顿时精神抖擞，团起纸条，塞进兜里。 “不好意思，卡律先生，本次委托已经结束了。”夏萤轻快地说道，“愿你度过一个安宁之夜，如果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请给五星好评，欢迎下次再次指名我——” 她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这是入梦者即将脱离梦境的征兆。 “再见，希望下次还能相会！” 夏萤对他用力挥了一下手，然后化为四散的光点。 卡律布狄斯侧耳倾听，再也无法捕捉到另一个灵魂的声音，于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位可爱的造访者的确不在此处了。 “没能留下她呢……” 他望向水中的自己，目光重新变得平静而淡漠。 “什么样的容貌和声音才会让她难以割舍？”海妖低语道，“要是我变得更加美丽，更加柔弱，更加无害的话……” 海水忽而翻涌起来，搅碎了映照在其中的轮廓。 海妖的叹息在狂浪中轻轻消散。 “下一次，请让目光在我身上多驻留一会儿吧。” 暴涨的海面淹没岛屿，乌云驱走了晴光，但很快也被高卷的海浪一同吞噬。 海天彻底融为一体，一同归于世界创生前的混沌之卵。 巨鲸唱起渺远的鲸歌，卡律布狄斯闭上眼睛，坠入黑暗的漩涡。 他在期待着，能够叩动噩梦的少女再次将他从深眠中唤醒。 ####### 回到龙巢中的夏萤则在想，所谓的梦境委托好像也并没有飧者形容得那样危险和困难。 不仅如此，委托人看起来还十分温和友善呢！ 夏萤动弹了一下，身边仍在睡梦中的人形巨龙不满地哼了一声，无意识地甩来龙尾，把夏萤拖进臂弯里。 “疼疼疼……压住头发了笨龙！” 夏萤愤愤不平又小心翼翼地抽出长发，却发现发梢和法夫尼尔的一缕红发缠在了一起。 为了克服这小小的窘境，夏萤只得挨近对方，枕着的位置也从手肘挪到上臂。她轻轻揉开缠结处，一点点将交织的发丝分离，而在几乎将二者解开时，暗红的那束却游动起来，倏地从夏萤手中抽离。 夏萤用视线追逐着逃跑的发丝，不小心对上了法夫尼尔的目光。 他正用指尖缠绕着那缕红发，金色的龙目艳丽而凛冽。 夏萤想起自己正躺在人家的手臂上，不禁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连忙朝反方向骨碌碌滚动，好比一只鬼鬼祟祟的毛线团。 “你跑什么？”法夫尼尔一展长臂，轻轻松松把毛线团捞进臂弯，自然地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 夏萤别过脸去，用双手推拒着对方的胸膛：“等等，这样有点奇怪吧？” “有什么好奇怪的？”法夫尼尔莫名其妙道，“以前不是一直这样吗？” 以前…… 夏萤陷入了思索。 以前的法夫尼尔在睡眠时用的是巨龙形态，他的确总爱用尾巴把自己卷到身边，过分一点的时候甚至会和母鸡孵蛋一样塞在肚子的空隙下面……夏萤一度很担心自己会被梦中翻身的法夫尼尔压扁，好在这样的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从观感上来说，这似乎没什么可奇怪的吧？毕竟那是巨龙啊！ 夏萤不禁望向此刻身边的红发美男子。 但要是变成人的话，难免看起来就有点……等等等等，可是和刻耳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不也经常用人形睡觉吗？ 不管是刻耳还是夏萤自己都丝毫没有觉得这奇怪过——因为那是刻耳啊？ 如果是刻耳柏洛斯的话，彼此碰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怕是拥抱，甚至于亲吻…… 亲亲还是有点不行吧？ 夏萤严肃地想着。 总觉得会联想到被狗舔得一脸口水的画面。 但当然了，要是刻耳在这里，他一定会抗议自己作为一只稳重的狗肯定不会做出那样轻率的事。 可是刻耳不在这里。 夏萤忽然觉得心中某一处变得空落落的。 刻耳现在在哪里呢？ “在想什么？”巨龙敏锐地察觉到夏萤的分神，一手揽着她的腰往怀里带了一下，一手扳过她的脸，“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不准再想别人。” 夏萤惊觉面前这双璀璨的双目已洞悉了自己心中的失落，她本能地觉得这是件危险的事，于是暂且收起对刻耳柏洛斯的思念，把注意力转回当下。 “又压住头发了！” 她没好气地扒拉开法夫尼尔的手臂，背过身去梳理头发，巨龙对着她散乱的黑发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握起一缕。 夏萤停住动作，疑惑地回过头，望向做出奇怪举动的法夫尼尔，正好看见巨对方从虚空中取出一把细齿金梳以及一大堆嵌满宝石金银的华丽发饰。 巨龙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夏萤，过来。” 夏萤顿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不好意思，可以说不吗？ ##### “各位听好了，要理解所谓的《魔法基础原理》，首先就要明白魔法如何作用于‘现象’。” 在脑袋上顶着一座宝山的夏萤大力敲了敲悬浮在教习塔空中的大块黑板。 “那么有聪明的同学能告诉我什么是现象吗？！” 鹰身女妖热情地举起单边翅膀：“老师老师！我要回答！” “请回答吧，哈耳庇厄同学。” 哈耳庇厄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现象当然就是——呃，就是……” 她忽然瞥见自己的翅膀，急忙回答道：“比如说，飞！飞就是现象！” “完美的答案！这是给你的奖励！”夏萤从头顶的宝山上摘下一条珠穗递给快活的鹰身女妖，继续向其他人提问，“你、你、还有你，请继续回答。” 被点到名的黑熊人回答：“敌人被打爆脑袋就会死？” 蝎尾狮回答：“敌人中毒就会死？” 泥土巨像回答：“敌人被孢子寄生就会死？” “很好，很好，很好。虽然敌人有点可怜，但这些确实全部属于现象的一种。” 夏萤乘风从他们的课桌前依次掠过，留下三件亮闪闪的礼物。 “现象是客观存在的，意志则只存在于我们的身体之中，而魔法就是连接二者的桥梁。” 哈耳庇厄又一次举翅膀提问：“可是老师，为什么深渊生物要知道这些呢？我、还有我的妈妈姨姨祖母太祖母，我们从一破壳就知道怎么使用飞行魔法了呀？！” 她的疑惑得到了实习新生们的广泛赞同，教习塔四处响起私语声。 不过，夏萤对这样的情况也早有预料。 “没错，正如你们所说。”她点了点头，“鹰身女妖的飞行魔法，黑熊人的强化魔法，蝎尾狮的剧毒魔法，泥土巨像的寄生魔法……这些魔法天赋基本上都是与生俱来的。” 嘈杂声变得更响亮了，夏萤则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但是，耶梦加得老师曾经告诉过我，即使是相同的魔法，由不同的深渊生物、甚至是同物种深渊生物中的不同个体使用，效果都会有很大的不同。” “好像的确是这样。”哈耳庇厄想了想，“在我的部族中也存在最擅长飞行的一只鹰身女妖，可这难道不也是一出生就注定了的吗？” 夏萤却说：“我不这么认为哦，哈耳庇厄。” 鹰身女妖正要继续争辩，夏萤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如果只靠语言无法说服你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一起验证一下。” 说着，她操纵风属性魔素将自己送到教习塔的高处，向鹰身女妖招了招手。 “来吧，哈耳庇厄，试着用最快的速度飞到我这里来。” 这有什么难的？哈耳庇厄歪了歪脑袋，对于鹰身女妖来说，飞行和呼吸一样简单。 尽管还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她如夏萤所说地化身为最适合飞行的形态，羽毛覆上她的体表，骨骼变得更加坚固而轻盈，硕大的翅膀展开，有力地扇动起来。 飞行魔法将气流汇聚到翼下，哈耳庇厄腾空而起，在风的助推下向上方的夏萤冲去。 不过几秒钟，鹰身女妖已越过半座塔的高度，她与夏萤之间的距离仍在快速拉近，由她的双翼掀起的狂风将夏萤的衣摆掀起，吹得发间的饰物叮当作响。 然而，就在哈耳庇厄觉得对方已触手可及的时候，却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忽而阻挡住她的去路。 那道屏障并不是真正可触摸的实物，而是每当哈耳庇厄试图穿越那条分界，气流就会紊乱散开，逼迫她不得不转变飞行方向，以免自己坠落。 于是，此刻教习塔中的深渊生物就看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鹰身女妖在魅魔身前不远处回旋徘徊，却久久不肯飞上前去。 鹰身女妖无法理解当下发生的情形，近在咫尺而无法达成的目的令她的焦躁不断积累，于是她咬咬牙，索性加快振翅频率，直接向上冲刺。 在越过屏障的瞬间，引以为豪的飞行魔法第一次背叛了哈耳庇厄，她的翅膀无法再有效地聚集起强风，流散的气流无法继续托起她的身体，只能无力地向下坠去。 鹰身女妖发出震惊而无措的鸣叫，随后屏障被撤离，一道新风将她托起，推到夏萤面前。 哈耳庇厄困惑道：“为什么我刚才无法靠近你？” 夏萤回答道：“因为我使用了【风神耳坠】。” “这个魔具不是只能让你飞起来吗？但是为什么……” “实际上，【风神耳坠】赋予我的是役使风属性魔素的能力。”夏萤说道，“哈耳庇厄，它和你生来就会的飞行魔法产生于同一法则。” 鹰身女妖努力地想要理解她所说的话，于是夏萤索性用了一种更直接的表达方式：“你的愿望是飞得更快，我的愿望则恰恰相反，在两种冲突的意图之下，魔素服从了我的命令。” 哈耳庇厄瞪大了眼睛。 “你看，我不是鹰身女妖，没有适合飞行的身体，更没有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而【风神耳坠】也只是一件很平常的魔具而已。但即便如此，风却依然选择了我。” 夏萤勾起唇角，露出极具煽动性的微笑。 “哈耳庇厄，你现在还坚持魔法的强弱是生来注定的吗？” #### 一段时间后，耶梦加得走进教习塔，开始了本日的正式授课。 深渊生物总是缺乏耐性，它们往往相信已知超过未知，相信体验超过理论，相信可见的超过未可见的。 耶梦加得深知这一点，有时他甚至觉得这种特性也是传说中那位垂死的神明加诸深渊生物的诅咒之一。 实在没有什么比深渊生物更不适合“学校”的概念了，除了伟大恐怖的恶魔之主，恐怕再没有另一种存在能完成建立一所怪物学校的壮举。 然而，今天好像有点不同。 耶梦加得察觉到了教习塔中气氛的变化。他的目光扫过正埋头书写的夏萤，只是淡淡微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授课继续推进了下去。 夏萤没有注意到耶梦加得的目光，她正在对着笔记本烦恼。 笔记本上记录着飧者提供给她的荒野任务清单和与之相关的部分情报，经过考虑之后，夏萤先圈出了其中的一个任务编号。 84号荒野任务：[女神的争端]。 先从这一个开始吧。 根据已知信息，夏萤在旁边用小字写了一行附注： “任务启动人数＞=3人” 也就是说，至少还要召集两个攻略成员。要在论坛上发帖招募吗，还是在荒野大厅里直接寻找…… ——等等，好像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夏萤取出手机，打开好友栏，逐个打开聊天框，发送了邀约信息。 没过多久，手机轻微震动了两下。 是对面向她的攻略邀请做出了回复。 芬里尔向您发来消息：“好。” 穷奇向您发来消息：“什么时候？” 夏萤快速打字分别回复讯息，与双方都敲定计划以后，手机重新沉寂下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打开刻耳柏洛斯的聊天界面。 他依然没有回复讯息—— 作者有话说：明天要上夹了今天早点更，下一更会在周二（9.15）十一点之后~ 第25章 女神的争端（1） 至于这位狼先生，他…… 夏萤抵达荒野大厅的时间比预计更早, 想到上次被追逐的情形，她警惕地四下观望，防备着随时可能冲上前来的索引精灵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萤反应极大地转身弹开, 警惕地看向对方。 然后一对毛茸茸的粉色狐耳吸引住了她的视线，也许是被她盯得太久，那对竖立的尖耳朵抖动了一下, 微微向前伏倒。 “夏萤小姐, 看这里，我在这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狐狸少年向她招了招手，“还记得我吗？我叫玉藻。” “啊，我记得你。”夏萤视线下移, 落在对方的面孔上，“你想让我加入你们的小队来着……后来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没有呢, 我们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成员。拥有某些特殊能力的深渊生物在攻略任务中很受欢迎, 就比如魅惑什么的。”玉藻笑了一下，“不过我只是过来道个歉而已，上次对你好像有点粗鲁, 希望你能原谅我们……啊，我的小队成员来了。” 夏萤顺着狐狸少年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赤面独角鬼和络新妇正从人群中走来，而恰在此时，有人猛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夏萤心中一凛，正要应对, 对方已经开始猛蹭她的脸颊，说话语气却奇妙地保持着冷静：“好久不见了，夏萤。” “穷、穷奇小姐, 好久不见。”被一通乱rua的夏萤困难地说道，“有点喘不过气了穷奇小姐……” 穷奇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还是这么可爱！” 她忽然感到怀中一空，穷奇危险地抬起眼，对上魔狼冰冷的目光。 猫科与犬科视线相撞，登时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被芬里尔解救出来的夏萤从他身后探出头，见到两人针锋相对的情形，忍不住笑了出来：“刻耳，芬里尔和穷奇小姐，彼此都不太处得来呢。” 穷奇：不喜欢狗。 芬里尔：不喜欢猫和刻耳柏洛斯。 刻耳柏洛斯：不喜欢猫和其他狗，以及所有靠近夏萤方圆百里的深渊生物。 提到刻耳，穷奇也开始发现有点不对劲，她四下寻觅，没有看到总是粘在夏萤身边的魔犬，而只有一只笑眯眯的粉色的…… 穷奇瞥了一眼对方的耳朵：应该是犬科吧？ “这是你的新狗吗？你终于决定抛弃那个刻耳柏洛斯了？”穷奇问道，不禁有点愤懑起来，“但就非得是狗吗？” “哎呀，不是……你误会了！这位是才认识不久的玉藻先生！人家是狐狸！”夏萤连忙辩白道，“而且我才没有抛弃刻耳！只是在环域实习开始后不知道为什么联络不到了而已！” 芬里尔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 夏萤不过将这当做霜狼惯常的沉默，主动提起道：“我的环域实习地点在赤冕环，你们呢？” 穷奇说：“狂宴环。” 芬里尔说：“影鳞环。” “算上在缄墓环的刻耳的话，我们正好被分在四个环域。”夏萤说，“不知道你们的环域实习生活体验如何——” 穷奇和芬里尔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变得乌云密布。 看来大家的实习生活各有各的辛苦之处。 夏萤在心中感叹着，马上转移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那我们不如马上开始挑战84号荒野任务吧。” 一直安静地听着三人对话的玉藻忽然出声道：“84号任务？[女神的争端]？” 夏萤点点头：“对。” 玉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向夏萤一行人提出了建议：“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们也加入这个任务吧？” “84号任务不设攻略人数上限，我是没关系……”夏萤以探询的目光望向穷奇和芬里尔，在得到确定的回应后对玉藻说，“没问题，来吧。” 狐狸少年正要开口引见同伴，夏萤已经轻快地一个个介绍了起来：“玉藻已经介绍过了，这位是独角，这位是蛛女，虽然有点不爱说话，但都是很可靠的同伴。” 提着狼牙棒的赤面鬼羞涩地挠了挠脑袋，络新妇被黑色直发遮住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她伸出细白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夏萤的脑袋。 “……他们很喜欢你。”惊讶的神色从玉藻眼中闪过，接着他露出微笑，“我想这不只因为你是魅魔。” 穷奇顿时精神一振，自豪起来：“是吧，这孩子超级可爱！” 虽然夏萤没有特别理解穷奇的亲近感从何而来，但只要能好好相处就没事……吧。 夏萤跟在新出炉的攻略小队身后，一同向大厅中心的银白巨树走去，忽而有人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袖。 她回过头，小声道：“怎么了，芬里尔？” 芬里尔凝视着她，又缓缓松开了手：“……没什么。” “你在担心挑战不顺利吗？还是不适应和这么多深渊生物待在一起？”夏萤反握住他，“没关系，芬里尔，反正我也在这里。” 霜狼微微颔首，夏萤感到自己的手指被攥得更紧了些。 总之，一行六人最后来到了银白巨树前的任务接取点，今天接待他们的是一位较为年轻的地精管理员。 夏萤好奇地趴在柜台前问道：“老奶奶今天不在吗？” “老奶奶？哦，族长大人年岁已高，只是偶尔才会来荒野大厅。”地精管理员一面回答，一面极其熟练地进行信息录入，动作快得出现残影，“好的，任务已经启动，请各位做好准备吧——下一组！” 银白巨树上84号数据云放出的光芒笼罩住任务参与者，提示音随即响起。 “84号荒野任务：[女神的争端]正式启动。” “挑战者：【夏萤】、穷奇、芬里尔、玉藻、独角、蛛女。” ###### “滴！84号荒野任务：[女神的争端]：在纷争女神厄里斯的挑拨下，赫拉、雅典娜和阿芙洛狄忒三名女神因刻有‘最强大女神’的金苹果的归属产生了争端，请为祂们做出公正的判决。” 这次进入任务场景的夏萤没有掉在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好好地坐在长桌边。长桌上摆满了美食与葡萄酒，四周人声鼎沸，宴会正在欢快地行进，尚未有人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争端。 夏萤左顾右盼了一番，在长桌上逐个确认了同伴们的位置，然后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主桌，将要掀起纷争的三名女神就在那里。 坐在她身边的狐狸少年倾身过来，小声问道：“夏萤，你了解84号任务吗？” “唔，大概知道一些任务内容。”夏萤说，“[女神的争端]的难度不高，通关的方式也很多，只是根据通关方式难易程度的不同，获得的奖励也不相同。” “没错。”玉藻赞同道，“最简单的解法是在强制进入战斗前取得金苹果，将它交给其中一名女神，但也可以选择在争端开始后采取击败女神化身的方式来通关……夏萤，你选哪一种。” 两人对视了一眼。 夏萤眯了眯眼睛：“玉藻，奖励要拿就拿最好的，我们要把所有女神都打倒。” 玉藻轻轻眨了眨狐狸眼：“我完全赞同。” 紧接着，异变终于降临到了欢宴上，金苹果使三名女神产生了争端，女神身后腾起雾气，雾团不断膨胀变大，最终变成三座巨神化身。 巨神的身躯完全由白雾构成，祂们手中的刀兵则闪着寒光，镶嵌其中的彩色宝石灿烂无比。 玉藻喝道：“蛛女！就是现在！” 络新妇在电光石火间甩出蛛丝，蛛丝灵巧地穿过人群的缝隙，绕过重重障碍，无比精准地粘中了金苹果。 蛛女猛地收回蛛丝，金苹果在三名女神的眼皮子底下被窃走，巨神的武器接连落下，但蛛丝已经回到攻略者所在的长桌上，金苹果被高高抛起，稳稳落在狐狸少年手中。 宴会被彻底搅扰，三座巨神正向此处追逐过来，在一片混乱和嘈杂之中，玉藻冷静地问道：“我的小队里没有机动性特别突出的成员，你们呢，夏萤？” 夏萤想了想：“大概是我。” “好，那金苹果就给你保管，千万不要被抓住了。” 玉藻把金苹果掷到夏萤怀中，转过身面向庞然如山的三名敌人。 “女神的化身免疫所有伤害，只有打碎祂们各自武器上的宝石才能够将其击败。独角、蛛女，你们先去迎击赫拉。” 穷奇扫过三名女神手中的武器，最终选定了手执剑盾的战争与智慧女神：“那我选雅典娜。” 独来独往的芬里尔一言不发地飞身迎向阿芙洛狄忒。 夏萤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显得有点游手好闲了，于是说道：“那我就选……” “别急，夏萤，你有更重要的任务。”玉藻拉住了她，“存在分割战场的荒野任务里，观察战况的角色是必不可少的。” “啊，我明白了！”夏萤恍然大悟，“我可以飞，确实很适合承担这种任务——没问题，交给我吧！” 她飞向空中，三座巨神和她们各自形成的战场清晰地呈现在视野中。 玉藻很快与同伴们一同加入了与赫拉化身的战斗，夏萤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她能够明显地看出玉藻在其中担任着指挥的角色。 三人首先形成倒三角阵型，玉藻位于尾端，谨慎地与敌人保持距离，尽可能避免被一击毙命的情形。 但巨神随即举起法杖，嵌在杖首的孔雀石发射出远程杀伤魔法。祂的攻击范围相当大，前后排阵型无法发挥防御作用，于是三者又马上改变站位，分散在巨神四周。 玉藻似乎对同伴们说了什么，独角最先动了起来，他手中挥击的狼牙棒吸引了赫拉化身的注意，巨神转身朝向独角的瞬间，玉藻用破魔弓接连射出两支箭，蛛女刺出蛛丝，紧缠在箭身上。 裹着蛛丝的箭矢自下而上、以交错螺旋的轨迹盘绕着法杖飞行，令蛛丝一层层卷紧杖身，又在飞至顶端时猛然坠下，箭身死死钉入地面，蛛网骤然张开，将赫拉的法杖固定在原处。 法杖投射出的魔法偏离了方向，独角借力蛛丝高高弹起，狼牙棒重击在孔雀石上，锤出一丝裂痕。 “这就是传说中的团队合作吗？”夏萤惊道，转而望向自家那两位热衷于单打独斗的选手。 在雅典娜化身的战场上，穷奇鏖战犹酣，巨神的长剑劈斩而来的时候，穷奇以大夏龙雀迎击，刀剑锵然，战意逼人。 ——但是穷奇小姐！雅典娜的武器宝石明明嵌在盾牌上啊！这样打下去会没完没了的！ 已经完全沉浸在塔塔开的快乐中的穷奇女士听不到她心中的呐喊，夏萤只能暂且移开视线，转向阿芙洛狄忒和芬里尔的战斗。 爱与美之神的化身一手揽镜，一手攥着霜狼的身体，后者却低垂着头，没有丝毫反抗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夏萤即刻向下冲去，在靠近巨神时掏出怀里的金苹果，用力砸向祂抓着芬里尔的手。 金苹果在巨神的手背上弹了一下，然后掉落在地，阿芙洛狄忒的化身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抛下手中的霜狼，弯腰去拾金苹果。 夏萤同时发动魔具【珀耳塞福涅之春】与【风神耳坠】，将速度拉到极致，如一阵小型飓风般掠走了金苹果，然后回到芬里尔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芬里尔……？” 被她的双手触摸时，芬里尔睁开了眼睛，粉紫色的魔法光芒黯淡下去，他的冰蓝眼瞳渐渐恢复清明。 “是魅惑魔法。”芬里尔说，“不要直视那面镜子。” 夏萤转头望了一眼，确认道：“好像对我没有效果……芬里尔，我有一个点子。” 她在芬里尔耳边说了几句，芬里尔随后变身为白狼，夏萤跳到狼背上，熟练地伏低身子，搂住狼头。 “芬里尔，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她说，“听从我的指挥就好。” 白狼低嗥一声，合上双眼。 此时阿芙洛狄忒的化身也已逼近，极具压迫感的庞大身躯向两人覆压而来，那面具有魅惑之力的魔镜也映出他们的身形。 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好意思，女神大人，我目前还没有恋爱的打算。” 夏萤仰脸看向巨神，冲祂嚣张地笑了一下。 “至于这位狼先生，他好像也已经心有所属啦。”—— 作者有话说：别家攻略小队：完美的指挥、默契、团队协作 夏萤攻略小队（如果刻耳在的版本）：三只深渊生物之间两两看不爽 带队真难 真的。 第26章 女神的争端（2） 他对你来说，真的很…… 夏萤乘在狼背上, 瞟了一眼阿芙洛狄忒化身捧着魔镜的右手，同时确认了一下宝石的位置——那枚粉色宝石镶嵌在镜框最顶部，比赫拉法杖上的、雅典娜盾牌上的那两枚宝石更加难以击中。 “不管了, 试试看吧。”夏萤提高了音量, “芬里尔，向右边飞起！” 芬里尔果然忠诚地执行了她的命令，在不断靠近魔镜的同时, 夏萤抽出了【天丛云剑】, 等待着击碎宝石的时机……但是霜狼飞得太远了些，夏萤挥下的长剑只堪堪碰到镜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啊，飞过头了！”夏萤试着让自己的指令更明确一些, “再向8点钟方向移动约5米。” 霜狼发生了困惑。 “呃，那就西偏南30度角移动5米？” 霜狼不知如何行动。 “那, 用三维坐标轴来描述的话就是……”巨神狠狠甩来一条长鞭, 夏萤连忙高喊道，“算了先躲开鞭子吧！” 这次无需指令，芬里尔仅凭感知就准确地避开了攻击, 跳到长鞭的触及范围之外。 夏萤惊讶道：“芬里尔，你是怎么避开的？” “风。”芬里尔简单地说道，“因为风的流向有变化。” 夏萤幡然醒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芬里尔，跟随风的方向行动吧。” 她发动【风神耳坠】，气流在霜狼周身凝聚成风，通过感知风的去向, 芬里尔精确地理解了夏萤所指示的行动路径。 他不再犹豫，迅疾地展开行动，巨神再次挥起长鞭, 芬里尔敏锐地察觉到正在酝酿的攻击，在其成型之前先行刮起一阵冰霜暴风。 长鞭被冰封在原处，魔镜蒙上一层寒霜，夏萤抓住了芬里尔争取到的片刻破绽，用力挥下【天丛云剑】。 【天丛云剑】刺中了宝石，裂纹无声而快速地蔓延，随着一声细微的脆响，粉色宝石、魔镜、连带着巨神的身躯一同粉碎。 “滴！已击败阿芙洛狄忒化身！” 第一声提示音响起后，第二声也紧随其后。 “滴！已击败赫拉化身！” 接连两道提示终于唤醒了和雅典娜化身打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穷奇。 她看看手中的大夏龙雀，又看了看对面的巨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原来宝石在盾牌上啊。 此时，已终结其他战场的两拨人正在向此处汇合，于是穷奇一边发出咆哮，一边迅速发起最后的冲锋。 “谁都——不准——对我的猎物下手！！！” 随着大夏龙雀刀将盾面上的宝石剁碎，第三道提示音宣告了任务的终结。 “滴！已击败雅典娜化身！” “滴！84号荒野任务：[女神的争端]已完成。” “挑战者击倒了三名女神，纷争女神厄里斯对这个结局感到十分满意，她决定对挑战者施以最丰厚的奖赏。” “请对以下战利品进行分配：奥泊币*10000枚，魔具……” 夏萤和玉藻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彼此，他们各自的同伴也聚集到二者身边，从共同的攻略伙伴分裂为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 “夏萤，你知道吗？”玉藻笑着问道，不着痕迹地将破魔弓换到惯用手上，“其实任务攻略本身并不是荒野任务的全部。” “虽然是第一次经历，不过我确实曾经在论坛上看到过。”夏萤握紧了【天丛云剑】，“偶尔也会出现攻略者对战利品的分配方案产生分歧的局面，对吧？” 在两支小队间的冲突几近爆发的前一个瞬间里，夏萤正在飞速转动着大脑： 玉藻的小队显然以玉藻为领袖，其中赤面鬼独角有比较强的进攻能力，蛛女则发挥着辅助功能，几乎没有过攻击举动，但她的蛛丝既能控制，又可以分割战局，是十分麻烦的对手。 反观自己这边，穷奇和芬里尔的单兵作战能力都十分出众，其中大约以芬里尔的冰系能力泛用性更强，但就当下的局面来说，他们两个无论对上谁都有获胜的把握。 我呢？那我呢？ 夏萤努力想了想。 似乎没有哪方面称得上非常厉害，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很擅长逃跑吧。 但从总体实力来看，还是夏萤这边占优势。 如果按照夏萤的意愿来分配对手，那么她会采取自己对蛛女，穷奇与芬里尔对玉藻和独角，只要能够用最小的代价率先牵制住对面的辅助角色…… 正在此时，夏萤忽地听见玉藻开口道：“上吧。” 在夏萤脑海中的各种想法都还来不及布置的时候，对面的三人小队已默契而利落地展开了行动。 啊？这不算是偷袭吗？ 夏萤不得不略带狼狈地飞奔起来。 等等等等！我还来不及沟通计划呢！！ 蛛女喷吐出蛛丝将战场切开，与夏萤一对一对峙，独角迎上穷奇，玉藻则选择了芬里尔。 夏萤一面快速跑动，不断躲避蛛女的蛛丝，一面喃喃道：“奇怪……” 当下的局面是在玉藻小队引导形成的，但却和夏萤的设想几乎相同……难道他们认为这样对他们更加有利吗？ “但是为什么？”夏萤自言自语出声，忍不住分心去关注同伴的战斗。 穷奇本身就偏好强于进攻的对手，因此她对独角颇为满意。虽然独角八成敌不过她，但显然穷奇有意充分享受战斗，恐怕这边的战场不会很快结束。 而在芬里尔那一边—— “在我看来，你是这里最强的深渊生物。”玉藻上前一步，“即使我们三个同时发起进攻，大约也敌不过你。” 巨大的白狼俯视着狐狸少年，锋利的冰雨在他身前形成，目光中却并无波澜。 “但是经过刚才的战斗，我确信你有一项对我们相当有利的弱点。” 玉藻说道，他的形态迅速发生着变化。 ——“我发现，你对魅惑能力的抗性很弱。” 属于少年清雅秀丽的面目开始变成长耳尖吻的狐首，身体膨胀为兽形，九条狐尾绽开，散出混乱神智的光点。 夏萤大吃一惊，猛地转头看向面前的络新妇：“你们不是在寻找拥有魅惑特性的同伴吗？为什么玉藻本身就会魅惑？” “我们从来没说过队伍里没有擅长魅惑的成员。”蛛女平静地说道，“只是多一个对攻略任务更有利罢了。” “不，玉藻根本就是故意的。”夏萤笃定道，“他在决定加入任务的时候就做好了计划，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又在任务中进行观察，确认我们各自的特性和弱点以后，进一步完善了细节。” 说到这里，夏萤也忍不住觉得有点佩服，只得咬牙切齿地笑了一下：“真狡猾，不愧是狐狸——蛛女，他属于影鳞环对吧？” 蛛女被问得一愣，甩出蛛丝的动作出现了不明显的迟滞。 夏萤抓住机会，快速翻出蛛网的缝隙，向穷奇的方向奔去。 “……啊。”蛛女被寂寞地抛在原地，慢半拍地回答道，“是影鳞环没错。” 另一边，夏萤一边向穷奇狂奔而去，一边大叫道：“别玩了，穷奇小姐！快速战速决！” “什么？”穷奇迷惑地从战斗爽中抬起头，冷不丁地看到冰锥骤雨般刺来，不禁怒吼，“你疯了吗芬里尔！！” 夏萤落在穷奇身边，替她击落一部分冰锥，迅速回答道：“简而言之就是芬里尔中魅惑了，所以——” 话音未落，玉藻小队三人、以及被魅惑控制的芬里尔都向夏萤和穷奇围拢过来，夏萤冒出一滴冷汗，用手肘杵了杵穷奇：“穷奇小姐，能赢吗？” 又一阵致命的霜风开始凝结，穷奇脑门上蹦出青筋：“如果打输了那就是芬里尔的错！” 尽管如此，她依然一手横握大夏龙雀，一手将夏萤拢在怀里，做好了奋力突围的准备。 下一秒，霜风轰然炸开，但攻击目标却不是夏萤与穷奇。 最先察觉异状的玉藻快速命令道：“蛛女，张开蛛网防御！” 但这次他的指令稍慢了一步，蛛女来不及采取行动，已被尖锥刺穿了喉咙，她向后倒去，身体在落地时破碎，退出了任务场景。 冰晶形成的雾气慢慢消散，恢复人形的霜狼对面而立，目光中已经没有被魅惑干扰的痕迹。 “竟然自己挣脱了魅惑……”狐狸低语道，“为什么？只是一场任务而已，为什么能激发如此强烈的抵抗意志？” 他又望去一眼，恰看见芬里尔将夏萤护在身后的画面。 玉藻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无论如何，情况已经没有转机了。 于是在下一波猛攻袭来之前，玉藻放松地转过身，向同伴露出带有遗憾的微笑：“抱歉，独角，少算了一步……” 冰雨袭来，为84号荒野任务画上了最终的句号。 ##### “奥泊币一万枚——这个简单，我们三个平分吧。” 夏萤清点着通关任务获得的战利品。 “我看看魔具……分别是【赫拉的孔雀尾羽】、【雅典娜之盾】、【阿芙洛狄忒宝镜】和【厄里斯的祝福】。我说过只需要【厄里斯的祝福】，剩下的你们挑吧。” “那我拿走【雅典娜之盾】。”打了个酣畅淋漓的穷奇爽快地说，“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继续叫我啊。” “没问题。”夏萤同样爽快地答应了穷奇的要求，接着转向芬里尔，“你呢，芬里尔？” 芬里尔想了想，选走了能够加强魔素能量的【赫拉的孔雀尾羽】。 还剩下一件用以增加魅惑力的【阿芙洛狄忒宝镜】。 夏萤扭过脸，自然地将其递给身旁的玉藻小队：“你们想要的是这个吧，喏，接着。” “……”玉藻顿住了，“我们可是才刚刚内讧过哦？” “其实我们本来也打算要抢的，只是动手慢了一点。”夏萤直言不讳道，“你们的小队很厉害，如果不是我们这边实力数值超出太多，肯定没办法赢过你们。” “听起来好像稍微有点让人不高兴，不过……”玉藻弯了一下嘴角，“我就当做是赞美吧。” 他收下了【阿芙洛狄忒宝镜】，同时向夏萤一行人各支付了一千枚奥泊币。 夏萤马上见钱眼开：“哇！谢谢！” “虽然好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不过，希望你不要生我们的气。”玉藻取出手机，“可以和你加个好友吗？” 夏萤点了点头，和玉藻小队的成员交换了好友位。 真是收获颇丰的一天啊。夏萤美滋滋地想着，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玉藻单独叫住了她。 玉藻郑重其事道：“我有最后一些话要对你说，夏萤。” 夏萤也认真了起来：“我听着了，请你说吧。” “事实上，不同种的深渊生物之间很难彼此合作。”他望向荒野大厅中来来去去的任务小队，“在进入科塞特斯之前，我也没有想过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夏萤思索道：“也有人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说科塞特斯的存在很不可思议什么的……” “恶魔之主建立科塞特斯的目的一直是大家争论不休的谜团。不过，我并不是想要和你说这个。” 玉藻将视线转移到夏萤的面容上，专注地对她说道。 “我想说的是，夏萤，你拥有成为深渊生物们的领袖的潜质。” 夏萤惊讶道：“领袖？” “对。” 玉藻点了点头。 “也许与你的魅魔身份有关，你能够将强大的深渊生物聚集在身边，并让它们服从你的指令。 仅有这一点还不够。但你还有很好的洞察力，而且比大多数深渊生物都更冷静，这些都是成为指挥者的必要条件……只是，夏萤，有一点你应该注意。” 夏萤不由得顺着他的话问道：“是什么？” “重视自己。”狐狸少年笑道，“你应该更加重视自己在战场中发挥的作用，以及你对同伴们的影响力。” ##### 与玉藻等人告别以后，夏萤在荒野大厅中游荡了一会儿，脑海中思考着玉藻对她说过的话。 科塞特斯对她来说是全新的世界，是充满了可怕生物的异乡，在踏入这里之前，她就预设好了在深渊生物之间小心求生的情况和行动方案。 但是现在，有一只深渊生物告诉她，其实她可以成为怪物们的领袖，不仅是因为她对于深渊生物具有奇特的吸引力，还因为她拥有人类身份赋予她的某些品格—— 会不会…… 夏萤盯着自己的手，心中想到。 会不会，其实自己能做到的事比想象中还要多呢。 她舒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快步走到荒野大厅门口。 在喧闹的边缘，夏萤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怎么了，芬里尔？” 一直隐藏起自己，悄然跟在她身后的霜狼从人群中走出，却微微偏开了视线。 夏萤快速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双手扭过他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 “到底怎么了？”夏萤仔细捕捉着那双眼中的任何一丝犹豫和波动，“你有话要对我说对么？” 要在少女的目光下逃避和隐瞒对芬里尔来说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事。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浮现挣扎，夏萤不再说话，只是执拗地望着对方，于是最后，芬里尔还是输给了她。 “……夏萤。”芬里尔开口道，“他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么？” 夏萤愣了一下：“谁？” 芬里尔几乎是艰难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刻耳柏洛斯。” “……”夏萤缓缓松开了手，“是的。刻耳对我来说很重要，就像我对他一样。” 芬里尔眼中有什么倏地破碎了，更多的情绪涌现出来，激荡不休。 但他还是闭上了眼。 那双眼眸再睁开时，芬里尔已经封存起了其中的复杂情愫。 “好，夏萤。” 霜狼说道。 “我知道刻耳柏洛斯被困在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要找狗去了 第27章 穿越冥土（1） 我想你了，刻耳…… “我知道刻耳柏洛斯被困在了哪里。”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夏萤即刻扑上前去，接连发问道：“他真的被困住了吗？什么时候？被困在了哪里？”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芬里尔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我最后一次见到刻耳柏洛斯, 就是在荒野大厅。” #### 芬里尔在[环域实习]开始的第三日首次进入了荒野大厅, 大厅中密集的人流让他皱起眉头，芬里尔的指导者看起来则比他要紧张得多。 那只体型健硕的巨魔小心翼翼地说道：“芬里尔大人，只要完成荒野任务的初次攻略, 我作为指导者的工作就结束了, 之后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 “你认识我？” “当然，我来自尼伯龙根渊界，在那里没有人不知晓和畏惧您——”巨魔连忙止住话头，急切粗暴地挥开人群, 向银白巨树下的任务领取处小跑过去，“我马上去启动荒野任务！” 这段插曲并未引起霜狼的情绪波动, 直到传送法阵亮起, 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荒野大厅中。 那是刻耳柏洛斯。 任务攻略完成的提示音随着他的出现一同响起，而才刚从荒野任务场景回到大厅的魔犬无暇停留，马上又奔往任务领取点。 “喂地精, 下一个是15号荒野任务——” “你已经不眠不休地连续攻略六个荒野任务了，刻耳柏洛斯先生。”地精管理员慢腾腾地说，“出于好意，我劝你暂且休息一会儿，至少等明天再来吧。” 刻耳柏洛斯完全没有领情，暴躁地拽着领子把地精提起：“别管闲事。你不是管理员吗？别浪费时间。” “好吧, 既然你坚持。”地精管理员叹了口气，“松手，这样我没法办理业务。” 魔犬一下松了手, 地精理了理管理员制服，从抽屉中抽出一份文件：“在那之前，由于15号任务本身的特殊性，我必须先进行风险情况告知……” “给我快一点！！” “15号荒野任务属于‘半成品’，攻略难度极高，空间波动性较强，如果无法及时通过任务，在场景中滞留时间过长的话，有无法返回科塞特斯的风险。” 地精一板一眼地读完了风险告知书。 “如果你已知悉风险情况，请以魔素印记进行确认。” 刻耳柏洛斯在指尖燃起一簇黑炎，重重地按在风险告知书上，烙出一处焦洞。 “确认完成。”地精转过身去，“我马上为你启动15号荒野任务。” 刻耳柏洛斯正要走向银白巨树，却忽然顿住脚步，敏锐地回头望了一眼。 “芬里尔。”他的视线穿过人潮，与静立在大厅中的霜狼相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鬼祟祟了。” 芬里尔问道：“你要去哪，刻耳柏洛斯？” 魔犬转身背向他，踏入了任务空间中：“不关你的事。” #### “但直到现在，15号荒野任务仍然没有被攻略完成。”芬里尔说道，“所以我猜测，刻耳柏洛斯也许是被困在了任务场景里。” 夏萤望向高悬在大厅上空的半透明屏幕，果然在滚动数据中找到了一行显示着“N0.15荒野任务正在攻略中”的文字。 她动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重新走进人潮，却很快被拉住了手臂。 “如果这个荒野任务真的困住了刻耳柏洛斯的话。”芬里尔的双眼如冰霜般冷冽，“夏萤，即使你进入了任务，恐怕也无济于事。” 夏萤慢慢抬起目光，定在了他脸上。 芬里尔不露声色，已做好了将她强行带走的准备。 “你是对的。”夏萤却承认道，“刻耳比我强很多，我的确不该冒险，况且也不能确认现在正在攻略15号荒野任务的人真的是刻耳。” 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说不定其实他早就通过了任务，只是遇到了其他我不知道的状况，腾不出手来回复讯息而已……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芬里尔。” 夏萤对霜狼微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会认真调查的。” 她的笑容毫无异状，但芬里尔仍然隐隐感到不安：“不要冒险，夏萤。” “我知道，我才不会做完全没把握的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夏萤半强迫地拉着芬里尔一起向外走去，然后在大厅门口松开手，后退一步，向他道别。 “我会经常联络你，再见，芬里尔！” 她在【学生手册】的地图功能区里选中了一处传送点，身影很快消失在芬里尔眼前。 在那以后，芬里尔的目光在夏萤的消失之处驻留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了荒野大厅。 没有人知道这个角落里刚刚发生过什么对话，荒野大厅仍然忙碌而喧闹，在二人离开的数分钟内，又有许多人经过他们曾驻足的地方。 就在一组攻略小队脚步轻快地走出大厅，讨论着这天惊险的任务过程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原地出现，将深渊生物们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让一让，我赶时间！”去而复返的夏萤中气十足地说道，同时向大厅中央快速穿梭，如一道闪电般转瞬来到任务领取点。 地精管理员抬起头，微微惊讶道：“魅魔小姐，怎么又是你？” “管理员先生，我有事想要问你。”夏萤用下巴示意对方看向大屏幕，“正在攻略15号荒野任务的深渊生物是谁？” 地精想也不想地说道：“是一只叫做刻耳柏洛斯的深渊生物。” “……”夏萤向柜台深处靠了靠，“你确定吗？不用再确认一下？” “我百分百确定。”地精管理员说道，“我对那位先生印象深刻，其实本来也几乎没有人会挑战‘半成品’。而且——” 地精掏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再过两个刻度时多一点，他可能就永远无法脱离15号荒野任务了……” 不等它说完，夏萤将上半身探进柜台后面，双手伸向了地精，地精立刻联想起被拽着领子拎起来的经历，连忙护住自己的领口。 地精看到那双手停在眼前，后知后觉地说道：“……啊，难道那位不幸的刻耳柏洛斯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没错。他对你动粗了吗？那我替他向你道歉。”夏萤笑道，动了动手指，“我只是希望你能快点把15号荒野任务的风险告知书递给我而已。” “你也要挑战15号荒野任务？”地精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上了风险告知书。 夏萤飞速浏览告知书上的文字，直接跳向最后一行： 如果你已知悉本任务的风险情况，请以魔素印记进行确认。 这行字旁边有一个焦黑的洞，夏萤一看就知道出自谁之手。 她想了想，将细微的气流聚集在指尖，在黑炎灼烧出的破洞旁落下了一枚风的印记。 “听我说，管理员先生，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夏萤认真地向地精请求道，“再过两个刻度时不到，我需要你帮助我完成一件事情——” 地精听完了她的嘱咐，流露出带着疑惑的神情，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紧接着，荒野任务触发的提示音响起。 “15号荒野任务：[穿越冥土] 正式启动。” “挑战者：【夏萤】、刻耳柏洛斯。” #### 由于最近两次攻略荒野任务的间隔实在有些短，夏萤感觉自己已经非常习惯被扔进任务场景中了。 按照之前的经验，她一边等待着关于任务背景和目标的提示，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试图观察周围的环境。 “滴！15号荒野任务：[穿越冥土]：穿越冥土，不要回头。” ……就这样吗？ 不仅任务提示十分简短和模糊，周围的场景也被浓雾笼罩。 夏萤尝试用【风神耳坠】召来狂风，但这只不过是让这片浓白缓缓流淌起来，其中的物象仍然看不分明。 “有人吗？”夏萤向前走了几步，高喊道，“刻耳！你能听到吗！刻耳柏洛斯！！” 她没有得到回应，但从声音消散的速度来看，夏萤能够大致确认自己身处于一片辽阔的荒原之上。 也许这就是任务中所说的“冥土”？ 夏萤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渐渐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像一只在冥土上游荡的死灵。 ——但如果刻耳也在这里的话，那么这里也有可能是天堂吧？因为狗狗肯定都会上天堂的啊！ “噗。” 夏萤被这个突然蹦到脑海里的冷笑话逗笑了一秒，而就在她分神时，一柄凶器忽然划破浓雾，一只举着骨刀的骷髅妖向她扑来。 夏萤连忙后跳避开刀刃，却发现身后同样冲出一群骷髅妖，气势汹汹地将她包围。 夏萤将【天丛云剑】横在身前，因敌我数量之悬殊大感棘手。 ——总而言之，先突围试试吧。 令夏萤意外的是，当她猛地向前突进时，【天丛云剑】很轻易地砍翻了一片骷髅妖，那些行动迟滞的骨头架子四分五裂，武器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夏萤冲出裂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骷髅妖被打碎的肢体重新扭动着聚合，于是她很快发觉这种深渊生物虽然脆弱，却无法被轻易杀死。 不能和它们纠缠。 意识到这一点的夏萤向前飞奔而去，一路上顺手劈碎挡路的怪物，力求以最快的速度甩掉骷髅妖。 而就在她以为能够就这样顺利地突出重围时，炙热的炎流自某处喷涌而来，将所经之地的骷髅妖尽数化为灰烬。 即使距离那道火焰还有一段距离，翻涌的热浪仍然将夏萤掀了一个趔趄。她半跪在地，用剑支起身体，抬头看向远处奔流的火焰瀑布。 那不是金红色的龙火，而是漆黑的、夏萤无比熟悉的炎狱之火。 夏萤立刻站起身来，向黑炎的来处全力跑去。 一开始她仅凭双腿和本能在奔跑，直到跑得呼吸发痛，才想起自己还能使用魔具。 【珀耳塞福涅之春】使她身轻如燕，【风神耳坠】则令风成为她的翅膀，夏萤在高处俯瞰，终于在骷髅妖的包围圈中心看到了自己迫切地寻找着的火焰源头。 刻耳柏洛斯用长镰撕裂又一波骷髅妖，忽然感到有一缕风掠过后颈，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在天边看到一枚正在不断扩大、但尚且看不分明的黑点。 可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他认出那是谁了。 炎狱之火自他周身骤然爆裂，刻耳柏洛斯化为兽型，竭力追向风的来处。 两道轨迹不断逼近，夏萤终于纵身一跃，如流星般坠入魔犬漆黑的皮毛中。 久违地，她用力搂住刻耳柏洛斯的脖颈，把脸颊贴在他的耳边。 “我想你了，刻耳。”—— 作者有话说：狗也想你 第28章 穿越冥土（2） 你觉得永远见不到我也…… 紧抱着魔犬的脖颈, 夏萤从怀中感觉到了轻微的颤抖。 她惊讶地放开了他，忍不住歪着脑袋去看狗头：“你哭了吗刻耳？刻耳？不会真哭了吧——” 就在此时，天边传来刺耳的尖唳, 白森森的骸骨鹰群正向二者覆压过来。 黑色巨犬抬起头, 露出一双熊熊燃烧的赤红双眼。 他没好气地用头顶撞了夏萤一下，粗鲁地把她推到背上去，饱含怒气的黑炎随即绽开, 横扫骷髅鸟群：“谁让你来的？那只地精没有告诉你这里很危险吗？！” “管理员确实说过这个任务很危险……不对, 这才不是重点！”夏萤被撞了个跟头，也马上生起气来。 她从魔犬背上直起身体，向远处甩出【天丛云剑】，剑身如回旋镖般击落一片骨鹰, 又飞回夏萤手中。 “你以为是我自己没事想来的吗？！还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那是因为……” 刻耳柏洛斯的理亏大约只持续了一秒，马上被他用汹涌的黑色火海以及更大的声音盖了过去。 “我可没有叫你来找我！！！” 话一说出口, 刻耳柏洛斯立刻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了后悔。 夏萤没有立刻回答。她骤然远跃而起, 跳进被炎狱之火击散的鸟群中。 少女的冒险之举令刻耳柏洛斯心脏一紧，他想也不想地向前冲去，却看见夏萤接连踏过数具鸟型骸骨, 抵达了率领着鸟群的骨鹰头目面前，挥下【天丛云剑】。 骨鹰头目被第一道剑光撕去右翼，它打开尖喙，发出令人神智混乱的怒嗥，但这嚎叫刚刚发出便戛然而止，因为随即落下的第二剑斩断了它的颈椎骨。 失去首领的鸟群四向逃窜, 刚刚摧毁了敌人的夏萤逆着光乘风归来，这是刻耳柏洛斯从未见过的姿态。 但是，他们分开的时间明明应该还没有那么长才对。 一种恐慌感陡然攫住了刻耳柏洛斯, 他感到炎狱之火从自己的体内燃起，很快便将内脏噬尽，但那火焰并不能真正填补他的身体，反而使他感到更加不安和焦渴。 在这个宛若永恒的可怕时刻，夏萤终于来到了他面前，一切仿佛都变得很慢，刻耳柏洛斯看到她的发丝在风中飞舞，陌生的羽毛耳坠折射出光辉…… 然后，夏萤忽然伸手抓住了魔犬的下颌。 刻耳柏洛斯从惊惶中惊醒，无法自抑地望向夏萤的面庞。 她抬起脸，一寸不让地瞪着他，那双怒意勃发的眼睛异常明亮，以至于其中闪烁着的潮湿痕迹也无比清晰。 “刻耳柏洛斯，跟我道歉！” #### 夏萤板着脸，快步走在浓雾中。 “夏萤。” 夏萤充耳不闻。 “等等，夏萤。” 夏萤冷哼了一声，走得更快了。 “夏萤……！” 她倏地顿住脚步，皱起眉头，回头看向自己被拉住的手。 刻耳柏洛斯缓缓放开了她。 “……对不起，夏萤。” 夏萤的唇线不易察觉地扭了一下，但又马上被她拉平。 “做什么，你道歉我就一定要原谅你吗？”她慢慢背过身去，“反正刻耳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 “不是！”魔犬猛地抬起头，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 夏萤转过脸看他，刻耳柏洛斯的目光闪动着，终于对她说出了实情：“这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环域实习]。” 她不解地追问道：“什么？” “缄墓者之王向我承诺，如果我能够在七日内完成清单上的所有任务，就可以提前结束[环域实习]。”刻耳柏洛斯说，“15号荒野任务是清单上的第七个，只要再完成两个，我就能……”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萤提高了音量。 “[环域实习]是很难，不管是穷奇小姐、芬里尔还是我都这样觉得，但是如果你真的被永远困在这个任务里，我就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对你来说也是一样！” 她用力揪住了魔犬的前襟：“刻耳，你觉得永远见不到我也没关系吗？” “不。”刻耳柏洛斯从唇间吐出了话语，“不是的，夏萤，不管是多么短暂的分离，都让我觉得痛苦。” 夏萤看着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我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我必须在科塞特斯中保护你，但也许你根本就不如我想象的那样需要我。” 他向少女坦陈着自己遍布裂痕的心。 “真正需要你的人是我才对——我做出这些冲动的事，只是为了让我自己不要那么痛苦而已。” 说完这些话，刻耳柏洛斯低下头，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夏萤矮下身，去看他低垂的脸，然后睁大眼睛，轻微地倒抽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 她缓慢而轻柔地舒出了这口气，然后打开怀抱，对魔犬说道。 “刻耳，过来吧。” 几乎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瞬间，刻耳柏洛斯飞扑上前，紧紧地搂住了夏萤。 “我刚才对你好像有点太凶了。”夏萤拍了拍刻耳柏洛斯的背，“那我们现在和好了，对吧？” 魔犬发出一声小狗似的、有点委屈的呜咽。 “其实我真的很想多安慰你一会，刻耳。”夏萤忽地握住刻耳柏洛斯的肩膀，把他微微推开一点儿，“但是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刻耳柏洛斯慢慢、慢慢地回忆起了当下的处境。 ——也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和倒在地上打滚撒娇的小狗根本没有区别。 他强装镇定道：“你说得对，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了。” 说完他便若无其事但健步如飞地走在了前头。 夏萤盯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夏萤，不能笑。 夏萤！你必须要保护好刻耳的自尊啊！ 她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当下的危机上来，加快步伐追上前去：“你知道要怎么离开……” 刻耳柏洛斯忽然停下脚步，来不及刹车的少女撞上他的背。她揉了揉鼻子，发现前方浓雾散去，一片全新的净土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尽管仍未脱离名为“冥土”的任务场景，但前方的景象与身后的荒芜破败截然不同——面前的大地阳光灿烂，温暖宜人，处处鸟语花香，远方隐隐传来动听的乐声。 刻耳柏洛斯却如临大敌起来，神情远比遇见骷髅妖军队和骸骨鹰群时更加凝重。 “只要穿过这里就能完成任务了。”刻耳认真地对身边的少女嘱咐道，“夏萤，在完全脱离任务之前，无论你听见或者看见了什么，都绝对不要回头。” “好。”夏萤点点头，然后牵起对方的手，“那，我们现在向前走咯？” 刻耳柏洛斯握紧了她，向这片美丽祥和的土地踏出了第一步。 起初，夏萤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一切似乎真的都如表象那样美好，目之所及都是优美的风景，鼻端萦绕着馥郁的花果芬芳，耳边响着鸟鸣、流水与琴音，清凉的微风穿过指间…… 指间？ 夏萤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刻耳柏洛斯已经从身边消失了。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回头寻找同行者身影的冲动，但刻耳柏洛斯的嘱托马上浮现在心中。 于是夏萤只是脚步微顿，很快继续向前走去。 身旁的景色仍然美丽……或者说，正在变得越来越令人无法抗拒。 原本的森林与原野风光慢慢模糊成海岸线，楼房、桥梁和交错的道路渐渐自海岸上拔地而起，场景不断调整完善，越来越接近夏萤出生长大的那座海滨城市。 夏萤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场景再度发生了转换，变成承载了她的整个童年的那间屋子。 这里曾是她和母亲的家，后来成为了她和刻耳的家。 C幢1008室。 夏萤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门站着。 她的心中响起一个强烈的声音，那声音催促着她转过身去，打开那扇门。 但是，她依然没有这么做。 门外传来钥匙碰撞的轻响，紧接着，有人拧开锁扣，走进了这间屋子。 门被合上，轻而缓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是某人脱下了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夏萤不断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目光却忍不住望向墙面，凝视着映在上面的两道影子。 一道影子较短，是夏萤自己的投影，另一道则稍长一些。除此之外，它们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真奇怪啊，明明只是一道黑色的剪影，但凝望着它的夏萤却能清晰地在心中勾勒出它原本应有的模样。 那影子动起来了，缓缓向夏萤走近，一双手轻轻落在夏萤肩头，用令人眷恋的气息将她包裹。 “夏萤，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她温柔地说道，“有没有想妈妈？” “……一开始总在想的，每时每刻都会想。” 夏萤轻声道。 “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学会要怎么让自己暂时忘掉。在那以后，又过了很久……最近，只是偶尔会想了。” 她微笑起来：“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总体来说还算不错，妈妈。” 属于夏开云的声音微微叹道：“你看起来有些累了……” 夏萤已经能够猜到这蓄意探知人心弱点的幻境要说些什么来引诱她回头，但那不知名存在的声音却忽然由温和转为沉静。 “不过，现在还不到该停下脚步的时候。”身后的双手离开她的肩头，推了一把她的后背，“继续往前走吧，夏萤。” “！！”夏萤几乎就要转过头去确认那张面容，而狂风骤起，将她用力向前推去。 她清醒过来，顺着风向往前奔跑，把一切都甩在身后，直至旧日记忆也无法再追上她。 前方隐隐出现光亮，在出口浮现之时，夏萤也看见了刻耳柏洛斯等待在那里的身影。 她正谨慎地走上前去，魔犬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地出声抱怨道：“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啊？” “你就不能说你也才刚到不久吗？” 话虽这么说，夏萤也放下心来，走上前去想要揽住刻耳柏洛斯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推到前方去：“你走前面，我来断后。” 她微微愣了一下，但也没什么障碍地接受了这个建议：“那好吧。” 在最后一小段路程中，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终于来到光芒大盛之处。 夏萤在出口前略微停留，对身后的魔犬说道：“不要走丢哦？” 刻耳柏洛斯不耐烦地说：“谁会走丢啊？快点出去！” 夏萤继续向前走去，正在她将要踏入光芒之中时—— 少女却停下了。 “对了，其实从刚才起，我就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她说，“请问，我的那个刻耳发生什么了？” 身后的刻耳柏洛斯没有马上说话，夏萤则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半晌，一声轻笑短促地响起。 二人之间的沉寂被敲击出第一道裂缝，一个全新的怪物从名叫“刻耳柏洛斯”的躯壳中诞生，它的轻笑逐渐演变成肆意的狂笑，令空气都震荡起来 “人类，你是怎么发现的？” 暗影自他脚下飞速蔓延，向少女的背影刺去—— 作者有话说：和狗吵架了，和狗和好了，然后狗的第二人格突然冒出来了（悲） 第29章 穿越冥土（3） 好了，乖狗狗，舔吧…… 夏萤对身后的袭击已有预料, 但依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就不能不回头了。” 她旋身挥剑，挡住黑色荆棘的突刺。 在她回头的刹那，周围的景象开始倒退, 近在咫尺的出口迅速远去, 二人重新回到了遍布浓雾的冥土之上。 这个和刻耳柏洛斯长着相同面孔的怪物对此毫不关心，他的神情中汹涌着兴奋与愉悦，攻势也随之更加猛烈。 暗影如兽口扑咬而来, 夏萤用剑将其划开, 从漆黑的缝隙中窥见对方的双眼。 尽管是同样的赤色眼眸，刻耳的双眼看起来更像是燃烧的火，面前的深渊生物则是奔涌的血。 夏萤不禁微微怔愣，而就是这一瞬的出神令对方察觉了她的破绽, 暗影伺机捉住她的脚踝，缠绕着攀上她的身体, 吊起她的双臂, 如傀儡悬丝般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天丛云剑】从手中滑落，在落地前碎为光点，夏萤惊讶地“啊”了一声, 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变成了挂在鱼钩上扭动的虫饵……不行，这个联想稍微有点恶心，不如就改成深陷蛛网中挣扎不得的蝴蝶吧！ 对自己的形容感到满意的小蝴蝶被悬丝拽到“刻耳柏洛斯”面前，那不知名的怪物用鲜血般的双眼凝视着她，忽而微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齿。 “这不是很容易吗, 真不知道那个废物为什么做不到。” 他伸出手，缓缓扼住夏萤的颈部，以危险而低沉的声音对她说道：“你一定对我的存在感到很吃惊吧……” “我早都知道了啊？”夏萤眨了眨眼睛, “不过你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出来活动了。呃，好久不见？”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了对方的意料，他忽地愣住，连手都忘了收紧：“从什么时候？” “一开始就发现了，你们两个根本就完全不同。” 夏萤一一细数起来。 “刻耳对人类的造物怀有好奇，你却非常抗拒。刻耳做饭很好吃，而你完全不行。刻耳爱看肥皂剧，但你喜欢的是血浆片……还有还有，刻耳比较温柔，头脑也比较灵光！” 对方不满地眯起眼，无意识舔了舔犬齿：“你很中意那个废物嘛。” “不准说我家刻耳坏话！” 夏萤大声抗议道。 “我知道大部分时候出现的都是刻耳，但是在他感到不安或者疲倦的时候，控制身体的人偶尔就会变成你。这么说来，最近见到你的次数好像变少了呢，这也许是因为最近刻耳他……” “你想说他最近变得安定和平静了吗。”那怪物打断了她，大笑起来，“不，完全相反！这是因为那家伙变得越来越畏惧我，所以拼命抑制着我的出现，但这恰恰证明了我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夏萤镇静地注视着他：“那么，你到底是谁？” 怪物停止狂笑，扼住夏萤的手顺着她纤细的颈线缓缓下移。 “我和‘他’，我们既是‘刻耳柏洛斯’本身，又都是‘刻耳柏洛斯’的一部分。” 所有表情都从那张脸孔上消失了，他的双眼变成深不见底的红色漩涡。 “所以，你应该问的是，‘我们’是谁。” 他用指尖感受着人类少女轻薄温热的肌肤，以及皮肤之下血液的流淌和脉搏的跳动，这一切构成了她鲜活耀眼的生命。 “‘刻耳柏洛斯’是我们之间最先诞生的，它几乎不具有理性，是纯粹而不可控的死亡与毁灭本身。于是，‘他’出现了。” “‘他’能够役使死亡的力量，同时成为了限制那力量的第一道门。但不幸的是，‘他’也无法摆脱作为深渊生物的宿命。” 怪物说道。 “凡是深渊生物，最后都会死于不断膨胀的欲望，而在不计其数的杀戮中，‘他’会比谁都快地滑向末路——所以，我诞生了。” “‘他’难以负荷的杀戮与死亡，‘他’不愿承受的激烈欲望，都由我来承担。我们是天平的两端，我所承担的越多，力量就越向我倾斜。” 怪物顿住动作，慢慢收回手，与此同时，锐利的黑影拔地而起，围绕在夏萤身边虎视眈眈。 “我得感谢你，人类，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不会愚蠢到主动放弃力量，我也无法变得像现在这样强大……” 【天丛云剑】突然撕开束缚住夏萤的暗影，她骤而挣脱，向前倾身，用力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你第一次出现，是在我捡到刻耳的第二天。” 夏萤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也是你第一次尝试杀死我，却因为太过虚弱而没有实现。第二次是在两周之后，你犹豫了很久，但还是没有动手，我猜这是因为当时你认为我在人类世界中还有利用价值。 再到后来，你又有几次试着杀掉我，但都被刻耳阻止，而更多的时候，你都在伪装成刻耳，与我和平共处……甚至有一次，我故意指使你去做饭，你最后端上来的东西——” 在那时，黑发赤眼的魔犬把冒着热气的食物放在夏萤面前，乍一看来，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夏萤看了一会菜色，很久才动筷，夹了一口放进嘴里。 魔犬有点躁动不安地问道：“夏萤，怎么样？” “……”少女嚼嚼嚼，停住了，“还不错。” ——“说实话，你的厨艺真是烂爆了。”夏萤睁大眼睛，对他扬起嘴角，“别人类人类的，我的名字是夏萤，你明明叫过我的名字。”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魔犬低无法自抑地裂开笑容，“我的每一次出现，每一次杀意都被你察觉到了吗？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在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着你吧？” 他伸出双臂，把夏萤深深按进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直至两人合为一体。 “真不公平啊，比起懦弱的‘他’，我才是承担了最多欲求的那个，我远远比‘他’更加爱你，更加渴望你……也更想杀死你。” 越来越多的暗影从怪物体内里涌出来，漫上夏萤的躯体，仿佛想要用黑暗本身将两人抵死绞缠在一起。 “只看着我吧，不要把视线移向别处，只对我说话吧，不要让别人听见你的声音……” 他眼中的血色漩涡愈发狂热，低语声邪恶而甜蜜，又仿佛祈求。 “我太痛苦、也太饥饿了，所以，夏萤，请你永远、彻底地，属于我——” 暗影在夏萤头顶凝成薄刃，处刑般向她的后颈挥去，却在未能触及她时便被不知名的力量击碎。 然后，夏萤终于动了起来。 原本紧缚着少女的暗影竟突然脱离了控制，随着夏萤的动作，纷纷如潮水般褪去。 怪物尝试着再次役使暗影，但暗影始终拒绝服从他的命令……不仅如此，它们反而在他脚下聚成一片泥淖，将他困于其中。 怪物望向夏萤：“你做了什么？” “我么？不是我，是刻耳。”夏萤对他微微一笑，缓声说道，“我的刻耳，即使他暂时被困在身体里，也一直在保护着我……但你和刻耳不一样，你是坏狗。” 夏萤伸出食指，抵在对方胸口处：“真可怜啊，明明那么想要我，却因为刻耳的存在而无法碰触我……不过，现在的情况恰好有点特殊。” 她收回手，将手掌轻轻划过【天丛云剑】，皮肤被划破，鲜血很快冒了出来。 怪物的视线定住了，他忘我地注视着颤动着的血珠，双眼中直白地袒露出饥渴和欲求。 而也是在这时，一缕暗影结成圆环，如锁链般束住了他的脖颈，少女将绳端绕在掌上，猛地一扯，将怪物拖倒在自己脚边。 夏萤蹲下身，一面紧拽狗绳，一面将淌至指尖的血珠涂抹于怪物的唇缝，看着他的双眼变得更加猩红和深邃。 “虽然你是坏狗，但现在不管是我、你还是刻耳，都必须快点离开这里才行，所以我可以给你一点奖励……只要你愿意暂时服从我的命令。” 她的手指微顿，稍稍离开了对方的唇瓣。 “那么，答案呢？” “……”那怪物沉默了一会，捉住夏萤的手腕，在上面印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尖尖齿印，“成交。” “很好。” 夏萤俯视着他，眼中的笑意微微加深，宽宏大量地用染血的指腹轻触对方的嘴唇。 “好了，乖狗狗，舔吧。” ##### 于是，夏萤第二次踏入了那片禁止回头的极乐净土，只是这次陪伴着她的不是刻耳柏洛斯，而是一位和刻耳长得完全相同，但仍然不知名的—— “对了，我该叫你什么呢？”夏萤突然向走在前方的旅伴发问。 对方毫不在意地回答：“随你。” 夏萤十分爽快地决定道：“那就叫你‘影子’吧。” “……”对方的脚步放慢了一瞬，但终归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夏萤将其理解为了默认，提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15号任务里似乎没有什么强大的敌人，为什么刻耳会被困在这里这么久呢？” “不是敌人的问题。”被夏萤冠以“影子”之名的怪物说道，“他已经进入冥土区域成百上千次了，每次都没能通过。” 夏萤若有所思：“因为他总是回头吗？” “不。”影子却干脆地否定了她的猜测，“不是因为回头，而是无法继续前进。” 夏萤没有做声，在前方开路的影子察觉到她的疑惑，继续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随着时间流逝，二人四周的景象果然发生了变化。 起初和上一次一样，出现的都是令夏萤觉得怀念的情景。 已经知晓其中缘由的夏萤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警惕，反而快活地向对方介绍起了这些场景。 “这是我小时候常去的沙滩…这是动物园…这是天文馆…啊，这是市里的游乐园，我也和刻耳去过一次。”她想了想，补充道，“那次你也在的，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吃了冰淇淋。” 影子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的脚步都没有丝毫停滞，很快穿越了这些回忆，在那之后，前方的道路开始发生了变化。 城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土和红月。 还有堆积如山的深渊生物尸体。 “对于存有幸福记忆的人，冥土当然会利用这些快乐回忆引诱它回头。” 影子说道。 “但‘刻耳柏洛斯’没有可以被当做诱饵的快乐经历，所以那些有关于杀戮的记忆被呈现在了前方，阻拦他继续前进。” 夏萤目不斜视地穿过场景，尽量不去看血腥的部分，出言反驳道：“至少刻耳和我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很开心啊……” “这正是他无法穿越冥土的原因。”对方停下了脚步，“仔细看看你周围的景象吧，夏萤。” 闻言，夏萤下意识地望向四周，于是她终于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尸骸已不再是深渊生物， ——其中的每一张脸孔，都属于夏萤。 死去的夏萤，被刻耳柏洛斯亲手杀死的夏萤，神情被定格在痛苦、悲伤和不可置信的那一刻的夏萤。 但是，那些也都不是夏萤。 而是刻耳柏洛斯内心深处最害怕见到的夏萤。 夏萤轻声说道：“果然如此。” 她走到怔立的魔犬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可能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一点，我知道影子的存在，也知道你有时会做噩梦。”她平静地说道，“不过现在你必须醒来了，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现在还有些事必须要去做，刻耳。” 刻耳柏洛斯手上微微用力：“你怎么知道是我？” “欢迎回来。”夏萤偏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因为，我从来没有认错刻耳过。” “……”刻耳柏洛斯深吸一口气，“抓好了，夏萤。” 他随即将夏萤单手捞起，甩上肩头。 夏萤大为震撼：“这种感动的时刻怎么又是扛麻袋啊！” “这样比较快！！”刻耳柏洛斯大声回答道，“要开始跑了！！！” 黑炎骤而烧起，迅速向前延伸，瞬间破出一条道路。 魔犬在炎狱之火中疾驰，身后的场景也恰是此时开始分崩离析，并且不断向二人追来。 “时间快到了！”夏萤喊道，“加油！不要被追上啊！！” 刻耳柏洛斯咬紧牙关，朝出口处狂奔。 眼看前方的光亮已不再遥远，道路却从最前端开始塌陷，一前一后地向二人夹击。 刻耳驭火腾空，不料任务场景的坍塌令重力也一并消弭，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扯向幽深处。 “刻耳！再坚持一下！” 刻耳柏洛斯单手抱着夏萤，用力抓住一块漂浮的石板，勉强延缓了坠入黑暗的速度。 但湮灭仍在进行，石板也开始慢慢粉碎，就在两人几乎要无计可施的时候，夏萤脖颈处忽然闪烁了一下，一枚颈环显现出来。 那是【西西弗斯项圈】即将发动的征兆。 “赶上了！”夏萤的精神陡然一振，“我都说了我不会做全无把握的事！” 刻耳柏洛斯尚未理解情况：“什么？” 现在轮到夏萤来说这句话了。 她高喊道：“刻耳，抓紧我！” 【西西弗斯项圈】发动了它的魔法效果之一——持有者能够无视距离召唤生效对象。 魔素风暴裹住两人，将他们带离了15号任务。 “滴！15号荒野任务：[穿越冥土]已完成。” 白光闪过，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响起，等夏萤再睁开眼睛，自己已被揽到披风之下。 法夫尼尔皱着眉看她：“要不是地精告诉我你被困在了荒野任务里……” 他的话倏地停止了，巨龙捏住她的手腕，一根根打开她的手指，注视着掌心的伤口。 接着，他注意到了与夏萤一起回到荒野大厅的刻耳柏洛斯。 魔犬极度不爽地望着法夫尼尔揽着少女的手，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夏萤忽然察觉了气氛的变化，出声道：“等等——” 然而，巨龙的怒意已然迸发。 刺目的光骤然炸开，是金色龙火与漆黑狱炎在大厅中轰然相撞—— 作者有话说：都撞上了，这下好了 第30章 海渊的低语（1） 可是夏萤，你明明是…… 巨龙和魔犬之间爆发出的冲突让荒野大厅陷入混乱。 彼此轰击的两种火焰翻涌起热浪, 霎时将荒野大厅化作酷热炼狱，飞溅的火花波及了周围的深渊生物，嚎叫和逃窜的响动一时不绝于耳。 “冷静！冷静！”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地精管理员扯着嗓门试图维持秩序, 但它很快发现这样的做法无济于事。 于是管理员闭上了嘴，飞快弯腰爬进桌子底下，打开带锁保险箱, 按下藏在保险箱中的一枚红色按钮。 随着它的动作, 荒野大厅中开始快速闪烁起红光。 “滴滴！滴滴！荒野大厅进入防御模式！魔素浓度即将下降！魔素浓度即将下降！” 荒野大厅富有科技感的光洁四壁浮现出一排排枪口似的黑管，游荡的魔素粒子被大量吸入管口之中，大厅内部的魔素浓度迅速下降，一只正准备飞离战场的深渊生物忽然跌落, 才发现魔素已不足以支持飞行魔法。 而在战场中心，不断释放的大型攻击魔法使得魔素以更快的速度被抽空, 尤其是火焰对撞的区域, 几乎形成了一片无法存在魔法的真空地带。 夏萤抬起头，发现龙火与黑炎都开始呈现出减弱的趋势，总算找到了介入的时机, 拔腿奔向交战之处。 巨龙与魔犬同样察觉了魔法能量的消退，索性化作兽型，凭借最原始的□□力量进行对战……就在这时，一个相比之下显得异常渺小的生物钻进战场，挡在了二者之间。 这原本应当是螳臂当车之举，但巨龙和魔犬竟不约而同地顿住了动作。 “这么高都听不见我说话了吧！”夏萤对他们喊道, “都变回去！” 先变回人型的是刻耳柏洛斯，他一把将夏萤推到身后，龇牙道：“这条巨龙怎么会在这里？”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夏萤果断跳过了其中可能会让狗炸毛的部分, 简单地总结道，“简单来说，法夫尼尔目前是我在[环域实习]中的指导者。” 刻耳柏洛斯果然发出了极其不满的声音：“哈——？” “小声点小声点……也不是我愿意的嘛！”夏萤连忙说道，“也只是在实习期间这样而已，我已经知道通过实习考核的办法了。” 另一边，法夫尼尔也变回了红发的俊美男子，他渐渐冷静下来，但在看到几乎是依偎在一起说话的少女和魔犬，心底突然腾起了另一种强烈的不快。 然而，这次巨龙没有通过武力来破坏这幅碍眼的画面。 他有更好的、宣誓主权的方式。 “夏萤。”法夫尼尔勾起嘴角，语气平和地对少女说道，“回到我身边来。” 他没有发动【西西弗斯项圈】的强制效果，但夏萤敏锐地察觉了其中暗藏的警告之意。 她看着魔犬，又望向巨龙，几经权衡后，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刻耳柏洛斯同样发现了这一点，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们之间的联系有这么脆弱吗？”夏萤认真说道，“暂时忍耐一下，刻耳，我会奖励你的。” 刻耳柏洛斯凝视着她的眼睛，极其艰难地压抑下自己的攻击本能，缓缓松开了手。 夏萤正要离开，终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不放心地说道：“有什么事都要对我说，不准再一个人去做冒险……还有，一定要回复我的讯息，知道了吗？” 魔犬从喉咙里发出不开心的咕噜声，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好乖。”夏萤不禁微笑起来，倾身啾了一下对方的脸颊，“那就明天再见，刻耳。” 她转过身去，向法夫尼尔走去。 巨龙的金目紧盯着她走来的每一步，在距离自己仍有几步的时候伸手将她拉到近前，然后传送法阵亮起，在进入法阵之前，夏萤再次回望，却被扬起的披风遮住了视线。 下一秒，夏萤回到了龙窟之中。 她一落地就挣开了巨龙的手，默默地爬进毛绒玩具的海洋之中，背过身去，表现出自己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巨龙顿了顿，向她缓缓走来，从身后靠近的阴影慢慢覆过夏萤，随后，她听见对方的声音响起。 “从今往后，你不准亲吻除了我以外的人。” 【西西弗斯项圈】泛起光芒，将其执行为一项强制命令。 “就为了这个吗？不是，你有病吧！”夏萤震惊地坐起身来，“而且项圈一天只有一次强制命令的机会吧？什么叫从今往后啊？” 巨龙不以为意，悠闲地用手指把玩着夏萤的一缕头发：“从现在开始，每天的强制命令都是这个了。” ……怎么说呢，把强制命令这种容易坏事的功能浪费在这种方面似乎对夏萤很有好处，但总觉得微妙地有点不爽。 法夫尼尔懒洋洋地开口道：“所以，那家伙是谁？” “我的家人，我最好的朋友，注意，是最好的。”夏萤没好气地说道，“刻耳会给我做饭，会烤蛋糕，睡觉的时候还不会压住我的头发，和某些人完全不一样。” 巨龙挑了一下眉，侧卧下来，不容拒绝地把她拉进怀里，夏萤立刻尖叫起来：“头发！头发全部缠在一起了！” 法夫尼尔愉快道：“那又怎么样，反正现在你只能待在这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夏萤恨恨地想着。 也就实习这几天再忍忍这条坏龙，等我通过了实习考核…… 她畅想着完成[环域实习]后的美好未来，放松下来以后，积攒一天的疲惫渐渐占据了上风。 夏萤闭上眼睛，沉入梦乡之中。 只不过，那似乎并非是她自己的梦乡。 #### 夏萤在蓝色的梦中凝聚起了意识，通过周围的海波，她马上认出了这是委托人的梦境。 ……不是才刚刚打过工吗？飧者这个混球是不是也太资本家了一点！ 好在这一次，夏萤面对的并不是狂风暴雨，而是一片碧波飘荡的宁静海域。她也不必费尽心思去寻找梦境委托人了，因为那只硕大的珍珠蚌就摆在面前最醒目之处。 对了，那位美丽的海妖先生叫什么来着？ 在走上前去打开蚌壳之前，夏萤思索起来。 卡……卡律…… 对了！是卡律布狄斯！ 夏萤才想起客户的姓名，那只白蚌就仿佛等急了似地，自己弹开了一条缝。 灿烂的珠光从缝隙中泄露出来，夏萤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到蚌壳前，将它轻轻打开。 就和上次一样，海妖就躺在蚌中……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浅蓝发丝间点缀着珍珠与玛瑙石，颈部、手臂与腰间系着砗磲、珊瑚与彩贝串成的饰物，整个人看起来流光溢彩，华美非凡。 海妖随着蚌壳的开启睁开了眼睛，随即喜悦而急促地摆动鱼尾，游到夏萤面前，握住她的双手：“你竟然真的来了……！” 他停了一下，疑惑道：“夏萤，你为什么闭着眼？” 夏萤诚实回答：“太闪耀了有点睁不开眼睛。” 海妖偷偷扯掉首饰，一尾巴扇进海水深处。 “现在呢？” “啊，现在好像好点儿了。”夏萤睁开了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四周，“卡律先生，你今晚好像并没有做噩梦，为什么召唤了我呢？” “灵魂波动并不总是时时发生，它就像潮汐一样变幻无常。”海妖柔声说道，“但如果能有你的陪伴，我想我就不必再害怕被它侵扰。” 这位海妖先生是多么柔弱可爱啊！ 十分罕有地，在进入科塞特斯以后，夏萤被一只深渊生物激发了责任心和保护欲。 ——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巨龙发挥了对照组作用。 “包在我身上！”夏萤拍着胸脯保证道，“那现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我想试着在梦中找找波动的源头。但如你所见，我的梦境是一片汪洋，也许找起来会有些困难。”卡律布狄斯微笑道，“你可以陪我一起寻找吗？” 夏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于是他们身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海妖摆动鱼尾，带她游进海波之中。 今天的海洋十分静谧美丽，水波轻缓地左右飘荡，日光在头顶破碎，化作摇曳的的朦胧光柱，斜斜地穿透深邃的碧蓝。 得益于海妖的祝福，夏萤也能够在水中自如行动。 她第一次以这种视角观察海洋，忍不住好奇地观察着此处独有的绮丽风光，在珊瑚丛与海藻森林中流连，时不时地伸手去逗弄斑斓的鱼群和半掩着细沙的小蟹。 跟在她身后的卡律布狄斯试探着问道：“你喜欢海么？有喜欢的海洋生物吗？” “喜欢海。”玩得正开心的夏萤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喜欢水母，亮闪闪的很漂亮。” “！” 听见夏萤的话，卡律布狄斯的身体下意识地发生了变化，他的腰部渐渐变得柔软而透明，盛放花朵般的水母裙摆从原本是鱼尾的位置绽开，如同水晶帘幕，又如轻盈华纱…… “但我也喜欢章鱼，感觉有趣又神秘。” 变化到一半的水母须停住了，“嗖”地缩了回去，强壮柔韧的章鱼腕足转而探出，优雅而危险地舒卷着…… “但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还是选人鱼吧！”夏萤讲得起劲，“我小时候很喜欢缠着妈妈给我讲海的女儿的故事……呃，我是说……” 她忽然想起安徒生童话大约只在人类社会里称得上家喻户晓，连忙快速找补道：“就是一个关于小人鱼的故事，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夏萤不禁转过身去看卡律布狄斯的反应，只见海妖轻摆鱼尾，潜入水波，海面上透下的光束笼罩着他，使他的浅蓝发丝与洁白肌肤都仿佛洒落星尘，周围的海水被他的容光映照，变成一片朦胧而神圣的光域。 哪怕是夏萤童年时想象出的最漂亮的小人鱼，也不会比此刻的卡律布狄斯更加动人。 “啊，海的女儿，我也很喜欢那个故事。”海妖对她微笑道，“我也认为你会喜欢人鱼，它们是那么美丽、柔弱……又为情所困。” 就和童话中一样，夏萤望着梦幻般的人鱼向自己翩然游来，却忽然体会到了一股强烈的异样感。 在想清楚这感觉的来源之前，夏萤已不自觉地开口说道：“对不起，卡律先生，我好像应该回去了。” 人鱼脸上恬淡宁静的神情忽然凝固住了，这雕塑般优美的假面开始破碎，真实的失落和不解从中快速涌现出来。 “为什么？是因为我仍然不够美丽吗？” 他原本纤细柔美的双臂撕开波浪，瞬间就扑到了夏萤身前来。 “快告诉我吧，你究竟喜欢哪种样子？无论哪种都可以，只要你愿意留下来。” 在极近的距离下，夏萤甚至能够看到海妖的瞳仁正在不断发生变化，从野兽般的竖隙，到暗不透光的漆黑圆孔，又变为诡奇怪异的横方形瞳孔。 “等等，卡律先生，听我说，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夏萤努力解释着局面，“你可能对我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觉，但这都是因为我是一只魅魔……” “魅魔？”海妖的面容中同时浮现出了然与嘲弄，“也许这正是你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让我想想，是塔尔塔罗斯为你准备的身份？” 如同初次见面时一样，海妖无比迷恋地，双手捧起了夏萤的脸：“可是夏萤，你明明是人类啊。” 海的沉重与恐怖感在这一刻向夏萤压来。 有一瞬间，她感到无法动弹，心中的声音却清晰地响起： ——得逃跑才行。 30-40 第31章 海渊的低语（2） 你到底会走向何种结…… 得逃跑才行。 《入梦手册》里是怎么写来着？ 《入梦手册》第50条：在委托人展现出攻击性、并拒绝打开梦境出口的时候, 执行者首先应当在脑海中想象并呼唤飧者的名字，并向其说明求救事宜。体贴、万能、关心员工福祉的飧者很快就会前来援助。 ……当然，有时候援助来得可能也不是那么迅速, 在这种情况下, 请任务执行者务必多拖延一会儿时间，避免被委托人杀死或是藏进梦境深处。 如果那些最不幸的情形真的发生了的话，那么善良的飧者先生也只能悲伤地与您告别, 并且在深渊论坛中发布新的招聘启事…… 好了, 别乌鸦嘴。 夏萤打住了回忆，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只仿佛穿着破抹布的兜帽怪物，并对它说道： 飧者！卡律布狄斯先生发狂了！速来援救！ 做完这一切以后，夏萤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透下的日光, 马上决定了逃跑方向。 她突然推开海妖，猛地向后逃去, 但这毕竟是在海中, 并且还是海妖的梦境，在游泳速度这方面夏萤可谓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当然，她自己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在从卡律布狄斯身前逃开的瞬间, 夏萤就召来了那条带有钢翼的小船——由于此时还身处海下，她对钢船进行了一些设定上的修改，把它变成了钢铁潜水艇。 夏萤钻进潜水艇入口，开足马力，驾驶着潜水艇向海面冲去。 进入钢铁造物体内、脱离海水的那一刻，夏萤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安心, 就像在做了噩梦的夜晚钻进厚厚的棉被里一样……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这安全感不过是一种假象。 潜水艇的金属外壁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透过嵌着厚厚抗压玻璃的圆形小窗, 夏萤望见向潜水艇紧贴过来的卡律布狄斯。 海妖仍然保持着人鱼的基本形态，给人的感觉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鳞片变为适合隐入海渊的黑色，指甲变得坚硬而锐利，鱼尾更加厚重硕大，在尾部凸起骨刺。此刻的海妖已无法再令人联想起纤细柔弱这类形容了，他展露出了作为深海怪物的真正面目。 这只深海怪物用指爪抠住潜水艇外壳，尾巴重重拍击艇身，剧烈的震荡传导到驾驶舱中。 夏萤与海妖对梦境的掌控力艰难地抗衡着，极力避免让潜水艇分崩离析，同时持续加快速度，试图将海妖甩在身后。 潜水艇更加迅疾地破开海水，艇身忽地一轻，外部的刮擦声也消失了，有那么几个片刻，夏萤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办法奏了效。 但紧接着，夏萤从探测镜中看见，散发着微光的、纱幔般的半透明触肢正静谧地向潜水艇笼罩下来。 这的确是一幕海中奇景，但更加是一场致命的捕猎。 垂落的水母触须骤然收紧，一下一下地向艇身用力戳刺，金属外壳起先只是凸起小点，随着水母触须的反复攻击，有几处不堪重负地出现了轻微破损，但夏萤依然抵挡住了这一波次的袭击，潜水艇仍在继续向海面前进。 在那之后，潜艇外再次陷入了沉寂，半透明的触肢从探测镜中消失了，伤痕累累的潜水艇沉默地前进着，距离海面已经很近了。 夏萤没有放松警惕，她始终在屏息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但随着和海面的距离在急剧缩短，她心中的希望也在不断扩大—— 下一秒，潜水艇终于跃出了海面！ 但迎接夏萤的并不是干燥的空气与晴朗的天空，而是一片完全无光的漆黑。 这是哪里？已经回到陆地上了吗？ 夏萤警惕地想着，没有马上离开潜水艇。 可恶，什么都看不见，潜水艇里就没有灯吗？ 她突然想起现在自己正身处梦境，完全可以凭借意念造出一个照明物来，于是她在黑暗中凭空抓出一只手电筒，打开开关，光束倏地亮起，照亮潜艇内部的一处。 夏萤首先照了照探测镜，果然也是一片漆黑。 她又检查了一下潜艇的破损处，看起来状态尚可，没有坏得更加严重。 正当她抬起手电筒，准备去查看顶部的受损情况时，光束不小心掠过了舷窗，夏萤猛地转过头，在窗前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深海裂谷般的、墨蓝近黑的眼睛，在被夏萤察觉之后，那裂谷愉悦地扩大，吞噬掉全部的眼白部分，彻底化作真正空洞幽邃的海渊。 “我很喜欢《海的女儿》这个故事，但它毕竟出自人类笔下，充满了对海一厢情愿的幻想。” 海渊轻柔地说道，声音穿过金属造物，清晰地响在夏萤耳边。 “如果让海来写这个故事，大概会这样写道……人鱼对王子一见钟情，于是她召来风暴，在夜里撕碎了他们所乘的船，将王子永远地，带回了深海。”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笑意：“夏萤，忘了告诉你，今天的梦里是没有陆地的。” 夏萤睁大了眼睛。 海流的重量突然挤压而来，潜水艇瞬间被压碎，海水涌进潜艇内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丛丛强健粗壮的章鱼腕足，这些腕足中的一部分用吸盘牢牢地钉住潜艇内侧，另一些则灵活地掰碎金属壳，像吮吸牡蛎那样在壳内探知着柔软温热的□□。 夏萤努力在狭小的舱内闪躲着，但钻进来的腕足越来越多，她仍然不可避免地被腕足捕获，缠卷着拖向海渊。 就在这惊险时刻，一道声音突兀地插入了场景。 “等等等等，卡律布狄斯，这部分可没有被写在我们的交易合同里啊？” 一场绚烂的爆炸在水中轰然震响，捉住夏萤的腕足被炸断，激荡翻滚的海水挟卷着她，一同被震荡推出很远。 然后，一片破破烂烂的布料裹住了夏萤，她晕头转向地抬起头，恰望见藏在兜帽下的虚无。 那片虚无涌动了一下，得意洋洋地邀功道：“锵锵锵，救星登场——” 夏萤支起身子，一把将兜帽的开口揪成一团：“救星你个头！来得太慢啦！！！” “唔唔唔唔，当时人家的泡面才刚刚泡好所以——痛痛痛！对不起夏萤大人！是小的错了！下次一定马不停蹄地赶来！就算泡面泡过头了也在所不惜！” 飧者嘴上求饶，披在身上的破布如吹气球般不断膨胀，夏萤不由得松开了手。 另一边，已经几乎化身为一团巨大深海漩涡的卡律布狄斯也在缓缓移动过来，而飧者仍在膨胀、永无止境地膨胀，他用以遮盖本质的布料已然宽阔得如同夜空，遮蔽住了这个除了海洋本身以外别无他物的梦境。 卡律布狄斯和飧者相撞在一起，两种超出理解的巨物彼此蚕食，夏萤紧张地观察着局势。 在僵持的局面下，飧者再一次扩大身体，然后巨口张开，将海洋与海妖一同吞下。 现在的飧者实在是变得太大了，大到填满了梦境的每一处角落，在他肆意吞食时，夏萤也被一起吸进他的腹中。 在飧者无比庞大的身体内部，她再次体会到那种被湿滑内脏挤压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在这感受没有持续很久，夏萤很快被重新吐了出来。 飧者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好险，差点就忍不住吞下去了。” ……你是不是偷偷说了什么恐怖的话啊。 夏萤摸了摸自己正躺着的坚硬地面，又看了看头顶的蔚蓝天空，心中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不管怎么说，终于回到陆地了。 身边传来细微的低吟，夏萤才发现卡律布狄斯也被吐在了身边。 她火速爬起身，飞快拉开一段距离，警惕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海妖先生已经变回了人鱼的形貌，他悠悠转醒，眼中流露出纯真的迷惑，用纤细的手臂勉力支起上半身，发丝披散在雪白的背上，肌肤与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上去柔美无比。 “……他每个动作都有精心设计过啊！” 飧者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倒退两步，整个人大为震惊。 “一般的深渊生物能做出这些举动吗？卡律布狄斯你是不是被什么怪东西上身了？！” 美丽的海妖把视线移向破抹布，表情急剧变化：“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来阻止你对我的优秀员工造成工伤，当然也需要收取违约金。”飧者一边说着，一边从兜帽里掏出账本，“卡律布狄斯，鉴于你违反了‘不得强迫和伤害委托执行者’的条款，请向我支付10倍违约金……” 海妖揉了揉额角：“你来的时候，我到底失控到了什么程度？” “差不多是全部吧。”飧者冷酷无情地在违约金一栏上填了一个大额数字，“连那个超级可怕的本体都被看到了，所以别装柔弱了真的……” 他忽然停住了笔尖：“等等，你不会是求偶期还没过去吧？” 海妖无声地点了点头。 “求偶……求偶期的海妖确实是会比平时更加危险……”飧者不存在的脑门上冒出了冷汗，“那个，我好像稍微有点忘记了这件事……” 夏萤站起身来，把破兜帽揪着衣服领子提起，居高临下道：“所以你明知道有风险，还把我扔过来执行委托？” 兜帽怪物更加汗如雨下：“对、对不起，这只是一时疏忽……” 夏萤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走了纸笔。 “你违背了‘中间人必须全力保障执行者的安全’以及‘中间人必须在执行者在委托过程中遇见危险时第一时间进行营救’的条款——另外，你还把执行者的生命安全和泡面相比，对执行者造成了严重的精神创伤。” 夏萤在违约金额后面又补了几个零，重重拍回兜帽上。 “请及时把赔偿金打进我的户头，谢谢！” 她转过身去看海妖：“还有你——” “我会尽我所能地弥补我的错误，不管是赔偿金还是别的什么，另外，我会另外签署补充协议，让渡出一半梦境主导权，尽可能地保证你的安全。” 说完这些，海妖可怜巴巴地仰头望向夏萤，小声说道。 “只要……只要这么做，能让你愿意再见到我。” 夏萤没有回答，海妖的眼中的希冀黯淡下去，一点点被难过替代。 “就是就是！主要还是卡律布狄斯的错！” 看到矛头转移的飧者瞬间从扁扁的心虚状态回弹成球，煽风点火道。 “他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怎么能因为我们家魅魔小姐太可爱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听见“魅魔”这个词，卡律布狄斯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飧者身后的夏萤。 忘了这茬。 夏萤对上海妖的视线，顿时紧绷起来，大脑飞快转动。 卡律布狄斯会怎么做？他要告诉飧者自己的人类身份吗？飧者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又或者，他会不会利用这一点威胁自己？还是说……？ 但海妖只是轻轻错开了目光。 “对不起，魅魔小姐。”他垂下脑袋，“今后好像也没有更多机会道歉了。” 梦境开始动荡，这是此地的主宰者在为他们打开离开的通道。 天空瞬间由晴转阴，暴风雨躲在云层后蠢蠢欲动，梦境出现了恶化的征兆。 飧者正要拉着夏萤飞向位于空中的通道，夏萤忽然停住不动，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想好了吗？”飧者惊奇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卡律布狄斯很讲信用，最重要的是手头很阔绰（小小声），我也不愿意失去这种大客户。” 于是夏萤松开他的手，折返回悲伤的海妖身前，弯下腰问他。 “你能说到做到吗？” 海妖抬起脸，呆呆地看她。 “回答呢？” 海妖的神情变得慌张起来：“我……我可以向至高无上的科塞特斯法则起誓。” “那就好。”夏萤点点头，“另外，我还要你无条件帮助我达成一件对你自己无害的事……如果你答应的话，以后我会告诉你它是什么。” 海妖的脸庞彻底拨云见日：“我答应！” “很好。”夏萤摸了摸他的头，直起身来，“那我就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等到你变得没有那么危险的时候。” 她转身离开，回到飧者身边，飧者用破布把她囫囵一裹，朝梦境通道飞去。 狂风呼啸起来，第一滴暴雨坠向海面，砸出一个水涡。 夏萤在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被留在原处的海妖遥遥地注视着她，随后纵身跳入晦暗的海中，飞溅起波浪。 他们离开了卡律布狄斯的梦。 夏萤与飧者一起经过梦境长廊，长廊外侧分布着无数深渊生物的梦茧，它们大小不同，形态迥异，自顾自地运转着，像彼此独立的奇特星体。 “这场景很有趣对吧？”飧者说，“任何两只深渊生物都不可能做完全相同的梦。有的梦很枯燥，有的梦很绚烂，还有一些……看起来很美味。” 他脚步一缓，慢慢转过身来：“夏萤，这是我出于善意的忠告。即使你认为有利可图，也不要总是挑动深渊生物的欲望。” “恶魔之主也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夏萤平静地说道，“不过，谢谢你的建议。” “我猜你也不会听。” 飧者似乎微笑了，粘稠的怪异物质从他的兜帽下漫出，把夏萤推向一枚梦茧。 “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会走向何种结局吧。” 夏萤跌入了属于自己的梦境之中。 #### 她醒了。 巨龙侧卧在她身旁，用手支起脑袋，深红的长发流泻下来，视线低垂。 “你最近总是做梦。” “唔。”夏萤和他对视着，“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吧。” 巨龙轻哂，缓缓坐起身来。 他的动作忽地一顿，目光锐利地望向龙窟之外。 在巨龙所望之处，一只鸟似的东西正在飞来，它掠过岩浆池，钻进龙巢，在洞窟上空盘旋。 夏萤这才看清楚，那不是鸟或者别的什么生物，而是一卷羊皮纸。 会飞的羊皮纸？ 巨龙伸出手，羊皮纸顺从地落在他手中，然后一簇龙火腾起，将羊皮纸点燃，一张黑色烫金的邀请函渐渐从火焰与灰烬中显现出来。 法夫尼尔瞥了一眼，轻哼道：“又到这种时候了。” 已完成使命的邀请函被巨龙随手抛开，对其中内容怀有好奇的夏萤用风拦下它，抬手捏住卡片的一角，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尊敬的赤冕者之王， 三十日后，诚邀您出席环域之王会议，共商要务。此次会议事关边境区戍卫、环域往来协定等多项议题，亟待诸位共议决断。 祈盼您如期而至—— 作者有话说：海妖哥：《海的女儿》是人类中心主义 话说作者觉得海妖哥追潜水艇这段是本轻松愉快小网文目前来说比较可怕的一段…… 9.35改错别字 第32章 筹备时间（1） 难道要和你为敌了吗？…… 又一天如期而至, 夏萤睁开眼睛，身边是挤得满满当当的毛绒玩具，头顶是颇具少女心的粉蓝色公主床帘。 如果撩开床帘往外看的话, 还会看到硕大的奶白衣柜、穿衣镜、梳妆台、羽毛形状吊灯以及无处不在的蕾丝和纱幔。 怎么说呢, 如果不看满地的金币，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间充满刻板印象的公主房实际上是一座可怕的龙窟。 刚刚醒来的夏萤望着面前的情景，也不禁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演变成现在这样的来着？ 一开始夏萤确实主动要求过一些东西, 这基本是出于改善生活水平的目的, 索要的物品也都是舒服的床垫或者柔软的枕头之类的正常生活用品。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巨龙就在室内装潢这方面越来越起劲，并且一路向公主风的方向狂奔…… 夏萤对此是这么解释的：大概是巨龙刻在DNA里的抢公主本能动了，就算没有公主，也至少要有一间公主房！ 不管怎么说, 至少夏萤得到了比较适合人类生活的居住条件，而巨龙看起来也颇为满意。 发了一会儿呆, 夏萤感觉自己差不多清醒了, 拿起床头的手机确认了一眼时间，来自刻耳的消息却急吼吼地跳了出来。 刻耳柏洛斯向您发来消息：“今天也去荒野大厅？” 夏萤回复道：“去，老时间见。” 刻耳柏洛斯秒回：“这次有谁？” 夏萤想了想, 输入道：“还是老样子，你、我、穷奇小姐、芬里尔，如果人数还不够的话还可以联络玉藻他们。” 消息发送出去以后，对面很久没有回复。 夏萤有点心虚地追加了一条：“没办法，挑战荒野任务人多比较好嘛。” 刻耳柏洛斯回了一个愤怒小狗撕碎全世界的表情包。 对话就到这里结束了，夏萤切出聊天界面, 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洗漱准备的时间了。 更何况，今天还是个特别的日子。 “糟糕！” 她弹起身来，推了推身边还在熟睡的人形巨龙。 “法夫尼尔！法夫尼尔！起床！要迟到了！” 夏萤那点力道还不足以使皮糙肉厚的巨龙破防, 对方依然睡得非常安详。 她索性跳到巨龙腰上，抓住他的衣领，试图把他从床上拽起来：“起——来——啦——” 法夫尼尔仍然纹丝不动，但好歹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龙目懒懒一瞥，非但没有乖乖起床，反倒把夏萤捞进怀里，翻了个身：“着什么急，再睡一会。” 夏萤彻底爆炸：“说了没时间了！快给我起床！！” 这就是为什么法夫尼尔现在脸上带着两道被挠出来的红痕，撇着嘴坐在梳妆台前。 夏萤飞快地护理完龙角，又开始异常娴熟地为他编发，同时絮叨不停：“巨龙就可以没有时间观念吗？难得最近不总是待在龙巢里睡大觉了……对了，好像从收到邀请函之后你就开始每天外出了，是因为那个会议吗？” 法夫尼尔望着镜子，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 “环域之王会议到底是什么？”夏萤问道，手上仍然动作不停，“所有的环域之王都会参加吗？” “嗯。” “这么说来，环域之王中我好像只见过你呢。”夏萤说，“另外三位是什么样的深渊生物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法夫尼尔不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而是真情实感地皱起眉头，露出好像吞了苍蝇的表情。 “都是很讨厌的家伙。” 夏萤顿时肃然起敬：连讨厌鬼法夫尼尔都说讨厌的深渊生物，那一定是不可小觑的。 她接着问道：“影鳞者之王怎么样？” “阴险的混账。” “狂宴者之王呢？” “纯粹的疯子。” “那缄墓者之王？” “偏执的神经病。” 夏萤最后捋顺发辫尾端，嘀咕道：“真好奇它们会怎么说你啊……哎哎？！” 巨龙忽然把她抱到膝上，夏萤忍不住发出惊叫，却从镜中看见法夫尼尔拿起梳子，梳理起她的头发。 如今再做这些事时，法夫尼尔已经不像起初那样粗鲁和笨拙了，他在圈养魅魔的过程中培养出了极大的耐心……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也很难说是巨龙驯养了魅魔，还是魅魔驯养了巨龙。 “好了。”巨龙放下魅魔，站起身来，走向传送法阵，“我会晚点回来。” “好，拜拜，法夫尼尔！” 夏萤向他挥手告别，巨龙转头勾了一下嘴角，消失在传送魔法中。 感觉这种作息好像和上班差不多呢，不过赤冕者之王也要上班吗？赤冕者之王的工作内容又是什么呢？ 夏萤托着下巴冥思苦想无果，还是决定先赶去教习塔。 下次再问问法夫尼尔吧。 ##### 对于赤冕环的实习新生们来说，课前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补习时间，它们也习惯了魅魔少女风风火火地闯进教习塔，然后用各种奇怪但是有效的方式解释课程内容。 但今天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同。 在看到夏萤进入教习塔后，深渊生物们不仅没有往日的喧闹，反而变得更加肃穆了一点。 在众魔物的注目之下，夏萤同样保持着凝重的表情，缓缓在自己的课桌椅前落了座。 鹰身女妖的胸口因过度紧张而快速起伏着，不由得如金丝雀般紧贴着魅魔看似娇小实则气魄不逊双开门的肩头——事实上，此刻在座的所有实习新生都恨不得依偎在那双魁梧有力（？）的臂膀下。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同学习，俨然已成为众深渊生物主心骨的魅魔开口了。 “这段时间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大家有多么努力。”夏萤沉声说道，“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要责怪自己，也不要责怪同伴，好吗？” 多么真挚而感动人心的发言！感情充沛的哈耳庇厄甚至都要开始抽泣了！ 就在这个悲壮的时刻，真正的授课老师耶梦加得终于抱着已完成批改的考卷堆，来到了教习塔中。 他的到来吸引了包括夏萤在内的所有实习者的注意，教习塔中顿时鸦雀无声。 耶梦加得不紧不慢地攀上塔心，环顾教习塔中惴惴不安的怪物学生们。 “《魔法基础原理》这门课程，我已经为不同的深渊生物讲授了成百上千次，其中能够通过考核的学生寥寥无几。” 随着他的开口，纸堆从蛇魔手中飞起，漂浮在教习塔上空，却无法被窥见其中结果，如同一个个等待揭晓的答案。 “但我要说的是，无法通过考核其实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我们的真正目的是对失败的学生施以非常严酷的惩罚，藉此来让它们学会‘学习’和‘秩序’本身的重要性……毕竟我们都知道，比起课堂，还是鲜血和死亡更容易让深渊生物牢牢记住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教习塔中发生了一阵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畏惧的轻微骚动。 耶梦加得抬起手来，尽管他并未使用魔法，但属于强大魔物的高位震慑力依然令新生们如同被捏住喉管一样闭上了嘴。 “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蛇魔轻声道，“先说上节课进行的结业考试的考核结果——当然，如我所预见的，有深渊生物没有通过。” “呜呜……”哈耳庇厄连忙捂住嘴巴，清澈的大眼睛里凝聚起泪花。 “但是。”耶梦加得继续说了下去，“在这里的所有应考者中，哪怕是结果最糟的那个，也超过了以往绝大多数的深渊生物。” 他语气稍顿，微微展露出笑意。 “基于这一点，我认为你们已经充分地完成了本次课程的目的，即认识并接纳一种和过去截然不同的规则。” ——“所以我宣布，全员通过课程考核。” 漂浮的考卷“砰”地炸成烟花，无数碎片散落之前，教习塔中已陷入沸腾。 “太好了夏萤！！！”喜极而泣的哈耳庇厄飞扑向魅魔，却发现朝她冲去的深渊生物不止自己一个。 鹰身女妖等有翼魔物是最先到达的，然后是豹人和狮尾蝎等行动敏捷的深渊生物，随后熊人等稍显笨重的魔物也姗姗而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被抱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夏萤已经觉得有点挤得慌了，直到她看见泥土巨像也缓缓弯下腰来，巨大的阴影朝被深渊生物们围在中心的夏萤盖下来…… 不好！要被压扁了！ 夏萤不禁闭上了眼，但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泥土巨像只是小心翼翼地倾下身，摘下掌心的一朵小花，将它轻轻、轻轻地放在了夏萤面前。 #### 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课程考核圆满地画上了句号，夏萤心情大好地抵达了荒野大厅，等待固定队友们到来。 刻耳柏洛斯很快也到了，他只在大厅中扫视一圈，就无比准确地锁定了站在角落里的夏萤，径直向她奔来。 “啊，刻耳！” 刻耳柏洛斯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各种奇怪物品：“这些是什么？” “这些吗？是大家给我的礼物。”夏萤如数家珍道，“泥土巨像种的花，狮尾蝎的蜕壳，鹰身女妖的羽毛……嘿嘿，我可是相当受欢迎呢。” 善于嫉妒的魔犬马上脸色变坏：“这算什么！我要送你一个更好的！” “嗯？刻耳已经送了我很多礼物啊。”夏萤说，“比如用刻耳的乳牙，刻耳尾巴毛做的小狗钥匙扣，还有……” 刻耳柏洛斯连忙红着脸大声打断道：“好了别说这些了！” 看吧，说了你又要害羞。 夏萤揶揄地别过脸偷笑，但还是很善良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通过课程考核了！” 随后她叽叽喳喳地说起了为通过课程考核做的准备以及这一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刻耳柏洛斯看着她在叙述中生动的神情，渐渐在脑海中填补出分别导致的空白地带，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你亲我的话倒是不违反强制命令……”夏萤摸了摸被亲吻的位置，并没有多么惊讶，“你呢？你的课程考核怎么样了？” “我没问题。” “其他人呢？” 魔犬理所当然道：“它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那炎狱魔犬是这样的，不咬死同学就已经非常友爱了。 “这么说来，我们都距离完成[环域实习]的任务更进一步了。”夏萤微笑起来，“只要下一周，我能够顺利通过53号荒野任务的话……” 刻耳柏洛斯忽然问道：“什么？” “下一周？” “哪个荒野任务？” “53号荒野任务。”夏萤想了想，“我好像确实是第一次说，但刻耳应该也有自己的实战考核任务吧？” 刻耳柏洛斯一动不动，冻结在震惊的一刻。 夏萤心中忽然冒出一种猜测：“难道说，你的实战任务也是——” “53号荒野任务。” 刻耳柏洛斯神情狰狞地说道。 ……往好了想，也许这个任务需要赤冕环和缄墓环的实习新生团结协作，旨在培养深渊生物之间的默契和合作能力。 ——但考虑到之前的[入学测验]和[余兴节目]，那个恶魔之主真的是这种和平主义者吗？！ 夏萤开始感受到情况的严重性。 她和刻耳柏洛斯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心里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难不成……要和刻耳/夏萤为敌了吗？—— 作者有话说：小狗天都要塌了 第33章 筹备时间（2） 刻耳，你莫非是女主角…… 光芒闪过, 夏萤小队一行人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荒野大厅中。 “滴！29号荒野任务：[逃离伊甸]已完成。” 尽管就结果而言，他们还是顺利完成了任务，但穷奇的满脸怒意依然没有丝毫好转。 “都是因为没有看好亚当和夏娃, 让他们在伊甸园里到处乱跑, 才会差一点让任务失败——” 她重重将大夏龙雀刀推进鞘中，拽起魔犬的衣领。 “刻耳柏洛斯！你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今天是在梦游吗？！” “……？” 往日一触即燃的暴躁魔犬这次竟然一脸恍惚地把目光移向她，似乎一时没能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 见此异状, 穷奇大惊失色, 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转头去看其他同伴的反应。 尽管芬里尔神情淡然，眼睛却约睁大了2个像素点，看起来也颇为惊讶。 夏萤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上去应当知道什么。 穷奇发问道：“夏萤，刻耳柏洛斯怎么了, 吃坏肚子了吗？” “那倒不是……”夏萤忧心忡忡地说道, “穷奇小姐，你知道你通过[环域实习]的实践考核条件是什么吗？” “我知道啊。”穷奇回答，“我们狂宴环要和影鳞环的实习新生挑战同一个荒野任务, 但想也知道大概又会演变成大混战吧。” “影鳞环？”夏萤惊道，“那不就是芬里尔所在的环域吗？” 穷奇不假思索地说：“芬里尔是挺强的，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芬里尔平静地说出了挑衅的话语：“会死的是你。” 一猫一狗之间战意四溅，看起来恨不得就在这里杀出个高下。 对哈，他们本来就是好战分子。 夏萤接着指了指自己：“如果是和我所在的赤冕环对战呢？” 穷奇看向夏萤，略考虑了一会。 “只是□□战斗的话你敌不过我, 但最近你好像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麻烦的敌人了……明明这么可爱……但是又难对付……” 她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 “我没有把握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打败你啊，倒不如说，我觉得在一开始就杀了你比较保险。” “哇！你这样想吗？”夏萤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那我真的比刚登上卡戎列车的时候变强了很多啊！” 她兴致勃勃地转向另一个差点在[入学测验]里杀死自己的深渊生物：“那芬里尔觉得呢？如果在不可避免、你死我活的敌对状态下，会对我动手吗？” 芬里尔陷入了沉默，从他蹙起的眉头来看，夏萤猜他正在十分认真、甚至是有点艰难地思考和抉择。 良久，他才开了口。 “……会。” 他的目光微微摇曳，然后才缓缓上移，落在夏萤的脸上。 她对他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生气的痕迹。 “看来连芬里尔也觉得我是一个不能小看的对手了。”夏萤用手肘推了推发呆的刻耳柏洛斯，“刻耳你看，大家都是这么看待我的，而且实际上，这也只不过是一次考核任务而已。” “我没办法做到。”刻耳柏洛斯却突然说道，“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我都无法——” 他止住了声音，紧接着传送法阵忽地亮起，吞去了刻耳柏洛斯的身影。 夏萤紧随其后发动传送魔法，追了过去。 目睹全程的穷奇女士试着梳理情况：“刻耳柏洛斯今天不太对劲，刻耳柏洛斯跑了，然后夏萤去追刻耳柏洛斯……养狗还真辛苦啊，如果是我就不会那么任性。” 她接着看向一言不发的霜狼：“你呢？你又怎么不高兴了？” “……”芬里尔问道，“为什么你可以伤害夏萤呢？” “因为我是深渊生物，深渊生物对欲望诚实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她回答道。 “深渊生物‘穷奇’因战意和对不断变强的渴求而存在。我当然很喜欢夏萤，但在和我最本质的欲望相冲突的情况下，我会忠于自己。你不是也一样吗，芬里尔？” 芬里尔说：“但是，刻耳柏洛斯就会选择夏萤。” “难不成你觉得这是因为那家伙更具有牺牲和奉献的美德吗？” 穷奇不由得大笑起来。 “刻耳柏洛斯，那条魔犬是最纯粹的深渊生物，他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欲望所在恰好是夏萤本身。所以他也不过是服从了自己的欲望而已。” 刻耳柏洛斯的欲望所在是夏萤本身。 这句话击穿了芬里尔心中混乱不堪的疑虑，但更多的困惑随之而来。 为什么强大残暴的刻耳柏洛斯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 在叛离幽冥之庭之后，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是怎么从那团黑暗、庞杂、从不餍足的欲望中找到了夏萤？ 刻耳柏洛斯—— 你的空虚被填补了吗？ 你永不止息的杀戮冲动终于得以止息了吗？ 记忆中的刻耳柏洛斯当然无法回答他，芬里尔徒劳地向那幻象寻找答案，最后却只在其中看见自己混沌虚无的倒影。 而就是在这一刻，芬里尔心中那口幽深无波的欲望深井霎时激烈地翻涌起波澜。 那是最深切的。 憎恨与嫉妒。 ##### 刻耳柏洛斯落荒而逃后，夏萤下意识追了上去，但离开传送法阵时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她抬头望向热闹的街道和店铺，自言自语道：“想都没想就跑到薄暮广场来了……” 那么，刻耳会不会真的来了这里呢？ 夏萤思考着。 现在回忆起来，从登上卡戎列车起，自己和刻耳就常常不得不面临分离的情形。 在一起的时光当然也是有的，主要就是在薄暮广场的临时公寓中…… 临时公寓？ 夏萤脑海中倏地亮起一个小灯泡，随后她马上来到了当时租下临时公寓的登记处。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也是一只地精，但夏萤有点分不清年龄相仿的地精们的长相，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当初的那只地精办事员……但这不重要。 她正要开口，地精办事员抬头看了她一眼，反而先说道：“啊，你是前阵子入学的那只魅魔吧？” “对，是我。”夏萤愣了一下，“你还记得我吗？” “因为魅魔很少见嘛，而且我也经常从荒野大厅办事处的同事那边听说你的情况。”地精问她，“你有什么事呢？” 夏萤连忙问道：“我想问问，之前我租住过的那套公寓……” “啊，那套又被租下来了。”地精说道，“就是和你同行的那位魔犬先生租下的。我也告诉过他，未完成[环域实习]的新生是不能居住在实习环域以外的地区的，但是他还是坚持要这么做。” “那我可以进去吗？！” 地精慢腾腾地回答：“那得看对方是否允许你进入了。” 夏萤毫不犹豫地向临时公寓传送过去。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C幢1008室的小客厅中。 夏萤向卧室走去，果然在被子里看到一团狗狗大小的凸起。 她舒了口气，向以前那样爬上床去，在那团鼓起旁边平躺下来。 “刻耳。”她侧身搂住被子，闷笑出声，“你有时候很像是女主角呢。” 被子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偶像剧经常有这种情节吧？伤心的女主角不知跑到哪里躲了起来，她的恋人一边回忆两人相处的时光，一边四处寻找她……不过最后好像基本都会错过，看得人心里着急。”夏萤说，“但我和刻耳不会这样，因为我总是知道刻耳会在哪里。” 被子被稍微扒开，黑暗中露出一对红色的狗狗眼。 “那么，刻耳，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想到了三个办法。” 夏萤安抚似地拍了拍被面。 “第一个办法是，在必须敌对的情况下，刻耳把‘影子’切换出来……” 被子里的赤眼瞬间亮起，红得仿佛鲜血。 “我绝对不会放你出来的！想都别想！” 但在下一秒，刻耳柏洛斯变回人形，对着空气大声汪汪，然后转过头瞪了夏萤一眼。 “别说傻话！” “那就说第二个办法吧。”夏萤从善如流地改口，“要是刻耳实在不愿意，那就躲在旁边浑水摸鱼，让其他深渊生物动手好啦。” “这个也不行。”不知回忆起什么的刻耳柏洛斯大皱眉头，“缄墓者之王憎恶所有破坏规则的深渊生物，他八成会要求所有实习新生立下全力以赴的血誓。” “所以在刻耳说要提前结束[环域实习]的时候，他才会设置那么苛刻的条件吗？”夏萤撇了撇嘴，“我不喜欢那家伙。” 刻耳柏洛斯因进退两难的处境苦恼着：“但要是拒绝的话，说不定就无法通过[环域实习]了。” “那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夏萤爬起身来，“刻耳，只要我赢不就行了？” 刻耳柏洛斯怔了怔：“但是，如果要全力以赴……” “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人类少女低头望着魔犬，黑发垂落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神情，但刻耳柏洛斯能够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刻耳，你难道不相信我会赢吗？” #### 回到龙巢的时候，法夫尼尔已经待在那里了。 夏萤迅速收拾完自己，哼着歌跳进玩偶堆里。 巨龙自然地贴近她，给她摘掉一枚忘记取下的黄金发卡。 “今天很高兴？” 夏萤诚实地点了点头：“很高兴。” 巨龙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过脸，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 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龙火席卷了巢穴，龙巢的布局开始发生改变。 遍地的金币迅速熔解，重新浇筑为平整光滑的黄金地板，华丽而巨大的羊绒厚毯随即落下，恰好铺满地面，在那之后，比原先更加精美昂贵的家具纷纷出现在地毯上，连夏萤身下的床也被替换，丝绸帷幔缓缓垂落后，龙巢已经完全变成了不逊于真正皇室公主的豪华卧房。 “……”夏萤用了点时间来找回声音，“这是什么？” “前阵子找矮人定制的家居套装，最近才完成。” “我不是在问这个……好吧，反正你很富有。”夏萤叹了口气，“法夫尼尔，虽然我最近开始有点习惯和你在一起生活了，不过，我想我可能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巨龙挑起她的一缕头发，懒声道：“是吗。” 夏萤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这么想来还有点可惜，虽然在赤冕环待了一段时间，但大部分区域都还没有去过……” 巨龙说：“那就带你去看看吧。” 夏萤转过脸看他：“明天就去？” “明天就去。” “你其实是条还不错的龙嘛！”夏萤兴高采烈道，“说到做到哦？” 法夫尼尔微笑了一下，眼中暗光流转。 “当然，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说：狗（不管哪只）：人好（其他）狗坏！ 第34章 龙的求爱（1） 法夫尼尔，这是龙的求…… 在科塞特斯的地图上, 赤冕环占据了四个环域中最大的一块土地，这似乎恰恰与环域特性相适应——归属于赤冕环的、嗜血好斗的怪物们往往拥有格外庞大的体型，冠绝四环的血斗频率也同时昭示着唯有辽阔的土地才能够容纳下这些暴力狂, 以避免它们流窜到科塞特斯各处去制造破坏。 治理着这片土地的国王则作出了以下解释—— “当然是抢的。” 法夫尼尔说。 “你不知道吗？科塞特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举行环域割据战, 赤冕环在割据战中占领的土地向来都是最多的。” 夏萤勉强评价道：“很有科塞特斯特色。” “原本赤冕环的领土还要更大。” 巨龙继续说道。 “但把其他三个环域揍了个遍之后，赤冕内部马上就会开始为某些土地的归属权彼此厮杀，影鳞环那些狡诈的家伙也会有意制造争端, 然后趁机夺走一些土地——这就是为什么我最讨厌影鳞环。” 夏萤继续评价道：“这也很有赤冕环特色。” 她又问道：“可是, 如果这里的深渊生物都这么狂暴好斗的话，要对赤冕环进行管理不是很困难吗？” “管理？赤冕环不需要管理。”巨龙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那样勾起嘴角，“贪婪和残暴是赤冕者的美德，它们需要遵守的规则只有两条。” “是什么？” “永远信奉力量与胜利至上, 夺取可掠夺的一切。” “另一条呢？” 法夫尼尔说：“在面对众多敌人的时候，永远先杀影鳞环的。” “……这条是你定的吧。” 巨龙十分坦荡地夹带私货：“所有敌人都该死, 影鳞者比其他深渊生物更该死。” “我已经基本明白赤冕环的风格了。”夏萤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观光呢？” “再等等。”法夫尼尔不紧不慢地束起少女的黑发，娴熟得让人惊讶。 夏萤忍不住吐槽道：“如果被赤冕环的深渊生物看见你这么熟练地做这种事不知道会不会幻灭啊。” 法夫尼尔哂道：“如果它们愿意把流干最后一滴血作为代价的话。” 说话时，他的指节轻轻蹭过夏萤的锁骨, 为她戴上一条红宝石项链。 夏萤低头端详那条项链，发现那宝石的颜色和法夫尼尔的发色和鳞片颜色很相似。 她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和巨龙，后知后觉地发现比起初到赤冕环时，自己身上已经多了许多有关巨龙的印记。 法夫尼尔碰了碰她的耳垂，拨弄了一下那枚羽毛形状的耳坠。 “好了，走吧。” 随着话音落下, 法夫尼尔变回巨龙形态，健壮有力的龙尾将夏萤抛到龙背上，然后膜翼掀起狂风, 巨龙腾空飞起。 夏萤乘过魔犬、霜狼还有形似翼虎的四恶妖兽，但还是第一次坐在龙背上飞行。 他们飞出巢穴，掠过熔岩池，下方的岩浆咕嘟冒泡，灼烫的热风向上升腾，吹得夏萤脸颊发热。她更向巨龙背上贴近了些，用冰凉的鳞片来给自己降温。 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巨龙忽地向下俯冲，失重感和热气让夏萤下意识地环住法夫尼尔的脖颈，巨龙贴着岩浆飞行，龙翼下的气流在金红的池面上划出两道长痕，此时，夏萤也开始看见熔岩池的边界。 那是一堵环形岩壁，那限定了边际的弧面由于太过宽阔而趋近于直线，夏萤由此意识到，这口岩浆池，以及岩浆池中央的龙巢大约位于一处巨大的圆形火山口中。 巨龙顺着岩面向上攀升，天际一线在夏萤眼中越来越清晰分明，终于在某一刻，乘着巨龙的少女越过火山，抵达了赤冕环的最高处。 阳光毫无阻挡地洒落在夏萤身上，她向下看去，将整个赤冕环都纳入眼底。 如同巨龙的赤鳞一样，赤冕环是红色的，以龙巢为中心，炎河如血管般向这片粗粝的肌体蔓延过去。 伫立其上的建筑同样造型粗犷，略精致的那些由巨大的暗色石板和粗壮的金属骨架构筑而成，外表布满了爪痕、凹坑和灼烧的印记，其他的则毫无架构痕迹，索性就是一整块稍加雕刻的岩石或是巨兽的骸骨……再原始的那些，干脆只用石头和炎河对领地进行切割。 “那些……建筑，都是什么？” “高的有顶的那个是环域礼堂，其他的都是怪物们自己划分出的领地。”法夫尼尔说，“不牢靠的屋子在赤冕环里很难存续太久。” 他们继续向前飞去，一座与先前的原始风貌截然不同的白色环形露天建筑出现在夏萤的视野中。 “那个是竞技场。”法夫尼尔逐渐向白色建筑靠近，夏萤愈发体会到了这座建筑的高大，与此同时，来自其中的喧嚣声也越来越响亮。 夏萤向下望去，在竞技场中看到阶梯式斜向延展的五层看台，这让她联想起[余兴节目]中的斗兽场，但那座斗兽场与之相比就像粗陋的临时搭建物。 怎么说呢，眼下的这座竞技场看起来要更加……商业化？ 夏萤感叹道：“好多深渊生物，它们都在这里干什么？” 巨龙在竞技场上空稍作盘旋，引得下方塞满看台的深渊生物更加扰攘，然后他朝一处空着的平台落下去。 在降落的过程中，法夫尼尔的形态也在发生着变化，原本伏在龙背上的夏萤忽然失去凭依，但很快便坠入人形巨龙的怀抱中。 法夫尼尔横抱着魅魔少女在平台上着陆。在他落地的瞬间，空无一物的平台改换了面貌，变成极尽奢华的黄金包厢。 “它们在等待‘公开决斗’的开始。”法夫尼尔随手解下披风，舒舒服服地在软椅上半躺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吧，这是我的专属看台。” 夏萤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公开决斗’？” “我说过，赤冕环信奉力量与胜利至上，深渊生物之间对领地或是战利品的归属发生冲突时，可以通过‘公开决斗’来进行裁决。” 夏萤望了法夫尼尔一眼，又看向尚未有决斗者出场的竞技场：“要是一方发起决斗，而另一方拒绝呢？” 法夫尼尔则说道：“几乎不可能，拒绝决斗对赤冕者来说是极不荣誉的行为。” 夏萤抿起唇线，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本轮参与公开决斗的两只深渊生物恰在此时出场，看台上掀起狂啸，盖去了她所说的话。 法夫尼尔正要问她，夏萤却已经把注意力转向了赛场上。 聚光灯猛地打向竞技场中央，一只石像鬼扑扇着翅膀飞进场中，热情饱满的声音通过扩音魔法响彻看台：“躁动起来！沸腾起来吧！来自深渊的血肉和骨头们！” 夏萤惊奇道：“还有主持人呢。” “当然。”巨龙矜持道，“我们的竞技赛可是向全科塞特斯收费开放的。” “听好了！赤冕环的怪物崽子！以及其他环域来看热闹的客人们！在把赌注从口袋里掏出来时，也不要忘了把你们的爪子一起拿出来！因为——” 主持人石像鬼高声喊道。 “今天的‘公开决斗’将遵循自由进出规则！！！” 观众席上发出更响的嚎叫和敲击声，夏萤不明所以地看向巨龙，巨龙则微笑着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还是老规矩，在一轮决斗完成之后，最先进入竞技场的人将成为新一轮决斗者向上一轮的胜者发起挑战，直到没有深渊生物发起挑战为止！” 石像鬼猛地转身，指向竞技场上方高悬的奖池。 “当然！今天的决斗奖励依然会随着决斗轮次的增多而不断累积叠加，并将由最终胜者全部获得！” 夏萤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逐渐理解了竞技场内的狂热从何而来——看台上的深渊生物既是观众，也可以在新一轮的决斗中成为挑战者，暴力和丰富的战利品同时挑动着怪物们的神经。 “就是此刻——为鲜血和荣誉而战吧！！！” 在主持人极具煽动性的呐喊中，参与第一轮决斗的巨魔与蜥蜴人拉开了厮杀的序幕。 灰色皮肤的巨魔身材高大、四肢粗壮，移动时宛如小山，手中挥舞着一整棵铁木削成的巨棒。蜥蜴人体表覆盖着致密的碧绿色鳞片，在聚光灯下闪烁着冷血动物特有的微光。 没有试探，战斗在瞬间爆发。 巨魔在震耳欲聋的战吼中发起冲锋，蜥蜴人如鬼魅般侧身闪过，钢爪在巨魔粗壮的手臂上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但不过转瞬，那伤口竟肉眼可见地开始蠕动愈合，它索性丢开武器，张开巨掌向那绿色的身影狠狠抓去。 蜥蜴人魂归【生命之泉】，竞技场的地面上也立即出现了第一片醒目得狰狞的血泊，夏萤因这直观的血腥场面咂了一下舌，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要把本质如此野蛮的竞技场建成容易染脏的白色。 巨魔被宣告成为第一轮决斗的胜者，更多金币被倾倒在奖池中，紧接着，一只独眼巨人嘶吼着从观众台跳进了竞技场。 独眼巨人与巨魔体型相近，战斗方式更加简单粗暴。独眼巨人抡起石棒，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而来，巨魔的武器应声而断，身躯被狠狠砸飞，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巨魔扭曲的肢体又一次愈合再生，但这一次独眼巨人没有给他机会，他大步上前，如同踩碎一颗腐烂的果实般，朝着巨魔的头颅重重踏下。 第二轮决斗结束，第三轮、第四轮和第五轮接连开始。 独眼巨人接着杀死鳄鱼人，然后被无头骑士杀死，无头骑士与下一个上场的半人马陷入激战，惜败于半人马的长枪下，但这名值得尊敬的胜者也因消耗过大而被蛇女娜迦收割。 决斗一轮一轮地滚动下去，奖池也在不断累积，在轮数来到恐怖的第五十轮时，白色的竞技场已经完全被浸泡在了猩红之中。 第五十轮很快结束，一点微不可见的闪光如流星般无声落在堆满金币和魔具的奖池中。 石像鬼尽职地大声说明道：“第五十轮的奖品是来自极高难荒野任务：[诸神黄昏]的战利品魔具——” 竞技场中早已陷入病态的狂欢，几乎没有观众听见了主持人的声音，许多深渊生物争先恐后地向下跳去，迫不及待地要参与这场鲜血盛宴。 就在此刻，法夫尼尔忽然微动了一下指尖。 一阵飓风骤然从夏萤身边卷起，她举臂阻挡，随即感到手肘被轻托了一下。飓风经过了她身侧，她也跌入了原本法夫尼尔所在的软椅之上。 再睁开眼时，夏萤看见巨龙扇动翅膀，强风卷着金红色的炎柱汹涌而出，将那些争夺着决斗者资格的深渊生物化为灰烬。 第五十一轮，加入战场的挑战者是赤冕者之王，永恒邪龙法夫尼尔。 接下来的战斗似乎只持续了一瞬间。 巨龙带来的毁灭不仅席卷了竞技场上的决斗者，同样降临在观众席中的潜在挑战者身上。 夏萤在[余兴节目]中曾经有过巨龙为敌的经历，而此刻的她再一次意识到，那时法夫尼尔展现出的恐怖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死亡以不容抵抗的姿态笼罩了竞技场，没有深渊生物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号，甚至没有一滴血来得及流出，一切已被龙火涤净。 竞技场陷入死寂，现在这里仍然活着的生物唯有巨龙与夏萤。 没有人能够宣告法夫尼尔的胜利，但他本来也不需要这些。 巨龙化成人形，从奖池中取走最上方的奖品，回到专属看台之中。 夏萤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心跳如擂鼓。 在涂满猩红的寂静坟茔中，这强大而残酷的可怕生物走向了她，半跪下来，向她献上了刚刚取得的战利品。 它是来自极高难荒野任务[诸神黄昏]的奖励魔具，【贪婪指环】。 夏萤低头看向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黄金戒身的颜色与法夫尼尔的眼眸肖似，黑色宝石则有着属于她的眸色。 她露出微笑，转过手腕，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轻抚巨龙的面颊。 “法夫尼尔，这是龙的求爱方式吗？”—— 作者有话说：所以前面的室内装潢活动大概属于是巨龙无意识的筑巢行为，但是毕竟本文才来到35章,一切都不可能会那么顺利（爽朗） 第35章 龙的求爱（2） 去吧，我将一直注视着…… “法夫尼尔, 这是龙的求爱方式吗？” 法夫尼尔以一种十分亲昵的方式勾住夏萤的手指，用嘴唇碰触戒面，灿金的龙目却一直注视着她的双眼。 巨龙问道：“那么, 你的回答呢？” 夏萤并不回避巨龙富有侵略意味的视线, 她直视着嵌在金眸中锋利的竖瞳，与那双眼睛的主人展开了只有彼此知晓的交锋，令这本该缱绻的时刻仿佛变成了猎手与猎物之间的较量。 半晌, 夏萤终于开口了。 “我……” 正要说出答案时, 夏萤忽然抬起头，她的目光越过巨龙，投向竞技场上方的天际。 她自言自语道：“那是什么。” 在夏萤视线的终点，天空正在发生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异状……天穹的某处开始形变, 向大地的方向凸起，云层仿佛被不断充气的气球般逐渐鼓胀, 似乎其中正孕育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事物。 只在一个瞬息之后, 天空的形变陡然加剧，那东西的形状变得更加明显，于是夏萤认出那是——那是一张脸孔！ 苍穹中, 那张脸孔的五官越发清晰，犹如一个无比巨大的生物拼命把脸挤进夏萤所在的世界，渴望着窥探其中的一切。 科塞特斯的天空终究还是拒绝了窥伺者的进入，脸孔被阻隔在外，无法继续靠近，于是它愠怒地睁开了双眼, 那两处空洞不断扩大，很快吞噬了其他的五官，两颗硕大的光球在空洞的“眼眶”中生成, 坠入科塞特斯之中。 “！！” 夏萤露出惊异的表情，却不知道应当如何反应，而法夫尼尔比困惑的夏萤更先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事件的严重性。 “是‘病毒’入侵。” 法夫尼尔转化为巨龙形态，用力扇动了一下膜翼。 “快走，马上离开这里！” 龙翼刮起的强气流将夏萤向远处推去，夏萤如风筝般被风抛起，忽地回过神来。 她没有选择立刻发动传送魔法离开这里，而是在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后停下脚步，转头观察异状的演变。 龙火轰然腾起，将天空一分为二，坠落的“眼球”被烈焰吞没，在它们爆裂的刹那，一阵诡异的圣歌骤然笼罩了大地。 那声音听起来像数千座管风琴的合奏，又像数万名歌者的齐唱，那雄伟庄重的乐声瞬间穿透夏萤的身体，引起灵魂的震荡。 【{不屈者}称号的特殊效果已被触发，剩余冷却时长：10/10日。】 {不屈者}称号的精神伤害免疫效果被触发，夏萤的脑袋仿佛被用力击打了一下，在剧痛和晕眩中清醒过来。 随着光球爆炸而出现的不仅是具有强大精神干扰作用的“圣歌”，还有大量被法夫尼尔称之为“病毒”的奇怪生物。 远处，“病毒”已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半面天空，它们形如环环嵌套、缓缓旋转的灿烂光轮，数千万只冰冷眼珠遍布轮缘每一寸空间，令人无比悚然。 无数眼珠同时转动，洒下湮灭的光辉，所照之处，岩石消融，魔素停滞，科塞特斯赖以存在的空间本身被寸寸侵蚀，世界仿佛正在被强行“净化”回一片虚无的数据空壳。 或许这就是那些东西被叫做“病毒”的原因。 夏萤顿时理解了法夫尼尔严阵以待的理由，她试图在强光中寻找巨龙的身影，紧接着便看见龙火冲天而起，撕破了那片辉煌圣域。 大量光轮被摧毁，但更多眼珠射出的密集光束竟将磅礴的龙息在半空中精准分解，化为破碎的光点。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视线”击中巨龙的鳞片时，鳞片并未破碎，而是变得透明虚幻，如同被侵蚀的空间那样出现了化为虚无的征兆。 不行，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夏萤望了一眼远处那片难以涉足的战场，很快下定了决心。 她召唤出【深渊危险生物图鉴】，快速在技能装配界面找到一项已解锁技能。 【已选择技能：九尾妖狐-破魔之矢】 一丝风拂过她的面庞，羽毛耳坠微微摇晃，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随后有越来越多的风响应了她的呼唤，夏萤伸出手来，拉开狂风的弓弦，向万千视线汇集之处射出了长剑。 【天丛云剑】挟风刺进光辉圣域，“病毒”的目光似乎一时无法解析这突如其来的侵入者，一进入这片风暴，就如同陷入泥沼般迟滞下来。 巨龙在此时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咆哮，天地在这怒吼中震颤，夏萤似有所感地眺望过去，怀着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期待的奇异心绪，静静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幕。 果然如她所想，巨龙喷吐出了苍白色的火焰。 那蕴含着原始力量的苍白龙火覆没光轮，两种消湮之力激烈碰撞，轮环的旋转开始卡顿，无数眼珠被混沌侵扰，急促地闪烁起错乱的光，没多久便落于下风，自行崩解。 异物被龙火清除之后，世界又回到了正常运转的轨道，原先被侵蚀的事物逐渐恢复正常。 夏萤攒了一肚子疑惑要问，一确定危机解除就奔向法夫尼尔的方向，在距离巨龙足够靠近的地方，她踩着风跳起，跃上龙背，检查着他曾被眼珠的视线击中的位置。 那些半透明的鳞片仍未完全摆脱影响，但已经开始逐渐稳定下来，夏萤松了口气，抬头问道：“那些‘病毒’也是深渊生物吗？” “不，恶魔之主认为它们是一种……‘程序’。”法夫尼尔勉强吐出了这个对于深渊生物而言相当罕见晦涩的词，“总之不算是活着的东西，但是没那么好对付。” “程序？”夏萤想了想，“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病毒’像是在虚空中乱爬的虫子，它们以空间碎片为食，其他魔界地区偶尔也会发生类似的入侵事件……但在科塞特斯中发生的次数格外多。” 巨龙一面回答，一面打开膜翼，略带不满地掸了掸在战斗中沾染的尘埃。 “算了，清除这些虫子本来也是环域之王的职责。” 夏萤正要说话，云层中突然飞出一只体型较小的“病毒”，几百只眼珠一同乱颤着，径直向夏萤冲来。 法夫尼尔猛地转身，把少女挡在身后，那只“病毒”在近处炸开，向四周散射出大量尖刺，法夫尼尔挡下其中的大部分，但仍有一支刺向了他的胸口。 坚硬的鳞片竟然没能阻挡住那枚看似脆弱的尖针，它无声地没入巨龙体内，甚至没有留下一处可见的伤口。 巨龙静止下来，头颅低垂，一动不动。 夏萤试着拍了拍他的身体：“法夫尼尔？” 巨龙恢复人形，脱力倒向夏萤。 夏萤连忙伸手接住他，但人形的巨龙依然太过沉重，夏萤只能蹲下身，用半边身子的力气勉强支起法夫尼尔，腾出手来发动传送魔法。 回到龙巢之后，夏萤极其费劲巴拉地把巨龙拖到床上。 法夫尼尔并未恢复意识，夏萤倾身去看，发现他的双眼紧闭，眼皮不安地颤动，于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呼唤道：“法夫尼尔，法夫尼尔？” 巨龙低吟一声，睁开眼睛，但那双金色的眼眸仍然涣散着，未能清楚地映出少女的身影。 “法夫尼尔，你怎么了？能看见我吗？” 夏萤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想忽然被巨龙抓住了手腕。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但巨龙的手紧紧握住了她，向她的掌心滑动，然后探入指缝。 在将她扣紧之时，法夫尼尔无意中触及了那只尚未取下的戒指。 巨龙的动作稍稍停顿，然后再次合上双眼，手也垂落下去。 夏萤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向法夫尼尔。 他微皱眉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那条可怕的巨龙在此时看起来好像也不过是一个会被噩梦困扰的脆弱生物。 夏萤低头凝视着他，撑在床上的手慢慢收紧，略微抓皱了床单。 在【西西弗斯项圈】对她发出警告之前，夏萤松开手，索性在巨龙身边躺下，思考起当下的局面。 法夫尼尔现在还好吗？那根击中他的尖刺到底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说到底，“病毒”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疑问一个套一个，夏萤终于放弃了用自己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脑袋瓜来凭空解开谜团。 那么，有谁能解答她的疑惑吗？有谁能为自己提出可靠的建议吗？ 夏萤在脑海中搜索着可求助的对象，一个身影很快浮现出来。 ——就是他了！ 敲定办法的夏萤没有即刻展开行动，而是闭上了眼睛。 这是因为，她要求助的人最常出现的场景，恰好就是她的梦境。 ##### “好的。”如期而至的飧者说道，“我已经完全了解你的困扰了。” 夏萤满意点头，示意他开始解惑。 兜帽怪物自信满满地开口：“先从病毒说起吧，它们并非深渊生物，恶魔之主认为它们是一种程序……” 夏萤打断道：“这段听过了。” 飧者出师不利，但很快重整旗鼓：“那这个怎么样——病毒们在虚空中游荡，以空间碎片为食……” 夏萤不耐烦起来：“能不能讲点我不知道的。” “那就说一些我个人的猜测吧。”飧者从善如流地改口，“事实上，我认为病毒们的行动并非混乱无序，相反地，它们是被某种意志所驱使着的。” “我也有相似的感觉。”夏萤摸了摸下巴，“就算是‘程序’，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和运行，一定是有什么人制造了它们……但那会是谁呢？难道是某只特别强大的深渊生物吗，就像恶魔之主那样？” “也许不是怪物作祟。”飧者笑道，“而是神明的诅咒呢？” 夏萤一怔，正要继续询问，飧者已经快速转移了话题：“回到赤冕者之王身上来，我得告诉你，他的情况非常不妙。” 夏萤惊讶道：“难道他要死了吗？” “也许比那更糟糕。病毒射出的尖刺能够直接毒害深渊生物的灵魂，让他们失去理性、发狂，以至于杀死看到的每一只生物。” 在描述那凄惨的场面时，飧者不知为何突然显得兴致勃勃。 “如果受到感染的深渊生物是那条恶龙的话，我想想，大概整个赤冕环都会被夷为平地吧……而你，可怜的魅魔小姐，你会像一块香喷喷的小蛋糕那样被他一口吞掉——” “好的，我明白了。”夏萤迅速进入了状态，“那么我要怎么阻止这些悲剧发生呢？” “你得帮他拔掉刺入灵魂的尖刺。” “拔掉？”她疑惑道，“怎么做？” “哎呀，我亲爱的小姐。”飧者用一种慈爱宠溺的语气说道，“你只需要潜入他的噩梦中，找到异物并将其消除就好了，所有的重要事项我都已经记录在了《入梦手册》之中。” 夏萤恍然大悟：“那其实就是入梦委托嘛！” “不不，这件事远比入梦委托要更危险，因为你要进入的是更深层次的梦境。” 飧者压低了声音。 “非常深，几乎抵达灵魂深处。在那里，你将和巨龙不分彼此，它的欲望、恐惧、还有连它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弱点，都会赤裸裸地袒露在你面前……这同时也意味着，如果你忘记了你自己是谁，你就会永远徘徊在巨龙的梦中。” 夏萤忽然说道：“飧者，你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吗？” 飧者呆了呆，没有预料到她的反应。 夏萤有点粗鲁地将披着兜帽的怪物拽近身前，抬头望向兜帽下的虚无，双臂慢慢环上他的脖颈。 “别总是坐在观众席上，飧者。”她歪了歪头，勾起很浅的笑，“你不想偶尔也到聚光灯下来，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夏萤，我说过，这不是明智之举。”飧者呢喃道，“但是，当然，是的。你总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粘稠的物质从兜帽中汹涌而出，飞快地将夏萤包裹，在意识转移之前，这不可名状的黑暗中再次浮现出大片靡艳至极而光陆怪离的星彩。 夏萤走向那片斑斓，在其中看见千万个如气泡般出现又消散的自己。 她想起来了，这是飧者的虹膜。 她伸手触摸星彩，那东西的触感温热湿滑，仿佛在她手中流淌，又如内脏一般鼓动。 她轻轻贴近，从中听见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奇异韵律。 “去吧，夏萤。” 那是怪物在对她说话。 “就像过去的每一刻那样，我将一直注视着你。”—— 作者有话说：巨龙变成睡美人（悲） 第36章 龙的求爱（3） 重复内容已替换！…… 进入巨龙梦境的通道好像格外漫长。 夏萤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无光之地不断坠落, 过了很久以后，她掉进了一处干燥、炎热的…… 这是龙巢？ 她坐在一堆松脆的干枯树枝中，和一枚半人高的龙蛋冷不丁地打了个照面。 夏萤小心地移动到巢穴边缘, 向外看去, 上升气流带着下方岩浆的热意燎过她的发梢，夏萤这才发觉这座龙巢被筑在了熔岩上方的峭壁上，立刻缩回了巢穴之中。 “从选址偏好来看这应该是龙巢没错了。”夏萤靠近那枚龙蛋, 抬手触摸, “那你不会就是……” 她的指尖触及了坚硬微凉的蛋壳，然后“喀嚓”一声，一道裂缝从被她触摸的地方开裂。 你碰瓷啊—— 夏萤忙不迭地收回手，但龙蛋的破裂还在持续, 随着蛋壳碎片掉落，一只披着深红色鳞片的小怪物出现在了夏萤面前。 怎么说呢, 刚出生的幼龙就和大部分的生物幼崽一样看起来丑兮兮的。 它试着站立起来, 但尚未习惯行走的趾爪很快被树枝绊倒，闭着眼睛摔在蛋壳碎片之间。 如果面前的幼龙真的是夏萤所知道的那一只的话，那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滑稽,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见她的声音，幼龙忽然睁开了眼，那是一双灿烂的金色龙目。 世界映入那双眼中的最初影像就是少女的身影。 幼龙展开湿漉漉的膜翼，向前扑腾两下，努力飞到夏萤身前，夏萤下意识地张开手, 接住了它。 她仔细地打量着幼龙，又伸手摸了摸它的鳞片、尾巴和小角，然后笃定地指了指对方。 “你, 法夫尼尔。” 幼龙歪着脑袋看她，笨拙地模仿道：“法夫尼尔？” “没错，这是你的名字。” 夏萤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不怀好意地指了指自己。 “我，妈妈。” ##### “于是，我开始了饲育巨龙的生活。” 夏萤在《入梦手册》的空白处写道。 “我开始理解飧者所说的，深层次梦境与普通梦境的不同之处。这里的场景异常真实，简直和现实没有区别，但生理活动和时间流逝感却几乎不存在。” “这也许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打个比方来说，在现实之中，人们也会因为某件事而喜悦或悲伤，可生理状态的变化会分散注意力，时间的流逝也终归会淡化感受。” “但在深层次梦境中，激烈的情绪却很难褪去，更何况，梦境主人的感受主导和影响着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其中也包括了我自己。” 她的笔尖顿了顿，更加用力地写出接下来的一句话。 “所以，我必须把它记录下来，好让我不要忘记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 落下一处句点时，巢穴外传来了振翅声，夏萤连忙把手册收起，转头望去，正看见小龙飞来，扑进龙巢，在枯枝上打了好几个滚，一路滚进夏萤怀中。 夏萤好险没有抱住它，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像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只啊，法夫尼尔。” “夏萤，你看！” 小龙变身为娇小可爱的红发男孩，坐在夏萤的臂弯中，献宝似地把一块打磨粗糙的绿宝石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 “要叫妈妈。”夏萤捏了捏他的脸，还是接过了那件礼物，“很漂亮嘛，是哪里来的。” “从渡鸦那里抢的。”小龙十分爽快地回答，“今天还是没有找到夏萤说的黑色的尖刺，不过宝石比较漂亮！” “……”夏萤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漂亮石头。 真是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啊。 …… 借着洒入龙巢的蓝色月光，夏萤继续书写。 “虽然那我感受不到我在这里待了多久，但法夫尼尔确实在不断长大。” “他开始显露出好战的天性，也愈发热衷于挑战强大的深渊生物，经常带着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回来，但龙的恢复力十分惊人，往往在几天内就会痊愈，然后很快又出去寻找新的对手——说真的，这真的是一个噩梦吗？我觉得法夫尼尔相当开心啊！” “受他的情绪影响，我竟然也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错，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更何况，现在我仍然不知道‘病毒’的毒刺到底在哪里……” 写到这里时，本以为在熟睡的龙立起身来，缓缓逼近，低下头颅，很近地盯着她看。 夏萤悄悄收起手册，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了，法夫尼尔？” 原先的小龙如今已经初具往后的巨龙身姿，庞大的身躯、锐利的龙角和齿爪看起来威压逼人。 法夫尼尔眯起眼睛：“那是什么？” 夏萤默默捂了捂藏着手册的位置，不料对方化作人形，用修长柔韧的少年身躯将她困在怀中。 他抬起她的手腕，夏萤的戒指在月光下流动光芒。 “我早就想知道了，这块石头是谁送给你的？” 他在意的并不是戒指，而是嵌在戒指上的黑色宝石。 夏萤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话说道：“只是一块石头而已，你不是也送了我很多石头吗？” “这个不一样，与眼睛颜色相同的石头是用来求爱的。”法夫尼尔执着道，“是谁送给你的？” “呃……”夏萤的眼神飘移了一下，“你爸爸。” 龙少年的眼中跳起金炎：“你真的还有别的龙！” “怎么能叫别的龙呢？”夏萤耐心道，“那是你爸爸，我是你妈妈。” “你不是，你又不是龙！”法夫尼尔反驳道，“你到底是谁？” 夏萤大为惊讶：这孩子原来不傻啊！ 那可不能随口乱编糊弄他了。 她想了想，郑重地开口道：“我不是龙，但也是你妈妈。” “？” “你看，从你还是蛋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而且我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这不是妈妈还是什么？” “龙的母亲并不会这么做。”法夫尼尔却说道，“她们产下蛋之后就会离开巢穴，永远不再回来。” “咦，你怎么知道的？” “是血脉告诉我的。”尚未长成的巨龙躺倒在夏萤怀中，枕着她的双膝，“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与我血脉相连的巨龙们的记忆，是它们对我说，每条巨龙都应该生来孤独才对。” “好吧，那我大概确实不是你妈妈。”夏萤温柔地轻抚他的发梢和面庞，“但我可以是你的老师、玩伴和朋友，毕竟我是为你而来的，法夫尼尔。” 法夫尼尔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不仅在血脉中得知了巨龙们出生时的情形，还窥见了它们共同的结局。 成熟后的巨龙在魔界中几乎无可匹敌，它们比其他任何深渊生物都渴求抵达力量的巅峰，最后也无一例外地被欲望吞噬，变成一团完全由力量驱使的行尸走肉，在无节制地燃烧殆尽后孤独地死去。 尽管尚未成年，但法夫尼尔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特别之处——他的强大超过了所有过往已知的同类，而他的欲求也与他们不同……比起抵达那个终究会抵达的巅峰，他更享受挑战的过程。 法夫尼尔所渴望的不仅是力量本身，而是更加光辉的胜利。 #### “最近，法夫尼尔好像已经完全长大了。” “从外观上看，他长成了一条强壮、美丽、威风凛凛的巨龙。而从力量上看，我们的领地从未停止扩张，最近他又打败了两只试图进犯领地的同类。” 夏萤思索了一下，在旁边用括号标注了一行小字： “（法夫尼尔有点怀疑他们是曾经向我求爱过的龙，所以下手格外残暴，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坏消息也是有的，首先就是我依然没有‘病毒’的线索，其次是最近有一只泰坦在领地附近徘徊，那怪物比山脉还高，是我进入梦境以来见过最巨大的深渊生物，也可能是最强大的，法夫尼尔对挑战它跃跃欲试。” 夏萤好像隐约听到了一点风声，她急忙倒扣手册，警惕地抬头张望，在确定巨龙还没有回来之后继续写道： “还有一个坏消息就是，法夫尼尔逐渐成熟起来的还有一个让人非常苦恼的方面……” 这句话还没写完，夏萤就被一双臂膀向后拉去，她的后背撞在某人的胸膛中。 “夏萤，你又在写奇怪的文字。”人形的巨龙把脸埋入她的颈间，身体散发着不正常的热度。 “你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又……”夏萤很小声地挤出了那几个字，“发///情了？” “唔，没办法，好像最近只要跟你待在一起就会这样。”法夫尼尔回应着，揽住对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夏萤的腹部。 夏萤陡然一个激灵，把他的手打开，义正辞严道：“不好意思婉拒了哈，不是巨龙生不了龙蛋！” 巨龙愣在原地，看起来竟然稍微有一点点委屈。 “你都已经是我的老师、玩伴和朋友了，为什么不能成为我的伴侣？”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夏萤与巨龙对视着，抱歉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龙角。 下一秒，她毫不客气地把法夫尼尔推到巢穴外：“还有你今晚不能睡在这里，出去冷静一下吧。” 巨龙展翅飞起，低低地嗥叫，盘旋了好一会才愿意离去。 高空的冷风令他体内的高热慢慢冷却下来，法夫尼尔在广袤的领地中巡弋了一整个夜晚，然后穿过重重山脉，来到了领地边缘。 在晨光破晓之时，他遇见了那只正在徘徊的泰坦。 战意的烈火倏地卷起，法夫尼尔向泰坦俯冲下去。 #### 大地的巨震将夏萤惊醒，她在爬起身时心中就产生了某种预感，飞出巢穴之后看到的情景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 法夫尼尔正在和泰坦战斗。 被战斗波及之处，连地貌都被改换，高耸的山峦被碾为平地，而平原上则隆起了一座座土石构成的新丘。在凭空出现的巨大盆地中，巨龙和泰坦的激战仍在持续。 恢弘的气象魔法与龙语魔法交相碰撞，刺眼的闪光与火花接连不断划破天空，泰坦挟卷雷霆的拳头与巨龙遮天蔽日的巨翼猛烈相撞，爆发出撼动世界的巨响。 死斗之间，泰坦掷出一道闪电，恰刺中巨龙颈间的某块鳞片，坚不可摧的龙甲骤然崩塌，龙血如炙热的火雨般洒落，在地面上灼烧出阵阵白烟。 这是夏萤第一次亲眼见到巨龙的身体流出这么多血，她不敢移开视线，将这一幕深深地印在脑海之中。 但弱点被重创反而将巨龙的战意激发到了极致，他积蓄全部力量，发起致命的俯冲，穿越泰坦周身的闪电与碎岩，将利爪如同长矛般刺入泰坦的胸膛。 泰坦没有即刻倒下，但仍然顽强地扯住巨龙的膜翼，将其撕裂大半，二者的鲜血浇注在一起，在焦土上汇成灼热的小溪。 这僵持并未持续太久。 最后时刻，巨龙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将受创的泰坦死死压倒在地，彻底折断了它的脊柱。 法夫尼尔高昂着头颅，向晦暗的天空发出狂喜的咆哮。 胜利。 这是一场无比光辉的胜利。 巨龙的喜悦不断膨胀起来，逐渐超出心灵能够承受的限度，而那满足才持续不久，就陡然转向背面，化作一种焦灼的饥渴。 不够，还不够。 他还需要更多的毁灭和鲜血来浇息这饥饿感。 在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苍白的龙火猛地腾起，将巨龙的身体完全包裹。 法夫尼尔睁大了双眼。 他对这幅场景并不陌生，这是巨龙们踏上末路的序曲。 在巨龙将要死去时，无法抑制的欲望也会使它们失去对毁灭龙炎的控制，这以巨龙的生命为薪柴的苍白火焰将无法再被止息，直至死亡降临。 死亡本身并不足以使法夫尼尔畏惧，但先死亡一步到来的欲望将不断蔓延，却如黑洞般无法满足，一点点蚕食掉他的记忆、思想，以及其他构成灵魂的一切，把他变成只残留杀戮本能，无差别破坏一切的空壳。 那麻木的杀戮是对胜利的侮辱。 那死亡也不是死，而是摧毁。 巨龙对此感到深深的憎恨、屈辱，以及狂怒。 法夫尼尔激荡的情绪影响了整个梦境，同样如霹雳般击中了夏萤，她霎时坠入了污浊的旋涡，无比清晰而细微地感受到了巨龙的震怒。 这一瞬间，二者的灵魂发生了短暂交融，她好像成为了将死的巨龙本身，在苍白龙火的烧灼中痛苦不已，但随着尖刺的现身，夏萤顿时重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她提剑飞向巨龙，法夫尼尔的身体在毁灭龙炎的噬食下逐渐变得透明，这使得一直藏在他心脏中的尖刺渐渐无所遁形。 夏萤挥动【天丛云剑】，却未能撕开苍白龙火——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跳进了火焰之中。 她的形体在被白火吞噬的刹那便完全消散，而灵魂仍然坚固，夏萤在巨龙的胸腔中握住了那根尖刺，用力将它折断。 毁灭的龙火席卷整个世界，将尖刺化作粉末，一同抵达覆灭的还有夏萤和法夫尼尔。 尽管如此，巨龙的灵魂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在破灭的最后时刻中走向夏萤，将一件东西放在她的手心。 夏萤打开手掌，在其中看见被熔炼为一块黑色结晶的，巨龙的心脏。 #### 少女浑身一震，从柔软的床垫上弹了起来。 被烈火焚烧的炙热感仿佛还残留在身上，她努力忽略那种感觉，翻身去看巨龙的情况…… 法夫尼尔神情平静，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睡公主。 在被夏萤注视着的时候，巨龙慢慢睁开了眼睛。 夏萤轻轻眨眼，一滴泪珠忽然从她的睫尖坠下，落在巨龙的眼角。 那滴水珠缓缓滑落，法夫尼尔抬起手，轻触少女的眼睫：“你哭了吗？” “没有。”夏萤说，“那是你的眼泪。” 明明只隔着一个梦，像这样和巨龙相处却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总是反复做同一个噩梦。”巨龙说，“这还是第一次，它竟然看起来像一个美梦。” 夏萤得意地翘起尾巴：“不用太感谢我了，也不算是特意去救你的，要不是放着不管你会发狂的话……” “发狂？”法夫尼尔微皱起眉，“这东西只是会让我暂时陷入虚弱而已，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分解。” ……被骗了。 夏萤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桀桀奸笑的飧者，顿时怒火中烧。 绝对要把那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破布狠狠撕碎！ 这时，她忽地抓住了巨龙的手指，只觉得烫得像煤块。 “怎么搞的，发烧了吗？为什么这么烫？” 巨龙冲她扬了一下嘴角：“你不是知道为什么吗？” 啊？ 夏萤马上悚然地看向他。 “难道你发///情了吗？？？！” ##### 面对惊恐万状的夏萤，法夫尼尔十分淡然地回答道：“没错。” 夏萤马上拉开距离并准备转身跳下床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法夫尼尔出声叫住了她：“等等，夏萤。” 夏萤警惕地回头看他：“你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 巨龙说道。 “你的身体太脆弱了，△了容易把你○死——” 夏萤尖叫着盖过他的声音：“啊啊啊别说这么粗俗的话！！” “总而言之，我什么也不会做，至少是目前。”法夫尼尔慢条斯理地说，“但是发///情期是你引起的，你有义务帮助我度过这段时期。” 夏萤心中的天使和恶魔打起架来，最终还是比较善良的那一面占据了上风。 “好吧，那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她妥协道，“先说好，过分的身体接触绝对不行。” “好吧。”法夫尼尔露出不太满意的表情，但还是接受了她的提议。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指使道：“你先去把你经常抱着睡的那个玩偶拿过来给我。” 那是一只小恶龙玩偶，正放在床的另一端。 夏萤望了一眼玩偶，一边观察着巨龙的动向，一边小心翼翼地贴近床沿。 见法夫尼尔确实没有暴起伤人的意思，她快速挪动过去一把抓来玩偶，然后塞进巨龙怀里。 法夫尼尔单手把小恶龙玩偶抱在臂间，借助残留其上夏萤的气味来让自己慢慢镇静下来。 还不够。 远远不够。 欲念在巨龙的心底蠢蠢欲动，他望向夏萤的方向，只见她藏在床沿后，像警觉的兔子那样只露出小半张脸。 他不由自主地说道：“……真奇怪。” 夏萤瞪大眼睛，风声鹤唳道：“什么奇怪？哪里奇怪？你觉得自己要发狂了吗？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开始逃跑？！” “我觉得奇怪的事情是，你明明是魅魔，为什么会这么防备。”法夫尼尔问道，“那类事情差不多可以说是你们的生存本能了吧。” 在法夫尼尔包含疑惑的目光的打量下，夏萤冒出冷汗，拼命动起脑筋。 “因为……因为我们魅魔已经差不多灭绝了嘛，你也是知道的。”她努力编造道，“我从出生起就在流浪，没有同族的深渊生物和我在一起，也没有谁能来告诉我魅魔应该是什么样的，天赋魔法这方面也……” 夏萤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马上趁着气氛转进到结论：“所以，我不仅特别虚弱，而且不清楚也不擅长那种事情！” 在她一通解释过后，法夫尼尔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什么意思？ 夏萤的冷汗越冒越多。 是信了吗？还是没信？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是吗，原来你也是孤身一人地长大的。” 夏萤瞬间如释重负：“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法夫尼尔压下心中漫涌上来的阵阵热潮，重新躺回充满夏萤气息的床单、被子和玩偶之中。 “去给我弄点喝的来。” 夏萤忙不迭地端来清水。 “不要这个，没有味道。” 清水被换成用水晶高脚杯盛着的红酒。 “还要吃点水果。” 夏萤屁颠颠地提来果篮。 “喂我吃。” 夏萤掏出小刀开始给水果削皮切片并进行精致摆盘。 在她的努力之下，伟大的赤冕者之王终于过上了躺在床上喝着小酒吃着水果的万恶生活。 “你可真难伺候啊。”夏萤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鼓起劲来，做出随时准备行动的姿态，“接下来呢？尽管说吧！你还有什么吩咐？！” “……”法夫尼尔从被单中伸出手，拉住了她的尾指，“接下来，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夏萤惊讶道：“就这样吗？” “就这样。” 于是夏萤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托着腮看他。 那么不可一世的法夫尼尔现在正发丝散乱，眼角潮红，忍耐着不适躺在床上…… 看上去好像很可怜，但怎么说呢。 开始重新思索整件事情的夏萤想到。 如果法夫尼尔一开始没有用作弊手段把本该抽签决定实习环域的自己弄到赤冕环来，并强行成为自己的指导者，那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这里，那法夫尼尔就不会带她去赤冕环观光，如果没有去赤冕环观光，他可能就不会马上和“病毒”对上，也不会为了保护她被尖刺击中。 如果法夫尼尔没有被尖刺击中，她就不会受飧者的骗潜入他的深层次梦境，引发法夫尼尔的发///情期。 总而言之…… “活该。”夏萤小声嘀咕道。 法夫尼尔微微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夏萤揶揄道：“我说，你现在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巨龙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对了，法夫尼尔。”夏萤问道，“你为什么会到科塞特斯来呢？” “……”他说道，“很久之前，恶魔之主找到了我。” “你们打架了吗？” 法夫尼尔默认了这一点。 恶魔之主是他所知的深渊生物中最强大的一个，他不会放过和他厮杀的机会。 更何况，当时的他已经隐约听见破灭将至的脚步声，在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面前，他索性决定更加肆意地放纵着自己的欲求…… 夏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然后呢，谁赢了？” “没有分出胜负。”法夫尼尔回答道，“战斗被中止了。” 中断战斗的一方是塔尔塔罗斯。 黑色六翼的原初恶魔升上高空，对他说道—— “恶魔之主对我说，到科塞特斯来吧，那里能够延缓你的灭亡。” “咦？”夏萤对故事的展开有点意外，“然后你就乖乖地来了吗？” “当然没有，打得正在兴头上，恶魔之主的说话方式又是那样，谁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法夫尼尔皱起眉头，“恶魔之主当场发动了一个超大型传送魔法，把我强行送到这里来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一开始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夏萤想起耶梦加得说过的、有关于强大的深渊生物半自愿半受困地待在科塞特斯中的话，猜测着后来的情形。 “但是科塞特斯中到处都是恶魔之主布设的魔法，你一时很难脱身，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你逐渐发现恶魔之主并没有欺骗你——你的欲望的确得到了遏制。” “嗯。”法夫尼尔不大乐意地说道，“后来我成为了赤冕者之王，和其他环域之王一起接过了科塞特斯的部分管辖权，这样也不算坏。” “恶魔之主希望你为他做什么呢？” “我们的一部分魔力被用于维持科塞特斯空间的稳定运行，另外就是替他击退进犯者，比如‘病毒’。” “这么说来，恶魔之主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科塞特斯。”夏萤自言自语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科塞特斯对他来说到底具有什么意义？” 进入科塞特斯以来，夏萤已经许多次地思考这个问题。也许这里的每一只深渊生物也都有过和她一样的疑问，它们大约也都没有得到答案。 或许只有恶魔之主自己能够为她解惑了。 她的思绪又转向了其他强大的深渊生物身上。 在目睹了巨龙的死亡之后，现在她更加理解“深渊生物都会死于欲望”的含义。 法夫尼尔选择留在科塞特斯，是因为这里能够遏制他的欲望失控，避免反噬自身而死。 耶梦加得、以及其他的环域之王会不会也是一样？ 恶魔之主自己呢？ 他那么强大，又活过了那么漫长的光阴，是不是也曾经面临过穷途末路的威胁？ “真是搞不懂恶魔之主啊……” 夏萤不自觉说出口的话语被巨龙打断了。 “别去想其他的深渊生物。”他说，“现在只能看着我，夏萤。” 夏萤忍不住微笑起来。 “好吧。”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法夫尼尔发烫的前额。 “我要承认，法夫尼尔，从今天开始，你对我来说变得完全不同了。” 法夫尼尔静静听着她的自白。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余兴节目]的战场上，说实话，我觉得你非常可怕。”她说道，“再见面是被你强行扯进赤冕环，我变得更加讨厌你了。” 巨龙挑了一下眉，但并未开口。 “但在你的梦中，有很短的一个瞬间，我几乎完全成为了你。” 她轻柔地拂过巨龙眼角的细小伤痕。 “所以我终于开始理解你，法夫尼尔——我逐渐理解了你的傲慢，你的狂怒，甚至是你的恐惧……” 她的动作忽地停顿。 “当然，还有，我理解了你对我的爱意从何而来，也理解了你究竟在向我索求什么。” 法夫尼尔情不自禁地把她的手指握在掌心，感受着她的温度，以及那枚未被取下的戒指的冰冷与坚硬。 最后，夏萤笑着轻轻抽出手，戒托上的黑色宝石闪耀着光芒。 “放心吧，法夫尼尔，我会给你答案的，但不是现在。” 她微笑的样子深深烙印在法夫尼尔心中，一时之间，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情潮倏尔激涌，心底的声音嘶叫着蹂躏和侵略的欲念，但原本不擅长忍耐的巨龙依然极力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因为法夫尼尔很清楚，即使此刻顺从了欲望的趋势，他也不会因此得到满足。 巨龙想要的远比那更多，他坚信自己终会将其取得。 但不是现在。 还不是现在。 ##### 落入白雾空间的时候夏萤吃了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咦？原来我睡着了吗？！” 她回忆了一下意识模糊前的情形：巨龙是先睡着的一方，没过多久，夏萤自己也放松了警惕，眼皮越来越重，所以顺势就—— 但在睡着之前，巨龙的高热已经退下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夏萤姑且放下心来，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件事情。 她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时间安静地流过了几秒，梦境入口被打开，飧者聒噪的声音元气满满地响起：“晚上好，魅魔小姐！真高兴看到你平安归来！” 话音未落，飧者看见一只青筋暴跳的白雾拳头炮弹般迎面飞来，他登时被打飞到空中，身后又冒出另一只拳头，将他再度锤向地面。 他就这样被两只拳头揍来揍去，活似一只快速往返弹跳的乒乓球。 大概殴打了百来次吧，夏萤终于感觉稍微解了气，重新把拳头散为白雾。 被打成一张面饼的飧者无声地、委屈巴巴地凋零，缓缓飘落在地。 “法夫尼尔已经告诉我了，‘病毒’的尖刺根本不会让他发疯。”夏萤走上前去，双手抱臂，压低声音，“你还有什么想要狡辩的？” “不是狡辩。”飧者贴在地上，声音微弱地说道，“这次的‘病毒’真的不太一样，那条龙会那么说是因为他根本不了解灵魂魔法……” 夏萤想了想，蹲下身来：“真的吗，你有什么证据？” 盖着破布的面饼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小截尖刺：“这是我从这波‘病毒’身上取的样品，你可以去找灵魂魔法领域的专家去进行鉴定。” “我哪知道谁是灵魂魔法领域的专家？” “事实上，鄙人不才，恰好就是其中的一个……” 看到夏萤危险起来的表情，飧者连忙说道。 “我知道现在你不相信我！所以还有一个选择！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卡律布狄斯！现在你就可以去问他！” “哦，那位海妖先生！确实很久不见了！”她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在骗我去执行梦境委托吧？” “哎呀，怎么说呢。”飧者期期艾艾道，“卡律布狄斯确实非常想念你，我也确实能从中得到一点点好处——但我绝对没有欺骗的意思！我今天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那卡律先生的求偶期结束了吗？” 说到这里，夏萤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难道最近是科塞特斯的春天？海妖也是，巨龙也是，都进入了这种阶段。” “那不是的。”飧者稍微把自己从地上抠起一个角，否定了她的猜测，“越是强大的深渊生物，求偶期越罕见，他们之所以恰巧在这一次进入了这种周期，都是因为遇见了你。” 对上夏萤的目光，面饼急忙重新贴紧地面：“当然我绝对没有责备魅魔大人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而且我保证卡律布狄斯的求偶期已经过去了！” 夏萤很干脆地说道：“那好吧。” 飧者愣了一下：“啊？” 夏萤从他手中接过那截尖刺，站起身来：“我说，好。” 飧者立刻能量顶格，满血复活。 “没问题！” 他生怕夏萤反悔似地飞快打开了通道。 “这次绝对是非常轻松愉快的委托……但还是和往常一样地，夏萤，祝你顺利。” #### 今天晚上，卡律布狄斯的梦境仍然是狂风暴雨。 但自夏萤踏入梦境的那一刻起，这阴郁的天空就忽地一滞，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转变。 风雨停止，乌云散去，等到夏萤快要落地时，天地已焕然一新，大海映照着晴空，洁白的浪花簇拥着礁石，而美丽的海妖正坐在礁石上，鱼尾轻轻拍打水面，梦幻得犹如童话剪影。 夏萤落在沙面上，一面向海妖招手，一面跑过去：“好久不见了，卡律先生！” 卡律布狄斯微微侧过身来，看起来果然比之前沉静不少。 夏萤正要对他说关于“病毒”尖刺的事，海妖先一步温柔地开了口：“你觉得哪个比较好看？珊瑚还是白贝？” “哎？”夏萤看着他手中的两件饰物，认真地选择道，“珊瑚吧，我喜欢鲜艳一点的。” 他将珊瑚放在夏萤手里，双眼如海洋般纯净：“可以请你为我戴上吗？” 如果飧者看见这一幕，一定又会开始大声吐槽对方每个动作细节都精心构思了三天三夜。但不要紧，反正夏萤本人对此颇为受用。 她接过珊瑚发饰，轻轻为他戴在发间。 海妖转过面庞，对她对视，这一刻的浪声，凉风，就连水珠落下的速度都恰到好处。 夏萤确实有一瞬间为他的美貌而着了迷，但海妖还没有在愉悦中享受多久，夏萤便恢复如常，取出了一截小小的尖刺。 “其实我今天到这里来，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她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说，最后道明来意。 “所以，我想知道，这枚尖刺到底会不会对深渊生物的灵魂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夏萤说道，“另外，我对灵魂魔法也很有兴趣……呃，卡律先生，你怎么了，表情忽然变得好恐怖。” “啊？可能是光线问题吧。” 海妖急忙重新进行表情管理。 “我刚才稍微有点走神，请你再说一遍吧。” 夏萤说道：“好的，从哪里开始呢？” 海妖脸上纯洁柔美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说出口的话却很可怕。 “从你说法夫尼尔——那条该死的蜥蜴囚禁了你开始。”—— 作者有话说：法夫尼尔：你就不能同时做我的心理医生和妈妈和x伴侣和最好的朋友和最坏的敌人和人生导师吗？ 夏萤：那这里装不下这么多人。 9.25修改：翻车鱼作者惊恐得有点快鼠了于是前来连夜替换，下次一定看好字数再发出去，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 第37章 龙的求爱（4） 可是，深渊生物真的理…… “卡律先生, 你是不是……”夏萤小心翼翼地说道，“和法夫尼尔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 海妖的神情僵了一下，这幅精心设计过的美丽场景顿时出现一处微不足道的小小瑕疵。 “……怎么会, 我只是对那位赤冕者之王有所耳闻罢了。” 他的神态很快恢复如常, 刚才一闪而过的阴霾仿佛只是夏萤的幻觉。 “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和那种笨重又粗野的岩浆爬虫有交集呢？” 夏萤心想：根本就是有仇。 正当她想把这个话题不着痕迹地轻轻带过，海妖平和而温柔地提议道：“那只爬虫囚禁了你对吧？我答应过为你做一件事, 不如就让我去把他宰——” “我怎么会提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要求呢？！”夏萤震惊道, “法夫尼尔很强大！卡律先生又这么……” “柔弱”这个词将要脱口而出时，夏萤忽然想起被海妖追击的可怕经历以及他深海旋涡般巨大而恐怖的本体。 她将目光移向面前白皙纤细的美丽人鱼，一时很难将其和那段记忆联系在一起。 “虽然卡律先生也很强大。”她生硬地改了口，“但毕竟在海洋中才能充分发挥出你的实力, 在陆地上应该很难占到什么便宜。” “……”卡律布狄斯不情不愿地用沉默肯定了夏萤的判断。 她继续说着：“我们——我和法夫尼尔最近相处得还算不错。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找到挣脱控制的办法了。” 海妖略带迫切地握住夏萤的手, 用饱含渴望的眼神注视着她：“那么, 你到底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 卡律布狄斯愣住了，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什么都不用？” “没错，现在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夏萤却说道。 她抬起手来, 让对方看见自己的黑色戒指。 “原本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通过某个高难荒野任务以取得战利品【贪婪指环】，因为它对于我接下来的计划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道具……但是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已经得到它了。” 夏萤说。 “所以，卡律先生，我对你没有其他请求了。” “不对，夏萤, 不应该是这样的。” 海妖期盼的神情渐渐变成失落，乌云开始令人不安地聚集，原本平缓的海面掀起潮涌。 “你应该——不, 你必须对我提出要求才对，你得索取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的声音，我的生命，甚至是我的灵魂！” 他着迷地凝视着身前的少女：“只要你开口，我就会把你想要的一切给你，哪怕为此化作泡沫，我也会觉得无比幸福。” 面对海妖热忱的告白，夏萤的双眼却依然沉静清明。 她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卡律布狄斯？” “因为我爱你！”海妖急切道，“难道你还是不能相信么？” 他深深看进少女的眼底，生怕错过其中任何一丝波动。海妖的视力足以洞穿海渊，却始终无法在那双眼睛深处找到为他的爱意动容的痕迹。 良久，夏萤的眼底微微泛起涟漪，那不是动情，也并非怀疑。 她仿佛一个旁观者，一个高高地站在甲板上的人，向海中投来遥远的一瞥。 夏萤抬起海妖那张投她所好的漂亮脸蛋，温声道：“可是，深渊生物真的理解什么是‘爱’吗？” 海妖多情的眼眸闪动了一下，似乎没有理解她的话。 “在科塞特斯中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是觉得，深渊生物可真是不幸啊。”她缓缓地说，“你们在欲望中诞生，受到欲望的控制和驱使，最后又被欲望吞噬而死。这样的生物，到底要如何去理解所谓的‘爱’？” 她抬起目光，直视向海妖：“卡律布狄斯，你根本没有完整的灵魂，又怎么能把这样的灵魂献给我呢？” “……我会有的。” 海妖直勾勾地望着她，瞳仁渐渐洇开，如渗透的墨迹那样涂满眼眶。 “遇见你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除了那不停叫嚣的欲望之外的狂热冲动，那一定是‘爱’，人类正是用这个词汇来形容发自本能、又高于本能的激烈感受——与此同时，人们也正是用‘爱’使自己拥有完整的灵魂。” 海面开始上涨，渐渐浸过夏萤的身体，海妖用双臂揽住少女，带着她一同坠向海水。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在将被海潮没过时，夏萤向海妖投来视线，其中带着孩童般纯粹的惊奇，“你之所以努力地试图抓住这种感受，是因为你想要用‘爱’来填补欲望带来的空洞吗？” 她终于微笑起来，伸手拥抱了海妖。 在被她碰触的瞬间，海潮褪尽，两人一同倾倒在潮湿的沙砾之中。 夏萤用一条手臂支起身体，垂下目光，轻捋海妖浅蓝的长发。 “多么可怜的愿望。”她的视线和声音中充满了爱怜，“但也真是可爱啊，卡律布狄斯。” 在这个片刻中，卡律布狄斯大约将那爱怜误解成了“爱”。 他觉得大海似乎突然离自己远去了，否则他不会觉得如此无助和晕眩。 他的鳞片逐渐干涸，力气慢慢流失，所有的感触都被放大得过分清晰。他感到细沙磨痛他的皮肤，微风割破他的面庞，阳光更是如烈焰般烘烤着他的躯体。 但这是诞生以来第一次，他短暂地忘记了心中那口深渊不断索求着的声音，他只顾着被陌生的不安和惊惶折磨，生涩地忍受各种各样不知名的痛楚……但这一切加起来，都抵不上在这瞬间将他填补完满的，关于“爱”的喜悦。 那真的是“爱”吗？ 现在的卡律布狄斯混乱无比，再做不到去思考这些。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夏萤，她的世界仍然如常运转，只不过是低下头来，用手指揩去海妖眼角的水迹。 “这是海水吗？”她半伏在他胸前，好奇地问道，“还是我把你弄哭了？” 如同童话中的小美人鱼，卡律布狄斯张了张嘴，却仿佛陡然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只能一味地吐露出爱语。 “我爱你。” “嗯，我知道。” “我爱你。” “如果在你眼中，那就是‘爱’的话……那我也不会再怀疑你了。” 夏萤不厌其烦地、温柔地说道。 “所以别哭了，卡律布狄斯。” #### 过了很长时间，海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的海面变得既不特别汹涌，也不过分沉默，海风重新吹拂，波浪拍打着两人的身体，抚平白沙上的痕迹。 夏萤俯下身，小声地问道：“你好一些了吗？” “……”海妖伸手挡住了脸，耳鳍和脖颈都因为羞涩泛起珍珠般的淡粉色光泽，“抱歉，夏萤，可以请你暂时忘记这件事吗？” “当然可以。”夏萤忍不住笑了一下，爬起身来，跪坐在柔软的细沙上，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现在已经忘记了，暂时。” 卡律布狄斯同样坐起身，努力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刚才我们在说的是……啊，‘病毒’，我们在说‘病毒’的尖刺。” 夏萤取出尖刺，递给对方。 卡律布狄斯将其接过，在手心握碎，原本呈现为尖刺形态的异物被分解，还原为一串细密的、首尾相接的魔素符文。 他观察了一会符文的流转方式，神情发生了变化：“不太对劲。” 夏萤发出疑惑的单音：“唔？” “飧者说的没错，这次的‘病毒’和以往不同。”海妖转过头看她，“夏萤，我要去……呃，一个特别的地方解读这段魔素符文，你和我一起来吗？” 夏萤点了点头。 然后，卡律布狄斯站了起来……啊？站了起来？？？ 夏萤眼看着对方的鱼尾化作了双腿，轻薄的鲛纱从海妖的腰间垂落，掩映着清韧曼妙的腰线，震撼道：“原来你可以变成人吗？” “那个，其实形态是可以自由变化的。”海妖小声解释道，“因为人鱼的样子看起来比较柔弱可爱，人类好像一般也比较喜欢人鱼，所以才……” 他欲盖弥彰地转过脸，此时海面时机正好地卷起漩涡，一条巨鲸从海中升起，发出催促似的长鸣。 卡律布狄斯牵着少女的手，带她走进海潮，乘上巨鲸的辽阔的背部。 巨鲸载着两人潜入水中，往更深处游去。 夏萤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人类的？” 海妖回答道：“从灵魂的波动看出来的。” “哦，飧者说过你是灵魂魔法大师。”夏萤说，“但是，飧者不是也很擅长灵魂魔法吗，为什么他没有发现呢？” “大概是因为他不如我了解人类吧。”卡律布狄斯说，“其实，魔界和人类世界的海洋之间，有一道仅容许海水流过的，非常狭窄的‘门’。” 夏萤恍然大悟：“你的形态可以自由变化，所以你去过人类世界！” 海妖微笑道：“我喜欢人类，也喜欢人类的世界。” “……”夏萤忽然向他致以犀利的目光，“不会是喜欢味道和口感吧？” “这方面倒是也不讨厌……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海妖连忙找补，“我喜欢人类的灵魂，还有他们能够发展出完备文明的理性。” 巨鲸在这时停了下来，夏萤被转移了注意力，望向面前出现的一艘巨大沉船。 海妖如释重负道：“我们到了。” 他们一同游入沉船之中，一处奇特的秘密基地出现在夏萤面前。 “这里看起来……”夏萤环顾着四周，迟疑道，“好像人类世界啊。” 呈现在夏萤面前的是极具人类文明特色的房间，和巨龙式的浮夸装潢不同，海妖的秘密基地不仅有常见的家居用品，还有书架、懒人沙发和电脑。 夏萤甚至看到了忘了收拾的手柄、卡带和游戏机。 “这些都可以通过商城买到。”海妖局促地解释道，“我只是喜欢人类的文明而已，并不是其他深渊生物说的，变态人类控……什么的……” 他就像第一次带喜欢的异性参观卧室的人类青少年那样手足无措，索性转过身去捣鼓起电脑。 卡律布狄斯打开掌心，魔素符文从他手中飘出，从接口处流入电脑，屏幕上很快显示出“程序解读中”的字样。 魔法和科技就在夏萤眼前产生了前所未见的奇妙融合。 但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不等卡律布狄斯解释，夏萤脑海中就闪过了手机外观的【学生手册】，以及充满科技气息的荒野大厅。 “这是恶魔之主的主意吗？” “是的。”海妖说，“借助我的魔法，我和恶魔之主共同制作出了这台适用于解析魔法的计算机。” 谈话之间，解析进度条不断推进，当它终于抵达了“99%”处时，夏萤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斥力。 她顿时领会了状况：“卡律，我好像要醒来了！” 海妖不禁伸手拉住她，但这无法延缓夏萤苏醒的进程，她不由自主地漂浮起来，升向梦境的出口。 “我还没有把解析的结果告诉你，你什么时候会再来呢？”海妖不舍地问道，“也许，要是我们在梦境之外的地方相遇……” 夏萤没有听清他未说完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么急迫的方式离开海妖的梦境。 夏萤睁开眼，和过去一样，看见的是法夫尼尔的脸。 他看上去神情平静，好像已经摆脱了情潮的困扰。 夏萤抬起手来，摸了摸巨龙的额头，果然发现热度已经褪去大半。 她欣慰地开口道：“法夫尼尔，你没事了吗？” 法夫尼尔扣住夏萤的手臂，闭上眼睛，用嘴唇轻轻碰触她的手腕内侧。 “你知道吗，巨龙的发///情期并不容易忍受。”他低声说道，“我们会变得更加残暴和贪婪，也更容易被激怒。” 夏萤正要说话，手腕却忽地一痛。 巨龙的利齿刺破她的皮肤，烙下一处印记。 “尤其是在，领地被其他深渊生物觊觎的情形下。” 法夫尼尔睁开眼，溢出比往常更加危险和灼热的灿金色泽。 “刚才你去哪里了，夏萤？”——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脑海中回荡着what is love 这两天节前工作比较多，发文时间可能比较晚，作者已发誓在国庆假期大存稿一番 第38章 环域之王会议（1） 去工作吧，工作包…… 夏萤盯着眼中怒意浮动的巨龙看了一会, 害怕似地别开脸去，肩膀轻微地颤了一下。 “噗。” “……”巨龙不满地把她的脸扭回来，“你在笑什么？” “我觉得, 与其说巨龙会在发///情期变得残暴易怒, 倒不如说是变得更缺乏安全感和更粘人。” 深谙肥皂剧套路的夏萤再次渣男演技上身，伸手抱住巨龙，手法熟练地安抚顺毛。 “是我不好, 法夫尼尔,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才会让你觉得不安和孤单……” 巨龙不自觉地贴近她，主动去迎合她的抚摸，看起来十分受用, 却没有在她的一套攻势下完全被冲昏头脑。 “别想转移话题。”巨龙说，“你到底去哪了？” 居然还没被搞定吗？夏萤不禁肃然起敬, 真是不容小觑的对手。 她面不改色地说道：“哪里都没有去, 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巨龙眯起眼睛，显然没有相信她的狡辩。 他握住了夏萤的肩膀，向下触探, 伸入她的腰间。夏萤正在对他的举动感到不明所以，不料巨龙忽然托起她的腰部，冷不丁地将她掀翻。 还没反应过来，夏萤就被面朝下地按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她抬起脸，看见最常伴她入睡的小恶龙就在前方不远处，于是支起身体, 伸手去够，下意识地试图逃离这意外发生的危险境地，但身后的巨龙掐住她的腰, 又将她拉回怀中。 法夫尼尔倾下身，把脸埋入夏萤的后颈，又慢慢向下移动，嗅闻着她身上魔素的气味，最后在她因紧绷而微微弓起的后腰处停了下来。 “这里。”他的手指隔着布料在夏萤的腰窝处缓缓滑动，“有其他深渊生物留下的魔素味道。” “你不是对灵魂魔法一窍不通吗？”夏萤转过脸，咬牙切齿地对他笑了一下，“放手。” “很淡，但是能闻得到。”法夫尼尔自顾自地说道，“而且有点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嗅到过这种令人不快的气味……” 他放开了夏萤，然后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似乎正在寻找这熟悉感的来源。 那大概是海妖留下的魔素气息吧。 法夫尼尔思考的时候，夏萤也在忖度着。 对了，虽然不清楚个中缘由，但卡律布狄斯和法夫尼尔之间好像结下过什么梁子。 ——这样说的话，是不是祈祷法夫尼尔不要发现比较好？就算发现了也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法夫尼尔忽然动了起来，夏萤的心随之悬起…… 但巨龙只是握起五指，对刚才的触碰有点不舍，又不无遗憾地说道：“你要是一条巨龙就好了，夏萤。” “为什么？”问句脱口而出以后，夏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反悔道，“好了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但太迟了，毫无羞耻之心的巨龙已经诚实地袒露出自己的心声：“这样你就拥有足够强壮的身体，能和我□□□又○○，然后●●●，还有△△……一直到死灵周期完全过去。” “……”夏萤说，“不然我们还是来谈谈刚才我去了哪里吧。”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选择向对方说出了一部分事实：“我很好奇‘病毒’的尖刺到底是什么，所以通过入梦的方式去进行了一些调查。” 法夫尼尔正要说话，忽然有一道黑影从龙巢的某个角落里钻出，十分迅疾地向法夫尼尔袭来。 一面火墙在巨龙身侧腾起，恰好拦住那件飞来之物，夏萤这才发现那是一张有点眼熟的黑色卡片，她再定睛一看—— “这不是环域之王会议的邀请函吗？” 邀请函慢慢在龙火中化为灰烬，破碎的符文从中升起，重组为几行笔触庄肃端正的文字。 “此信为环域之王会议的最终提醒： 今日会议于缄墓环领辖区域内举行，议题紧急，阁下的席位已准备就绪，请务必准时出席。” 半晌过后，文字再次化为粉尘，一扇缠着锁链的银色门扉从中浮现。 “原来今天就是会议举行的日子了。”夏萤看向突然出现的门扉，猜测那是一种特别的传送魔法，“不过，为什么在缄墓环呢？” “这次会议的主办方是缄墓者之王。”法夫尼尔露出觉得事情有点麻烦的表情，“偏偏是那个偏执狂……算了，先到此为止吧。” 法夫尼尔站起身，魔法光环亮起，将他的着装从头到脚改换，变成一套哪怕在人类眼中也十分正式的黑色西装。 暗纹织金的发带自动将他的红色发丝束起，即使是夏萤也得承认，巨龙此时看起来的确英俊得无可挑剔。 但这位高大俊美的男子本质上还是一条龙。法夫尼尔显然并不适应这样的装束，一面生涩地调整着领带，一面蹙眉说道：“你先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以后……” 夏萤走上前，为他调整好领带，然后将领带夹在食指与中指的指节间，将其缓缓捋平。 当指节滑到领带末端处时，夏萤的动作顿了顿。 “等你回来以后，我们说不定都已经忘了这件事了。” 她狡猾地说道，手上略微发力，将他拉近自己。 “现在问好像有点迟了，不过法夫尼尔，你的状况还好吗？” “‘病毒’的干扰已经完全消失了，但发///情期的影响还有一点儿。”法夫尼尔把头压得更低了一些，两人的鼻尖近得几乎要相触，“怎么了，魅魔，你有什么办法吗？” 夏萤把他推开，无情地说道：“去工作吧，工作包治百病。” 巨龙笑了一下，移开视线，向银色门扉走去。 在他靠近时，缠绕在门上的锁链自动退开，法夫尼尔毫不费力地推开大门，迈向它的另一侧。 巨龙离开了巢穴，这一连串的兵荒马乱终于能够告一段落。 夏萤松了一口气，倒回床上，闭上双眼，打算补一个回笼觉。 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龙巢中的某处——那里正静立着一扇门。 和即时性的一般传送魔法不同，在法夫尼尔离开以后，那扇捆束着锁链的银色门扉依然停留在原地。 就好像正在等待着其他人进入那样。 夏萤轻巧地滑下床，一面向门走去，一面观察着它……比起传送法阵，这扇银色门扉更加切实可感，缠绕其上的锁链看起来也十分真实，夏萤认为那可能是一种识别魔法，只有在面对特定的对象时才会打开。 出于谨慎起见，她并不打算去触碰那扇门，但就在她又向前走了一步时，那些锁链毫无预兆地颤动起来，锵然断开。 随着锁链的断裂，银色门扉缓缓开启，展现出门后的魔法涡旋……夏萤反应极快地向后跳开，但就在她展现出逃离的意图之后，那扇门竟然离开了原处，主动向夏萤追来。 夏萤大惊失色地看着飞扑过来的门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扇门竟然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门扉抓住了这一瞬的破绽，一口将夏萤吞入腹中。 意外发生得很快，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夏萤被抛到了一处全新的地点，跌在一面坚硬的石板上。 夏萤抬起身子，发现这块石板不但坚硬，还很光洁，竟然能够如镜面般映出她的轮廓。 她小心地摸了摸，指尖传来柔润冰凉的触感。 “这是宝石……不，是玉？”夏萤自言自语道，站起身来，同时自下而上地抬高视野。 她先看到的是下方由洁白玉石铺设的谒见厅，厅中几乎没有装饰，除了月光般清冷的光辉，只有一条银色地毯精准地穿过中轴，笔直地延伸向前。 夏萤接着拔高视线，在头顶看见墨玉雕刻成的高旷天穹，一尊硕大的星轨仪悬浮在夜幕般天穹下，玄铁与黑曜石构成了精密嵌套的圆轨与运行于其中的天体。 星轨仪无声地转动，映照在地面上的光影随之发生细微而规律的变化，稳固隽永，不容质疑。 夏萤的目光回到自己此刻所在之处，面前是一条同样由玉石打造的、光可鉴人的长廊。这里并不逼仄，但是总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传送门将她与法夫尼尔送往了同一个地方，那这里应该就是举行环域之王会议的现场。 也就是说，这里是缄墓环？ 夏萤有意想要找人问问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座玉石宫殿异常安静，她不禁放轻了脚步，一面四下张望，一面前进，很快便走到长廊拐角处。 通过拐角，夏萤总算在前方看见另一个落单的深渊生物，她正要加快脚步，长廊的另一头迎面走来几名整齐划一地穿着白袍，手持长矛的卫兵。 夏萤下意识地躲回拐角后，随后便听见另一侧传来对谈。 “你是谁？有邀请函或者通行证吗？” 落单的深渊生物迟疑了一下：“我……” 长矛戳刺与血肉撕裂的声音很快盖过了它的声音，鲜血飞溅，深渊生物向后倒去，尸体胸膛以上的部分恰进入了拐角后夏萤的视线范围。 “尸体没有马上分解，应该不是‘病毒’的伪装。”将其杀死的卫兵说道，“大概只是误入会场的深渊生物……算了，反正缄墓者之王的指令本来也是处决掉所有可疑分子。” 穿透它胸膛的长矛缓缓后撤，若无其事地将尸体甩落，登时血流如注。 血泊向夏萤漫过来，她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往身后看了一眼，估算着通过长廊的时间。 在她思索对策时，卫兵之间又隐隐传来几句小声交谈。 “走廊都搞脏了，要是被缄墓者之王看到……” “别抱怨了，快点清理掉。” 卫兵们果然停下脚步，其中一人放下长矛，开始用魔法处置尸体。 好机会。 夏萤脚步极轻地后退，做好了快速撤离的准备。 而就在此时，长矛骤然从拐角外刺出，擦着夏萤的脸颊钉入墙面，卫兵厉声道：“谁在那里？” 夏萤睁大眼睛，偏过头，这才发现血泊、地面和墙壁上……都已经映出了自己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 第39章 环域之王会议（2） 还给我 危机降临前的片刻, 夏萤忽然顿悟了这座玉石宫殿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到底源自何处。 它明净、冰冷又过于空旷，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在严苛地遵循着某种秩序，意外闯入此处的夏萤就如异物般格格不入, 无所遁形。 卫兵从墙上拔出长矛, 向夏萤所在的拐角后走来，在对方发起第二次刺击之前，她当机立断地抬腿踹翻走在最前面的卫兵, 后者猝不及防地俯倒, 与来不及刹住的同伴们摔成一团。 趁此机会，夏萤转身向长廊另一端奔去。 出口，出口在哪里？ 她望向刚才自己落地的位置，那里并没有出现能让她原路返回的银色门扉, 于是夏萤取出手机，试图通过地图功能转移到其他地点。 【学生手册】却发出了沉闷的报错提示音：“嘟！依据缄墓环传送协议, 若未经环域之王授权, 当前区域不允许魔法传送。” ——又是缄墓者之王的破规定！ 夏萤只得继续加速向前狂奔，同时不禁在心中对赤冕环和法夫尼尔进行忏悔——我承认之前说你们是最糟的环域和最糟的环域之王确实声音太大了点！ 既然传送魔法在这里完全行不通，那就只能从物理意义上的出口离开了。 殿中并没有窗户, 夏萤随即望向下方的谒见厅……在银色地毯的起始处，两扇晶莹剔透的玉制大门正紧闭着。 她不由得自言自语出声道：“但如果是玉的话，也许可以打碎看看。” 正在这时，玉石宫殿中传来响亮而嘈杂的脚步声，仿佛有数百人的队伍正在同时行军。 夏萤本以为是玉石形成的回音壁放大了正在追击她的几人的响动，但前方的墙面缓缓映出了另一组卫兵的身影。 一个、两个、三个……从影子和脚步声来看, 大约不止十只。 而且，情况也不仅仅是前后夹击，还有更多卫兵打扮的深渊生物从回廊各处出现, 向夏萤所在的位置蜂拥而来。 夏萤不再犹豫，翻出长廊，在风属性魔素的包围下坠向谒见厅。 她在空中转身，果然看见身后有几只有翼魔物正向她追来。 【天丛云剑】出现在她手中，夏萤紧接着发动了破魔之矢，气流在她手中凝结为无形的长弓，将【天丛云剑】射向飞得最快的敌人。 【天丛云剑】刺穿了那只深渊生物的翅膀，破魔之矢技能加成下的附魔效果也在同一瞬间破坏了对方的飞行魔法，使它向下跌去，无力继续靠近。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几只飞行魔物正从不同方位向夏萤逼近，同样的方式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尽数击退……幸好，夏萤的计划原本也并非如此。 在击坠一只深渊生物后，她没有召回【天丛云剑】，而是命令那锋利的魔具继续往前，挟卷着狂风向上刺去。 在高远的穹顶之下，星轨仪仍在精确而稳固地运行着，那象征秩序的运转高悬在宫殿之上，仿佛一种亘古不变的规制。 ——不过，这幅景象恐怕也只能持续到这一刻为止。 【天丛云剑】击中星轨仪的瞬间，仿佛有人蓦地将烧红的铁块投入静水，维持着星轨运作的魔法屏障与破魔长剑之间爆发出激烈的对抗，两种势同水火的魔法本质互相拉锯，一时难分胜负。 僵持之下，震荡的魔素粒子落入星轨仪的圆环中，破坏了原本一丝不苟的运行轨迹，天体回旋出现了凝滞，光影交替渐生错乱，混乱在此时悄然敲开第一道裂痕。 下一秒，魔法屏障被【天丛云剑】击破，骤然降临的巨大外力彻底摧毁了星轨仪岌岌可危的完整与秩序。 力量的失衡引发了魔素爆炸，星轨仪在强烈的冲击下瓦解，向夏萤追来的深渊生物也猝不及防地受到波及，顿时被巨力拍在墙面上。 就在圆环与天体四处散落的同时，【天丛云剑】回到了少女手中，夏萤转过身，把自己亲手破坏的秩序与蓄意制造的混乱一同抛却在后，挥剑砍向闭合的玉门。 剑刃斩落，玉门崩碎，夏萤穿过碎玉形成的骤雨，速度没有丝毫减慢，飞奔向被门阻隔在外的世界。 但是，就在她用风推开晶尘的时候，夏萤倏尔对上了一双宛若琉璃、近乎剔透无瑕的双眼。 时间在此时忽然变得迟缓下来，夏萤能够清晰地看到碎玉颗粒迸溅的轨迹，还有正在一点点逼近和放大的自己…… 不对，她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映在那双眼中的自己。陡然错位的时间感也并不是幻觉，而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制造的诡计。 察觉到这一点后，夏萤努力挣扎起来，试图摆脱迟滞时间的束缚，但她尚未搞清楚这奇怪魔法的发动原理，只能接连发动自己拥有的魔具，寄望于找到脱身的时机。 也许是今天的她比往常还要幸运一些，在发动【风神耳坠】时，被紊乱气流包裹起来的夏萤突然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发挥了作用，但当下的情况不容许夏萤去慢慢想明白这一切。 她率先向阻挡住去路的对象挥去【天丛云剑】，这一幕同样倒映在那双琉璃目中，在剑光将要斩落的瞬息，那双眼静谧而缓慢地眨了一下。 在他的眼睛阖上时，剑光、强风和晶尘都随之静止，在这极其短暂的片刻中。夏萤的视线穿过凝固的混乱，终于得以望见对方的真容。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夏萤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就和这座不染尘埃的清冷宫殿一样，那张面容本身仿佛就是寒玉雕琢的幻影。 瞬息耗尽，他的眼睛再次睁开，夏萤忽而被卷进一股强大的力量风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弹去，而在她身周，更加奇特的情形正在发生。 被破坏的玉门正在恢复原状、被击坠的星轨仪升上穹顶，秩序重新回到了宫殿之中。 而造成这一切的夏萤同样被逆转了逃窜路线，措手不及地跌在谒见厅中央。 情况急转直下得太快，夏萤从地毯上爬起时还在发懵，随后一副黑玉镣铐突然出现，锁住她的手腕，事情居然还能变得更糟了一点儿。 夏萤仰头看了看把自己团团包围的卫兵，又低头看了看还穿着睡衣，却被锁上镣铐的自己，觉得这幅场景实在是荒谬无比。 人在倒霉到头的时候真的会有点想笑。 夏萤真的这么做了，无数长矛马上“唰”地伸到她的面前。 当她开始接受马上要被戳成筛子的悲惨现实，考虑着要不要稍微求饶一下 ，至少用比较好看的姿态前往【生命之泉】时，卫兵们顿时如潮水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双黑色皮鞋踏在银色地毯上，走到夏萤身前。 夏萤低着头，盯着对方的西装裤看了一会，发现这人的衣物竟然整齐庄肃得连条褶皱都没有。 真不愧是得到多方认证的偏执狂和强迫症。 对方开口道：“抬起头来。” 夏萤顿了顿，仰起了脸。 作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以及这片环域的主宰者——缄墓者之王正用琉璃般冰冷无波的眼睛俯视着她。 来到科塞特斯以后，夏萤已经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美丽生物，但面前的王与它们都不同——他美得像一块冷玉、一面寒冰，或是其他什么非人也非生物，却理应存在的事物。 在个性突出、欲望鲜明的深渊生物之中，这样的存在显得格外奇特。 “你不是‘病毒’。”缄墓者之王开口道，“为什么要闯入会场？” “这完全是意外。” 也许是死到临头反而让她放松下来，夏萤甚至冲他笑了一下。 “都是你们的传送阵出了差错才会把我扔来这里，我可是一点错也没有。” “蓄意破坏会场，攻击主办方人员……”他的视线扫过宫殿，然后落在夏萤的小熊睡衣上，“以及在正式场合中着装不整。以上罪行中，还有哪条是你想要辩驳的吗？” 夏萤震惊：“穿睡衣和破坏会场还有暴起伤人居然要放在一起说吗？” “很好，看来你已经承认了罪行。”缄墓者之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冷然道，“马上执行处决。” 一名身穿黑袍的卫兵握着长矛从他身后走出，夏萤闭上了嘴，咬紧后槽牙，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 这时，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好久不见了，麒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板一眼。” 夏萤没有立刻想起那声音属于谁，但她已经下意识地回过头，映入眼中的是黑色的正装，以及垂曳而下的浅蓝发丝。 着装与气质和过往相见的每一次都截然不同的海妖从容地走上前来：“麒麟，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我不建议你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被称为“麒麟”的缄墓者之王则回应道：“卡律布狄斯，你无权插手缄墓环的内部事务。” “内部事务？我当然没有这样的意图。”卡律布狄斯此时已走到夏萤身边，在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侧身，快速而不着痕迹地望了她一眼，“不过，这位女士属于影鳞环，是我最亲密的扈从，她的生死绝非缄墓环的内部事务。” 然后，他走到缄墓者之王面前，与其正面对峙。 “那么，你是现在就把她还给我……” 卡律布狄斯微笑道。 “还是我自己来动手，索性将这场会议变成环域战争？”——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夏萤一下没认出来卡律布狄斯的声音：因为平时见面夹太狠了。 第40章 环域之王会议（3） 他竟然胆敢用那种…… 缄墓者之王并未被卡律布狄斯的挑衅激怒, 但他的确沉吟了一会，似乎正在认真思考对方的提议。 ——不是吧？这竟然要想吗？ 夏萤不自觉地抬头看他，紧张等待着他的答案。 “环域战争随时都可以进行。” 他在片刻后做出了决定, 开口说道。 “但无论如何, 必须优先确保环域之王会议的完成。” 在缄墓者之王的话音落下时，夏萤身前的黑袍卫兵挥动武器，劈碎了她手上的黑玉镣铐。 “得救了……” 夏萤感激地看了黑袍卫兵一眼, 后者略微踌躇, 还是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身来。 夏萤对他笑了笑，然后飞速钻到了卡律布狄斯身后。 “会议即将开始，影鳞者之王，管束好你的扈从。” 丢下最后一句话后, 宫殿的主人便转身离开了。 夏萤看着对方一丝不苟的背影，又将目光移向正装打扮的海妖——不, 现在或许应该称呼他为影鳞者之王了。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发问时, 卡律布狄斯牵起她的手，魔法波动从对方的指尖传导而来，将夏萤的小熊睡衣改换为一件缀有珠贝的银蓝色小礼裙。 夏萤惊奇地低头去看海波般轻柔拂动的发光裙摆, 此时有一顶半透明的头纱忽然飘落下来，轻柔地遮盖住她的面容和长发，一直垂坠到脚踝边。 “这是屏蔽魔法，能够混淆其他深渊生物对你的物种感知。” 卡律布狄斯微微倾身，抬手将头纱撩起一点儿，小声对夏萤说道。 “你待在我身边, 假装自己是我的贴身扈从，等到会议结束以后，我再带你离开这里。” “好。”夏萤说, 看起来稍稍有点紧张，“那在它们眼里，现在我会是哪一种深渊生物？” 卡律布狄斯忍不住对她笑了一下：“我想大概是一只水母吧。” 海妖放下头纱，握紧夏萤的手，带着她走向会议候场室。 有了屏蔽魔法的保护和卡律布狄斯的身份背书，夏萤总算觉得安心下来，开始有闲心借着头纱的掩护左顾右盼。 又有一队白袍卫兵迎面走来，它们在看见卡律布狄斯时齐齐停下脚步，贴向墙边，低头等待他先行通过走廊。 夏萤狐假虎威地一同经过，在错身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以后，才再次听见脚步声响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支白袍卫兵小队步伐整齐地走向长廊另一端，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巡逻。 “……”夏萤收回目光，“赤冕环里绝对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在所有环域之中，缄墓环对领民的约束是最严苛的。”卡律布狄斯微侧过脸，在她耳边悄悄说道，“除了这里以外，应该哪里都看不到这种情况……至于赤冕环，那帮大脑发育不良的蠢货记得住自己的名字已经很不容易了。” 尽管这段话充满了影鳞者之王的个人偏见，但夏萤想了想，觉得确实很难反驳。 “影鳞环也不行吗？”她接着问道，“总觉得影鳞环的深渊生物们头脑都很灵光。” “就是因为太多想法和算计，所以除了利益，很难有什么能让它们通力合作。”卡律布狄斯轻叹道，“不过，至少在和赤冕环抢地盘的时候，大家都很卖力……这么说来，好像几乎所有的影鳞者都很讨厌粗暴驽钝的深渊生物。” 夏萤灵机一动：“唔？难道影鳞环的筛选标准是必须讨厌赤冕环才行吗？！” 卡律布狄斯的脚步略作停顿，夏萤听见他发出了愉快的轻笑声。 “说不定确实是这样。”他说，“那么夏萤，等到[环域实习]结束以后，你愿意到影鳞环来吗？” 夏萤思考了一下：“恶魔之主说新生的环域归属会在第一学期末确定，但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依照什么标准来划分呢……” 卡律布狄斯看向她，在正要说话时，他的神情忽地一变，放开夏萤的手，向侧前方向走了一步。 他的动作恰把夏萤挡在身后，虽然不明所以，但夏萤还是谨慎地停在原地，安静而警敏地观察着情况。 对面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向他们走来，但由于卡律布狄斯挡住了视线，夏萤没能马上看见来者何人…… 巨龙带有明显不悦的傲慢声音响起：“原来你还活着吗，卡律布狄斯。” ——？？！ 夏萤心中大惊：对啊！法夫尼尔也来参会了！ 她拢了拢头纱，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虚起来。 ——就是，那个，怎么说呢，总感觉现在的时机好像非常不适合和法夫尼尔相认。 试想一下吧，如果现在一把扯下头纱，对法夫尼尔大喊“想不到吧我也在这里！而且是和你最讨厌的影鳞者之王一起出席哦！”，对方会如何反应呢？ ……他可能会勃然大怒然后把自己当做背叛者用龙火就地处理干净吧。 想到这种场景，夏萤的脸就像吃了酸柠檬一样皱成一团。 好憋屈，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不得不心里有鬼似地藏头露尾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法夫尼尔偏偏要现在才来呢，如果能在刚才差点被缄墓者之王处决的时候出现不是更好吗？ ——没错！他应该在刚才就现身才对！那时候自己的生命可是危在旦夕了耶！自称是主人的家伙到底在哪里摸鱼啊！ 想到这里，夏萤精神一振，隐隐约约的心虚和愧疚感马上被一扫而空。 这下破案了！完全就是法夫尼尔的错！ 在夏萤脑中疯狂上演小剧场的时候，卡律布狄斯对法夫尼尔微笑道：“海妖的寿命比爬虫可要长得多了，法夫尼尔。” “真晦气，竟然在会议前碰见你，我的衣服都要沾上海腥味了。” 法夫尼尔掸了掸西装，做出将要离开的姿态，而夏萤还来不及松口气，巨龙却毫无预兆地顿住动作，再次投来了视线。 这一次，他的目光穿过卡律布狄斯——望向藏在他身后的夏萤。 法夫尼尔勾起嘴角：“从第二届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带着扈从来参加环域之王会议。她是什么？水母精？” “这和你无关。”卡律布狄斯气定神闲地说道，“如果羡慕的话，你也大可以带着你的扈从来。” “我本来确实有这种打算。” 法夫尼尔唇边的微笑慢慢发生了变化，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似乎沉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 “依照她的个性，我想她也许会对这种场合感到好奇，我也很早就为她挑好了礼裙……但她今天应该已经很累了。” 巨龙从思绪中醒来，那抹几乎称得上柔和的笑意即刻散去，他转过身，走向长廊另一侧的红色候场室。 “再见，卡律布狄斯，希望在收到下次会议的邀请函之前可以先得知你的死讯。” 巨龙走进属于赤冕者之王的候场室，卡律布狄斯却静立在原地很久。 夏萤等了一会儿，渐渐开始为同行者的异样沉默感到奇怪，于是伸出手来，想要拍一拍对方的肩膀……卡律布狄斯挥动右臂，青筋暴起的拳头重重砸在玉石墙壁上，锤出一个大坑。 “他竟然胆敢用那种表情想念你，区区手段下作的绑架犯——活该被海沟碾碎的臭爬虫——” 夏萤倒退一步，瞳孔地震地看了一眼被砸得稀碎的墙壁，又移向盛怒中的卡律布狄斯。 “……”她说，“卡律布狄斯，表情管理，注意表情管理。” “啊？啊！”卡律布狄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调整神态，本能地开始装无辜，“抱歉，我好像有点失态了……” “等等，现在不是挽救形象的时候。”夏萤指着墙壁上巨大的毁损处，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知道那个缄墓者之王为什么要处决我吗？就是因为我穿睡衣，而且还破坏了公共设施！” “可我是穿着正装来的，他应该不至于会这么生气吧？”察觉到夏萤的无语凝噎，卡律布狄斯立刻停止了装纯，“是的你是对的，麒麟绝对会发怒——那我们快点跑吧，到时候就说是法夫尼尔干的。” 说着，海妖把夏萤捞起怀里，快速离开作案现场，直到逃窜进一间刻着影鳞环标记的等候室，二人才放下心来。 海妖伸手轻轻揭下头纱，与夏萤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忍不住发笑。 “抱歉，夏萤，我故意没有告诉你自己是影鳞者之王。”卡律布狄斯说，“因为比起这种身份，我觉得还是柔弱人鱼的形象更能讨你欢心。” “其实这种印象也没有在我心里持续很久。”夏萤笑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卡律布狄斯。” 事实上，法夫尼尔有一点说对了。 如果不是情况如此突兀又混乱的话，夏萤的确很乐意见识一下环域之王会议到底是什么样的场面。 进入安全场所以后，她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地冒出了头。 夏萤观察周围，发现这间候场室呈扇形，同样由玉石制成，也同样旷阔而简洁。 “在会议开始之前，我们都要待在这里吗……” 恰在她说话时，脚下突然传来巨震，然后他们所在的等候室如同一只滚筒般开始了快速移动。 “这是什么？！”剧烈的摇晃让夏萤像颗三维弹球一样在房间里滚来滚去，“地震吗？有什么打过来了？还是说这是缄墓环的一种处刑方式？” “夏萤，都不是。”卡律布狄斯一边追在她身后，一边回答，“是这座宫殿正在改变形态。” 等候室猛地加速，重重的一次颠簸过后，它便如卯榫相接般固定了下来。 夏萤的滚动却不能像这样说停就停，在她猛撞上墙壁之前，卡律布狄斯揽住了她，将她轻轻放下。 等候室静止下来以后，玉石墙壁逐渐变得透明，将房间外的情况展现在夏萤面前。 在宫殿的变化中，他们所在的扇形房间升上了靠近星轨仪的高处，与另外三间等候室一起拼合成一整层悬空的圆盘。 夏萤猜测道：“这里看起来有点像，呃，会议室？” 虽说是会议室，但参与会议的四方并未直面彼此，被施加了魔法的房间成为了宫殿中最坚固的地方，这其中当然存有一部分保护与会者的目的，但更多地，恐怕还是为了尽量规避由环域之王自身引发的暴乱。 “虽然这也并不足以真正阻拦住环域之王级别的深渊生物。” 卡律布狄斯用指节轻敲墙壁，在玉石表面荡起涟漪般的魔法波动。 “但至少能很好地避免我们碰面。看来麒麟真的为环域之王会议做了很多准备。” 夏萤问他：“麒麟——我是说缄墓者之王，你们是朋友吗？” “不算是，但环域之王之中我们两个的关系相对没那么紧张。”卡律布狄斯说，“他的个性虽然固执，但总比残暴无谋的巨龙容易沟通。” “那狂宴者之王呢？” “……麒麟讨厌他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我和法夫尼尔的互相厌恶，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此遵守规则，恐怕会拒绝给狂宴者之王发邀请函。” 卡律布狄斯微妙地顿了一下。 “我和狂宴者之王算是有一些交集，但说实话，这大概不是好事。” 看来就算是环域之王之间也有需要处理的复杂职场关系呢。 夏萤的目光逐一扫过另外三名环域之王所在的房间，在刻有狂宴标记的那一处停留了一会。 到目前为止，夏萤只剩下狂宴者之王尚未谋面了。 魔法隔绝了她探究的目光，再怎么观察也是徒劳无功。 夏萤收回了视线，也是这时，缄墓者之王的声音响起，在会议层上方清晰地回荡。 “我谨以本届会议主办者的身份，感谢诸位搁置纷争、遵循秩序，如约相会于此。” 在简单的开场白后，他宣告道。 “环域之王会议现在开始。” 40-50 第41章 环域之王会议（4） 这下全完了…… 众所周知, 科塞特斯中基本所有大活动都不免伴随着血流成河的大场面。尽管还没摆脱新生身份，但这种思想钢印已经深深烙在了夏萤心中。 这也是为什么在听见缄墓者之王作出会议开始的宣告时，夏萤顿时警惕起来, 防备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她脚踩【珀耳塞福涅之春】, 手握【天丛云剑】，就这样屏息凝神地等候了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 并没有什么血腥的事情发生。 夏萤将信将疑之时，缄墓者之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再次激发了她的戒备。 “接下来我将进行会议的第一项议程。”这位环域之王相当严肃地说道, “也就是重申会议纪律！” 夏萤崩溃但声音小小地吐槽道：“什么啊居然是会议纪律吗——” “也许是因为之前发生过会议变成大混战的事情吧。”卡律布狄斯压低声音对她说，“那还是第二届会议的时候，主办方是赤冕环。” 才听到这里，夏萤就已经隐约猜到了那届会议的结果。 海妖继续道：“法夫尼尔竟然说, 因为觉得会议麻烦又无聊，所以提议干脆乱战一场了事。” 缄墓者之王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强调：“第一, 会议持续期间, 禁止彼此斗殴。” 夏萤问：“但只是提议的话，也不至于演变成那样吧？” “虽然只是提议，但难免有些参会者之间本来就有摩擦……当然, 主要原因其实不是这个。” 海妖没什么底气地移开视线。 “当时的环域之王会议规模很大，除了王以外，还有许多分属于不同环域的扈从参加，所以一旦有人动手，后续场面很快就会变得无法收拾……” 不过现在想起来，卡律布狄斯自己也在趁乱给赤冕环使绊子, 完全没有发挥约束扈从的作用，更不用说始作俑者法夫尼尔——狂宴环那位呢？他差不多是全场最高兴的深渊生物了，说不定就是他给那条龙出的馊主意。 结果受伤的只有重视规则的缄墓环。 也许是了解了前情的缘故, 夏萤忽然觉得缄墓者之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寒气森森。 “第二，禁止携带两名以上扈从参会。” 夏萤心中升起了一丁点同情：好吧，也不是不能理解。 纪律宣读环节枯燥又冗长，哪怕和人类的无聊会议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直把夏萤听得神游天外，昏昏欲睡。 “……接下来进入本次会议的关键议题，即近期发生的病毒入侵事件。” 病毒？ 捕捉到关键词的夏萤回过神来，竖起了耳朵。 缄墓者之王接着说：“这一次的入侵事件存在很多异常之处。首先是四个环域都在同一日受到了病毒进犯，而入侵科塞特斯的病毒规模也比以往更加庞大，这都是未曾出现过的情况……” 坐在夏萤身边的卡律布狄斯开口道：“还有一点，发生入侵的地点都在环域之王附近。” 缄墓者之王的声音顿了顿，随后向其他环域之王核实道：“确实如此吗？” 法夫尼尔慵懒道：“没错。” 刻有狂宴徽记的玉壁前，倒映其上的影子同样点了点头。 “就如麒麟所说，这次入侵事件与以往的规律截然不同。” 卡律布狄斯继续说道。 “它们的行动变得更统一、也更具有明确的目的性——事实上，我认为这是专门针对环域之王发起的一次集中行动。” “集中行动。”法夫尼尔嘲弄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没有灵魂的东西竟然组成了军队？” “这正是我的想法。”卡律布狄斯笑着说出毒辣的话语，“这还是你第一次和我产生了相同的见解。真难得啊，法夫尼尔，看来病毒尖刺为你的智慧带来了一些有益的刺激。” “你是怎么知道关于病毒尖刺的事的？”法夫尼尔的声音充满怀疑，而且相当不满。 呃，好像是我说的。 夏萤心虚地拽了拽海妖的袖口，疯狂暗示他不要供出自己。 没办法，当时又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差！ 海妖反握了一下夏萤的手，然后轻轻放开，一抹笑意浮现在他唇边，语气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我有我自己的情报渠道。” 他将自己的愉悦稍微收敛了些，重新回到议题上来。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明的事，关于病毒尖刺。”卡律布狄斯说，“过去也有深渊生物被尖刺击中，基本上都只是会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没有什么后续影响。但这次不同，我对——” 他看了一眼夏萤，改口道：“我对这次入侵影鳞环的病毒尖刺样本进行了解析，它的构成法则和过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简单来说，这东西能使环域之王级别的深渊生物失去理性，陷入癫狂。” 缄墓者之王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声音更加肃然：“病毒正在不断加强。” “没错。” 卡律布狄斯回答道。 “但我更倾向于称之为‘进化’——或者，‘迭代’。” “也许诸位还记得，病毒刚刚出现的时候还很孱弱，消灭它们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后来，它们逐渐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演化出了模拟能力。上一届的环域会议就发生过伪装为深渊生物的病毒闯入会场的意外。” “那真的是意外吗？”这次说话的是狂宴者之王。 他的声音听起来清亮、优雅而柔和，让夏萤很难将其和针对他的各种负面评价联系起来。 “在更早之前……或者说，从一开始，病毒的目的就是吞噬科塞特斯。”狂宴者之王说道，“它们不过是向目标更近了一步罢了。” “没错，这就是我所认为的‘迭代’。” 卡律布狄斯对狂宴者之王的观点表达了赞同，同时补充道。 “在与我们的作战中，病毒累积了大量失败经验，并藉此不断改进自身。到这一次为止，它们已经拥有了针对环域之王的有效攻击手段。” 他稍稍停顿，然后才说道：“下一步会是什么？” 会议一时陷入了沉默。 少顷，会议的主持者打破了寂静。 “作为被科塞特斯接纳的交换条件，环域之王必须履行守护此地的职责，这是我们与恶魔之主签署的契约。” 缄墓者之王冷冰冰地说道。 “接下来应当如何应对病毒入侵，请诸位环域之王分别提出议案——我的提议是重构空间屏障法则，寻求禁绝病毒进犯的办法。” 法夫尼尔：“找到病毒的源头巢穴，然后将其彻底摧毁。” 卡律布狄斯：“解析病毒的本质，研发出有针对性的破坏魔法，阻止它们的持续演化。” 狂宴者之王的影子微微摇动，示意他放弃了提出议案的权利。 在众人头顶，星轨仪观察并记录下了这一切，一卷羊皮纸在光影交错的星轨核心中生成，缓缓飘落向下方的会议层。 “那么，请诸位在提案纪要中签署姓名，我将在会后递交给恶魔之主，由他做出最终决策。” 刻有缄墓徽记的玉壁泛起微光，羊皮纸穿透了墙壁，落入缄墓者之王骨节分明、又如玉般冷润的手中。 他的指尖聚集起魔素粒子，在落款处勾勒出自己的署名。 在那之后，羊皮纸再度从他手中飞起，顺时针飘向赤冕环徽记的所在处。 进入署名环节也差不多表示此项议题已经基本走向尾声了。 在下一个议题开始之前，卡律布狄斯略微放松下来，转向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夏萤……只见她正蹲在魔法玉壁前，把它当做画板涂涂画画。 “你在做什么，夏萤？” “我在记录病毒。”夏萤把身体让开一点儿，露出自己的涂鸦。 她已经在墙上完整地画出了一只长满眼睛的车轮形态病毒，并在旁边做出标注，详细地说明了此病毒的攻击模式和行动特点。 卡律布狄斯走到近前，观察了一会，不禁讶然：“你的记录很准确，这些都是在上次病毒入侵事件里观察到的吗？” 夏萤露出了不太确定的神情：“与其说是观察……” 这时，狂宴者之王也完成了署名，羊皮纸穿过玉壁，飞到卡律布狄斯和夏萤所在的房间之外。 但不知为什么，那张羊皮纸在墙外徘徊，好一会都没有进入墙壁。 夏萤望着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羊皮纸，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她的手不受阻碍地穿过玉壁，十分顺利地抓住羊皮纸，将它带进房中。 夏萤眼角的余光扫过羊皮纸上的内容，逐条列示的议案下方已签署了三处魔素标记，分别凝聚为三名环域之王的姓名。 她转过身，把羊皮纸递给卡律布狄斯。 影鳞者之王看向她，抬起手来，但在夏萤松手的瞬间，异变骤而发生。 就在卡律布狄斯眼前，夏萤陡然消失，羊皮卷从空中飘落，但影鳞者之王此刻无暇再去顾及。 另一边，夏萤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脚下一空，毫无防备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传送魔法带来的晕眩感，但周围的陈设并未发生变化，她觉得自己应当仍在候场室中—— 夏萤突然注意到身前的视野中有一双黑色皮鞋，但款式与卡律布狄斯的不同。 她愣了一下，视线继续上移，随后便看见出门前自己亲手系好的领带。 这里确实是等候室，不过并非影鳞者之王的等候室。 施有屏蔽魔法的头纱在传送时被抖落下来，重新遮挡住她的面容，但夏萤却不敢怀有侥幸，因为将她召来此处的大约就是【西西弗斯项圈】。 座椅上的法夫尼尔弯下腰，托起夏萤的手腕，把她的手指握在掌心。 夏萤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里正戴着一枚嵌有黑色宝石的戒指。 她顿时福至心灵，猜到了被发现身份的原因。 大概是把手伸到墙壁外取羊皮卷的时候，手上的戒指被—— 面前的白纱被轻轻拨开，法夫尼尔神情平静地问道：“夏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这样一个无处可逃的场景下，夏萤佯装镇定地缓缓开口道，“我……” 在大概不到半秒的时间里，之前设想的情况如走马灯般掠过，在她的脑海里，法夫尼尔已经飞速走过震惊和暴怒的流程，直接跳到了发狂的环节。 “我知道了。” 而在现实之中，面前的法夫尼尔温柔地为她摘下了头纱，然后站起身来，把她抱到了属于环域之王的座椅上，接着向前走去。 欸？诶诶？ 夏萤不明所以地看着巨龙的背影。 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法夫尼尔沉默地走到玉壁前，火花倏然窜起，随着赤色龙鳞一起爬满手臂，他挥出无比沉重的一拳，将墙壁连同防护魔法一同轰碎。 踩着一地碎片，巨龙表情狰狞地咆哮道：“卡律布狄斯！就是你掳掠和虐待了我的珍宝吗？！！” 虐待的结论到底是哪来的啊？！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夏萤也瞠目结舌，她跳下座椅跑向法夫尼尔，努力试图挽救局面：“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解——”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巨大的震响盖过了夏萤的声音，她被晃倒在地，错失了拦住法夫尼尔的机会。 当然了，这还不算最坏的情况。 更糟的事情是在龙火将整座宫殿包围的时候，影鳞环徽记所在的玉壁也被巨力击垮，海水从中汹涌而出。 “这才是我要对你说的话，该死的爬虫！” 卡律布狄斯掀起狂浪，从完全失控的神情来看，他的暴怒程度丝毫不逊于巨龙。 夏萤站在洪水滔天和烈火熊熊之中，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这下全完了—— 作者有话说：夏萤：不要不要，你们不要为我打架。（柔弱晕倒）（其实没有） 第42章 环域之王会议（5） 你说你惹她干嘛…… 事实上, 面对着完全超出控制的事态的夏萤，真的很有一种索性就地摆烂放任自流的冲动。 无论这起事件到底能不能算是由她引起，但这毕竟是环域之王之间的战斗, 尚且还是新生的人类夏萤实在是很难插手…… 她的确有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 但夏萤又望了一眼混乱不堪的局面，还是咬了咬牙。 至少试试看吧！ 此时巨龙与海妖已发生了交锋，龙火与巨浪齐飞, 很快就把整个圆形会议层摧毁大半。 星轨仪早就被破坏了, 那些精密的零件在魔素爆炸中化为齑粉，与碎玉一起洒落各处。 海水疯狂倒灌，已几乎淹没了最下方的谒见厅，而在上空, 金红色的火焰飓风呼啸而过，玉石宫殿在两名环域之王的激战中摇摇欲坠, 夏萤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瞬息介入了怪物们的战斗。 她半屈下身, 用力蹬向空中，狂风接住了她，将她快速推向上方的战场。 越接近战场中心, 魔素粒子越是狂暴，来自巨龙与海妖的强大魔法彼此冲击和交叠，形成一片宛若实质的浓稠能量场，排斥着误入其中的其他一切魔法波动。 尽管如此，夏萤对风属性魔素的驭使仍然精准而稳定，她在纵横交错的能量束之间穿梭, 一次次惊险地躲过致命的余波，就在翻过一块从穹顶砸落的巨大玉块时，夏萤忽然在前方看见了一匹淡青色魔兽。 它真的能说是魔兽吗？ 那生物的体态优美修长, 身躯仿佛是一整块碧青玉石雕就，两角则形似温润明净的光晶，内部隐约氤氲着乳白色的光晕，宛若星河沉寂于此。 夏萤喃喃道：“麒麟。” 她出于直觉的判断完全正确，这正是缄墓者之王的兽型，并且，很快便有另一处细节验证了夏萤的猜测…… 夏萤对上那匹美丽魔兽的眼睛，登时被那双琉璃目中的震怒吓得一激灵。 理智马上回笼，夏萤避开目光，立刻加快速度，先对方一步向上冲去。 历经千辛万苦，她总算抵达了战场中心，夏萤尽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被卷进能量漩涡中，对不远处的魔物们大喊道：“停手！法夫尼尔！卡律布狄斯！快停手！！” 他们完全沉浸在了战斗之中，夏萤的呼喊与这激烈的战况相比似乎显得微不足道，谁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于是夏萤闭上了嘴，再次将自己推向更中心处……那是火炎和狂涛即将相撞的一点！ 在这紧急关头，【深渊危险生物图鉴】在她面前打开，书页飞速翻动，自动检索至巨龙与海妖的技能词条。 累计同步值如今已经积攒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夏萤想也不想地完成了技能抓取，两种魔法的法则构成和运作方式霎时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将大脑中的杂念清除一空，全心投入对魔法本身的感知，在两种魔素波动刚刚交汇的瞬间，夏萤抓住时机，同时触发了两种法则。 性质迥异的魔素粒子开始分离、汇聚、形成交替激荡的洪流之时，夏萤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由于魔力体量和□□强度的区别，她无法完全阻拦下环域之王的攻击，但她的意志依然对魔法本身产生了干涉，受到影响的两束能量流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在几乎击中少女之前被分别推向了相反的两侧。 轰—— 乱流轰击在殿墙上，同时湮灭，夏萤深吸一口气，怒吼起来：“听到了吗！我在叫你们！！住——手——” 这一刻，她的声音终于传到了对方耳中，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刹住攻势，场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般猛然一滞。 原本风雨飘摇的战场中心突然沉寂下来，在这片空白中，法夫尼尔盯着她，狂暴的金色光芒渐渐沉入双眼深处。 卡律布狄斯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的身躯重新凝聚为人形，轻声低语道：“夏萤？” 暴走的环域之王现在好像终于变得可以交流了，夏萤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听我说，其实事情的起因是会场传送门出了点故障……” “万象森罗，皆归天律。” 麒麟冷酷庄严的声音响起，在战斗中散落的玉块和玉屑再次升起，重新化零为整，瞬间聚合为两座牢笼，将巨龙与海妖拘束其中。 意料之外的袭击将被拘禁者激怒，原本已逐渐缓和的战场再度掀起狂焰巨浪。 “！！” 由于缄墓者之王横插一脚，夏萤之前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她不由得向始作俑者怒目而视，却恰看见对方化为人形，向自己走来，每踏出一步，便有新的玉阶在他脚下生成。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心存侥幸，放弃发动万象禁制，对环域之王进行彻底规束。” 麒麟一步步走向夏萤，本该澄净剔透的琉璃目被嗔怒浸染。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放过你。” “你等会儿，这笔账怎么能完全算在我头上呢？”夏萤十分不满地抗争道，“整件事的源头还不是你们提供的传送门出了问题，而且本来我都要把他们哄好了，都是你非要做多余的事！” “环域之王本身就有直接进入会场的权限，缄墓环从未额外设置过传送魔法。” “什么？”夏萤愣了一下，“你们今天不是又寄了一封邀请函吗，就是那封信带来的传送魔法……” “从始至终，我只在三十日前寄出过一封邀请函。” 麒麟又向前踏了一步，将夏萤的身影完全锁进双眼。 “多说无益！” ——不是你寄的，难道是鬼寄的吗？！ 夏萤很想这样驳斥他，但对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沟通的意愿。 大量破碎的玉片向夏萤袭来，夏萤下意识地转身想跑，玉片仿佛早已预测到她的行动路线，在她身前组成一面玉墙，接着很快向四面延展。 夏萤察觉了对方的意图，在玉壁结成牢笼之前灵巧地钻出尚未封顶的天窗，继续向逃跑路线前进——她的目标是玉石宫殿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缺口。 而就在她快要触及那个恰好能容许她钻出的破洞时，一群白袍卫兵忽然钻了出来，拦在身前。 夏萤连忙刹住去势，就在这短短一瞬，玉片已将破口补全，墙壁立即变得光洁如新，看不出一点毁损过的痕迹。 同一时刻，新的玉石囚笼在夏萤头顶悄然结成，她飞快地后撤一步，引诱卫兵追来，随后猛地转向，在最后一刻从囚笼下脱离，反使动作慢了一步的卫兵被困在其中。 她接着奔向其他由破溃形成的出口，却每每都在几乎逃出时受到阻拦，新造的玉壁则坚固无比，无法用暴力破出……于是最后，夏萤只能转向谒见厅的大门。 那两扇玉门被海水浸泡大半，夏萤挥下【天丛云剑】，顺利切出一道裂口。 此时卫兵尚未追来，玉门上的缺口不断崩裂，越来越多的光线落进宫殿中，事情似乎要迎来了转机，夏萤迈出了最后一步，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忽然顿住了动作。 她确信自己已经越出了宫殿，但此刻所处的位置却没有任何变化，她仍然正对着残缺的玉门。 夏萤动了起来，再一次穿过裂隙，但这一次的情况仍然一样。 又经过许多次的尝试，她终于确定了……自己根本无法脱离这座宫殿。 “没有我的准许，任何深渊生物都无法离开玉墙之内。”在她身后，麒麟踏着玉阶出现，“束手就擒吧，入侵者。” “你对宫殿施加了空间魔法？”夏萤转过身来，“你早就知道我无法逃出这里，所以刚才都只是在拿我的挣扎取乐吗？” 麒麟垂眸时宛如观音低眉，但那双琉璃目中却只流转着残酷的冷光：“和你带来的灾难相比，这点惩罚简直微不足道。” 夏萤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轰然炸开。 她的身影倏地从原地消失，速度之快令缄墓者之王都感到诧异，但他很快用视线锁定她的方位，夏萤自右侧方扫来一剑，却连麒麟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她所在的位置瞬间回到了原点。 在那之后，她不断从各种方向和角度逼近麒麟，却如同无法真正跨出的玉门一样，无论尝试多少次，都会被传送回原处。 不要说战胜了，在这座玉石宫殿之中，似乎连触及对方都不可实现，但因怒火失去理智的夏萤仍然在不断发起攻击，她的执着终于令缄墓者之王都开始感到厌倦。 在又一次举剑向麒麟砍去时，夏萤忽然感到动弹不得，她保持着挥砍的姿势，仿佛被冻结在了空中。 麒麟缓缓抬手，对她说道：“别挣扎了，愤怒只能让你显得更加狼狈和愚蠢而已。” 话音落下，狂风自他掌心扬起，夏萤被一股巨力向后推去，一群手握长矛的卫兵已集结在她坠落的方向，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马上就要被画上句点…… 而在那无谋的少女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去之时，麒麟忽地看见她勾了一下嘴角。 她并未坠入卫兵的包围圈，在夏萤落地之前，巨浪腾起，她被卷进海水中，很快失去了踪影。 麒麟皱起眉头。 一再被打破的计划让他心中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但他心中也很清楚，虽然过程又出现了一点变动，但这点小伎俩对结果并无影响—— 剑风从正前方掠来，麒麟猛地抬起头，却在看清对方的身影前被按倒在地，随后右肩一痛，是【天丛云剑】刺入了他的身体。 夏萤跨坐在缄墓者之王身上，在他看清对方的神情之前，头纱缓缓飘落，掩盖住了她的大半面容。 “就在某一次挥剑时，我忽然对一件事感到奇怪。” 在白纱的遮挡下，夏萤开口说道。 “我在想，这真的是空间魔法吗？” 麒麟没有出声，但夏萤本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如果这真的是空间魔法，确实可以解释你为什么可以随意摆布我的位置，但还有另一种魔法可以做到这一点。”她自顾自道，“那就是时间魔法。” “现在想想看，无论我从哪里发起攻击，都会被传送回原处——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传送，而是时间倒流。所以，我不断进行尝试，想要验证这个猜测……好在你比我想的还没有耐心。” “你想要让卫兵来处决我，但你记得你是怎么做的吗？” 夏萤伸出手掌，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 “你竟然选择用风把我推向卫兵所在的位置——如果这是空间魔法，你只要把我传送到那里去不就好了吗？于是我确定了，你对宫殿施加的绝不是空间魔法。” 她垂下那条手臂，撑在缄墓者之王身侧，另一只手则仍然紧握着剑柄。 “在确定了这一点后，我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测。因为我发现，在我的时间被倒流时，我所役使的风属性魔素的流向却没有变化……这是为什么呢？” 夏萤的手慢慢移到他的肩头，抚上他的面容，然后停在他的眼前。 “这会不会是因为……”她望进那双正波涛汹涌的眼眸深处，“只有能被这双眼睛看到本质的事物，才能被你手中的时间沙漏戏弄呢？” 夏萤缓声说道：“如你所见，我又赌对了……” 麒麟骤而暴起，一柄玉质短刀不知何时在他手中凝结，他用玉刀撕裂附有感知屏蔽魔法的头纱，接着抵在夏萤的喉间。 完全展露出神情的夏萤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慌乱之意。 “就在此刻，我心中还有第三个问题。”她仍在和缓地阐述着，“缄墓者的王啊，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亲手处决我，为什么非要让卫兵动手不可呢？” 她握住剑柄的手稍微发力，将【天丛云剑】更深刺几分，另一只手则握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将它往自己的颈间推进…… 在玉刀才刚刚割破夏萤的皮肤时，麒麟就触电般松开了手。 沾上少许血迹的玉刀摔在二人身侧，被【天丛云剑】刺穿的伤处汩汩涌出纯净的金色血液，那金色液体顺着麒麟的手臂淌下，滴落在玉刀上，与夏萤的红色鲜血偶然交融，瞬间便被污浊为黑色。 “虽然是深渊生物，你却无法亲手杀生。” 夏萤拔出【天丛云剑】，站起身来，用被染成金色的剑尖指向对方。 “真不好意思，我还是猜对了。” “那又如何？”缄墓者之王压抑着怒气按住伤口，强大的治愈魔法使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现在你已经没有屏蔽魔法的保护了，你难道认为仅凭这些就可以战胜环域之王吗？” “不，我知道这不可能。”夏萤收起魔具，很干脆地说道。 “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你，你这只怪物固执得要死，臭规矩一堆，总是冤枉人，自以为是，比法夫尼尔和卡律布狄斯加起来还不听人说话——甚至欺负我的狗！” 夏萤细数着积累至今的旧仇。 “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把你干掉，但是……看看周围吧。” 缄墓者之王下意识地抬起视线，环顾四周。 靠近穹顶处，巨龙和海妖正在暴烈地攻击囚笼，龙火和海水仍在各处肆虐，视线所及处，一切事物早已变得凌乱不堪。 “环域之王会议不可能再继续下去，当然，你重视的秩序也已经全部毁灭了！” 夏萤弯腰贴近他，以一种十分甜美的方式、满怀恶意地微笑起来。 “缄墓者之王……不对，麒麟，我发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未来你还会面对数不尽的混乱时刻，还是从现在就开始学会接受比较好。” 麒麟睁大了眼睛，蕴于其中的情愫激烈动摇起来，那动荡无法阻挡地不断攀升，终于抵达极点，紧接着，他的傲慢与高高在上完全粉碎了。 他在狂怒与恐慌中高声下达了指令：“卫兵队！杀了她！！” 夏萤站直身子，后退几步，坠向下方的谒见厅。 数不清的卫兵如乌云般黑压压地向她扑来，夏萤没有分给他们哪怕一点视线，她正忙着注视缄墓者之王，看着他的沉静、笃定甚至是尊严一点点碎裂的过程。 ——好爽啊！ 这摊破事接下来谁爱管谁管吧，本人先死一步啦！ 夏萤通体舒畅地闭上了眼，准备迎接【生命之泉】一日游的命运。 这时，突然有人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夏萤睁开眼，看见的是曾随行在麒麟身边的、穿黑袍的卫兵。 那名卫兵随手抛掉制式长矛，双手将夏萤拉进怀里，一簇黑炎燃起，很快将那长袍蚀尽。 ——“你说谁被欺负了啊！” “刻耳！”夏萤惊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被缄墓者之王拉来当卫兵了。”刻耳柏洛斯一边抱着她奔逃一边大叫，“你说你把他激怒成那样干嘛啊！” “我当时气疯了嘛！”夏萤据理力争，“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过分！” “我当然知道——”魔犬狂奔的步伐忽然一刹，转向反方向，“算了，反正也跑不掉。” 夏萤问他：“什么？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回去吧。”刻耳柏洛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带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趁机把缄墓者之王杀掉好了。” 魔犬踩着黑炎腾起，夏萤在风中大笑着抱住他的脖子。 “刻耳！！！” “干什么？” “我超级爱你喔！！！” “那不是当然的吗。”刻耳柏洛斯得意地勾起嘴角，挥舞长镰扫落一片白袍卫兵，“穿白袍的弱鸡就识相点不要拦路了！没看见我们在赶时间吗？！” 刻耳柏洛斯在缄墓环实习的这段日子里似乎也创造出了一些特别的名声，在第一批试图阻拦的卫兵被击杀后，剩余的敌人顿时变得畏畏缩缩不敢靠近。 一人一狗畅通无阻地抵达了缄墓者之王身前，夏萤握住长剑，刻耳柏洛斯举起巨镰——然后他们被一起打包关进了玉石囚笼里。 “这家伙的能力真的很麻烦。”夏萤感叹道，对于这种结果倒不怎么惊讶。 她转向身边的魔犬，正要说话时，耳边突然听见了某人的话语。 ——“我对今天的闹剧很满意。” 这不是刻耳柏洛斯的声音，但囚笼中也没有第三个人，于是她抬起头，开始向更远处寻找。 那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了表示对你的嘉奖和欣赏，我决定送你一份礼物。” 夏萤的视线忽然顿住了。 她此刻在看的是刻有狂宴环徽记的一面玉壁，在一片废墟之中，属于狂宴者之王的等候室竟然完好无损。 在她的注视之下，玉壁缓缓碎裂，展露出那位王的下半张脸孔。 他的双唇噙着愉悦的笑意，然后说道。 ——“去吧，夏萤。” 这时，【学生手册】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滴！” 刻耳柏洛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提示音变得更响亮了些：“请新生注意！即将进入[环域实习]的最终考核！” 夏萤同时取出了自己的【学生手册】，两道声音随即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53号荒野任务：[阿尔戈号]，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说：人给狗报仇，人好。狗陪人杀人，狗也好 ——不过很快就要被拆散到两个敌对阵营了就是，作者就是这么坏 第43章 阿尔戈号（1） 我会找到最好的通关方…… “53号荒野任务：[阿尔戈号], 即将开始！” “现在吗？”夏萤惊讶不已，犹疑地拍了拍冰冷坚硬的囚笼墙壁，“但是我们还被关在缄墓环耶, 麒麟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轻易放我们走的样子……咦？等等！” 她的脑海中灵光乍现：“[环域实习]的有关内容都属于教学活动对吧？按照科塞特斯法则, 教学活动的优先级在其他魔法和魔具之上！ 刻耳柏洛斯转过脸来：“也就是说——” 他们望向彼此，同时说道：“我们可以脱离/离开这里了！！” 但不知为何，刻耳柏洛斯眼中的兴奋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他很快垂下视线, 耳朵尾巴好像都一起失落地耷拉下来。 看到家狗的神情，夏萤马上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刻耳，刻耳。”她温柔地捏了捏狗爪，“看着我。” 夏萤的触摸和体温似乎让刻耳柏洛斯感觉好了一些, 但看起来仍然有点没精打采。 “接下来我们可能会无法像这样一起并肩作战，毕竟在53号荒野任务里, 我和刻耳并不是同伴。” 夏萤对他说道。 “但这只是一个荒野任务而已。要是事情顺利的话, 我们很快就能回到彼此身边了。” 刻耳柏洛斯抬起头来。 “我会找到最好的通关方式。”她微笑道，“刻耳，相信我。” “……”刻耳柏洛斯别扭道, “要是我成为敌人的话，可是会变得很难对付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夏萤点了点头。 刻耳柏洛斯好像终于提起了精神。在传送魔法开始闪烁时，他轻轻放开了夏萤的手，冲她笑了一下：“那就待会见吧，夏萤！” 他们分别被卷入魔法波动中, 瞬间脱离了缄墓环的束缚，夏萤告别了戛然而止的混乱会议，来到一处新的任务场景。 她看见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 嗅见带着咸味儿的凉风，脚下的地面随着海波起伏着，她正站在一艘大型航船的甲板上。 ——这里大概就是阿尔戈号。 目前的阿尔戈号上还空荡荡的，夏萤似乎是最先载入任务的挑战者。 此时任务提示还没有响起，阿尔戈号在碧蓝的开阔天空下平稳地航行，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和平安宁。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待机界面吧，就像蓝天草地的经典windows桌面那样。 不管怎么说，在攻略者全部进入任务之前，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于是借着这个空档，夏萤决定先做一些任务准备。 她在甲板上坐下来，召唤出【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在尝试阻止巨龙和海妖的时候，她才确认过一次，当时累计同步值已经超过了两千点，以每累计一百同步值解锁一个技能栏来看，她可以装配20个技能左右。 这都是夏萤在[环域实习]期间内努力刷好感得到的回报！并且为了筹备最后的53号荒野任务，她非必要尽量不进行技能装配，以便在关键时刻能够依据不同的情况选取最适配的技能。 夏萤满怀欣慰地进入了技能装配功能版块，然后发现—— 累计同步值的确已经达到了惊人的2035点，已解锁技能栏也确实有20个，但在那个数字后面不知从何时起还带上了一个小小的括号： （剩余可用同步值：1535点） 可用同步值又是什么？而且凭什么平白少了400点啊？ 夏萤就像发现账户余额莫名其妙减少的社畜一样满腹疑虑，但毕竟任务在前，她姑且还是决定先完成技能选择。 技能装配的有效期是30日，排除已过期的那些，目前的20个技能栏已有4个正在生效，装配的技能如下： 一是四恶妖兽-百兵谱。本技能来自擅长冷兵器战斗的穷奇小姐，作为【天丛云剑】的适配之选，目前它已固定占据了一个技能栏位。 二是九尾妖狐-破魔之矢。本技能来自在攻略荒野任务的过程中结识的狐狸少年玉藻，配合【风神耳坠】使用的话能够有效扩大攻击范围，占用一个栏位也不算浪费。 三是永恒邪龙-毁灭龙炎·初阶，四是深海妖灵—潮汐共鸣，分别来自赤冕者之王法夫尼尔先生，以及影鳞者之王卡律布狄斯先生。 虽然是为了阻止二人之间的战斗临时装配的技能，但毁灭龙炎能发挥群攻、控场的作用，而潮汐共鸣在海洋场景中更是大有用处，夏萤对这两个选择也较为满意。 ——等等，这两个技能的装配好像有点不对。 夏萤点开毁灭龙炎的介绍详情，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毁灭龙炎·初阶：邪龙种族的天赋魔法之一，能量纯度、蔓延速率、焚烧效果都相当卓越，同时附有精神震慑效果，初阶为金红色火焰。” 这部分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对吧！但异常之处在于背后的括号内容！ （装配价格：200点同步值） 什么时候装配技能还要收费了？！这是什么偷偷开通包月的诈骗APP吗？？？ 夏萤又点开潮汐共鸣的介绍详情，果然也看到了相同的价格标示字样。 也许是【深渊危险生物图鉴】感应到了主人的深切不满，一个提示栏突然补丁似地弹出在夏萤眼前。 “同步技能栏抢先体验优惠期已结束，正式功能现已开放。 提示：装配技能生效期内将持续占用可用同步值，有关点数在技能失效后返还。请谨慎选择，关注装配价格，合理分配可用同步值。” 好吧，看在可用同步值还能返还的份上，勉强原谅这个诈骗APP。 夏萤的心情逐渐平复，开始更新对技能装配规则的理解。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同步值依然是非常关键的资源，它相当于一种货币，直接关联解锁技能栏数和可选装配技能。 其中，解锁技能栏数不耗费同步值点数，仅仅是随着累计同步值的增加而逐步增加。 而从现在开始，技能装配必须占用对应同步值点数，因此产生了“可用同步值”的概念……夏萤在装配巨龙和海妖的技能时分别占用了200点同步值，因此原本有2035点的可用同步值依据对价减少，现在只剩余1535点。 真是同步值到用时方恨少哇！ 这样想着的夏萤顺手查看了一下目前各个深渊生物词条下的同步率情况： 按照同步率从高到低排序，最上方的还是刻耳柏洛斯无比稳定的99%，目前仍是独一档的最高值。 接下来是分布于70%至80%的第二梯队，分别包括法夫尼尔、卡律布狄斯、芬里尔、穷奇还有耶梦加得……咦？ 夏萤的目光在某个出乎意料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 许多想法霎时从她脑海中闪过，但这与当下的荒野任务无关，于是夏萤暂且按下了这些念头。 除了以上同步率高得比较突出的深渊生物以外，大部分魔物分布于40%至50%的区间，包括玉藻的攻略小队、同在赤冕环开展[环域实习]的其他新生们，以及其他相对熟悉的深渊生物。 同步率在30%以下就属于是点头之交的分类了，其中甚至出现了一些夏萤并不认识的名字，想来大概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这本图鉴不知不觉也变得挺厚的了，明明好像昨天才踏入科塞特斯。 夏萤一面感慨着，一面又顺手翻了一页，关于恶魔之主的资料出现在眼前。 包括同步率在内，他的许多信息仍然是一串问号。 就和他这个恶魔本魔一样神秘。 夏萤认为这应该就是最后一页了，但当她揭起页角时，却发现下一页仍然有信息。 她打开了那一页，一只通体如玉的淡青色深渊生物从中优雅地飞出。 哦，这是麒麟啊。 也不知道这位缄墓者之王把烂摊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夏萤邪恶又开心地笑了一下，随意瞥了一眼麒麟的词条，然后视线就在同步率一栏上黏住了。 同步率：-50% “……这玩意原来还能是负的啊？”夏萤难以置信道，“而且我有那么过分吗？太小心眼了吧！！” ——说实话，夏萤有点觊觎麒麟的时间魔法和能随手丢牢笼的禁制魔法，但这个计划由于对方的同步率已经跌破0值而彻底破产。 夏萤惆怅地翻过麒麟的图鉴页面：“算了，还是干正事吧。” 快速浏览完图鉴词条后，夏萤好像又重新回顾了一遍进入科塞特斯经历发生的种种事件，如何组装技能和分配资源也在她心中形成了大致方案，于是夏萤正式开始了技能装配。 她的第一技能选择是——恶魔之主-心灵频道！ 心灵频道：与指定深渊生物建立精神连接，实现超距沟通。同一时间只能与一名深渊生物建立连接，连接持续期间内，双方共享视野。 这是一种纯粹辅助性质的魔法，但夏萤认为它在阵营战斗中具有独特的战术价值，也能为她实时掌握全局情况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所以尽管它很昂贵——需要占用整500点同步值——夏萤咬咬牙，买了！ 她接下来的选择是冰霜巨狼-塑冰术，以及泥土巨像-岩盾。 它们分别花费了200和100同步值，都是有助于提高防御水平、同时又具备一定灵活性的便利能力。 夏萤想了想，接着选择了价值300同步值的治愈技能：尘世巨蟒—蜕鳞。 蜕鳞：通过激发身体活性的方式进行血肉更生，可以快速治愈伤口，但是疼痛感是正常痊愈的三倍。 看起来很疼，但这是夏萤可选择的治愈魔法中疗愈效率最高的一种，很适合应对紧急情形。当然，能不用到就更好了。 现在的夏萤对自己的存活率变得相当有信心！ 而此时夏萤剩余的可用同步值只剩下了500多点，为了应对未知的其他情形，她决定就此结束技能装配，给自己稍微留出一点儿余裕。 也恰在这时，甲板亮起光芒，与夏萤同一阵营的其他深渊生物也陆续被传送到了阿尔戈号上。 在第三十名实习新生也抵达任务场景之后，提示音终于响起。 “滴！53号荒野任务：[阿尔戈号]： 阿尔戈号的传奇落幕后，女巫美狄亚与英雄伊阿宋的灵魂仍在冥河深处凝聚不散。为了证明自己才是传奇主宰，也为了让对方永世沉沦，他们各自占据一半阿尔戈号，召集亡灵与魔物，在这片被遗忘的海域展开了复仇之战。” 夏萤脚下这条航船的船首像开始发生变化，最终化作一名女巫的半身雕塑。 与此同时，一道红色闪电突然劈开晴天，落向夏萤所在之处。 夏萤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和防御，但来自任务场景的强制力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霹雳落下来。 闪电并未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在强光之中，夏萤隐约看见红袍女巫的幽灵向自己走来，随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灌入了身体。 “滴！阵营完成划分，【美狄亚之灵】与【伊阿宋之灵】已各自选定凭依者！” “双方阵营被选择的凭依者中有一名死去时，即视作另一阵营取得胜利。一方阵营胜利后，荒野任务结束。” 在天空的另一处，也有一道闪电刚刚落下。 伊阿宋的灵魂渐渐从刻耳柏洛斯眼前淡去，魔犬毫不在意地偏开视线…… 遥遥投向了汪洋的彼端—— 作者有话说：又罗朱起来了就是 第44章 阿尔戈号（2） 你在嫉妒它们能站在她…… “滴！您已被【美狄亚之灵】选定为凭依者！” 闪电落下后, 数条任务提示音在夏萤耳边响个不停。 “滴！【美狄亚之灵】授予您身份{自然主祭}，您所施加的有关魔法将得到效果加成。” “滴！【美狄亚之灵】在您耳边低声诉说关于海上岛屿的不传之秘。” “滴！【美狄亚之灵】催促您即刻出发，尽早去将【伊阿宋之灵】碎尸万段……” “我要怎么把死掉的灵魂碎尸万段啊？”夏萤捂着头对女巫背后灵说道, “好啦, 知道了知道了！” 同伴们挤在甲板上，在夏萤四周围了一圈，已经旁观了一会她的独角戏。 鹰身女妖试着靠近她, 嗅了嗅她的味道, 发现夏萤并没有散发出烤肉的芬芳，这才放下心来，晃了晃她的肩膀。 “夏萤！你被劈坏脑子了吗夏萤！快醒醒！” “没有，哈耳庇厄, 美狄亚正在告诉我更详细的任务细节……好的，我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夏萤揉了揉太阳穴, 向形态各异的深渊生物们勾了勾手指, 示意它们靠得近一些。 “那么，我来向大家说明一下游戏规则。” 已经在魅魔小姐的多次授课中培养出了宝贵的学习精神的实习新生们乖巧地点了点头。 “想要在这次任务中取胜，并不是简单粗暴地击败敌人就好, 我们必须对有限的战力进行合理分配，比敌方阵营先一步占据更多对己方有利的额外资源……” 夏萤边说边抬起头，忽然对上黑熊清澈而纯真的豆豆眼。 “……”她连忙调整了一下叙述方式，“简单来说，我们两边各有一名头领，谁先把对面的头领宰了谁就赢了。” 深渊生物们一齐发出恍然大悟的“哦——”。 顺着这条简单易懂的说明, 夏萤继续补充道：“我就是我方首领，所以从规则上来说，保障我的存活是第一位的……” 鹰身女妖马上把少女按进自己羽毛蓬松的胸口, 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不行呢，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夏萤抬起脸来，头顶飘下一片羽毛。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所以哈耳庇厄，我需要你和其他能够飞行的同伴结成一支搜寻小队，去寻找对方的航船。” 说着，她用手指轻点鹰身女妖的额头，发动了心灵频道技能。 一点微光没入哈耳庇厄的身体，她忽然感到自己和对方建立起了一种奇异的联系。 【哈耳庇厄，能听见我说话吗？】 夏萤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同时被共享的还有两人眼前的视野，哈耳庇厄惊讶地望向她。 “就像这样，这种魔法能让我们随时进行精神连接。”夏萤说，“我已经对你种下标记了，如果发现了敌人的踪影，就马上向我发起连接申请，明白了吗？” 哈耳庇厄点了点头。 “除了寻找敌方首领以外，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去完成，那就是前往‘岛屿’。”她说，“美狄亚告诉我，岛屿上散落着几件强大的魔具，可能在战局中发挥出关键作用。” 夏萤指了指自己：“岛屿的位置和航线图已经保存在我的脑子里了，除搜寻小队以外的成员先和我一起前往岛屿，等到取得魔具以后，我们再和对方正面交战。” 在那之后，夏萤将深渊生物们按照能力特征划分为功能各异的行动小组，并为每一名成员都设立了心灵连接通道。 “现在大家可以试试发起连接申请……”数十条连接申请蜂拥而来，瞬间挤爆了心灵频道，夏萤马上调整了权限设置，“好吧，那就只有小队长可以主动进行连接申请，在我们分散开的情形下，请及时和我同步情报。” 哈耳庇厄跃跃欲试地举起一边翅膀：“那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对吗？” “等等，还有最后一件事。” 夏萤说着，一只绘有小羊的可爱口袋浮现在她手中，然后她将口袋双手抻开，开口向下，大力摇晃起来。 大量消耗物资哗啦哗啦地涌出，转眼就堆积如山。 哈耳庇厄震撼道：“这是什么？！” 夏萤举起手中的小口袋：“这个吗？这个是魔具【丰裕之角】，装东西很方便。” “……不是，我是说那边的一堆。” “这些啊。”夏萤简要介绍了一下，“这个回血、这个加攻、这个加防……大部分是一次性魔具，但是我准备了很多所以大家都随身拿点吧。” 鹰身女妖目瞪口呆：“哪来的？也太多了吧！” “买的还有荒野任务里刷的。” 简言之就是又肝又氪换来的。 哪怕只是为了不辜负这段日子的努力—— 夏萤望向周围的同伴，笃定道：“我们绝对要赢。” #### 在来自海妖的潮汐共鸣技能及{自然主祭}的效果加持下，夏萤所在的阿尔戈号被海波包围着，正在疾速向岛屿的方向前进。 他们并未遇见敌人的航船，以鹰身女妖为首的搜寻小队也出发有一段时间了，目前还没有传来信息。 一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这场航行一时间仿佛成了纯粹的观光之旅，留在船上的深渊生物们逐渐变得闲散和无聊下来。 不适应海洋环境的黑熊人因为晕船而仰倒在甲板上，毛皮被太阳烘得干燥蓬松，晕乎乎地向夏萤问道：“敌人都在哪儿呢？他们还来吗？” 夏萤正要回答，船首的女巫半身像忽然张口尖唳起来，甲板上的深渊生物被吓了一跳，远攻小队率先向船只周围铺洒出一轮攻击。 随后有什么“啪”地砸落在地，夏萤走进一看，是被狮尾蝎四处散射的尾针击落的一只海鸟。 “……”夏萤抬起头，发现头顶正有一群白鸥飞过，于是提起海鸟的翅膀转头问熊人，“要来点儿零食吗？” 接下来依然是一段风平浪静的航行，船首像又警报过几次，但都只是海鸟或者鱼群等路过的动物，并未发生真正的敌袭……渐渐地，视野之中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枚黑点。 “是岛屿！”夏萤兴奋道，“我们要到了！” 这时，鹰身女妖发来了心灵连接申请，夏萤一秒接通，在哈耳庇厄对她说话之前，她所见的景象率先同步在夏萤脑海中。 藉由鹰身女妖的双眼，夏萤看见遥远的海面上正航行着另一艘阿尔戈号，嵌在船首的英雄半身像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伊阿宋阵营的阿尔戈号要比自身所在的这一条大上许多，单是待在甲板上的深渊生物就有……超过50只。 但是其中并没有被【伊阿宋之灵】选中的人。 夏萤对鹰身女妖说道：“哈耳庇厄，船上还有别的深渊生物吗？靠近点看看，但不要被发现了。” 得到指令的哈耳庇厄压低轨迹，绕着船体飞行一周，鹰身女妖绝佳的视力将这条船的种种细节都尽收眼底，在被船帆掩盖住的、耸立的桅杆旁，夏萤终于找到了【伊阿宋之灵】的凭依者。 那是刻耳柏洛斯。 夏萤叹了一口气：“好吧，和我想的一样。” 在被选中之后，美狄亚的幽灵曾告诉夏萤，她选择凭依者的标准是“最接近领袖之人”，而伊阿宋的标准则更加简单，他必定会选择“最强者”。 无论如何，夏萤的计划并不会因此出现太多变化。 事情进展到这里都异常顺利，夏萤正要让哈耳庇厄拉开距离，她却忽然向航船俯冲下去。 夏萤不由得在心灵频道中出声喝止：“哈耳庇厄！” 通过共享视野，夏萤看见船帆迎面扑来，但鹰身女妖并没有如她所想地撞在帆面上。 她不仅穿过船帆，甚至透过了甲板，在翅膀划过海面时，鹰身女妖才倏地向上飞去。 那艘阿尔戈号仍在如常前行，甲板上的深渊生物对哈耳庇厄的存在视而不见，仿佛她的身影在它们眼里完全透明…… “这是影像错位魔法！”哈耳庇厄大喊道，“这条船确实存在！但它不在我们这里！！” 夏萤没有马上回答，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海市蜃楼中敌方阵营成员的一举一动——那些深渊生物的状态明显发生了变化，它们改变了形态，聚集向甲板的一端，似乎正在做战斗准备。 刻耳柏洛斯并未动作，但他忽地将视线投向了海上的某处。 刻耳在看的是—— 夏萤猛地转身，船首像也在此时再次发出刺耳的警告。 “马上拉起阵线！敌人就跟在我们后面！” 在他们的航船后方，英雄的船首像从被扭曲的光线中现身，一条更加硕大的阿尔戈号正极具压迫感地逼近。 半身像发出战吼，战士的祝福降临在伊阿宋阵营的每一名深渊生物身上，第一批敌人腾空而起，发起了冲锋。 夏萤望向前方已经距离不远的岛屿，做出了决定。 “我们不在这里正面冲突！”夏萤说，“远攻组和防御组！帮我拖住时间！” 一面巨大的浪墙从海中升起，将一部分敌人拍进了水里，躲过巨浪的那些深渊生物中大部分被远射的毒针和酸液击落，也有零星格外敏捷或好运的登上了甲板，熊人仰头咆哮，体型暴涨，把它们尽数扫落海中。 在第一波交战进行之时，夏萤召来了狂风，船帆瞬间鼓满，女巫阿尔戈号以其能够承受的速度极值向岛屿冲去。 他们和英雄阿尔戈号的距离开始不断拉开，极大降低了敌方阵营集中登船突袭的可能，尽管仍有一些擅长飞行或者泅潜的深渊生物进行骚扰，但都构不成太大的威胁……直到他们的领袖终于开始了行动。 刻耳柏洛斯跳下桅杆，乘着漆黑的炎狱之火跃向女巫阿尔戈，他如同尖刀破开丝绸般撕裂防线，瞬息便落在了甲板上。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魔犬一眼就确认了夏萤所在的位置，但他下意识地避免了和对方直接交战，而是转身和其他深渊生物战斗起来。 伊阿宋的幽灵对他的所作所为极其不满，不断催促他去杀死美狄亚的凭依者，顽抗任务强制力让刻耳柏洛斯的脑袋阵阵发疼，同时另一种不满也在他心中膨胀起来。 太弱了。 与她同一阵营的这些深渊生物都太弱了。 愈演愈烈的恼怒让他不再留手，很快有几只深渊生物死在刻耳柏洛斯镰下。 那宛如荆棘的暗影在饱饮鲜血的同时也悄然爬上刻耳柏洛斯的半边身子，“影子”不怀好意地对他耳语道： 你在嫉妒它们能站在她身边。 “那又怎么了？” 刻耳柏洛斯的负面情绪骤然爆发，他的战斗意志渐渐转向杀戮欲望，一面冰墙忽地从他面前竖起，映出他的猩红双眼。 魔犬微微愣了一下，依然挥下巨镰，但在他击碎阻碍之前，冰墙先一步从内侧裂开，雪亮的剑刃石破天惊般斜刺而出。 刻耳柏洛斯一手捂住伤口，鲜血很快将他的指缝染红。 魔犬缓缓低下头，在看见少女发亮的眼睛时，他心中的所有阴翳瞬间荡然无存。 刻耳柏洛斯忍不住微笑起来。 “还不错嘛，夏萤。”—— 作者有话说：狗被人捅一刀还会欣慰人都学会捅刀了好聪明，做不到这份上不准说是狗[墨镜] 第45章 阿尔戈号（3） 你在怨恨的是无论你是…… 夏萤甩了甩剑身上的血, 很快地瞥了一眼对方的受伤状况——对刻耳柏洛斯来说不算什么，更加不足以让他退场。 怎么说呢，夏萤在感到遗憾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高兴。 在两人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 女巫阿尔戈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岛屿。 “滴！新的足迹抵达了荒芜之岛！这座岛屿曾经传扬着有关勇气、爱情和守护的传说, 尽管那些故事如今已然蒙上尘埃和锈迹，但在废墟之下，仍然残留着三块光辉的碎片。” “滴！美狄亚阵营获得优先探索权！” 在获得登岛宣告的刹那, 一层发光结界出现在岛屿四周, 局面即刻发生了变化，英雄阿尔戈及其阵营成员被暂时阻隔在岛屿范围之外，夏萤等人则被传送到了岛屿的中心地带。 一同被传送过来的还有以鹰身女妖为首的搜寻小队，措手不及的哈耳庇厄迷茫而慌张地扑打着翅膀：“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哪里？” “这是岛屿, 我们已经顺利找到岛屿了。”夏萤安抚地摸了摸她的羽毛，“多亏你我才能及时发现敌人的船偷偷跟在我们后面, 谢谢你, 哈耳庇厄。” “欸嘿嘿，是这样吗！”鹰身女妖顿时兴高采烈起来，“接下来呢？接下来我们该做点什么？” 夏萤清点了一下剩余的同伴——包括她自己在内, 还有25名。 刻耳柏洛斯才登船一小会，就造成了六分之一的战力减员。 夏萤在心里嘀咕：真难对付。 美狄亚的幽灵此时再度现身，这名强大的红袍女巫伸出手，轻轻触碰夏萤的头顶。 “滴！【美狄亚之灵】授予您身份{科尔基斯公主}！” “滴！您已掌握岛屿地图！” 随着美狄亚的虚影散去，有关岛屿的情报缓缓浮现在夏萤眼前。 她看见这个王国曾经繁盛的样子，看见庄严的神殿和祭坛, 高大的王座厅与四季不败的魔药园，正是在魔药园中，女巫第一次与来自远方的英雄相遇。 夏萤对女巫说道：“你超级恨他对吧？他真的算是英雄吗……哦, 你说他虽然现在连路边的屎壳郎都不如，但曾经是。” 伊阿宋的到来改变了王国的一切，王座厅被破坏，失去祭司的神殿慢慢荒废，魔药园被遭到背叛的愤怒国王焚毁。 “但仔细想想，这些事情好像都是你自己做的，真的能全部算在伊阿宋的头上吗……哦，你说你恨他倒不是因为这个。”她倾听着女巫的诉说，“他的出现给了你摧毁已厌倦的生活的借口，你之所以爱上了他，是因为他恰好填补了你欲望的缺口。” 听到这里，夏萤笑了一下：“对吧，爱总是容易成为欲望的寄托。” 女巫挽着少女的手臂，带她去看已成为断壁残垣的神殿、王座厅和魔药园，与她如姐妹般亲密地交谈。 在知晓最后一处地点的方位之后，她们一同顿住了脚步。 “我已经听完你全部的故事了，我会如你所愿地干掉伊阿宋。”夏萤说道，“不过说实话，这基本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就和你在人生中做出种种决定的根本原因没什么区别。” 女巫对她微笑了，在幻象破碎之前，她对夏萤说了最后一句话。 夏萤愣了一下，同样笑着回答道：“不用谢，美狄亚” 她回到了游戏场景中，同伴们仍然在等待着她制定接下来的计划，刚才发生的事情宛如幻梦。 “在岛屿上，有三个地点藏着关键魔具，分别是神殿、王座厅和魔药园。”夏萤说，“所以，现在我们要兵分三路，尽快取得全部魔具。” 她稍微考虑了一下三个地点的距离远近，决定分出脚程较快的两组人马分别去较近的神殿和王座厅，而自己带着必要的守卫前往距离最远的魔药园。 夏萤把岛屿地图和同伴共享了一下，对三支队伍进行了人员分配，叮嘱分头行动的成员们完成目标后尽快与魔药园小队汇合。 #### 三支小队分别出发，夏萤踏上了前往魔药园的旅程。 事实上，藏有关键魔具的遗迹周围危机四伏，如果对情况一无所知的话，不免需要耗费一番精力才能取得目标物。 而由于得到了美狄亚的祝福，夏萤一行人不仅事先得知了路线，甚至连陷阱和机关布置都一并掌握，这极大地降低了他们获取关键魔具的难度，但夏萤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美狄亚的祝福如此强力，甚至到了能够左右胜负的程度，而目前她所知的伊阿宋阵营的祝福似乎只有增强战力的战吼……与夏萤这边相比，这样的加成效果未免逊色得太明显了些。 一种疑虑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夏萤心中： 伊阿宋阵营是否拥有另一个未知的、十分强大的祝福？ 在距离魔药园还有一半路程时，夏萤收到了前往神殿的鹰身女妖的心灵连接申请。 她将其接通，对方欢快的声音传来。 “夏萤！我们已经找到神殿的魔具了！” 在共享视野中，夏萤在神殿祭坛上看到一团金色的羊毛，她正要对哈耳庇厄说话，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夏萤抬起头，正看见惊鸟飞起，那是王座厅的方向。 她立即切断和哈耳庇厄的连接，转连向王座厅小队的成员，但接连尝试了三次，夏萤都没有成功。 在转向第四名成员时，心灵频道终于连接上了，对方却未能和她进行任何有效的沟通，在共享视野中，夏萤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迎面挥来的黑色巨镰。 和其他无法联系的小队成员一样，这只深渊生物也被刻耳柏洛斯斩杀了。 伊阿宋阵营应该才登岛不久吧？为什么行动速度能这么快又这么准确？ 联想到之前莫名出现在身后的英雄阿尔戈号，夏萤突然在这时豁然开朗。 ——有很大概率，伊阿宋幽灵为本阵营魔物施加的另一个特殊效果是能够追踪敌方阵营成员的动向和位置。 所以对方才能用这种方法一而再地在关键时刻发起袭击。 “你说得对，美狄亚。”夏萤登时怒火中烧，“伊阿宋这个人的手段是真的很下作啊！” 岛屿的震动变得更加强烈，夏萤猜测是刻耳发动了王座厅的魔具，不必再多做思考，魔具即刻展现出了它的效果。 一名受到召唤的巨人从远处的烟尘中慢慢站起身来。 夏萤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是赫拉克勒斯！！而且比之前所有任务里的体型都要巨大！！ 另一阵震动随后传来，神殿的位置同样出现了一只巨型生物，那是一条守护金羊毛的毒龙。 夏萤意识到是哈耳庇厄发动了神殿里的魔具。 分别效力于不同阵营的赫拉克勒斯和毒龙锁定了彼此，这静默的几秒钟成为了天崩地裂的对决爆发前最后的平静。 夏萤立即转过身，对同伴们高声说道：“快走！我们先去魔药园！” 随着林叶急促簌簌，响亮而杂乱的脚步声兀地响起，盖过了她的声音，夏萤循着响动望去，正看见大量深渊生物正从高地上奔来。 被伏击了。 夏萤快速确认了一下视野中的敌人身份和数量。 好消息是刻耳不在这里，坏消息是除了刻耳以外的敌人应该基本都在这里了。 没关系，他们对于这种情况已有预演。 “泥土巨像！地形改造！” 泥土巨像蹲下身，身体里的菌丝快速钻入地面，将前方的一块土地瞬间改造为沼泽，奔跑在最前方的魔马和狼骑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入沼泽中，被水藤死死拽向池底。 前排魔物的退场在伊阿宋阵营的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梦魇发出尖啸，强大的控制之影向夏萤等人蔓延过来。 这是一种很难挣脱的群体控制魔法，同样擅长精神控制的哈耳庇厄目前不在队伍中，一旦被击中，夏萤方几乎没有人能做出反击——那不被击中不就好了吗？ 电光石火间，一道紫色影子掠进站位松散的伊阿宋阵营，梦魇单薄的身体被锐利的豹爪撕裂，控制之影也只得颓然散去。 “至少也要保护好正在吟唱的脆皮法师嘛……做得好耶豹人！” 夏萤欢呼一声，抬起手和回到身边的同伴击掌，然后不怀好意地望向前方已气势大减的敌人们。 “虽然你们人多，但好像比想象中还容易对付。” #### 尽管已经放出了赫拉克勒斯，但伊阿宋的灵魂仍然在刻耳柏洛斯耳边吵个不停。 他起初对魔犬的残忍和强大十分满意，但在察觉到刻耳柏洛斯正在有意避免和美狄亚的凭依者正面决战时，不满就愈演愈烈起来。 “吵死了……” 刻耳柏洛斯紧皱眉头，用力甩了一下脑袋，忍耐差不多到了极限，素质也随之急剧降低。 “别再○○○说些废话了，没人对你△△一样的废物人生有兴趣，你这个●●●的东西。” 被毫不留情地侮辱了一番的伊阿宋沉默了一秒，然后变本加厉地吵闹了起来。 刻耳柏洛斯完全不在乎伊阿宋的灵魂在闹腾什么，但情况对他而言的确进退两难。 随着任务向后半程推进，场景强制力迫切地想要促成双方阵营的最终决战，抗拒这股力量变得越来越困难，更糟糕的是，“影子”也正在趁机和他争夺身体控制权。 总之先到夏萤那边去吧，如果精神再受到削弱，可能会很难压制住“影子”。 刻耳柏洛斯行动了起来，他向夏萤所在的地方奔去，但还是第一次，越是靠近她，刻耳柏洛斯越感到不安。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动手吗？ 虽然夏萤说不要紧，但是—— 魔犬昏昏沉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哪怕只是想象一下沾上夏萤的血的感觉，都让他无比抗拒。 或者，他还可以像在卡戎列车上那样…… 暗影开始扭曲和蠢动起来时，夏萤的面容在他心中忽而闪现。 在注视着自己的那一刻，她所说的是—— “刻耳，相信我。” 在那句话浮现出来时，刻耳柏洛斯猛地顿住了脚步。 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尚未冷却的战场。 刻耳柏洛斯一一查看过被遗留在此处的深渊生物，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除魔犬以外，伊阿宋阵营的成员全都被干掉了。 这种情况不在刻耳柏洛斯的预想之中，他在甲板上时已经确认过，美狄亚阵营并没有什么格外强大的对手……当然，他自己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但他们至少在数量上明显占优。 “这是因为你吗，夏萤？” 刻耳柏洛斯自言自语着。 为了做到这一步，你一定想了不少办法吧？你是对的，我应该更相信你一些…… ——但如果有我站在身边，你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因为在你开口之前，我就会为你撕碎所有障碍。 “影子”发出了讥笑的声音。 你究竟在怨恨什么？ 是科塞特斯？还是这个游戏？ 抑或是，无论你是否存在，夏萤都能不断前进的事实本身？ “真的如此吗，夏萤？” 刻耳柏洛斯身体微动，“影子”的挑拨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但这或许本来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就让我来把你的同伴全部杀光试试看吧。”—— 作者有话说：刻耳：我要杀光你的同伴然后在你面前自杀让你幡然醒悟深刻认识到我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狗werwerwer!!! 夏萤：宝是不是看了什么总裁！夫人已经火化三天了！类型的短剧啊？ 第46章 阿尔戈号（4） 狗心虚的时候会假装在…… 解决掉伏击队伍以后, 夏萤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魔药园。 按照美狄亚的提示，她在杂草丛生的魔药园中挖出了一只差不多有半人高的长盒子……看起来有点像武器匣，感觉会装着刀剑或者□□什么的。 夏萤摩挲着匣子, 低语道：“现在我要怎么把它打开呢？” 这一路上大家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像神婆一样与看不见的东西沟通, 于是众深渊生物谁都没作声，只是敬畏地注视着夏萤高深莫测的举动。 夏萤等了又等，发现有0个人理了自己, 抬头大叫道：“我可没有在自言自语！这个是问句——美狄亚！美狄亚你也说句话啊！” 女巫背后灵对她的疑问闭口不言, 同伴们则一拥而上，十分积极地群策群力起来。 熊人发出怒吼！使用了战争践踏——收效甚微，熊人蔫头耷脑地退场了。 泥土巨像使用了孢子寄生——纹丝不动，泥土巨像退场了。 蝎尾狮使用了腐蚀酸液——无事发生, 蝎尾狮退场了。 …… 最后出场的是魅魔！ 魅魔使用了百兵谱—— 魅魔使用了塑冰术—— 魅魔使用了毁灭龙炎·初阶—— 完全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美狄亚在此时幽幽地做出了提示：血。 “血？谁的血？”夏萤指了指自己，“我的吗？” 美狄亚恢复了缄默, 但夏萤决定试试看。 她轻轻划破指尖, 把血迹抹在匣身上，屏息等待着变化发生。 过了一会，匣子开始震动——不对, 不是匣子，在震动的是大地！ 远处赫拉克勒斯与毒龙的战斗终于决出了胜负，半神用狮皮木棒砸开了毒龙的脑袋，毒龙则以利爪撕开了半神的胸膛。 这场战斗最终以一种极其野蛮和血淋淋的方式宣告了结束，赫拉克勒斯与毒龙分别倒向一侧，在酣战后各自迎接了死亡。 夏萤出神地远眺了一会儿战场, 手指不经意碰到了匣子，冰凉而粗粝的感觉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匣子依然没有被打开。 不过，刚才那场用同归于尽画上句号的战斗给了夏萤新的灵感。 “也许美狄亚指的是刻耳的血？”她说, “或者，是我和刻耳的血……” 女巫的幽灵露出浅笑，终于隐去了身影。 看来猜对了。 夏萤连忙召出刚刚刺伤过刻耳柏洛斯的【天丛云剑】，但剑刃光洁，并未残留半点血迹。 夏萤惋惜了一秒钟，随即把那只匣子抱在怀中，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是刻耳柏洛斯，你们也许不太清楚，他是一个十分强大的——” 熊人举掌发言：“我晓得。” 豹人晃了晃尾巴：“应该没有谁不知道刻耳柏洛斯吧？” 夏萤扫了一圈，就连泥土巨像都点了点头，而且大家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好的，大概能猜到刻耳在魔界的风评如何了。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夏萤强行推进了话题，“自从得知刻耳会成为敌人以后，我努力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我从情报商那里得到了一点情报，关于如何使用任务中的一个关键魔具战胜对方。” 她拍了拍怀里的匣子。 “现在我确信这个魔具就在里面了，为了打开它，我们需要取得刻耳柏洛斯的血。虽然刚才我刺伤过他，但他可能会比之前更加谨慎，所以——” 夏萤神情认真地望向身边的同伴。 “请帮帮我吧。” #### 赫拉克勒斯和毒龙倒下时，正在追踪夏萤的刻耳柏洛斯下意识地望去了一眼。 在这短暂的一瞬过后，他便收回目光，看也不看身后因巨人的垮塌扬起的烟尘，继续向目的地奔去。 他很快抵达了魔药园，追踪魔法显示，夏萤和她的……同伴，就在这片荒芜的密林深处。 刻耳柏洛斯毫不犹豫地踏入魔药园，就在这一刻，他脚下覆盖枯叶的土地忽然变成了沼泽，身体下陷的同时，水藤顺着脚踝缠绕上来。 魔犬随手放出黑炎，水藤在触及黑炎的瞬间爆裂开，大量孢子从中喷出，暂时遮挡住了刻耳柏洛斯的视野。 夏萤在这时飞出树丛，在刻耳柏洛斯身后举起【天丛云剑】。 然而，由挥砍扫起的剑风没能落在魔犬身上，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提起巨镰，倏然转身，夏萤正要举剑去挡，刻耳柏洛斯却从她身侧经过，奔向了林中的某处。 夏萤措手不及了一瞬，随后很快意识到对方的目的所在。 她猛地回身，魔犬的镰刃却已然落下，泥土巨像用以掩藏踪迹的孢子迷彩被骤然打散，坚实的身体也被这一击拦腰斩断，使得脆弱的生命核心被裸露出来。 刻耳柏洛斯徒手挖出核心，避开夏萤的一刺，转身将核心捏碎。 泥土巨像的躯体顿时散作尘泥，而这不过是拉开了刻耳柏洛斯大开杀戒的序幕。 美狄亚阵营并非对魔犬的主动出击毫无准备，在刻耳柏洛斯袭来时，已熟悉了团体作战的深渊生物们很快依据各自的定位发起了协同反击。 面对恶名远扬的刻耳柏洛斯，没有任何深渊生物胆敢懈怠。远程小队同时释放出早早搓好的毒针漫射、酸雨投掷和魔素光炮，多重攻击魔法令人眼花缭乱地交叠在一起，确保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存在死角。 但即使如此，刻耳柏洛斯的强韧敏捷依然超出了众魔物的预期，以黑炎和暗影为移动介质，他能够快速而自如地在最狭小的缝隙间穿梭，眨眼就越过防御墙，突入队伍中心。 第一个倒下的是豹人，它在刻耳柏洛斯对酝酿着下一记光炮的元素巫妖举起镰刀时发起了突袭，但魔犬是比它更加卓越的刺客，暗影即刻刺穿豹人的身体，十分利落地结束了它的生命。 而在豹人争取到的间隙中，狂风卷起深渊生物，将它们吹散在各处，冰墙和岩墙交替着拔地而起，将刻耳柏洛斯重重叠叠地包围在中心。 夏萤的影子从刻耳柏洛斯面前的冰镜中掠过，他回身接住这一击，对她挑衅似地笑道：“为什么要让那些家伙退场？不再试试看吗？” 夏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为什么生气，刻耳？” 刻耳柏洛斯动作一滞，低头避开她的视线，炎狱之火自身周陡然爆发。 冰墙和岩壁也无法阻止黑色的火海在魔药园中快速蔓延，刻耳柏洛斯的身影顿时消失在原处。 火舌没有向夏萤更近一步，却也不容许她离开。 有什么技能可以派上用场？夏萤一边观察着局势，一边思考着。潮汐共鸣吗？不行，这里的水属性魔素有限，恐怕不够扑灭火焰。 不过几秒的犹豫，被火海覆盖的地方接连响起惨叫，又有几名同伴的性命被刻耳柏洛斯收割。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就选这个吧！ 夏萤当机立断地发动了毁灭龙炎，与巨龙一样性质霸道的火焰在燃起的瞬间就夺走了空间中的大部分火属性魔素，此消彼长，刻耳柏洛斯没有顾及到的黑炎随之黯淡下去。 夏萤跨出火圈，飞快地在同伴之间切换着心灵连接，终于在熊人的视野中找到了刻耳柏洛斯的身影。 她用最快的速度向熊人奔去，在它身周竖起岩壁，又一连捏碎好几个防御消耗道具，给它套上一层又一层防护盾。 然而在魔犬面前，这些努力似乎都无济于事，就在夏萤赶到的片刻，巨镰击碎重重阻碍，撕裂了熊人的毛皮，鲜血迸溅，从岩壁上缓缓淌落。 此时的刻耳柏洛斯已然成为了只追逐死亡本身的杀戮机器，丝毫没有停留脚步，而是迅速奔向下一个目标，再次与她错身而过。 现在仍存活的同伴还有多少？十名，七名？ 或许比五名更少。 此时，天空中传来带有魅惑效果的清脆鸣叫，夏萤抬起头，望见鹰身女妖正向战场飞来。 “哈耳庇厄！” 在鹰身女妖的精神攻击下，刻耳柏洛斯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疼痛欲裂，在解决了面前的深渊生物后，他将鹰身女妖选定为了下一个杀戮目标。 黑炎向空中腾起，点着了女妖的翅膀，哈耳庇厄就如燃烧的流星般勇敢地俯冲下来，迎向刻耳柏洛斯的镰光。 下一个瞬间，魔犬并没有看见预想中的鲜血。 ……为什么动不了？ 他的目光向下移动，看见地上长出的数条藤蔓拽住了自己的手脚。 不对，应该是从他的血肉中长出的藤蔓深深扎根在了泥土中。 刻耳柏洛斯突然想起一开始踏入魔药园时爆出孢子的水藤，自言自语道：“是那个时候就种下的吗？” “没错。” 给他回答的人并非哈耳庇厄。 鹰身女妖扇动翅膀飞起，露出了在她身后执剑的少女。 刻耳柏洛斯无法从夏萤脸上移开目光，以至于忘了要去感受剑刃破开身体的疼痛。 “你真的很难对付，刻耳柏洛斯。”风托住了从魔犬体内流出的一滴血，将其送至夏萤手中，“我们耗费了这么多牺牲，才终于把时间拖延到种子萌发的一刻……” 她把刻耳柏洛斯的血涂在匣子上，与已经干涸的、自己的血重叠在一起。 匣子打开，露出其中的魔具——那是一副弓箭，其名为【厄洛斯的恶作剧】。 “幸好，最后还是我赢了。” 夏萤取出魔具，弓箭依照主人的意志化作一只手枪。 她举起枪，抵住了刻耳柏洛斯的额头。 “刻耳，这就是——最好的通关方式！！” 夏萤扣动扳机，金色的子弹射穿了刻耳柏洛斯的头颅。 ——他却并未被杀死，发出哀嚎的竟然是凭依在魔犬身上的英雄之灵。 伊阿宋的幽灵被子弹击飞，弹出了刻耳柏洛斯的身体。刻耳柏洛斯感到头脑一轻，随后听见了夏萤的声音。 “在53号荒野任务中，【厄洛斯的恶作剧】的效果是变更一名成员的阵营立场。” 女巫狂笑着从夏萤身上浮现，身形不断变大，轻而易举地捉住试图逃跑的英雄之灵，在他的惨叫声中优雅而残忍地开始了对他的永恒折磨。 “滴！【伊阿宋之灵】失去了凭依者，【美狄亚之灵】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滴！53号荒野任务:[阿尔戈号]已完成！” 白光闪过，众魔物被传送到了荒野大厅。 夏萤才刚刚脱离任务场景，同伴们就潮水般涌了上来。 “差点以为要全灭了！”哈耳庇厄是最先到她身边来的，她一边感性地掉下宽面条泪一边抱住魅魔女孩，“能赢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夏萤依偎着温暖蓬松的羽毛，被快乐的同伴们紧紧簇拥着，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受。 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妈妈。” “你说了什么？”鹰身女妖看着她的脸，表情变得有点担忧，“你哭了，夏萤，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哭了吗？”夏萤摸了摸脸颊，果然有一点点潮湿的痕迹，“不知道呢，但应该是因为高兴吧。” 刻耳柏洛斯同样被传送到了荒野大厅。 脱离任务强制力以后，他的精神稳定下来，“影子”也沉寂下去，刚才产生的负面情绪就像做梦一般散尽——才怪啦！看见夏萤被其他深渊生物围住，刻耳柏洛斯登时又醋意冲天。 幸好经验丰富的夏萤及时察觉了刻耳柏洛斯饱含怨气的视线，于是离开同伴的包围，走到了魔犬身边来，牵起他的手。 “那么再介绍一下，这位是刻耳柏洛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然后她转向魔犬，“好了刻耳，轮到你向大家道歉了，简单点就好。” 刚刚有点暗爽的刻耳柏洛斯马上跳起来抗议：“哈？！为什么我要道歉！不能因为被我杀了就怪我吧，那我就是这么强啊！” “虽然你说得对。”名侦探夏萤托着下巴说道，“但怎么说呢，总感觉刻耳的杀魔方式里面带了很多没必要的恶意。” “……”被说中要害的魔犬没有和夏萤争辩，而是用凶恶的眼神环视周围的深渊生物，顿时呼啦呼啦吓退一大片。 “不许恐吓别人！” “嗷汪！！不准打后脑勺！” 此时，在一众战战兢兢的深渊生物中，憨态可掬、沉默寡言、同时也是最早在魔药园中被干掉的泥土巨像勇敢地站了出来！ 泥土巨像说：“咕噜咕噜。” “啊？居然是这样吗？”听到它的话，夏萤因为一种隐隐的连带责任而感到了心虚，“你居然被刻耳杀了三次吗，怎么会这样呢……” 泥土巨像说：“咕噜咕噜。” “一次是卡戎列车，一次是刚才的荒野任务，还有一次居然是在[余兴节目]里吗——当时我们应该在和赤冕环的深渊生物作战啊？！” 夏萤马上转头实施精准问责。 “怎么回事啊刻耳？！你为什么连新生都杀！！” “这、这个不能全怪我吧。”刻耳柏洛斯又别开了视线，看向身边的空气，“有时候杀顺手了的话，也难免……” “……你每次觉得心虚就会露出这种不敢直视我的眼神。”夏萤正要继续发难，又听见泥土巨像说道。 “咕噜咕噜。” “啊？你说你因此非常崇敬刻耳，很想变成像他一样强大的深渊生物吗？！”夏萤再次震撼了，“心胸也太宽广了吧！” 旁观了这一切的刻耳柏洛斯也很震撼：夏萤到底为什么能听懂这个东西在说什么啊？ 他正要发言，数十个相同的电子提示音纷纷响起。 “滴！恭喜您完成[环域实习]！” 刻耳柏洛斯取出自己的【学生手册】，果然看见任务栏中的[环域实习]显示出已完成的字样，缄墓者之王施加在他身上的种种限制也随之消退。 魔犬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向夏萤确认道：“怎么样，你的[环域实习]也完成了吧？” 夏萤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笑了笑：“当然。” 她把手机藏到了身后。 手机屏幕中，在属于夏萤的[环域实习]词条下，通关条件仍然是一片空白。 而在任务进度一栏，“进行中”的字样正微微发光。 夏萤不着痕迹地触动按键。 手机屏幕微微闪烁，而后悄然无声地归于漆黑—— 作者有话说：怎么就收假了……作者好痛苦……希望时光倒流…… 第47章 公开决斗（1） 来吧，法夫尼尔…… 得到夏萤肯定的答复, 刻耳柏洛斯的眼睛放起光来，尾巴如螺旋桨般甩动。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待在一起了对不对？！”魔犬像出游前一日的小学生一样激动不已，“事不宜迟, 趁着新的任务还没来, 我们赶快搬进临时寓所吧！” “好啊。”夏萤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对刻耳柏洛斯说道, “不过, 刻耳，我得先回赤冕环一趟，有些东西落在那里了。” 刻耳柏洛斯想也不想：“我要一起去。” “不行呢，刻耳没有赤冕环的同行许可。”夏萤相当自然地说道, “我自己去吧，刻耳先去家里等我……” 刻耳柏洛斯的耳朵微微耷拉, 夏萤接着说道：“因为我很久没有吃到刻耳做的饭了——” “那就没办法了, 我先回去准备一下。”狗狗马上竖起耳朵，嘱咐道，“但是你要动作快！尽快！一点都不要耽搁！” “好。” 夏萤露出微笑, 靠向刻耳，但又忽然顿住。 对方不解道：“怎么了？” 夏萤眨眨眼睛：“刻耳，我刚才，好想亲亲你哦。”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刻耳柏洛斯大声道，捧起她的脸一通乱蹭后放开，“快去快回！” 夏萤笑着和他道别, 走进了传送魔法中。 她并没有直接抵达目的地，而是先进入了一片奇怪的黑色空间。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只用破旧兜帽遮住面容的奇怪深渊生物在等待她。 夏萤停住了脚步, 等着那神秘的魔物一步步走近。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而危险，在那魔物将要开口时，夏萤忽然先一步说道。 ——“果然，还是小狗最可爱了。” 灯光啪地亮起。 “在这种氛围下你居然要说这个吗？”飧者不可置信地道，“我好不容易准备的场景和打光全都白费了！” “我可没有义务陪你演奇怪的小剧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夏萤冷静地伸出手，“快把答应我的东西交出来。” 飧者故作无辜：“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作为我完成入梦委托的条件，你答应我的那件事。”夏萤眯起眼睛，“协议书我还留着呢，现在你是要赖账吗？” “当然不是，我在深渊生物中算是非常信守承诺的那种，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你的决心而已。” 飧者笑道。 “那么，魅魔小姐，我将履行我的承诺，请再一次说出你的要求吧。” “好吧，飧者。” 于是，夏萤再次说道—— “我要求你，为我提供能够击败巨龙的魔具。” “如你所愿。”飧者颔首道，然后席地而坐，指了指面前的空地，“现在，请呈上必要的素材。” 夏萤同样盘腿坐下，她打开收纳魔具【丰裕之角】，将作为原材料的素材一件件拿出。 “首先，是从五个与金苹果有关的荒野任务里取得的战利品。” 这五件魔具分别是【第十一项伟业之证】、【厄里斯的祝福】、【阿塔兰塔的忏悔】、【伊登的果核】和【禁忌果实】。 “还有与屠龙传说有关的魔具，一共六件。” 她随后取出【海德拉之血】、【卡德摩斯龙牙】、【圣乔治的救赎】、【贝奥武夫的金杯】和【残破金羊毛】。 接着，夏萤从手上褪下了戒指。 以及最后一件魔具，【贪婪指环】。 夏萤向对面的魔物抬头示意道：“轮到你了，飧者。” 飧者看着堆了一地的魔具，低低地笑起来。 暗色物质从他的兜帽下流出，淹没了十一件魔具，仿佛一张大口将它们全部吞入腹中。 被吞下的素材开始发生变化，它们的物质形态和能量本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肆意摆弄，逐渐发生了分解、转变和重组。 夏萤安静地注视着这些奇特异变的发生。 最后，暗色物质褪去，重新被收纳回兜帽之中，此刻出现在夏萤面前的魔具只剩下了两个。 一只金色的苹果，以及，一把金色的剑。 “这是魔具【金苹果】。”飧者介绍道，“【金苹果】能够在一段时间内使你免疫所有伤害，哪怕是最高阶的毁灭龙火……但很遗憾，它的生效时间很短，而且是消耗品。” “明白了，我会充分地使用它。”夏萤说，“另外一件呢？” 飧者回答：“这是【屠龙公约】。和名字一样，它是屠龙传说碎片的概念集合体，对龙型深渊生物有异常强大的杀伤力。” 夏萤很干脆地说道：“很好，我都笑纳了。” 她把两件珍贵的魔具揣进怀里，然后起身离开。 才走出几步，她忽地顿住脚步，转头问道：“飧者，出口在哪里？” “不好意思，我没打开。”飧者微微低头，高深莫测道，“夏萤，现在的我心中产生了一个深邃的疑问。” 夏萤不耐烦道：“你又有什么毛病？” “我在想，我和你的契约究竟是‘帮助你战胜巨龙’还是‘为你提供能够战胜巨龙的魔具’呢？” “……”夏萤问，“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啊，区别可大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我现在就已经完成了约定，之后不管再做什么，都不能算是我违背了契约。” 飧者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倒不如说，是他的身体流淌了出来。 暗色物质咕嘟咕嘟地喷涌而出，很快就没过了整个空间，漆黑之中，夏萤只能看见一双无比硕大，又绚烂得令人晕眩的眼球。 ——“不过现在，我决定用后一种方式理解契约。” 夏萤冷漠地与对方对视着：“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魅魔小姐，我一开始注意到你，是在[余兴节目]里。”那怪物说道，“我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此开始主动接触你……当你告诉我你想要战胜巨龙时，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有多么高兴。” 那双比最斑斓的蝶翼图案还要纷繁的眼珠涌现出更多错乱的花纹，斑驳的色块不断跳动着，如同一个无法言说的瑰丽噩梦。 “想想看吧，一条残暴的巨龙对魅魔产生了爱意，而孱弱魅魔竟然想用屠龙之剑击败巨龙——还有比这更精彩的闹剧吗？” 它满怀迷恋地说道。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一切上演，于是我按照你的意愿订立了契约，为你完成所有你向我提出的要求……” “现在我不是正要去完成你期待的那件事吗？”夏萤耐心地说道，“所以嘛，快点放我走。” “但我现在改变了主意。” 暗色物质忽然变成无数触肢，裹住夏萤的身体，把她拉到近前。 “因为，夏萤，我好像爱上你了。” “哈哈哈……”夏萤耸动肩膀，忍不住发笑起来，“爱上我的深渊生物多得我数都数不清，你又有什么特别的呢？飧者，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你说得对。”那眼球泛起忧郁的色泽，裹住夏萤的触肢也慢慢软倒下去。 但很快，怪物又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 “不如这样吧，夏萤！我们来玩一个问答游戏！”它兴奋道，“如果你说中了正确答案，我就放你离开，而要是你没有答对，你就留在这里……” ——“直到我把你消化殆尽，永远成为我的一部分。” “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夏萤镇定地抬起视线，“可是，你真的能信守承诺吗？” 眼球在泥泞的黑暗中温情地滚动了一下：“我保证。” “好，那你问吧。” “我的问题是……” 怪物缓缓开口道。 “夏萤，我是谁？”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夏萤深深低下了头。 “幸好……”她喃喃自语着。 “你说什么？” 暗色物质将她缠得更紧了些，迫切地想要听到她的答案。 夏萤猛地抬起脸，手中金色的剑骤然破开了粘稠的黑暗。 “飧者……或者，我应该称你为狂宴者之王！” 她将【屠龙公约】深刺进眼球之中。 “为了取乐，你捏造出无数张面孔，编纂了无数的剧目，也拥有了无数的名字。你同时是飧者、阿波菲斯、巴哈姆特还有别西卜……但你仍然拥有真正的本质，那就是吞食万物，却仍然无法满足之物——” 她凝视着对方，说出了在【深渊危险生物图鉴】上看到的那个名字。 “你的名字是饕餮。” 在被喝破真名的刹那，那枚眼珠凝固住了。 它逐渐变得坚硬、干涩，松脆……夏萤稍稍转动剑身，眼球就如奶油般被轻易切开。 在夏萤周围，暗色物质沸腾起来，大肆宣泄着被真正洞穿本质这一刻的狂喜与狂悲。 在光怪陆离的场景中，一个有着斑斓双眼的昳丽男子向她走来，用清澈柔和的声音对她说道：“夏萤，你赢了，我会履行我的诺言。” 这正是在环域会议中见过的狂宴者之王的容貌，夏萤打量了一会对方，突然问道：“哪一张才是你真正的脸，这个还是飧者那个？” “你认为哪一张是真的，哪一张就是真的，它们都是我，也都不是我。”饕餮微笑道，“抱歉，夏萤，被像我这样的怪物所爱……” “说实话，我开始明白为什么魅魔会濒临灭绝了。你们这些强大生物表达爱意的方式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扭曲……”夏萤说，“但是，还好我比较强壮，目前还算可以应付。” “真的吗？”饕餮的笑容扩大了一点，“我无法违背自己的混沌本能，之后还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危险，这样也不要紧吗？” “反正就算拒绝，你也不会有所改变。” 夏萤对他说道。 “那不如就更爱我一点吧，我会把你一点一滴的爱，毫不浪费地——全部利用起来。” 饕餮轻轻眨了一下眼，双眼不断变幻，仿佛孕育出了颤动的生命。 这并不是一种形容。 先是一只粉色的斑蛾从他的眼球中飞出，随后争先恐后地奔涌出了一大群，它们如同由无数花瓣汇聚而成的粉红河流，就如怪物本身扭曲的爱意一样，澎湃、恐怖而美丽。 斑蛾群遮蔽了暗色物质，将夏萤引向空间的出口。 #### 在那之后，夏萤终于带着魔具回到了龙巢中。 刚一落地，她就后知后觉地流下冷汗。 装了。夏萤承认刚刚其实是有点装了。 幸好对方问的是那个问题。夏萤心有余悸地想，如果饕餮问的是他的条纹裤衩放在衣柜哪一格抽屉里，那谁能知道啊！ 她顺手打开图鉴看了一眼饕餮的同步率——哦！直接给哄到81%了！拿捏拿捏！ 随着同步率的提高，深渊生物向自己开放的可装备技能也会变多。 环域之王的技能组通常来说都挺不错的，以后的可选范围变得更大了，妙哉妙哉！ 夏萤自顾自地开心了一会儿，总算开始发现家里没龙。 难道还在缄墓环收拾烂摊子吗？那就等等他吧。 于是夏萤干脆爬上床，抱着小恶龙玩偶，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现在回忆起来，来到赤冕环以后，由于有了具体的目标，每天都过得充实得不得了，时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 夏萤翻了个身，继续思考着。 和法夫尼尔的关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说实话，夏萤甚至认为现在他们两个的关系还挺不错的，这里的生活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但是就这样放任自流地落脚下来的想法，夏萤从未产生过。 哪怕是一瞬间也没有。 话又说回来了。 她把玩偶举高，盯着小恶龙看。 等到离开了，这些玩偶会判给谁呢？ …… 在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中，夏萤睡着了。 这是一个非常短暂、但又十分安宁的小憩，夏萤没有做梦，她一路走来的辛苦和尘埃都在这久违的休憩中被洗净。 然后，她将要面对一场更加艰难、也更加伟大的冒险。 在巨龙返回龙巢的瞬间，夏萤便睁开了眼睛。 法夫尼尔沉默地走来，在床边坐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如往常一样抚摸她的头发，但夏萤在那之前对他举起了金色的长剑。 巨龙看着剑尖，露出很浅的笑容。 “你忘了吗，夏萤？”他几乎称得上是温柔地说道，“只要【西西弗斯项圈】还在，你就无法与我为敌。” “确切地来说，是‘无法未经允许地’与你为敌。” 夏萤说道，手中的金剑愈发光辉夺目。 “所以，法夫尼尔。按照赤冕环的规则，我要向你发起的是‘公开决斗’。”—— 作者有话说：开工快乐！（没人快乐） 第48章 公开决斗（2） 第一季完（不是）…… “‘公开决斗’？不, 夏萤，这和迄今为止的小打小闹可不一样。” 听见她的话，巨龙并未被激怒, 反而耐心地说道。 “而且, 你也没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我倒是觉得我有充分的这么做的理由。”夏萤歪了歪脑袋，“法夫尼尔，你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已经通关了53号荒野任务, 却还是无法完成[环域实习]吗？” 在她的诘问面前, 巨龙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发出低沉的笑声，夏萤神情未变，静静听着这笑声不断变得放肆和张扬。 “这当然是因为, 从一开始，所谓的完成条件就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巨龙彻底剥去了温和的面具。 “我从未给你设置过任何考核条件,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夏萤——” 黑色的项圈在夏萤的脖颈上浮现, 法夫尼尔拖动魔素构成的锁链，将她拉近身前。 夏萤猝不及防地被拽倒在他面前，法夫尼尔倾下身, 一手缠着锁链，一手轻柔地抬起夏萤的脸。 巨龙金色的竖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因吃痛而微微皱眉的少女的神情。 “这意味着，无论你怎么努力，都绝对无法抵达[环域实习]的终点。”就如初次见面时一样，他的眼中闪烁着愉悦，“夏萤, 你将永远无法离开赤冕环，也永远无法摆脱我的控制。” 法夫尼尔的手指抚过她的嘴唇和脸颊，却在触及她的眼尾时微微停顿：“为什么这样看我呢, 夏萤？也许你一时觉得难以接受，但这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是的，我剥夺了你的自由，但是巨龙不总是如此吗？” “龙的天性就是掠夺和征服，越是珍视的事物就越是如此。注视着你的每一刻，我都无法停止想要占有你的想法——我不止渴望掌控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就连你产生的每一点情绪，每一次思考，都应该完全地属于我……因为我就是这样深切地迷恋着你。” 巨龙向她倾诉着残酷的爱语。 “为什么不停止那些无谓的挣扎呢？只要成为我的伴侣，科塞特斯将无法再伤害你，你不必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恐惧……” 夏萤缓缓抬起头，法夫尼尔的身影完全映入她的双眼。巨龙因此扬起了嘴角，但他同时也发现，即使是在此刻，那眼眸中的光芒仍未熄灭。 夏萤微笑着说道：“所以，这就是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战的理由吗？” 法夫尼尔倏地顿住：“……什么？” “我说，你嘴上说着掠夺和征服，其实却一直在依靠着——”她伸出手，猛地握住束缚着自己的锁链，“这种东西！” 明明夏萤才是被【西西弗斯项圈】禁锢的一方，在她握紧锁链时，法夫尼尔反而被拉向她。 “怎么了，‘公开决斗’不是关乎赤冕者的荣誉吗？”她站起身来，粗鲁地拽起巨龙的红发，“快说吧，到底是接受还是拒绝？！” 法夫尼尔抬起脸看她，双眼璀璨如焰。 “你会后悔的，夏萤。” 他松开了锁链，项圈最后闪烁了一下，慢慢隐去形状。 龙火瞬间燃起，将两人包围，他们所处的位置从龙巢变成了空无一人的竞技场。 法夫尼尔化身为龙，展开膜翼，向地面投下巨大而恐怖的阴影。 巨龙的声音如雷霆般响起：“夏萤，你为什么而决斗？” “一个要求。”夏萤说道，“决斗的胜者可以向败者提出一个要求，无论那是什么。” 一架天平自竞技场上方浮现，夏萤话音落下后，天平的一端便沉了下去，那是她率先将承诺置于其上。 巨龙拍打膜翼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所搅动的飓风令战场都飘摇起来：“我接受你的挑战。” 天平的另一端也倏地沉下，暂时达成了平衡。 “公开决斗”就此成立。 夏萤即刻抽出金色的屠龙长剑，法夫尼尔是她正面决战的敌人之中最强大的一个，她必须谨慎地选择使用金苹果的时机……然而，在她与巨龙对视的瞬间，夏萤就笑了起来。 从巨龙的目光之中，夏萤奇异地领会了他此刻的想法。 ——法夫尼尔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决出胜负。 一种最接近毁灭的纯粹能量开始在巨龙体内积聚和涌动，那炽热的光芒将他赤红的鳞片映照得宛如流火。 “我们两个，其实说不定……” 夏萤使用了【金苹果】，在强大的金色魔力将她笼罩的同时，少女勇者乘风跃起。 ——“还挺有默契的呢！” 苍白龙火狂涌而出，在顷刻间吞没了她的身影。 【金苹果】代她承受了这场灭顶之灾，但这束毁灭龙炎所带来的恐怖却远超死亡本身。 苍白火焰的来势浩大无比，但在被它淹没的时候，夏萤率先感受到的却是一种绝对的寂静。 空间本身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只无形之手瞬间抹去。紧接着向夏萤袭来的是感知上的扭曲，她眼前的景象开始形变，阳光被撕扯成一条一条惨淡的光丝，脚下的地面仿佛在不断延伸。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夏萤被困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的苍白空域之中，就连她的存在本身也开始变得模糊…… ——【{不屈者}称号的特殊效果已被触发。】 夏萤骤然清醒，握紧了手中的屠龙之刃，从而找到了自己的支点。 她加快了速度，在龙火中逆流而上，终点在她眼中愈发清晰。 她在注视的是巨龙的颈间。 在巨龙的深层次梦境中，夏萤曾经目睹过法夫尼尔被泰坦击破防御的场景，因此她记住了巨龙的弱点就在他的颈间。 只是夏萤并不清楚它被藏在了哪一块鳞片之下。 然而，她已经抵达了必须挥出这一剑的时刻。 来到巨龙面前的这一秒，夏萤将全部力量灌注于【屠龙公约】中，就在这重逾千钧的一剑即将落于巨龙颈间时，【金苹果】的最后一丝魔力也被耗尽了。 金色的屏障骤然碎裂，在这毁灭性的浩劫面前，人类的血肉之躯就如尘埃般渺茫。 龙火猝然吞噬了夏萤。 在夏萤的感知之中，死亡降临的刹那被无限延展。 在第一次见到苍白龙火时，她曾深深地感到恐惧，但在真正迎来湮灭的此时，她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夏萤在想，要是她能拥有的时间再多一点就好了。 一秒。她祈求着。只要一秒就好。 ——【{生还者}称号的特殊效果已被触发。】 夏萤的死亡开始逆转，已化作齑粉的身躯被快速重构。但她仍身处龙火之中，苏生和毁灭的力量彼此拉锯，让这复活的过程变得无比艰难而痛苦。 承受着毁灭之炎的灼烧，夏萤全力以赴的一剑终于落下。 ——【{幸存者}称号的特殊效果已被触发。】 她几乎都要遗忘了的、具有幸运加成效果的称号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发挥了作用。 在夏萤竭尽全力取得的这个瞬息，幸运女神将眷顾全数灌注于她的剑尖之上。 【屠龙公约】无比精准地刺中了法夫尼尔的逆鳞。 巨龙的坚铠土崩瓦解，失去控制的苍白龙炎将巨龙和勇者一同覆没。 时间再次变得缓慢下来，在这片被剥夺了一切意义的惨白余烬之中，法夫尼尔又一次对她展露了微笑。 “没想到你真的能走到这一步，夏萤。” “没有猜到吗？” 夏萤却说道。 “法夫尼尔，我还以为你之所以送我【贪婪指环】，就是因为相信我终究会到达这里呢。” 正是在这座竞技场中，法夫尼尔单膝跪地，为夏萤戴上了那枚嵌着黑色宝石的戒指。 巨龙的贪婪总是不停叫嚣着要将所爱之人完全占有，但仅属于法夫尼尔的欲望却渴求着更多。 在公开决斗的最后时刻，他深深凝视着屠龙的勇者，这个场景仿佛[余兴节目]的尾声重现……在赤月与剑光之中，夏萤的身影第一次被刻印在了巨龙的眼底，剑刃留下伤痕之时，他也对这光辉加身的少女一见钟情。 想要再一次亲眼见到那样的她。 想要再一次亲身体会那辉煌的胜利。 所以。 来挑战我吧，夏萤。 “我听见了你的求爱，也完全理解了你的欲求，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此刻，连苍白龙火都无法磨灭夏萤的呐喊。 “法夫尼尔——这就是我的回答！” 由戒指熔铸的屠龙长剑斩落巨龙的头颅，龙血骤雨般泼溅而下时，勇者的身躯也被龙火彻底毁灭。 满目疮痍的竞技场陷入了沉寂。 龙血与灰烬不分彼此地洒落，将余火慢慢浇熄。 ——“那么。” 至高之处，见证着战场的最终裁决者开口道。 “公开决斗的双方都已死去，在诸位看来，谁才应当是最终胜者？” 耶梦加得轻柔而忧伤地地闭上双眼：“我投给夏萤。” 麒麟冰冷地说道：“毋庸置疑，法夫尼尔。” 卡律布狄斯久久不愿从战场上收回目光，灵魂悲郁得几乎破碎：“夏萤。” “到我了吗？”饕餮笑道，“我的心中已有所偏向，但我也很好奇恶魔之主的看法……所以，我投给法夫尼尔。” 双方票数一致，现在轮到恶魔之主来做出最终选择了。 他站起身来，敲响手中的黑色权杖，同时说出了他的答案。 “我宣布，胜者为夏萤。” 悬于战场上空的天平猛地向一侧倾斜。 “公开决斗，就此裁决。” #### 夏萤在静谧的湖水中睁开双眼。 【生命之泉】温柔地包围着她，在赋予她新生的同时，也抚慰着死亡对灵魂造成的伤痛。 夏萤转过头，发现红发的俊美男子仍在身边沉睡。 此情此景，似乎恰如她在龙巢中度过的某一个普通清晨，一点也看不出两人刚刚还在彼此厮杀，一同穿越了死地。 夏萤试着站起身，湖水轻轻托起她的身体，摇荡的水波将巨龙吵醒。 巨龙睁眼时，她正低头望着他。 “法夫尼尔，好像是我赢了。” “嗯。” “你的龙火烧得我很痛，不过我也砍了你的头，所以就不和你计较了。” “嗯。” “法夫尼尔，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法夫尼尔捉住她曾握剑的右手，亲吻她戴过戒指的指节，“我爱你，夏萤。” 夏萤安静了一瞬，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知道。” 在美丽的湖光之中，气氛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夏萤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既然赢的人是我，那我就要行使我的合法权利了……你还记得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当然。”法夫尼尔说道，“我会遵守约定。” “那么，我的要求就是结束[环域实习]，让我离开赤冕环——”夏萤忽地顿了顿，“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么说吧？” 法夫尼尔挑了挑眉，静待她的下文。 “如果灯神给我许一个愿望的机会，我大概会跟它说，我还想要一千个愿望……不好意思，我就是这种人呢。” 夏萤有点得意地说。 “所以我的要求是，法夫尼尔，把【西西弗斯项圈】的所有权转让给我。” 在夏萤开口确认的瞬间，黑色的项圈已出现在她手中。 她弯下腰，“咔”的一声轻响过后，项圈锁住了巨龙的脖颈。 依据公开决斗的结果，魔具承认了夏萤与法夫尼尔的上下位关系。 【西西弗斯项圈】已生效。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夏萤收紧锁链，俯身靠近巨龙。 “先叫声主人来听听吧，法夫尼尔。” #### 临时寓所中，刻耳柏洛斯正在等待夏萤回来。 她回来的时间比想象中晚得多，饭菜热了又热，魔犬还是没有等来她的开门声。 与C幢1008室如出一辙的寓所内，只有钟表在滴答滴答走个不停，这沉寂的空气让刻耳柏洛斯回忆起了与夏萤一起生活在人类世界的从前。 与魔界相比，人类的生活很和平，但也很难理解，总有一些复杂的理由将夏萤带离魔犬身边，于是他只能独自等待，等待她再次打开门扉，等待她赶跑冰冷得让人无法忍受的安静。 但是夏萤告诉他，无论去了多远的地方，她总是会回家的。 从那一刻起，刻耳柏洛斯开始理解“家”的定义。 忽然，脚步声响起，有人拧开了门把手。 在门被轻轻退开时，屋中的一切都活了过来，刻耳柏洛斯再也听不到钟表的声音了，他化作黑犬，迫不及待地向归家的女孩奔去。 “刻耳，抱歉，我回来得太晚了。”夏萤抱住黑犬，用鼻子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脸颊，“肚子好饿啊，我们先吃饭吧……” 她微笑着抬起脸来。 “过一会，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真好啊夏萤，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本文的第一个故事篇章差不多写完了，如果是动画片，此时就会开始播放一些新的片尾曲…… 第49章 我家衣柜还挺大的（1） 场面乱起来了…… 闹钟在清晨时准点响起, 阳光落在被子上，带来温暖又懒散的味道。 夏萤头发散乱地团在被子里，发出不情愿起床的声音, 但闹钟依然不识趣地响个不停, 一只黑犬灵活地从被面下爬出来，伸出肉垫“啪”地拍停了闹钟。 做完这件事后，黑犬又轻手轻脚地钻回夏萤怀中, 面对着她侧躺下来, 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黑犬再次睁开了眼睛。 它的神情十分严肃，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它总算做出了决定。黑犬无声地跳下床, 在落地时变成了黑发赤眼的男子。 刻耳柏洛斯走进厨房，穿上了围裙。 夏萤是在食物的香气里悠悠转醒的。 她坐起身, 看了一会熟悉的床头柜、墙纸和窗帘, 又伸出手来，空握洒落下来的光斑。 有暖烘烘的感觉。 啊，多么久违而又美好的日常。 夏萤缓慢地滑进被子深处, 把自己裹得像只蚕蛹，无比幸福地重新睡去…… 一只手探进被窝里，把她挖了出来。 “先别睡了，起来吃早餐。” “唔……” 夏萤转了个身，正要赖床，刻耳柏洛斯仿佛对她的举动早有预判, 抢先一步说道：“五分钟内不起来我就全吃了，一点也不给你留。” “怎么这样啊——” 情势所逼之下，夏萤只能不情不愿地起床洗漱。她走进盥洗间时, 杯子里的水温热得正合适，牙膏也已经挤好了，她哈欠连天地一通洗刷，终于在把热毛巾拍在脸上时完全醒来。 夏萤擦去脸上的水珠，盯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倾身靠近。 “这里本来就有这颗痣的吗……啊，不过应该和这个没关系。”她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处角落，“虽然死了一次，但好像这具身体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呢。” 在公开决斗中，夏萤和法夫尼尔同归于尽，后来又在【生命之泉】中复活……这是她第一次在科塞特斯中真正体验死亡的感觉。 虽然现在站在镜子前的自己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夏萤忍不住惦记起自己遗留在竞技场中的另一具身体……确切地说，尸体。 虽然那具空壳应该已经被当场火化了，最多只会占用一只小盒那么大的空间，但巨龙的尸体又要怎么办呢？ 她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巨龙那么大，又那么皮糙肉厚，尸体一定很难处理吧，要是多死几次，恐怕偌大的科塞特斯都要没处落脚了！ 她抬起头，冷不丁地再次看到镜中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走神得远了一些。 “再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好了。” 夏萤嘀嘀咕咕着脱去了睡裙，让自己毫无遮蔽地展现在镜子前。 她好像比进入科塞特斯前结实了一些，皮肤散发着健康莹润的光泽，骨肉匀称，看起来富有生命力，随时都能跑能跳，也能举剑去战胜一条巨龙。 正在这时，刻耳柏洛斯忽然推门进来。 “好了没有啊夏萤，早饭都要凉了——” 夏萤转过头，两人四目相接。 一阵微妙的安静过后，刻耳柏洛斯走进盥洗间，拿起被夏萤抛在一边的睡裙，给她兜头套下。 “痛，刻耳，挂住头发了。”夏萤一边抽出被扣子缠住的一缕发丝，一边十分自然地抱怨道，“你进来之前就不能先敲门吗？” “你就不能锁锁门吗？”刻耳柏洛斯习以为常地唠叨，“人类又没有毛皮，这样容易感冒知不知道！” 他极其顺手地把夏萤的牙具复位，毛巾清洗拧干挂好，把夏萤单手抱起，向外走去，放在饭桌前。 夏萤低头一看，丰盛的餐点摆满了桌子，甚至连餐具都已经备好在夏萤的座位面前。 她不禁问到：“一早就吃这么多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很久没做了。”刻耳柏洛斯说着，又取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确认依然没有新的任务弹出后，才暂且安心地放回原处。 他继续说道：“本来想再多做一点的，但是冰箱里剩下的食材不多了。” “怎么会？临时寓所不是有场域魔法吗，食材应该会无限量供应才对吧？”夏萤放下筷子，行动力很强地马上拨打了寓所管理员的电话，“我去问问。” 电话拨通，另一端传来的是事前设置好的自动提示。 “亲爱的住客您好，今日管理员休假，如有续租、退租、改租情形，请于明日工作时间至登记处办理。如有场域魔法到期失效情形，请按1，管理员将在一个工作日内办理续约，注意事项如下……” 夏萤不再听下去，按下数字1，挂断电话。 “明天大概就会有人来修了。”夏萤说，“没关系，好不容易闲下来，一会儿我们还可以去薄暮广场上逛逛……刻耳？” 她探身过去，戳了戳对方的脸颊：“你在发什么呆啊，刻耳？” “……我在想选择环域的事情。”刻耳抬起脸看她，“夏萤，我认为我应该会被分配到赤冕环。” 夏萤思考了一下：“感觉好像还挺合适的，刻耳在那边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刻耳的视线一动不动：“那你觉得你会去哪里呢，夏萤？”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夏萤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我……” 对啊，她会去哪里呢？ 目前她最熟悉的就是赤冕环了，但夏萤并不认为自己像那里的深渊生物一样残暴和好战……也许也不尽然，一般人类能这么快适应科塞特斯的环境，甚至向巨龙发起挑战吗？搞不好她确实拥有某种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暴力基因。 但影鳞环也相当地有可能啊！狡猾和精于算计，这些一听就像是阴险的人类会有的品质，况且夏萤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头脑还蛮聪明的呢！ 可遵守秩序的缄墓环和崇尚混乱的狂宴环就毫无可能吗？似乎也不是。至少在面对缄墓者之王的时候，夏萤恨不得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但在狂宴者之王面前，事情好像又相反过来了…… 想到这里，夏萤越发觉得自己的个性好像难以被简单地归类，非要说的话，似乎哪边都有一点儿。 “人类真的是很复杂呢。”她感叹道，“虽然人类的欲望不像深渊生物那样强烈，却更多、更繁杂……如果说深渊生物的欲望是一口深渊的话，那人类的大概就像……” 她不太确定地形容道：“一排泡沫纸？有好多细小的气泡，一戳一个洞。” 刻耳柏洛斯似乎正在认真思考着她说的话，夏萤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但是—— “我不知道，刻耳。”她只能这么说道，“总觉得好像分到哪里都有可能。” “我不想和你分开。”刻耳柏洛斯看着她说道，“我不想再错过关于你的事了。” “刻耳……”夏萤大为感动，但在科塞特斯中遇到的意外实在太多，她也无法不负责任地随口承诺，于是只能抓住当下，把家狗紧紧搂在怀中。 “好啦！一会再搓我！”魔犬叫道，“先把饭给吃了！” 于是夏萤又大为感动地开始进食，连连感叹自己养到这么好的狗（刻耳抗议：其实到底是谁在养谁啊？）真是三生有幸。 饭后，刻耳柏洛斯进厨房洗碗，夏萤则躺在沙发上看起电视。 今天播放的仍然是她已经看过的节目，但夏萤许久没接触电视，一时也算津津有味……此时忽然有风拂过耳边，夏萤转过头，看见窗户正敞开着，窗帘被吹得高高飘起。 她走过去，想要关起窗，脸颊蓦地感受到一缕炙热的气流，随后有人带着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拥住了她。 夏萤扭过脸，恰瞥见暗红的发丝缓缓垂落。 她诧异道：“法夫尼尔，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了一整夜，你依然没有找我，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西西弗斯项圈】在巨龙的颈间浮现，他主动拿起锁链，硬塞进夏萤手中。 “你是不是不会用，要我教你吗？” 你这龙适应身份倒是挺快的啊！ “等等，但你是怎么进来的，临时寓所里应该设了场域魔法才对——”她的话诡异地止住了。 对哦，场域魔法到期了还没续订。 这不仅意味着冰箱里的食材无法无限补给，也意味着临时寓所失去了将不速之客拒之门外的功能，所以导致巨龙就这样顺利地闯进了他们家！ 夏萤顿时头大如斗：“听我说，法夫尼尔，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但是现在你不能待在这里。” 巨龙说道：“那好，你跟我回龙巢吧。” 夏萤连忙把他推开一点：“这个也不行！” “为什么？”她的接连抗拒让巨龙眯起眼睛，带着敌意望向刻耳柏洛斯所在的厨房方向，“是因为那家伙吗？” 在夏萤回答之前，巨龙已经迈步走向厨房，她连忙拽住他的衣角，情急之下，心中飞快编造出了一套话术。 她酝酿一秒，开口道：“是这样的，法夫尼尔……”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厨房的流水声忽然停下了。 刻耳柏洛斯带有疑虑的声音传了出来。 “夏萤，你在和谁说话？”—— 作者有话说：现在家里有两条狗（？）了 第50章 我家衣柜还挺大的（2） 虱子多了不怕…… “夏萤, 你在和谁说话？” “你听错了，大概是电视的声音吧。” 夏萤一边含糊其辞，一边死死拽住法夫尼尔不放, 用凶狠的眼神示意他赶紧滚蛋。 巨龙大喇喇地盯着她看, 丝毫没有表露出要离开的意思。 ……行吧，期待你乖乖听话是我不对。 夏萤望了一眼巨龙颈间的【西西弗斯项圈】，快速下达了强制指令：“法夫尼尔, 我命令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那枚黑色项圈完全没有做出回应。 法夫尼尔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你忘了吗夏萤, 上一个强制命令的冷却时间还没过去。” 就在前一日，夏萤对巨龙使用了【西西弗斯项圈】之后马上命令他结束了自己的[环域实习]，现在算算时间……好像确实还没有满一日。 这下坏了。 夏萤又转头看了一眼厨房，冷静而飞快地思考着。 不管怎么说, 刻耳没有继续询问，应该已经被打消了疑心, 只要在他发现闯入家中的巨龙之前想出应付的办法——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 刻耳柏洛斯的脚步声即刻响起。 没时间思考了！刻耳他马上就要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情急之下，夏萤用力把法夫尼尔塞进身旁的衣柜里，低声威胁道：“你先给我待在这里, 不准出声。” 于是，刻耳柏洛斯走来时，看到的就是夏萤一个人站在窗前，正在将窗户关好。 她回头无辜地对魔犬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刻耳？” 刻耳柏洛斯走到她身边，冷不丁地揭开窗帘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刻耳柏洛斯放下心来, 顺口问道，“还有一点餐后水果，要吃吗？” 夏萤不假思索道：“要吃！” 他点了点头, 正要走开，又折回来帮夏萤整理乱了的长发，然后就像小狗爱用鼻子蹭蹭主人那样，刻耳柏洛斯极其自然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那我去洗水果了，你再看会儿电视吧。” “刻耳。”夏萤说，“要吃削皮切好的。” “好。” “要切成一口一个的小兔子形状，还要好看的摆盘……” 刻耳柏洛斯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得寸进尺！” 确认他再次回到了厨房后，夏萤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动作很轻地打开了衣柜门。 她正要对藏身其中的法夫尼尔说话，衣柜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把她拉进了暗处。 柜门关上，夏萤被推到最深处，后背抵着冰冷的柜壁，然后巨龙把膝盖挤进她的两腿之间，抬起她的臀部的同时，将身体覆压下来。 黑暗的衣柜里，两人的身体几乎紧密相贴，巨龙低下头，金色眼眸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从那视线中，夏萤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一种怒意。 “你在生什么气？”她冷笑了一声，“这是我家欸？该生气的人是我吧？” 巨龙不快道：“为什么那条狗可以光明正大地碰你，我却要躲起来？” “你不要倒反天罡了法夫尼尔。”夏萤说道，“刻耳在来科塞特斯之前就和我生活在一起了，他会保护我，给我做饭，给我梳头，给我切水果——而你呢？” 她用手指戳了戳巨龙的饱满的胸脯，指指点点道：“你既不温柔又不会下厨还不爱听人说话，除了长得还不错以外简直一无是处。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好不好！你这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听见这番渣人上身的发言，那双龙目闪烁了一下，法夫尼尔反而勾起了嘴角：“我知道了，你比较喜欢这种玩法对吗？” “要怎么听才会得出这种结论啊——”夏萤吐槽的声音忽然抖了一下，“喂，你在做什……” 法夫尼尔在夏萤身前跪下来，推起她的裙边，吻了一下她的膝弯处。 夏萤下意识地想要制止他，这不过是开始，法夫尼尔的亲吻细碎地向上蔓延，渐渐变成了舔吻和轻咬，在睡裙快要被撩到腿根时，夏萤终于反应过来，推开了他的脑袋。 “你是不是疯了啊？！” “你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吧？”法夫尼尔抬起脸，恶劣地微笑着看她，“你的狗有做得比我好吗？” 夏萤争辩道：“刻耳……我们刻耳才没有这么低俗！” 厨房里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响动，听起来像是刻耳正在清洗厨具，夏萤顿时又警惕起来：“好了，快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想你了。”法夫尼尔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被我囚禁，不考虑一下来囚禁我吗？” “我家已有原居民，原住民嫉妒心很强，婉拒了哈。”夏萤果然拒绝道，“而且你还要当环域之王吧，别想偷懒。” “那不如这样……”法夫尼尔终于图穷匕见，“等到环域分配的时候，你就到赤冕环来吧。” “这种事也不是我说去哪就能去哪的……”夏萤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厨房的动静，急忙刹住了对话，“刻耳要出来了等会再说！” 刻耳柏洛斯端着精致摆盘的水果走出厨房，却发现电视虽然开着，夏萤却并没有坐在沙发上。 他转过脸，发现夏萤依然站在原处，正背着手看着墙面。 “……”刻耳柏洛斯一时没有往一旁的衣柜上联想，“你对着墙干什么，夏萤？” “我在想，等我们回家以后，把这堵墙装饰一下好了。”夏萤面不改色地鬼扯道，“挂点我们俩的照片什么的，去游乐园的时候不是拍了很多吗？” “随你喜欢。”刻耳把果盘搁在茶几上，“过来吃水果。” 夏萤回到客厅，肌肉记忆般枕着家狗的大腿躺下，以一副昏君之姿美美吃起水果。 已经习惯了承担家长角色的刻耳柏洛斯下意识地要去纠正夏萤的坐姿，但又忍不住因为对方的主动接触而感到开心。 仿佛是之前的分离仍然在令他感到后怕，刻耳柏洛斯愈发珍惜对方的一切，哪怕只是一点点气味和体温。 夏萤很快炫完了果盘，惬意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刻耳，顺手搂住他的腰。 怎么办，好想就这样酒足饭饱地睡一觉。 但是法夫尼尔还在柜子里，总不能不管他吧。 刻耳柏洛斯偏在这时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夏萤猫咪般哼唧两声，只觉得舒适感从头顶沿着脊椎直窜到尾骨。 不然就不管法夫尼尔好了…… 在她昏昏欲睡时，刻耳柏洛斯忽然开口问道。 “夏萤，这是什么？” “唔？”夏萤迷迷糊糊地抬起脸，随后发现刻耳柏洛斯在看的是她的腿。 由于夏萤习惯了在沙发上随地大小躺，没有注意到裙边往上卷了一点，刚好露出皮肤上零星的红痕。 啊这个好像是刚才法夫尼尔—— 她还在紧急回忆的时候，刻耳柏洛斯已经毫不避讳地准备伸手掀开裙子仔细检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吗？疼不疼？” “虫子，是虫子！”夏萤瞬间被吓醒，马上麻溜地坐起身，护住裙摆，“别动，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刻耳柏洛斯皱眉道，“没事的话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夏萤脱口而出道：“还不是因为刻耳掀我的裙子，怎么可以随便掀别人的裙子呢？！” 这句话一被说出口，两人不由得一同陷入奇异的沉默。 “……”夏萤说道，“好像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刻耳柏洛斯看着她，开始真的有点担心起来：“你真的没事吗？” 夏萤抱住小狗的脑袋，安抚道：“我没事。” 也许是因为忽然闯入的巨龙带来了不确定因素，夏萤不禁开始反思她和刻耳柏洛斯之间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 “如果是刻耳的话，就算是光着身子我也不会觉得害羞。”她说，“怎么说呢，总觉得刻耳就像是我自己的一部分一样亲密——那刻耳呢，你是怎么想的？” 来自魔界的刻耳柏洛斯完全领会不到她关于相处边界感的思考：“想什么？” 夏萤语塞了一小会，又说道：“比如说，刻耳会想和我……么？” 魔犬依然看起来很疑惑，于是夏萤勾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小声说出了那个词。 刻耳柏洛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把手轻轻扶在夏萤腰侧，同样附在她耳边说道：“所以，现在你是想要和我……” “不是啦！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而已！” “我没有认真想过，因为不需要那样我们也已经很亲密了。”刻耳支起身体，思索道，“但好像也不坏，这样的话就可以在每个地方都留下我的气味。” 他忽然红了脸，别过脸去：“算了，还是不要比较好。” “你是不是乱想了什么？”夏萤连忙把他的脸扳过来，“为什么要脸红啊，搞得我也不好意思了！” “还不是你先提的。”刻耳柏洛斯停住动作，动了动鼻子，“说到气味，我从刚才开始就隐约闻到一种有点像熔岩的味道……” “啊，可能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待在赤冕环嘛。”夏萤一面欲盖弥彰，一面愈发急于支开家狗，好让自己能专心解决不速之客的问题，“说起来，刻耳能不能帮我出去买点儿东西？” “好，你想要什么？”他下意识地答应了夏萤的请求，随后想了想，又问道，“你不去吗，不是说要一起去薄暮广场逛逛？” “我……哦对，我想要先洗个澡，你不是说有熔岩的味道吗？”夏萤说，“我想吃‘剧毒糖霜’的甜点，谢谢你，刻耳。” 刻耳震惊道：“你还吃得下东西吗？” 其实根本吃不下了。 夏萤嘴硬：“甜点装在另外的胃里。” “真贪吃……” 刻耳柏洛斯无言地看了夏萤一眼，随后先去浴室给她放好了洗澡水。 “好了，你去洗澡吧，不要等到水凉了才出来。” 夏萤应了一声，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刻耳柏洛斯向外走去，突然想起还没有问对方想吃哪一种点心，于是折返回浴室门口，握住了门把手。 魔犬正要按照习惯推门而入，夏萤刚才说的话浮现在心中，他忽地感到一点点脸热，于是顿住动作，改为敲了敲门。 夏萤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怎么了？” “你想吃哪一种甜点？” “都可以！” 夏萤回答过后，静静趴在门上听着对方的动向。 刻耳柏洛斯说了一声好，脚步声渐渐远去，又过了几秒，她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夏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准备离开浴室，抓紧时间对衣柜里的法夫尼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时，身后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奇怪声音。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看见浴缸中的水震荡起来，正在不断溢出。夏萤疑心是水管出了问题，于是走回浴缸边，探头往里看去。 紧接着，她竟然在浴缸中看到了一口漩涡！ 那漩涡无比幽深，仿佛连接着深海……而联想到“深海”，夏萤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的预感马上得到了验证，一只人鱼骤然从漩涡中跃出，出现在了她的浴缸中。 “夏萤，你没事吧？”美丽的海妖探身过来，含情脉脉地握住了她的双手，“我好想你。” 夏萤神情木然，却眼含热泪，心中有一行大字不断回旋。 ——怎么又来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夏萤对巨龙：你得给我们刻耳执妾礼…… 海妖（突然冒出）（凹姿势）：那我呢？ 50-60 第51章 我家衣柜还挺大的（3） 还有谁没来的…… “卡律布狄斯。” 夏萤听到自己从喉咙里发出干巴巴的苦涩声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看了你和法夫尼尔的公开决斗, 所以觉得很担心。”卡律布狄斯一脸纯良地说道，“但是放心吧夏萤，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那条爬虫剁成碎块然后全部冲进下水道——” 夏萤的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飘向身后衣柜的方向：“等等等等关于这件事的话最好还是从长计议一下！” 虽然法夫尼尔皮糙肉厚, 他的死活没那么要紧, 但是这间暂时失去了场域魔法的脆弱寓所却非常要紧！ 试想如果两位不对盘的环域之主在这里大打出手，那么迎接采购归来的刻耳柏洛斯的将是一片废墟，寓所管理员今天又在休假…… 那么她只能带着狗去露宿街头了！ 如此严重的后果让夏萤马上决定要竭尽全力避免双方碰面。 “我已经完全没有事了, 卡律布狄斯。”她立刻向对方展示健全而充满力量的四肢, “你看，一点也不需要担心！所以，你能不能……”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要对你说。”海妖充满设计地拨弄了一下浅海般闪闪发亮的长发, “夏萤，在选择环域的时候,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影鳞环呢？” “怎么又是环域分配的事。”夏萤觉得脑仁有点隐隐作痛, “退一步来说，这又不是报志愿，我填了哪儿就能去哪。” “我知道, 但我想着，如果你心里有了明确的选择的话，说不定结果也会有所不同。” 卡律布狄斯用毫无威胁性的清澈目光看着夏萤，就这样稀松平常地问道。 “还有，什么叫又？不会还有别的环域之主和你说过相同的话吧？” 夏萤毫不犹豫道：“没有，当然没有。” “是么？”卡律布狄斯拖长了声音, 观察着夏萤脸上每一点细微的神态变化。 气氛刚刚冒出一点紧张的兆头，海妖倏地一笑，柔声道：“别紧张, 夏萤，我只是问问而已。” 夏萤干笑起来：“哈哈……” 海妖说道：“所以，来的是法夫尼尔对吧？” 夏萤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什么也没有，而卡律布狄斯继续道：“你一直在往外看，所以他在客厅……不对，是卧室……衣柜里面？” 夏萤几乎要惊恐地瞪大眼睛，但海妖此时已经充分地展现出了他的聪慧和狡猾，她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神态，仅仅是让睫毛多颤了一下。 但影鳞者之王依然从她异常镇静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看来他果然在这里。”阴影渐渐漫上海妖的表情，他可怕地微笑着，越来越多的水从浴缸中涌出，夏萤嗅见潮湿的咸味儿，警觉地预感到了海妖将寓所变成汪洋大海的危险。 “等等！” 夏萤大喝一声，当机立断地跳进浴缸中，骑在卡律布狄斯的腰间。 她正好坐在卡律布狄斯由人身过渡为鱼尾的交界处，格外细密敏感的鳞片猝然被温热柔软的人类肌肤紧贴，他如触电般震颤了一下，随即缺氧般虚弱地挣扎起来。 夏萤却不容许他逃跑。 她用双手握住海妖的脖颈，把他按倒在水面以下，然后俯身对他说道：“嫉妒心太强的话就没有那么可爱了，卡律。” 浴缸成了最狭小、也最无法挣脱的一片海，卡律布狄斯隔着水波望着夏萤的面孔，明明身为在水中无所不能的海妖，他却被困在其中，变得动弹不得。 他希望她就这样把自己杀死，又想恳求她施予自己一个亲吻，反正无论她选择了哪一边，卡律布狄斯的心脏都将在无法容纳的幸福感中停跳。 “好……好的。”他意乱情迷道，“没有你的命令，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这才对嘛，好孩子。”夏萤笑了一下，把他从水下拉起来。 卡律布狄斯脱力般躺倒在浴缸壁上，眼角泛红，脖颈微扬，夏萤造成的勒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清晰可见，看上去脆弱又美丽，隐隐勾动着施虐欲。 夏萤看见他的嘴唇微动着，却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弯下腰，把耳朵靠近了他唇边。 卡律布狄斯的脸颊爬上更多绯红，眼神涣散，如轻泣般不自觉地重复道：“好喜欢你。” “怎么感觉……”夏萤用指尖轻轻勾起他的下巴，“现在就算开口要你一辈子当我的玩具，你也会答应的样子。” 此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夏萤，暗红发丝垂落，一道喑哑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真令人伤心啊，夏萤，明明我才是你的奴隶。” 夏萤的身体顿时僵住。 “咦，法夫尼尔。”她汗如雨下地转过头，“不是说好了要待在衣柜里的吗？” “是啊，我在又小又暗的地方等你回来，你却被其他深渊生物勾引走了。”法夫尼尔扭过她的脸，吻了一下她的侧颊。 夏萤快速而小心地瞥了一眼巨龙的脸色，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视线却越过夏萤，直勾勾地盯着被夏萤按在身下的海妖。 她连忙又将目光转向海妖，他先是看了一会夏萤刚刚被亲吻过的位置，又把视线移向始作俑者，双眼像无波的海渊那样幽邃得令人毛骨悚然。 被夹在中间的夏萤顿感大事不妙，而在她想出阻止双方的办法之前，战争已然爆发。 巨龙和海妖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不许碰她！！！”/“我要杀了你！！！”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的手把夏萤丢出了战场，夏萤滚地两圈，只听见一阵“轰——”“哗啦——”的巨响，再抬起头时，浴室已经被破坏得七零八落了。 “你们两个！！！” 一阵暴怒顿时袭上夏萤心头。 “再不给我住手！！！就永远！！永远！！滚出我的视线范围！！！！” ####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形成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局面。 夏萤站在浴室门口，痛心疾首地看着焦黑的墙壁和四处横流的海水，法夫尼尔和卡律布狄斯则分别站在她身侧，满怀杀意地瞪视着彼此。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在夏萤转过脸时，他们又火速别开了视线，假装若无其事，“等到刻耳回来，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啊！！” “别生气，夏萤。”卡律布狄斯抱住夏萤的一边手臂，用湿润的眼睛讨好地看着她，“用修复魔法就可以恢复原状了。” 法夫尼尔不甘示弱地握住夏萤的另一边手臂，冷哼道：“谁不知道啊，不就是修复魔法吗。” 夏萤说道：“那太好了，现在谁来给我用一下这个修复魔法呢？” 巨龙和海妖瞬间陷入了沉默。 夏萤转向法夫尼尔：“你不会吗？” 巨龙耻辱而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又转向卡律布狄斯：“你呢？” “抱歉。”海妖轻咬下唇，泫然欲泣，“如果和水相关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 夏萤一下心如死灰。 在绝望之中，她的情绪渐渐沉淀下去，一点怀疑开始滋生出来。 “等等，这件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她忖度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而且，为什么偏偏是同时来？” 法夫尼尔说：“我找情报商买了情报。” “……我也一样。”卡律布狄斯掠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对方告诉我，今天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今天我的临时寓所的场域魔法正好失灵了。”答案逐渐浮现在夏萤心中，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你们碰到的情报商不会是同一个吧。” 卡律布狄斯点了点头：“我想，大概就是你想到的那只深渊生物。” 说完以后，他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怒火爆发，但夏萤看起来还算冷静。 她移开了视线，开始在屋子里巡弋起来。 “据我对那家伙的了解，他故意制造出这种混乱，应该不会放过当场享受乐趣的机会。”夏萤小声问道，“他现在在这里吗？” 巨龙和海妖分别聚集起注意力，加强对临时寓所中的魔法感知。 过了一小会，他们同时指向了客厅里的沙发。 夏萤望过去，在沙发下方看见不起眼的一小片破旧布料。 ……很眼熟啊，这个玩意。 夏萤危险地压低了声线：“别让他跑了。” 两名环域之王点了点头。 夏萤深吸一口气，瞬间奔到沙发前，那块破布顿觉不妙，当即如蟑螂般丝滑逃窜。 它先是就近飞向房门，被空中窜起的火墙拦住去路，随后转向逃往窗户，又被激流击落。 一面传送法阵在客厅中亮起，破布向那片救赎之光奔去，然后被一把剑死死钉在了地上。 “你好啊，飧者。”夏萤走过去，拔出剑来，凶狠而面不改色地朝兜帽里连捅好几刀。 每被捅刀一次，狂宴者之王就发出一声惨叫，他急忙从破兜帽变成清丽美人：“夏萤！我知道错了！住手！求你！你快看看我的漂亮脸蛋消消气啊——” 凶光从他眼前闪过，是剑刃擦着他的漂亮脸蛋刺进地里。 “仔细想想，飧者——饕餮，我们之间还有好几笔账没算清呢。”夏萤冷酷道，“说吧，你想怎么死？” 饕餮眼含热泪地求饶：“先不要杀我！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夏萤拔剑的动作一顿：“说吧。” “能不能，能不能请你……” 他以视死如归之姿说道。 ——“加入我们狂宴环呢？只要加入我们环，这种有趣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哦！” “还是把你的头剁下来吧。” “等等！再让我说一句！这次是认真的！”饕餮在铡刀下高喊道，“我知道有谁会用修复魔法！” “谁？” “麒麟。”生怕被撕票的饕餮飞快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我们可以让他来修好你的浴室。” 夏萤又头痛起来：“怎么偏偏是缄墓者之王，他超级讨厌我，怎么可能会过来啊！” “这很简单。”饕餮说，“只要告诉他，之前失败的环域之王会议要重新举行，然后告知这里的地址，他就会在一分钟内到达。” 夏萤十分质疑：“科塞特斯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笨蛋？” 卡律布狄斯却突然开口道：“不，如果是麒麟，搞不好真的会相信。” 夏萤又看向法夫尼尔，连巨龙都点了点头。 原来真的有这种笨蛋啊！ 于是她重新看向饕餮，威胁道：“你，马上想办法把麒麟弄过来然后修好我的浴室，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剁下来。” “包在我身上！” 又有坏事可做的饕餮即刻精神焕发，他熟练地伪造出一张会议邀请函，用传送魔法把它送到了缄墓环。 “你看着吧！”狂宴者之王信心满满地说，“再过一分钟，不、几十秒，麒麟就会傻乎乎地敲响你家的门……” 话音未落，门外真的传来了脚步声，夏萤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她愣住了，因为站在门外的人是采购归来的刻耳柏洛斯。 刻耳柏洛斯愣住了，因为在他身边，缄墓者之王正从传送魔法里跨出来。 缄墓者之王愣住了，因为他又在被告知的环域会议现场看见了这个给他留下噩梦的魅魔女孩。 在多方僵持的局面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刻耳柏洛斯。 他看了一眼麒麟，又看向家中的一群深渊生物，最后落在夏萤身上。 “解释一下，夏萤。” “是这样的，刻耳。”夏萤汗流浃背，“简单来说就是……环域招生办亲自上门招生，希望提前预定我这个优秀学员。” 麒麟瞬间炸毛道：“你不准选缄墓环！” 刻耳柏洛斯怀疑地看着她，正要继续发问，已经显得十分拥挤的客厅里忽然飘起了黑色羽毛。 这幅场景对于夏萤和刻耳柏洛斯来说似曾相识，他们俩当即警铃大作。 果然下一秒，光辉绝伦的六翼恶魔出现在了临时寓所中。 他环顾周围，露出嘲讽似的微笑，优雅地在沙发上落座：“虽然你的住处还是寒酸得可怜，但勉强还算得上热闹。” “……” 夏萤大概愣住了十秒钟那么久，然后猛地转过脸，对刻耳柏洛斯信誓旦旦道。 “这下你信了吧，连招生办主任都来了！”—— 作者有话说：乱成一锅粥啦！ 第52章 环域分配（1） 他在嘴硬 “好吧, 我实话实说。”夏萤半死不活地坦白道，“整件事情的起因，是法夫尼尔突然非法入侵了我们家……” 她伸出一根手指, 指向脸上完全看不出悔意的冕者之王。 “一开始, 我只是觉得让法夫尼尔和刻耳碰上会演变成很麻烦的局面，所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独自处理好这件事，却没想到这会变成混乱和错误的开始。” 夏萤麻木道。 “非法入侵事件一起接一起地发生, 虽然努力支开了刻耳, 但冲突根本没能被避免，浴室也被这里的两位破坏了……” 她的手指从一根变成了两根，受到指控的对象也从一名环域之王变成了两名环域之王——与不以为意的法夫尼尔不同，卡律布狄斯立即在仇恨账簿里又给巨龙重重记了一笔, 脸上却做出了柔弱无害的歉疚神情。 “然后我揪出了幕后黑手，也就是这位毫无良心和底线的狂宴者之王……” 被点名的饕餮仿佛得到什么赞美那样露出快活的表情。 “在把他狂揍一顿以后, 他说可以把缄墓者之王骗过来帮我修浴室。” “什么？？”麒麟惊诧道, “所以我们不是要重新开环域会议吗？！” “……你现在才发现吗？”夏萤说，“如大家所见，缄墓者之王完全是个笨蛋, 所以这个计划居然也成功了。” 在麒麟惊怒交加的“何等不敬！！”“谁是笨蛋？？”等背景音中，已经散发出淡淡死意的夏萤继续说道。 “然后你就回来了，在这个混乱程度达到顶峰的时候。”她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悲愤交加的神色，“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解决吗？！那我之前的努力算什么？显得我很像一个小丑啊！” “小丑不小丑的事一会再说。”刻耳柏洛斯皱着眉问道，“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夏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最后一位入侵者——恶魔之主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套无比精美的骨瓷茶具, 正在十分优雅悠然地享受下午茶时光。 “不好意思，恶魔之主大人，打扰一下。”她幽幽地盯着对方说道, “你正在吃的点心，好像是刻耳给我买的吧？” “没错。虽然‘剧毒糖霜’的开设时间尚浅，缺乏必要的底蕴和积累，手艺和顶尖水平尚有差距。”恶魔之主配得感极高地点评道，“但其优势在于充满魔界特色的风味和激进大胆的原料选择，作为偶尔品尝的下午茶点也算及格。” ——这个是重点吗？ “……”夏萤问道，“我就直说了，你突然到这里来是有什么原因吗？” “确切地说，我并不是来找你的，我要见的是环域之王。”六翼恶魔斯文地用手巾揩去嘴角的奶油，随后抬起脸来，看向齐聚一堂的强大深渊生物们。 萦绕在他身周的氛围陡然变化，邪恶而晦暗的强大魔力场如巨掌般扼住在场所有生物的呼吸。 可怕的压迫感瞬间蔓延，施加在颈后的无形恐惧令夏萤被迫低下头，注视向他手中黑色权杖的杖尖，以避免直视恶魔之主的面容。 “第一件事是，我预感到‘病毒’正在集结军队，意图对科塞特斯发出前所未有的进攻，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对此有所准备。” 书有戍卫议案的羊皮纸出现在恶魔之主手中，他以指尖在纸面上简单勾划，做出了最终决议，签署其下的四个姓名散发出微光。 环域之王们沉默不语，契约已然产生了效力。 羊皮纸在他手中隐去，恶魔之主重新握住权杖。 “此外，[环域实习]考核全部结束，这也意味着这批新生的第一学期马上就要告一段落，进行环域分配的时机已经成熟。” 他以杖尖轻敲地面，一面将整间寓所纳入其中的巨大法阵倏然展开。 “既然各位刚好聚集在这里，那么事不宜迟，马上开始准备吧。” 法阵放出强光，环域之王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从临时寓所中消失。 夏萤又等待了一会，恶魔之主没有离开，他所带来的沉重的能量场也尚未褪去。 但她依然顶着这斥力艰难抬起头，望向塔尔塔罗斯具有诡谲神性的菱形瞳仁。 “我有一个问题。”她向恶魔之主发问，“深渊生物会归属于哪一个环域，究竟是以什么方式决定的呢？” “并非是某种方法‘决定’了它们的去向，而是它们终于‘察觉’了自己应当属于哪里。” 恶魔之主并未因她的僭越而发怒，而是宽容地回答道。 “一切被科塞特斯接纳的深渊生物都对科塞特斯有所渴求，这种渴求把它们指引至此，也同样将告诉它们未来要前往何处，无一例外。” 他忽地微扬嘴角。 ——“所以，夏萤。”恶魔之主缓声说道，“致使你进入科塞特斯的那场意外，也并不是偶然，对吗？” 夏萤倏尔变了神色，一直安静听着的刻耳柏洛斯猛地抬起头，拦在夏萤面前，身体绷紧，极度警惕着任何可能发生的伤害。 “你的行径存在试图愚弄我的意图，我的确有充足的理由发怒。”恶魔之主微笑道，“但是，鉴于你已为此付出了足够沉重的代价，我姑且保留向你追究的权利。” 夏萤握住刻耳柏洛斯的手，安抚下他蓄势待发的敌意，然后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回到后方去。 刻耳柏洛斯微微、微微地放松了一点，仍然保持着对恶魔之主的警惕，不情不愿地退到夏萤的身侧。 这么一来，局面重新变成夏萤与恶魔之主的直接对峙。 “我没有欺骗和冒犯你的意思。”她认真地说道，“但为了达成目的，我没有别的选择。” “也就是说，哪怕你已经对最坏的结果有所预料，也仍然坚持要这么做。”科塞特斯的主人问道，“夏萤，为什么？” 她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真相。”最后，她回答道，“我在寻找的真相，只能从深渊中求得。” 恶魔之主垂下眸光，神情中同时流动着讥讽和悲悯。 他稍稍倾身，华美的羽翼向夏萤收拢，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刻耳柏洛斯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语，硕大的羽面隔离了魔犬的视线，这愈发激发了他的焦躁不安。 好在很快，恶魔之主就重新舒展了翅膀，黑色羽毛无风而起，向两人飞来，将他们送往另一处场景。 刻耳柏洛斯本能地把夏萤拉进怀里，人类女孩在他臂弯中怔了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来。 她看见似曾相识的恢弘建筑，六面墙上的壁画与浮雕生动地展示着深渊生物们生活与狩猎的图景。 “这里是……开学典礼时候的礼堂？”夏萤收回目光，心有余悸道，“刚才好可怕，还以为真的要死掉了。” 刻耳柏洛斯凝望着她，眼里的动摇和踏上异界旅途的前夜如出一辙。 “夏萤。”良久，他才开口道，“我们真的不能离开科塞特斯吗？” “抱歉，刻耳，但你知道我的回答。”夏萤平和地与他对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已经到达这里了。其实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顺利，对不对？” “我知道，我只是……”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觉得很不安。” 刻耳柏洛斯忽然感到身子一沉，他睁开眼，发现是夏萤环住了他的脖子。 “我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听了会开心一点儿。”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其实，刚才恶魔之主告诉我——他说，在环域分配结束后的假期，我们可以回人类世界待一阵子。” 刻耳柏洛斯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真的吗！” “是真的啦。”夏萤揉了揉被震了一下的耳朵，“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喜欢人类世界……” 魔犬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才没有！不过等到回去之后，总不会有莫名其妙的深渊生物闯进我们家来了。” 夏萤忍不住笑道：“这个倒没错。” 交谈之间，刻耳柏洛斯突然竖起耳朵，皱起眉头，转头望向某处，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夏萤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逐渐拥挤起来的礼堂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冲他们招了招手。 “啊！穷奇和芬里尔！” 刻耳柏洛斯则不友好地发出不满的“啧”声：“怎么哪里都甩不掉你们两个。” 穷奇回敬道：“这才是我要说的话吧，不够识趣的狗被抛弃也是早晚的事。” “你说什么？！” “好啦好啦，我不会抛弃刻耳的。”夏萤十分熟练地隔开两人，“你们的实习考核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算是顺利吧。”穷奇指了指一脸冷淡的芬里尔，“我和芬里尔一开始就把对面阵营的深渊生物全杀光了，然后阴差阳错地达成了通关条件，在分出胜负之前就宣告任务结束了。” 芬里尔忽然出声问道：“你和刻耳柏洛斯呢？” 夏萤露出得意的表情，用手肘怼了怼刻耳柏洛斯：“那个是我赢了，对吧刻耳？” “……”魔犬扭开脸，“任务考核而已，不能算数。” 夏萤的嘴角简直快要固定成耐克的形状：“他在嘴硬。” 芬里尔望着两人亲昵的互动，再度沉寂下去。 第53章 环域分配（2） 这是我们初次遇见她的…… 夏萤和朋友们的闲适时光并未持续太久, 不过几分钟后，礼堂中发生的震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和开学典礼时一样，墙壁向后方倒去, 四面刻有环域徽记的弧形石台载着深渊生物们升起, 位于礼堂大厅中的新生们仍然得到了来自看台上的瞩目，却不再是被追逐的猎物。 夏萤的视线逐一掠过看台，她看见四名魔物领袖都改换为了非人形态, 悬浮于看台前端, 不同颜色的魔素粒子如星河般交错流动，比徽记更加直观和鲜明地展示出了四个环域的迥异气质。 巨龙的目光一顿，在礼堂中锁定了魅魔女孩，一簇龙火飘落而下, 在靠近夏萤面前时陡然盛放为燃烧着的金红玫瑰，在她的双眼中留下烟火般的绚烂一刻。 夏萤为这奇妙的情景小声惊叫, 不禁用手去捧起缓缓散落的玫瑰余烬。 漂浮在影鳞环上空的一团海潮中, 卡律布狄斯忍不住从漩涡中现身，他震惊而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耍花招的法夫尼尔，又低头去看夏萤的反应。 在望见她脸上的微笑时, 海妖不甘示弱地采撷下一片波浪，用气泡将其封起，波浪在气泡中凝结为浅蓝色的重瓣百合，轻轻摇荡而去，悬停在夏萤面前。 夏萤伸手触摸，气泡一碰即碎, 其中的重瓣百合瞬间粉碎为光尘，一颗晶莹的珍珠自花蕊滚进夏萤手中，在她的掌心莹莹发亮。 夏萤露出惊喜的神情, 珍惜地收起了珍珠……卡律布狄斯得意洋洋地望向法夫尼尔，单方面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真不像话。”目睹了全程的麒麟紧皱眉头说道，“身为环域之王，竟然被一只魅魔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不忍卒睹地移开目光，视线不小心触及了相邻的狂宴环——狂宴者之王正在疯狂地从自己的兜帽里掏道具，时不时喃喃自语着“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攒一个把他们都比下去的大活”…… 麒麟不由得绝望道：毁灭吧，这科塞特斯没救了。 在四大环域亮相之后，总算来到了魔物新生们落座的时间。 在四面弧形组成的看台内侧，凸出了一圈较为低矮的阶梯座位。 夏萤只觉得腰上一股拉力袭来，身体随之被抛起，然后尾椎一痛，再眨眼时，自己已经稳坐在内侧阶梯的座位上了。 她悄悄揉了揉尾巴骨，看着大量魔法丝触从周围的座位上伸出，在礼堂内形成自上而下的白色轨迹，魔物们一一遭到捆束，在空中飞来飞去，分别被拽向各自的座位。 不过一会，礼堂大厅变得空空如也，所有魔物新生都已就座，整个过程粗暴、快速而井然有序。 刻耳柏洛斯的座位就紧挨着夏萤，她向魔犬靠过去，正准备偷摸说两句小话，属于科塞特斯主人的白金王座忽然在礼堂中心出现，并向上徐徐升起，夏萤看着它逐渐越过阶梯、越过看台，抵达无人可及的至高处。 接着，天幕骤暗，六翼的恶魔主宰在众魔注目中登场和落座。 他的视线睥睨过下方的臣民，慵懒地打了个响指：“开始吧，耶梦加得。” 白发深肤的蛇魔在礼堂中心现身，他挥动手中的双蛇杖，蛇首游至法杖顶端，迸发出强烈的魔法波动。 礼堂的地面开始如水面般泛起涟漪，一种奇异的质地逐渐浮现出来。在光芒散去后，夏萤探出脑袋望了一眼，竟然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礼堂底部已经变成了明亮的镜面。 “这是魔具【角神之镜】，能够映照出使用者的欲望，将在之后的环域分配中作为辅助道具使用——但是当然，最终做出选择的依然是你们自己。” 耶梦加得转身面向新生们。 “接下来，请受到召唤的新生依次进入【角神之镜】。” 随着环域分配正式开始，一根细丝从镜中伸出，向阶梯座位探去，连向其中的一只深渊生物。 接着，腰间配有大夏龙雀刀的人形妖兽落向地面，顺着细丝的牵引走到礼堂中心，然后，她的身体开始下陷，很快完全没入镜中。 “第一个就是穷奇小姐。”夏萤对身边的刻耳柏洛斯小声说道，“刻耳，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刻耳柏洛斯回答道：“肯定是赤冕环吧，那个战斗狂。” “这样的话，和刻耳就可能会是同学了耶，那岂不是很……”夏萤说完又想了想，改口道，“好吧，说不定穷奇小姐并不会怎么高兴。” 刻耳小发雷霆：“我也不会高兴好不好！” 他们不过交谈了几句，穷奇已再次从镜中出现，短暂的沉静过后，赤冕环的徽记在镜面上浮现。 属于赤冕者们的看台发出响亮的啸叫，穷奇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她微微扬了一下嘴角，转身直接向赤冕环所在的区域走去。 接下来，镜中细丝选中了下一只深渊生物…… 在旁观者看来，这些新生都不过是走入了【角神之镜】中，要不了多久便重新走出，然后镜面就宣布了它的归属环域，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于是，在津津有味地看了几次以后，夏萤渐渐开始感到无聊，不知不觉地靠在刻耳柏洛斯肩头打起盹来。 在环域分配来到后半程时，又有一只深渊生物踏上了镜面，刻耳柏洛斯不自觉地向前倾身，夏萤被这轻微的动作惊醒，揉着眼睛向下看去。 “啊，是芬里尔！”她略微兴奋起来，“芬里尔会去哪里呢，也是赤冕环吗？” 这种可能性让刻耳柏洛斯的脸色一阴：“我才不要。” “你们的关系有这么差吗？明明都是狗——啊对，你们还是兄弟呢，我都快忘了。”夏萤疑惑道，“但是总觉得你和芬里尔好像并不怎么熟悉的样子……” “我和芬里尔确实有同一个母亲。”刻耳柏洛斯说道，“但和我不同，他是独自在尼伯龙根长大的。” 夏萤回忆着过去刻耳柏洛斯给她传授过的魔界地理学：“我记得刻耳属于幽冥之庭吧，刻耳的妈妈还是领主来的，我记得她的名字是……” “提丰。”尽管芬里尔尚未从中出现，刻耳柏洛斯仍然注视着镜面。 “对！就是提丰——”夏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从称呼上表示一下对长辈的尊敬，“阿姨？伯母？” “……你以为你是到我家做客碰到我妈进来送水果所以打了个招呼之类的吗？”刻耳柏洛斯很无语地转过脸来，“我是叛逃出魔界的，和我母亲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确实哦，不好意思。”夏萤相当会读空气地转移了话题，“那芬里尔呢？他为什么没有待在幽冥之庭？” “因为他被母亲舍弃了。”刻耳柏洛斯回答道，“在我和芬里尔之间，母亲选择了我。” “……” 听起来，这真的是一种非常、非常复杂的家庭关系。 夏萤发觉自己又选择了一个错误的话题，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追问下去。 幸而此时芬里尔重新出现在镜面上，打破了二人之间奇怪的沉默。 芬里尔所属的环域是缄墓环。 夏萤惊讶地说道：“芬里尔那么擅长战斗，我还以为肯定和穷奇一样是赤冕环呢。” 魔犬没有回答，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索之中。 芬里尔向缄墓环的石台走去，新的细丝从镜中抽出，这次它朝夏萤所在的方向快速逼近。 正当她以为终于要轮到自己时，那条细丝却拐了个弯，飞向了身边的刻耳柏洛斯。 “哇，到刻耳了！”夏萤激动不减，双手握拳道，“加油哦，刻耳！” “搞不懂到底是要加油什么。”刻耳柏洛斯吐槽了一句，从座位上站起，不客气地从深渊生物们的头顶越过，落在礼堂中。 他试着踩了踩脚下的镜面，发现它比想象中更结实……刻耳柏洛斯的身体忽地一沉，毫无征兆地沉入了镜中世界。 进入镜子的另一面以后，魔犬不断向下坠落，这持续的失重感令他想起了逃往人类世界时的经历。 那时的他在提丰的追杀下身受重伤，更是为了越过空间屏障拼尽了全力，以至于在进入人类世界时已经无比虚弱，连人形都无法维持。 失去力量的感受让他惶惶不安，人类的世界陌生的一切更是加剧了这种惶恐，刻耳柏洛斯每天蜷缩在暗处舔舐伤口，只在黑夜里才离开狭小的庇护所，在无人的街道上寻觅食物。 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名叫夏萤的人类少女第一次进入了他的世界。 刻耳柏洛斯的下坠停止了，他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漆黑的天幕，昏黄的灯光从肮脏破裂的路灯灯罩中泄出，细小的蚊虫在光源旁嗡嗡打转。 没有错，这里就是刻耳柏洛斯永远不会忘记的那条街道。 他望向昏暗的街角，似乎正下意识地等待着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道影子无声地渡来。 然后，夏萤出现了。 “这是我们初次遇见她的地方。” 一道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刻耳转过脸，看见一张与自己毫无二致的面孔。 被称为影子的那个刻耳柏洛斯望着向他们走来的那个“夏萤”，继续说道：“但是，那东西可不是她。” “没错，我并不是你所思念的那个人。” 缓步走来的女孩说道。 “‘我’，还有此时你所处之地，都是镜子映照出的，与你心中的欲望有最深刻联系的形象与场景。”—— 作者有话说：oh小狗 第54章 环域分配（3） 她是你的锚点和欲望之…… 刻耳柏洛斯紧盯着那张属于夏萤的脸孔, 对面前的伪物散发出强烈的敌意和警惕。在他动手之前，影子已经按捺不住杀意，向那身份不明的东西发起了攻击。 但无论是暗影荆棘、黑炎还是镰刀, 都无法使对方动摇分毫, 她就像水中的倒影，被无数次搅碎后又悄然聚合。 “我不是真实存在的生物，也没有自我意识。”她平静地说道, “我只是【角神之镜】映出的、你的一部分自我而已, 再怎么攻击我都只是白费功夫。” 刻耳柏洛斯警觉道：“那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变成夏萤的样子？” “这是因为你在潜意识中将欲望投射为这个人类女孩的模样。”她如真正的夏萤那样眨了眨眼，“至于我的目的，那就更加单纯了——帮助你找到与自己最为契合的环域, 这就是我被塑造出来的全部原因。” 将要向她挥下的巨镰忽地收住，影子收起利刃, 转而用自己的双手捧起她的脸。 “真的看不出来区别。”影子饶有兴致地说道, “喂，你能用这张脸尖叫或者哭泣看看吗，越恐惧和扭曲越好。” 夏萤被魔犬困在怀中, 被迫踮起一点儿，略微困难地用脚尖去够地面，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很从容。 “习惯于主动出击，喜好杀戮和掠夺，充满侵略性。”她语带惊奇地说道，“你真是再标准不过的赤冕者。” “够了！” 眼前的画面令真正的刻耳柏洛斯感到无比碍眼, 他控制黑炎向另一个自己卷去，影子对他挑衅地微笑了一下，很快消失在火焰之中。 现在只剩下一个刻耳柏洛斯了。 人类女孩向魔犬走来, 身影与他们初遇那一日的情形渐渐重合。刻耳柏洛斯知道这并非真正的夏萤，但他举起巨镰，却无法像影子那样果决地挥下。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来到身前，亲密地贴近他的身体。 “你的想法似乎要比另一只小狗复杂得多。”她好奇地说道，“你的本质应当与他并无区别，但你畏惧于袒露自己的破坏欲，所以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忍耐着。” 夏萤歪了歪头，手掌按上他的心脏位置：“但是你的内心深处分明藏着比任何深渊生物都强烈和幽深的欲望，忍受这种感受难道不痛苦吗？” “很痛苦。”刻耳柏洛斯低声道，“那种感觉就像饥饿的人一直得不到满足，比持续不断的灼烧还要煎熬。” “那你还在等待什么？” 夏萤微笑起来，张开双臂，毫无保留地拥抱住他。 “大胆地掠夺你渴求的东西吧，你其实和另一个自己一样无比清楚要如何做到这一切。” 她缓慢而诱惑地说道：“也许你不愿意从一开始就把那孩子的全部都吞吃殆尽，但一点点地品尝也未尝不可……如果是你的请求，就连她自己也不会拒绝，你大可以从一个亲吻开始，触摸她的肌肤，舔舐她的味道，从外到内，直到——” 刻耳柏洛斯抬起手，似乎是想要回抱她，但他的触摸并未落在对方的身体上，而是从她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他打开掌心，手中出现一小团被紧攥过的，干巴巴的火腿面包。 刻耳柏洛斯的注意力已然完全从那个劝诱的声音中离开，他低头望着这一小团面包，记忆又飞回那一夜的昏暗街道。 他还记得夏萤——真正的那个夏萤是怎么踢着小石头从街角走来，石子不小心溅在瘦骨嶙峋的黑犬身上，他们两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彼此相遇。 夏萤冷不丁地碰到一条脏兮兮的凶恶大狗，下意识地想要拔腿就跑，但也许是刻耳的饥饿和狼狈都表现得太过明显，她在逃跑前犹豫了一秒，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晚饭吃剩的火腿面包。 她嘀咕道：“但是狗能吃这个吗？” 没等她做出决定，饿极了的刻耳柏洛斯已经一跃而起，狠狠地从她手中抢走了面包。 在那之后又鸡飞狗跳地发生了很多事，时间来到当下，他们成为了彼此重要的存在。 刻耳柏洛斯把那一小团面包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又干又难吃。”他对记忆中的味道自言自语地评价着，“实际上可能比这个还要难吃。” 身前的“夏萤”被轻轻推开，她的脸上浮现出惊异：“你之所以愿意忍受欲望的煎熬，是因为……爱？不，似乎不仅如此。” 魔镜中的幻影折射出他的真心。 “那孩子对你而言的意义超出了伴侣或家人，你从她的身上学会了如何抵抗无止境的欲望的侵蚀。” ——“或者说，是她的到来让你混沌的生命开始重新行进，你终于清晰地从杀戮中找到了可以称作‘自我’的东西。” “原来如此，所以你将她视作自己的锚点，并以此确定自己的存在，这就是你将她视作欲望之源的原因……她早已是你的一部分。” 最后，她笑着说道。 “我明白了，你竭尽一切守卫珍视之物的决意，以及付出所有为其开辟道路的信念，都已指明你应当归属的环域。” 镜中世界开始破碎，一股斥力将刻耳柏洛斯推回现实空间。 回到礼堂中心的刻耳柏洛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方的夏萤，她正前倾身体，聚精会神地关注着他的环域分配情况。 刻耳柏洛斯低下头，在脚下的镜面上看到了赤冕环的徽记。 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小波折，但结果并没有偏离他们的预计。 魔犬又望了一眼夏萤，转身登上通往赤冕环看台的阶梯。 除了赤冕者之王不悦地注视着他，其余赤冕者们都十分欢迎他的到来。大部分深渊生物都或多或少地了解关于刻耳柏洛斯的传闻，他们充分地认可了魔犬身上具有的残暴美德。 刻耳柏洛斯冷着脸走到自己的位置，并没有和它们建立友好关系的打算，但依然有深渊生物忽略了他隐隐散发出的冰冷杀意，试图向他靠近。 “不要随便接近刻耳柏洛斯，特别是在他身边没有一个超级可爱的魅魔女孩的情况下。” 比他先一步来到赤冕环的穷奇说道。 “你们所知的关于炎狱魔犬的传闻基本都是真的，所以建议还是惜命一点。” 刻耳柏洛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多管闲事。” “我只是不想你引起骚乱，打扰接下来的环域分配流程……还没轮到夏萤呢！” 穷奇完全无视了魔犬不友善的态度，略带激动地说道。 “她会来赤冕环吗？希望她能来赤冕环，这样我们说不定就可以住在一起，我在科塞特斯商城里看到了很多适合她的可爱衣服！” 刻耳柏洛斯大怒道：“她才不会和你一起——” 此时，镜中细丝恰选中了他们正在谈论的人。 夏萤从座位上跳下，轻巧地落在镜面之上。 刻耳柏洛斯与穷奇立刻停止了对话，注视着夏萤的身影消失在镜中。 不只是他们，许多深渊生物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礼堂中央，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分域结果。 ##### 夏萤进入了镜中世界。 和一开始就确立了场景的刻耳柏洛斯不同，夏萤所处的环境不断改换，最后才停在了C幢1008室中。 一团光芒在她面前聚拢成型，渐渐变成了一个……有着熟悉面貌的女人。 她的容貌和夏萤十分相似，却比她更加年长，但这也意味着，她和夏萤的母亲夏开云也很相像。 夏萤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有点拿不准这是成熟的自己，还是年轻的夏开云，于是她问道：“你是谁？” “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是谁。”镜中幻影回答道，“我是你欲望的化身，也是你来到科塞特斯的原因。” “哦，我好像明白了！”夏萤恍然大悟，“你其实就是我潜意识形成的具象化身，这是为了让我更清晰地了解自己的深层心理，然后决定要去哪一个环域。” 对方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她又端详起对面的女人，一会儿觉得她是自己想象中未来的自己，一会儿又觉得她和某张老照片里的夏开云简直一模一样。 这似乎表示着，由血缘连接的夏萤的未来和夏开云的过去无比接近，但事实上，她们早已处于永远无法相逢的时间轴线的两端。 “按理说，你应该要开始对我的过往经历和人格形成进行分析了。”良久以后，夏萤说道，“来吧，你到底想对我说点什么？” 女人保持着笑容，开口道。 “夏萤，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母狂。” 夏萤大惊道：“啊？！” 她仍在喋喋不休地继续说道：“对母亲的创伤依恋影响了你处理每一段关系的方式，你往往会不由自主地把所有亲近你的人变成母亲，又下意识地去承担主宰对方精神世界的角色，这导致你始终无法进入健康的亲密关系，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引诱他人陷入对你的病态迷恋……” “稍等一下。”夏萤颇有压力地阻止了对方，“你怎么好像一个不大通人性的AI心理医生，还是只知道弗洛伊德的那种！” 她为自己辩解道：“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坏吧！你看刻耳和我的关系就很健……” 等等，真的健康吗？ 刻耳是不是有时候确实很像自己的监护人？ 夏萤脑海中闪过无数刻耳做饭、洗碗，还有拖地时叫躺在沙发上的自己抬一抬脚的场景。 除此之外，还有巨龙和海妖等一众深渊生物大打出手以及试图独占和囚禁自己的情形。 “难道……”她怀疑道，“真的是我的问题吗？！”—— 作者有话说：夏萤基本完全不会做饭，独居时代经常用面包糊弄正餐，狗被捡到以后忍无可忍学会了做四菜一汤和全包家务（也太好了） 第55章 环域分配（4） 干脆把她抢过来！…… 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面孔, 夏萤忽然醒悟过来。 不对，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她理直气壮道：“说到底，大家喜欢我都是因为我可爱罢了, 这可不能算是我的错！” “没错, 你其实很清楚自己对深渊生物而言有多么强烈的吸引力，在许多时候，你甚至会刻意去利用这一点。”镜中倒影说道, “但是, 你真的清楚这样做的代价吗？” “恶魔之主、饕餮，现在还有你，大家好像都觉得我这么做是不顾后果的飞蛾扑火，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夏萤轻轻叹了口气。 “但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深渊生物的贪婪永无止境, 如果不加以控制，他们早晚会被无底洞般的欲求吞噬……不过, 你不觉得这种不知满足的特性和某种事物很像吗？” ——“婴儿。”她笑着说道, “在我看来，深渊生物简直和婴儿一模一样。” “它们过分沉溺于力量带来的全能感，同时又对认知以外的事物感到深切不安, 虽然被原始情感和生理冲动所驱动，却也会恐惧欲望将自我完全控制。”夏萤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饱含怜惜，“听起来很笨拙，对不对？” 镜中倒影说道：“但就算如此，对人类来说，深渊生物依然是致命的。” “你说得没错, 但就连这一点也和婴儿很像。”夏萤很干脆地表示了赞同，“这些可怜的生物几乎无法理解‘爱’，即使它们真的产生了这种情感, 也很难将其和欲望区分开……” 她的话语稍稍停顿，神情中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柔悯：“但正因如此，我才能成为它们的母亲。” 镜中倒影的尾音因疑惑而微微上扬：“母亲？” “就像母亲一样，我会教导它们如何从混沌的欲望中找到自我，怎样为了更多的甜美抑制即时的冲动。我会给予它们适当的奖励，但惩罚同样必不可少。” 夏萤回答道。 “我当然有利用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对此心知肚明，但那又如何呢？只要能够从我这里换取到爱与被爱的感觉，那些孩子们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已经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了，但我依然认为应当警告你。”镜中倒影说道，“你的确找到了一种危险的平衡，但这种脆弱的稳定并不能永远持续下去，一旦它被打破，你也许会陷入十分凄惨的境地。” “考虑到你其实是我的意识映射，看来我的内心对此并不是毫无担忧。”夏萤微微一笑，“谢谢提醒，我会努力让这一天来得晚一点的。” 镜中倒影说道：“好了，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聊聊关于你应当归属的环域的话题吧……” “不好意思，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夏萤打断了她，“既然你产生于我的潜意识之中，那是不是也拥有我的全部记忆呢？” 对方肯定道：“是的，包括你认为自己遗忘了的那些。” 她接着发问：“那你可以做到重现某一段记忆吗？” “当然。”不必她继续开口，面前的女人已经领会了她的愿望。 女人走上前来，用指尖轻触夏萤的额心，她的身影如水月镜花般骤然破碎，身周的场景也为之一变。 夏萤所在的地方仍然是那间公寓，但装饰与家具变得有些不同，夏萤观察这些事物的视角也发生了微妙的改换。 她伸手够了一下挂在墙上的相框，确认自己的身高确实缩水了不少，嘀嘀咕咕道：“原来我十岁的时候只有这么高啊。” 在十岁的那一年，夏萤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而她所重现的记忆，正来自颠覆她人生的一天。 身处其中的夏萤神情平静，并没有将回顾这段经历的紧张或痛苦表露在外，相反地，她正充满怀念地注视着墙上的相框。 此时这块角落还是由夏开云自己布置的，其中大部分是她与夏萤的合照，夏萤望着照片中的自己渐渐从母亲臂弯里的幼小婴孩变成爱笑好动的活泼姑娘。 她对着一张自己玩滑板摔跤出糗的抓拍照片会心一笑，又将视线转向一张夏开云的单人照片。 照片中的夏开云盘起长发，穿着黑色正装，站在万千聚光灯的焦点处，神情平静，正望向镜头外的某处。 “这是颁奖现场的照片吧？”夏萤自言自语，“这张照片后来找不到了，是小姨收走了吗？” 这时，有人打开了房门，沉睡已久的记忆至此被擦去尘埃，重新流动起来。 夏开云比平时要轻快地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夏萤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锵锵，你猜我准备了什么？” 夏萤顿了一下，正确的答案马上在心中浮现，但在往日重现的过程中，她只能作出与过去一样的回答：“我猜不到，是什么呢？” “猜不到就对了。”夏开云放开夏萤，从柜子里变出一只巨大的礼物盒，满怀期待道，“拆拆看，快拆拆看！” 她们就像两个小女孩儿一样席地而坐，一起兴高采烈地拆起外国电影里才会有的那种用闪光缎带系着的彩色礼物盒，一件一件取出塞满其中的礼物。 趁着夏萤转过头时，夏开云偷偷拉响了一筒彩纸礼炮，夏萤喜悦地尖叫一声，伸手去接飘落下来的小纸片。 “生日快乐，夏萤！”夏开云说道，“蛋糕晚上才到，我们先出去玩会儿吧，哪儿都行。” 她注意到女儿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相框，也顺势投去目光：“今天我们拍的照片也挂起来吧，你想放在哪里？” 夏萤指了指夏开云的单人照片旁：“那儿！” “好。” 夏开云露出微笑，随后画面一转，两人已然一同乘车前往海边。 这是一个十分晴朗的普通工作日，大部分车辆都在往市中心里塞，夏开云开的车却十分闲适地向外郊驶去。蓝天白云下，为过生日奢侈地从学校请了一整天假的夏萤更是高兴得快要飘起来。 夏开云同样愉快地哼着歌，随后手机铃声响起，她顺手接通了电话——夏萤不知道电话那一头到底给她带来了怎样的消息，夏开云全程不发一语，唯有表情在缓缓沉郁下去。 现在想来，这通电话就是这一日的转折点，或者说，是夏萤与夏开云的平静生活的转折点。 夏开云挂断了电话，藏在十岁身体里的，当下的夏萤灵魂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的面孔，捕捉着其中任何一丝最轻微的细节。 夏开云抬起头，提起嘴角，但夏萤没有错过忧伤与苦涩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瞬间。 一股疼痛忽然击中了夏萤的大脑，眼前的景象开始动荡起来。 “偏偏是今天。”在模糊失真的画面中，她听见夏开云轻声说道，“对不起，夏萤。” 视野骤然暗下，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断层，意识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夏萤已经身处医院之中。 在冰冷素净的消毒水气味中，只有小姨夏思云守在她的床边，哭泣着给她带来了母亲的死讯。 夏萤在十岁生日的这一天失去了夏开云。 记忆在行进到这里时破碎，夏萤重新回到后来的C幢1008室，镜中倒影再次出现，说出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尽管你难以置信，但夏开云的死是确凿无疑的，警方对现场进行了调查，最终将其定性为因车祸导致的意外死亡。” 女人平稳而残酷地陈述着。 “由于夏开云曾取得过的科研成就，一些媒体报道了这位年轻学者的不幸离世，但人们几乎是马上就忘记了这件事，时至今日，恐怕就连夏思云也很少再想起她……夏萤，只有你还在对这起意外耿耿于怀。”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夏萤喃喃道，“为什么我会对意外发生的过程毫无印象，为什么妈妈会对我说抱歉……这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 镜中倒影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夏开云早就预感到了自己将会发生不幸，难道你认为她是死于自杀吗？” “我不知道，但其中实在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夏萤说道，“你不能找回我失去的那一段关于意外发生的记忆吗？” 倒影叹息道：“这段记忆的缺失也许是出于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强行把它翻找出来可能会损伤你的灵魂，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夏萤毫不犹豫道：“当然。” 镜中倒影不再劝说，她的身影再度散去，夏萤重新回到了那一日的车中。 这一次的记忆重演中，无论是图像还是声音都异常混沌，夏萤听到狂风在耳边呼啸，屏幕雪花般的闪光和噪点杂乱无章地从眼前闪过。 在这一切干扰中，她努力睁开眼，望向前方，朦胧地看见了一道蓝白海线，而在海线上方的天空中，云层裂成一张巨口，仿佛深渊正在倒悬下来。 这是什么？ 正当她心中隐约浮现猜测时，璀璨的光轮从深渊中坠入人类世界，遍布其上的无数只眼球一起滚动，一同望向夏萤。 ——那东西是“病毒”。 夏萤蓦地脱离了场景，因剧痛而跌倒在地，那个和她、和夏开云都十分相似的倒影则向她走来。 “没错，这就是你来到科塞特斯的原因。”她说道，“在遇见刻耳柏洛斯之后，你知晓了魔界的存在，种种痕迹让你将魔界和夏开云的死关联在一起，所以你全力以赴地寻找着能与它产生连接的入口，最后，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从而找到了科塞特斯……” 夏萤抬起脸，一边喘息，一边对她微笑：“我果然做对了，不是吗？” “我无法反驳这一点。”那女人蹲下身，注视着夏萤的双眼，“那么，你到底应该属于哪个环域呢？” “为了达成目的，你无惧于承担任何风险，进入科塞特斯之后，又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接纳了这里无处不在的流血和暴力，就算是环域之王也无法否认你的勇敢和激进。这样看来，应该很适合赤冕环。” “但是，你的行动并非出于全然的无谋，你善于思考，充满耐性，也很清楚如何算计自己和其他深渊生物的价值，影鳞环也不会拒绝你。” “话又说回来，一般的人类女孩真的能有这样的行动力和决心吗？你是不是太过顽固和偏执了一些？这种特性又和缄墓环相当适配。” “当然，如果你认为自己应该属于狂宴环，仅凭你能与深渊生物良好共处这一点，也可以说是已具备充分理由。” 最后，镜中倒影发问道。 “你究竟如何认识自己？说出你将前往的环域吧，夏萤，选择权完全属于你。” ##### 夏萤进入镜中世界的时间格外漫长。 刻耳柏洛斯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开始忍不住疑心夏萤是否在魔具之中遭遇了某种危险，在他快要按捺不住时，夏萤终于再次出现。 刻耳柏洛斯总算松了口气，然后他注意到夏萤稍稍转身，正对向自己，不着痕迹地勾了勾手指。 再仔细一看，她似乎正在用口型对自己说着什么。 魔犬用自己绝佳的视力进行辨别，发现她在说的是—— “准备……”他不自觉地读出声来，“准备……逃跑？” 此时，看台上泛起骚动，刻耳柏洛斯身旁的穷奇疑惑道：“为什么没有标记？” 刻耳柏洛斯的视线倏地落向夏萤脚边，发现理应浮现出环域徽记的镜面上竟然被迷雾蒙住，什么都没有出现。 法夫尼尔也在注视着镜面，不同的是他在确定环域分配结果没有出现后马上收回了目光，先是扫了一眼其他看台，随后锁定了礼堂中的夏萤。 在其他环域之王做出反应之前，巨龙扇动膜翼，率先采取了行动。 ——既然魔镜没有判定结果，那就干脆把她抢过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有一章，不过不一定是在零点前 第56章 人类世界（1） 为什么你没有杀她？！…… 看到巨龙向自己冲来的瞬间, 夏萤就知道礼堂中的一场乱战已不可避免。 她首先快速观察了一下几座看台上的动向——缄墓环一动不动，麒麟甚至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很好, 它们不会参与。狂宴环略有骚动, 但饕餮看起来似乎打算再观望一下，一时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影鳞环中，卡律布狄斯在法夫尼尔开始行动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 一道巨浪向法夫尼尔拍打过去……赤冕环就更不必说, 即使没有任何理由它们也很乐意把场面搞得血流成河，在法夫尼尔动手之后，他身后的深渊生物就如下饺子那样一个接一个地滚进礼堂大开杀戒。 恶魔之主俯视着地上的情形，饶有兴趣道：“今日原本没有设置余兴环节, 但既然局面如此，不妨加快一下仪式进程。” 他打了个响指, 【角神之镜】中登时抽出大量细丝, 将剩余所有未完成环域分配的魔物新生拽进镜中，又过了半晌，新生像豌豆射手喷出的豌豆那样被接连吐回礼堂, 镜面上流水线般闪过许多环域徽记，把这些新生转化成了混战的新生力量。 不过现在场面越乱，就越有利于夏萤浑水摸鱼！ 她趁着法夫尼尔被卡律布狄斯牵制住的间隙钻进打成一团的深渊生物之中，灵巧地在群魔乱舞间穿行，同时寻找着刻耳柏洛斯的身影，随时准备着携狗潜逃。 “原来如此。”饕餮十分欣赏地看着夏萤辗转腾挪的身影, “既擅长掀起混乱，又很会逃跑，我就说她很适合狂宴环吧。” 一团黑洞似的空间魔法逐渐在狂宴者之王手中成型, 然后被抛向礼堂，精准地向夏萤所在的位置飞去。 夏萤对即将发生的偷袭毫无觉察，仍在自顾自地向前奔去，但在那团魔法即将击中她的后背时，另一股力量陡然迎来，将其击散。 对发生在视野之外的微小交锋浑然不知的夏萤很快离开了原处，饕餮错失偷袭时机，循着力量的源头看去，恰对上耶梦加得冰冷的碧色蛇眼。 饕餮只得暂且停下小动作，遗憾地嘟嘟囔囔着：“连那个冷静自持的蛇魔都爱着你呢，夏萤。” 另一边，随着环域之王之间的战斗持续升级，情况变得越来越混乱，一簇飞溅的龙火冷不丁地迎头坠下来，夏萤差点来不及闪躲。 一面冰墙忽然在她头顶凝结，在火焰的烤炙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咝咝声。 在龙火被拖延住的时间内，有人拉住夏萤的手臂，将她带离了龙火的袭击范围。 通过冰墙，夏萤很快察觉是谁向自己伸出了援手，她抬起脸说道：“谢谢，芬里尔。” 芬里尔低头看她，表情十分柔和，夏萤紧接着问道：“你看见刻耳了吗？” 霜狼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没有。” 夏萤正要说话，一道黑炎骤然破开群魔，久久找不到夏萤的刻耳柏洛斯以一种粗暴地方式荡平视野中的障碍物，随后就看到了夏萤——但她身边怎么还站着芬里尔那个混蛋，而且还靠得那么近！！ 刻耳柏洛斯飞速奔来，护食般一把将夏萤拽进自己怀里，怒视面前的敌狗：“别对我家夏萤动手动脚的！” “没礼貌！”夏萤抬手打了刻耳柏洛斯一下，“人家刚刚还救了我！” 刻耳柏洛斯护着夏萤，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我们走吧，现在已经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深渊生物们突然纷纷推开，在三人周围形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夏萤向上看去，发现巨龙和海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停止了战斗，而是一起望向了地面，他们视线的落点是…… 她怀有侥幸地快速扫了一眼，心中的痴心妄想即刻破灭。 ——没错，他们在看的就是自己。 “刻耳，芬里尔。”她小声说道，“要准备跑了哦。” 对战斗气氛十分敏感的两条狗暂且放下矛盾，分别点了点头。 巨龙随即俯冲下来，在这惊人的威势面前，黑炎和寒冰同时生成，彼此排斥的两种魔素粒子相撞，迸发出威力成倍提高的大爆炸。 但这也并不能长久地拖住法夫尼尔，一层层冰墙拔地而起，刻耳柏洛斯则极其熟练地抱起夏萤，向反方向奔出几步，然后才想起来要问她：“你说要逃去哪来着。” “上面。”夏萤飞快地说道，“到恶魔之主那里去，我想让他把我们送回人类世界。” 刻耳柏洛斯顿时雀跃起来：“好耶！” 他铆足了劲向上方奔去，但一片悬空的海域陡然拦住去路，海妖从漩涡中伸出美丽柔弱的手臂，向她引诱和祈求道：“夏萤，到我这里来吧。” “不，卡律布狄斯。”夏萤回望他，果断地回绝道，“我不打算选择任何一个环域。” 海妖收起了伪装，认真问道：“也不打算选择赤冕环？” 夏萤点了点头：“没错。” 卡律布狄斯稍作沉吟，然后做出了决定：“那也不错。” 海水骤而浸下，却并未对夏萤造成任何伤害和阻碍，她只是感到一阵清凉而轻柔的水波与自己错身而过，短暂片刻中，卡律布狄斯轻轻环抱住夏萤。 “我变得比原来更听话了一点，对吗？”他撒娇似地在她耳边说道，“你会奖励我么？” 夏萤伸手将他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之后我会的。” 得到她的承诺，海妖露出微笑。 海潮向下落去，迎向撞碎层层冰墙追来的凶猛巨龙，拖住了他的脚步。 夏萤身上没有一处被打湿，但她扭头看了一眼，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都被海水浇成了字面意义上的落水狗。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缺德，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法夫尼尔一时半会来不了了，我们快走。” 突破重重阻碍，他们终于来到了白金王座之前，与略带狼狈的夏萤等人相比，俯视万物的恶魔之主身上始终不染半点尘埃。 看着从容不迫的对方，夏萤心中顿感不爽，没好气道：“我要回人类世界，你之前答应过……” 她还没说完，恶魔之主就十分干脆地点头道：“好。” 欸？这么好说话？！ 夏萤还在吃惊，黑色羽毛已经向她包围过来。 和初次前往科塞特斯时一样，夏萤进入了一枚羽毛组成的茧，黑暗之中，恶魔之主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夏萤，你只有五天时间去完成要做的事。” 夏萤小声抱怨道：“说得好像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一样……” 空间屏障被打开，一阵翻江倒海过后，夏萤终于重新着陆。 恶魔之主的传送魔法体贴但有限地把她扔在沙发上，夏萤晕晕乎乎地翻了个身，伸手抓住身边的人：“刻耳，我们回家了没……？” 她握住了对方，触感却十分冰凉——而作为炎狱魔犬的刻耳柏洛斯向来摸起来很温暖。 夏萤愣了一下，然后感到有另一个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股饱含怒气的炙热从对方掌心传来。 她紧急坐起身来，打量起当下的情况。 等下，这里好像不止有她和刻耳柏洛斯。 刻耳抓着自己，而自己抓着的是……芬里尔。 终于看清屋内情形的夏萤大惊失色。 恶魔之主！塔尔塔罗斯！你为什么把芬里尔也送到了这里？！ 夏萤惊疑不已的目光在两狗之间游移，刻耳柏洛斯怒视着芬里尔，芬里尔则把目光转向了夏萤。 “夏萤，这里是哪里？” “我家。”夏萤下意识地回答道，然后充满压力地开始劝架，“这里不是魔界，也没有场域魔法，如果你们打起来真的会很难收拾，再严重一点的话也不知道存款够不够付维修费用……刻耳，你也是知道家里的状况的，所以能不能请你们……” 她小心翼翼道：“为了我，稍微克制一下呢？” 说完以后，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二者的反应。 两狗又对峙了一会，然后刻耳柏洛斯咬紧后槽牙，比死还困难地退开半步。 夏萤的眼泪简直要喷涌而出，万分感动地飞扑上去搂住刻耳柏洛斯的脖子：“刻耳！我的温柔善良贤惠帅气好刻耳！全世界最爱你了呜呜呜呜！” 刻耳柏洛斯的率先退让给芬里尔造成了无比巨大的冲击，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魔犬，神情又在看见他和夏萤的互动时慢慢冷却下去。 刻耳柏洛斯虽然心中暗爽，抱着夏萤的手也是丝毫不松，仍然要嘴硬地假装不耐烦：“好啦，下不为例。” 刻耳柏洛斯渐渐压制住了敌意，夏萤从他怀里爬出来，然后转身面对向来比较镇静和稳定的另一方。 不等她开口，芬里尔就问道：“你说这里不是魔界，那么这里是人类世界？” 夏萤愣了一下，还是承认道：“是的。” 芬里尔望向她，冰蓝色的眼底罕有地泛起波动：“所以，夏萤，你是人类吗？” ……对了，芬里尔还不知道这件事。 夏萤陷入了两难，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的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答案，芬里尔倏地转过脸，再次发问的对象变成了魔犬：“刻耳柏洛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刻耳柏洛斯怀有恶意地笑了一下，“逃离幽冥之庭之后，进入科塞特斯以前，我一直待在这里，和夏萤在一起。” 如同平静的水面掀起惊涛骇浪，芬里尔眼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怒。 “为什么你没有杀她？！”—— 作者有话说：很久之前提过，刻耳对芬里尔会有一种“我不是野狗了”的优越，其实由于他们之间的一些特殊过往，这一点确实能激怒芬里尔，这个篇章将会讲讲两狗可怜的过去…… 第57章 人类世界（2） 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 “为什么你没有杀她？！” 随着这句话被喊出口, 夏萤在震惊之余陷入了长久的理解。 为什么没有杀，也就是说原本是应该杀的。 不过为什么芬里尔会觉得自己该死呢？难道是因为他讨厌自己？ 夏萤充满疑虑地否定了这种想法。 应该不至于吧，他对自己的好感度一直都挺高的, 而且也曾经多次在危难中伸出过援手。 ……那么有没有可能, 他针对的不是“夏萤”这个人，而是人类这个物种？ 夏萤顿时醍醐灌顶：这个很有可能啊！ 不过种族歧视再怎么说也是非常不可取的！我们人类之中也有好人哇！ 夏萤自认为理清了思绪，清了清嗓子, 摩拳擦掌地准备为自己的物种稍微做一些辩解, 刻耳柏洛斯却比她先一步开口了。 “到了现在，你依然觉得我还是原先那个只会杀戮的工具吗？别欺骗自己了，芬里尔。”刻耳柏洛斯冷笑道，“我早就和过去不同了, 没有长进的只有你自己而已，别再把我当成你的同类！” “你有什么资格改变？”刻耳柏洛斯的话引发了芬里尔更强烈的愤怒, 失控的魔素粒子聚集在他身边, 结出一簇簇霜晶，“母亲之所以选择了你，不正是因为你足够残忍强大吗？！” 霜晶的形态剧烈地变化着, 凝成一根根锋利的冰锥，芬里尔的仇恨也如同冰锥一样尖锐，而在敌意具现为实质性的杀意之前，夏萤握住了芬里尔的手。 “之所以没杀，一开始是因为刻耳没法做到。” 夏萤认真地回答着对方一开始的问题。 “当时的刻耳伤得太重了，虚弱得连吉娃娃都打不过。等到他恢复了一点, 也开始认识到人类世界的复杂，我猜他当时想的是，先好好利用我养伤, 等到之后再动手也不迟。再到后来，好像不知不觉就——” 她转过脸直接问身边的刻耳柏洛斯：“后来你是怎么想的来着？” “啊？啊？！”忽然被cue的刻耳柏洛斯慌乱了一秒，然后欲盖弥彰道，“如果没有你的话也会有很多麻烦事吧？比如会没有人帮我网购，没有人按时给家里交水电费，也没有人吃我做的饭菜……总之就是会很麻烦！所以我忽然就不小心忘掉这件事了！” 夏萤看着他狡辩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窃笑，引来刻耳柏洛斯恼羞成怒的大吵大嚷：“不准笑！不准不信！” “好了好了，没有不信。”夏萤收起笑容假装严肃，“总而言之就是，我们刻耳经过深思熟虑以后认为还是留我一条小命比较好，所以我们就一直和平相处到了现在。” 说完以后，她仍然握着芬里尔的手，温柔地看着他问道：“你愿意接受这个答案吗，芬里尔？” 芬里尔缓缓从刚才的狂怒中冷静下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身体微微僵住：“我不是……” “我知道，你的敌意并不是针对我。”夏萤说，“我不了解你和刻耳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也没有资格评价对错，但是，至少在回到科塞特斯之前，尽量不要动手，好吗？” 芬里尔犹豫了一下，眼中有碎光摇曳，小声问道：“你不生气吗？” “我不会因为芬里尔是芬里尔而生气。”她像摸不安的小狗那样摸了摸他的头，“你被带到这里也有我的责任，我会照顾好你的。” “哼。”刻耳柏洛斯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声音，“我可不会做饭给这家伙吃。” 芬里尔冷漠地偏过脸：“我才不吃。” “哈？没品的东西？！” 虽然两狗还在不停拌嘴，但总算度过了拆迁危机，夏萤略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不是【学生手册】的提示音，而是进入科塞特斯前的夏萤的手机铃声。 夏萤翻箱倒柜地从房子里找出自己出发前收拾到抽屉中的普通手机，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一点点余电。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表姐徐璐。 夏萤头皮一麻，迅速转头对两狗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刻耳柏洛斯敏锐地问道：“怎么了，是谁的电话？” 夏萤面色紧张道：“是璐璐姐。” 刻耳柏洛斯马上闭上了嘴，表情同样变得凝重起来。 家中瞬间安静下来，夏萤做了两秒心理准备，接通电话，用若无其事的阳光声音说道：“喂，璐璐姐……” “前面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怎么不接？夏萤你到底去哪儿了？！”徐璐劈头盖脸地问道，“我还去过你学校了，系里说你休学了是什么意思？” “哎璐璐别骂了别骂了。”夏萤把手机稍微拿开了一些，大脑飞速转动，“我现在就好好地待在家里呢，你听我跟你慢慢解释……” 电话那头的人却说道：“你当面跟我慢慢解释吧。” 夏萤大惊：“啊？” “我马上就要到你家门口了，一会儿开门。”说完最后一句，徐璐相当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夏萤呆若木鸡地抓着手机，喃喃道：“完了，璐璐要上家里来了。” 手机终于在这通电话里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屏幕熄灭的同时，夏萤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火速展开了行动。 “借口等会再想，你们俩不能就这样待在这里。”她倒抽一口冷气道，“要是被以为和来路不明的男人同居，璐璐会把我们全杀了的。” 芬里尔站起身来，神情一凛：“那我先帮你把她杀了……” “不不不，这只是一个形容！”夏萤连忙拉住芬里尔，“我之后再解释，你能和刻耳柏洛斯先一起变成小狗的样子吗，别太大，我们这里没有比天花板还高的狗狗。” 敲门声忽然急促地响起，门外传来徐璐风风火火的叫门声：“夏萤，开门！” 夏萤转头应了一声，大概比划了一个大小：“变这么大就好，现在马上变，我先去开门。” 她走到门前，背后传来变身魔法的轻微响动，然后小狗中气十足的汪汪声响起。 夏萤稍稍放心，打开了门，穿着职业套装的城市白领徐璐女士微微喘气，看起来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直到真的看见夏萤的脸，徐璐才松了口气，将她一把揽进怀里：“你到底去哪了啊，我差点都要报警了！” 夏萤低下头，开始感到有点愧疚：“我……” “坐下跟我说吧。” 徐璐放开她，先一步走进客厅，然后忽地停住了脚步。 夏萤关上门，不明所以地向她走来，然后同样因为客厅中的景象凝固住了。 客厅中确实有狗没错，但只有一只黑色的小狗，另一位银发蓝眼的俊美男性仍然站在原地，身上还带着和黑色小狗搏斗过的痕迹。 “夏萤。”芬里尔投来了有点无助的目光，“变不回去了。” 徐璐手中的包“啪”地掉在地上，山雨欲来的声音响起。 “这男的是谁，夏萤？” #### “是朋友。” 于是，情况变成了夏萤和芬里尔挨在一起，共同面对着徐璐的审讯的局面。 夏萤信誓旦旦道：“其实这段时间我是出国了，这位朋友就是我在国外认识的，人家只是顺道来我们这儿旅游几天——你看这发色，这蓝眼睛，可不是cospy哦！” “旅游认识的朋友有必要带回家里来吗？”徐璐怀疑地看着两人，“你是不是贪图帅哥美色了夏萤？” 夏萤喊冤：“哪有！我什么时候是这样的人了！” “那你这朋友怎么称呼？” “芬里尔。” “哦，芬里尔。”徐璐把脸转向霜狼，“情况和我妹妹说的一致吗？你和她是朋友吗？” 芬里尔十分平静地回答道：“嗯，我爱着夏萤。” 徐璐惊声道：“啊？！” 夏萤大叫道：“芬里尔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外国人不懂中文！！” 黑色小狗狂吠道：“汪汪汪汪汪汪汪！！！” 响亮的狗叫压过了其他所有声音，徐璐被打断了一下，不得不堵住耳朵：“刻耳今天怎么这么激动？” “可能是太久没见你了有点兴奋吧，哈哈。”夏萤趁机一手抱起小狗，一手拖着芬里尔往里间走去，“我们先把刻耳送到卧室去，等等再谈。” 走进卧室以后，她立即关上了门。 “到底怎么回事？”夏萤压低声音，面向一人一狗，“为什么芬里尔会变不回去？” 刻耳柏洛斯重新化为人形：“我之前忘了说了，人类世界的魔素环境和魔界不同，还没习惯的话，一部分魔法会变得难以施展——等等，先不说这个！” 魔犬大怒地指向芬里尔：“凭什么只有芬里尔可以当人啊！而且他还说了那种话！徐璐要是觉得他是你的男朋友怎么办！！” “那不是芬里尔变不回去吗？而且我一直在和璐璐解释了吧！”夏萤同样焦头烂额，“你又在这里生什么气，刻耳？！” “我还不能生气了？”刻耳柏洛斯立刻翻起旧账，“徐璐每年要来好几次，我哪一次没有变成狗！比起芬里尔，明明是我比较像你的男……男朋……” 刻耳柏洛斯突然语塞，耳尖发红。 在夫妻吵架般的场面中，芬里尔忽地问道：“男朋友的意思是伴侣吗？” 被这么冷不丁地一问，夏萤下意识回答：“嗯？差不多吧。” 芬里尔宛如冰霜的容颜绽出春雪般的浅笑，伸手从背后拥住了夏萤，柔声道：“我好高兴。” “……” 刻耳柏洛斯暴跳如雷，把夏萤抢回自己怀里。 “你休想！” 局面再次陷入混乱，拉扯之中，夏萤没有注意到卧室门已被推开。 “……这男的又是谁？！” 徐璐的声音平地起雷般炸响，夏萤转过脸去，正对上表姐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作者有话说：夏萤（沉默，欲言又止）：是三口之家你信吗姐。 第58章 人类世界（3） 齐狗之福 “其实这位也是朋友。” 于是, 情况变成了刻耳柏洛斯、夏萤和芬里尔坐成一排，三个人共同面对着徐璐的拷问的局面。 夏萤信誓旦旦地胡扯道：“我不是出国旅游去了嘛，他是我在国外……” “也是你在国外认识的, 然后顺道来你这儿旅游几天是吧？”徐璐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夏萤，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X啊。” 夏萤迅速滑跪叫屈：“我哪敢啊！姐！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会再听你胡扯了。”徐璐深吸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 不管我问什么，你都只能点头或者摇头，听懂了没？” 夏萤异常乖巧地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他俩欺负你了吗？” 夏萤大力摇头。 “那就是你在脚踏两条船是吗？” 夏萤猛猛摇头！ “这么说是三角恋了, 目前哪一个是你男朋友？” 这么复杂又充满误解的问题真的可以只靠点头或摇头回答吗？！ 在夏萤陷入深思的时候，刻耳柏洛斯早已抓耳挠腮地想要参与话题, 可在他决心开口的瞬间, 芬里尔先一步行动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而是侧过身子，将面露难色的夏萤护在身后, 对表现得有点咄咄逼人的徐璐回以带有敌意的视线。 徐璐恍然大悟道：“哦所以你是夏萤男朋友对吧？” 刻耳柏洛斯忍无可忍地一蹦三尺高：“才不对啊！” 对方快速甩过头来：“所以你才是吗？” “都不是。”夏萤只得开口解释道，“他们两个真的只是……” “只是朋友？我能连这都看不出来？”徐璐抱臂靠在沙发上，“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你还没想好要选哪一个是吧？” “哎，不是……”发现事情无论如何也编不圆的夏萤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挣扎，“算了, 你觉得是就是吧。” 徐璐露出“我就说吧”的表情，随后张口，似乎又要发起新的一轮拷问。 感觉她很快要开始盘查刻耳和芬里尔的家庭状况、学历或者工作了。 夏萤祈祷着。 但不管问什么都好, 千万别提出要看身份证！ 不料徐璐只是简洁地说道：“我不同意。” 夏萤愣了一下。 “夏萤还很年轻，而且也没有完成学业，我不赞同她这么早就进入这种复杂的感情关系。”徐璐咬牙切齿道，“她甚至休学了，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事和你们俩有关系——” 夏萤果断道：“这个是真没有。” “我猜你也不至于这么傻。”徐璐说，“我去学校问情况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沈教授，沈教授说你和她报备过休学原因，她觉得应该尊重你的意见，所以我想大概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所以夏萤，你到底是为什么休学？” 夏萤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我在调查那起事故。” 她所说的“事故”并没有明确的指代，但徐璐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同样陷入了沉默。 “还是不能放弃吗？” “嗯。” “那这样吧。”徐璐说，“你搬到我这里来住。” 刻耳柏洛斯想也不想地发出反对：“不行……呜呜呜！” 夏萤捂住他的嘴把狗头推开：“不用，我现在自己过得挺好的。” “你是在记恨过去我妈要你搬出去的事吗？” 徐璐激动道。 “当时我没有话语权，现在我有了！夏萤，我有自己的住处和积蓄，在你能靠自己挣钱之前我都可以养活你，我有资格关心你，因为我是你姐姐！” “当时的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也没有怪过小姨。”夏萤也提高了音量，“我已经成年了，徐璐！你要尊重我现在的生活！” “……” 徐璐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提起包走到门外。 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还是转身说道：“你没事就好，我今天先回去了，后天再来找你。” 后天？后天是什么日子？ 在科塞特斯中度过的时间让夏萤一时无法准确掌握人类世界的日期，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手机日期：“啊，你是说我妈妈的忌日——” “……不是。”徐璐望了她一眼，不忍似地别开目光，“我是说，你的生日。”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一小会，徐璐先说道：“那我走了。” 夏萤应了一声：“嗯，路上小心。” 徐璐转过身，走出几步，然后又“噔噔噔”地快步折返，指了指客厅里的两个男人：“你们俩，也跟我一起走。” 夏萤转过头，使劲冲两狗打眼色。 先听她的，一会再偷偷回来！ 有极强自我管理能力的刻耳柏洛斯说服自己道：好吧，这也是为了不让夏萤搬走。 他“嘁”了一声，扯了一下一动不动的芬里尔：“快走吧。” 在徐璐的监视下，两名可疑男性终于离开了妙龄少女的家中。 和徐璐同行的一小段路里，刻耳柏洛斯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徐璐几乎是唯一会造访他们家的人，所以刻耳柏洛斯很早就认识了夏萤这位急性子的表姐，不过他还从来没有和对方当面交谈过——这是当然的，因为每次她来家里的时候，刻耳柏洛斯都要变成小狗。 如果不是她老是想方设法地想让夏萤搬到她那儿去住，徐璐其实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尽管小狗刻耳总是对她充满警惕，但她在给夏萤带来点什么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准备一份小狗的礼物。 啧，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烦人，希望别再来了。 在他走神的时候，徐璐突然说道：“夏萤没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啊？”刻耳柏洛斯怔了怔。 从进入科塞特斯再到挑战巨龙，桩桩件件，全都是非常危险的事。 但他还是回答道：“没有。” 徐璐显然并不十分信任他说出的话，但即使如此，这个答案依然让她略微放下了心。 不过，她很快又提起劲来：“我警告你们哈，我妹妹是有我这种不好惹的血亲在的，我们从小到大感情都很好，你们再敢纠缠她的话小心警察局见。” 刻耳柏洛斯的耳朵过滤掉了对方的严词警告，只捕捉到了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夏萤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小时候就很可爱，也很懂事——有时候太懂事了一点，现在想想，可能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徐璐突然反应过来，诧异地瞪了他一眼，“别问七问八的，关你什么事。” 徐璐停在小区门口，直到看着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的背影消失才自行离开，而转到拐角外等她走远的刻耳柏洛斯这才松了口气。 转过脸，正碰上芬里尔向他问道：“什么是‘血亲’？” “被同一种血连接在一起的人。”他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就像我和你，芬里尔。” 和彼此关爱着的夏萤和徐璐不同，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体内相似的血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诅咒，注定了会驱使他们自相残杀。 刻耳柏洛斯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心中冒出一股坏水。 他的身形陡然从原地消失，芬里尔眼神一凛，霍地追上一道飞掠的暗影。 霜狼的追击令潜行在暗影中的刻耳柏洛斯不满地提高了速度，他极其轻快地从地面跃上树木和高墙，奔向夏萤所居住的那个楼层。 在暗影之后，芬里尔试图从手中结出冰镜，但他尚未习惯的魔素环境干扰了魔法的实施，冰簇歪歪扭扭地向前方蔓延，他潜入其中，好歹让行动更快了些，不至于被刻耳柏洛斯甩脱。 C幢1008室内，正等待着两人归来的夏萤偶然抬起头，忽然注意到远处正有一道冰桥飞快通向自家阳台—— 那是啥！难道艾尔莎要来家里造城堡了吗？！ 尽管在心中如此吐槽，但夏萤当然意识到了面前这幅奇异的景象出自芬里尔的天赋魔法。 她立刻跑向阳台，推开了窗户玻璃，暗影倏地钻进家中，在落地时变回了刻耳柏洛斯。 魔犬急迫地去拉玻璃窗：“快关窗，芬里尔马上要赶上来了……” 夏萤正义地对坏狗重拳出击：“你又在干什么坏事啊刻耳柏洛斯！” 芬里尔在终点看见了夏萤的面孔，对法则与魔素的控制力忽然回到了他的体内，冰桥平整而光滑地快速延展，但窗户似乎狭窄了些，他下意识地在将其越过时改变了体型。 夏萤只看见冰尘飘扬，灿烂地洒下，有一道白影向她飞来，她连忙张开双臂接住。 一团微凉的毛球落入夏萤怀中，她低下头，发觉那是一只蓝眼睛的雪白小狗。 她不由惊讶道：“芬里尔，你可以变成小狗了？” 小白狗抖了抖耳朵，用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拍打夏萤的手臂，羞涩地汪汪两声。 好可爱，好像海盐香草味儿冰淇淋球！ 另一边的刻耳柏洛斯瞳孔地震，从夏萤的表情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那是夏萤被其他妖艳毛团勾引了的表情！ ——可恶的芬里尔，你以为只有你会这一招吗！ 他当即变身，飞扑进夏萤怀中！ 夏萤的DNA动了！她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无比准确地接住了黑色的毛团！ 黑毛团睁开红色的眼睛，龇了龇米粒般的小牙。 哦哦哦！这个是蔓越莓巧克力味儿的！ 夏萤脸上飞上两朵红霞。 怎么办，这就是传说中的齐狗之福吗！—— 作者有话说：坏狗刻耳：把家里的另一只狗带出去丢掉。 第59章 人类世界（4） 现在不出动还要何时出…… 距离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毫无必要地变成毛团的样子并相互较劲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夏萤痛并快乐地度过了这段时间——快乐是因为被复数的可爱小狗簇拥着实让人很难不冒出幸福泡泡, 痛是因为蔓越莓巧克力团子和海盐香草团子对夏萤注意力的争夺已进展至白热化的局面。 一开始两狗还会发生肢体冲突，在被夏萤严厉警告过后，这种针锋相对转变为了一种更隐蔽和难以应付的方式：夏萤如果伸手去摸其中一只, 另一只必定会不满地蹭着她的手掌汪汪叫, 如果抱起其中一只，另一只更是会焦急如焚地扒拉着她的手臂试图钻进她怀里。 真的很黏人，但谁又拿小狗有办法呢？ 客厅另一端, 属于人类世界的那只手机发出充满电的提示音, 夏萤以极大的意志力推开狗狗们，走过去拔下充电器，开始检查自己都在前往科塞特斯的日子里错过了什么社交信息。 她首先再次确认了一下日期，随即证实了一件事——尽管她认为自己已在科塞特斯度过了好几个月, 但从人类世界的时间尺度上看，距离她登上卡戎列车的那一天竟然只过去了两周时间。 也就是说, 魔界的时间流速要比人类世界快得多, 夏萤大致算了算，速率倍差大概在五到七倍。 这么看来，恶魔之主说给自己五天假期, 其实是相当慷慨的呢！ 夏萤暂时放下这个发现，开始查看信息和留言。 最先蹦出来的是徐璐的全平台信息轰炸和一长列未接电话，夏萤忧愁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庆幸还好对方没有报警。 不过由于夏萤有意保持着简单的社会关系，除了表姐以外，只有一人发来了值得关注的留言。 那是徐璐提到过的, 在夏萤就读的高校里碰过面的那位沈教授，沈靖亭女士。 [沈靖亭：夏萤，近来整理出了一些你母亲的手稿材料, 若有闲暇，请联系我。] 这位沈教授除了任教于夏萤所在的高校以外，还是与夏开云同属同一研究所的同事。此外，夏萤也知道对方其实一直在暗中资助着自己。 因此，尽管沈靖亭女士行事低调，并不夸耀她在夏萤视野之外为她提供过的帮助，她仍然可以说是除了小姨一家外与夏萤关系最密切的人。 沈教授的信息几乎是在夏萤前往科塞特斯后马上发来的，而对于当下已对魔界有了惊鸿一瞥的夏萤来说，这条信息的意义变得更加重大。 她快速回复道：[沈教授，非常感谢，我原本就想询问您是否有我母亲的研究记录留存。] 夏萤停下想了想，继续编辑：请问您近期什么时候有时间—— 一句话还没有打完，对面已经很快传回了信息。 [沈靖亭：若是方便，就约在明天会见如何？] 这正合夏萤的意！ 她立即答应下来，在与沈教授确定了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后结束了对话。 这边的会面刚刚敲定，又有一条新鲜的信息发送至夏萤的手机。 这次是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夏萤疑惑地点开详情。 [陌生人：Hello夏萤，我是特殊事故处置部的柳泽，很高兴你安全回来！方便的话可以见一面吗？] 特殊事故处置部……柳泽…… 她陷入了沉思。 这倒并不是因为夏萤已经忘记了对方以及对方的身份，恰恰相反，她对“特殊事故处置部”这个官方组织印象颇深，而且，颇为忌惮。 他们明显拥有某种追踪深渊生物的手段，也掌握了一些魔具和魔法的使用方法，除此之外，他们到底对魔界还有多少了解？ 另外，他们是怎么立刻知道自己回到人类世界的，是不是像影视作品那样在自己身上放了什么追踪器之类—— 等等，【深渊危险生物图鉴】不就是他们给的吗？！ 夏萤顿时醒悟。 时至今日，她越发意识到【深渊危险生物图鉴】是多么强大和复杂的魔具，而柳泽将其交给自己，绝不只是为了让它发挥定位器的作用。 那么，他们到底希望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呢？ 想到这里，夏萤下定了决心。 “还是见一面吧。” 她存下对方的联系方式，接着输入道：[好的，什么时候见，在哪里？] 柳泽像是怕她反悔似地秒发来一个地址：[现在就见可以吗？] 现在就见好像有点麻烦，但是…… 夏萤回复完信息，熄灭屏幕，转过身来，谨小慎微地说道：“两位，现在我要出门去见一个人……” 刻耳柏洛斯眯起眼睛，恢复人形追问道：“你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我要去见特殊事故处置部的人，就是之前把我带走过的那个组织。” 不行，那帮人类本来就不怀好意！ 刻耳柏洛斯正要如此张口反对，夏萤仿佛预料到他的想法般说道：“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去，在暗处保护我。” 魔犬勉强接受了这种安排，夏萤又看向目光澄净的海盐香草冰淇淋球，想起自己还没有向对方解释这一系列陌生名词，于是自然地伸手去抱小狗，开口说道：“我要去见的是知晓魔界存在的人，但是我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对我不利，所以……” 芬里尔变回人形，将夏萤揽进怀里，专注地承诺道：“我会保护你。” 刻耳柏洛斯火速把两人分开，示威道：“不需要你，我一个就够了。” “虽然没有小看刻耳的意思，但我们也不能干涉芬里尔自己想做的事。”夏萤转过脸对霜狼眨眨眼，“芬里尔第一次来人类世界，比起一直待在家里，我想大概会比较想要出门看看，对吧？” 芬里尔点了点头。 刻耳柏洛斯想了想，不情不愿地默认了。 端水成功的夏萤悄悄捏了把汗，又叮嘱了两句，动身前往约定地点。 ##### 特殊事故处置部的二级行动调查员柳泽戴着谍战动作片特工主角同款的墨镜，正坐在咖啡厅的靠窗位置，惬意地吃一大块栗子蛋糕。 当然，在享受下午茶的时候，他也没有忽略观察魔具雷达上发光点的位置变化，同时还不忘通过手机即时向上司汇报进展。 从距离来看，目标对象再过几分钟就要到达了，柳泽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以应对危险情形的魔具装备——很好，完事齐备。 然后略带忐忑地检查了自己的仪容仪表——还行，出门前抓的头发没塌。 说起来这应该算是工作出勤吧？他到底为什么紧张得像是要约会一样？！ 柳泽一时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只是一味地整理发型。 不一会儿，那个女孩儿走进了咖啡厅，看上去神采奕奕，和上次给柳泽留下的脆弱单薄的印象相比有了很多不同。 不过仔细想想，一个能勇敢直面恶魔之主并且和他签下契约的女孩，大概也不会柔弱到哪里去。 夏萤稍微张望了一下，很快找到了柳泽的位置，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柳泽先生。” 柳泽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对我来说，才刚过去了两周而已……” 夏萤突然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角：“柳泽先生，你这里沾了栗子奶油。” “不会吧？我明明检查过的！”柳泽大惊失色，几乎是弹跳起来找纸巾擦嘴，但是胡乱擦了好几下，纸上仍然没有一点痕迹。 柳泽不解地抬头看对方，夏萤单手托腮，觉得有趣似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骗你的。” 柳泽想：好了，这下整段装X全部垮掉。 他舒了口气，干脆让自己更放松一点儿：“别对我有敌意嘛，夏萤小姐，我这次不是来逮捕你的，只是当面确认一下你的安危而已。还好，你看起来状态很不错。” “谢谢关心。魔界确实和这里很不相同，不过我目前还能应付。”夏萤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次来是有问题想要向你了解……关于【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我大概能想到你要问什么，但是很抱歉，我知道的情况也有限。” 柳泽想要挠挠头，忽然想到自己精心抓的发型，于是又把手悻悻放下。 “我接到的任务只是把魔具交给你，另外我能向你坦白的是，我们确实在通过它监视你——” 与咖啡厅隔着一条街的公园花坛边，通过夏萤暗中打开的通话听着二人交谈的刻耳柏洛斯大怒：“我就说这些人不值得信任！” 柳泽继续说道：“但是，你身边的魔力场似乎比较特殊，大部分监视与监听魔法都无法起效，我们实际上也只能确定你的所在位置而已。” 夏萤装作没听见耳机里刻耳的话，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你们的目的只是监视？” “当然不止，图鉴是非常珍贵而强大的魔具，之所以会将它交给你，一定另有目的。”柳泽回答，“不过，这方面只有等到我的上司和你见面时才能向你具体阐述了。” “哦？”夏萤饶有兴致地扬起了尾音，“你的上司打算见我吗，什么时候？”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柳泽只是笑了笑，“除了这件事以外，你还有什么事想要问我吗？” 夏萤思索了一下，说道：“柳泽先生，你有深渊生物的血统对吧？” 柳泽微怔，没有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是的，我的祖先曾与叫做烛龙的深渊生物结合，不过到我这一代，血统已经很稀薄了。” 他摘下墨镜，瞳仁拉长，眸色变得更浅，眼角浮现细鳞，表现出少许来自深渊生物血脉的特质。 咖啡厅外，听到这一段的刻耳柏洛斯错愕地闭上了嘴，不自觉安静下来。 随后，他听见夏萤问道： ——“所以，深渊生物和人类是可以结合的吗？” 柳泽回答：“通常来说，深渊生物和人类无法留下后代，但似乎存在某种强大的魔法可以克服这一点，但仍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从结果来看，我的祖先成功了。” “原来如此。”夏萤微笑道，“我问这些只是出于好奇，希望没有冒犯你。” 说着，她站起身来，拉开了椅子：“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柳泽先生，如果有需要的话，之后你还可以联系我，我会根据情况配合你的工作……” 眼看夏萤就要离开，柳泽霍地起身，脱口而出道：“如果不是以特殊事故处置部的名义联系你呢？” 夏萤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对方。 柳泽在这一刻读懂了自己的心绪，连他自己都为此感到错愕，但他还是开口道：“我是说，仅仅是以‘柳泽’的身份。” 他深呼吸了一下，平复自己的心跳，一口气说道：“我今年24岁，学区有房，家境殷实，容貌尚可，无恋爱史，年薪为——” 夏萤诧异道：“等等，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柳泽赧然道，“我可以追求你吗？” 听到这里的刻耳柏洛斯当即勃然大怒。 现在不出动还要何时出动？！ “我马上就来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刻耳：破门而入直取他项上人头！ 设定上来说柳泽的祖先是柳毅，《柳毅传》的柳毅（无人关心的设定） 第60章 人类世界（5） 我想要你很爱很爱我…… 夏萤连忙喝道：“不行！” 刻耳柏洛斯不甘道：“为什么不行？！” 柳泽委屈巴巴道：“为什么不行？” 几乎重合在一起的发问让夏萤顿时有点手忙脚乱, 她紧急组织了一下语言，稍微柔和了语气。 “我的意思是，我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夏萤故意做出为难的表情, 望向面前的柳泽, “而且，我们之间应该是调查者和被调查者的关系吧？走得太近的话真的不会违反你们的有关规定吗？” 柳泽僵了一下，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完全会。 夏萤的提醒让柳泽热血上涌的头脑冷静了一些, 随后懊悔涌上心头。 “抱、抱歉,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他看起来尴尬又羞赧，磕磕巴巴地道歉，“我没有骚扰你的意思，请你当我没说过这些吧。” 夏萤倒是感觉自己似乎知道其中的原因——大约是自己吸引深渊生物的奇怪体质对这位柳泽先生体内的非人血脉发挥了作用。 但和科塞特斯里那些理直气壮地追逐欲望的纯血怪物不同, 柳泽偏偏又有作为人类的自觉，于是, 尽管他属于人类的一面为这不合时宜的爱意感到困扰和无措, 属于深渊生物的一面又难以抗拒这炙热而甜美的吸引力。 坦白来说，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但夏萤恰在其中找到了可趁之机，并不打算将其从这矛盾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柳泽无法得知这个片刻转过夏萤心中的想法, 他仍然深陷于懊恼和羞耻感中，耳根发烫，不禁用双手捂住脸，恨不得马上从地缝里逃走。 他只听到夏萤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没关系，柳泽先生，我不会因此怀疑你的专业性。” 柳泽略微将手指打开一条缝, 却看到夏萤正向自己俯身靠近。 他被这简单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度地向后仰去，后脑勺在落地玻璃上撞出很响的动静。 柳泽痛呼一声, 伸手揉了揉脑袋上一跳一跳发痛的大包，不由得陷入了绝望。 今天的洋相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出完啊。 夏萤轻轻微笑，随手拿起叉子，慢条斯理又漫不经心地切下对方面前那碟栗子蛋糕的一角，在原本方整的糕体上留下一个凌乱的截面。 柳泽着迷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将这块香甜、柔软又任人宰割的蛋糕送到自己嘴边。 夏萤柔声问道：“不吃么？” 被她的声音所蛊惑，柳泽张嘴吃下了那块蛋糕，轻盈的奶油如同一个美梦般在他的舌尖上化开，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变成梦醒时分的空洞与怅然。 夏萤放下叉子，金属与瓷盘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动，柳泽的意识随着那声脆微微轻一震，如梦初醒般看向她的面容。 夏萤指了指嘴边，对他笑道：“这次真的沾上奶油了。” “啊？啊！” 柳泽慌慌张张地去找纸巾，夏萤就在这时好整以暇地起身和他道别：“那么下次再见吧，柳泽。” 她就像一阵风轻灵地吹来，然后又悄然离开，柳泽在原处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要用通讯器汇报情况。 他如临大敌地输入道：坏了，她真的超可爱……等等等等不对不对不是要说这个。 [二级行动调查员柳泽：已与任务目标完成接触，各项指标无异常，理性值在正常频谱内。] 调查员自己的理性值倒是开始有点岌岌可危了。 发送完毕以后，柳泽无力地一头栽倒在桌上。 怎么办，才见第二次面就这样晕头转向的了，之后的行动真的没问题吗？ 他心怀侥幸地发送了第二条信息。 [二级行动调查员柳泽：申请变更行动人员。] 大约过了两秒，对面十分冰冷地回复道。 [驳回。] #### “感觉没什么问题。” 和同伴会合以后，夏萤总结道。 “我想这一次会面只是在评判接下来要以什么方式和我做进一步接触，对方的目的还不是很明朗，之后再见招拆招吧……怎么了，刻耳，你看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心事重重的？” 刻耳柏洛斯嗫嚅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了口：“那个家伙说要追求你的事呢？” “……”夏萤哭笑不得，“什么啊，我在说正事耶！” 刻耳柏洛斯坚持道：“万一呢？夏萤，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嗯~从择偶这方面来说的话，柳泽先生的条件很不错啊，薪水可观，长相俊俏，性格开朗，而且还是公务员。”夏萤掰着手指数道，“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常识！我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正常的方式追求过了！一时间还有点感动——” 魔犬立刻堵住耳朵：“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夏萤坏笑着去扒拉他的手：“不就是你想听吗？” 芬里尔侧过脸问夏萤：“‘追求’是什么意思？” 夏萤的动作一顿，思索着解释道：“就是指，一个人……或是深渊生物，为了取得它喜欢的另一只深渊生物的好感，做出的各种事情。” 对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夏萤看了一眼天色：“顺路买点东西，然后就回家吧。” 大家都没有意见，夏萤等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刻耳柏洛斯提出先去一趟超市，在走到人流量较大的地方时，夏萤注意到芬里尔露出了不适的表情，于是主动询问道：“怎么了，芬里尔？不舒服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狗狗更了解狗狗，芬里尔还没开口，熟练地去超市购物车停放处推车的刻耳柏洛斯先一步说道：“应该是因为吵吧，这里的声音很混乱，一开始会不太习惯。” “这样啊。”夏萤转向芬里尔，“那你要不要变成小狗，我抱着你走也许好一点。” 芬里尔考虑了一会，同意了这个建议，于是夏萤偷偷摸摸地把他拉到没有监控的角落里，张开手臂，低声说道：“来吧。” 雪白的毛球随即跳进她的怀里，夏萤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手掩住小狗耳朵，转身走回刻耳身边。 她有点担心刻耳柏洛斯会醋意大发，大声要求要获得同等及以上待遇，但人形的魔犬却表示：“我才不要。” 夏萤：“啊？” 刻耳柏洛斯推着购物车挨着她走，一边从货架上取下一袋物美价廉的折扣土豆，一边说道：“用人形的话，我们看起来就很像情侣一起购物，不然别人只会觉得是你在遛两只宠物罢了，我才不要和芬里尔一样。” 他们说话时，两个中学女生兴奋地跑过来：“姐姐，你的小狗好可爱，我可以摸摸吗？” “呃……”夏萤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白色毛团动了动，神情不善，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不行呢，我们家狗狗比较怕生。” 小女生们十分失望，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和两人道了谢。 刻耳柏洛斯得意道：“你看吧，这就是男主人和宠物的区别。” 夏萤评价：“幼稚。” 芬里尔翻了个身，安心地躺在夏萤怀中，甩了甩尾巴，完全没有理会刻耳柏洛斯。 #### 结果刻耳还是十分傲娇地照常准备了晚饭。 夏萤觉得有点好笑，但出于对厨子的尊敬，她什么也没有多说，芬里尔则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会，只是略动了一点。 饭后依然是刻耳柏洛斯洗碗，芬里尔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夏萤在他身边坐下来：“人类的世界很奇怪对不对？一开始刻耳也是这么想的。” 芬里尔沉默良久，然后才说道：“刻耳柏洛斯，他真的变得和过去很不一样。” “我也觉得是这样。”夏萤轻快道，“现在比起魔界，他似乎更喜欢人类世界一点。” 芬里尔用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刻耳柏洛斯的喊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奇异的寂静。 “夏萤！先去洗澡！” “啊，好！”夏萤应了一声，最后握了一下芬里尔的手，“你可能不太适应这里，但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回到科塞特斯了。” 她走进浴室简单洗了个澡，擦干身体后套上睡裙，披着湿淋淋的长发走到镜子前，准备吹头。 ……但是找不到吹风机。 “刻耳！刻耳！吹风机放在哪儿啦？” 刻耳不耐烦道：“不就在镜子下面的抽屉里吗？” “没有哇！快来帮我找找！” 刻耳柏洛斯马上冲进了浴室，神奇地从刚才夏萤翻找过的地方拿出了吹风机。 夏萤十分理亏地闭上了嘴，刻耳柏洛斯转过身看她，忽然把吹风机随手一放，将夏萤从膝弯处抱起，抵在镜子前。 陡然产生的不安全感让夏萤下意识地将手指插入刻耳柏洛斯的发间，然后她低头看见刻耳柏洛斯赤红如火的双眼。 “刻耳，怎么了？” 刻耳柏洛斯问道：“你以后会和其他人类结婚吗？” “结婚”这个词从炎狱魔犬的嘴里说出显得有点违和，夏萤不禁笑了一下。 刻耳仍然执拗地望着她，于是夏萤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不知道，我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刻耳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在电视剧里，女主和男主在结婚之后就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刻耳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真正想问的话语，“你就不能和我结婚吗？” “不行吧。”夏萤速答，“刻耳又没有身份证。” 魔犬的耳朵失望地耷拉下去，但夏萤很快又说道：“但是，永远在一起又不一定意味着要结婚。比如我和刻耳，就算不结婚也可以永远在一起。” “真的吗？”刻耳马上开心起来，又忍不住有点怀疑，“那这样的话，我和你应该算是什么关系呢？” 夏萤理所当然地说道：“只要是‘夏萤’和‘刻耳柏洛斯’的关系，应该就足够了吧？” 刻耳柏洛斯凝视着她，慢慢俯下身去，二人在镜子里的影子慢慢交叠。 在极近处，他们的呼吸已几乎交融，刻耳柏洛斯忽然产生了一点怯意和犹豫，夏萤却闭上了眼睛，手臂揽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近自己，然后仰脸贴上他的嘴唇。 他们都不擅长亲吻，所以一开始只是笨拙和生涩的彼此碰触，但随着两人习惯了对方的唇齿，探索也在不断深入，渐渐从小动物般的互相舔吻变成了大人之间的、酝酿情//欲的深吻。 这是他们在过往毫无边界的亲昵相处之中从未抵达过的境地，奇怪的是，在察觉到这一点时，那道界限仿佛一下子就出现了。 刻耳柏洛斯从未如此清晰地到夏萤的存在，他紧紧拥着她，仿佛抱着一团明亮炽烈的火光。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在分开时，两人的脸庞都染上了潮红。 “刻耳，要继续么？”夏萤小声地说，“可是我不会，你会吗？” “我也不会。”刻耳柏洛斯晕晕乎乎地说道，“但电视剧里偶尔也有那种情节……” “又是电视剧。”夏萤笑道，“做了这种事以后，女主和男主也会永远在一起吗？” “不太一样。”刻耳柏洛斯低下头，用嘴唇轻触夏萤微微濡湿的睫毛，“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通常是因为特别相爱……夏萤。” 他停了下来，只觉得身体烫得可怕，无穷无尽的欲求随着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泵向四肢百骸。 他向自己的欲望之源、锚点和主人祈求道：“我想要你很爱很爱我。” 60-70 第61章 人类世界（5） 汪汪汪汪汪汪 “刻耳……”夏萤捧起刻耳柏洛斯的脸, “可我已经很爱很爱你了呀。” 刻耳柏洛斯轻蹭她的掌心，看起来既快乐，又有点不满：“不对, 你说的和我想要的不是同一种。” “那你告诉我是哪一种？” 这未免有些为难来自异世界的魔犬了, 刻耳柏洛斯冥思苦想道：“就是——” 这时，客厅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动，夏萤和刻耳柏洛斯同时转过脸去, 骤然脱离了渐渐旖旎起来的氛围。 “可能是芬里尔怎么了。”夏萤推开对方, 向外走去，“我过去看看。” 刻耳柏洛斯很不高兴珍贵的独处时光被打扰，但又改变不了夏萤的主意，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 夏萤来到客厅, 发现墙上鸟巢形状的挂钟被冻成一团冰坨，报时到一半的机械布谷鸟似乎在寒冰的包围下瑟瑟发抖。 芬里尔身边的冰属性魔素还在浮动, 他盯着一动不动的挂钟, 眼神中的锐利渐渐变成困惑。 “我弄错了。”他转头看向夏萤，“那个声音，没有威胁……” 夏萤很轻易地推测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不是被咕咕钟吓了一跳？” “嗯。”芬里尔异常温顺地说, “对不起。” 她迅速回答道：“当然没有关系。” 被那双蓝眼睛看着，任谁也会一秒就原谅他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样子了啊！你就没有羞耻心吗芬里尔？！”刻耳柏洛斯忍无可忍道，“夏萤，你可不要被他骗了！这条坏狼只是在故意装笨装柔弱而已！” 夏萤无言地看他：“刻耳，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刚来的时候就砸坏过电视……” 刻耳语塞一秒，然后振振有词：“电视很可怕好不好！会突然出现光和声音！” “胡说, 你现在最喜欢电视了。”夏萤不再和他继续孩子气的争辩，转过头对芬里尔说道，“要先去洗澡吗？” 芬里尔点了点头, 夏萤领着他去浴室，示范道：“要洗澡的话，只要打开这个开关……” 她轻轻转动水阀，淋浴花洒中忽地涌出热水，芬里尔的身体明显地震了震，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他并不是在害怕水。夏萤一面观察着对方的状态，一面猜测道，芬里尔对外界环境的变化很敏感，意料之外的变动好像会让他变得特别紧张。 因此她忽然改变了主意：“芬里尔，你要我帮忙吗？” 芬里尔不解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变成小狗，然后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芬里尔已经变成兽型，不过这次他变化的形态并不是可爱的毛团，而是高大矫健的白狼。 白狼轻巧一跃，跳进浴缸，夏萤忍不住摸了摸他雪白蓬松的毛发，打开花洒，温和地将他的身体打湿。 “芬里尔的毛要比刻耳更柔软。”夏萤把沐浴液倒在手心，双手在白狼的背上打着圈揉搓，小声地嘀嘀咕咕，“真奇怪啊，那天晚上我怎么会认错你们呢。” 不过，是不是因为存在血缘关系呢？总觉得芬里尔和刻耳柏洛斯之间确实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这并不仅是指二者都是犬型的深渊生物，而是在其他方面…… 她不自觉地把话说出了口：“比如对环境警惕心很强这方面，刻耳就和芬里尔就很像呢。” 芬里尔突然出声：“因为——” 夏萤动作一顿，才发现沐浴露在她的持续摩擦下过分起泡，白狼已经完全被她搓成了一只泡泡雪人。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她连忙把糊住狼脸的泡沫拨开，露出芬里尔冰湖般沉静的蓝色眼睛。 “这是因为，如果不保持警惕的话，就无法在战斗中存活下来。”芬里尔继续说道，“刻耳柏洛斯也是一样……过去。” 他说：“过去的刻耳柏洛斯也是这样。” “刻耳几乎不和我说过去的事，但是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夏萤把水阀开到最大，持续不断地往浴缸中注入温水，“你们从小时候开始，就在充满危险的地方生活对吗？” “嗯。”芬里尔说，“那是尼伯龙根腹地的某片区域，到处都是残暴的敌人。那里没有安全的容身之处，对刻耳柏洛斯来说也是一样。” 白狼微低下头，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在回忆：“但是，刻耳柏洛斯总是要更幸运一些，他先一步适应了杀戮，先一步离开了那里……而现在，他又先一步发生了改变。” 冰霜暴动起来，芬里尔从狼变回人形，无知无觉似地仰起脸，将视线茫然地投向虚空。 “但是，刻耳柏洛斯已经用他的冷酷和残暴夺走了我的一切，他凭什么轻易地将其放弃呢？” 寒霜瞬间遍布浴室的墙壁，浴缸中的温水冻结成冰。 芬里尔仍在自言自语着：“他凭什么若无其事地忘记过去，习惯在平静安全的世界里生活——刻耳柏洛斯，他凭什么发生改变？” 陡然降低的室温让夏萤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刚想张口便呼出白雾。 芬里尔似乎此时才想起她的存在。 他微微偏过脸来，银色发丝从肩头滑落，那双蓝色眼眸中凝结的冰河悄然碎裂，展现出其中汹涌可怖的深潭。 “我已经确认了，夏萤，是你改变了他。” 芬里尔从寒冷的空气中抽出一支冰锥，指向夏萤的脖颈。 “是不是只要让你消失，刻耳柏洛斯就会变回原来那个残忍、强大……又空洞的样子？” 夏萤几乎已经要发动魔法或是召唤魔具，但在望见芬里尔的双眼时，她又缓缓放松下来。 “我想想看啊，如果我死了……”她认真地思考起来，“刻耳应该在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吧？不对，他说不定永远都无法接受。我猜他会大开杀戒，然后就这样放任自己在杀戮中死去。” 夏萤抬起脸来，对芬里尔微笑：“也就是说，就算你把我杀死，刻耳也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的——毕竟，他已经被我改变过了。” 芬里尔手中的冰锥缓缓垂落，然后在地上摔碎。 接着，霜花开始消退，寒冰融化成水，芬里尔从锋冷坚硬变得潮湿。 “可是，就非得是刻耳柏洛斯不可吗？”他仓皇地握住夏萤的手，像是被雨水打湿毛皮的弃犬，“夏萤，你能不能……” 他倾下身，自眼角滑落的水珠宛若泪痕。 夏萤感到嘴唇上拂过微凉而柔软的触感，芬里尔紧拥着她，近乎哀求般说道。 “你能不能，把我也一起改变呢？” #### 过了一会，刻耳柏洛斯看到夏萤拿着电吹风在沙发上吹狗。 白狼眯着眼睛，任由夏萤翻来覆去地拨弄他的毛发，被吹得像一大团蓬松松的蒲公英。 刻耳柏洛斯忍着冲上去把敌狗拴上火箭发射到天边的冲动，酸溜溜道：“你是不是适应得太快了啊，芬里尔。” 芬里尔平静地回应了他的话：“我在学习适应。” 适应？ 适应什么？ 你还想在我家长住啊！ 刻耳柏洛斯顿时火冒三丈，在他实施语言或肢体暴力之前，夏萤眼疾手快地放下了吹风机，迎向刻耳柏洛斯，半抱着把他向卧室推去。 “好了好了很晚了，我们准备休息吧。” 夏萤收拾了一下客厅，动作麻利地关灯上床。 在原住狗的极力要求下，芬里尔被安排在次卧休息，获得胜利的刻耳柏洛斯得意洋洋地化为犬身，钻进夏萤的被窝。 这一晚的夏萤格外多梦。 她首先做了一个重返童年的梦，年幼的她仍然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不同的是，家里还多了一只叫做刻耳的小狗。 刻耳总是和她形影不离，它黏人又可爱，热忱地对夏萤付出了全部的爱，与她一同玩耍欢笑，在遇到危险时又会挺身而出保护她。 但不知怎么回事，小狗刻耳渐渐长成一个黑发赤眼的英俊男子，他们仍然陪伴着彼此，但原先习以为常的亲密好像变得有点不同，终于有一天，刻耳对她说道： “夏萤，你的爱和我的不同。” 这个梦到这里就结束了，但下一个梦接踵而至。 这次她梦见自己来到一片覆雪的荒原，青色的月光在寒风中摇曳，她乘着名叫芬里尔的白狼越过断崖，甩脱身后敌人的追赶，带着猎物回到了自己的巢穴里。 在安全的庇护所中，白狼变成银发蓝眼的男人，他轻吻着她的指尖，引导她去碰触自己的身体，向她祈求道： “夏萤，请你给我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吧。” 关于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的梦交错反复、光怪陆离，直到夏萤醒来，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他们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左手臂间正揽着一只白狼，对方温驯可爱地伏在她怀中，用鼻头轻轻蹭她，发出撒娇似的“呜呜”声。 “早上好啊，芬里尔……” 夏萤下意识地摸了两下，然后突然顿住。 等等，芬里尔不是在次卧休息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萤当即意识到了不妙，对白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僵硬而小心地转过身。 躺在右侧的大黑狗正怨妇般盯着她看，并且已有追责之预兆。 “等等，刻耳，先不要冲动……” 响亮的狂吠声几乎掀翻屋顶。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嗷呜——”—— 作者有话说：很稳定的一个三角形就是 第62章 渗透的预兆（1） 也许明天就能和你再…… 夏萤迎接了一个犬犬不宁的清晨, 也正是因为这段插曲，她赴约的时间比预计中晚了一点儿。 这次的会面地点定在滨海大学附近的一间茶室，夏萤慌慌张张地赶到, 趁着侍者引路的时候偷偷整理了一下仪容, 推门走进预定的包厢。 茶室很宽敞，装潢古色古香，一名戴着眼镜的中老年女性坐在窗边, 正神情沉静地眺望着远处与天色交融的海。 夏萤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 沈教授，我晚了点儿。” 沈靖亭转过脸，对她轻轻颔首：“不用道歉，你没有迟到。” 她从窗边的座位起身, 在茶桌前坐下，夏萤注意到她的头发似乎比记忆中更白了一些, 但行动依然平稳而利落, 就像一只脚步很轻的猫……考虑到对方丰富的阅历和卓越的专业性，也许用狮子来形容更加合适。 夏萤在她之后坐下来，抬手为对方倒茶, 开玩笑道：“比您来得晚总是不太好。” “不要紧，我猜你比我要忙碌一些。”沈靖亭微笑了一下，语气自然地接着问道，“那么，你已经适应【深渊危险生物图鉴】了吗？” “！” 夏萤倏地抬起脸，瓷壶中倒出的水柱微微一晃, 又在快要荡出杯口时被稳稳收住。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瓷壶，克制地试探道：“沈教授也知道特殊事故处置部么？” “你昨天应该见过柳泽了？那个年轻人有点冒失，但是资质不错, 也不令人讨厌，所以我授意他来和你接触。” 沈靖亭的回答相当开门见山，夏萤松了口气，放弃了和对方绕弯子：“所以，您就是柳泽说的上司？” “没错。”沈靖亭平和地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不过在那之前，先听我说说特殊事故处置部吧。” 夏萤专注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于是，沈靖亭开始了她的叙述。 “和字面意思一样，特殊事故处置部是一个专门应对和处置特定类型事故的机构，而更具体地来说，所谓的‘特殊事故’指的就是由魔界或是深渊生物引发的事故。”她说，“大约二十年前，这个机构在你母亲夏开云的提议下成立。” 夏萤的嘴唇动了动：“果然。” 她很想马上向对方询问致使夏开云离世的那起“特殊事故”，但夏萤忍住了。 “你可能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夏开云明面上的身份是学者，但她生前其实一直在进行与魔界有关的调查和研究……当然，我也一样。” 沈靖亭笑时，眼角的沟壑也被一并牵动。 “我们这些成员中，有像柳泽那样具有深渊生物血统的人，也有像我一样与异空间有过意外接触的人。至于夏开云——她似乎具有某种吸引深渊生物的特殊体质，这使得她与另一个世界建立了十分密切的联系。” 她在说到这里时微微叹息，夏萤随即问道：“那您知道我母亲的意外里有什么内情吗？” “她的死绝不是意外。”沈靖亭笃定道，“即使不是深渊生物，她也是被来自魔界的某种事物所杀。不过夏萤，很遗憾，我并不了解其中的具体细节……” 失望之情无法抑制地涌上夏萤的心头，但她很快听见对方说道：“不过，这应当与她当时正在进行的一项秘密研究有关。” 沈靖亭取出一只信封，将它推到夏萤面前。 “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东西。”她说，“夏开云把研究记录保存在一只存储磁盘中，但这只移动磁盘似乎是一种魔具，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破解它的手段。但我最近忽然意识到，它或许和【深渊危险生物图鉴】一样，也是夏开云留给你的东西。” 夏萤不禁追问道：“什么意思？图鉴和我母亲有关吗？” “【深渊危险生物图鉴】是在你母亲的主导下制造出来的魔具，它实际上是一个深渊生物数据库……” 夏萤的心情已远不止是诧异能够形容：“我母亲，会制造魔具？” “没错。”沈靖亭却肯定道，“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夏开云启动了‘图鉴计划’，这项研究的成果就是现在你所知道的【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过多的信息同时涌入脑海，夏萤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从中梳理出关键脉络：“您说的危机是指什么？” “魔界与人类世界之间的空间屏障正在变得越来越薄，甚至在一些地方出现了小型空洞。” 沈靖亭将细瘦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在一起，从镜片后投来锐利的视线，流露出带有锋芒的一面。 “以及，夏萤，你认为科塞特斯是什么？” “……科塞特斯。”夏萤缓缓说道，“是被称为‘恶魔之主’的深渊生物建立的一所怪物学院。” 沈靖亭微笑起来：“你认为深渊生物的残暴天性和异常原始的社会结构真的会需要一所学校吗？” “或许也可以认为这是恶魔之主自己的某种爱好，毕竟他那么强大，想干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以。”夏萤说道，“但如果非要从合理性的角度来思考的话，科塞特斯的确是有点像……” “一支隶属于恶魔之主的、庞大的怪物军队，对吗？” 夏萤沉默下去，思索着对方所说的话。 恶魔之主用武力和魔法契约控制深渊生物，却并不约束它们的嗜杀本能，这样的做法的确贴合沈靖亭的猜测。 如果实际情况当真如此，那么恶魔之主需要一支怪物大军的原因也昭然若揭了……也许他已经不满足自身在魔界的统治力，想要将魔爪伸向人类世界。 考虑到恶魔之主对人类造物的偏爱，这似乎也并不完全是无稽之谈。 夏萤忖度道：不过，总觉得好像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姑且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问道：“所以，我母亲想要用数据库……【深渊危险生物图鉴】来收集深渊生物的情报，为未来可能发生的物种战争做准备？” 沈靖亭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肯定需要一个人带着图鉴到魔界去调查深渊生物吧？” 夏萤说。 “我能理解你们选择了我，毕竟我一直在寻找接触魔界的办法。但你告诉我的是——【深渊危险生物图鉴】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她怎么能预想到我会进入科塞特斯呢？” “这也是我们起初的疑惑，但从客观条件上来说，能够使用【深渊危险生物图鉴】的也只有体质特殊的人，目前我们已知的对象只有她本人，还有继承了她的血脉的你。” “所以在我母亲过世后，您仍然在资助我。”夏萤神情平静地说道，“这也是监视的一种，对吧？” 沈靖亭语气微顿：“我无法反驳。” “我好像没有立场责备你们，因为这也是我母亲的决定。”她轻叹道，“至少你们让我知道了，我母亲可能是死于守护世界和平。” 沈靖亭也终于舒出一口气，扬起嘴角：“她给你留下的印象可能是一个温柔的母亲，但我得告诉你，作为学者的她更是一位伟大的天才……” “我知道。”夏萤却说，“我母亲……夏开云她，大概并不能算是一个好妈妈。 夏萤想起了家里的照片墙：“夏开云很自我，她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她所感兴趣的事业中。只有在我生日的这一天，她才会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我和她的合照几乎都是在生日的时候拍的——而在其他的时间里，她就只是‘夏开云’而已。” 沈靖亭轻声问道：“即使如此，你也深爱着她，所以才愿意冒着危险到科塞特斯去吗？” “我想我一定是爱她的。”夏萤自言自语般说道，“但我并不是纯粹因为爱才坚持调查这件事。” 夏开云总是走在年幼的夏萤前方，夏萤曾经一直很好奇母亲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但在能够追上对方之前，夏开云的背影便因为意外到来的死亡而瞬间消散。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成为了夏萤人生中无法释怀和跨越的一个谜团。 夏萤说：“我至少要知道，夏开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死。” 沈靖亭始终安静地注视着她，在夏萤说完之后，她垂下视线，取出一只老式钱夹，从中拿出一张照片。 夏萤将照片接过，在其上看见了一张与自己很相似，又比自己年长的面孔。 这是一张很生动的抓拍照片，夏开云穿着白衣，神情专注，似乎正在和身边的研究者进行某种辩论。 夏萤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沈靖亭都取笑道：“别误会，我并不是要送给你，只是给你看看。” 她收起照片，轻轻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感伤。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很想念她，作为挚友，作为同僚。” #### 刻耳柏洛斯坐在沙发的最左端，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沙发最右端的芬里尔，然后又马上收回视线。 差不多有整整两个小时，家里只听得到电视的声音。 真是的。刻耳柏洛斯不自在地想着。夏萤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为什么要叛逃？” 刻耳柏洛斯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对自己说话。 他语气不善地回答道：“关你什么事。” 芬里尔没有继续追问，但过了一会，刻耳柏洛斯又开口道。 “因为我在那时感觉到，我好像已经快要消失了。” 芬里尔向对方看去，却发现刻耳柏洛斯把脸别向了另一端。 魔犬背对着他说道：“我不想死在幽冥之庭，所以我逃到人类世界，遇见了夏萤。” 芬里尔沉寂了一会，又问道：“可是，我们不正是为此诞生的吗？” “啊，大概提丰是为了这个创造了我们的吧。”刻耳柏洛斯说，“但我可不承认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还不如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肉麻台词那样，说我出生就是为了和夏萤相遇——” 房门在这时被打开，夏萤探出一个头来，露出惊讶的表情：“天呐刻耳，那你未免也太爱我了吧！” 刻耳柏洛斯顿时红了脸：“不、不是！我是在举例子！” 夏萤轻快地走过去，把自己丢进沙发的中间，一左一右地勾住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的胳膊，揽到自己身边。 “今天突然知道了好多情报啊……晚上早点睡觉让脑子休息一下好了！”夏萤保持这个左拥右抱的姿势伸了个懒腰，然后向两人问道，“你们呢？有好好看家吗？” “当然了！”刻耳柏洛斯自得道，“我可是好几次阻止了芬里尔那个笨蛋搞坏家具……” “是吗？刻耳好乖！”夏萤很快地亲了一下魔犬的脸颊，在刻耳的脸“轰”地一下红透时又转头问右边的芬里尔，“芬里尔呢？” “我也很乖。”芬里尔认真地说道，然后靠过来，在夏萤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 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夏萤尚且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她对这样的变化喜闻乐见，因为她总算不再需要时不时地去调停两狗之间的冲突了。 在难得的和平中，夏萤对沈靖亭交给她的存储磁盘进行了检查——它的外观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的确如沈靖亭说的一样无法使用。 夏萤想了各种方式，一直折腾到该睡觉的时间，依然没有一个办法生效。 她只能暂且放下这件事，把磁盘小心收好，在刻耳柏洛斯的催促下躲进被窝。 起初夏萤的脑海里还转着许多事情，她想着今天白天和沈教授的对话，又想着明天和表姐徐璐的约会，但在闭上眼之后，睡意很快袭来，夏萤不知不觉地就沉入了梦乡。 夏萤在梦境中摇摇晃晃地下坠，仿佛是从一朵柔软的云滚向另一朵柔软的云……就这样滚来滚去，最后落到了一片有点潮湿的平地上。 她的意识忽然清晰起来，夏萤睁开眼，发现身下是一条巨鲸，而美丽的海妖就卧在身边，俯身看她。 “咦，卡律布狄斯？”夏萤意外道，“你怎么在这里？” “终于找到你了，夏萤。”海妖惹人怜爱地眨了眨水光盈盈的眼眸，“我真的好想念你。” “我好像才刚走没多……”夏萤忽然想起两个世界间存在流速差异，于是闭上了嘴。 卡律布狄斯小心翼翼地躺进夏萤的臂弯，心中洋溢着久违的甜蜜。 他的手指悄然移动，想要和对方十指相扣，却在夏萤手中摸到了一个硬物，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欸？”夏萤打开手掌，发现一只存储磁盘躺在其中，“我怎么把这个也带过来了。” 她马上合掌，想把它收起，海妖却盯着磁盘说道：“等等，夏萤，这个东西上面附有魔法。” 夏萤顿时提起了兴致：“哪种魔法？能把它解开吗？” “与其说是魔法，好像更接近某种讯息。” 卡律布狄斯用指尖触碰磁盘，附着其上的魔素粒子被调动重构，组成了一串可解读的符文。 “上面写的是……”卡律布狄斯读出了蕴含其中的信息，“到【图书馆】的【秘密房间】去。” 图书馆的秘密房间？ 夏萤觉得这个词组听起来有些耳熟，一时却也想不起来曾在哪里听过。 卡律布狄斯思索道：“【图书馆】指的应该是科塞特斯中的【图书馆】，但是【秘密房间】……也许你可以去问问饕餮，他也许会知道。” 对哦！那家伙也兼任情报商来着！ 没想到新的进展竟然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取得，夏萤翻身抱住海妖，雀跃道：“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谢谢你！” 卡律布狄斯高兴得晕头转向，尾鳍不自觉地晃动，缠上夏萤的双腿：“能让你开心，我也觉得很幸福……啊，对了！” 海妖用手臂支起身体，低头看她。 “夏萤，我找到了一个‘空洞’，离你的位置很近。” 他愉悦地说道，瞳仁如墨迹般慢慢扩大。 “也许明天就能和你再见面了，我好期待。”—— 作者有话说：人类世界 危 第63章 渗透的预兆（2） 夏萤，你的假期过得…… 在送走心心念念的人类女孩以后, 卡律布狄斯心情舒畅地收起梦境中精心准备的场景布置。 阴云遮蔽晴空，灰色的海面不断上涨，就连巨鲸也不再那么温顺可爱。 他从鲸背跃入深海, 泅潜向被改造为巢穴的沉船。卡律布狄斯走进自己的秘密居所, 启动了用以解析魔法的计算机。 “让我再确认一次……”他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的符文，符文在计算机上被还原为精妙无比的空间魔法，并在屏幕上呈现出一片依山傍海的城市景观。 这正是夏萤所在的人类城市。 很好, 没有问题。 卡律布狄斯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他的意识开始上浮, 梦境缓缓解体。 而就在海卡律布狄斯的灵魂刚刚触及物质世界的表层，而梦茧即将完全破碎时，一道外来意识骤然抓住了防护最脆弱的时刻，如闪电般钻进海妖的梦境之中。 这道闪电直坠进海中, 轻车熟路地找到沉船，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一块湿淋淋的破布不请自来地造访了海妖的巢穴。 饕餮十分失礼地在洁净的地板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水迹, 走到未关闭的计算机屏幕前，映入眼中的场景与魔法符文令他忽地一愣，兜帽下的黑暗物质随即掀起狂喜的震荡。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饕餮喃喃道，“让我想想看，还有谁会对这条情报感兴趣。” …… 赤冕环中，法夫尼尔又一次孤独地在自己的黄金大床上苏醒。 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身边再没有人为他编发，也没有人给他打理龙角和鳞片……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巨龙真正在意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夏萤的声音，感受到她的体温。 事实上, 法夫尼尔十分尊重决斗的结果，他非常乐意被夏萤当做臣属而囚禁，即使夏萤本人不乐意，他也可以把自己送货上门。 然而在环域分配仪式之后，夏萤就不知所踪，法夫尼尔甚至连强买强卖的机会都没有，这就让他感到十分寂寞了。 对巨龙而言，这似乎又是没有夏萤消息的、索然无味的一天，但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忽然传来接收新信息的提示音。 “滴！” 法夫尼尔百无聊赖地打开聊天界面，发现那是一条匿名信息，而通常来说，匿名信息不是推销广告就是诈骗…… 但只看了一眼，他的视线就被这条信息牢牢粘住了。 匿名发送人（请用户自主辨别真伪）：“您是否心有所属，却夜夜孤枕难眠？您是否渴望与爱侣共度时光，却不知她此刻身在何方？您是否感到好奇，有没有这样一条道路，能够直达她的所在之处……还有她的芳心？ 有的朋友有的！现在只需点击下方链接，即可一次性满足您的全部需求！” #### 人类世界中，夏萤在自己的家里睁开了眼睛。 刚才的梦境仍然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卡律布狄斯最后的话语也仍在夏萤心中回荡。 她思索了一会，就像那些上网发帖询问“猫为什么一直响”的人类一样，不解风情地出声道： “什么叫明天就能和我见面？难道卡律布狄斯忽然决定要入侵人类世界吗？” “什么入侵？”被吵醒的刻耳柏洛斯睡眼惺忪地问道，“夏萤，你在说什么？” 夏萤把黑犬抱到自己腿上，十分顺手地开始抚摸它的后背、脖颈和下巴：“刻耳，你有想过要入侵人类世界吗？” “想过。”炎狱魔犬乖巧而享受地伏在夏萤膝上，一面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一面十分诚实地回答道，“刚到人类世界没多久，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我想过要杀光整条商业街的人类，然后占领所有超市和熟食店……” “咦？你也太坏了吧！”夏萤不满地停下了动作，“要是把人类杀光了，谁来补充货架上的商品和制作新鲜的食物啊？” “所以……所以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嘛。”狗狗刻耳打了个滚，露出肚皮，摇晃着尾巴，“后来我发现，还不如自己学会做饭比较好。” “那现在不想入侵人类世界了吗？” 刻耳柏洛斯十分果断地回答道：“不想了。” 夏萤又问道：“要是其他深渊生物要入侵人类世界呢？” 刻耳依然没有犹豫：“我会保护你。” 夏萤进一步加码：“那要是我想守护人类世界呢？” 这一次，刻耳柏洛斯稍微思考了一下。 “谁是你的敌人，谁就是我的敌人。” 夏萤十分欣慰地抱起黑狗亲了一大口：“好乖好乖，没有白疼你！” 魔犬被夏萤抱在怀中，感觉自己好似被幸福围绕，尾巴如大风车般高速旋转。 “但是夏萤，你为什么这么问？是有什么东西要入侵人类世界了吗？” “仔细想想，应该不至于吧。”随着头脑逐渐清醒，她的情商也开始上线，“大概是我误会了。” 刻耳柏洛斯突然想起了什么，尾巴一滞，钻出夏萤怀中，开始在被窝里翻找起来，随后又将搜索范围扩展到整间卧室。 太好了，今天芬里尔不在这里！ 刻耳柏洛斯将此视作一场捍卫领地的伟大胜利，他快活地走出卧室，却发现芬里尔入侵的是他的另一片领土——他正穿着围裙，以一种笨拙的方式握着锅铲。 魔犬嗷嗷叫着冲了上去：“等等，你在乱动什么？！” 几分钟后，刻耳柏洛斯重新夺回了厨房的掌控权，夏萤与芬里尔则被赶出去，面对面地坐在饭桌前。 “芬里尔，你刚刚做的那盘焦炭是什么？” 芬里尔不太确定地说道：“狮鹫卵和曼德拉叶。” “哦，鸡蛋和青菜。”夏萤笑了一下，“为什么会对厨房有兴趣？是因为刻耳吗？” 他点了点头，满怀信心道：“我也可以学会。” 夏萤想起对方曾说过想要改变，理解了这也许是他为了融入人类生活所做出的一些努力。 “我相信你。”她鼓励道，“不过我也不太会做饭，没法教你什么，刻耳的话应该可以……” 刻耳柏洛斯把一碟色泽诱人的煎蛋卷放在两人面前，瞪了芬里尔一眼：“我才不要教他，永远不准踏进我的厨房！” 夏萤很快填饱了肚子，起身道：“那么，我出门了。” 刻耳脱口而出：“今天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我要和璐璐出门，你确定要来吗？” 纵使是刻耳柏洛斯也陷入了一秒沉默，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不变成人不就好了吗？” 说着，他熟练地从抽屉里找出狗绳，化身黑犬，欢快地原地转了两圈，衔着狗绳直往夏萤手里塞。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丝滑，夏萤下意识地握住了狗绳。 在她身旁，芬里尔打开同一个抽屉看了一眼，然后求助似地望向夏萤：“这种绳子，还有吗？” #### 徐璐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所以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只新狗？” 夏萤带着一黑一白两只小狗坐在后座，干笑道：“哈哈哈，就在几天前……” 还好徐璐并不打算深问，很快提起下一个话题：“那我们先去给姨扫墓，然后我带你玩去，你想去哪？” 夏萤想了想：“游乐园。” 徐璐嘲笑似地嗤了一声，声音却很温柔：“小孩儿。” 她们首先去了墓园，下车时，徐璐从后备箱拿出了一束花。 但来到夏开云的墓前时，她们却发现那里刚刚被清理过，碑台前正放着两束新鲜的花。 她们放下自己带来的花，各自用几分钟完成了悼念。 随后，夏萤蹲下身，在其中一束的卡片上看到“沈靖亭敬挽”的字样。 另一束花未附卡片，但徐璐忽然说道：“这是我妈送的。” “思云小姨吗？”夏萤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们现在不因为那件事吵架了吧？” “吵啊。”徐璐果断地回答，“哪有人会把无依无靠的小外甥女赶走还说不出原因的？” 夏萤更正道：“不是赶，是我自己要走的。” “为什么？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爸妈？” “都不是。”夏萤语塞，“这里面是有理由的……” “那就把理由告诉我。”徐璐说，“这么长时间，你们从来没有说出过一个确切的原因——” 夏萤将她打断：“因为我总是会吸引来一些危险的怪物，所以为了不连累你们，我不能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徐璐安静了一会，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看她，“你拿封建迷信那套哄我？” 夏萤早有预料地别开视线：“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信。” 她们一起往墓园外走去，直到走回车上，徐璐仍然对夏萤说的话耿耿于怀：“不是，你就不能编个好点的理由吗？” “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的……” 她们的车重新启动，在十几分钟后驶上了跨海大桥。 夏萤摇下车窗，让海风吹进车内，小狗刻耳兴奋地汪汪叫着把头探出窗户，夏萤连忙一把将他抱回来。 她偶然将视线投向下方的海水，倏地看到海面上出现了一口怪异的漩涡。 夏萤的视线顿住，她望着那口漩涡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紧接着，变得晦暗的波涛中忽然闪过银蓝色的细碎光辉。 那颜色看起来很接近海妖的鱼尾。 “璐璐，徐璐！”夏萤急忙拍打前方驾驶座的椅背，“快让我下车！” 徐璐惊异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你发什么神经啊，这里是大桥上!” “来不及解释了，快让我下车！不然你可能会有危——” 危险二字还没说出口，天空隐隐响起暗雷，随后一道金红色的霹雳切开云层，巨龙从中展露了庞大可怖的身形。 在找到夏萤之前，巨龙和海妖先发现了彼此，如同在科塞特斯中一样，他们毫无顾忌地选择向对方发起了攻击。 但是这里是人类世界！这些脆弱的人类也不受复活魔法的保护！ 徐璐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天上降下的炎柱即将与海中升起的水墙相撞，甚至忘了去握紧方向盘：“那是什么？！” 夏萤无暇去安抚她，猛地打开行进中汽车的车门：“刻耳！芬里尔！阻止他们！” 魔犬和霜狼变回人形，但留给他们的反应时间还是太短了，炎柱和水墙已然相撞，能量爆炸引发的巨大冲击震断了桥柱。 前方的桥面以极快的速度一节节坍陷，徐璐从震惊中回神，咬紧牙关猛打方向盘，试图向反方向狂奔，但即使如此，崩塌依然在一瞬间追上了她们，就在车身与碎砾一同向下坠去时，时间被定格了。 夏萤的动作冻结在扑向驾驶座的一刻，但头脑依然清醒。 她的视线穿过倾斜的车窗，向空中望去……在目光的落点，一片漆黑的羽毛正在飘落。 在死寂之中，夏萤听到一声清脆的响指。 时间开始倒流，跨海大桥的断面重新拼合，桥柱恢复原状，夏萤所在的车正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如果不是海妖和巨龙的身影仍然海空中若隐若现，夏萤大约会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的白日梦。 不过，能向她提醒着方才事实的证据不止那些。 夏萤抬起头，原本空无一人的副驾上正坐着一名西装革履、美丽绝伦的原初恶魔。 “好久不见，夏萤。”他侧过脸，彬彬有礼地问候道，“你的假期过得还愉快吗？”—— 作者有话说：今天意外加班了无法双更实在很抱歉（跪下） 第64章 渗透的预兆（3） 你想起我是谁了吗…… 恶魔之主向她问候道：“你的假期过得还愉快吗？” 夏萤瞥了一眼天上的巨龙和水里的海妖, 简直想要发出尖叫。 ——天哪大哥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她抓狂道：“先别管什么假期不假期的了……” 夏萤的话还没说完，徐璐忽然猛地踩下刹车，惯性使夏萤惊叫着向前倒去, 身边的刻耳柏洛斯眼疾手快地环住她的肩, 芬里尔则揽住了她的腰。 一连串的超自然事件使普通人类徐璐的常识摇摇欲坠，她艰难地调整呼吸，试图重新建立理性的秩序：“等等, 等等, 一样一样来。” 她把脸转向副驾上的美丽恶魔：“首先，先生你是谁啊？” 然后转向后座一左一右坐在夏萤身边的黑白两狗：“然后，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车上的？” 接着，她用力打开车门, 先后指向在云间盘旋的怪物和水中搅起波涛的海兽：“那些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璐璐，璐璐, 你先冷静下来。”夏萤努力安抚着看起来已经濒临狂躁的表姐, “事情说来话长……” “你先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徐璐的视线在几人之间移动，最后敏锐地停在了恶魔之主身上, “从刚才开始，我们好像就离不开这座桥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经徐璐提醒，夏萤才忽然发现这座桥似乎总也驶不到尽头，她向四周望去，白雾不知从何时包围了他们, 尽管依然能隐约看见远处建筑的轮廓，但视野中再没有第二辆车经过。 就好像这座跨海大桥、以及桥上的这辆车被单独分隔出了真实世界一样。 夏萤不禁问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世界的剪影。”恶魔之主回答道，“这里既不是完全的人类世界, 也不是完全的魔界，非要描述的话，这是人类世界被分离出的某一个瞬间。” “那我能不能认为，其实法夫尼尔和卡律布狄斯的出现并没有对真实的人类世界带来影响？” “当然，即使空间屏障正在逐渐虚弱，也不可能容纳三只环域之王级别的深渊生物通过。” “你说三只？”夏萤缓缓道，“事情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话音刚落，浓雾中渐渐浮现出庞大的影子，夏萤走下车，仰头望去，先是看见一双碧莹莹的眼瞳，随后一条巨蛇在她身前展露了身形。 夏萤低语道：“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温顺地俯下身，无声吐出蛇信，似乎正在感受她的气味，夏萤轻轻抚摸他吻部的细鳞，然后目光不善地看向被巨蟒衔在口中的一块破布。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惊讶。”夏萤说，“但这次实在有点太过分了，饕餮。” “夏萤，你听我解释！”破布挣扎道，“其实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我完全是被冤枉——” “耶梦加得，你能把这玩意吃了吗？” 巨蛇扬起脖子，把破布往下咽了一点。 “好好好这次确实又是我干的没错！但我真的有充分的理由！” 兜帽紧紧扒住蛇牙。 “我承认一开始想到人类世界来的只有卡律布狄斯，我觉得你是人类这件事很有趣，又把空间魔法同步给了法夫尼尔，所以连恶魔之主都被惊动了——等等先别吃我！夏萤你想想看！如果来的只有卡律布狄斯一个，也许谁都不会发现，但你能保证卡律就不会伤害人类吗？” 夏萤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虽然海妖在大部分时候都算得上是性情温和，对人类也没有敌意，但他毕竟是强大的深渊生物，任何一点不经意的举动都可能对人类世界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害。 饕餮见她露出思考的表情，连忙趁热打铁：“但如果法夫尼尔也要来的话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恶魔之主必定会察觉这件事，既然有他出手，人类世界的安全不就更有保障了吗！” 一鼓作气说完以后，饕餮忽然充满了底气：“没错！我其实是在守护人类世界！” “我承认你圆得不错，不过——”夏萤转头问塔尔塔罗斯，“您怎么看呢，尊贵的恶魔之主？” 恶魔之主冷酷地弯了一下唇角：“既然你胆敢以我取乐，饕餮，想必你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饕餮不知想起了什么悲惨经历，顿时萎靡下去。 闹剧终于到了该收场的时刻，恶魔之主挥手撤去浓雾，被雾气阻隔在外的巨龙与海妖得以接近大桥，他们开始变幻姿态，逐渐靠近时，徐璐不自觉握紧了夏萤的手。 夏萤回握住她，小声地说：“别怕，现在不会有事了。” 徐璐忍不住道：“所以你说的那些——封建迷信，都是真的？” “嗯，现在你信了吧。” “我妈也知道吗？” “嗯。”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应该——”徐璐忽然想起一段尘封的记忆，“以前我们一起走失过，那次难道也是……？” 夏萤望向她：“嗯。” 作为夏开云的姐妹，夏思云应该早对她的特别之处有所觉察，她说不定也和夏萤一样曾经怀疑过夏开云的真正死因，而这种面向未知的恐惧在夏萤和徐璐也偶然经历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危险时彻底爆发。 所以在夏萤提出要独自居住时，她没有挽留，只是沉默以对。 “我觉得小姨她只是不想在失去姐妹之后，又面临可能失去孩子的风险。”她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也没有理由怪她。” “所以其实都是因为我。”徐璐用力吸了吸鼻子，明显红了眼眶，“为什么就没有人告诉我呢？” “讲起来好像有点肉麻。”夏萤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很爱你吧。” 徐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夏萤……” 正在这时，天穹开裂，金光伴随着圣歌倾泻而下，夏萤猛地抬头，在天空的裂隙中看到了无数布满眼珠的致命光轮。 是病毒。 夏萤惊声道：“为什么这里会有病毒？” “看来空间波动的确会引来这些蝼蚁。”恶魔之主命令道，“饕餮，去收拾你的烂摊子。” “遵命，恶魔之主。” 长得像块破布的环域之王轻巧地滑出蛇口，令躯体不断延展，很快遮蔽住了天空。 黑色物质从他的掩物下涌出，如同一面无边的帷幕缓缓收拢。形似光轮的病毒在其中挣扎，却无法对这片粘稠的泥泞造成任何伤害。 最后，帷幕骤然闭合，将轮环、金光和圣歌一起吞入腹中。 世界蓦然安静。 恶魔之主微仰起脸，不知在注视着什么。 夏萤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生怕哪里又突然冒出奇怪的敌人……忽然，恶魔之主将视线投向了她，随着响指声，夜幕瞬间降临。 黑暗顿时笼罩了跨海大桥，夏萤一时无法视物，耳边只听见潮声。 在这静谧的夜中，恶魔之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许个愿吧，夏萤。” “咦，现在吗？”虽然有点疑惑，但夏萤依然如他所说地闭上了眼睛，在心中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祈愿结下的刹那，天幕中出现了第一缕微光。 在第一颗星亮起后，越来越多的星辰绽放出光辉，它们汇聚在一处，形成一片壮丽的星海。 “宇宙已经听见你的愿望了。” 他对她说道，也许是因为星光落入了他的双眼，恶魔之主的神情看上去很柔和。 “生日快乐，夏萤。” “啊！这个不是应该吃蛋糕的时候再说吗！”被抢跑的刻耳柏洛斯不满道，急忙往夏萤手里塞了一个凉凉硬硬的东西，“给，夏萤，今年的礼物！” 夏萤摊开手，在掌心看到一枚洁白可爱、细心地将尖锐处磨圆的小牙齿。 她笑了起来：“今年的礼物也是刻耳的乳牙吗？” 刻耳理直气壮：“嗯，我最重要的宝物就是你，但又不能把你送给你自己，所以只好送第二重要的东西了。” 芬里尔见状，露出纠结的表情：“……对不起，夏萤，我的乳牙找不到了。” 夏萤失笑道：“没关系，也不是非得给我这个。” 芬里尔略作思索，抬起双手，在掌间凝聚出一枚小小的透明结晶。 “这是聚集了冰霜魔法的霜晶。”他说，“带着这个的话，冰属性魔素就无法轻易伤害你了。” 夏萤欣然接受道：“谢谢你，芬里尔。” “……”法夫尼尔说，“魅魔——不对，人类连出生的日子都要庆祝吗，啧，真麻烦。” 夏萤谨慎地观察着巨龙对自己真实身份表现出来的态度，好在对方看起来对这一点毫不在意，而是专注地在身上摸索起来，然后掏出一截龙角。 “我在成年前换下来的角，有龙火免疫效果。” 哇！好东西耶！ 她还来不及回应，海妖紧接着送上一颗水滴状的蓝色宝石，吸引走夏萤的注意力。 “我知道人类要庆祝生日……可惜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没有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海妖内心暗恨，表面仍然维持着浅笑，“这个是我的……” “哦！我懂！”夏萤说道，“这是你的眼泪化成的宝石！” 卡律布狄斯紧急咽下“魔具”两个字，顺势撒谎道：“没错，这是我的眼泪，能抵御大部分水魔法。” 耶梦加得赠送给她的则是一片蛇鳞。 “能够免疫毒素。”他说，“这样一来，我的毒也不能杀死你了。” 其实以耶梦加得的本体体型，直接把我吞掉感觉也没多大难度。夏萤这样想了想，但没有说。 最后来到饕餮。 “你有礼物要给我吗？”夏萤威胁道，“这里就你最该送点什么补偿我了。” “我……我放在身上的东西都会被我消化掉，所以，那个……”饕餮期期艾艾道，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团不明黑色物质，“不然给你一点我的内脏……” “谁要这个啊！”夏萤大叫，“你回去打两万给我！” “夏萤。”恶魔之主在此时出声道，“恐怕你的假期得到此结束了，停留太久会引来更多病毒。” 夏萤摸了摸随身携带着的存储磁盘，又看向身旁的徐璐。 “那么，璐璐，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她微笑道，“我没有走丢，也没有被坏人抓走，这次别想着报警了。” 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那里危险吗？ 徐璐没有问出这些问题，只是说道：“后备箱里有蛋糕，不能吃了再走吗？” 夏萤回头看了一眼恶魔之主，遗憾道：“大概不行呢，我们不能耽搁太久。” “……”徐璐微微垂下头，又努力抬起脸来，大力握了一下夏萤的手，“下次回来的时候要第一个联系我，明白了吗？” 夏萤向她承诺道：“好。” 恶魔之主打开了空间通道，怪物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黑色羽毛将夏萤包裹，令她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在夏萤的身影彻底淡去之前，徐璐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包里取出一张薄纸似的东西，塞到夏萤手里。 “对了，我妈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夏萤正要去看她递来的物品，却听见徐璐问道：“夏萤，在你要去的那个地方，也有人爱你吗？” 夏萤将薄纸放进口袋，指尖触及其他零零碎碎的礼物。 于是她回答道：“嗯，我想是有的。” 黑色羽毛将她带离了人类世界。 转眼间，夏萤重新踏上了科塞特斯的领地。这一次，她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忐忑不定。 她从口袋中取出徐璐在最后关头交给她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张照片。 它正是原本贴在家中照片墙中心位置的那张，夏开云在颁奖现场的照片。 夏萤怀念地端详着那张照片，视线忽然在某处定住。 她在看的是夏开云身后，照片右上角的位置。人群之中，夏萤看到了一个模糊但异常熟悉的身影。 她不自觉地把话说出了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耳边倏地响起振翅声，夏萤猛地抬起脸，望见与照片中相同的面容。 在她身前，恶魔之主正注视着她。 良久，他问道。 “你想起我是谁了吗，夏萤？”—— 作者有话说：以防有人会误解，恶魔之主不是爹，本文没有对夏萤的爹进行设置 第65章 领主们（1） 会议即将开始 “然后呢,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夏萤抱着枕头，不无忧愁地说道，“我拼命地回想我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恶魔之主, 但是很遗憾,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然后，恶魔之主对我说，‘到【秘密房间】去吧, 也许你会在那里找到你想知道的一切’。” “【秘密房间】, 这个关键词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与她对谈的人说道，“也就是说，只要能够进入【秘密房间】，事情就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呜哇！” 夏萤扔出手中的抱枕, 狠狠砸向饕餮的脸：“废话！一开始我不就说了想要【秘密房间】的情报吗？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饕餮在梦境世界中哭诉道：“没办法，我被恶魔之主禁足了所以很无聊嘛, 而且他们都在为那件事情忙碌……” 夏萤敏锐道：“什么事情？” “……”饕餮显而易见地转移了话题, “说到【秘密房间】，我这里确实有一些相关资讯。” “等会儿，你是不是在隐藏什么重要的消息……” 在被夏萤继续追问之前, 饕餮语速飞快地抛出了情报：“科塞特斯里有一种一共由三十二块碎片组成的叫做【破损的钥匙】的魔具，把它集齐之后说不定可以找到位于【图书馆】中的【秘密房间】！” “我好像对这件事有印象。”夏萤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着模模糊糊的影子，一边问道，“那么你知道要怎么收集齐【破损的钥匙】吗？” “它们散落在科塞特斯的各处，收集起来相当的困难——”在夏萤露出头疼的表情之前，饕餮自豪地说道, “不过好消息是我对【秘密房间】也很有兴趣，所以早就已经收集到了其中的31片！” 夏萤不客气道，“那太好了, 全部给我交出来。” “那费用的话……” 夏萤揪住他的破兜帽：“你在我身上找到的乐子还不够多吗？” “只是开玩笑而已。”饕餮笑了一下，“你的故事本身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有趣了。” 在他说话时，梦境开始散去，夏萤陡然苏醒，随之响起的还有来自【学生手册】的一连串提示音： “滴！已获得【破损的钥匙·其一】。” “滴！已获得【破损的钥匙·其二】。” “滴……” 提示叮叮咚咚地响了三十一次，把刻耳柏洛斯也一同吵醒。 他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夏萤？” “刻耳……”夏萤望向他，忽然止住了话语。 直到把小狗盯得不明所以，她才开口道：“刻耳，我突然想起了卡戎列车上的事情。” 小狗歪着脑袋，等她的下文：“嗯？” “当时列车上的生还者一共有三个，分别是我、穷奇、还有——” 还有一名生还者未与夏萤见面，而在耶梦加得带她与穷奇进入宝库挑选奖励时，被剩下的那个魔具自动归于不在场的第三人所有——那魔具的名字正是【破损的钥匙·其三十二】！ 这意味着，只要找到第三名生还者，就能找到最后一块钥匙碎片，而夏萤仍然记得耶梦加得是如何说明那只深渊生物的去向： ——由于那名新生违反了学院法则，所以现在正被地下监狱收容。 夏萤抱住狗头：“刻耳，你要陪我去一个地方！” 刻耳柏洛斯化为人形，跃跃欲试道：“去哪里？” “去地下监狱！” 刻耳柏洛斯顿了一下，犹豫道：“你说的地下监狱在哪里？” “……”夏萤说，“对哦。” ##### 一小段时间过后，夏萤行动力极强地出现在了赤冕环中。 “法夫尼尔，你知道地下监狱在哪里吗？” 巨龙看着面前的女孩，略带不满地说道：“你就只是为了这个来找我吗？” 她狡猾地说道：“没办法，我对科塞特斯没有你那么了解嘛。” ——由于她没有选择任何一个环域，刻耳柏洛斯则属于赤冕环，他们只有赤冕环的通行许可，还是首先选择这里作为第一站最方便。 她的话语并未消解巨龙的不满，但夏萤随即坏心眼地补充道：“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就去问卡律布狄斯好了。” “也就是说，比起其他家伙，你决定最先向我求助。”法夫尼尔的心情迅速变好，“那就出发吧，我们去地下监狱。” 巨龙伸手去拉夏萤的手腕，刻耳柏洛斯即刻拦在她身前，以镰刀将巨龙逼退。 法夫尼尔皱起眉头，龙火窜起，一卷羊皮纸在这时飞进龙巢中。 巨龙顿住了动作，将羊皮纸打开，看起其中的内容。 “真不是时候。”他的神情愈发不快，但还是按下眉宇间的不耐烦，对夏萤说道，“算了，还是让你的狗陪你去吧，我有事要先处理。” 夏萤眼尖地在羊皮纸上看到黑色羽毛的印记：“是恶魔之主在召集你吗？科塞特斯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恶魔之主向我们下了缄口令。”法夫尼尔简要地说道，“你不是要去地下监狱吗，那地方就在赤冕环的地下，但是没有恶魔之主的指令，我不能为你开通进入权限。” 夏萤莫名其妙道：“啊？所以我得先去找恶魔之主吗？但感觉他不一定会理我耶……” 法夫尼尔并未说话，而是用灿金龙目注视她，微微勾起嘴角。 “哦！”夏萤恍然大悟，马上发动了【西西弗斯项圈】，“法夫尼尔，我命令你为我开通权限！” 黑色颈环忽而显现，巨龙将魔素粒子聚集在指尖，签署了两份地下监狱通行权限。 “喂，那边的狗。”做完这些后，法夫尼尔懒声道，“地下监狱勉强算是有一些危险的深渊生物，保护好夏萤。” “不用你说！”达到目的之后，魔犬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作停留，即刻抱起夏萤离开了龙巢。 他们越过岩池，向环形火山的外侧奔去，夏萤回头望了一眼，发觉巨大的阴影正从上方掠过，是巨龙在快速逼近。 在经过刻耳柏洛斯时，巨龙发出一声嘲笑似的长嗥，惹得魔犬十分不爽地“啧”了一声。 “这家伙比芬里尔还要讨厌！” 夏萤嘀咕了一句：“不知道科塞特斯到底怎么了。” 似乎只有恶魔之主和这些环域之王才知道内情。 “不过，刻耳。”她转向刻耳柏洛斯，“你和芬里尔的关系好像好了很多啊。” 魔犬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叫起来：“才没有！” 他们离开了巨龙的领地，按照通行许可的指引前往地下监狱，在赤冕环的荒芜大地仿佛无垠，刻耳柏洛斯索性变成巨犬，背着夏萤在赤土上狂奔。 不知为何，四周的光线似乎越来越暗，夏萤抬头望向科塞特斯的天空，发现夜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临，三枚月亮挂在天际，其中蓝色的那个已经接近圆满，将要升上最高处。 刻耳柏洛斯咕哝道：“死灵周期快要过去了。” “在那之后是什么周期？” “骸骨周期。”刻耳回答道，同样仰头瞥了一眼月亮，“和另外两个周期不一样，它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我们在这个时候会更容易睡一场好觉……” 他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话语，不仅如此，连冲刺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夏萤一下扑进他背上的毛皮里，困惑地顺着刻耳柏洛斯的目光望去。 起初她没有看见什么，少顷，莹蓝月色的边缘映亮了一团黑色的火球。 那团漆黑火球途径死灵之月，向科塞特斯的另一端沉落。 那火球的颜色和姿态都让夏萤觉得有点眼熟，她正要向刻耳柏洛斯发问，却发现身下的魔犬正在微微颤抖。 她环住魔犬的脖颈，小声问道：“刻耳，你没事吧？” 刻耳柏洛斯喃喃道：“她来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萤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你在说谁？” “我的母亲……” 刻耳柏洛斯努力从被恐惧攫住的胸腔中找回心脏，十分艰难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提丰。” #### 几乎没有人知道恶魔之主的居所在哪里，事实上，他的领地高悬在科塞特斯之上，不容地上的目光窥视。 但今天是个例外。 在很靠近月亮的会场之中，作为东道主的恶魔之主和四名环域之王均已到场，除了他们以外，当下与会的还有另外两名异常强大的深渊生物。 “她们也太慢了。”一条比法夫尼尔体型还大的雌性黑龙大声抱怨道，她的龙角无比粗壮，体表遍布着在无数艰险战斗中留下的泛白伤痕，“我们就不能先开始吗？” “安静点，尼德霍格，这里可不是你的尼伯龙根。”这次说话的是一名举止优雅的人形妖兽，“既然是领主会议，自然要等四座渊界的领主到齐。” 恶魔之主微微点头：“感谢你的耐心，夜叉女士。” 统治着黄泉渊界的领主夜叉别有用心地向恶魔之主微笑致意道：“尊敬的恶魔之主，在那之前，您是否有意与我探讨一下黄泉与科塞特斯的合作事宜呢？” 恶魔之主尚未作出回答，一团火球从天而降，砸落在会场中心。 第三名领主的到来立刻使氛围变得紧绷起来，夜叉将筹谋藏在眼底，尼德霍格则立起鳞片，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敌意。 恶魔之主以黑色羽毛举重若轻地挡去四处飞溅的火焰，静候着对方现身。 一只巨爪撕裂了火球，一只高大的深渊生物自其中现身，她兼具女性的柔美面容和怪物的可怕躯体，双腿强壮如同狮子的后肢，尾巴则是毒蟒。 幽冥之庭的领主缓步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每一步都带着母神般的威严。 “晚上好，我的敌人们。” 提丰用她风暴闪电般危险而充满欲望的双眼环视着周围。 “莉莉丝呢，她还没有到场吗？”—— 作者有话说：不幸的原生家庭使得刻耳深陷family issues，正需要夏萤这样的好女孩来倾听他的创伤 第66章 领主们（2） 我等了你很久，亲爱的孩…… 在天上的会议仍在等待着它的最后一名与会者时, 夏萤已如愿潜入了位于科塞特斯地底的监狱。 夏萤用法夫尼尔授予的通行权限解锁了监狱大门后，他们就进入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阴暗长廊，众多门扉排列在长廊两侧, 每扇门扉上都写有一串数字。 “这数字是什么, 房间号？”夏萤独自思索着，一回头望见刻耳柏洛斯仍在神游天外，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刻耳, 你还在想那件事吗，刻耳？” “……嗯。”刻耳柏洛斯回过神来，愧疚道，“抱歉。” 像是为了逃离心中的种种阴霾, 魔犬加快了脚步，走到夏萤身前去：“好了, 我们快找找看……” “等等, 刻耳。”刻耳柏洛斯被拉住了，他回过头，看见夏萤认真的神情。 她对他说道：“我们现在先解决你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 “来谈谈提丰吧。”夏萤说, “她是什么样的深渊生物？还有，你觉得她是来科塞特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夏萤的有意引导下，刻耳柏洛斯终于袒露出了心中的不安，“我想过她也许是为了抓捕或是杀死我而来的，但又觉得她的目的肯定不止是这样，因为提丰她——” 刻耳柏洛斯顿了顿, 仿佛在得到这一口喘息后，他才能够继续说下去。 “她是一只非常强大的深渊生物，而比这更加可怕的是她永不满足的欲望。” #### “莉莉丝总是这样。”提丰百无聊赖地用会议桌磨着锐利的狮爪, 尾巴旁若无人地甩来甩去，“虽然没有尼德霍格能打，也不如夜叉狡诈，但是她最讨人厌。” “这是因为在你这些年的到处征伐里，在莉莉丝手里讨到的便宜最少吗？”夜叉讥笑道，“对了，这还得多亏你那个格外残暴的孩子……他叫什么来着？” “刻耳柏洛斯。”提丰平静地说道，“他是我的众多孩子中最有用的一个，可惜他背叛了我。” 黑龙尼德霍格露出一个遍布獠牙的笑容：“有些深渊生物竟然把我当做最残酷的渊界领主，它们真该好好看看你，毕竟我还不至于把自己的孩子们当做可消耗的军队使用。” “谢谢你的赞美，尼德霍格。”提丰愉快地说道，然后看向恶魔之主，“那么恶魔之主，你应该知道我们这几座渊界之间仍处于血战状态，你将我们召集至此的原因是什么呢？” 恶魔之主微笑道：“不过，各位会响应我的召集，似乎也有各自的目的。” 领主们不再说话，各怀心思地打量着彼此……当然，还有恶魔之主和他的环域之王们。 恶魔之主将面前的暗潮涌动尽收眼底，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意味不明地说道。 “今夜，死灵之月将升至最高处。” #### “也就是说，提丰把你和芬里尔扔到环境艰苦的尼伯龙根，要你们彼此残杀，扬言只会带走存活下来的那个。”夏萤震惊道，“比我想象中还要残忍！深渊生物的母亲们都是这样的吗？”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有过别的母亲！”刻耳柏洛斯不确定道，“应该，大概，只有提丰是这样吧？” 夏萤继续说：“从结果上看，是你击败了芬里尔对吧？” “没错，我本可以杀死他。” 刻耳柏洛斯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夏萤立即察觉道：“你不是刻耳，你是影子？” 拥有鲜血般眼眸的黑发男子偏过面容对她微笑，而就在下一秒，他的神情又发生了转变。 “你不准随便跑出来！”这次说话的人又变回了刻耳。 提丰的出现的确令他的精神明显动摇，刻耳柏洛斯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夏萤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走上前去，踮起脚，轻吻了一下刻耳柏洛斯微颤的眼皮。 “……！” 刻耳柏洛斯重新睁开眼，夏萤满意地看到他眼中的恐慌慢慢被另一种情愫覆盖。 夏萤捧着他的脸问道：“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好……呃，不。”小狗笨拙又狡猾地说道，“还没有完全好起来。” 夏萤笑了一下，又亲了亲他的嘴唇，刻耳柏洛斯揽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等到他们分开时，刻耳柏洛斯已经意乱神迷，没有工夫再去烦忧了。 “你现在肯定好多了。”夏萤说，“后来呢，你和芬里尔怎么样了？” “啊？哦！”刻耳柏洛斯差不多快忘记之前的话题了，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击败了芬里尔，而且，我其实应该杀死他的，但我没有这么做。” 夏萤显而易见地露出了有点感动的表情：“果然还是因为兄弟情深……” 刻耳柏洛斯顿时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才不是！我只是不想让提丰如愿而已！” 夏萤已然能够想象到事情的后续——提丰带走了刻耳柏洛斯，并把他当做杀戮机器使用，芬里尔则被抛弃在了尼伯龙根。 大约也是出于这个理由，芬里尔始终嫉妒着被选择的刻耳柏洛斯…… “也许芬里尔才是比较幸运的那个。”刻耳柏洛斯却说道，“后来我经常这么想，我开始嫉妒和憎恨他，甚至后悔没有把他杀死。” “所以，芬里尔嫉妒你被选择和需要，而你嫉妒芬里尔拥有自由。”夏萤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都只会看着对方手里有的东西。” “我可和他不一样。”刻耳柏洛斯自得道，“我还是摆脱了提丰的控制，然后我找到了你，他确实应该嫉妒我！” 夏萤伸手揉了揉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惊叫出声：“啊！” “怎么了？！”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夏萤看向走廊两侧门上的数字，“我知道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了。” 她取出【学生手册】，打开其中的重要事件与日历标记功能：“它们是按照科塞特斯历法设置的日期，我猜不同门上的日期表示的是所关押的囚犯的入狱时间。” 夏萤不断向上翻找日历，终于找到了标注着“开学日”的日期。 “我们要找的囚犯就藏在标有这个数字的门后面！” #### “比起总是责备我，为什么不聊聊莉莉丝呢？”在等待中渐渐失去耐心的提丰不满道，“你们难道不觉得她神秘得不太正常吗？” 夜叉赞同道：“的确，连带她统治的地狱也鲜少传出情报。” “沉默的莉莉丝说不定要比我更加可怕，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背地里计划着什么。” 提丰意味深长道。 “说到这一点，尊贵的恶魔之主，你被称作原初恶魔，而莉莉丝也是恶魔种，你和她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呢——比如说，你将我们聚集在这里，会不会其实是为了替莉莉丝将我们一网打尽？” “提丰女士，我能够理解你的担忧，但你的话语中有两处明显的错误。”恶魔之主优雅地自主座上起身，“首先，如果我想杀死诸位，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展开漆黑的六翼，同时自虚空中抽出权杖。 “其次，我召集会面的目的与你的猜测正好相反。” 他并未进一步解释话中的涵义，而正在此时，死灵之月达到了最圆满的时刻，蓝色的月光在恶魔之主的黑羽上流淌。 塔尔塔罗斯简要地说道：“好了，开始吧。” “什么开始？”尼德霍格不解道，“莉莉丝不是还没到场吗？” “不。”塔尔塔罗斯说，“莉莉丝早已抵达了科塞特斯。” #### 夏萤在某扇门前确定地说道：“就是这里了。” 她与刻耳柏洛斯对视一眼，随后手上用力，推开了监狱的门扉。 在打开门的瞬间，蓝色的月光落进夏萤眼中，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面前的囚徒。 那是一个黑发的女人，有着和夏萤相似的面容，以及夏萤没有的一双黑色羽翼。 “我等了你很久，亲爱的孩子。”她对夏萤甜蜜地微笑道，“你好，我叫莉莉丝。” 第67章 神的骸骨（1） 不要听她的话！你就是…… 看着那张脸孔, 夏萤短暂地陷入了怔愣之中，一个名字在她心中浮现，却要很用力才能勉强吐出：“夏开……” 对方眼中浮现出笑意, 向她张开双臂, 夏萤受到蛊惑，几乎要主动走入那个怀抱里，见状不对的刻耳柏洛斯猛地把她往臂下一拉一夹：“别发呆啊！那可是不认识的深渊生物！” “！”夏萤骤然清醒, 视野中属于夏开云的影子褪去, 她也逐渐看清对方的全貌。 面前的囚徒的确和夏开云长得很像，但不同之处也很鲜明——她穿着黑色长裙，长着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黑色双角和羽翼。 她不会是夏开云。 夏萤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说在等我？” “因为在更早之前, 我就做好了和你重逢的准备。”她回答道，“如果不是可恶的‘渎神者’阻挠了我的计划……” “等等, 怎么问题好像变得越来越多了？”夏萤头疼道, “‘重逢’是什么意思，我认识你吗？还有‘渎神者’是在说谁？” 女子露出怜悯的神情：“好吧，毕竟你是一个愚蠢又孱弱的人类。” 夏萤：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监狱内的魔素粒子开始发生异样的涌动, 刻耳柏洛斯察觉到了魔法发生的征兆，命令暗影向自己汇聚，在夏萤周围树起严密的保护墙。 但对方并未向他们发起攻击，女子指尖轻动，简陋而封闭的监狱环境倏然一改，变成古堡花园般的华丽庭院。 在无遮蔽的夜空中, 蓝色月光自由地倾泻而下，自称莉莉丝的深渊生物对夏萤与刻耳柏洛斯的戒备视若无睹，她在胡桃木圆桌前落座, 悠然托起骨瓷茶杯。 “坐下吧，孩子们。” 夏萤和刻耳柏洛斯交换了一个目光。 刻耳柏洛斯：怎么办，要直接打吗？ 夏萤：对方目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敌意，先套套情报再说。 刻耳柏洛斯听从了夏萤的意见，但他没有松懈半分，即使与夏萤一同在圆桌旁落座，也依然竖起耳朵，随时警惕着可能对夏萤造成伤害的任何一点异动。 莉莉丝敲了敲桌面，沉重的黄铜餐铃自动摇响，黑夜中飞来一群蝙蝠侍者，它们先是带来摆满漂亮甜点的三层点心架，然后将精致的茶具摆放在客人们面前。 事实上，夏萤并不打算真的吃下那些点心茶水，可面对着蝙蝠为她斟茶的场景，她也不由得向那汪琥珀色的茶水多看了几眼。 蝙蝠们协力旋开糖罐盖子，用小银勺向茶汤中加入洁白的方糖，糖块在茶杯中缓缓溶解，侍者们彬彬有礼收起单边翅膀，向夏萤行了个退场礼，然后纷纷飞回夜色之中。 这幅场景如童话般梦幻，夏萤的唇角浮现出微笑，但在将视线移向茶会的主人后，她马上又想起了自己正面对着的未知危险和无数谜团。 这位神秘的莉莉丝女士终于开口道：“我们该从哪一件事开始说呢？” 夏萤想了想，提议道：“就从‘渎神者’开始好吗？” “亲爱的，当然可以。”莉莉丝柔和地望向她，如对待请求睡前故事的幼儿般充满慈爱，“让我想想……你听过关于‘众神之战’的传说吗？” “我听过。”夏萤回忆着耶梦加得曾经向她讲述过的传说的梗概，“众神之间爆发了战争，在最后一位神祇即将取得胜利时，深渊生物背叛了祂，最后的神明因此死去，也对深渊生物们降下诅咒。” “没错，就是这个故事。”莉莉丝说道，“虽然它以传说的形式流传了下来，但我得说，事实几乎与传说一致，我要补充的不过是其中的细节……比如说，深渊生物的反叛并非突然爆发，而是有一名领袖在其中燃起了背叛之火。” 在莉莉丝的叙述中，三人所处的场景开始变化，夏萤仿佛忽而置身于云端，俯瞰着下方辽阔的战场。 她看见面目模糊的巨大神灵屹立在大地之上，双手却被锁链捆束，祂发出愤怒的咆哮，尘土被巨震掀起，飞驰的沙雾中藏着数不尽的影子。 与神灵的身形相比，这些影子显得渺小如蝼蚁，但是他们数量极多，一时之间竟然顶住了神灵的挣扎，死死拉住了锁链。 在双方僵持的片刻中，一个身影自沙尘中升起，他向神灵释放出无比强大的攻击魔法，那灼眼的光炮洞穿了神灵的胸腔，将祂击倒在地。 夏萤瞬间明白，那就是“渎神者”。 与此同时，尽管向神灵发起致命一击的那名“渎神者”背对着夏萤，但她已经隐隐察觉了对方的身份……神祇的鲜血溅在“渎神者”洁白的六面羽翼上，竟然在其中留下了漆黑的污迹。 那污秽不断蔓延，将洁白的六翼染为纯黑，“渎神者”被诅咒拽入尘埃中，终于露出真容。 刻耳柏洛斯惊诧道：“那不是恶魔之主吗？” “没错，他点燃了背叛的火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不幸的开端、与最初的堕入深渊者。” 莉莉丝说道。 “‘恶魔之主’正是最适合他的称呼。” “众神之战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夏萤震声道，“如果说真的是塔尔塔罗斯杀死了最后的神明，那他不是已经是一个超级老头了吗？！” “作为最初诞生的深渊生物，他也必须作为最后的深渊生物死去，这同样是他弑杀神祇的代价。” 莉莉丝再次叩打圆桌，他们的视野发生了变动，从被污染的塔尔塔罗斯身上转移向了垂死的神祇。 “接下来我将说明的是，你与我……以及她，三者之间的关联。” 萦绕在神祇面目上的迷雾散去，在看清祂的时候，夏萤心中陡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那是一位庞大的母神，她如山峦般起伏的轮廓象征着创生与丰饶，作为人类的夏萤自然没有这样的伟力，但她就是莫名地感到对方与自己存在某种相似之处。 母神的死亡仍在持续，缓慢旋转的星云渐渐吞噬了她的躯体，在不可逆转的腐朽深处，三点光芒从中产生。 魔界也在此时破碎，一点光芒落进新生的深渊，另外两点则发生了融合，挣脱空间屏障，飞向了更远的世界。 “在将死之际，最后的神祇发动了最后的魔法。” 莉莉丝的声音响起。 “祂将完整的自己分为三个部分，月亮也从此随之化为三重——血痂、骸骨和死灵。其中代表着神之血肉的碎片在深渊中生长，最后成为了叫做‘莉莉丝’的深渊生物，也就是我。而另外两块碎片的融合体则进入人类世界，成为了……” 不必她继续说下去，夏萤已经猜到了结局：“成为了我母亲夏开云，还有我，对吗？” “大抵上就是如此。”莉莉丝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所以你明白了吗，夏萤？我们原本同属于一个伟大的躯体，又是彼此的倒影，就如三轮月亮一样密不可分……” 她在话语中灌注诱导的魔力，夏萤陷入了恍惚之中，思考逐渐变得混沌不堪：“那么，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是神的骸骨。”莉莉丝慷慨而慈悲地回应了她的怀疑，“也就是说，你是神祇复生所必不可少的【容器】——” “夏萤！！！” 刻耳柏洛斯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用大吼声打断了莉莉丝的劝诱，也再次将夏萤震醒。 她脑中的迷障被骤然穿透，逐渐清明起来的双眼中映出刻耳柏洛斯急切的面容： ——“不要听她的话！你就是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夏萤（惊恐）：那恶魔之主岂不是超老的！ 85岁的小伙很水灵，几千岁的老头是几百倍的水灵！ 第68章 神的骸骨（2） 我既不想死，也不想变…… 夏萤这次不再犹豫, 相当干脆地抽出【屠龙公约】，向莉莉丝砍去。 长剑劈碎了圆桌，将有关神祇之死的场景一同摧毁, 莉莉丝扇动翅膀, 却在向上飞起前被巨犬一掌拍落。 刻耳柏洛斯用利爪按住莉莉丝的一边翅膀，夏萤从他身后走上前，剑尖悬停在莉莉丝胸腔处。 “你这个人说话很没礼貌耶。”夏萤皱着眉说道, “我都差点忘了目的了……你是不是有一个叫做【破损的钥匙】的魔具, 快把它交出来。” 莉莉丝跌倒在地，有点狼狈地对她笑了一下，从虚空中取出一块金属碎片：“你说的是这个吗？” 夏萤定睛一看：“没错，就是……” 不等她说完, 莉莉丝将碎片抛向她，夏萤的注意力稍稍偏移, 下意识抬手接住碎片, 提示音随即响起： “滴！已集齐所有【破损的钥匙】……你已失去【破损的钥匙】……滴！获得【完整的钥匙】！” 就在同一刻，莉莉丝猛地撞向夏萤的长剑，在剑锋处撕裂翅膀, 从刻耳柏洛斯爪下挣脱，扑向夏萤。 “！！” 刻耳柏洛斯脚下的暗影飞快地朝莉莉丝追去，但依然比她慢了一步。莉莉丝的指尖已触及夏萤，她所释放出的空间魔法将夏萤与自己一同吞没，脱离了监狱空间。 夏萤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阵狂风刮起，然后刻耳柏洛斯的呼喊声倏尔远去, 她被抛往高空，接着向下坠落。 她连忙召来风属性魔素托起自己的身体，总算在最后一刻安稳落地, 接着她抬起脸来，为面前的场景而诧异道：“这是什么情况？” 在夏萤面前不仅有恶魔之主和四名环域之王，还有另外三名不认识的深渊生物，她就这样众目睽睽地掉落在环形会议桌的中心，对当下的局面一头雾水。 在有人能够解答夏萤的问题之前，莉莉丝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之下，她受损的翅膀已在照耀之下完全愈合。 莉莉丝的登场似乎拉开了某种预兆的序幕，三月的轮替出现了异状，血痂之月取代死灵之月占据主导位，月光骤然由蓝变红，天空中浮现大量空洞，数不尽的病毒从中倾盆而下。 在混乱即将爆发前，夏萤听见熟悉的响指声响起，然后一切被定格在大厦将倾的一瞬间。 在令人不安的沉寂中，夏萤看着恶魔之主向自己走来，神情仍然平静。 在他说话之前，夏萤忽然先开口了：“我讨厌你的这种表情。” 恶魔之主的步伐微顿，夏萤继续说道：“好像所有人都是你的提线木偶，而所有事情都在你的控制之中一样。” “莉莉丝应该已经把一部分真相告诉你了。”恶魔之主没有被她激怒，仍然保持着相当平和的态度，而这一点也让夏萤觉得十分讨厌，“那么，依然是出于好意，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夏萤问他：“什么选择？” “第一，你可以就在这里接受你的命运，即与莉莉丝代表的碎片融合，复活最后的神祇。”他说，“第二，你可以选择继续挣扎，但这意味着你要面对无尽的战斗和死亡，而结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夏萤提着屠龙长剑站起身：“你知道我会选哪一个的。” 恶魔之主微微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她的决定。 “你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夏萤笃定地说道，“甚至可以说就是你在刻意推动这种局面的形成，不管是把莉莉丝关进地下监狱，还是允许我进入科塞特斯。” 恶魔之主只是沉默，夏萤望着他美丽的菱形瞳孔，但也许是漫长的岁月在那双眼眸中留下了足够厚重的积淀，夏萤依然无法在其中找到波动的痕迹。 “深渊生物通常都有很直白的欲望，但你却和他们都不同。” 于是她接着问道。 “塔尔塔罗斯，你是因为后悔杀死了神祇，所以想要让祂复活以弥补你的过失吗？如果不是这样，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一次，塔尔塔罗斯终于对她的话语产生了反应。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杀死了神祇。”他说道，“而我之所以要促成这一切，是因为我曾经签署过一份极不划算的契约。” 夏萤还想追问，但塔尔塔罗斯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抵住夏萤的额心。 “好了，亲爱的小姐，我还有最后一个建议。”塔尔塔罗斯的声音称得上是温柔，“在你被撕碎之前，尽快到【秘密房间】去吧。” 夏萤抬起眼睛看他，点了点头。 “好。”他倒数道，“三……” 夏萤的视线越过他，望向空中的莉莉丝与病毒，然后又快速收回，观察会议桌前的深渊生物们的神情与状态。 “二。” 她握紧长剑，身上的魔具逐个发亮。 “一。” 时间再次开始流逝，莉莉丝向她的病毒大军下达了命令：“抓住【容器】，还有摧毁科塞特斯。” 病毒在血红的月色中坠落，夏萤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在她动起来的下一个瞬间，尼德霍格的獠牙森然碰响，在她原本站立之处扑咬了个空，夏萤回头望去，对上黑龙已在血痂之月的浸染下失去理性的双眼。 追逐猎物的兴奋感使黑龙变得更加狂暴，她以与体型不符的迅疾快速拉近着和夏萤之间的距离，从喉中发出沉重的低语，吟唱起龙语魔法。 可怖的能量光束汹涌而来时，苍白的火光霍地照亮天空，法夫尼尔悍然拦在黑龙面前，阻断她继续追击的路线。 夏萤不禁叫道：“法——” 法夫尼尔打断了她：“别回头，快跑！” 法夫尼尔是对的，她的确没有丝毫能用于踌躇的时间。 夏萤抓住他争取到的宝贵间隙，从恶魔之主的会议室跳向地面，在下坠时争分夺秒地打开【学生手册】的地图功能，在其中检索【图书馆】。 检索结果很快跳了出来，但随即而来的提示是“您尚未取得空间传送权限”。 既然无法通过传送抵达，那就只好自己过去了。 夏萤确认过【图书馆】在科塞特斯地图上的方位，迅速改变了风向，朝标记地点飞驰过去。 卡律布狄斯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夏萤，直至她头也不回地远去，他仍然眺望着她的背影。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停止书写符文，终于在夏萤的身影消失的一刻收回了目光，在一面极其复杂的魔法阵中落下最后一笔。 科塞特斯的上方升起半球形的防护屏障，将尚未进入的病毒阻隔在外，卡律布狄斯继续向法阵注入魔力，符文沿着屏障攀至顶端，发射向病毒群，即刻将其炸碎，打出一处缺口。 然而病毒如潮水般不知疲倦地涌来，很快填补了缺损处。 在法阵源源不绝地抽取着卡律布狄斯的魔力时，会议桌的另一边，领主夜叉将他的行动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问道：“很有效的魔法，这是你针对病毒的弱点创造出的法则吗？” “大体上是的，不过恶魔之主在其中加入了关键的一笔。”卡律布狄斯将视线转向她，“你呢，领主女士，你在观察着什么？” “我还在在这场混乱中寻找着最合适的位置。”夜叉回答道，“在我看来，在两边的目的尚未完全明确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卡律布狄斯微笑道：“很明智的做法……” 夜叉随即说道：“不过，另外两位领主似乎并不这么想。” 卡律布狄斯猛然注意到夜叉是此时留在会议桌前的唯一一名领主。 黑龙尼德霍格正在和法夫尼尔激战……但另一位呢？ 那个最可怕的提丰去了哪里？ #### 可恶，科塞特斯怎么这么大。 夏萤边飞边想。 【图书馆】的所在之处与目前的位置形成斜对角，要到达那里，夏萤几乎要跨越大半个科塞特斯…… 唉，等等！也不是完全没有抄近路的办法嘛！ 夏萤反应过来，再次打开地图确认路线——果然，她和【图书馆】之间隔着整片赤冕环领地，而她已经拥有了赤冕环的传送许可。 夏萤选择了赤冕环内最靠近【图书馆】一端的可传送点，距离目的地的路程立即缩短了一大段，而在她落地时，一道声音惊喜地响起。 “夏萤！！！” “刻耳！”夏萤马上循着声音望去，看见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一起向她奔来，“啊，芬里尔也在！” “正好碰到了。”刻耳柏洛斯简单解释道，“夏萤，月相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血痂，其他深渊生物看起来也很不对劲……即使是屠戮之夜，它们通常也不会这么毫无理性。” 他看了一眼芬里尔：“不过，我和这家伙没有受到影响。” 芬里尔望着远处的骚动，忽然说道：“它们好像快被欲望吞噬掉了。” 刻耳柏洛斯愣了一下：“为什么？不是只有在快要死去的时候才会这样吗？” 夏萤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太确切的猜测：“月亮……会不会是血痂之月正在吸走深渊生物们的生命力？然后用来让某种东西复活？” 芬里尔没有理解对她所说的话，和她一同见证了神祇之死的刻耳柏洛斯则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急切地问道：“那你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夏萤诚实地回答，“但是我既不想死，也不想变成别人。” 刻耳柏洛斯下定了决心：“那么，我……” 黑炎骤而燃起，将三人包围，夏萤不解道：“刻耳，怎么了？” 魔犬没有回答，只是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身边的黑炎。 “不是刻耳柏洛斯。” 芬里尔竭力在重新浮现出来的梦魇中维持着镇静，却仍然感到连站立的气力都在被恐惧侵蚀。 “是提丰要来了。” 第69章 回溯魔法（1） 神祇的再临已是既定的…… 黑炎形成的包围圈快速缩小, 一眨眼便蔓延至夏萤脚边。 她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不料后方火墙升起，挡住她的去路, 然后一只兽爪从火中伸出, 将她攥起。 夏萤发出惊叫，看着兽爪的主人从火中展现出庞大、美丽而恐怖的全貌。 “晚上好啊，小东西。”提丰用锋利的指爪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夏萤的脸蛋, 夏萤连忙偏头避开, 仍然被浅浅划破了面颊，留下一条血痕。 夏萤开始流血时，提丰的神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靠近夏萤，嗅着她身上芬芳的血气。 “你闻起来很美味。”她说道, “我好像能理解为什么莉莉丝和恶魔之主似乎都对你很有兴趣了。” 镰光一闪，提丰捏着夏萤的利爪被切断半截, 刻耳柏洛斯的咆哮随即响起：“放开她！！” 趁着提丰因吃痛而稍微松手, 夏萤灵活地从她手中爬出，刻耳柏洛斯大力挥动暗影巨镰，使之化为长鞭形态, 卷住夏萤的腰部将她拽回身边来。 他低头望着夏萤，用手指轻触她脸上的伤口，夏萤回看向他，发现刻耳柏洛斯的瞳仁在不安地颤动。 刻耳……在害怕。 “好久不见了，我的孩子们。”提丰的视线扫过刻耳柏洛斯与芬里尔，露出柔和的微笑, “上次我们像这样待在一起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我还记得尼伯龙根的风雪和灰烬的气味，那是多么地……” 她说道。 “令人怀念。” 刻耳柏洛斯的颤抖更加剧烈，但这一次, 夏萤从中嗅到了愤怒的气味。 提丰继续道：“这样吧，把那个小东西还给我，我就不再计较你的背叛，我们还可以回到过去的时光……” 刻耳柏洛斯咬紧了牙关说道 ：“你休想。” 提丰用可怕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她冷笑一声，看向她的另一个孩子：“芬里尔，你呢，你的决定是什么？” 提丰带来的噩梦在芬里尔心中留下的烙印更深，在被她的视线攫住时，芬里尔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被火与血污染的雪幕中。 他几乎要忍不住要服从于提丰投下的阴霾，走向她的那一侧，在他快要迈开步伐时，夏萤走到了他身前。 “总是提过去的事情多没意思，我觉得人……和深渊生物，都应该向前看才对。” 夏萤挺直脊梁，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去提丰的目光。 “不好意思，提丰，但是不管是刻耳还是芬里尔，都绝对不会到你那边去的。” “哦？”巨兽似笑非笑道，“我是他们的母亲，你是谁？” 刻耳柏洛斯急切道：“她是——” 芬里尔轻声道：“她是……” “我是！！”夏萤自信满满地说道，“他们的新任母亲！” 话一说出口，夏萤就感到身后的两对眼睛四道目光向自己聚集而来。 她毫无障碍地将其理解为同伴们的认可与支持，底气十足地说道：“你懂了吧，不管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们，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胡说八道什么你。” 刻耳柏洛斯打断她的神奇发言，走到她左边，粗鲁地摸了一把她的脑袋，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翘起。 右侧的芬里尔则十分认真地反驳道：“我没把你当做是母亲过。” “哎呀，我的意思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母亲。”夏萤解释道，“是广义、泛指、氛围上的那种……” “夏萤。”刻耳柏洛斯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交给我和芬里尔，你听我的指令，时机一到就逃跑，绝对不要犹豫和回头。” 可是—— 看到刻耳柏洛斯专注的神情，夏萤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很好。”刻耳柏洛斯微笑起来，紧握手中的长镰，“芬里尔，上吧。” 对彼此战斗方式的了解在两人之间形成了奇异的默契，他们同时飞身迎向提丰，刻耳柏洛斯在挥下镰刀时对夏萤喊道：“就是现在！” 魔犬的长镰在黑炎中撕出一道口子，夏萤争分夺秒地钻过罅隙，火焰在她身后再度愈合，同样遮蔽了她身后的战况。 夏萤就如刻耳柏洛斯说的那样没有犹豫，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而在终点前不远处，她又遇到了一波追兵。 “有完没完啊！” 这次拦住去路的是一群事先潜入科塞特斯的病毒，夏萤有点崩溃地举剑挥砍，击飞最先冲上来的几只，后方的敌人不断向前推挤，忽然被一面拔地而起的玉质高墙拦住去路。 “！”尽管麒麟以一副救兵的姿态帅气登场，夏萤还是不禁抬剑横在身前，提防道，“你不会是来落井下石的吧？” “如果不是恶魔之主的命令，我才懒得来帮你。”麒麟不悦地横了她一眼，“好了我帮你拦病毒你快点滚吧。” “好嘞！” 夏萤想也不想地扭头就跑，却听到麒麟又在身后喊道：“喂，等等！” “你也要和我说那句话吗！”夏萤边跑路边提高音量，“你放心我会一直往前跑不回头的！” “我是说你忘了拿权限许可！！” 一块巴掌大的玉板破空而来，夏萤连忙转身接住。玉板在她手中破碎，化作魔法符文流进【学生手册】中。 “滴！已获得【图书馆】进入权限…已拥有【完整的钥匙】…【秘密房间】正在启动……” 传送魔法将夏萤笼罩，把她送进了目的地。 夏萤终于抵达了【秘密房间】，但她很快发现—— “我的手脚……不对，我的身体呢？！” 传送魔法完成后，夏萤忽然失去了对肉身的控制，她试图左顾右盼，却进一步发现自己好像连眼睛也没有！ 确切地说，她并不处于一个可以用视觉进行观察的实体世界，但夏萤似乎仍然可以感受到周围正在发生着某种能量流动，于是她尝试着让思维沉静下来，纯粹用意识去进行摸索。 她渐渐感知到一片汪洋，不计其数的能量波浪在此处奔涌。夏萤把自己想象为一颗水珠，潜入其中一束洋流中，然后她慢慢发觉这些能量波浪由一个个附有法则片段的符文构成，它们以一种严格的秩序时刻变幻着构成，极其高效地创造与维持着某种无比庞大的魔法。 夏萤的意识越沉越深，越来越多的洋流从她身边流过，点滴讯息汇集起来，逐渐拼凑出了这组伟大魔法的实质。 ——科塞特斯。 存在于这里的是构成科塞特斯的亿万碎片，或者用更形象和准确的方式来描述……这里是科塞特斯的数据库。 夏萤为这个发现感到震惊不已，也是在发觉这件事的同时，她忽然理解了夏开云留下的信息为何只有在这里才能够被解读。 那只存储磁盘只是符文数据的载体，其中寄蕴的魔法片段从夏萤的灵魂中剥离，在科塞特斯的数据库中被补全，转译为一段影像。 “夏萤，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抵达这里。” 夏萤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在魔法数据组成的冥河深处再次听见了夏开云的声音。 夏开云的面容缓缓浮现，影像中的她对夏萤微笑着，背景就是她们再熟悉不过的墙面与沙发。 “在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刻，莉莉丝已经把我们的根源告诉了你。” 夏萤呢喃道：“你应该早就死了才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夏开云却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般回答道：“这是因为作为神祇的碎片之一，我继承了祂寄托在灵知中的预知能力，所以我藉此看见了未来的你。” 处于过去的夏开云体贴地为位于当下的夏萤留出几秒的反应时间，然后才继续说道：“你所在的时间点上，莉莉丝计划使神祇的碎片结合，使其在你的身体中复活。” “那我会怎样？” “‘你’会成为神祇本身，重新统治魔界。”夏开云说道，“如果你问的是‘夏萤’的话……很遗憾，碎片产生的人格会在神祇复活时完全泯灭。” “也就是说，我会消失。” “没错。”夏开云平静地点了点头，“在我的预知中，神祇的再临已是既定的事实……” “你的死也是吗？”夏萤忽地说道，目光定在影像的右下角，“你脚边的盒子是给我的礼物盒对吧？今天是我的生日当天吗？” 夏开云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发现的。” “你肯定想不到这一天究竟在我的脑子里重复了多少遍。”夏萤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所以，你的确知道自己会在这一天死去？” “我很抱歉，但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夏开云无奈而温和地叹息道。 “我们必须回到正题上来了。夏萤，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同样继承了神祇的一部分力量……与我的‘预知’相反，你的力量是‘回溯’。” 【深渊危险生物图鉴】在这时出现，名为【神祇】的词条在夏萤的脑海中弹出。 在【神祇】的条目下，一项崭新的技能展现在夏萤面前。 ——时间回溯。 “你应该可以使用回溯魔法了，现在你要通过这个魔法回到致使神祇死亡的战场上去……” 夏萤没有去听对方的话语，而是自言自语道：“太好了。” 影像中的夏开云露出困惑的表情：“夏萤，你在听吗？” “我不打算听。”夏萤抬起头，回答道，“你也是，塔尔塔罗斯也是，我已经厌烦了你们对我指手画脚，好像我非得按照你们的想法行动一样。” 她隔着光阴，对仍活着的母亲笑了笑：“我马上就去找你，有什么话当面和我说好了。” 在夏开云变了神色的同时，夏萤触发了时间回溯。 她沿着时光的长河溯流而上，回到了“夏开云”存在着的、位于遥远的过去的某个时点。 夏萤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和自己长得非常相似的小女孩。 回溯魔法成功了。 夏萤紧绷的心放松下来，对着面前的小女孩感叹道：“哇！我小时候真可爱啊！” 小女孩眨了眨眼：“谢谢，你也很可爱。” 正要向她解释自己是谁的夏萤愣了一下，随后又听见小女孩说道。 “你好，夏萤，我预知到了你今天会来。”她有点羞涩地抿嘴笑了一下，“初次见面，我是刚满十岁的夏开云。”—— 作者有话说：重返（妈的）十岁 第70章 回溯魔法（2） 把这个不敬之人抓起来…… 夏萤呆若木鸡道：“那个, 你说你是谁？” 小女孩坦然道：“我是夏开云，也就是你生理上的母亲。” 夏萤满头大汗、支支吾吾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妈、妈妈……” “叫我夏开云吧，毕竟现在的我还不是你妈妈。”夏开云把手挡在嘴边作悄悄话状, “而且这里是公共场合, 你这样说话会被人当做变态抓走的。” 夏萤连忙观察左右，发现自己正和夏开云一起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行人来来往往, 喧闹声不绝于耳, 好在并没有人关注到她。 和她的来处不同，这里的人类世界是一片平凡安宁的景象。 夏萤又转过脸看向身边的夏开云，她扎着马尾，剪着很乖的齐刘海, 有一双和夏萤一模一样的、亮闪闪的黑眼睛，比起记忆里的母亲, 看上去反倒更像是夏萤自己。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和比自己还年幼的母亲并肩坐在一起, 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夏萤一会儿觉得这幅画面很古怪，一会儿又因为计划被破坏而感到崩溃与不知所措，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 沮丧道：“这不是完全搞错了吗，我要找的可不是这个夏开云啊……” 夏开云伸出小手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但是‘这个夏开云’现在确实非常需要你。” “……”夏萤打开指缝，露出一对眼睛，“什么意思？” 夏开云靠在她耳边小声道：“唔~悄悄告诉你，我可以预知一部分的未来哦。” “哦，这件事我刚刚已经知道了。” “所以, 我知道今天会发生一个意外。”小女孩并不因此觉得扫兴，而是继续神神秘秘地说，“如果没有你来帮我的话, 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什么意外？” “就是——”说到这里，她似乎忽然感应到了什么，马上跳下长凳，拉着夏萤往外跑去，“来不及解释了，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咦？！” 她一头雾水地追在夏开云身后，一直跑到公园外的公交车站，公交车恰恰好在两人面前停下，她们十分顺利地上了车，夏萤下意识地要掏出手机扫码，却在老式的投币箱前愣住。 夏开云往箱子里塞了两枚硬币，牵着夏萤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假装望向窗外的风景，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偷看夏萤一眼，又偷看一眼…… 夏萤说：“其实你可以直接看我的。” “嘿嘿。”夏开云转过来，不好意思道，“虽然已经预知到今天你会来，但真的见到你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神奇……我们长得好像啊，你就像是长大的我一样。” “应该是你像长大之后的我……不对。那就是我长得像你小时候……也不对，现在你比我小。”夏萤自己把自己绕晕了，不由得和对方一起笑起来，“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两个确实很像。” 夏开云问她：“夏萤，长大之后的我是什么样的？” “你不是能预知到吗？” “只能看到一部分重要的事情而已。”夏开云倾倒过来，小猫一样用肩膀撞她，“快告诉我嘛！” “你是一个——”夏萤忽地想起影像中那个好像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夏开云，顿时没有好气，“你是一个谜语人！” 被无辜波及的十岁小女孩夏开云疑惑道：“什么叫谜语人，很爱说谜语的人吗？” 夏萤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现在想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夏开云登时兴高采烈道：“我想当一个探险家！” “什么是探险家？” “就是到千奇百怪的世界里去冒险的人。”夏开云说，“因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能看见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她倏地转过脸，指向车窗外：“你看！” 夏萤抬起头，看见几只雪白的独角飞马从空中掠过，它们扇动着羽翼，鬃毛在风中飘动，对下方的人类城市视若无睹。 这是因为那些深渊生物并未真正进入人类世界，这些不过是它们偶然投向人类世界的倒影而已。 “在你……之后，我也经常看见深渊生物的影子。”夏萤说，“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不过后来，我真的遇见了来自魔界的刻耳……” 夏开云对关于魔界来客的话题很感兴趣：“刻耳是谁？它长成什么样子？” “我们现在在聊的是你的梦想。”夏萤把对话拉回正轨，“你不觉得那些东西很可怕吗，为什么想去冒险呢？” “因为很有趣。”夏开云充满憧憬地说道，“我想认识它们，了解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也许这样它们就不再那么可怕了。” “哦，你想研究深渊生物。”夏萤总结道，“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你的愿望应该算是实现了。” “我成了一个探险家？” “不，你成为了一个科学家。”夏萤说，“大体上来讲也差不多。” 公交车在这时到站，她们下了车，沿着海滨接着往前走。 在开阔的地方，来自魔界的投影变得更加清晰，夏萤时而看见长着弯曲双角的羊人成群迁徙，扬起奔尘，时而看见巨魔手持枪盾，在远处站起身，当她把视线偶然投向海面时，甚至还在翻卷的海浪中看见了美丽的海妖。 夏萤惊讶道：“啊！卡律布狄斯！” 海妖的影子并未听见她的声音，轻轻一甩尾，又跃进了海中。 夏开云好奇地问道：“那也是你的朋友吗？” “没错。”夏萤慢慢收回目光，“不过，现在他还不认识我。”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了荒无人烟的海岸线。 夏开云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水面：“它马上要来了。” 不等夏萤发问，水面骤然出现一口震荡的漩涡，一只光秃秃的、章鱼似的巨大怪物缓缓从海中升起。 夏萤起初以为这怪物同样是幻影，但海水的汹涌又是如此真实，那只深渊生物已在转瞬中升上海面，向她与夏开云甩来腕足。 它是真实存在的！ 海浪迸溅，礁石被轻易击碎，夏萤发动魔具，抱着夏开云跳上更高处。 她放下女孩，召出剑来：“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把怪物处理掉……” 夏萤正要俯冲下去，海水的激荡更加剧烈，越来越多的海怪从中钻出。 “不行，数量太多了！要不然还是逃跑吧！” “不行。”夏开云摇了摇头，“它们会紧跟我们不放，甚至侵入城市，造成更多人的死亡。” “那只能和它们战斗了吗？”夏萤踌躇道，“可是——” “因为你的到来，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夏开云对她说道，“夏萤，用时间回溯。” “回溯？”夏萤惊讶道，“但我要怎么做才好？提前把它们杀光吗？” “不对，这些怪物的出现是既定的事实，不管做什么都无法避免，但是我们还不能束手待毙。”夏开云说，“你要回到过去，找到你所知道的最强大的帮手，从而改变当下的局面。” 帮手……最强大的帮手。 许多深渊生物的面孔从夏萤心中划过，但若是要符合“最强大”的定义，那她的选择毋庸置疑只有一个。 恶魔之主，塔尔塔罗斯。 说实话，夏萤觉得这个时间回溯魔法有点时灵时不灵的，但夏开云十分笃定地看着她，她不禁向对方确认道：“这样真的可以成功吗？” “在我预见的未来，你已经成功了。”夏开云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夏萤。” 得到肯定答案的夏萤不再犹豫，第二次发动了时间回溯。 这次她要返回的是与恶魔之主有关的某个时点！ 很好，这下目标就非常明确了——才怪啊！她和恶魔之主的初遇明明发生在很久以后的未来！过去那个素不相识而且还流传着许多可怕传说的恶魔之主真的会愿意帮助自己吗？！ 已然发动的魔法不容她花费更多时间去思考，夏萤所处的时间点再度倒流，这次她掉落在了一个与原本的人类世界截然不同的荒原地带。 夏萤拍拍裤子站起身，在荒原上看到一座极其醒目、高耸入云的石质塑像。 她抬头去看塑像的面容，但它过于巨大，怎么也看不清面部。 这时，夏萤忽然听见羽翅扑簌，这声音提醒了她回溯的目的，于是连忙回过身，喊出了迎面飞来的六翼恶魔的名号。 “恶魔之主！！” “……你竟以污秽之名称呼神祇的祭司。” 手握长杖的塔尔塔罗斯不悦地皱眉，他收起洁白的翅膀，对服侍左右的神民说道。 “把这个不敬之人抓起来。”《 》 70-73 第71章 回溯魔法（3） 希望它能使你的魂灵得…… 手握武器的士兵向夏萤包围过来, 夏萤缓缓后退，一面观察局面，一面用最快的速度理解着当下的状况。 已知这是过去的某个时间点, 此时的塔尔塔罗斯自称为“神祇的祭司”, 并且因为被称呼为“恶魔之主”而动怒……也就是说，此时最后的神祇仍存活着，塔尔塔罗斯也还没有成为恶魔之主。 终于有一名士兵做出进攻的姿态, 夏萤暂且中断了思考, 举起武器。 ——不管怎样都不能在这里被抓住！ 在战斗一触即发时，天空骤而变色，乌云翻滚着聚合起来，向大地投下不祥的阴影。 塔尔塔罗斯向天际望去一眼, 神色凝重道：“神战要开始了，快到地下庇护所去！” 士兵们表情大变, 马上放弃了对夏萤的围殴, 转身向巨大神像奔去。 忽然遭到冷落的夏萤十分困惑，一时进退两难，正当她打算溜之大吉从长计议时, 塔尔塔罗斯扇动翅膀快速向她飞来。 夏萤冷不防地被捉住手臂，来自对方的奇异魔法波动将她覆盖，她的身形随即开始缩水……很快变得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 塔尔塔罗斯把她握在手心，带着她朝神像飞去。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夏萤奋力挣扎起来，“放开我！” 塔尔塔罗斯瞥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松开手, 狂风立刻将夏萤吹跑，她连忙在被甩进沙尘之前揪住塔尔塔罗斯的一片羽毛，把自己荡进他的长袍领口里, 死死抓住布料的褶皱不放。 夏萤嚣张的气焰略微减弱，但仍然理直气壮：“算了，等等再放。” 塔尔塔罗斯冷嗤一声，却也大发慈悲地任由她藏在胸口：“你是什么人？敌神派来的斥候吗？” “绝对不是！”夏萤态度坚决道，“我只是不小心掉在这里的！” 这时他们已来到神像前，夏萤这才看见神像脚下有一处入口，士兵们快速而熟练地先后从入口钻进地下。 塔尔塔罗斯是最后进入的一个，他挥动长杖，用魔法封上入口，在那面天窗被关死之前，地表上已风沙肆虐，透过沙暴，夏萤转过头，隐约望见远处的天空正降下两道飓风。 塔尔塔罗斯在入口内侧静立了一会，才转身继续向地下庇护所深处走去。 夏萤从领口爬出来，舒舒服服地坐在他肩头，仰起脸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侍奉的神祇正在和敌人开战。” 哦！传说中的众神之战！ 她继续问对方：“现在战争发展到哪一步了？你侍奉的这位神祇还有几个敌人？”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塔尔塔罗斯回答道，“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在击败最后一个敌人之后，祂就将成为唯一的神祇。” 夏萤不自觉地低语道：“果然是这样啊……” “什么叫果然？”塔尔塔罗斯突然顿住脚步，把夏萤从肩头捉下，冷冷地注视着她，“你也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你到底是谁？” 塔尔塔罗斯的审视让夏萤顿时感到莫大的压力，她紧急在心中编织起借口：“我是——” “莫非你也是神祇？只有神祇才能使用预知魔法。”塔尔塔罗斯手上微微用力，但又在令夏萤感到不适前悄然放轻，“但作为神祇来说，你也太虚弱了一些。” 他一时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也许正是因为你格外弱小，才没有被其他神祇察觉，所以从神战中幸免……” 夏萤趁他不注意，把自己从对方手中拔出来，像只大耗子——不对，小兔子一样顺着衣袖溜上去，挟持人质似地紧紧抓住塔尔塔罗斯的一缕长发，防止对方再次把自己捉下来。 在这时，塔尔塔罗斯似乎也已整理好了思路，侧过脸向夏萤发问道：“既然你能够预知未来，那么告诉我吧，众神之战的结局是什么？” 夏萤张口就说道：“和你想的一样，你的神祇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塔尔塔罗斯接着问她：“只是这样吗？” 夏萤从中读出了弦外之音，但她保持着谨慎，并未随意回答。 “那我换一个问法。”他说，“在你看见的未来，还存在神祇吗？” “……” 塔尔塔罗斯又说道：“如果你说实话，我不会把你灭口的。但如果你继续装傻……” “未来的世界不存在神祇。”夏萤实话实说，“最后的神祇也死去了。” 塔尔塔罗斯终于微笑起来，继续向前走去：“这么说，我们成功了。” “所以你真的在计划要杀死神祇？”既然对方主动把秘密戳破，夏萤索性好奇地问了起来，“但是为什么呢？你不是祂的祭司吗？” “一开始，的确是我们主动选择了祂。”塔尔塔罗斯说道，“在众多残暴的神祇之中，祂强大而智慧，让我和我的族群看到了生存下来的希望。” “啊，所以深渊生物们是为了生存才选择了侍奉神祇……” 纯白羽翼的圣洁祭司蹙眉道：“什么是深渊生物？你怎么总是说如此冒犯的话？” “欸？”夏萤也愣了一下，“那你是什么种族？” “现在神界中只剩下神与神民两个种族了。”塔尔塔罗斯不悦道，“神固然强大，但神民也不是污浊之种。” 夏萤重复道：“神界……？” 她马上闭上了嘴，并开始渐渐理解当下的情况。 此时的魔界并非魔界，而是神界，深渊生物也并不存在，它们或许都是之后才产生的概念。夏萤猜测这种变化与最后一名神祇的死亡有关。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夏萤真诚地说道，“我还想继续听你说的故事……你们选择侍奉现在的这位神祇，然后呢？” 塔尔塔罗斯不情不愿地原谅了她，勉强开口道：“然后，就是极其漫长的战争。” “有多漫长？” “众神之间的战争已持续了五千多万个昼夜。” 夏萤连忙心算了一下：一年按300多天来算的话，就是——一千多年？！ “随着神祇数量的减少，战争反而越来越可怖。”他说道，“存活下来的神祇们在岁月中逐渐丧失了理性和恻隐之心，祂们对于胜利的渴望胜过了一切，神民在纷争中大量死去……然后终于演变到了今天的情形，在神战时，只要是大地上的活物都会受到波及。” “所以地上什么都没有，你们不得不生活在地下庇护所中。”夏萤若有所思地说，随即又问道，“可是，现在战争不是马上就要结束了吗？” “我也曾经这样认为——我以为，只要我们的神战胜其他所有竞争者，战争就会结束，我们也能迎来和平与休养生息的机会。” 塔尔塔罗斯在一面石壁前停下。 “战争也许快要结束了，纷争却没有。我们的神祇已经彻底沉沦于征服的喜悦之中，祂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夏萤不解道：“可是祂马上就要成为神界唯一的统治者了，哪里还有其他敌人呢？” 塔尔塔罗斯没有回答，夏萤却自己想到了一种可能。 在神界以外，的确还有一个可以被征服的地方…… “祂的胃口在不断扩大，现在或许只有创世神的权柄能够令祂满足了。” 塔尔塔罗斯没有直白地说出答案，但他的话语已经验证了夏萤的猜测。 他以长杖敲击地面，石壁向两侧打开，夏萤听见潺潺流水声，神民的聚居地也展现在她眼前。 六翼的祭司踏入聚居地，坐在他肩头的夏萤忍不住揪了一下他的头发：“你把我也带来这里没关系吗？” “……”塔尔塔罗斯好像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可疑地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淡淡地说道，“这是为了更好地监视你。” 夏萤：这是嘴硬吧这个，绝对是嘴硬。 她在这时察觉到了对方似乎从见面起就给予了自己格外多的优待，这种熟悉的感觉令她不禁打开了【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也许是因为夏萤正处于过去的时间点，图鉴中已收录的词条通通显示为不可选中的灰色，唯有“恶魔之主”的条目是个例外。 夏萤翻开属于塔尔塔罗斯的页面，发现原本显示为问号的同步率总算有了数字。 而且高达35%。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夏萤发出感慨，努力让自己不要开心得太明显，但这种得意还是难以掩藏地表现在了她忽然松弛下来的举动之中。 她惬意地倚卧在塔尔塔罗斯颈边，伸手戳了戳他的侧脸：“然后呢？” “……别这样。”塔尔塔罗斯不太自在地微微偏头，惹来夏萤的一阵窃笑，“没有然后了。如今的神祇已无法再让我们看见希望，于是我们做出了我们的决定。” 他走向地下河流，神民们看见他的到来，也纷纷聚集过来，围绕着河畔跪坐，垂下头颅。 塔尔塔罗斯把手伸进清澈的水流中洗净，然后逐个走到神民面前，轻抚他们的发顶。 他将魔素聚集于指尖，向同伴们施以安抚灵魂的魔法，轻声说道：“愿神赐福你。” 受到祝福的神民神情平和下来，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最后终于只剩下了夏萤与塔尔塔罗斯自己。 塔尔塔罗斯轻握住夏萤，把她放在河流边，接触了她的禁锢魔法。 夏萤变回原本的体型，望着人们离开的背影：“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去做杀死神祇的准备。”纯白的祭司平静地答，“我们将在祂击败最后的敌人之后动手。” “既然已经决定要杀死祂，为什么还要以神之名来赐福呢？” “因为神祇确实曾庇护我们的过去，而我们要杀死祂，是为了争取未来。”他说，“许多神民为此感到不安，尽管他们并未动摇……这赐福能让他们的灵魂更加平静，暂时免于受到背叛的煎熬。” 夏萤问道：“那你自己呢？你不也为自己赐福吗？” 塔尔塔罗斯微微摇头：“唯有神祇能为祭司赐福。而我已经没有向我侍奉的神祈求赐福的资格……” 夏萤突然说道：“祭司大人，过来，靠近一点。” 塔尔塔罗斯下意识地向她迈出一步，然后立即收住步子，犹疑地看着她。 夏萤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将手浸入水流，然后踮起一点儿，用手指碰了碰塔尔塔罗斯的额头。 魔素光点在她指尖会聚，然后没入塔尔塔罗斯的额心。 做完这些以后，夏萤嘀咕着收回手：“是这样吗？大概应该差不多吧。” 她将视线转向正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塔尔塔罗斯。 “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小神祇……” 她对他笑了一下。 “不过，这样你就也有神的赐福了。” “塔尔塔罗斯，希望它能使你的魂灵得到安宁。” 第72章 回溯魔法（4） 此刻她身处的，正是夏…… 塔尔塔罗斯垂眸看她, 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怔然。 夏萤看着他发着愣的美丽面容，不禁在心中想到：恶魔之主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颊，仿佛沉静的水面猝然破碎, 塔尔塔罗斯倏地闭上了眼睛, 他无措地偏过头，又好像是在主动贴近夏萤的掌心。 六翼祭司的白金发丝流过夏萤的指缝，她细细描摹着塔尔塔罗斯的面目, 最终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她从指尖察觉到细微的颤抖, 庞大而复杂的情愫通过这片刻的相触流向夏萤。 她感同身受地体验到对方心中深沉的悲伤和破而后立的决心，而除了这些厚重的情感以外，夏萤还在其中察觉到了一缕—— “不许窃读我的心音！” 塔尔塔罗斯在这时推开了她的手，面容蒙上愠怒的薄红。 夏萤望着他, 并没有因为他略带粗暴的举动生气，她还在回味和辨别着刚才感受到的那种心绪。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 “背叛神祇带来的罪恶感使你日夜受到痛苦和忧虑的折磨, 但是由于我的出现……你久违地感到了平静和安心。” 夏萤的声音越发确定。 “塔尔塔罗斯, 你喜欢我！” 塔尔塔罗斯看起来更加生气了，他怒视了夏萤一眼，转身就走。 夏萤马上跟了上去, 塔尔塔罗斯回头瞪她，夏萤怀着报仇雪恨般的快乐，无辜而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我干什么，不是你希望我不要走的吗？” “……” 塔尔塔罗斯没有反驳，正当夏萤愉悦地享受起未来那个恶魔之主难得一见的窘迫时刻时，对方忽然捉住了她, 再一次发动了缩小魔法。 夏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登时气得跳脚：“好卑鄙！你偷袭！” 扳回一局的祭司大人扬起嘴角，把变成小人的夏萤托在掌中, 回到自己的住处。 和恶魔之主穷奢极欲的生活方式不同，作为祭司的塔尔塔罗斯居住的地方极度简洁朴素，就连石床也简单得宛如祭坛。 他将夏萤放在石板上，开始更换祭袍，衣服才解到一半，塔尔塔罗斯忽然顿住动作，回头望去，果然看见夏萤正托着下巴欣赏他更衣。 “怎么了，继续啊。”见对方停下，夏萤反客为主地催促道，“你不是喜欢我吗，给我看看怎么了？” “……” 塔尔塔罗斯今天感到无语的次数比过去的几百年都多，他折回床边，用薄被将夏萤罩住，然后在她忙着向外蛄蛹和大声抗议时快速换好了衣服。 夏萤努力钻出被子时，塔尔塔罗斯已经换上了白色的素服，他将夏萤轻放在窗边，用一面祭祀用的方巾给她当铺盖，自己则在石床上躺下。 塔尔塔罗斯闭上眼睛酝酿睡意：“我需要尽快休息，神战随时都可能会结束……”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感知到一阵魔素波动，随即身上一重，夏萤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祭司大人，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破除了魔法束缚的夏萤俯身对塔尔塔罗斯笑道，“我协助你对付你的神祇，而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塔尔塔罗斯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她。 夏萤继续尝试说服对方：“不用担心，我的要求很容易，只是时间跨度比较长，为了防止你忘记或者耍赖，我需要和你订立一个契约……” “你的确是一名神祇。”他突然说道，“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与祂非常相似的气息，而且，只有神祇才能感知祭司的心音。” 这大概是因为她本身就是神祇的碎片之一。夏萤想了想，觉得这倒也合理。 “先不谈这个，我们来聊聊关于契约的事……” “虽然你还很弱小，但是，如果我失败了，你将是唯一能与祂抗衡之神。”塔尔塔罗斯却说道，“我不希望你与我一同作战。” 夏萤急切道：“你会成功的，我已经看见了这样的未来！” “预知的确是无法改变的，但毕竟即使是神祇，也做不到巨细无遗地看到未来的全貌。” 塔尔塔罗斯说。 “因此我才能赌上族群的存亡发起反叛。而即使你确信神祇会死去，也不能得知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我无法得知哪一个决定导向了命定的终局，所以，我只能相信此刻自己的判断。” 眼看谈判马上要破裂，夏萤还想继续争辩，但塔尔塔罗斯的手已温柔地覆在她眼前。 睡意涌来，夏萤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俯卧在塔尔塔罗斯胸前。 在彻底坠入梦中前，夏萤只来得及听见对方的最后一句话。 “睡吧，幼小的神祇。” #### 时间在黑甜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不知过了多久，夏萤陡然惊醒。 神志清醒以后，她第一时间在身边寻找塔尔塔罗斯的身影，但身边石床冰凉，他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 “糟糕了……！” 夏萤向外奔去，聚居地中无比冷清，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任何神民。来到入口处时，她发现那里仍紧紧闭合着，但地上的激斗声依然传到了她耳中。 塔尔塔罗斯和神祇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来不及再思考下去，夏萤挥剑破开入口处的魔法封锁，她飞进风沙中，恰看见塔尔塔罗斯击穿神祇心脏的一幕。 巨大的神灵如山崩塌，从口中吐出诅咒：“塔尔塔罗斯！我诅咒你的死灵不得安息，背负着弑神之罪沉入冥河深处！我诅咒神民的灵魂生来缺损！无法逃离被无止境的欲望侵蚀的命运！” 祂的诅咒如毒雨般降落，将污浊带去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就如夏萤在莉莉丝的茶会上看到的那样，最后的神祇死去，化作三枚碎片，在漫长的光阴中等待复苏的时机。 塔尔塔罗斯的洁白羽翼被污染为黑色，他自云端跌落，落进冥河中，很快向下沉没。 夏萤朝他奔去，却在初踏入冥河时就陷进河水中，她急忙换上【珀耳塞福涅之春】，踏着河波拽住快要被淹没的塔尔塔罗斯。 塔尔塔罗斯虚弱地仰起脸：“没有用的，失去神祇的祭司都将生命流失而死……” “你不会死在这里的，塔尔塔罗斯。”夏萤打断了他，“你会活很久很久，活到神界变成深渊生物横行的魔界，活到你自己都变成了一个超级大混球——你还会建立一所属于怪物的学校，然后，你将在人类世界再次遇见我。” 她托起塔尔塔罗斯的后颈，低下头去，与他的额头相触。 “如果没有神祇你就会死去，那就让我来成为你的神祇。” 这一刻，夏萤真正承认了自己的神祇身份，寄蕴在她体内的神格碎片被激活，塔尔塔罗斯因失去主人而残缺的灵魂被重新缝补起来，生命力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中。 但与此同时，夏萤的神格碎片引发了世界的排异反应，她感到一股力量正在将自己推离这个世界，连忙紧握住塔尔塔罗斯的手。 “和我订立一个契约吧，塔尔塔罗斯！”她认真地望着对方的眼睛，快速说道，“未来，你要在人类世界找到一个和我一样具有神祇气息、名叫夏开云的女人，然后保护她的安全——” 时间所剩无几，她的身体已经淡得几乎透明，夏萤挣扎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当然！要是你能在再遇见我的时候对我温柔一点，那就更好了！！” 这句话的余音落下时，她的身影完全破碎。 塔尔塔罗斯展开漆黑的羽翼，挣脱冥河，飞上空中。 他长久地望着奔流的冥河，但那永不止息的黑色河水中再也看不到那新生的神祇存在过的痕迹。 一卷羊皮纸在虚空中浮现，缓缓飘落。 塔尔塔罗斯接住羊皮纸，在其中烙下了自己的姓名，轻声道：“契约成立。” ##### 这次的时间穿越异常粗暴。 夏萤几乎是像颗棒球一样被击打出了原本的世界，在时间长河中左冲右撞，然后十分狼狈地滚进了一个全新的坐标点。 她晕头转向地缓了一会，慢慢发现自己正在向前移动——确切地说，是她身下的汽车正在向前行驶。 夏萤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似乎这一刻已经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 她转过头，正对上夏开云含笑的双眼。 “你好，夏萤。”她对她说道，“你终于到达了这里。” 夏萤没有回答。 她先是朝窗外看去，隔着玻璃望见绵延的海岸线。 然后她又看向后视镜，在其中看见正在熟睡的，年幼的她自己。 然后，她终于确信了。 此刻她身处的，正是夏开云死去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哈尔的移动城堡（不是） 第73章 道别 再见，夏开云。 眺望未来的夏开云与奔赴过去的夏萤, 终于在命运的岔路口相遇。 但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们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无人的公路上，汽车静默地行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一时只能听见海风挟来迁徙的鸟鸣。 “在你离开以后, 塔尔塔罗斯找到了我。”是夏开云先打破了沉寂，“他履行了与你签下的契约，击退深渊生物, 并在之后不断修补和加固空间屏障, 大大降低了人类世界和魔界互相影响的几率。” 说到这里，夏开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塔尔塔罗斯经常说这是一笔亏本买卖，但他依然很大程度地配合了我的研究……于是在这段日子里，我们弄清楚了几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夏萤低声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首先, 我很好奇我们……我与你，对深渊生物的异常吸引力是来源于什么。”夏开云扬了一下嘴角, “后来我发觉, 这种吸引力的本质与神祇的诅咒有关。” “诅咒？”夏萤回忆道，“神祇在临死前诅咒神民灵魂缺损，并且终将被欲望侵蚀……” “没错, 这正是他们逐渐成为后来的深渊生物的原因。”夏开云说，“残缺的灵魂使深渊生物们永无止境地追寻着欲望，却无法得到真正的完满——而与此同时，我们体内的神祇碎片恰恰具有抑制诅咒的力量，尽管深渊生物难以理解其中的原因，但仍然无法抗拒潜意识中受到的吸引。” “也就是说, 它们其实是想要借此填补自己的缺损？” “从根本上来说，是的。”夏开云点头道，“但是, 深渊生物把它误解为了一种异常庞大的欲望，并且往往倾向于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吃掉或是杀掉，他们以为这样就能使自己得到安宁。” 夏萤不由得嘀咕道：“好笨啊。” “的确如此，深渊生物有时就像婴孩一样无知而懵懂。”夏开云说道，“所以，在塔尔塔罗斯的帮助下，我们在你身上附着了一种感知混淆魔法。” 她惊异道：“我吗？” “在魔法效果的影响下，深渊生物会不自觉地将这种吸引力与爱欲关联，与其他更具伤害性的欲求相比，我们认为这样要更安全。” 夏萤回想起了进入科塞特斯前后的种种危险经历：“也很难说到底有没有变得更安全一点。” “毕竟深渊生物仍然是深渊生物，所以这样确实还不够。”夏开云说，“我意识到，必须要让你拥有能够抵抗危险的暴力才行。于是，我制造了魔具【深渊危险生物图鉴】。” “我其实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夏萤心情复杂道，“但是，怎么说呢……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 夏开云眨了眨眼睛：“一般人类也许做不到吧，但我可是神祇的转生者之一，更重要的是，我还是一个非常天才的科学家。” “有人会说自己非常天才吗？！”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夏开云轻快的语气渐渐放缓，温柔地说道，“时间快到了，夏萤，你差不多要准备回到你的那个世界去了。” 夏萤的目光移向夏开云的面孔，不动声色地问道：“还有多久？” 对方低头确认了一眼时间，回答道：“还有十五分钟。” 夏萤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知道十五分钟后确切会发生什么事吗？” “当然，我早就预知到了这一天。”夏开云说，“作为神祇的第三块碎片、莉莉丝完全继承了祂充满野心的部分，她一直在等待着能将所有碎片回收、重铸完整神格的时机，并且为此筹备了大量军队。为了避免如神祇一样遭到背叛，她选择制造没有灵魂的病毒作为扈从……” ——“所以在十五分钟后，病毒将会降临在人类世界，并且将你杀死。” 夏萤戳破了她一直在避免直白表达的事实。 “……”夏开云略微停顿，随后颔首道，“没错，夏萤。” 夏萤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风灌进肺中，如刀片般刮得生疼：“你不是预知到了这一天吗，为什么不去努力改变？” “夏萤，已经被预知到的部分是不可改变的……” 夏萤不等她再说下去，突然从车座上暴起，大幅侧身，一手抓住夏开云的手臂，一手去抢方向盘。 汽车平稳的前进路线发生了明显的弯折，但仅在下一秒，夏萤的车座下方飞出魔法绳索，将她重新拽回并捆缚在座位上。 夏开云再次掌握方向盘，轻舒一口气：“呼，好险，还好我提前做了准备。” 夏萤猛烈地挣扎，发怒道：“既然你连这件事都预料到了，为什么偏偏就不能——” “我的确早已接受了自己的死，但这并不意味着坐以待毙，夏萤，在预知无法照亮的细节里，我们依然有取胜的机会。” 夏开云以平静得接近冷酷的声音说道。 “尽管莉莉丝确实会把我杀死，但她的目的无法实现。她能从我的尸首中取走的只会是伪造品，而真正的神祇碎片绝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夏萤隐隐预感到了对方的计划，果然，夏开云微笑道：“因为，你会从此时此刻将我的碎片带去未来。” 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我死后，你将回到自己的时间线继续与莉莉丝决战，她自信拥有两块碎片的自己一定能胜过你，但是……” “为什么我非得按照你的安排行动？”夏萤大吼出声道，“为什么你又非得死去不可？！” “不对，夏萤，即使你拒绝与莉莉丝决战，我也必定会死。”夏开云无情地撕开了她用以自我逃避的帷幕，“要是这样的话，接着死去的人就会是你自己，而集齐所有碎片的莉莉丝会击碎空间屏障，入侵人类世界，将一切都卷入混沌之中。” 夏萤的声音好像忽然被死死堵在了喉间，但夏开云残酷的揭露还没有结束。 “而且，你好像理解错了什么。”夏开云说道，“我的死不是一种牺牲，相反地，在预知到这件事以后，我几乎一刻不停地在为此做准备。我确实保护了你，但这同样是一种利用，因为这是达到我的目的的最优解——即使我知道自己会在今天死去，也依然想要击败莉莉丝。” “……” 夏萤不再挣扎，她蜷缩在座位上，觉得寒冷似地紧抱住自己的双腿。 “在你死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过着相当辛苦的生活。” 说话时，夏萤的牙齿在轻轻打战。 “我搬回我们的家里独自过活，但始终没法学会很好地照料自己。深渊生物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为了不让其他人像徐璐一样受到牵连，我不和别人亲近，也几乎没有朋友。” “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这些，但我依然无法坦然地面对新生活，因为一个疑惑始终缠绕在我心中，不论我怎么做也无法挣脱。” 她说。 “我无法停止去想，你到底是为何而死的？” “为了得到解脱，我不断回忆着这一天的细节，试图找到关于真相的线索，而在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偏执地追逐你的背影。” “我无数次地看你的照片，了解你的经历，阅读你写出的手稿，考取你学习过的高校。” “后来，在深渊生物越来越频繁的袭击中，我察觉到了在暗处保护我的恶魔之主的存在，我认为这是一个接触魔界的好机会，于是刻意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大概那起事故的发生也有莉莉丝的推波助澜，空间屏障出现了一处空洞，涌进人类世界的大量深渊生物在混战中造成了我的死亡。” “现在回忆起来，我应该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但我在那个瞬间选择了风险最大的方式——因为，我想体验你经历过的死。” 在叙述之中，夏萤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死亡的感觉。那种感受很可怕，但我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更接近了你一些。”夏萤说，“我果然成功了，塔尔塔罗斯不得已现了身，并在将我复活之后允许我进入科塞特斯。” “也许你觉得你促成了此刻的一切。然而，是我付出了无数的努力，最后才能抵达了这里。” 最后，她看向夏开云，轻声问道：“妈妈，你不用去看未来，现在的我明明就坐在身边，为什么还是不转头看看我呢？” 始终镇静、平稳、残酷的夏开云没有回答，她紧握方向盘的手开始颤抖。 很久以后，她转过脸来，这是重逢以来，她们第一次真正与彼此对视。 夏萤深深地凝望着夏开云的双眼，还有从她眼中滑落、但看上去仍然冰冷的泪。 “妈妈，你爱我吗？” “我爱你，但我想这爱不算完整。” 半晌，夏开云问道：“夏萤，你恨我吗？” “恨，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十五分钟的倒计时在这刹那结束，数量庞大的病毒群在云中现身，夏萤猛地仰头，把剑召至手中。 她打开车门，冲向天空，全力以赴地与病毒战斗。 病毒多如疾雨，与密布天穹的整面雨幕相比，夏萤的身影无比单薄，但她有多少次被击落，就有多少次重新飞起。 夏开云深知她的努力只是徒劳，她也很想这样告诉对方，但她无法这么做。 她很清楚，夏萤将会把自己的选择坚持到最后一刻。 当病毒完全遮蔽了天空，用无数同时降落的光炮取代阳光时，夏开云十分清晰地意识到，她在预知中看到的落幕马上就要到来了。 她感到身体被击中，生命开始快速流失，她看见夏萤奔向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夏开云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温柔的母亲，但到了此刻，她还是无法从已经长大的夏萤的脸上移开视线，甚至忍不住为这奇妙的邂逅感到幸运。 她有许多话想要对夏萤说，但是她想，适合此刻的话大约只有一句。 “再见，夏萤。”她说，“继续向前走吧。” 世界没有给予夏萤更多接受告别的时间，她终于追上了夏开云的背影，却无法在她身旁停留。 脱离此处空间的一霎，夏萤与已停下脚步的夏开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向真正的未来奔去。 她返回了属于她的那个时间点，黑色的羽翼展开，塔尔塔罗斯的怀抱接住了几乎跌倒的她。 “欢迎回来，夏萤。” 夏萤怔怔地看他，抬手摸了一下脸颊。 眼泪在她竭尽全力的奔跑中风干，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但此时她能鲜明地感受到灵魂中多了一股温暖的力量。 那是原本属于夏开云的一块神祇碎片。 再见，夏开云。《 》 【结局】 第74章 结局 正文完 塔尔塔罗斯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想要伸手触碰夏萤的脸颊，却被她一把抓住。 迅速把注意力放回当下的夏萤急迫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塔尔塔罗斯望了她一眼，用魔法打开影像, 若干画面接二连三地弹出, 将学院内不同地点的情形呈现在夏萤面前。 科塞特斯中，赤月与血光相交融，将猩红泼洒向万物, 几乎没有一处能够幸免。 “反病毒结界仍然有效, 莉莉丝的军队尚且不能大批量进入科塞特斯，但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塔尔塔罗斯说，“结界无法阻挡月光，校内深渊生物因失控而彼此厮杀, 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已经死去了。” 他话音微顿：“我关闭了【生命之泉】，亡者的灵魂将会暂时在泉水中停留, 等到适宜的时机再复活。” “那就好。”夏萤放下心来, “莉莉丝呢？现在她在做什么？” “她正在为最后的决战积蓄力量。” “积蓄力量？” “莉莉丝向整个魔界派出了源源不断的病毒军队，它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地侵蚀空间，并且将从中获得的力量输送给莉莉丝。” “……好刻板的毁灭世界型大反派啊！”夏萤忍不住在危急中吐槽了一句, “也就是说，我应该尽快与莉莉丝决战了对吗？” 塔尔塔罗斯轻轻点了点头。 夏萤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脸，逐一看向影像魔法中的场景。 在种种残酷景象里，她看见法夫尼尔和尼德霍格在龙炎中同归于尽，麒麟行走在尸山血海中应对入侵者的围攻, 卡律布狄斯勉力支撑着结界，在屏障出现破损时，饕餮撕下一部分身体以堵塞缺口。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的画面中, 在那里，提丰、刻耳柏洛斯和芬里尔的激战尚未结束。 “如果你认为自己难以直面与莉莉丝的决战，也许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塔尔塔罗斯走到她身后，“科塞特斯可以实现空间跃迁，现存的魔力还足以让它在虚空中运作数十年……” “这不太像你会说的话。”夏萤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恶魔之主不是应该对我说‘别磨蹭了快上’吗？” 塔尔塔罗斯勾了勾嘴角：“不是你自己要求我应该对你温柔一点么？” 夏萤震惊道：“你真的把这一条也写进契约了吗？” “当然。”他说，“难道你觉得我迄今为止对待你的方式还不够温和？” 夏萤想了一下，勉强承认道：“作为恶魔之主的话，似乎确实……说实话，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 塔尔塔罗斯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并做好了执行她的任何决定的准备。 然后，他听见夏萤对他说：“但我并不打算逃跑，这不仅是为了夏开云的愿望，更重要的是，只有打败莉莉丝，我才能真正抵达未来。” 夏萤抬起头，握紧武器，感受着带有魔力的风穿过发间。 “祝我顺利吧，塔尔塔罗斯。” 她缓缓说道。 ——“现在，我将要去击落那轮红色的月亮！” 夏萤踏风而起，像倒转的流星那样穿过结界，就如同她感应到了莉莉丝的存在，莉莉丝也立即察觉了她的到来。 她们遥望彼此，好像对峙着既相似，又拥有着截然不同本质的另一个自己。 夏萤率先动了起来。 白色的骸骨之月在这一刻光芒大盛，照亮了她的前路。 在白色的月光洒落的瞬间，提丰的利爪撕裂了霜狼的喉咙，紧接着的下一个刹那，刻耳柏洛斯的巨镰刺穿了提丰的心脏。 提丰发出响彻天地的嗥叫，终归还是无法扭转被击败的结果，她的身体倒下，渐渐不动了。 刻耳柏洛斯的伤势看起来并不比提丰的尸首好多少，但在亲手击溃自己心中曾经不可战胜的强大阴霾之后，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喂，芬里尔，是我们赢了。”刻耳柏洛斯费力地推开提丰的尸体，挖出被压在下面的霜狼，“你有听见我说话吗，芬里尔？” 霜狼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皮毛上凝固着已经干涸的鲜血。 “原来你已经死了啊……” 刻耳柏洛斯兴味索然地收回手，准备离开，却在即将转身时注意到芬里尔仰起头颅，似乎正望着天空，白色与红色的月光交融，倒映在他失去光彩的蓝眼睛里。 刻耳柏洛斯顺着芬里尔死前眺望的方向望去，在天边看到一道正在快速蔓延的白色的轨迹。 “夏萤……？”他喃喃自语道，“没错，那就是夏萤。” 刻耳柏洛斯的身体动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向那条白色光路奔去，但另一道红光比他更快地袭向夏萤所在之处，在两道光芒碰撞之时，无可比拟的能量冲击轰然爆发。 几乎没有感到任何痛楚，刻耳柏洛斯的身体无声地湮灭在了冲击之中。 不仅是魔犬，科塞特斯中的所有活物都在此刻被盛大而不可抵抗的死亡一视同仁地笼罩。 怪物们的魂灵脱离躯体，却没有流向冥河，而是进入了生命之泉中，刻耳柏洛斯在泉水中醒来，随后发现失去身体的自己已经化作一枚小小的光点，而与此同时—— 刻耳柏洛斯对几乎被密密麻麻的光点晕染成银河的生命之泉惊声道：“这也太多了吧？是不是全魔界的死鬼都在这里了啊？！” 事实上，真相与他随口说的猜测相差无几，被收容在生命之泉中的不仅是在科塞特斯中死去的深渊生物，魔界其他地区因病毒入侵而灭亡的怪物们也来到了这里。 死亡一下就变得熙熙攘攘起来，独来独往的刻耳柏洛斯对一切团体活动敬谢不敏，他正在琢磨着怎么离开这个拥挤不堪的地方时，泉水忽然泛起涟漪，开始向某个地方流淌而去。 刻耳柏洛斯顺着泉水奔流，挤开身旁的光点，十分霸道地蹿到最前方。他面前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楚分明，刻耳柏洛斯在自己前进的方向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夏萤！！！” 混沌之中，夏萤似乎听见有人正在呼唤自己。 她渐渐回忆起刚才的情形——她与莉莉丝的力量相撞，双方都在神祇碎片的撞击中失去形体，也就是说，现在的自己和莉莉丝应该都是灵魂状态，而真正的决战现在才要开始。 想到这一点的夏萤找回了人类的外形，而随着意识越来越清明，她的体型还在不断扩大，紧接着，莉莉丝出现了。 夏萤不禁倒退了一步：“呃，真的好大……” 尽管夏萤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很大了，但莉莉丝就像一棵参天巨树，她的上半身仍是长着黑翼的女性，下半身化作半透明的根须扎入空间，不断吸收着金色的能量。 那正是塔尔塔罗斯所说的，从魔界中夺取来的力量。 莉莉丝俯下身，向敌人投来冷酷的视线，夏萤后背一凉，急忙从原地跳开，莉莉丝的根须刺了个空，很快向她的落点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夏萤一刻也不敢停地四处闪躲：“不是！这太大了吧？我要怎么打啊！” “夏萤！”她听见有人说道，“我来帮你！！” 夏萤立刻环顾四周：“刻耳？是你吗？” 她没有看见刻耳柏洛斯的身影，于是屏息凝神，想要试着再次捕捉对方的声音。 但刻耳的声音没有听见，流水声倒是变得越来越响亮——终于，满载灵魂的生命之泉灌入空间，向夏萤涌来。 “？？”夏萤看着泉水汹涌，一时不知道是该跑还是不该跑，【深渊危险生物图鉴】在此时突然浮现，自动翻开书页，泉水淌进书页之中，在深渊生物们的灵魂将图鉴一页一页地激活时，力量也在不断流入夏萤的身体。 她的身形持续变大，很快超过了莉莉丝的增强速度，莉莉丝望着她在各种形态中变幻的面貌，第一次感到了悚然。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敌人或许并不是最初以为的普通人类女孩…… 塔尔塔罗斯的灵魂进入图鉴的瞬间，属于恶魔之主的词条也被激活，夏萤的身后骤然展开黑色的六翼。 那女孩已经成为了怪物之母，也许在不久之后，她还将成为深渊新生的神祇—— 情势被完全倒转了，夏萤睁开眼，对莉莉丝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我要进入二阶段了。” 神祇的两块碎片在她身体中融合，迸射出不可直视的光芒，莉莉丝的躯体在强光中被撕裂，第三块碎片轻柔地浮起，向夏萤飘来。 刻耳柏洛斯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刻，直到寂静之中，夏萤伸出手，接住了那块碎片。 他的视野被倏地切断，再睁开眼时，刻耳柏洛斯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生命之泉中——不过这一次，不是以灵魂的形态，而是真正的复活。 ……说真的，现在生命之泉里正在复活的深渊生物多得让刻耳柏洛斯觉得有点恶心。 他急切地在泉水中寻找夏萤，但始终未能感知到她的气息。忽地，刻耳的视线中出现华美的羽翼，刚刚复活的恶魔之主从湖中升起，用魔法掸去水珠，依然是一副讨人厌的高傲姿态。 在恶魔之主离开之前，刻耳柏洛斯冲上前去将他拦住：“等等！夏萤为什么不在这里？！” “莉莉丝的确已经被击败了，但是夏萤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塔尔塔罗斯的脚步稍缓，“在碎片融合之后，最终会被保留下来的会是‘夏萤’，还是原本的神祇，现在谁都无法得知。” 大发慈悲地回答过魔犬的问题后，塔尔塔罗斯转身离去。 他没有时间再多做停留，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确保自己是最先迎来终局的人。 恶魔之主飞向科塞特斯上空，原本高悬的三轮月亮被黑云遮蔽，各色月光绞缠在一起，如同未解的谜题般令人看不分明。 忽然，一个影子撕破乌云，自月影中浮现。 神祇扇动黑翼，缓缓降临，最终在白金王座上落座。 她的面容隐入暗处，塔尔塔罗斯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走上前去，在她膝前跪下，垂下头颅，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良久，有一只手轻轻落在塔尔塔罗斯发顶。 她的手指缓缓下移，捻起他的一缕发丝。 塔尔塔罗斯惊异地抬起头，对上夏萤微笑的双眼。 “你愿意正式成为我的祭司吗，塔尔塔罗斯？” ##### 刻耳柏洛斯回到了C幢1008室。 他趴在窗台，焦躁不安地观察着月色，各种乱七八糟的祈祷在心里转来转去，唯独不敢去想夏萤消失的可能。 没错，夏萤总是会赢的，她认真承诺过的事情都是说到做到。 ……可是，万一呢？ 万一，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夏萤，那他从此又该如何找到自己？ ——要是真的迎来那样的结局，那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刻耳柏洛斯自己，都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在他完全陷入恐慌之前，刻耳柏洛斯忽地看到乌云散开，原本的三个月亮融合为了一轮。 那月光是白色的！ C幢1008室的房门也恰在此时被敲响。 刻耳柏洛斯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开门，在视线触及对方的瞬间，巨大的安心与幸福感温暖地包裹住了他。 这也许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但刻耳柏洛斯眨了一下眼睛，却发现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这、这个，不是……” 他慌张地解释着，对方则伸出手来，轻轻揩去他的眼泪。 刻耳柏洛斯放松下来，他握住夏萤的手，全心全意地感受着她的体温。 “你饿了吗？我做点什么给你吃吧？” 他想了想，小声提议道。 “生日蛋糕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下周慢慢更新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