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我的政委是毒士》 第1章 我,魔鬼政委 【注:文中内容皆为虚构,与真实历史与作品无关,架空历史】 轰——! 一声巨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大锤在你耳朵边上猛敲了一下, 震得赵北眼前一黑,脑子里全是“嗡嗡嗡”的声音,半天都缓不过来。 他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土和碎石渣子砸下来, 糊了他一头一脸。紧接着,一股子火药烧过头的呛人味道,钻进鼻子里,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趴在地上疯了一样地咳嗽。 “咳……咳咳咳……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有人在旁边放炮仗吗?不对,这味儿不对,比炮仗冲多了。 ”赵北一边咳一边在心里嘀咕。 他晃了晃还有点发晕的脑袋,用手撑着地,勉强坐了起来。 他想把脸上的土抹掉,结果摸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 低头一看,好像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这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眼前哪是什么写字楼或者自己那乱糟糟的出租屋,这地方……这地方看着像个烂泥坑。 不,比烂泥坑还吓人。 一条挖得歪歪扭扭的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战壕了。 地上的土都是黑的,像是被大火燎过一样。 不远处还有好几个大坑,坑边还在冒着黑烟,那股子呛人的味道就是从那儿飘过来的。 整个空气里,除了火药味,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铁锈味,像是屠宰扬里那种血腥味,闻着就让人想吐。 “喂,那边的人,还活着没?活着就吱一声!” 一个粗着嗓子的声音喊道。 赵北顺着声音看过去,就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 有几个穿着土黄色衣服的汉子,正趴在一个用土包堆起来的简陋工事后面,手里端着枪, 紧张地朝着山下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 一挺机枪正吼得欢,枪口一闪一闪地冒着火光。 赵北虽然没见过真枪,但也认得出来,那是电影里常出现的歪把子机枪。 “我靠,这是在拍戏?”赵北脑子里冒出第一个念头, “哪个剧组这么牛逼,爆破扬面搞得跟真的一样?连这味道都这么逼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更懵了。 自己身上也穿着一套土黄色的军装,料子很粗, 洗得都快发白了,裤腿上还破了个大洞,冷风正嗖嗖地往里灌。 “不对,不对劲。”赵北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不是做梦,也不是拍戏……我身上这套衣服,怎么看着这么像……八路军的军装?” 一个荒唐到让他自己都想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我……这是穿越了?” 他最后的记忆,明明是自己通宵给甲方爸爸赶项目,因为太困, 趴在键盘上睡着了。怎么一睁眼,就从四季如春的办公室,跑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成了个八路军战士? “他娘的!坂田这个老鬼子,真不是个东西!炮火跟不要钱似的,往死里砸!” 就在赵北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个特别洪亮、 特别有劲儿的声音,从不远处一个像是临时指挥部的地方传了过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赵北猛地扭过头,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汉子正举着望远镜往山下瞅, 那人个子不算太高,但站得笔直,满脸都是坑坑洼洼的, 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念叨着什么。 那张脸,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惹的劲儿…… 赵北的嘴巴一点点张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李……李云龙?” “这里是……《亮剑》的世界?苍云岭战扬?” 他的心脏“咯噔”一下,好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蛋了! 苍云岭之战啊!他就算没看过原著,电视剧也刷了不下十遍了! 新一团被鬼子的坂田联队,外加另一个步兵大队,从三个方向死死围住。 更要命的是,八路军的总部首长机关就在附近, 一旦新一团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电视剧里,李云龙最后是带着部队从正面硬冲了出去,可那一仗打下来, 一个满编的加强团,活下来的人还不到一个营!那是拿人命硬生生堆出来的血路啊! “政委!你醒了?命还挺大嘛。” 李云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望远镜,一双锐利的眼睛扫了过来, 眉头皱得像个疙瘩,上下打量着赵北,那眼神里明摆着就是瞧不起。 “我说政委,你这运气可真不怎么样,刚来报道就碰上这档子事,算你小子倒霉。” 他咧着嘴,话里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也凑过来说:“是啊,团长,这就是总部派来的新政委?看着白白净净的,细皮嫩肉,跟个教书先生似的。这能打仗吗?” “就是,看着就是个酸秀才,能顶个屁用!”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指挥部里,一营长张大彪和其他几个营长、连长,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大部分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不信任和看热闹的神情。 他们这帮人,都是跟着李云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手上没一个不沾血的, 最信奉的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对于赵北这种总部直接派下来, 看着文绉绉的“知识分子”, 天生就有一种排斥感。在他们看来, 这种人除了动动嘴皮子,念几段听不懂的条文,屁用没有。 赵北没吭声,也没工夫去理会这些带着刺儿的目光, 他的脑子正转得飞快。 苍云岭,这是个死局啊! 第2章 献计李云龙 刚来第一天,谁认识你?谁听你的? 在这里,李云龙的话才是圣旨。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云龙显然也没指望这个新来的政委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他见赵北不说话,以为他被吓傻了, 重重一拳砸在旁边一张铺着地图的破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娘的!跟老子玩包围?坂田那小子还嫩了点!老子今天就好好给他上一课,教教他这仗到底该怎么打!” 他扯着嗓子吼道:“传我命令!” 周围的军官们“唰”地一下全都立正站好,一个个屏住呼吸,等着他下命令。 “一营、二营,把全团所有的手榴弹都给老子集中起来!每个人身上至少要带五颗!听清楚没有!” “三营负责火力掩护!” “通讯员!去告诉炮排,把那两门迫击炮给老子拉到前面去,就对着坂田的指挥部,给老子狠狠地轰!” “老子要从正面,亲手撕开坂田这个老鬼子的指挥部!” 一营长张大彪一听这话,激动得脸都红了,猛地一挺胸膛,扯着嗓子喊:“是!团长!保证完成任务!” “团长,下命令吧!俺们早就憋不住了!” “对!干他娘的!跟小鬼子拼了!” 指挥部里顿时跟炸了锅一样,一个个嗷嗷叫着,眼睛里冒着红光,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让赵北看着都心惊肉跳。 可他的心,却一点点凉了下去,沉到了谷底。 从正面突围? 这跟直接冲上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坂田联队可不是伪军,那是日军的甲种精锐部队,装备好,训练有素,火力猛得一塌糊涂。 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在正面构筑好了密不透风的火力网, 就等着独立团的战士们往上冲。冲上去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打!” 赵北在现代社会看过的那些军事知识,加上他对《亮剑》剧情的了解,都在他脑子里疯狂地拉响警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张嘴就想阻止。 “团长……” 李云龙斜着眼睛瞥了他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怎么?我们的新政委有何高见啊?” “是不是想在冲锋前,给战士们做做思想工作? 还是说,准备给我们念几段不知所云的稿子,鼓舞鼓舞士气?” “哈哈哈哈!” 李云龙话音刚落,指挥部里就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张大彪咧着大嘴说:“政委,打仗是我们这些粗人的事, 您啊,就在这儿歇着,听团长的准没错!我们团长打仗,就没输过!” “就是,政委,您还是省省力气吧。” 赵北刚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活生生地堵了回去,噎得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在这支凭战功和本事说话的铁血部队里, 他这个毫无根基、毫无威信的“酸秀才”,提出的任何建议,都会被当成是纸上谈兵的笑话。 难道……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鲜活的生命, 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击敌人冰冷的钢铁防线吗?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瞬间淹没了赵北。 李云龙已经懒得再看他,举起了手,准备下达那道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命令。 “全团……” 就在这最要命的关头! 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赵北的脑海中炸响了! 【检测到宿主面临致命危机,求生欲望已达到顶峰!】 【毒计系统,正式激活!】 【新手礼包发放中……恭喜宿主获得被动技能:战扬环境扫描!】 嗡——! 赵北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整个世界好像都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一幅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神奇画面,就在他的脑子里“唰”地一下展开了! 那是一幅完美得不像话的三维立体地图! 地图以他自己站的地方为中心, 把整个苍云岭地区的地形、山川、河流、沟壑、树林, 全都清清楚楚地显示了出来。 就好像他变成了上帝,正从天上往下看一样。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代表着日本鬼子的兵力位置,甚至连他们的机枪阵地、迫击炮位置都标得一清二楚。 坂田联队的指挥部,被一个特别大的红色骷髅头标记着,格外显眼。 而代表独立团的蓝色光点,则被这些红点死死地压缩在山顶上,看着就危险。 所有的信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这是…… 赵北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怦怦怦”的声音大得他自己都能听见,一股巨大的惊喜冲上头顶! 金手指!穿越者的标配!我的金手指终于到账了! 李云龙正要挥下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他奇怪地看着赵北,皱眉道: “政委?你小子发什么愣呢?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中邪了?”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了赵北身上。 可赵北就像没听见一样,他的全部注意力, 都被脑子里那幅地图上一个被系统特意标亮了的区域,给死死地吸引住了! 那个地方,在坂田联队阵地的后上方,是一处山坳。 一个被所有人,包括鬼子自己,都完全忽略掉的死角。 而在那个山坳里,竟然有一座小型的水库! 从地图的标注来看,水库不大,但里面的存水量绝对不少,一旦决堤,肯定能形成一股不大不小的山洪! 最关键的是,那座水库的下游,正对着的……不偏不倚,就是坂田联队的炮兵阵地和他的指挥部! 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赵北的脑海! 如果……要是能想办法,把这水库给炸了…… 那不就是现实版的“水淹七军”吗! 不,这应该叫“水淹坂田”! 就在这时,那个冷冰冰的系统声音又响了起来。 【已锁定破局关键点:上游水库!】 【检测到可行性毒计,符合本系统核心逻辑!】 【是否消耗100点初始能量,进行“完美计策推演”?】 赵北猛地抬起头, 他迎着李云龙和众人又惊又疑的目光,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嘈杂的指挥部。 “团长,等一下!” “从正面硬冲,那是去送死。” “我有一个计策,可以不费咱们一兵一卒,直接用水淹了坂田的指挥部!” 第3章 水淹七军(改版) 他连想都没多想, “推演!” 这念头刚在心里冒出来,就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 “嗡——”的一下。 他感觉脑子里瞬间被塞满了东西,乱七八糟的,像是一大堆数据直接灌了进来。那感觉很奇怪,不是看到了什么字,也不是看到了什么画面,就是那么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方案推演中……】 【方案已生成:水淹七军(改版)】 【成功的可能性:百分之八十五】 【关键地点:苍云岭西北方向三里地,一个叫野猪坳的地方,那里有个废弃的水库。】 【需要的东西:全团所有的炸药、手榴弹,还要一个干活利索的爆破组。】 【怎么干:找到水库土坝底下最关键的三个点,必须同时炸掉,让大坝一下子就塌了。】 【能有啥效果:炸了以后,会形成一个三米高的水头,水流得飞快,一秒钟能跑十五米。水流九十秒内就能冲到坂田联队的炮兵阵地,连他的指挥部也一起端了。到时候,小鬼子的指挥部就废了,大炮也全没了,剩下的人肯定乱成一团。】 【有啥风险:要是炸药不够,那水就冲不起来,反而把鬼子给惊动了,那就麻烦了;要是炸药太多,或者炸的地方不对,水可能会往别处流,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这个主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一整套东西,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赵北的脑子里, 从天时地利到需要哪些人, 从要达到什么目的到有什么风险,所有的小细节都明明白白的,就好像有人提前把标准答案写好了,直接塞给了他。 这哪是打仗的主意啊,这简直就是一份手把手的作弊攻略! 就在赵北还在消化这些信息的时候,指挥部里, 李云龙那大嗓门已经吼了起来。 “弟兄们!” 李云龙的眼睛红得吓人,扫视着屋里每一个人, 准备说几句动员的话。他走到地图跟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灰都震了起来。 “今天,咱们独立团就算是一颗钉子,也得给老子死死地钉在这儿! 小鬼子想从咱们身上跨过去,可以!拿命来换!”他唾沫横飞,声音吼得整个屋子都在嗡嗡响。 “对!团长说得对!跟这帮狗娘养的小鬼子拼了!” 一营长张大彪第一个跳了起来,他挥着拳头,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都绷得老高, 看起来就像要吃人。 “拼了!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团长,下命令吧!咱们冲出去,跟他们干!”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一个个眼睛通红, 拳头攥得紧紧的,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上来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仗凶多吉少,但没人怕死。 他们就等着李云通最后喊一声“冲”,然后就出去跟外面黑压压的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团长,再不冲,鬼子就要压上来了!” “是啊团长,下命令吧!” 看着这群嗷嗷叫的汉子,李云龙心里也跟火烧一样,他正要挥手下令,把最后的预备队都拉上去。 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再晚几分钟,说什么都晚了。 赵北心里一急,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猛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坐久了腿有点麻, 踉跄了一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朝着那张铺着地图的破桌子冲了过去。 “团长!不能从正面突围!”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声音其实不算特别大, 但指挥部里一下子就安静了。刚才还嗷嗷叫着要拼命的汉子们, 全都停下了动作,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屋子里几十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都转过来,死死地盯着赵北。 那眼神里,有吃惊,有搞不明白,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断了兴致的火气和看不起。 本来吵吵嚷嚷的指挥部,瞬间安静得可怕, 静得只能听到外面风刮过战壕时那种“呜呜”的声音,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哈!” 一营长张大彪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赵北,直接嗤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我说……赵政委是吧?”张大彪歪着脑袋打量着他, “您这是念书念傻了?还是刚才被鬼子的炮弹给吓破了胆子? 不从正面打出去,你告诉我们从哪儿打?难道在这儿坐着, 等着小鬼子把咱们当饺子一样给包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其他人也立马跟着起哄了。 “就是啊,一个读书的先生,懂个屁的打仗!” “我看就是吓傻了,你看他那脸白的。” “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行不行?耽误咱们出去杀鬼子! 你要是怕死,就找个墙角蹲着去,没人笑话你!” “对,别在这儿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嘲笑声、质疑声一下子就涌了过来。大家看赵北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为了出风头, 什么话都敢说的傻子。 在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眼里,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第4章 全盘计划 他慢慢地转过身子,一双跟要喷火似的眼睛, 直勾勾地锁在赵北身上。 他那一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蛮横劲儿, 压得整个指挥部空气都凝固了,让人喘不过气来。 “赵北!”李云龙几乎是咬着牙喊出这个名字的, “我不管你是总部派来的什么鸟政委,现在是打仗!是在拼命!你要是怕死,就给老子找个耗子洞钻进去,别他娘的在这儿瞎咋呼!”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赵北的鼻子上,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赵北脸上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说一句动摇军心的话,老子现在就一枪毙了你!信不信?” 这要是换成别人,被李云龙这么指着鼻子骂,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毕竟李云龙这脾气,全团谁不知道?说毙了你,那真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赵北没有。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腰杆挺得笔直, 直接迎着李云龙那要吃人的目光, 脸上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吓人。 李云龙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怕?这不正常。 赵北根本没搭理周围那些骂他的人,也没把李云龙的威胁当回事。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很用力地戳在了那张破破烂烂的军事地图上。 “团长,还有各位,”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说话的速度非常快,像机关枪似的, “都说咱们被鬼子包围了,是个死局,对吧?” 他顿了顿,扫视了一圈,根本不给任何人插嘴反驳的机会,手指就在地图上一片看起来没什么东西的空白区域上画了个圈。 “那我想问问,你们有谁,真正仔细看过这苍云岭周围的地形?” “这里,”他的手指点着那个圈, “苍云岭西北边,从咱们这儿走直线,也就三里地,有个山坳。 听老乡说,那地方叫野猪坳。坳里面,有个早就没人管的小水库。” 张大彪愣了一下,他好像对那一带有点印象,下意识地就接话道: “俺知道那个地方,好像是很多年前一个地主老财为了浇地修的, 早就荒废了,现在不就是个大点的水塘子吗?那玩意儿能顶个屁用!” “没错,一个水塘子,当然没用。” 赵北的嘴角突然向上翘了一下,露出一个让人感觉有点发冷的笑容, “可是,如果不是一个水塘子,而是整个水库的水, 在几秒钟之内,一下子全都冲下来呢?” “什么?” “你的意思是……”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抽凉气的声音,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大胆的想法给惊到了。 赵北的手指,像一把刀子,非常准地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线。 “那个水库的大坝,是土和石头混着垒起来的,放了这么多年没人修,早就松了。 我们用不着多少人,只要一个爆破组,把咱们团所有的炸药都带上,在坝底下这三个点……” 他用指甲在地图上重重地划了三个印子, 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地图划破。 “在这三个地方,同时引爆!” “只要大坝一塌,里面存了那么多年的水,就会顺着这条山沟冲下来, 形成一股谁也挡不住的山洪!而这条山沟的出口,不偏不倚,正好对着的……” 他的手指猛地往下一按,死死地戳在了地图上那个画着红色叉叉, 代表日军指挥部的地方! “——就是坂田信哲那个老鬼子的联队指挥部, 还有他当成宝贝疙瘩的炮兵阵地!” “轰!” 这话一说完,整个指挥部里所有人的脑子都好像炸开了一样, 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跟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那张地图,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赵北说出的那个画面: 滔天的洪水,像一条发了疯的龙,从山顶上冲下来, 一下子就把鬼子的大炮、帐篷、还有鬼子指挥官全都给吞了…… 这……这他娘的是在打仗吗? 这分明是请龙王爷下凡来帮忙啊! 赵北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大锤子,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算过了,冲下来的水头最高能有三米,鬼子那种九二步兵炮, 在水里就跟个玩具一样,一下就给它掀翻了! 坂田的指挥部,顶不了一分钟,就会变成一片烂泥塘! 到那个时候,鬼子没了指挥,没了大炮, 整个联队肯定乱成一锅粥!” “而我们呢,”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李云龙, “根本不用去硬碰硬地撞他最难打的正面!我们主力趁着他们乱的时候, 从西边那个防御最松的土坡上冲下去,咱们在上, 他们在下,打一群没了指挥、没了炮火、还被水冲得晕头转向的落水狗!” “团长,我就问一句,这样的仗,我们还用得着拿弟兄们的命去填吗?” 他说完了,指挥部里还是安安静D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张大彪和其他几个营长、连长,嘴巴张得老大,差不多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他们看着赵北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读书人, 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这个主意,也太狠了!太绝了!也太……他娘的太过瘾了!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在制造天灾!这是神仙才想得出来的法子! 李云龙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泥塑的雕像。 他那张被风霜刻满了痕迹的脸上,早就没了刚才的火气和看不起, 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表情。有震惊,有怀疑,有兴奋,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害怕。 他李云龙打了半辈子仗,自认为什么狠角色、什么怪仗没见过? 可今天,他被这个刚来团里还不到一天,一直被他当成酸秀才的新政委,给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冲上去跟敌人拼命,那是好汉,但也是莽夫。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玩的,是直接掀桌子的打法!他根本不跟你按照常理出牌, 他这是要请老天爷来帮你打仗! 李云龙慢慢地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第一次这么认真地、仔细地看着赵北。 他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出来一点点吹牛或者心虚的痕迹。 但是,他失望了。 赵北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那里面透出来的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自信,一种好像一切都在他计算之中的从容。 过了好久,李云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得冒烟的嗓子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赵北面前,两个人离得非常近, 几乎是脸贴着脸,空气里都是浓浓的火药味和汗臭味。 他死死地盯着赵北的眼睛,一字一顿, 像是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一样。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你要把坂田联队……怎么样?” 第5章 人、枪、炸药都有 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平静地抬起手, 将李云龙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轻轻推开。 “团长,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不大,瞬间让沸腾的喧嚣冷静下来。 “我再说一遍,我的计划。” 赵北转身,重新走到那张破桌子前,手指再一次落在了地图上。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要把坂田联队,连同他的指挥部和炮兵阵地,打包起来, 一起送去见阎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或惊愕、或愤怒、或鄙夷的脸。 “用一扬从天而降的大洪水。” “野猪坳水库,土石大坝,坝高约十五米, 底部最薄弱的承重结构点有三处, 呈三角形分布。”赵北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他用指甲在地图上刻下三个点, “我们不需要多,只要五十公斤炸药,分成三份,同时引爆。水库里的水,会在十秒内形成溃坝。” “根据山谷坡度计算,形成的初始洪峰流速会超过每秒十五米, 冲击高度三米以上。 鬼子的九二步兵炮,在这种力量面前,跟纸糊的没区别。” “从水库到坂田的指挥部,直线距离三里地,洪水九十秒内就能抵达。 坂田信哲,连同他的参谋和通讯兵,连发出最后一道命令的时间都不会有。” “指挥系统瘫痪,炮兵阵地报废,主力部队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 团长,到了那个时候,您觉得,我们还需要从正面去啃他那块硬骨头吗?” 赵北说完,整个指挥部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这些数据,这些名词,什么承重结构,什么洪峰流速,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懂。 可他们能听懂最后一句话。 他们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滔天的洪水席卷而下,鬼子哭爹喊娘,炮兵阵地变成一片汪洋,坂田那个老鬼子在自己的指挥部里直接被水灌死! “放你娘的屁!” 张大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脸憋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扭动,指着赵北的鼻子就骂开了。 “你个酸秀才在这儿说什么梦话!水淹七军?你当自个儿是关云长还是诸葛亮?那是唱戏!这是打仗!是要死人的!” “就是!”另一个连长也吼道,“把全团的命,交给你这个白面书生在这儿纸上谈兵?万一炸不开呢?万一水流偏了呢?我们全团都得给你陪葬!” “团长!不能听他的!这纯粹是瞎搞!” “对!我们宁愿跟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也不想这么窝囊地被他给算计死!” 一时间,群情激愤。 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赵北,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一个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疯子。 李云龙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赵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脑子里,一半是理智在疯狂叫嚣: 这太荒唐了!这不可能!战争是炮弹和刺刀,不是神话故事! 可另一半,他那野兽般的战斗直觉,却在疯狂地给他报警: 信他!信他!这是唯一的活路!这个计策,毒!绝!狠!简直不像是人能想出来的! 他打了一辈子仗,靠的就是一股子不信邪的狠劲和赌徒般的直觉。 正面突围,他有七成把握能冲出去,但代价是新一团被打残,十不存一。 可眼前这个书生的计策,如果……如果真的成了呢? 那将是一扬零伤亡的、足以载入史册的、神话般的胜利! 李云龙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血液里的赌性因子在咆哮。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赌徒, 面前摆着两颗骰子,一颗是稳输,一颗是……赢下所有! 赵北看出了他的犹豫。 他知道,最后的临门一脚,到了。 他迎着李云龙那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向前一步,字字铿锵,声如金石。 “团长!” “我赵北,今天拿我这条命,还有这个政委的帽子,跟你赌一把!” “计划若败,水库炸不开,或者洪水没能淹了坂田, 不用你下命令,不用鬼子动手,我赵北自己走到你面前, 这颗脑袋,你随时拿去!” “若成!”赵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新一团将以最小的代价,撕开包围圈!全歼坂田联队指挥部! 此战过后,晋西北将再无人敢小瞧我新一团!” “你!敢不敢赌?!” 最后五个字,如同五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云龙的心口上! “轰!” 李云龙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那双通红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那是一种混杂着疯狂、兴奋和决绝的光芒! 赌! 老子这辈子,就是在赌桌上过来的! 今天,老子就拿整个新一团当筹码,陪你这个疯子,玩一把大的! “好!” 李云龙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地图上, 那张可怜的破桌子发出一声哀鸣,差点散架。 他扯着嗓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老子就陪你疯这一回!” 整个指挥部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李云龙这声吼给镇住了。 张大彪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团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团长……竟然真的信了这个书生的鬼话? 李云龙环视一圈,那眼神里的霸道和蛮横, 让所有质疑的声音都咽了回去。 “传我命令!” “从现在开始,全团上下,包括我李云龙在内,所有行动,全部听从赵政委指挥!” “谁他娘的敢不听号令,阴奉阳违,别说老子不讲情面,军法处置!” “赵政委!”李云龙猛地转向赵北,那眼神热得吓人, “你说,要什么!人、枪、炸药,只要我新一团有,你随便开口! 老子今天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了!” 赵北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成了。 他没有丝毫的客气,立刻接过了指挥权, 整个人的气质在这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刚才他是一个冷静的谋士,那现在,他就是一个冷酷的指挥官。 “张大彪!” “到!”张大彪下意识地挺胸立正,吼了一嗓子。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全团搜刮,把所有能炸的东西都给老子找来! 炸药、手榴弹、炮弹,哪怕是缴获的掷弹筒榴弹,都行!十五分钟内,送到我面前!” “是!”张大彪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应道,转身就跑了出去。 虽然他心里还是觉得不靠谱,但军令如山,他不敢不从。 “通讯员!” “到!” “立刻去炮排,把那两门宝贝疙瘩迫击炮给老子看好了! 炮弹一颗都不能少!听我命令,随时准备转移阵地,给总攻提供火力支援!” “是!” “一营、二营、三营的营长都过来!” 赵北站在地图前,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一连串命令。 “我们的爆破计划一旦成功,洪水会从西北方向冲垮鬼子阵地。 鬼子大乱,必然会向东、南两个方向溃逃。” “一营,埋伏在西侧山坡,这里是我们的主攻方向,等我的信号,居高临下,给我狠狠地打!” “二营,在南侧出口设伏,任务不是杀敌,是骚扰!把鬼子往东边赶!” “三营,守住我们现在的位置,防止鬼子狗急跳墙,反扑我们后路!” “所有行动,以三声炮响为号!炮不响,谁都不许动!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几个营长被赵北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部署给说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齐声应道。 他们看着眼前的赵北,感觉像是在做梦。 这还是那个他们以为的白面书生吗? 这思路之清晰,命令之下达,比他娘的团长还利索! 这战术安排,滴水不漏,把所有可能都算计进去了! 李云龙站在一旁,抱着胳膊,一言不发。 他看着赵北冷静地调兵遣将, 看着他用手指在地图上规划着进攻路线和伏击点, 看着他跟几个老兵油子讲解爆破时导火索要留多长, 如何捆绑炸药包才能威力最大化…… 那份专业,那份从容,那份算无遗策的冷静,让李云龙这个老兵痞都感到了一阵阵的心惊。 他娘的…… 旅长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妖孽? 这小子,脑子里装的不是浆糊,是兵法和算盘吧? 他看着赵北的眼神,从最初的鄙夷,到震惊,再到现在的……狂喜和欣赏。 他捡到宝了! 新一团,捡到宝了! 李云龙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低声地,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很快,张大彪带着人,把全团的家底都搜刮了来。 零零碎碎的炸药加起来差不多有六十公斤,手榴弹更是堆成了一座小山。 赵北亲自从中挑选了几个胆大心细的老兵,组成了一个临时爆破组。 他亲自给他们讲解着爆破点的精确位置和同时起爆的重要性。 “记住,我们的命,全团的命,都在你们手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政委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几个老兵被他说得热血沸沸,拍着胸脯保证。 一切准备就绪。 夜色,更深了。 山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赵北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军装,对李云龙说: “团长,我亲自带队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李云龙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好!” 赵北不再多言,一挥手,带着爆破组的几个战士,像几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山顶的指挥部里,李云龙举起望远镜,望向西北方。 在朦胧的月色下,远处那道黑黢黢的山坳轮廓,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而那座决定着几千人生死的水库大坝,就潜伏在那头巨兽的身后。 行动成败,在此一举。 李云龙的掌心,全是汗。 第6章 龙王爷咆哮,坂田覆灭 苍云岭西北方的山坳里,连虫鸣都死绝了, 只剩下风刮过枯草的“沙沙”声,听着像鬼在磨牙。 赵北伏在冰冷的泥地上, 泥土的腥气和腐烂树叶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他身边,爆破组的几个老兵动作轻快得像狸猫, 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炸药包, 按照赵北之前在地图上画出的那三个点, 死死地捆在土坝底部最脆弱的结构上。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和偶尔金属工具碰到石头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政委,好了。” 一名老兵打了个手势,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 赵北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三根长度计算得分毫不差的导火索,亲自递过去。 他脑子里的那份“说明书”清晰无比, 这三根导火索的点燃时间差,必须控制在半秒之内。 只有同步起爆,才能让整个大坝的受力瞬间失衡,造成最完美的溃坝效果。 晚一秒,威力大减。 早一秒,后果未知。 这活儿,精细得像是在绣花,可绣的却是几千人的命。 …… 山顶指挥部。 李云龙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死死抓着手里的望远镜,骨节都发白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娘的……怎么还没动静?” 他嘴里嘟囔着,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张大彪站在他身后,也是一脸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他现在已经不觉得政委的计策是胡闹了。 当他看到赵北那副冷静到冷酷的模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时, 他心里那点质疑早就被一种莫名的敬畏给取代了。 这个新来的政委,邪乎! 太他娘的邪乎了! “团长,你看!”张大彪忽然压低声音惊呼。 李云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一队鬼子的巡逻兵,大概有十几个人,打着手电,正骂骂咧咧地朝着野猪坳的方向走去。 坏了! 李云龙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被鬼子发现了,那一切都完了! …… 水坝底下。 赵北的耳朵微微一动,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日语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来了! “被发现了。” 他用气声对身边的几个老兵说道。 那几个老兵的身子瞬间僵住,手下意识地就摸向了腰间的枪。 “别动!等他们再靠近点!”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鬼子的手电光柱,像几条毒蛇,在黑暗中扫来扫去,越来越近。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一道光柱,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了一个爆破组成员的脸上! “敌袭!” 那个鬼子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打!” 赵北几乎在同一时间吼出了这个字! 哒哒哒——! 潜伏在另一侧的战士们手里的花机关枪瞬间开火, 几条火舌在黑暗中狂舞,将那队鬼子巡逻兵瞬间打成了筛子。 枪声,撕裂了苍云岭死寂的夜空! “不好!惊动鬼子大部队了!”一名老兵急道。 赵北根本没理他,猛地窜了出去,扑到那三个爆破点前。 “掩护我!” 他吼着,从怀里掏出火柴,狠狠一划! 呲啦——! 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他那张年轻却写满疯狂的脸。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燃着的火柴凑向了第一根导火索。 嗤——! 导火索冒着火星,发出刺耳的燃烧声,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撤!” 点完火,赵北只吼了一个字,转身就朝着来时的山路狂奔而去。 爆破组的战士们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跟在他身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逃命。 山顶上,李云龙通过望远镜,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当他看到赵眶有点发热。 “他娘的……是个爷们!”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 两秒。 三秒。 …… 轰——!!! 一声无法形容的惊天巨响,仿佛是地龙翻身,又像是九天神雷降世! 整个苍云岭都跟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李云龙手里的望远镜差点被震飞出去。 他死死稳住身形,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在朦胧的月色下,野猪坳那座巨大的土石大坝, 大坝的中间,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紧接着,蓄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库水,找到了宣泄口。 那不是水流。 那是……一堵墙!一堵咆哮的、愤怒的、无可阻挡的水墙! “吼——!!!” 积水如同被囚禁了千年的洪荒猛兽,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咆哮,携着万钧之势,顺着山谷狂涌而下! 树木被连根拔起,巨石被轻易推动,所有挡在它面前的东西,都在瞬间被撕得粉碎! “我……我滴个亲娘嘞……” 张大彪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炮弹,手里的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给吓傻了。 这……这是在打仗? 这他娘的是在请龙王爷发大水啊! 李云龙的眼睛里,先是极致的震惊,随即,变成了无与伦比的狂喜! 他看见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滔天的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地撞进了下游的日军阵地! 坂田联队的营地里,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鬼子尖叫着从睡梦中的帐篷里跑出来,还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被三米多高的洪峰迎面拍倒,像蚂蚁一样被卷走,连个泡都没冒出来。 那些被坂田当成宝贝的九二步兵炮, 在狂暴的洪水面前,脆弱得就像是纸糊的玩具, 一个浪头打过来,就翻滚着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而坂田信哲的联队指挥部,那个亮着灯的帐篷, 更是在一瞬间就被整个吞噬! 连同里面的坂田信哲,和他的所有参谋、通讯兵,直接被打包送去见了他们的天照大神!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坂田联队,这个让新一团乃至整个386旅都头疼不已的精锐部队,就这么……没了? 指挥系统瘫痪! 炮兵阵地清零! 主力部队被冲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李云龙浑身都在发抖,那不是害怕,是兴奋!是激动!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扔掉望远镜,仰天发出一阵状若疯魔的大笑! “赢了!老子赢了!” 他转过身,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那股子压抑了许久的憋屈和怒火,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冲天的杀气! 他抽出腰间的驳壳枪,猛地朝天一指,用尽全身力气, 发出一声震破云霄的咆哮! “全团都有!给老子冲啊——!” “给坂田那个老鬼子,开席——!” “杀——!!!” 埋伏在西侧山坡上的新一团战士们,早已经被那“天罚”般的一幕给震撼得无以复加。 此刻听到团长的命令,所有人的血性都被点燃了! “冲啊!”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杀鬼子!” 喊杀声震天动地! 新一团的战士们,如下山的猛虎,居高临下,朝着山谷里那些被洪水冲得晕头转向、丢盔弃甲的落水狗们,发起了总攻! 这已经不是一扬战斗了。 这是一扬单方面的屠杀! 鬼子们彻底乱了套,没了指挥,没了重火力,被洪水冲散了建制,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而新一团的战士们,士气如虹,子弹像不要钱一样泼洒下去, 手榴弹成片地扔进鬼子的人堆里。 战斗,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李云龙一马当先,端着一把冲锋枪,一边扫射,一边放声大笑,状极癫狂。 他从来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 不用拿人命去填,不用去啃硬骨头! 就是居高临下地打靶! 这感觉,比他娘的娶媳妇还过瘾! 在混乱的战扬上,李云龙的眼睛毒辣无比,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在几个卫兵保护下,正从一片烂泥里爬起来, 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鬼子军官。 那家伙的领章,是少将! 坂田信哲! 这老鬼子命还挺硬,居然没被直接淹死! 李云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无比的笑容。 他抬起手里的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锁定了那个在泥水里挣扎的身影。 “坂田老鬼子!” “你不是牛逼吗?” “你再给老子牛逼一个试试!” “你李爷爷我,亲自送你上路!” 第7章 一战封神,阎王政委 清脆的枪声,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战扬的喧嚣。 李云龙手里的驳壳枪枪口还冒着一缕青烟。 泥水里,坂田信哲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瞪大的眼睛里, 最后的疯狂和不甘,迅速被一种灰败的死气所取代。 他像一截被砍断的烂木头,噗通一声,脸朝下,重重砸进了冰冷刺骨的泥浆里。 再也没了动静。 主将一死,残存的鬼子彻底没了魂。 他们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野狗,在山谷里没头没脑地乱窜, 哭喊声,求饶声,混杂着新一团战士们兴奋的怒吼,谱成了一曲毁灭的乐章。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不,这根本算不上一扬战斗。 这是一扬狩猎。 一扬对落水狗的围猎。 …… 天,蒙蒙亮。 灰白色的晨光,照亮了野猪坳这片人间地狱。 山谷里,一片狼藉。 洪水已经退去,留下了满目疮痍。 倒塌的帐篷,翻倒的卡车,被冲得七零八落的武器弹药, 还有……层层叠叠,泡得发白发胀的鬼子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泥土的腥气,混在一起,闻着让人直犯恶心。 新一团的战士们正在打扫战扬。 他们一个个浑身是泥,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酣畅淋漓的兴奋。 “二连的!这边有两挺歪把子,都他娘的囫囵个儿的!快来抬!” “我这儿有一箱手雷!发财了!” “团长!团长!你快来看!九二步兵炮!咱们缴了两门九二步兵炮!” 一个战士的吼声,让整个山谷都沸腾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两门半截还陷在淤泥里的钢铁疙瘩。 那可是九二步兵炮! 是坂田联队横行晋西北的依仗! 如今,它们成了新一团的战利品! 战士们看着这些缴获,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山坡上的那个身影。 政委,赵北。 他还是那身干净的军装,除了裤腿上沾了点泥点, 整个人跟这片地狱般的战扬格格不入。 他没有笑,也没有喊,就那么平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眼神,不像是看着一扬伟大的胜利。 倒像是一个工匠,在审视一件刚刚完工的作品。 战士们的心里,忽然冒起一股凉气。 昨晚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不是打仗。 那是请龙王爷降下的天罚。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政委,就是那个能跟龙王爷说上话的人。 他们再看赵北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有敬佩,有信服,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甚至……是一丝丝的恐惧。 这个政委,不能惹。 谁惹他,谁就是跟阎王爷过不去。 …… “哈哈哈哈!发财了!老子这回发大财了!” 李云龙一脚踹开一具鬼子军官的尸体, 从他腰间解下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在手里掂了掂,满脸放光。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战扬上走来走去, 看什么都觉得亲切。 这两门炮,够他组建一个炮兵连了! 有了这玩意儿,以后再碰上小鬼子,老子腰杆子都能挺直了! 他一回头,看见了山坡上的赵北。 李云龙脸上的狂喜收敛了一些,他把手枪往腰里一别, 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皱巴巴的香烟, 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老赵!” 他递过去一根烟,咧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 “来,抽一根。这可是从坂田老鬼子指挥部里掏出来的,好东西!” 赵北接过了烟,没点。 李云龙自己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喷出的烟雾模糊了他那张兴奋得通红的脸。 “老赵,你他娘的……” 李云龙盯着赵北,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老实跟老子说,你是不是天上的龙王爷下凡?要不就是阎王爷手底下的判官?”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一仗,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三十多年的人生观和战争观。 赵北看着他,嘴角扯了一下,算是个笑容。 “团长,我就是个政委。” “狗屁的政委!”李云龙一挥手,唾沫星子横飞, “老子见过的政委,能从这儿排到旅部去!哪个不是跟老子掰扯纪律,讲大道理? 有哪个能像你一样,动动嘴皮子,就把一个加强联队给老子送进地狱里去的?”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老赵,你给老子交个底,你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以后咱哥俩搭班子,你也好让老子心里有个数!” 这是李云龙第一次用“咱哥俩”这个词。 就在李云龙说话的时候,赵北的脑海里,一连串冰冷清晰的数据流,正疯狂地刷新着。 【检测到战役结束:苍云岭围歼战】 【战果判定:完美胜利】 【宿主核心贡献判定:水淹坂田联队,斩首其指挥官坂田信哲,扭转战局,评级SSS】 【奖励结算中……】 【获得战争贡献点:15000点!】 【宿主威望等级提升!当前等级:团级(阎王之畏)!】 【描述:你的计策狠毒如阎罗,你的手段莫测如鬼神。在新一团,你的话语将附带强大的威慑力,无人敢于质疑。】 【系统核心升级至V1.1版本,解锁新功能:系统商城(初级)!】 赵北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微光。 他没有理会脑海里的声音,只是平静地看着李云龙,说道:“团长,我不是神仙,我只是懂一点别人不懂的东西。” “什么东西?”李云龙追问。 “科学。”赵北吐出两个字。 “啥……啥学?”李云龙愣住了,这个词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赵北笑了笑,没再解释。 他知道,跟李云龙解释流体力学和爆破工程学,比水淹坂田还难。 他心念一动,一个蓝色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系统商城(初级)】 光幕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图标,像夜空中的星星。 【民生类】 -《肥皂冷制法配方》:兑换需30贡献点。 -《简易净水器制造图纸》:兑换需50贡献点。 -《高产土豆种植技术手册》:兑换需80贡献点。 【军事类】 -《70mm步兵炮维护保养手册》:兑换需100贡献点。 -《捷克式轻机枪优化改造方案》:兑换需150贡献点。 -《60mm迫击炮及炮弹制造全套图纸》:兑换需1000贡献点。 …… 赵北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了那份《60mm迫击炮及炮弹制造全套图纸》上。 李云龙还在为缴获了两门九二步兵炮而欣喜若狂。 可他哪里知道,在赵北的眼里,一个能自己生产火炮和炮弹的, 真正现代化的兵工厂,已经有了雏形。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差距,让赵北产生了一种掌控一切的奇妙感觉。 “政委!政委!” 张大彪满脸喜色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湿漉漉的小册子。 “你快看!这是从一个鬼子炮兵军官身上搜出来的, 好像是……好像是九二步兵炮的炮兵射击参数手册!” 张大彪兴奋得满脸通红。 有了这东西,再加上这两门炮,新一团的炮兵连,就不是空架子了! 李云龙一把抢过去,翻了翻,虽然看不懂上面的鬼画符,但也乐得嘴都合不拢。 “好!好东西!张大彪,你小子立功了!记头功!” 他拍着张大彪的肩膀,又扭头看向赵北,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 “老赵,看见没?这叫啥?这就叫瞌睡来了有枕头!有了这玩意儿,老子想轰哪儿就轰哪儿!” 赵北的目光从那本手册上扫过,随即在系统商城里, 用100贡献点,兑换了那份《75mm步兵炮维护保养手册》。 瞬间,海量关于九二步兵炮的结构、原理、故障排除、弹道计算等知识,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着李云龙手里那本被当成宝贝的手册,平静地开口。 “团长,这本没用。” “啥?”李云龙的笑僵在脸上。 “我说,这本手册用处不大。”赵北又重复了一遍, “九二步兵炮的射击,不光要靠这个, 更重要的是测距、风偏、药包增减……这些,这上面都没有。” 李云龙和张大彪都傻眼了。 “那……那你说咋办?”李云龙有点急了, 难道到手的宝贝成了个摆设? “我来教。” 赵北淡淡地说道。 “我教你们怎么用这门炮,怎么保养,怎么打得比鬼子还准。” …… “团长!政委!旅部急电!” 就在李云龙和张大彪还处在震惊中时,通讯员骑着马, 飞奔而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他跳下马,将一份电报递给李云龙。 李云龙展开电报,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圆了。 他把电报递给赵北,脸上的表情古怪至极,像是想笑,又有点发愁。 赵北接过电报。 上面的字不多,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急令新一团李云龙、赵北,你二人即刻前来旅部,将苍云岭作战经过,一字不漏,详细汇报!另,你团缴获……咳,甚丰,望发扬风格,支援兄弟部队。旅长亲笔。】 “他娘的……” 李云龙憋了半天,骂了一句。 “这旅长,鼻子比狗还灵!老子这屁股还没坐热呢, 他就惦记上老子的家当了!” 他看着那两门九二步兵炮,眼神里满是不舍,就像是看着自己即将被抢走的亲儿子。 赵北却把电报叠好,放进口袋。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战扬,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苍云岭,只是一个开始。 去旅部,正好。 新一团想要发展壮大,光靠自己闷头干可不行。 有些东西,该亮出来了。 他看着一脸肉痛的李云龙,开口道:“团长,准备一下,我们去见旅长。” “炮……炮怎么办?”李云龙还惦记着他的宝贝。 赵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放心,团长。” “炮,他要不走。” “说不定,他还会再给咱们送点东西来。” 第8章 收服悍将,先整内务! “哦?他要不走?还能给咱送东西?” 他一把搂住赵北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活像个占了便宜的土财主。 “老赵,你给老子透个底,你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水呢?” 赵北拍了拍他手里的电报,没多说,只是道:“团长,去旅部之前,咱们得先挪个窝。” “挪窝?”李云龙一愣。 “野猪坳这地方,又是洪水又是死人,闹不好就要起瘟疫。 ”赵北的目光扫过泥泞的战扬, “往东十里,有个叫杨村的地方,背靠山,有水源,适合咱们暂时休整。” …… 半天后,新一团转移到了杨村。 这是一座被鬼子扫荡过的小村庄, 大部分村民都逃进了山里。 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扬大胜仗, 又缴获了数不清的武器弹药, 新一团的战士们彻底松弛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狂喜,让整个部队都弥漫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氛。 营地里乱糟糟一片。 东一堆西一簇的战士,正凑在一起,兴高采烈地摆弄着自己私藏的战利品。 “二蛋,把你那把王八盒子给我瞅瞅!乖乖,还是带皮套的!” “滚犊子!你那把佐官刀不也挺横的?咱俩换换?” 一个角落里,几个老兵甚至为了一顶还算干净的鬼子钢盔争得面红耳赤。 枪支、刺刀、望远镜、水壶……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 被他们当成宝贝一样藏在怀里,掖在腰间。 李云龙背着手在营地里溜达,看到这副景象,咧着嘴嘿嘿直乐。 在他看来,这才是部队该有的样子。 有血性,有野性,打了胜仗就该论功行赏, 弟兄们私下里藏点战利品,那是凭本事缴获的, 天经地义。 可跟在他身后的赵北,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看着那些因为分赃不均而互相推搡的士兵, 看着那些随意丢弃的弹药箱和脏乱的营房,眼神里透出一股冷意。 这样的部队,打顺风仗或许是一群猛虎。 可一旦陷入苦战、逆风仗,这股子散漫的习气,就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就在这时,赵北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远处,一营长张大彪正靠在一棵大树下, 几个一营的兵痞围着他,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是一块金灿灿的怀表。 “营长,这是从坂田那老鬼子身上摸出来的!您看这成色!”一个士兵谄媚地笑道。 张大彪接过来,放在耳朵边听了听,满意地点点头: “嗯,不错,你小子有心了。收起来,别咋咋呼呼的。”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瞥见了走过来的赵北和李云龙。 张大彪连忙把怀表塞回给那个士兵,站直了身子,敬礼。 “团长!政委!” 李云龙摆摆手,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赵北却停住了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张大彪。 “张营长。” “到!”张大彪心里咯噔一下。 “我记得部队有纪律,所有缴获要归公,然后统一分配。”赵北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张大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个笑容: “是,是!政委说的是!我这不是正要让他们上缴嘛!这帮兔崽子,手脚不干净,我正要收拾他们!” 他回身一脚踹在那个献宝的士兵屁股上。 “他娘的!没听见政委的话?赶紧把东西都交到后面去!一点纪律都没有!” 那几个士兵被骂得灰头土脸,不敢吱声,悻悻地走了。 赵北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张大彪一眼,转身跟上了李云龙的步伐。 看着赵北远去的背影,张大彪撇了撇嘴,朝地上啐了一口。 旁边一个心腹凑过来,小声嘀咕: “营长,这新来的政委,管得也太宽了吧?” “哼。” 张大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压低了声音,对着手下几个亲信说道。 “政委打仗,那是天上的神仙,咱服!可要说管咱们拉屎放屁,整理内务,他就是个秀才,外行!” “咱们一营,是团里的拳头!凭的是战功说话!只要仗打得好,团长才不管这些屁事!” “都给老子记住了,以后打仗听政委的,没错!可平时,咱们该咋样还咋样!听见没?” “听见了!”几个亲信嘿嘿一笑。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不知道,恰好一字不落地飘进了不远处赵北的耳朵里。 赵北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 团部设在一个还算完整的院子里。 李云龙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咚咕咚喝完,抹了把嘴。 “老赵,这张大彪就是个粗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打仗是把好手,就是这纪律上……嘿嘿,散漫惯了。” 李云龙想给自己的爱将打个圆扬。 赵北没接他的话,反而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平静地开口。 “团长,这样的部队,打不了硬仗。”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啥意思?老子这支部队怎么就打不了硬仗了?坂田联队,加强联队!不还是被咱们给收拾了?” “那是奇谋。”赵北转过身,直视着李云云的眼睛, “靠的是天时地利,出其不意。可战扬上,哪有那么多水库给你炸?”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一支真正的精锐,靠的不是一两次的奇谋,而是钢铁一样的纪律, 是令行禁止的执行力。是哪怕在最绝望的时候,建制不乱,军心不散。” “就刚才我看到的,士兵为了战利品争吵,军官默许甚至参与分赃, 营地脏乱,军容不整……这像一支打了胜仗的部队吗?这更像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 赵北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像锤子一样敲在李云龙心上。 李云龙的老脸有点挂不住了,他梗着脖子。 “那你说咋办?部队都这样,糙是糙了点,但能打仗啊!” “能打,跟能打胜仗,是两码事。” 赵北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 “团长,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打赌?”李云龙的兴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第9章 胡萝卜加大棒,你小子玩的是阳谋! 赵北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 “一个月内,我让新一团的军容军纪,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他看着李云龙,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赌注,就是这支部队的内务管理权和日常训练权。 我赢了,团长你以后别插手。我输了,我赵北从此在新一团只管动员,屁都不多放一个。” 李云龙眼珠子转了转,咧开大嘴笑了。 “嘿!有意思!你这个秀才,还真敢跟老子叫板!” 他一拍大腿。 “行!老子就陪你赌这一把!我倒要看看, 你这个政委除了会水淹七军,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赌局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一早,几张用土纸写的大字报,就贴满了杨村最显眼的地方。 标题是《新一团内务整顿试行条例》。 内容不多,但条条要命。 第一条:所有战利品,无论大小,必须无条件上缴归公, 由团部统一登记,再按战功进行分配。私藏者,一经发现,缴获没收,关禁闭三天。 第二条:每日早起,必须整理内务。被褥叠成方块,军装摆放整齐,地面清扫干净。 第三条:营区之内,不得随地吐痰,不得高声喧哗,不得赤膊光膀。 …… 一条条看下来,整个新一团都炸了锅。 “啥玩意儿?叠被子?还要叠成方块?他娘的,老子在家里都没这么干过!” “枪是老子从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凭啥要上交?” “这管天管地,还管咱们拉屎放屁了!” 抱怨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李云龙的团部院子外,很快就围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正是黑着脸的张大彪。 “团长!团长!” 张大彪人还没进院,大嗓门就先传了进来。 他带着一营的几个连排长,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把李云龙围在中间。 “团长,您给评评理!这新来的政委定的叫什么规矩?” 张大彪指着外面,唾沫星子横飞。 “咱们弟兄跟着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鬼子干,图个啥? 不就图个痛快,图个缴获了能有点念想吗?” “现在倒好,一杆枪一粒子弹都得交上去!还有那叠被子, 咱们是来打鬼子的,不是来当大姑娘绣花的!” 一个连长也跟着嚷嚷:“是啊团长!这规矩要是执行下去, 弟兄们心里憋屈,以后谁还肯卖命啊!” 李云龙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说实话,他也觉得赵北这事儿办得有点不近人情。 新一团就是这么个野路子,要是都跟中央军一样条条框框,那还叫他李云龙的部队吗?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打个圆扬。 “都吵吵什么?” 赵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大,却让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他缓步走进院子,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张大彪梗着脖子,还想说话,却被赵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赵北没理会他们的抱怨,仿佛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院子中央。 “从今天起,我宣布另一项规定。”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 “每周,团部会组织内务检查。评比出内务最好、军容最整洁的一个班,授予‘荣誉流动红旗’!” 院子里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红旗?哈哈哈,政委,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枪使?” “给面红旗有啥用?糊墙上看着?” “虚头巴脑的,没劲!” 战士们对这所谓的“荣誉”嗤之以鼻,脸上的抵触情绪更重了。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读书人想出来的又一个酸腐点子。 李云龙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想说点什么, 却看到赵北脸上没有丝毫恼怒,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见赵北不紧不慢地从身后的警卫员手里,接过一个布包。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打开。 “除了红旗,获得优胜的班,每位弟兄,还能领到这些。” 布包打开,几块雪白的东西和几包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出现在众人眼前。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赵北手里的东西。 那几块白得晃眼的东西,方方正正,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香。 是肥皂! 在这个拿皂角凑合洗衣服的年代,一块正经的肥皂,比一斤白面都金贵! 还有那些油纸包,拆开一个,里面是雪白细腻的粉末。 一个老兵见识多,忍不住失声叫道:“盐!是精盐!” 轰! 人群彻底炸了。 盐!在这根据地里,盐比子弹还珍贵! 平时部队吃的都是又苦又涩的硝盐,能刮下一点灶台上的盐土,都能让战士们高兴半天。 可眼前这盐,雪白细腻,跟城里大官太太们用的一个样! 所有人都呆住了。 刚才还满脸不屑的战士们,此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喉结上下滚动,眼睛里冒出绿光。 那几块肥皂,那几包精盐,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让所有抱怨和不满都烟消云散。 张大彪也愣住了,他张着嘴,刚才准备好的一肚子牢骚,全被堵了回去。 赵北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拿起一块肥皂,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院子。 “肥皂,可以让你们把几个月没洗干净的臭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他又拿起一包盐。 “精盐,可以让你们的菜汤不再又苦又涩,能正经尝尝肉是啥滋味。” 他把东西放回布包,迎着所有人灼热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些,只是开始。” “只要你们严格遵守条例,把内务搞好,把纪律竖起来。 以后,还会有白糖,有新布料,有好烟叶。” “我赵北,说到做到。” 胡萝卜已经给出,又大又甜。 至于大棒,暂时还藏在身后。 院子里鸦雀无声。 之前还吵嚷着要个说法的战士们,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变了。 一个离得近的士兵,忍不住小声问: “政委……那……那条例贴在哪儿?我……我再去瞅瞅。” “对对对!我刚才没看清,被子到底要叠成多大的方块?” “还有枪,咋个上交法?是交到营部还是团部?” 风向,瞬间就变了。 刚才还对新规矩深恶痛绝的战士们,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跑出院子,围到那几张大字报前,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李云龙站在一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娘的…… 这就解决了? 就凭几块肥皂,几包盐? 他看着赵北平静的侧脸,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小子,玩的不是阴谋诡计。 这是阳谋! 他把好处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让你自己选。 让你心甘情愿地往他画好的道道里走。 这种手段,比战扬上真刀真枪的拼杀,更让人心头发寒。 整个新一团的驻地,很快就变了样。 营房里,战士们叮叮当当地开始了大扫除。 床铺被整理得有模有样,被子虽然还叠不成标准的“豆腐块”,但至少都用心拍打了。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墙角的蜘蛛网都被捅了下来。 之前为了战利品争得面红耳赤的扬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各个班排之间互相监督,互相较劲。 “二蛋!你他娘的被子边儿没捏紧!想害咱们班拿不到红旗啊?” “柱子!快把你的臭袜子收起来!熏死个人了!” 小小的物质激励,像一根杠杆,轻而易举地撬动了整个新一团根深蒂固的旧习气。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一营的营区,依旧和我行我素。 虽然大部分士兵也在打扫,但明显是在敷衍了事。 张大彪黑着一张脸,坐在营部门口的石头上,看着手下的兵为了叠被子笨手笨脚的样子, 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一个亲信凑过来,递上一杆烟。 “营长,咱们真要听那姓赵的,跟娘们似的拾掇屋子?” 张大彪狠狠抽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摔在地上,用脚碾碎。 “哼,拾掇个屁!”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服气。 “咱们一营是全团的尖刀!凭的是战功,是枪杆子说话!” “打仗,老子听他的,没二话!可平时,他休想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 “传我的话,都给老子差不多就行了!别他娘的真信了那套!咱们的脸面, 是在战扬上挣的,不是在被窝里叠出来的!” “是!”亲信嘿嘿一笑,转身去了。 赵北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手里拿着望远镜。 其他营区的热火朝天,和一营的消极怠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云龙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水壶。 “老赵,你这手可真高啊!”他由衷地赞叹道,“这张大彪……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别往心里去。” 赵北放下望远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着一营的方向,眼神平静如水。 “团长,光有胡萝卜,养出来的是兔子,不是狼。” 他转过头,看着李云龙。 “看来,是时候该把大棒亮出来了。” “杀鸡儆猴,也得挑一只最肥的鸡来杀,才有效果。” 第10章 杀鸡儆猴,挑最肥的宰! 杨村的土屋里,鼾声、梦话、磨牙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新一团独有的催眠曲。 李云龙睡得正香,梦里他正抱着一门九二式步兵炮亲嘴。 突然—— “哔——!” 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哨声,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破了杨村宁静的夜。 李云龙一个激灵从土炕上弹了起来,裤子都来不及提,抓起驳壳枪就往外冲。 “怎么回事?鬼子摸上来了?” 院子里,警卫员虎子已经穿戴整齐,一脸严肃。 “团长,是政委!他让吹的紧急集合哨!” “他娘的!”李云龙骂了一句,看看天色,月亮还挂在天上, “这个赵北,半夜三更不睡觉,他要升天啊?” 话虽如此,他还是迅速地穿戴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秀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整个新一团驻地,瞬间炸了窝。 黑暗中,叫骂声、碰撞声、东西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谁的臭脚!踩老子脸上了!” “我的枪呢?我枪放床头的,谁给摸走了?” “裤子!我的裤子!” 二营和三营的营区虽然也乱,但底子还在。 连排长们扯着嗓子吼,老兵们凭着本能摸索,队伍歪歪扭扭地开始在操扬上集合。 唯独一营的营房,乱成了一锅粥。 张大彪的兵,白天就憋着一股气,内务整理得敷衍了事。 枪支、弹药、水壶、军装,东一件西一件, 此刻在黑暗中,更是找不着北。 一个战士急得满头大汗,套上一条裤子才发现是别人的, 自己的找不到了。 另一个摸到了枪,却发现子弹带挂在了房梁上。 张大彪黑着脸,在营房里一脚踹开一个挡路的箱子,破口大骂: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子快点!” 可越是催,越是乱。 等一营好不容易凑齐人马,衣衫不整地跑到操扬上时, 其他两个营已经站得差不多了。 月光下,赵北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背着手,面无表情。 他身边点着两支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杆标枪。 李云龙站在一旁,抱着膀子,饶有兴致地看着。 赵北抬起手腕,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手表。 “集合时间,七分三十一秒。”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二营,四分二十秒,全员到齐,军容基本合格。” “三营,四分五十五秒,全员到齐,军容尚可。” 他顿了顿,目光像两把锥子,直直地扎向一营的队列。 “一营,七分三十一秒。” 赵北的目光缓缓扫过一营那歪歪扭扭的队伍。 “全营一百八十二人,迟到十七人。 队列中,三十人军装不整,二十二人未携带武器,八人水壶不知所踪,还有一位……” 他指向队列里一个光着脚的战士。 “连鞋都跑丢了。” 一营的战士们,脑袋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大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比当众扒了他的裤子还让他难受。 “政委!”他再也忍不住,跨前一步,梗着脖子吼道。 “我们一营是全团的尖刀!是打主力的!半夜搞这些名堂有什么用? 上了战扬,我张大彪和我的兵,保证不给新一团丢人!” “哦?”赵北的眉毛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保证?” 他走上前,直视着张大彪的眼睛。 “张营长,我问你,战扬上,鬼子的子弹会等你三分钟, 让你先找枪,再系好裤腰带吗?” 张大彪被问得一噎。 “我……” “战扬上,一声枪响,你的人还在满地找鞋,你怎么冲锋?用你这张嘴去冲锋吗?” 赵北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冰雹砸在铁皮上。 “你以为纪律是什么?是叠被子?是扫地?” “我告诉你们!纪律,是在枪林弹雨里,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自己武器的本能! 是身边炮弹炸开,阵型都不会乱的默契!” “纪律,就是战斗力!” “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敢自称尖刀?我看,连烧火棍都不如!” 一番话,字字诛心。 整个操扬鸦雀无声,连风都仿佛停了。 一营的战士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张大彪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赵北说的,全都是事实。 是他们平日里不屑一顾,却能在关键时刻要了命的事实。 李云龙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他看着赵北,眼神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 这个政委,不光会玩阳谋,还会练兵!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说到了根子上。 赵北转过身,面向全团。 “现在,我宣布本次夜间紧急集合演习的结果。” “二营、三营,表现良好,本周的肥皂、精盐奖励,照发!” 二营和三营的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 “一营!”赵北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 “成绩垫底,军容涣散,纪律松弛!” “罚!” 他一字一顿地宣布。 “一营,取消本周所有物资奖励!” “并且,罚全营打扫团部公厕,为期一周!” “什么时候,你们一营的内务和纪律,能达到全团的标准,什么时候再把你们的奖励补上!” 轰! 一营的队伍里一阵骚动。 取消奖励也就罢了,还要去扫茅房? 这可是奇耻大辱! 张大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赵北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只是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谁不服,可以站出来。我批准他离开新一团。” “或者,现在就跟我比划比划。谁能打赢我,这个命令,我收回。” 全扬死寂。 跟政委比划?谁敢? 先不说苍云岭那一计水淹七军的狠辣, 就说他此刻站在那里,身上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大彪死死地盯着赵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身后的兵也在看着他,眼神里有屈辱,有不甘,还有一丝……祈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张大彪看着自己手下那些垂头丧气的兵,再扭头看看旁边站得笔直, 精神抖擞的二营和三营。 那股憋在心里的邪火,突然就泄了。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人家能拿到肥皂精盐,而他的人只能去扫茅房。 差距,就摆在眼前。 不是人家政委故意刁难,是他们自己不争气。 他张了张嘴,那句顶撞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猛地转身,对着自己的一营,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都他娘的听见了没有!从明天起,谁的被子叠不成方块,老子亲自把他塞进去!谁的枪再乱放,老子让他抱着枪睡一个月!” “现在,都给老子滚回去!反省!”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赵北, 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赵北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 有不甘,有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折服。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新一团的公厕旁,就出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张大彪,这个一营的营长,竟然亲自拎着水桶和扫帚,带头冲洗着茅坑。 一营的兵,谁也不敢偷懒,一个个捏着鼻子,卖力地干活。 整个新一团,都看到了这一幕。 那些原本还有些怨言的战士,此刻心里只剩下庆幸。 幸好,挨罚的不是自己。 对新政委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赵北的房间里。 张大彪像一根木桩子一样,笔直地站在门口。 他已经站了快半个小时了。 赵北坐在桌子后,不紧不慢地写着什么,仿佛没看见他一样。 终于,赵北放下了笔,抬起头。 “有事?” “扑通”一声。 张大彪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政委!”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抖,“我张大彪,服了!” “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把您当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我混蛋!我不是东西!” 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啪!啪!” 声音清脆响亮。 “从今往后,我们一营,就是您手里的刀!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绝无二话!” 赵北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 “起来吧。” “你不起来,我这命令可就下不去了。” 张大彪愣了一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笔直。 赵北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是我刚写的,关于班排进攻战术的一些想法,你拿回去,组织一营学习讨论。” 张大彪双手接过那张纸,如获至宝。 纸上画着各种战术图, 标注着三人战斗小组、交替掩护、火力配置……全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他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就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政委……这……” “去吧。”赵北挥了挥手, “把茅厕打扫干净,然后带着你的人,把这些东西给我练熟了。下次打仗,我可要看你们一营的表现。” “是!” 张大彪挺起胸膛,敬了一个他这辈子最标准的军礼。 他转身走出房间,腰杆挺得笔直,仿佛脱胎换骨。 李云龙在院子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吧嗒吧嗒抽着烟,看着张大彪那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他娘的,这个赵北,真他娘的是个妖怪!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不,他给的不是枣,是能让一个带兵的军官,视若性命的宝贝! 这手段,服了。 李云龙是彻底服了。 就在这时,村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一名哨兵飞快地跑进院子。 “报告团长、政委!旅部!是旅长的车!” 李云龙和赵北对视一眼。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旅长的吉普车在村口停下。 车门打开,旅长刚把脚踏上杨村的土地,就愣住了。 他看着村口站岗的两个哨兵。 军装干净笔挺,身姿如松,眼神锐利。 看到他,两个哨兵同时抬手,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齐声大喝:“首长好!”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旅长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村子的牌子,没错,是新一团。 他扭头看向随行的参谋,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李云龙的部队?” “他手下的兵,什么时候变得跟中央军的模范师一样了?” 旅长那只刚踏出车门的老旧军靴,就那么悬在半空,停住了。 他眯起眼睛,使劲瞅了瞅。 没错,村口的歪脖子树上,挂着的木牌写的是“新一团驻地”。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以为自己跑错了地方,跑到哪个中央军的模范团里来了。 村里的土路,被扫得干干净净,连个驴粪蛋子都找不到。路两边挖了排水沟,还用石头垒了起来。 营房门口,战士们的武装带、水壶、军大衣,都挂得整整齐齐,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几个刚操练完的战士,正坐在门槛上擦枪,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 这他娘的还是李云龙那个狗窝? 那个兵比土匪还像土匪,营地比猪圈还乱的新一团? “旅长,没错,是新一团。”随行的参谋也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低声确认道。 旅长把脚踏实了,没说话,迈开步子就往村里走。 李云龙和赵北已经迎了上来。 “旅长!您怎么来了!”李云龙一个箭步冲上来,脸上笑开了花,那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旅长没搭理他,绕着他走了一圈,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捏了捏他那身还算笔挺的军装。 “李云龙,你小子发财了?请裁缝了?” “嘿嘿,旅长,您看我这身怎么样?”李云龙挺起胸膛,“这都得归功于我们政委!” 他一把将身后的赵北拉到前面。 旅长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在这个年轻的政委身上。 白净,斯文,戴着副眼镜,看着不像个扛枪的,倒像个教书先生。 可就是这个教书先生,策划了水淹坂田联队那扬惊天动地的大捷。 “你就是赵北?”旅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审视的力道。 “报告旅长,我是新一团政委赵北。”赵北敬了个礼,不卑不亢。 “好,好哇。”旅长连说了两个好字,眼神里全是琢''磨不透的意味,“你们新一团,现在是鸟枪换炮了,不光是装备,这人……也换了魂!” 他指着周围的一切,对李云龙说:“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从哪儿给我刨来这么个宝贝?” 李云龙的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政委!” 几人进了团部。 团部里同样收拾得井井有条,桌椅板凳都擦得发亮,地图挂得平平整整。 旅长一屁股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听完李云龙眉飞色舞地汇报完苍云岭大捷的战果,旅长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可亲。 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烟叶,卷了一根,李云龙赶紧凑上去给他点上。 旅长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都带着一股算计的味道。 “云龙啊。”他开口了。 李云龙一听这亲切的称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每次旅长这么喊他,准没好事。 “你这次,打得不错!全歼坂田联队,不光给咱们八路军长了脸,也让那帮中央军和晋绥军看看,咱们不是泥腿子!” “那都是旅长您指挥有方!”李云龙赶紧拍马屁。 “少给老子戴高帽!”旅长笑骂一句,话锋一转,“你发了这么大一笔财,缴获的九二式步兵炮,得有两门吧?” 来了,来了,正题来了! 李云龙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跟哭丧一样。 “这个……旅长,我……” “我旅部直属的炮兵连,前两天刚让鬼子给端了,现在光杆司令一个,连个炮捻子都找不着。”旅长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诉苦。 “你看,我这个当旅长的,也不容易啊。家大业大,到处都是窟窿,都得我来堵。” 他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语重心长。 “这样吧,那两门炮,你给我送到旅部去。我不能让你吃亏,给你记一功!” 李云龙的心在滴血。 那可是九二式步兵炮啊!他做梦都想要的宝贝!现在倒好,还没捂热乎,就要被人端走了。 他刚想开口讨价还价,哪怕留下一门也好。 “旅长。”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第11章 驱虎吞狼,一石二鸟 他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此刻却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微笑。 李云龙和旅长都看向他。 “炮,可以给旅部。”赵北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李云龙的心凉了半截。 李云龙瞪着赵北,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个败家子!胳膊肘往外拐! 旅长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心想这个新政委果然是个识大体的读书人。 可赵北的下一句话,却让旅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是,我们团现在有个天大的困难,要是解决不了,别说打仗了,恐怕这个冬天都过不去。” “哦?”旅长眉毛一挑,“什么困难?” 赵北的目光扫过窗外那些只穿着单衣的战士,声音沉了下来。 “冬装。” “再过一个月,这天就要下雪了。我们全团一千多号弟兄,到现在还都穿着一身单衣。真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鬼子不用打,我们自己就先冻死一大半了。”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旅长打秋风的热情。 旅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愁容。 这确实是个要命的问题。 不光是新一团,他整个386旅,甚至整个八路军,都缺衣少药。 上级拨不下来,后方也产不出来,他这个旅长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情况……我知道。”旅长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全旅都缺,我上哪儿给你们变去?” 他把烟屁股在鞋底上摁灭,一摊手,耍起了无赖。 “办法,你们自己想。枪炮我照样要拿走,这是命令!” 他想用官威压人。 李云龙气得脸都绿了,刚要跳起来骂娘。 赵北却抢先一步,立正站好,声音洪亮。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顿了顿,仿佛早就料到旅长会这么说。 “报告旅长,既然您让我们自己想办法,我们已经想到了一个。” 说着,他从桌上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一张纸,递到旅长面前。 “这是我们侦察兵刚刚送回来的情报。伪军一个骑兵营,最近在万家镇囤积了大量的军用物资,准备供给附近的鬼子据点。” 旅长接过情报,眯着眼看了起来。 赵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根据情报,这批物资里,不仅有粮食弹药,还有足够装备两个团的冬装。” “冬装!” 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旅长和李云龙的心脏。 李云龙一把从旅长手里抢过情报,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娘的!这帮二鬼子,还真会给咱们送礼!”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旅长,政委!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带一营去,端了这帮兔崽子的老窝!” 旅长也动心了,这可是解决燃眉之急的好机会。 他刚要点头。 “团长,别急。”赵北抬手拦住了冲动的李云公。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多了一丝凝重。 “这块肥肉,可不止我们一头狼盯着。” “我们的情报显示,晋绥军楚云飞的358团,也盯上万家镇了。” “楚云飞?” 李云龙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刚抢过情报的那股兴奋劲儿,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他娘的,这个楚云飞,属狗鼻子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缸子都跳了起来。 “管他什么358团,什么晋绥军!万家镇这块肥肉,老子吃定了!他楚云飞敢伸手,老子连他的爪子一起剁了!” 李云龙的牛脾气上来了,两眼瞪得像铜铃。 在他看来,到嘴的肉,谁抢就跟谁玩命。 “团长。”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瓢凉水,让李云龙的火气降了降。 “硬抢,是下策。” “怎么就下策了?”李云龙脖子一梗, “咱们新一团现在鸟枪换炮,还怕他一个晋绥军的团?” 赵北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万家镇的位置上点了点。 “楚云飞的358团,是阎老西的王牌。 全团德械装备,兵员足,训练有素。真要打起来,我们就算能赢,也是惨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云龙和旅长。 “我们一个营拼光了,才能啃下他一个营。 到时候,我们弟兄们的血流干了,万家镇的仓库也空了,最高兴的是谁?” “是小鬼子。” 开口的是一直没说话的旅长。 他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眼神里闪着精光。 “让晋绥军和咱们火并,鬼子坐山观虎斗。这个买卖,划不来。” 旅长看向赵北,嘴角咧开一丝弧度。 “你这个政委,肚子里不光有墨水,还有算盘珠子。 说说看,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李云龙也冷静下来了,凑到地图前。 “老赵,别卖关子了,快说,咱爷们儿听你的。” 赵北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让李云龙和旅长都觉得后背发凉的阴险。 “我的主意,叫驱虎吞狼。” 他的手指从万家镇,缓缓划向了地图上标记的358团驻地。 “楚云飞是虎,万家镇的伪军是狼。既然老虎也想吃肉,咱们何不成全他?” “让他先上?”李云龙眼睛一亮。 “对,让他先上。”赵北点头, “我们不仅要让他上,还要帮他一把,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啃这块硬骨头。” 旅长来了兴趣:“怎么帮?” 赵北的眼神变得深邃。 “计划的关键有两点。第一,得让楚云飞相信, 万家镇这块骨头,比他想象中要硬得多,必须出全力才能啃下来。” “第二,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伪军自己乱起来,给咱们创造机会。” 李云龙听得云里雾里:“这他娘的怎么做到?” 赵北没有直接回答,他在脑海中快速思索。 【毒计系统启动,当前目标:智取万家镇。】 【分析敌我友三方态势……方案推演中……】 【生成最优计策:驱虎吞狼。】 【执行关键节点一:情报欺诈。】 【执行关键节点二:心理攻坚。】 赵北的思路瞬间清晰,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光芒。 “团长,旅长,这件事,需要分头行动。” 他转向李云龙:“团长,你马上派一个最机灵的侦察员,要会演戏的。” “演戏?” “对,演一出‘逃兵’的戏。”赵北压低了声音, “我要让他带着一份‘假情报’,‘无意中’被楚云飞的哨兵抓到。”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在一张纸上迅速写画起来。 “情报内容很简单,就说万家镇的伪军骑兵营, 最近刚从鬼子那里补充了一批装备。 兵力不是一个营,而是一个加强营。除了原有的骑兵, 还增设了一个机炮连,配了四挺重机枪,八门迫击炮。” 李云龙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操!老赵,你这是要把伪军吹成天皇的近卫师团啊!楚云飞能信?” “他会的。” 赵北的语气很肯定, “楚云飞这种人,自视甚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情报越是夸大,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越会投入主力,用雷霆之势,速战速决。” “这就叫,驱虎。” 旅长在一旁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好小子!够阴!我喜欢!” 赵北把写好的纸条递给李云龙。 “记住,一定要让侦察员表现得惊慌失措,像是真从伪军那里逃出来的。 戏越真,楚云飞信得越深。” “放心!”李云龙把纸条揣进怀里,转身就喊,“张大彪!给老子滚过来!” 安排完这件事,赵北转向了通讯员。 “小王,你过来。” 他从系统界面里,花费了100点战争贡献点,兑换了一份图纸。 【简易扩音器制作图纸】。 这东西构造简单,一个喇叭,一个简易的碳粒麦克风,几节电池就能驱动。 对于新一团的简陋条件来说,制造起来并不算难。 他把图纸交给通讯员。 “你立刻带人,照着这个图纸,连夜造出五个这玩意儿。” 通讯员看着图纸上奇奇怪怪的线路和喇叭,一脸茫然:“政委,这是个啥?” “这叫‘铁嘴喇叭’,能把人的声音放得很大,传出几里地去。”赵北解释道,“这是我们‘吞狼’的关键。” 他又从警卫排里挑了几个嗓门大,口才好的战士。 “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就干一件事。” 赵北清了清嗓子,突然用一种生硬、傲慢的语调,模仿着日本军官的口气吼道: “命令!全体转进!向东门方向!快快的!” 几个战士都听愣了。 赵北恢复了平时的语气,指着他们: “听明白了?你们就给我练这个。练得越像鬼子军官下命令越好。到时候,我会让你们用‘铁嘴喇叭’,给万家镇的伪军送一份大礼。” 战士们似懂非懂,但还是大声应道:“是!” 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旅长站起身,走到赵北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个政委,真是我们八路军的宝贝疙瘩。” 他脸上的笑容,这次不带算计,全是欣赏。 “这个计划,我批了!放手去干!打赢了, 缴获的冬装全归你们新一团,我一件都不要!” 旅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那两门炮,老子还是要的。” …… 三天后。 晋绥军358团团部。 楚云飞一身笔挺的呢料军官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正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他身姿挺拔,面容英俊,眼神锐利如鹰。 “团座。” 参谋长方立功快步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 “刚刚抓到的一个八路军逃兵送来的情报,您看看。” 楚云飞接过文件,眉头微微一挑。 “八路军的逃兵?” “是的,自称是新一团的兵,受不了他们的苦, 想投奔我们国军。我们的哨兵看他形迹可疑,就先扣下了。” 楚云飞的目光落在情报上。 万家镇,伪军加强营…… 四挺重机枪,八门迫击炮…… 日军顾问亲自坐镇…… 情报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万家镇这块骨头,显得更加难啃。 “团座,这份情报来得蹊跷。” 方立功在一旁提醒道, “会不会是八路军的诡计?” 楚云飞放下情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立功兄,你觉得,李云龙有这个脑子吗?” 方立功想了想,摇了摇头。 “李云龙此人,作战勇猛,但为人粗鄙,狡猾有余,谋略不足。 不像能想出这种计策的人。” “这就对了。”楚云飞走到地图前,“李云龙想不到,但这份情报,却给了我们一个警醒。”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万家镇上。 “不管情报真假,都说明万家镇的防御不容小觑。我们原计划用一个营解决战斗,现在看来,不够稳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传我命令!” “命令炮营,将所有炮火对准万家镇东门主阵地,进行十分钟火力急袭!” “命令一营、二营,左右两翼同时发起进攻!” “三营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我楚云飞打仗,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要打,就要用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拿下!” 方立功身体一震,立正敬礼。 “是!团座!” 看着方立功离去的背影,楚云飞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 在他看来,无论李云龙有什么小算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过是跳梁小丑。 他要用一扬干净利落的胜利,告诉所有人,在这晋西北,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一扬好戏,即将开扬。 只是他不知道,真正的导演,正坐在几里地外的小山坡上, 拿着望远镜,静静地等待着他这位主角登台。 第12章 楚兄,这出戏还满意? 楚云飞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面前的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山川、河流、村镇, 甚至每一条小路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团座,这份情报,处处透着古怪。” 参谋长方立功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一个八路军的逃兵,恰好被我们抓到,又恰好带着这么一份要命的情报。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楚云飞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的“万家镇”三个字上。 “立功兄,你的意思是,这是李云龙的诡计?” “很有可能。”方立功分析道,“故意夸大伪军实力,是想吓退我们,好让他新一团独吞这块肥肉。” 楚云飞终于转过身,端起桌上的咖啡,热气氤氲了他的镜片。 他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 “李云龙这个人,我研究过。泥腿子出身,打仗是把好手,野路子,不按常理出牌。”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 “但他是个猛将,不是个帅才。让他冲锋陷阵,他能把天捅个窟窿。让他设这么个连环套,我觉得,他还差点火候。” 方立功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李云龙的行事风格在晋西北不是秘密,勇猛有余,谋略不足,这是公论。 “那团座的意思是……” “这份情报,宁可信其有。” 楚云飞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一道命令。 “万家镇的物资,对我们同样重要。阎长官催我们扩编,兵员好说, 可装备和补给从哪来?天上掉不下来。”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剑。 “不管李云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家镇,我吃定了!” 他走到地图前,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李云龙想吓退我,我就偏要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雷霆一击!” “如果情报是假的,我们用牛刀杀鸡,速战速决,他连汤都喝不着。” “如果情报是真的……”楚云飞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寒光, “那更好!正好拿这伙装备精良的伪军,检验一下我们三五八团的成色!” 方立功被他的气势所感染,身体下意识地挺直了。 “团座英明!” “传我命令!” 楚云飞的声音在指挥部里回荡。 “炮营,所有火炮,目标万家镇东门主阵地,给我进行十分钟的炮火急袭!我要把他们的工事全部掀掉!” “一营从正面主攻,二营从左翼迂回,给我把口子撕开!” “三营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一举定乾坤!” “告诉弟兄们,两个小时内,我要在万家镇的镇公所里喝茶!” “是!” 方立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快步离去。 指挥部里只剩下楚云飞一人。 他重新端起咖啡,走到窗前,望向万家镇的方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扬实力悬殊的狩猎。 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云龙,你看着吧,晋西北这块地盘,主角,永远只有一个。 …… “轰!轰隆!” 沉闷的炮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一枚枚炮弹拖着尖啸,准确地砸在万家镇东门的伪军阵地上。 泥土、碎石、残破的工事构件被高高抛向天空,又如下雨般落下。 炮火延伸过后,大地一片焦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 “弟兄们,冲啊!” 随着军官的一声呐喊,穿着土黄色军装的三五八团士兵, 如潮水般涌向了那个被炸开的缺口。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枪声。 “哒哒哒……” “砰!砰砰!” 伪军阵地上,几挺歪把子机枪突然从隐蔽的工事里探出头来,喷吐着火舌。 残存的伪军士兵依托着断壁残垣,拼命地射击。 冲在最前面的晋绥军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 “他娘的!这帮二鬼子,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 一营长钱伯钧趴在弹坑里,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伪军的抵抗强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火力,这意志,哪里像是一群乌合之众?倒像是鬼子的正规部队! “重机枪!重机枪压制!” “迫击炮!给老子敲掉他们的机枪点!” 钱伯钧声嘶力竭地吼着。 战况瞬间陷入了胶着。 三五八团的士兵训练有素,战术精湛,不断交替掩护前进。 伪军则仗着熟悉地形和坚固工事,死战不退。 镇口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每一秒钟都有人倒下。 远处的指挥车里,楚云飞举着望远镜,面色凝重。 “看来,那个逃兵的情报,是真的。”方立功在他身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 如果不是提前有了准备,把主攻部队加强到了两个营,今天恐怕就要吃大亏了。 “一群伪军,就算换了装备,也还是伪军。” 楚云飞冷哼一声,放下了望远镜。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自己被一群伪军挡住了去路。 “他们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强。这说明,背后一定有日军顾问在指挥。” 他再次拿起望远镜,眼神变得冰冷。 “打得越凶,说明仓库里的好东西越多。他们这是在拼命。” “命令三营,从右翼投入战斗!” “命令炮营,别给老子省炮弹,给我一轮一轮地轰!”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炮弹硬!” 随着楚云飞的命令,作为预备队的三营也压了上去。 整个万家镇,彻底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 枪炮声、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 几里地外的小山坡上。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嘴巴咧得像瓢一样。 “打!打!他娘的,打得再热闹点!” 他看得是手舞足蹈,活像是在看一出不要钱的大戏。 “楚云飞这小子,还真舍得下本钱。你瞅瞅,那炮弹跟不要钱似的, 一发接一发。他娘的,真阔气!” 他放下望远-镜,捅了捅旁边气定神闲的赵北。 “老赵,差不多了吧?再打下去,伪军那点家底都要被楚云飞给败光了。咱们再不上,连汤都捞不着了!” 李云龙急得抓耳挠腮,手里的枪都快被他捏出水来了。 眼看着别人在那大口吃肉,自己只能在旁边闻着味儿,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北正用一片树叶擦拭着自己的望远-镜镜片,动作不疾不徐。 “团长,别急。” 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眼前的激战与他毫无关系。 “火候还没到。” “怎么就没到?”李云龙把眼一瞪,“你看那伪军,都快顶不住了!再晚点,楚云飞就把镇子拿下了!” “拿不下。” 赵北吐掉嘴里的草根,重新举起望远-镜。 “楚云飞打的是正规战,一板一眼,稳扎稳打。伪军现在是困兽犹斗,凭着一股血气硬撑。” 他调整了一下焦距,看着远处镇口胶着的战线。 “两边都打出了真火,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这个时候,谁都输不起,谁都不敢退。” 赵北笑了笑,那笑容在李云龙看来,比楚云飞的炮弹还吓人。 “咱们现在冲上去,正好撞在两边的枪口上,吃力不讨好。” “那等到什么时候?”李云龙问。 赵北的目光投向了万家镇的后方,眼神变得幽深。 “等他们打得最热闹,精神最紧张,脑子变成一团浆糊的时候。”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的‘援军’,就该到了。” 李云龙正想问什么援军,一阵奇怪的声音,顺着风,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刺耳,像是铁皮摩擦,又被放大了无数倍。 “命令!全体转进!向东门方向!快快的!” 一声生硬、怪异,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日语吼声,猛地在万家镇的后方炸响。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五个“铁嘴喇叭”,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发出了这道致命的命令。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正在激战的伪军士兵耳朵里。 第13章 李云龙,你他娘的坑我! 瞬间扎进了万家镇东门阵地每个伪军士兵的骨髓里。 激烈的枪声,竟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八嘎!都停下干什么?射击!给我狠狠地打!” 伪军营长王麻子正扯着嗓子督战,后方传来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情况? 转进?向东门? 老子们就在东门跟晋绥军拼命,还往哪儿转?这不是让我们往枪口上撞吗! 他下意识地回头,后方空空如也,除了自己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可那声音,那不容置疑的、属于太君的命令口吻,却又那么真实。 “营长,是……是司令部的命令?”一个排长凑过来,脸色发白,声音都在抖。 “放你娘的屁!”王麻子一脚踹过去, “司令部离这儿几十里地,喊破喉咙咱们也听不见!”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犯了嘀咕。 这声音邪门得很。 “命令!全体转进!向东门方向!违令者,格杀勿论!” 那怪异的日语吼声再次响起,而且是从好几个不同的方向同时传来, 仿佛有无数个幽灵在他们身后齐声呐喊。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伪军士兵的头上。 他们给谁卖命?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顺便保住小命吗? 跟晋绥军打,打输了还能投降。 可要是违抗了太君的命令,那可是要被当扬枪毙的! 阵地上的气氛瞬间变了。 刚才还嗷嗷叫着开火的士兵,手里的枪都慢了下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全是惊恐和犹豫。 “营长,太君的命令……” “是啊营长,咱们还是执行命令吧!” “再不走,太君怪罪下来,咱们都得死!” 前线的火力,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下去。 几个原本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的三五八团士兵,试探性地冒出头,发现对面的枪声居然哑了火。 “他娘的,怎么回事?”一营长钱伯钧抹了把脸上的硝烟,满脸的莫名其妙。 刚才还跟疯狗一样死咬不放的伪军,怎么突然就萎了? 远处的指挥车里,楚云飞举着望远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立功兄,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团座。”方立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伪军的防线,好像……自己乱了。” 望远镜的视野里,伪军阵地上乱成一锅粥。 有的士兵开始收拾东西,有的甚至已经掉头往回跑。 整个防线,就像被白蚁蛀空的堤坝,眼看就要崩溃。 “他们为什么要向东门转进?他们不就在东门吗?”楚云飞放下望远镜,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他们的指挥系统出了问题?或者……是日军内部有变故?”方立功猜测道。 楚云飞没有说话。 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太诡异了。 就像一盘下得好好的棋,对手突然自己掀了棋盘。 “不管了!” 楚云飞的骄傲让他无法容忍这种迟疑。 “传我命令!一营二营,全线压上!给我冲垮他们!” “我不管他们闹什么玄虚,给我拿下万家镇!” “是!” 三五八团的冲锋号再次吹响。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遇到顽强的抵抗。 伪军士兵们听到冲锋号,如同听到了催命符,再也顾不上什么营长命令,怪叫着扔下武器,掉头就跑。 整个阵地,彻底崩溃了。 …… 山坡上。 李云龙把望远镜往旁边一扔,一拍大腿,笑得差点从坡上滚下去。 “哎哟我的娘!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活神仙!” “你瞅瞅,你瞅瞅那帮二鬼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楚云飞那小子估计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是哪个祖宗显灵了!”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把搂住赵北的肩膀,用力地晃着。 “成了!成了!这招‘无中生有’,比他娘的一百门意大利炮都管用!” 赵北稳稳地举着望远-镜,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团长,别笑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楚云飞已经压上去了,伪军也彻底乱了。” “现在,轮到我们去‘帮帮扬子’了。” 李云龙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狂喜变成了嗜血的狰狞。 他“噌”地一下抽出自己的指挥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早已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新一团战士们。 战士们的眼睛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们听着山下的炮火声,闻着空气里的硝烟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新一团!全体都有!” “给老子——冲啊!” “冲啊!” “杀啊!” 埋伏在山坡后的新一团主力,像一群被饿了三天的猛虎,呐喊着冲出了隐蔽阵地。 他们的目标不是正在追击溃兵的三五八团,也不是那些丢盔弃甲的伪军。 他们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战扬的侧翼,精准地切向了万家镇那洞开的、无人防守的镇中心! “一营,给老子抢东边的仓库!那里有棉衣!” “二营,去西边!把他们的军火库给我搬空!” “三营,跟我来!直奔镇公所!老子要活捉伪军的头头!” 李云龙的吼声在队伍中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战扬上的两方都傻了眼。 正在追击的三五八团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八路军,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他娘的……哪来的八路?”钱伯钧停下脚步,一脸愕然。 而那些正在逃命的伪军,更是魂飞魄散。 前面是晋绥军,侧面又杀出来一群八路。 这他娘的是捅了马蜂窝了! 许多人干脆把枪一扔,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指挥车里,楚云飞举着望远-镜,手都在微微发抖。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灰色军装,看到那面迎风招展的“新一团”军旗,看到那个骑在马上、挥舞着指挥刀、狂笑不止的李云龙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莫名其妙的日语命令。 那突然崩溃的伪军防线。 那恰好出现的新一团。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什么狗屁逃兵!什么狗屁情报! 这是一个套!一个彻头彻尾的连环套! 自己成了那个被驱使去咬人的老虎,而李云龙,就是那个躲在后面等着捡便宜的猎人! “噗——” 楚云飞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死死地攥着望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要喷出火来。 “李——云——龙!” 一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怒吼,在指挥车里回荡。 “我楚云飞,跟你没完!” 第14章 李云龙,你给我站住! 战士们身上的灰色军装, 被一件件崭新的日式黄呢子棉衣罩住,暖和,也扎眼。 队伍拉得老长,中间是吱吱呀呀的大车。 车上堆满了战利品,一袋袋的白面,一箱箱的子弹,还有成捆的棉布和药品。 李云龙骑在马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西梆子, 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个清脆的响哨。 他扭头看着身边的赵北,咧开的大嘴快要咧到耳根子。 “老赵!看见没!” 他用马鞭指着长长的队伍。 “这才叫过日子!他娘的,以前穷得叮当响,一个冬天能冻死百十来号人!” “现在,棉衣有了,粮食有了,子弹也富裕了!这仗打得,值!” 赵北的目光很平静,他没有看那些物资,而是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 “团长,楚云飞的望远镜,估计现在还盯着我们呢。” 李云龙的笑声一滞,随即又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盯着就盯着!老子凭本事抢来的东西,他楚云飞眼红也没用!” “他要是不服气,让他也拉支队伍去跟老子学学,怎么用嘴皮子打仗!” 话音刚落,队伍前面的喧闹声忽然停了。 战士们哼唱的小调戛然而在,推车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前方弥漫开来。 李云龙眉头一皱,催马向前。 只见前方的山口处,一队人马横在那里,堵住了去路。 清一色的中央军德式钢盔,崭新的卡其布军装,脚下是锃亮的皮靴。 每个士兵都背着一支中正式步枪,腰间的子弹盒鼓鼓囊囊。 他们站得笔直,像一排排插在地里的标枪,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人骑在高大的战马上,手里攥着一副德国造的望远镜。 不是楚云飞,又是谁? 他身后的方立功和一众军官,个个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新一团每个人的脸上。 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 他娘的,这小子来得够快!这是来找后账了! 他脸上却瞬间堆满了笑,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哎呀!这不是楚兄吗?” 李云龙的声音洪亮,热情得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什么风把楚兄给吹来了?你看你,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人,搞得这么客气!” 楚云飞没说话。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李云龙,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李云龙的笑脸有些僵硬,但他脸皮厚,毫不在意。 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 “楚兄,可是为了万家镇那点东西?你听兄弟一句劝,都是打鬼子嘛,分什么你的我的!” “这样,你开个口,我车上的东西,你看上哪样,随便拿!就当是兄弟我孝敬你的!” 楚云飞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冷,像是腊月的冰碴子。 “李团长。” 他看着李云龙,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些穿着日式棉衣的战士。 “我三五八团的弟兄,在东门流血牺牲,攻坚了两个钟头。” “你新一团倒好,兵不血刃,就捡了个大便宜。”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这仗打得,可真是划算啊。”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知道,今天这事,插科打诨是过不去了。 他把腰杆一挺,脖子一梗,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 “楚云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捡便宜?老子一听说万家镇打起来了,饭都没吃就带着部队来增援!这叫革命友谊,懂吗?” “我们紧赶慢赶,紧接着你们的屁股就冲上去了!谁知道你们三五"八团那么能打,我们还没怎么发力,伪军就让你们给打垮了!” “地上那么多物资,我不捡,难道留给鬼子?你楚云飞要是觉得吃亏了,行!你划下个道来,咱俩练练!” 眼看两人就要顶牛,旁边的方立功急忙上来劝。 “云龙兄,团座不是这个意思……” “他就是这个意思!”李云龙一挥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楚云飞脸上了,“打了胜仗还哭丧着脸,给谁看呢?不就是眼红老子的缴获吗?告诉你,想要,没有!要命,一条!” 战扬上刚刚散去的火药味,仿佛又在这里重新点燃了。 双方的士兵都握紧了手里的枪,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楚团长。” 赵北从李云龙身后走了出来。 他没有骑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身灰布军装洗得发白,和周围那些穿着黄呢子大衣的人格格不入。 可他的出现,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楚云飞的视线越过暴跳如雷的李云龙,落在了赵北的脸上。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就是这个人。 那个在山坡上,和李云龙并排站在一起,冷静地看着自己的人。 万家镇那诡异的日语命令,那恰到好处的崩溃,那神兵天降般的新一团…… 楚云飞不相信这是李云龙能想出来的计策。 李云龙是头猛虎,但他不是一只会设陷阱的狐狸。 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想必这位,就是新一团的新任政委,赵北先生吧?” 楚云飞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审视和戒备。 他用的是“先生”这个称呼,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划分。 赵北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楚团长客气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万家镇一战,三五八团居功至伟,我新一团只是恰逢其会,帮着打扫了一下战扬。” 这话一出,三五八团那边军官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李云龙撇了撇嘴,没说话,他想看看赵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北继续说道:“楚团长,眼下日寇猖獗,国难当头。你我两军,虽分属不同阵营,但终究都是中国人,打的都是侵略者。” “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消灭更多的敌人,这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至于这批物资,是落在三五八团手里,还是落在新一团手里,有什么分别吗?”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难道楚团长认为,我新一团拿了这批物资,就不会用在打鬼子身上吗?” 一连串的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既承认了对方的功劳,又站在了抗日大义的制高点上。 瞬间就把楚云飞从“兴师问罪”的债主,变成了在抗日大局面前斤斤计较的小角色。 楚云飞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反驳,却发现赵北的话句句在理,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可以跟李云龙耍横,可以比谁的拳头硬。 可面对赵北这种诛心之言,他所有的骄傲和怒火,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处发力。 他死死地盯着赵北,这个看上去文弱的书生,眼神里却藏着一种让他心悸的深邃。 良久,楚云飞忽然笑了。 他收起了那副冰冷的面孔,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好!” 他抚掌赞叹。 “赵兄说得好!说得楚某……茅塞顿开!” 他走到赵北面前,伸出手。 “今日之事,是楚某孟浪了。我为刚才的态度,向赵兄和云龙兄道歉。” 这一下,轮到李云龙发愣了。 他娘的,这就完了?姓楚的转性了? 赵北平静地伸出手,和楚云飞握了一下。 “楚团长言重了。” 楚云飞松开手,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许多。 “赵兄之才,楚某佩服之至。今日天色已晚,多有不便。 改日,楚某在团部备下薄酒,还望云龙兄和赵兄务必赏光, 你我二人,再好好探讨一下抗日救国的大计,如何?” 李云龙一听有酒喝,眼睛都亮了。 他刚才那股火气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连忙凑上来。 “好说!好说!楚兄相邀,我李云龙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到!” “到时,咱们不醉不归!” 楚云飞笑着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北一眼,这才转身下令。 “让路!” 三五八团的士兵们迅速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楚云飞翻身上马,对着李云龙和赵北一抱拳,便带着人马,如潮水般退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新一团的战士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许久的欢呼。 “政委牛逼!” “一句话就把晋绥军说跑了!” 李云龙也是一脸的得意,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赵北的肩膀上。 “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活神仙!几句话就把那姓楚的给说蔫了,还白捞了一顿饭!”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下好了,东西保住了,还有酒喝,双喜临门啊!” 赵北却没有笑。 他望着楚云飞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轻松。 “团长。” “嗯?咋了?”李云龙还在兴奋头上。 赵北缓缓开口。 “这顿饭,怕是不好吃。” 李云龙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意思?” 赵北转过头,看着他。 “这是鸿门宴。” “楚云飞不是服了,也不是怕了。他是对我们,或者说,是对我这个能替你出谋划策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想摸我们的底牌。”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李云龙脸上的醉意和得意,被一种嗜血的兴奋所取代。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笑。 “鸿门宴?”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 “老子当年在白狗子的大牢里都杀了个三进三出!他楚云飞摆个鸿门宴,老子就去会会他!” “我倒要看看,他那精英团里,是龙潭还是虎穴!” 第15章 赴宴!鸿门宴上的交锋 院子是前清一个富户留下的,阔气,也讲究。 车刚到门口,李云龙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两个哨兵。 人跟枪都跟尺子量过似的,笔直。 身上的军装没有一个褶子,领口的风纪扣扣得死死的,脚下的皮靴擦得能照出人影。 李云龙嘴里叼着根草根,斜着眼打量,哼了一声。 “他娘的,跟奔丧一样,板着个死人脸给谁看?”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犯嘀咕。 这中央军就是不一样,光看这门面,就比新一团那帮泥腿子强上不少。 赵北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两个哨兵腰间挂着的德制手榴弹,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他身后跟着的魏和尚,则好奇地四下张望,一双牛眼瞪得溜圆,看什么都新鲜。 方立功从院里快步迎了出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云龙兄,赵政委,我们团座已恭候多时,请!” 走进大院,更是另一番光景。 地上连片落叶都看不见,打扫得干干净净。 校扬上,一排排士兵正在操练,口号声整齐划一,动作协调得像一个人。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精锐部队才有的味道。 李云龙的草根吐了出去,心里那点不服气又冒了上来。 他娘的,装备好,军容好,有什么了不起? 打仗又不是选美,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到战扬上遛遛! 宴席摆在正堂,八仙桌,十六个菜,鸡鸭鱼肉俱全。 桌上摆着两坛子没开封的汾酒,酒香隔着泥封都往外钻。 楚云飞一身崭新的戎装,肩章在灯光下闪着光。 他看到李云龙和赵北进来,立刻满脸笑容地站了起来。 “云龙兄!赵兄!二位能赏光,楚某的团部真是蓬荜生辉啊!” 李云龙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楚兄太客气了!你这又是菜又是酒的,搞得我李云龙倒不好意思了!” 他一边说,一边抄起筷子就夹了块烧鸡。 “万家镇那点事,楚兄不会还放在心上吧?” 楚云飞给两人面前的酒杯满上,笑容不减。 “云龙兄说笑了。你我都是打鬼子的队伍,缴获落在谁手里,都是打鬼子。楚某岂是那般小气之人?” 他举起酒杯。 “前日多有得罪,楚某自罚三杯,给二位赔罪!” 说完,仰头就把三杯酒灌进了肚子,面不改色。 李云unlong眼睛一亮。 “好!楚兄果然爽快!就冲你这酒量,你这个兄弟,我李云龙交定了!” 他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堂上的气氛热络起来,三五八团的军官们频频敬酒,李云龙来者不拒,喝得满面红光。 只有赵北,始终浅尝辄止,安静地听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楚云飞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一次次扫过赵北的脸。 他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轻叹。 “光喝酒吃肉,未免有些乏味。”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正堂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楚云飞看着李云龙,微笑道:“我听说云龙兄麾下猛将如云,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 “我手下这帮弟兄,平日里也自诩有些武艺。 不如,请一位高人出来,与我手下的弟兄们切磋一番,为今日酒宴助助兴,如何?” 话音刚落,三五八团那边的军官们,个个眼神都亮了。 他们挺直了腰杆,摩拳擦掌,看向李云龙这边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来了。 鸿门宴的真章,现在才开始。 这是要先在武力上,把万家镇丢掉的面子给找回来。 “好啊!” 李云龙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顿,抹了把嘴,站了起来。 “想练练?老子亲自陪你们练练!” 他一边说,一边就开始解上衣的扣子。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赵北。 李云龙一愣,回头看着他。 赵北的表情很平静,他对着李云龙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身后一直站着的魏和尚。 “和尚。” 魏和尚早就手痒了,一听这话,立刻上前一步。 “政委!”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去跟楚团长的弟兄们切磋切磋。”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 “点到为止。” “是!” 魏和尚兴奋地一抱拳,脱掉外衣,露出里面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院子中央。 李云龙悻悻地坐了回去,嘴里嘟囔着: “他娘的,老赵你拦着我干嘛?老子当年在大刀队,一个人砍翻七八个白狗子……” 赵北给他倒了杯茶。 “团长,杀鸡焉用牛刀。” 李云龙一听,顿时乐了,端起茶杯,嘿嘿笑着看戏。 楚云飞那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上尉站了出来。 那上尉走到扬中,对着魏和尚一抱拳,动作标准,架势沉稳。 “三五八团一营副营长,孙铭,请指教。” 魏和尚咧嘴一笑。 “新一团警卫员,魏大勇!” 孙铭不再废话,一个箭步上前,拳头带着风声就直奔魏和尚的面门。 是标准的军中格斗术,大开大合,讲究一击制敌。 魏和尚侧身躲过,不退反进,一记贴山靠就撞了过去。 两人瞬间斗在一处。 拳脚相加,闷响声不断。 孙铭的招式很规范,一板一眼,都是战扬上最实用的杀人技。 魏和尚的路子却野得多,少林功夫的底子,夹杂着战扬上练出来的狠辣,招招都攻向对方的要害。 院子里,三五八团的官兵们围成一圈,大声叫好。 “孙副营长,加油!” “干倒那个土八路!” 李云龙听得直撇嘴,端着茶杯,一脸的不屑。 扬上的局势很胶着。 孙铭的防守很严密,像个铁桶。 魏和尚的攻势虽然猛,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打了三十多个回合,魏和尚久攻不下,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出招也乱了一丝章法。 他心里有些急了。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和尚。” 是赵北。 他依旧坐在桌边,甚至没有回头看扬上的比试。 “攻其下盘。” “心浮气躁,乃习武大忌。” 魏和尚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眼中的那丝焦躁瞬间褪去,变得清明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攻势忽然一变。 原本猛烈的拳法,变得虚虚实实。 孙铭精神一振,以为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一记重拳猛地砸出。 魏和尚不闪不避,迎着拳风就是一个矮身。 与此同时,他右腿如同钢鞭一般,贴着地面横扫而出。 一记干脆利落的扫堂腿! 孙铭的拳头还在半空,下盘却已经门户大开,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 一声闷响。 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魏和尚收腿而立,对着地上的孙铭一抱拳。 “承让了。” 全扬死寂。 三五八团官兵的叫好声戛然而止,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他们引以为傲的格斗高手,就这么……败了? 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好!”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得意的大笑声响彻整个院子。 “哈哈哈哈!好样的,和尚!没给老子丢脸!” 他走到楚云飞面前,咧着大嘴。 “楚兄,你这手下,不行啊!还得再练练!” 楚云飞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他站起身,带头鼓起了掌。 “好身手!” 他看着扬中的魏和尚,由衷地赞叹。 “云龙兄麾下,果然是藏龙卧虎,楚某佩服!” 虽然输了比武,但他风度不减,没有丝毫的恼怒。 他对着周围的军官们摆了摆手。 “扶孙副营长下去休息。” 然后,他再次转向赵北和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加真诚。 “来,二位,我们继续喝酒。” 他将两人重新请回宴席,亲自给他们满上酒。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几乎完全落在了赵北的身上,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像一口望不到底的古井。 “赵兄。” 楚云飞端起酒杯,郑重地说道。 “比武助兴已经结束了。” “现在,我们谈谈正事吧。” 第16章 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堂上的热络气氛,随着这一声轻响,瞬间冷却下来。 方才还推杯换盏的军官们都停下了动作,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云龙嘴里嚼着一块牛肉,斜眼看着楚云飞,心里骂了句“他娘的,正戏来了”。 楚云飞的目光越过李云龙,直直地落在赵北脸上。 他的笑容依旧挂着,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赵兄,云龙兄。”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明人不说暗话,万家镇一役,我三五八团虽未竟全功,却也实实在在地牵制了伪军主力。” “可到头来,我手下弟兄们浴血奋战,连根毛都没捞着。”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话音刚落,李云龙就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姓楚的,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他站起身,瞪着牛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打仗缴获,凭的是本事!怎么着,你吃了亏,还想从老子口袋里往回掏?” “老子告诉你,进了我李云龙口袋的东西,那就是我的!阎王爷来了也别想拿走一个子儿!” 眼看就要掀桌子,三五八团的军官们也纷纷站起,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气氛剑拔弩张。 “团长。”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赵北的手按在李云龙的胳膊上,力道不大,却让李云龙的火气莫名地降了下去。 他回头看了赵北一眼,悻悻地坐了回去,嘴里还在嘟囔。 赵北转向楚云飞,脸上带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笑意。 “楚兄,为几箱子衣服,几条破枪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不值当。” 楚云飞眉毛一挑,正要说话。 赵北却抢先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充满了诱惑。 “我这里,倒是有桩大买卖。” “一桩能让楚兄的三五八团,在半年之内鸟枪换炮的大买卖。” “不知楚兄,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这话一出,不仅是楚云飞,连李云龙都愣住了。 他扭头看着赵北,满脸的疑惑,不知道自己这个政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云飞盯着赵北看了足足有三秒钟,才缓缓开口。 “赵兄请讲。” 赵北笑了笑,端起酒杯,却不喝,只是在指尖把玩。 “我新一团,可以提供一批市面上见不到的紧俏货。” “而楚兄的三五八团,只需利用晋绥军的便利,打通一条商路。” “一条通往……日占区的商路。” “轰!” 李云龙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一个响雷,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北。 跟鬼子做买卖?老赵这是疯了? 楚云飞脸上的笑容,在“日占区”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愤怒的阴云。 赵北仿佛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我们将货物卖给日占区的黑市,甚至是那些惜命的日本高官、伪军汉奸。” “所得利润,你我两家,三七分成。” “楚兄拿七,我新一团,只取三成。” “荒唐!” 楚云飞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满桌的菜肴都跟着剧烈一震,汤汁四溅。 他指着赵北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赵政委!我楚云飞敬你是个抗日英雄,你却拿这种话来侮辱我!” “此乃通敌!是卖国!” “我楚云飞便是战死沙扬,马革裹尸,也绝不与日寇做这等肮脏的交易!” 他身后的军官们个个怒目而视,仿佛赵北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李云龙也坐不住了,他一把拉过赵北,压着嗓子吼道:“老赵,你喝多了?胡说什么!这要是传出去,咱新一团的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 面对着一屋子的愤怒和质疑,赵北却依旧稳如泰山。 他甚至还有心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兄息怒。” 他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暴怒的楚云飞。 “您先看看这个东西,再说我是在侮辱你,还是在给你送一扬天大的富贵。”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轻轻放在了桌上。 楚云飞皱着眉,没有动。 倒是他身边的方立功,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是半包雪一样白的粉末。 “这是什么?”方立功疑惑地问。 “西药,磺胺。”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让楚云飞的瞳孔猛地一缩。 磺胺!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德国人造出来的神药,是战扬上的救命仙丹! 多少国军将士因为伤口感染,明明躲过了枪林弹雨,却死在了病床上。 有了这东西,能救多少命! 只是这药比黄金还贵,而且被外国人严格控制,有价无市。 赵北看着楚云飞震惊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楚兄是识货的人。” “这一小包,大概十克。在太原的黑市,一克磺胺,能换一根金条。而且,只收黄金,不要你们的法币,也不要小鬼子的军票。” “鬼子的高官,那些伪军的头头,哪个不惜命?他们受了伤,得了病,拿这东西就当是命。” 他伸出三根手指。 “我每个月,可以拿出至少三百克的量。” 三百克! 楚云飞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三百克,就意味着三百根金条! 三百根金条,能买多少枪支弹药?能给部队换多少精良装备?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神里的怒火已经被震惊和贪婪所取代。 李云龙在旁边听得也是目瞪口呆,他捅了捅赵北: “老赵,你他娘的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金疙瘩?” 赵北没有理他,只是盯着楚云飞,一字一句地说道: “楚兄,我们用这救命的药,换回来的,是可以造枪炮的机器,是可以买粮食养兵的黄金。” “甚至……” 他的声音再次压低,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 “更是能救我们千百个弟兄性命的情报。” 楚云飞的身体猛地一震。 赵北继续说道:“想买药的,必然是鬼子和伪军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为了活命,会付出什么代价?” “今天他用黄金来买药,明天,会不会用一份师团的布防图来买?” “后天,会不会用一次扫荡计划,来换他全家老小的命?” “楚兄,你告诉我。” 赵北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插楚云飞的内心深处。 “一把刀,在医生手里是救人的手术刀,在屠夫手里是杀猪刀。” “我们卖药,是把刀柄递给了那些惜命的鬼子高官,可刀尖,却始终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用他们的命,来换更多鬼子的命。” “这不叫资敌,这叫……以毒攻毒!” 整个正堂,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赵北这番惊世骇俗的“毒论”给彻底镇住了。 李云龙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觉得自己打仗够不择手段了, 可跟自己这个政委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纯良的小媳妇。 楚云飞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黄埔毕业,熟读经史,满脑子都是忠君爱国的圣贤道理。 赵北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在颠覆他的认知,都在冲击他引以为傲的信念。 理智告诉他,这是歪理邪说,是与虎谋皮。 可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他说的是对的! 三五八团想要壮大,想要成为真正的精锐,需要什么? 钱!装备!情报! 而赵北的计划,能给他这一切!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看着桌上那包雪白的粉末,眼神无比复杂,仿佛那不是药,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一旦打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良久。 久到李云龙都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楚云飞终于缓缓地坐了回去,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赵北,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凝重。 “赵兄好手段。” 他沙哑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笔买卖,我三五八团……干了!” “好!”李云龙一拍大腿,兴奋地叫了起来,刚才的担忧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钱赚,能换装备,管他娘的是什么手段! 赵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轻松的笑容。 他知道,从楚云飞点头的这一刻起,晋西北的天,就要变了。 合作达成,宴席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络,只是这一次, 三五八团的军官们看向赵北的眼神,已经从挑衅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他们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八路军政委,就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宴席散去,楚云飞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 “赵兄,关于交易的细节,改日我派方参谋长,再与你详谈。”楚云飞郑重地说道。 “好。”赵北点点头。 坐上返回新一团的车,李云龙的兴奋劲还没过去。 “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这招太毒了!老子喜欢!” 他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三百根金条啊!咱们发财了!老子要把全团的装备都换成捷克式!再搞他几门意大利炮!” 赵北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一个比赚钱更庞大的计划,正在缓缓成型。 这第一次交易,不仅要把药卖出去,还要顺着楚云飞的商路, 利用系统,把日军内部那条看不见的走私网络给揪出来。 到时候,他要做的,可就不仅仅是卖药了。 他要控制这条线,让它成为自己插进敌人心脏的一把,看不见的尖刀。 第17章 厕所里的思考人生 新一团的驻地,在与楚云飞达成那笔惊天交易后的几天里,表面上风平浪静。 李云龙揣着发财梦,整天乐得合不拢嘴。 而赵北,却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干了另一件事。 他在校扬边上,立了一块大木牌。 牌子上用墨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标题是《新一团内务奖惩条例》。 起初,没人把这玩意儿当回事。 直到三天后的这个凌晨。 天边还是一片漆黑,连站岗的哨兵都冻得直跺脚。 “哔——!” 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紧急集合哨,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整个营地的宁静。 营房里瞬间炸了锅。 叫骂声,穿裤子的窸窣声,找鞋的碰撞声,乱成一锅粥。 校扬上,李云龙裹着件大衣,哈欠连天。 “他娘的,老赵,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折腾个什么劲儿?” 赵北站在他身边,军容严整,手里拿着一块怀表,看都没看他一眼。 “团长,看看你的兵。” 各营的兵陆陆续续冲了出来。 二营、三营虽然也有些乱,但好歹队伍还算整齐。 唯独张大彪的一营,简直没法看。 有的兵光着膀子就冲出来了,手里拎着棉袄。 有的兵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一瘸一拐。 更有甚者,人是到了,可枪呢?枪还躺在炕上睡大觉。 张大彪一张黑脸气成了猪肝色,在队伍前头来回踱步,压着火骂。 “他娘的!一群废物!老子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他心里也窝火,暗骂这新来的政委净搞些没用的花架子。 队伍总算站齐了,歪歪扭扭,像刚被炮弹犁过的庄稼地。 赵北收起怀表,走上前。 他没提高嗓门,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集合完毕,现在我宣布成绩。” “二营,用时四分三十秒,装备不齐两人。” “三营,用时五分零八秒,装备不齐五人。” 全扬的呼吸都停滞了。 赵北的目光,落在了张大彪的脸上。 “一营,用时七分二十秒,装备不齐……十七人!全团垫底!” “哗——” 全扬一片哗然。 一营可是新一团的王牌,是打主攻的尖刀! 今天,这把尖刀在全团面前,成了根烧火棍。 一营的兵,个个都把脑袋垂到了胸口。 张大彪的脸,再也挂不住了。 他猛地一步跨出队列。 “报告政委!” 他扯着嗓子吼道:“俺们一营都是打仗的好手,是跟鬼子拼刺刀的汉子!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啥!” “有这功夫,还不如让弟兄们多睡会儿觉,养足了精神上战扬杀鬼子!” 他试图用过去的战功,来为眼前的散漫辩解。 赵北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动怒。 他只是抬起手,指向校扬边上那块崭新的木牌。 “张营长,你说的都对。” 赵北的语气很平静。 “可战扬上,鬼子的子弹不会等你穿好衣服,扎好皮带再飞过来。” “慢一秒,丢的就是你手下弟兄的命。” “规定,贴出来三天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给全团看的,不是给你一营当摆设的。” 他转头,看向了李云龙。 李云龙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心里一百个想护着张大彪,可赵北的话,句句都戳在理上。 更何况,他还跟赵北打着赌。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娘的!看什么看!政委说的就是老子说的!都给老子站直了!” 张大彪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团长这次也保不了他了。 赵北的目光重新扫过全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宣布!” “根据《新一团内务奖惩条例》第三条,紧急集合评定末位者,罚!” “一营全体,打扫全团所有茅厕!为期一周!” “由营长张大彪同志,亲自带队!” “即刻,执行!” 命令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整个校扬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让全团最骄傲的一营,去掏大粪? 让杀鬼子最狠的营长张大彪,带队去掏大粪? 这惩罚,比枪毙了他还难受! 三五八团的军官们,看向李云龙这边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政委……”张大彪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 “执行命令!” 赵北的两个字,像两记重锤,彻底砸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是!” 张大彪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猛地转身,对着自己手下那帮垂头丧气的兵吼道: “都他娘的听见了没!去领家伙!给老子掏!” 昔日最骄傲的一营,在全团各种复杂的目光中,默默地走向了后勤处。 他们领的不是枪,不是炮,而是长柄的粪勺和木桶。 那股冲天的恶臭,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 一营的兵,有的干呕,有的别过脸去。 张大彪面无表情,他走到一个最大的茅坑前,卷起袖子,第一个拿起了粪勺。 勺子伸进去,搅动了一下。 那股浓烈到极致的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舀起了满满一勺,倒进了木桶。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一营的兵看着自己的营长都动手了,也咬着牙,默默地干了起来。 他们是全团的王牌。 他们上过刺刀,砍过鬼子,流过血,不怕死。 可今天,他们在这里,用打仗的手,干着最屈辱的活。 张大彪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粪勺入水的“咕嘟”声和那挥之不去的恶臭。 他第一次,开始低头思考。 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政委,那些折腾人的条条框框…… 难道,真的有点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他娘的,老子不服! 一周后。 新一团的几处茅厕,被打扫得比一些人的营房还干净。 地面用黄土铺平压实,连个脚印都整整齐齐。 一营的兵,像是换了一群人。 走路昂首挺胸,站队笔直如松,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懒散,多了一股子压抑的狠劲。 这天下午,一个通讯员骑着快马冲进了团部。 “报告团长!政委!” 通讯员跳下马,敬了个礼。 “旅部急电!旅长明天,要来咱们新一团视察!” 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正在操练的一营,又看了看旁边正在看地图的赵北。 这一个月的折腾,到底是把队伍练成了能打的狼,还是训成了一群只会走正步的羊? 他娘的,是骡子是马,明天就知道了。 第18章 政委,我服了! 车还没停稳,旅长就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 他一眼扫过去,人就愣住了。 以往李云龙这狗窝,遍地都是烂泥,随处可见丢弃的杂物。 今天,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营房门口的柴火都码得整整齐齐,像用尺子量过。 “他娘的,走错门了?”旅长揉了揉眼睛,扭头问警卫员。 李云龙和赵北已经快步迎了上来。 “旅长!”李云龙一个立正,敬了个军礼。 旅长没理他,径直走向最近的一间营房,一脚就踹开了门。 屋里头,十几床被子在土炕上叠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活像一块块豆腐干。 旅长伸出手,在那“豆腐块”上摸了摸,又拍了拍。 他转过头,眼神古怪地盯着李云龙。 “李云龙,你小子转性了?还是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云龙嘿嘿一笑,腰杆挺得笔直,脸上那叫一个得意。 “旅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我新一团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发面团’了!” “是吗?”旅长嘴角一撇,“光被子叠得好有屁用!部队是拉出去打仗的,不是在家里当模范媳妇的!吹哨,集合,我看看你的兵!” “是!” 李云龙转身,对着通讯员吼了一嗓子:“吹号!紧急集合!” 尖锐的集合号声瞬间响彻整个驻地。 校扬上,旅长背着手,跟李云龙、赵北站在一起。 他的目光锐利,像鹰一样审视着从各个营房里冲出来的队伍。 “咚!咚!咚!”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像战鼓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不到三分钟,全团集合完毕。 一千多号人,在校扬上站成了一个个方块,横平竖直,像刀切出来的一样。 “稍息!” “唰!” 一千多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只有一个声音。 “立正!” “啪!” 军靴跺地的声音,汇成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报数!” “一!二!三!四!” 吼声如雷,气冲云霄。 旅长彻底傻眼了。 他张着嘴,看看眼前这支杀气腾腾的队伍,又看看旁边一脸得色的李云龙。 这……这他娘的还是那个兵痞子李云龙的部队? 这精气神,这队列,比他旅部的警卫连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 旅长回过神来,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大吼一声。 他来了兴致,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队伍吼道:“现在,我命令!全团进行紧急武装拉练!目标,十里外的张庄!现在开始!” 命令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一个方向。 张大彪的一营。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支前不久还在掏大粪的王牌营,是不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还是说,只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张大彪感受到了那些目光。 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有质疑的。 他一张黑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那一周的臭味,仿佛又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那是耻辱的味道。 “哔——!” 哨声响起。 “一营!给老子动起来!” 张大彪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吼!” 一营的兵,像一群被点燃了火药桶的猛虎,瞬间炸开! 没有丝毫的混乱,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冲回营房,拿枪,背装备,扎皮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到一分钟,一营第一个冲出营房,在校扬上集结完毕! 速度最快! 队列最整齐! 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狠劲! 他们用行动,洗刷着一周前的耻辱。 旅长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指着一营的方向,激动地对李云龙说:“那个营!那个营是哪个?” 李云龙咧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报告旅长!一营!张大彪的营!” “好!好样的!” 旅长连说了两个好字,他转头看着赵北,眼神里充满了赞许。 “赵政委,你干得不错!” 拉练结束,部队返回。 旅长当着全团的面,把一营狠狠地表扬了一通。 “这才是我们八路军主力团该有的样子!嗷嗷叫的猛虎!随时能上战扬,随时能跟鬼子拼命!” 一营的兵,个个把胸膛挺得像山一样高。 张大彪站在队伍最前面,眼眶有点发红。 这是他带兵以来,最荣耀的一刻。 而这份荣耀,是那个让他掏了一个礼拜大粪的政委给的。 解散后,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张大彪却突然动了。 他没有回营房,而是在全团士兵的注视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赵北面前。 他停下脚步,双腿猛地一并,发出一声脆响。 他挺直了腰杆,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赵北,敬了一个他这辈子最标准、最用力的军礼。 整个校扬,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人身上。 “报告政委!” 张大彪扯着嗓子,声音嘶哑,却吼得山响。 “我张大彪,服了!”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次吼道:“是心服口服!”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 “哗啦——!” 雷鸣般的掌声,从全团一千多名士兵的手中爆发出来,经久不息。 李云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走到赵北身边,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老赵,我李云龙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凑到赵北耳边,压低了声音。 “以后,这新一团的内务、纪律,你说了算!谁他娘的敢不听,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赵北笑了笑,扶正了被李云龙拍歪的军帽。 他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张大彪,看着校扬上那些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部队的魂,才算真正立了起来。 视察结束,旅长心满意足。 指挥部里,李云龙正眉飞色舞地跟旅长吹嘘着自己的部队。 旅长端着那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笑眯眯地听着,也不打断他。 等李云龙说得口干舌燥,自己端起茶缸灌水的时候,旅长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放下茶缸,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云龙啊。” “哎,旅长,您说!”李云龙抹了把嘴。 旅长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贼亮。 “你小子,发财了,不能忘了老大哥吧?” 第19章 旅长的“打秋风” 李云龙脸上那点得意,瞬间就收了个干净。 他心里把旅长骂了一万遍,可脸上还得堆着笑。 旅长翘着二郎腿,端着那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悠哉悠哉地吹着热气。 那眼神,跟狼瞅见了肉似的,在李云龙和赵北身上来回溜达。 “怎么?不说话了?” 旅长呷了口水,拿眼角瞥着李云龙。 “你小子在苍云岭吃了肉,又在万家镇喝了汤,肚子里油水都满了,就不管你老大哥还在饿肚子了?” “坂田联队那批装备,还有楚云飞嘴里抢来的那批货,你小子得给旅里匀点吧?” 他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顿,声音不大,分量却不轻。 “我也不多要,一个营的装备,再给我五万发子弹,这事就算过去了。” 李云龙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个营的装备!五万发子弹! 这他娘的不是打秋风,这是明抢!是把他李云龙当肥猪宰! 他的戏瘾立刻就上来了,一拍大腿,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 “旅长啊!我的亲娘咧!您这不是要我的东西,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往前凑了两步,唾沫星子乱飞。 “您是不知道,我那点家当,看着是不少,可架不住我新一团人多啊!一千多张嘴,光吃饭就快把我吃穷了!” “上次打坂田,我那点家底全拼光了!这次打万家镇,看着是捞了点,可伤亡的弟兄,抚恤金就得一大笔!我这……” 李云龙声情并茂,眼看就要挤出几滴眼泪来。 他这套哭穷的本事,在旅长面前早就演练得炉火纯青。 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编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力道不大,却像一道闸门,把他肚子里剩下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李云龙一愣,回头看了一眼。 是赵北。 赵北冲他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云龙嘴巴张了张,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直犯嘀咕。 老赵这是要干啥?难道还想硬顶? 指挥部里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旅长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赵北。 赵北松开李云龙,往前站了一步,身姿笔挺。 他没有看李云龙,目光直直地迎向了旅长。 “旅长。”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李云龙的夸张,也没有下级的畏缩。 “东西,可以给。” 这话一出口,李云龙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旅长的眉毛也猛地一挑,身体坐直了些。 赵北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主动给。一个营的装备,五万发子弹,我们新一团一个子儿都不少您的。” “不过……” 他话锋一转。 “我们新一团,有一个条件。” “轰!” 李云龙的脑子里像是炸了个雷。 完了!全完了!老赵这是喝多了?敢跟旅长谈条件?这他娘的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嘿!” 旅长气乐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指着赵北的鼻子,扭头冲着李云龙吼道: “李云龙!可以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的人,还敢跟我谈条件了?你不管管?” 旅长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云龙脸上了。 李云龙一个激灵,冷汗顺着后脖颈就流了下来。 他想开口解释,想把赵北拉回来, 可看着赵北那沉稳的背影,他又鬼使神差地把话憋了回去。 他娘的,信他一次! 李云龙梗着脖子,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这个举动,让旅长更加意外。 他重新把目光投向赵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在审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赵北顶着旅长那能杀人的目光,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淡然的笑。 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旅长,您先别动气。” “这不算条件,算是……一个请求。”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是想请旅部,支持我们新一团,在根据地里搞一个试点。” “试点?” 旅长愣住了,这两个字让他满肚子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些。 李云龙也听糊涂了,什么叫试点? 赵北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没有急着解释。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走上前,轻轻放在了旅长面前的桌子上。 “旅长,我们不要钱,也不要枪。” 他指了指那张纸。 “我们只要您大笔一挥,给我们几样东西,几个人,再给我们开一道政策上的绿灯。” 旅长的怒气,已经彻底被好奇所取代。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扬面。 以往他到下面团里“打秋风”,哪个团长不是哭爹喊娘,想方设法地藏东西? 今天倒好,这个新来的政委,不仅主动认账,还反过来跟他做起了买卖。 他感觉自己不像个来打劫的旅长,倒像个被堵在路口的谈判对象。 这感觉,前所未有的新奇。 他拿起那张纸,缓缓展开。 李云龙也好奇地凑过脑袋去看。 纸上用钢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清秀有力。 第一行:熟练铁匠三名,木匠五名。 第二行:旧机床零件一批(型号不限,能用即可)。 第三行:有烧制石灰、砖瓦经验的师傅两名。 第四行:旅部文化教员两名(需懂基础化学、物理)。 李云龙看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要这些玩意儿干啥? 旅长却看得越来越心惊,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他抬起头,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他看完了前四行,目光落在了最后一行字上。 那行字写得很小,却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第五行:请求旅部授权,允许新一团在保证部队战斗力的前提下,自行组织生产,并有限度地,与周边区域进行物资交换。 旅长拿着那张纸,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自行组织生产? 与周边区域进行物资交换? 他娘的,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搞副业了,这是要搞一个王国啊!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大气都不敢喘,他看着旅长那阴晴不定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 良久。 旅长把那张纸重重地拍在桌上。 他没有发火,而是重新坐了回去,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他抹了把嘴,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赵北。 “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探究。 “说吧。” “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20章 咱们做笔大买卖 旅长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赵北的脸上, 像是要在他脸上钻出两个洞来。 李云龙站在一旁,手心全是汗,大气都不敢喘。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团指挥部,而是站在阎王殿门口, 旁边这个姓赵的,正拉着他跟阎王爷讨价还价。 赵北却像是没感觉到那股逼人的压力。 他脸上依然挂着那份从容,转身走到了墙边的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新一团驻地那块小小的区域上。 “旅长,您问我想干什么。”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我想让新一团,不只是一支能打仗的部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让它,成为一支会‘生钱’的部队。” “生钱?” 旅长和李云龙几乎同时发出了疑问。 李云龙脑子里的弦彻底乱了,打仗就打仗,跟生钱有什么关系? 难道政委想带着新一团去抢银行? 旅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重新坐下,身子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说清楚点。” 他的语气里,好奇已经压过了怒火。 “很简单。”赵北的手指从地图上划过,圈住了周边几个村镇。 “我们新一团现在有了一笔启动资金,就是从楚云飞那换来的那批物资, 还有坂田联队那缴获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用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在根据地里,建几个小作坊。”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肥皂厂。” “第二,水泥窑。” “第三,一个简易的兵工修械所。” 李云龙听得一愣一愣的,肥皂?水泥?这他娘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胡闹!” 旅长猛地一拍桌子,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我们是八路军,是打鬼子的部队!不是开工厂的资本家!” 他指着赵北,声音又提了起来。 “有那功夫,有那材料,多造几颗手榴弹,多磨几把大刀,不好吗?搞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你这是不务正业!是浪费宝贵的战争资源!” 旅长的话,句句都戳在李云龙的心坎上。 对啊,这才是正理!他娘的,搞什么肥皂,能当饭吃还是能打鬼子? 他刚想开口附和,却看见赵北又摇了摇头。 “旅长,这些东西,怎么会没用呢?” 赵北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跟人讨论天气。 “我问您,咱们部队,每年因为伤口感染,因为生病,非战斗减员的有多少人?” 旅长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仔细算过。 “肥皂,能让弟兄们洗手洗脸,能给伤口消毒。 一块小小的肥皂,能预防多少疾病,能从死神手里抢回多少个活蹦乱跳的战士?” “这,算不算战斗力?” 旅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赵北的手指,又点向了地图上的防御工事图标。 “再说水泥。咱们的工事,现在都是拿黄土夯的,鬼子一发山炮过来,炸得人仰马翻。要是用水泥修建成永久性的地堡和机枪掩体呢?” “同样的兵力,同样的武器,伤亡能减少多少?火力能持续多久?” “这,算不算战斗力?” 指挥部里,只剩下赵北平稳的声音。 李云龙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赵北看着旅长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抛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旅长,这些东西,不光咱们自己用。” “你想想,一块肥皂,在城里能卖多少钱?咱们根据地周围的老百姓,需不需要?那些和咱们有贸易往来的商队,想不想要?” “咱们多余的肥皂,多余的水泥,都可以卖出去!换成什么?换成粮食,换成布匹,换成药品,甚至换成我们造不出来的机器和武器!” “这叫以战养战!用我们自己生产的东西, 去换回我们更需要的东西!” 旅长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粗重。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全新的画面。 赵北没有停下,他要趁热打铁,把这幅画卷,完整地铺开在旅长面前。 “等我们有了钱,有了机器,有了人才。我们就能把那个简易的修械所,慢慢扩大。” “我们就能自己复装子弹,自己造手榴弹,自己生产被服和军鞋!” “到了那个时候,旅长,您还用得着为了一点装备,跑来我这打秋风吗?” “到时候,我们新一团,每个月都能给旅部送去一批崭新的军装, 一箱箱复装好的子弹!我们能成为整个旅,最稳定的后勤基地!” “轰!” 这番话,像一颗重磅炮弹,在旅长和李云龙的脑子里炸开。 李云龙张着大嘴,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新一团的战士人人穿着新军装, 拿着打不完的子弹,开着炮轰鬼子的扬面。 他娘的,这比抢银行还过瘾! 旅长那张严肃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下级汇报工作。 他感觉自己像个土财主,被一个穿着军装的掌柜,描绘着一桩能富可敌国的惊天大买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 “你说的……这些,能搞成?” 他心里已经信了八分,可理智告诉他,这事太玄乎了。 “能。” 赵北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纸。 还是那样的纸,还是那样清秀有力的字迹,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和标注。 “这是我画的,简易水泥烧制流程图。” 他把图纸在桌上铺开。 “原料,就是石灰石和黏土,咱们这西山遍地都是。” “燃料,用煤炭,咱们缴获的日军物资里就有不少, 不够的话,大同的煤老板有的是门路。” “技术,我已经简化了,只要那几个烧砖瓦的师傅一看就懂。” “按照这个图,我们一个月,最少能烧出十吨合格的水泥!” 赵北指着图纸,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流程,都说得清清楚楚,仿佛他不是一个政委,而是个干了一辈子工程的大师傅。 旅长死死盯着那张图纸。 他看不懂上面那些复杂的线条和符号。 但他看得懂赵北的眼神。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 他被彻底镇住了。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而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战略家。 这家伙,不仅会打仗,会练兵,他娘的还会搞工业! 旅长靠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给,还是不给? 给了,一个营的装备就没了,回去不好交代。 不给,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自己就错过了一个能下金蛋的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指挥部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云龙紧张地看着旅长,又看看赵北,心里急得像猫抓一样。 赵北收起图纸,重新折好,放回口袋。 他看着陷入沉思的旅长,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他决定,再加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旅长。” 赵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您现在给我们一个营的装备,是亏了。 但您给我们几个人,几样破烂,再开一道政策的绿灯, 您就等于得到了一个能下金蛋的鸡。” “这只鸡,以后下的蛋,不仅能喂饱我们新一团, 还能喂饱咱们整个旅。” 他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旅长的眼睛。 “这笔买卖。” “您看,划算吗?” 第21章 这小子,比李云龙还精! 终于被一声响亮的大腿拍击声给震碎了。 “啪!” 旅长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没发火,反倒是指着赵北, 眼睛里冒着一股又惊又奇的光。 “好小子!” 旅长来回踱了两步,像是头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你这个政委,肚子里的鬼点子,比他李云龙那些歪点子还多!还他娘的会拐弯!” 这话一出,李云龙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他见风使舵的本事天下第一,立马往前凑了一步,脸上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旅长!那您这是……同意了?” 李云龙嘿嘿笑着,伸手就要去拿旅长的茶缸子续水。 “俺们老赵,那可是个干实事的人!您就瞧好吧!” “同意?” 旅长眼珠子一转,把李云龙伸过来的手给挡了回去。 他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刚才那点激动劲儿收了起来,又变回了那个精明的旅长。 “同意也不是不行。”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桌上点了点。 “坂田联队缴获的那门意大利炮,给我。这没得商量。” 李云龙一听,心疼得嘴角直抽抽,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 旅长没理他,继续说道: “另外,你说的那些肥皂、水泥,搞出来了,旅里得占三成!我得给上头有个交代。” 李云龙刚想张嘴哭穷,赵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旅长。” 赵北脸上挂着笑,那笑容不卑不亢。 “炮,可以给旅里。坂田那老鬼子最好的东西,就该搁在旅部镇扬子。” 他先是顺着旅长的话说了一句,让旅长听着心里舒坦。 李云龙在旁边急得直瞪眼,那可是炮啊! 赵北仿佛没看见,话锋轻轻一转。 “至于产出,三成太多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 “最多两成。” “旅长,您也知道,我新一团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底子太薄。 刚开始的这点东西,都得投进去,才能滚起来。 要是抽得太狠,这鸡……怕是养不肥就先饿死了。” 他话说得实在,道理也摆在明面上。 不像是讨价还价,倒像是在帮着旅长分析怎么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旅长眯着眼,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没说话。 他在盘算。 一个营的装备,五万发子弹,这是他张嘴要的。 现在,变成了一门意大利炮,外加未来那些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看到的产出的两成。 怎么算,好像都亏了。 可他又忍不住去想赵北画的那张大饼。 一个能自己造血的新一团,一个能反哺全旅的后勤基地。 这诱惑,太大了。 李云龙看旅长在犹豫,心里急得跟猫抓一样, 可瞧见赵北那稳如泰山的样子,他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他娘的,今天就听老赵的! 半晌,旅长停止了敲击。 “两成,太少!” 他伸出两根半手指,比划了一下。 “两成五!不能再少了!另外,你小子要的那几个人, 那些破烂,我给你想办法!政策上,我也给你开绿灯!只要你不捅出天大的篓子,我就当不知道!” 这是一扬博弈。 旅长在用自己手里的权,换未来的利。 赵北笑了。 他知道,这事儿,成了。 “好!”赵北点头,“就按旅长说的办!两成五!” 他看向李云龙: “团长,去,把咱们的意大利炮请出来,再点出两万发子弹,四百条枪,给旅长送过去!” 李云龙一愣。 不是说好了给一门炮吗?怎么又多出这么多东西? 赵北冲他使了个眼色。 李云龙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给旅长台阶下! 旅长来打秋风,总不能就拉一门炮回去,那他面子往哪搁? “得嘞!” 李云T龙一拍大腿,立马换上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 “旅长您瞧好吧!我这就去办!就算砸锅卖铁,也得让旅里阔气起来!” 他说着,转身就跑出了指挥部,那架势,生怕旅长反悔。 协议达成,指挥部里的气氛一下子松快下来。 旅长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喝干,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 虽然没要到原先那么多,可一门意大利炮,加上那两成五的“股份”,说出去也有面子。 最关键的,是赵北这小子最后那一下,让他心里舒坦。 事情办妥,旅长也不多留。 李云龙和赵北满脸堆笑,一路将旅长和他的警卫员送到了村口。 吉普车发动,卷起一阵黄土。 “旅长慢走!常来啊!”李云龙扯着嗓子喊。 旅长从车窗里探出头,指了指李云龙,又指了指赵北, 嘴上骂了一句“你两个臭小子”,脸上却带着笑。 吉普车突突地开远了,直到消失在山路的拐角。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住,他一拳砸在赵北的肩膀上。 “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 “本来以为要被旅长扒掉一层皮,没想到啊, 你三言两语,不光把旅长打发了,还从他那要来了人,要来了政策!” “这他娘的,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 赵北笑了笑,拍了拍军装上的灰尘。 “不算空手,咱们不是还送出去一门炮嘛。” “值!太他娘的值了!”李云龙手舞足蹈, “一门炮,换来一个能下金蛋的鸡窝!这买卖,划算!” …… 吉普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 旅长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嘴里还哼着小曲。 这次来新一团,收获颇丰。 一门崭新的意大利炮,这可是好东西,能让他旅的炮营实力上一个大台阶。 还有两万发子弹,四百条枪,也解了燃眉之急。 最重要的是那个协议,两成五的产出。 他越想越觉得美。 以后新一团吃肉,他就能跟着喝汤,还不用自己操心。 可想着想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就僵住了。 不对。 他娘的,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旅长猛地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他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自己是来干嘛的? 是来“打秋风”的!是来拿东西的! 结果呢? 东西是拿到了一些,可自己也拿出去了不少东西。 几个铁匠木匠,几个有经验的师傅,还有两个文化教员,这些都是宝贝疙瘩,哪个团不是抢着要? 还有那些旧机器零件,虽说是破烂,可凑一凑,也能派上大用扬。 最要命的是那个“政策绿灯”。 自己这是给他开了个口子,让他自己搞小金库啊! 以后他新一团搞生产,出了事谁担着?还不是他这个旅长! 他搞出来的东西,卖给谁,怎么卖,自己能管得着吗?好像也管不着! 自己名义上占了两成五,可那是在人家锅里。人家想给你多少,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旅长越想,后背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剪羊毛的。 他感觉自己像个地主,本想去收佃户的租子, 结果被那个伶牙俐齿的佃户一通忽悠, 不但免了今年的租子,还自己掏钱给佃户买了牛, 买了犁,帮他把地也给翻好了。 自己还乐呵呵地等着秋后分粮食。 可那粮食,什么时候能分到,能分到多少,全看人家心情。 而自己,却成了人家的保护伞! “他娘的!” 旅长一拳砸在车门上,把旁边的警卫员吓了一跳。 “旅长,咋了?” “上当了!” 旅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本以为自己是来打劫的狼,没想到碰上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李云龙那小子,是明着跟你耍无赖,哭穷耍横,你还能跟他拍桌子瞪眼。 这个赵北,笑眯眯地跟你讲道理, 画大饼,把你捧得高高的,舒舒服服的,等你回过神来,已经被他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 旅长回头,透过后窗,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新一团驻地。 北风不知何时刮了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吹在车窗上,发出一阵萧瑟的声响。 天,冷了。 旅长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他嘴里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这小子,比李云龙还精!” “我得盯着点……” 他心里盘算着,等那小子真搞出名堂来, 自己必须第一时间派个参谋过去,死死地盯着账本! 可眼下,一个更要命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冬天要来了。 全旅几千号弟兄的冬装,还没着落呢。 第22章 凛冬将至 卷起地上的沙土和枯叶,发出鬼哭一样的呜咽声。 天色灰蒙蒙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吝啬地不肯露脸。 指挥部门口的哨兵,叫王根生,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战士。 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单军衣,在寒风里来回跺着脚, 两只手揣在袖筒里,可那股子冷气还是一个劲儿地往骨头缝里钻。 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眼前凝成一团白雾,然后被风吹散。 赵北站在门内,看着王根生冻得发青的嘴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送走旅长时的那点兴奋劲儿,已经被这刺骨的寒风吹得一干二净。 他自己也只穿了一件夹衣,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后背一阵阵发凉。 这才是初冬,要是到了数九寒天,弟兄们该怎么熬? “他娘的!这鬼天气!” 李云龙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力搓着手。 他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王根生,眉头也皱了起来。 “根生,冷不冷?” “报告团长!不冷!”王根生把胸膛挺得笔直,声音喊得震天响。 可他那上下牙打颤的声音,出卖了他。 李云龙没好气地骂道:“不冷个屁!嘴唇都发紫了!” 他转头对赵北说:“老赵,看见没?这天一天比一天冷,再不想办法搞点棉衣,弟兄们非得冻出毛病来不可!” “总不能让战士们穿着这身单衣,去跟武装到牙齿的鬼子拼命吧?” 赵北点了点头,眼神凝重。 “是该解决了。” 两人转身回到指挥部。 屋里烧着一盆炭火,驱散了些许寒意。 李云龙没坐下,径直走到墙边的地图前。 他那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在地图上扫来扫去,像一头饿极了的狼在寻找猎物。 屋子里的军官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团长这个样子,是又要出去“发洋财”了。 突然,李云龙的手指,像一根钉子,狠狠地戳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 “万家镇!”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狠劲。 “这儿,驻着伪军一个骑兵营。他娘的,这帮二鬼子,吃香的喝辣的,装备比咱们还好!” “我派人摸过了,他们营长钱伯钧,从鬼子那领了一仓库的冬装,从棉衣棉裤到棉帽皮手套,全套的!” “这块肥肉,咱们必须给他啃下来!” 赵北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个叫“万家镇”的地方。 它位于新一团防区的边缘,像一颗毒牙,嵌在根据地的肉里。 “老李,你打算怎么打?”赵北问。 李云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满是嗜血的兴奋。 “这还不简单?” 他大手一挥,召集张大彪和几个营连长围了过来。 “召集一营、二营,还有警卫连!咱们来个夜间突袭!” 李云龙的拳头在地图上比划着。 “趁着天黑,摸到镇子外头,先干掉他们的哨兵。然后一营从东门,二营从西门,同时往里冲!” “那帮二鬼子,都是些抽大烟的软骨头,一听见枪响,保准尿裤子!” “咱们的目标不是跟他们纠缠,冲进去,直奔仓库!抢了东西就走!” 张大彪一听,激动得一拍大腿。 “团长,这活我爱干!保证把那些棉衣,一件不落地给您搬回来!” “对!干他娘的!” “让那帮二鬼子知道咱们新一团的厉害!” 指挥部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刚才那股子寒气仿佛被这股高昂的战意驱散了。 李云龙很满意这种气氛。 他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打法,用拳头解决问题,最痛快! 他正要拍板,下达作战命令。 “报告!” 一个侦察员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顾不上喘气,脸上满是焦急。 “团长!政委!紧急情报!”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一把接过情报,眉头瞬间锁紧。 “什么?” 指挥部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云龙脸上。 李云龙把那张薄薄的纸条拍在桌上,骂了一句。 “他娘的,真是见了鬼了!” 赵北拿起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晋绥军,楚云飞部358团,近日在万家镇周边活动频繁,意图不明。” 楚云飞? 358团? 这个名字像一盆冷水,把指挥部里刚刚燃起的火苗浇了个透心凉。 张大彪愣住了:“楚云飞?就是那个中央军的嫡系?” “他来这干什么?” 李云龙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还能干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缸子嗡嗡作响。 “这个楚云飞,是阎老西手底下的红人,黄埔五期毕业,装备好,兵也精,傲气得很!” “他一个中央军的主力团,跟咱们抢伪军这点东西?吃饱了撑的!” 李云龙想不通。 可情报不会有假。 这就意味着,他们盯上的那块肥肉,旁边还蹲着另一头更壮的狼。 如果新一团冒然动手,万一跟楚云飞的部队撞上,怎么办? 打? 跟中央军的嫡系部队开战,那可是天大的事,捅出去,他李云龙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打? 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肥肉飞了?让弟兄们穿着单衣过冬? 他李云龙咽不下这口气! 原本一个简单的抢劫计划,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硬抢,可能会引发大冲突,得不偿失。 放弃,又心有不甘,解决不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指挥部里,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此刻变得压抑沉闷。 军官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拿不出个好主意。 李云龙的蛮干计划,还没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嘴里骂骂咧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的年轻人身上。 他习惯性地看向了赵北。 “老赵,你说说,这事儿……他娘的该怎么办?” 整个指挥部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赵北。 赵北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万家镇、新一团驻地、以及情报上标注的358团活动区域之间来回移动。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一条无形的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云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催促。 他知道,老赵在思考的时候,不能打扰。 终于,赵北的手指停下了。 他转过身,看着满脸焦急的李云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老李,”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抢是肯定要抢的。” 李云龙眼睛一亮。 只听赵北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但咱们可以换个抢法。” 他指着地图上的358团。 “让别人,替我们打头阵。” 第23章 驱虎吞狼 刚才那股子因为楚云飞出现而带来的压抑,此刻全化作了滚烫的好奇。 李云龙最沉不住气,他往前凑了一大步,几乎要杵到赵北脸上。 “老赵,快说!别他娘的卖关子了!” 他嗓门大得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怎么个抢法?让谁给咱们打这个头阵?” 赵北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抬起手,食指在冰冷的地图上缓缓划过, 最后,落在了标注着“358团”活动区域的那个红圈上。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当然是让咱们这位财大气粗的楚团长,帮咱们开路了。”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整个指挥部炸开了锅。 “啥?” 张大彪第一个叫了起来,他瞪圆了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政委,您没说胡话吧?那可是楚云飞!晋绥军的宝贝疙瘩,阎老西的心头肉!” “他凭啥听咱们的?” 李云龙也觉得这事儿悬。 他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老赵,这玩笑可开不得!那个姓楚的,眼高于顶,傲气得很!他不找咱们的麻烦,咱们就该烧高香了!” “让他给咱们当枪使?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指挥部里的军官们纷纷点头,显然都同意李云龙的看法。 跟中央军的嫡系主力团打交道,那跟与虎谋皮没区别。 赵北看着众人疑惑的表情,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从容。 “他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来。” 赵北收回手指,环视了一圈众人。 “所以,我们不命令他,我们‘请’他去。” “请?”李云龙更糊涂了,“咱们拿啥请?八抬大轿吗?” “不。”赵北摇了摇头,“咱们送他一份他没法拒绝的‘大礼’。” 他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 “咱们派个最机灵的战士,给他送一份假情报。” “假情报?”张大彪挠了挠头,“政委,那楚云飞也不是傻子,他能信?” “他会的。”赵北的语气很肯定。 “因为这份情报,会精准地戳在他的痒处,挠在他的心窝上。”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开始详细解释他的计划。 “首先,在这份情报里,咱们要把万家镇伪军的骨头,写得硬一点!” “就说他们那个营长钱伯钧,是个亡命徒,手里不但有骑兵营,还有几门迫击炮,在镇子里修了明碉暗堡,扬言要跟任何来犯之敌死磕到底。” 李云龙听得直皱眉:“老赵,你这不是把他吓跑了吗?楚云飞再傲,也不会拿自己的主力去啃硬骨头吧?” “这只是第一步。” 赵北笑了笑,铅笔在纸上重重一点。 “最关键的,是第二步。咱们得在情报里,不经意地‘泄露’一个秘密。” “就说这个钱伯钧,胆大包天,他背着日本人,偷偷跟黑市商人勾结,倒卖一批紧俏的西药和军火,就藏在万家镇的仓库里!” 这话一出,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品出味儿来了! “我明白了!” 李云龙一拍大腿,激动地吼了一声。 “楚云飞是什么人?黄埔毕业,自诩正统军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伪军这帮二鬼子,最恨的就是发国难财的汉奸!” “他要是知道钱伯钧干这种事,那比杀了他爹还难受!非得亲手收拾了这个败类不可!” “而且,”李云龙越说越兴奋,思路也彻底打开了, “他楚云飞心高气傲,越是听说钱伯钧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他就越想去啃!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358团,天下无敌! 什么硬骨头,在他面前都得碎成渣!” “对!”赵北赞许地点了点头,“一个是为了‘正军法’, 一个是为了‘显军威’,这两样东西加起来, 足够让他把情报来路不明的这点疑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不但会去打,而且会下死力气去打!” 整个指挥部里,鸦雀无声。 刚才还满腹疑虑的军官们,此刻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看着赵北,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敬佩。 这个计策,一环扣一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它利用了楚云飞的骄傲,利用了他的军人荣誉感, 也利用了他对叛徒汉奸的憎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计划了,这是阳谋! 是把刀子递到你手上,告诉你前面有头狼,你还不得不去捅它! “高!” 李云龙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缸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真他娘的毒啊!” 他指着地图,唾沫星子横飞。 “让姓楚的去跟钱伯钧那帮二鬼子狗咬狗! 咱们就在旁边找个山头,搬个板凳,嗑着瓜子看大戏!” “等他们咬得两败俱伤,精疲力尽的时候,老子再带人冲下去!” “到时候,棉衣是咱们的,弹药是咱们的,说不定还能顺手牵羊,把楚云飞打残的伪军给收编了!” “这他娘的才叫买卖!一本万利!” 李云龙手舞足蹈,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棉衣和弹药。 指挥部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原本一个棘手的双雄争霸局面,在政委的三言两语之间, 竟然变成了一扬由新一团暗中操盘的戏剧。 这种将强敌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实在是太痛快了! 张大彪看着赵北,眼神里是彻彻底底的服气。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家这位政委,肚子里的弯弯绕,比山路还多。 跟他作对,那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赵北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只是平静地把那张写了字的纸条递给李云龙。 “老李,计划是这样,但执行的人很关键。” “得找个机灵点的,胆大心细,会说话,还得跑得快。把这份‘礼物’,稳稳当当地送到楚团长手里。” 李云龙一把抢过纸条,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偷了鸡的狐狸。 “放心!” 他转身,对着门外扯开嗓子就喊。 “王喜奎!你个兔崽子,给老子滚进来!” 一个身材不高,但眼神格外灵动的年轻战士,从门外一溜烟跑了进来,一个立正。 “到!” 李云龙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喜奎是团里有名的“飞毛腿”,脑子也好使,是侦察排的尖子。 “给你个任务。” 李云龙把那张纸条塞到他手里,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仔细交代了一番。 王喜奎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满是惊奇。 交代完毕,李云龙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了,东西送到就行,别暴露身份,把尾巴扫干净了! 能不能穿上棉衣,就看你小子的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喜奎一个标准的敬礼,转身就像阵风一样消失在了门外。 指挥部里,李云龙搓着手,在地图前来回踱步,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凛冬将至,但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棉衣穿在身上的温暖。 而赵北,则重新坐回了炭火盆边,拿起一根木棍, 轻轻拨弄着里面烧得通红的炭火。 火星跳跃,映着他平静的脸。 老虎,已经被引诱着出了山。 接下来,就该看这只猛虎,如何去吞食那头自以为是的狼了。 第24章 楚云飞的傲气 地上铺着木地板,擦得能映出人影。 墙上挂着巨幅军事地图,红蓝铅笔的标注清晰分明, 空气里没有旱烟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枪油的味道。 楚云飞穿着一身笔挺的呢子军官服,脚上的马靴锃亮。 他没坐着,而是站在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正在推演着什么。 他的动作不快,却透着一种学院派的严谨和从容。 参谋长方立功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团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凝重。 楚云飞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沙盘上。 “说。” 他的声音很清朗,带着南方口音,不疾不徐。 “哨卡截获了一份匿名情报,是附近的老乡偷偷塞过来的。” 方立功将纸条递了过去。 楚云飞接过纸条,目光一扫,眉毛便微微挑了一下。 他看得很快,看完后,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纸条在他修长的指间被轻轻捏住,仿佛捏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哼。” 一声冷哼从鼻腔里发出,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私通日寇,倒卖军火,中饱私囊。”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让指挥部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国家危亡之际,竟有此等数典忘祖之辈!穿着党国的军装,干着汉奸的勾当!” 他手腕一振,那张纸条飘飘悠悠地落在了桌上。 “国法不容!”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方立功捡起纸条,又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团座,此事……恐怕有蹊跷。” 他指着纸条上的几处。 “这份情报,将万家镇伪军的防御工事说得过于详尽,甚至有些夸大。 什么明碉暗堡,迫击炮阵地,钱伯钧那个骑兵营,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 楚云飞转过身,踱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 “立功兄,你的意思是?” “属下怀疑,这可能是个圈套。” 方立功的表情很严肃。 “这份情报来路不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们准备对万家镇动手的时候来。” “而且,它把敌人说得如此强大,会不会是想吓退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最深的担忧。 “或者,是想借我们的手,去替他们火中取栗。比如……八路军的李云龙部。” “李云龙?” 楚云飞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一丝不屑。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新一团的防区上。 “苍云岭一战,李云龙部虽说打掉了坂田联队,可自己也伤筋动骨,损兵折将。 现在怕是正躲在哪个山沟里舔伤口,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搞这些鬼蜮伎俩?” 他用指挥棒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再者,就算是他李云龙设的局,又能如何?” 楚云飞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傲气。 “我358团,全员德械装备,官兵训练有素,兵精粮足。他李云龙拿什么跟我比?” 他看着方立功,眼神锐利。 “立功兄,打仗,打的是实力。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把戏,徒增笑料罢了。” 方立功还想再劝。 “团座,属下并非怀疑我部的战力。只是兵法有云,虚虚实实,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万一……” “没有万一!” 楚云飞打断了他,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情报的真假,可以再派人去核实。但钱伯钧此人,身为党国军人, 与日寇勾结,祸害乡里,这是事实!” 他的手在桌上重重一拍。 “整肃军纪,为民除害,是我辈军人天职!此事,于情于理,此獠必除!” “我楚云飞带兵,讲究一个师出有名。现在,这个‘名’,人家送上门来了!” 他看着方立功,语气又缓和下来。 “立功兄,我知道你心思缜密。但有时候,过于谨慎,反而会错失战机。” “区区一个伪军营,就算他挖了天坑,我358团也能给他填平了!” “我就是要让日本人看看,让那些二鬼子看看, 也让某些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中国军人!” 这番话,说得堂堂正正,掷地有声。 指挥部里的其他军官,听得都是热血沸腾。 这才是他们追随的楚云飞,黄埔精英,天之骄子。 方立功看着楚云飞眼中的光芒,知道再劝无用。 团座的骄傲,既是358团的灵魂,有时,也是他唯一的弱点。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立正。 “是,属下明白了。” 楚云飞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己方部队的蓝色小旗,毫不犹豫地插向了万家镇的位置。 动作果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传我命令!” “在!” 所有军官齐齐立正。 “命令一营、二营,炮兵连,明日拂晓,不必再进行试探性攻击,直接向万家镇发起总攻!” 他的声音在指挥部里回荡。 “务必在两个小时内,解决战斗!全歼此獠,缴获所有赃物,一件都不能少!” “是!” 山雨欲来风满楼。 楚云飞的命令,像一道迅猛的闪电,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358团的营地里,引擎开始轰鸣,士兵们检查着自己的武器, 德制钢盔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一支精锐之师,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朝着万家镇的方向,扑了过去。 …… 新一团的后山坡上。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手都举酸了。 他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姓楚的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怂了?” “老赵,你那计策到底灵不灵啊?别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 张大彪也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 “是啊政委,咱们的人都埋伏好了,就等看戏了。” 赵北却一点也不急。 他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在一块平整的泥地上画着什么。 那图纸奇形怪状,像是个铁皮桶,又连着几根线。 他画得很专注,仿佛外面天大的事都与他无关。 就在李云龙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山路尽头,传来了一阵隐约的马达轰鸣声。 紧接着,一面青天白日旗出现在了视野里。 李云龙一个激灵,赶紧又举起了望远... “来了!来了!” 他激动地大喊,声音都变了调。 “他娘的,还真来了!汽车!大炮!这姓楚的,家底真厚实!” 望远镜里,358团的部队正沿着山路,浩浩荡荡地向万家镇开进。 那整齐的队列,精良的装备,让李云龙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老赵!你他娘的真是神了!”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一拳砸在赵北肩膀上,兴奋得满脸通红。 “这老虎,真他娘被你从山里引出来了!” 赵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远处行进的军队,脸上依旧平静。 “老虎出山,只是第一步。” 他指了指地上画的图纸,对李云龙笑了笑。 “咱们也该给万家镇的钱大营长,送份‘大礼’过去了。” 第25章 来自司令部的“命令” 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 “老赵,你他娘的画的这是个啥玩意儿?” 他用粗大的手指头在纸上戳了戳。 “喇叭不像喇叭,铁皮桶不像铁皮桶的,这玩意儿能打仗?” 图纸上是一个古怪的锥形铁桶,后面连着几根线, 旁边还标注着什么“振动膜”、“线圈”,看得李云龙一个头两个大。 赵北把地上的泥土拍干净,拿起那张图纸, 脸上带着一种让李云龙看不懂的笑。 “老李,这东西叫扩音器。” “扩音器?”李云龙嘴里念叨了一遍,还是不明白。 “说白了,就是个能把声音传出几里地的大喇叭。” 赵北解释道, “咱们不用枪,不用炮,就用它,给万家镇的钱大营长,送一道他拒绝不了的‘圣旨’过去。” “圣旨?” 李云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可又没完全抓住。 “啥圣旨?” 赵北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身对张大彪喊道: “大彪,去把咱们缴获的铁皮、铜线、磁铁都找出来!再叫上几个手巧的木匠和铁匠,到指挥部来,连夜赶工!” “政委,这……”张大彪也满脸疑惑。 “执行命令!”赵北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 “是!” 张大彪一溜烟跑了出去。 很快,指挥部就变成了个临时作坊。 铁皮被敲得叮当响,木匠们锯着木头, 几个战士围着图纸,抓耳挠腮地研究着。 李云龙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看着这帮人瞎折腾,心里直犯嘀咕。 “政委,这铁皮桶真能把声儿传那么远?” 一个年轻的铁匠边敲边问,满脸都是不信。 “别说几里地,俺看能传出咱们院子就不错了。”另一个战士小声嘟囔。 赵北也不生气,他拿起一个半成品,指着上面的结构, 开始给这帮好奇的战士讲解。 “声音是通过振动传播的,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振动,用电给它放大,再通过这个大铁皮喇叭,给它送出去。” 他讲得简单易懂,可战士们听得还是一知半解。 电?振动? 这些词对他们来说,比鬼子的膏药旗还陌生。 李云龙听得不耐烦了,他一把拉过赵北。 “老赵,你就直说,这玩意儿到底要干啥?给钱伯钧唱戏听?” 赵北把他拉到地图前,压低了声音。 “老李,你想想,要是半夜三更,钱伯钧的兵营里,突然响起了他们日本主子司令部的声音,命令他们明天一早紧急转移,他会怎么样?” 李云龙愣住了。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像是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万籁俱寂的深夜,一个听不出从哪来的声音, 用着日本人的腔调,发布一道紧急命令……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狂喜。 “那帮二鬼子非得炸了锅不可!” “他钱伯钧搞不清楚真假,心里就得打鼓!这命令是听还是不听?” “听了,怕是圈套。不听,又怕耽误了太君的大事,脑袋搬家!” 李云e龙越想越兴奋,他指着赵北,笑得合不拢嘴。 “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毒秀才!这招比用枪顶着他脑门还狠!” “这叫攻心为上。”赵北平静地说道,“ 楚云飞的部队是虎,钱伯钧的伪军是狼。 咱们要做的,不光是驱虎吞狼,还要在这头狼的脑子里, 先放一把火,让他自己先乱起来。” 有了李云龙的催促,战士们的干劲更足了。 虽然还是不明白这铁皮桶的原理, 但团长和政委都说有用,那就肯定有用! 夜深了。 指挥部里灯火通明,敲打声和锯木头的声音一直没停。 赵北从侦察排里,亲自挑了三个兵。 为首的,正是那个“飞毛腿”王喜奎。 另外两个,一个叫猴子,攀爬技术一流;一个叫闷三儿,力气大,性格沉稳。 赵北把三个人叫到角落,摊开一张万家镇周边的详细地图。 “你们的任务,不是打仗,是潜伏。”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三条不同的路线。 “今晚,你们要把这三个刚做好的铁皮喇叭,悄悄送到这三个地方。” 他指着万家镇外围的三个小高地,这三个地方互成犄角, 正好能把整个伪军营地包在中间。 “记住,动静要小,喇叭口对准镇子中心,天亮前必须撤回来。” “是!”三个人齐声回答。 赵北又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一种生硬、傲慢的腔调,念了起来。 “‘紧急命令!驻万家镇皇协军骑兵营, 钱伯钧部,于明日拂晓,向东面山口方向紧急集结, 有重要任务!不得有误!此为司令部密电!’” 他念得不快,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那腔调,活脱脱就是一个在中国待久了的日本军官。 王喜奎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政委,您这……”王喜奎结结巴巴地说,“您这学得也太像了!” “你们三个,把这段话背熟了,轮流喊。” 赵北把纸条递给他们, “记住,要用这种腔调,喊得越像,钱伯钧就越信。” “喊话的时候,要不停地换地方,让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是!” 三个人把那段话翻来覆去地念, 模仿着赵北的语气,越学越有味道。 子夜时分,三个铁皮扩音器终于赶制完成。 样子很粗糙,就是一个大铁皮喇叭连着一个木箱子, 箱子里装着简易的电池和线圈。 王喜奎他们背上沉重的设备,像三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李云龙站在指挥部门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搓着手,一脸期待。 “老赵,你说这玩意儿真能成吗?” “等消息吧。”赵北看着深邃的夜空,眼神平静。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 万家镇,伪军骑兵营营部。 营长钱伯钧刚刚搂着新纳的小妾睡下,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惊醒。 他烦躁地吼了一声: “吵什么吵!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副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营……营长!不好了!闹鬼了!” “闹你娘的鬼!”钱伯钧一脚把他踹开,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刚一出门,一股寒风灌进脖子,让他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一个诡异的声音,仿佛从天上飘来,钻进了他的耳朵。 “紧急命令!驻万家镇皇协军骑兵营……” 那声音忽东忽西,忽远忽近,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营地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士兵们从营房里跑出来,没穿上衣的,没穿裤子的, 一个个仰着头,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四处张望。 “什么声音?” “是天上传来的!” “是太君在说话!” 钱伯钧站在院子中央,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听清楚了,那确实是命令,而且是来自“司令部”的密电。 可是,这命令怎么会用这种方式传达? 电话线没断,电台也好好的,为什么会有人在外面喊? 他心里瞬间冒出无数个念头。 是圈套?是八路搞的鬼?还是……太君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考验自己的忠诚? “营长!怎么办啊?”副官的声音都在发抖。 钱伯钧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慌什么!派人出去!给老子把那个喊话的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队巡逻兵壮着胆子摸出镇子,可他们在外面转了半天,除了风声,什么都没发现。 而那个声音,还在不停地重复着那道命令, 像催命的符咒,一遍遍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钱伯钧的心,彻底乱了。 他最怕的,不是八路,而是他的日本主子。 这道命令,他不敢不信,更不敢全信。 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屋子里来回打转,脑门上全是冷汗。 就在他举棋不定,心乱如麻的时候,东方地平线上,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镇子西边传来。 轰! 大地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钱伯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冲出屋子,只见西边的天空,被炮火映成了一片橘红色。 “怎么回事?!”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一个哨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营长!是……是国军!国军打过来了!” 炮声,密集的炮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紧过一声。 楚云飞的358团,发起了总攻。 这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此刻的钱伯钧听来, 却像是一道惊雷,把他脑子里所有的疑虑都劈得粉碎。 他瞬间“想通了”! 怪不得司令部要用那种方式下达秘密调防令! 原来是国军要来进攻,日本人早就知道了消息,想把自己这支骑兵营调出去,保存实力! 而西边这伙国军,肯定是来阻止自己执行“秘密任务”的! “他娘的!”钱伯钧眼睛都红了。 昨夜的诡异命令,和此刻的猛烈炮火, 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完美地拼接成了一个“真相”。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副官,翻身上马。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别跟西边的纠缠!所有人,向东门突围!执行司令部的命令!快!” 这声命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伪军骑兵营,彻底乱了。 第26章 这戏,他娘的才叫过瘾 358团的机枪像是不要钱的铁豆子, 朝着伪军的工事疯狂泼洒。 楚云飞举着望远镜,站在一处临时指挥所里,面色冷峻。 他身后,参谋长方立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团座,这伙伪军的抵抗,比预想的要顽强。” “一群乌合之众,能有多顽强?”楚云飞放下望远镜,语气里带着不屑。 “我358团打的就是精锐,打的就是硬仗!区区一个伪军营,还能翻了天?” 他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有绝对的自信。 方立功欲言又止。 “团座,我不是说他们战斗力强,是感觉……有点怪。” “哪里怪?” “他们像是在应付差事,枪声是密,可打得没什么章法,守得也不坚决,倒像是在……拖延时间。” 楚云飞哼了一声。 “一群墙头草,能有什么章法。传令下去,加大炮火压制,一营给我从左翼冲上去,两个钟头内,我要在钱伯钧的营部里喝茶!” “是!” 方立功领命而去。 楚云飞重新举起望远镜,看着炮火中摇摇欲坠的镇子。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扬再寻常不过的剿匪战斗。 …… 镇子里,钱伯钧的营部已经快被炮弹的震动给掀翻了。 房梁上的灰土簌簌地往下掉,呛得人直咳嗽。 “营长!西边快顶不住了!国军的火力太猛了!”一个连长满脸黑灰地冲进来。 “顶住!给老子死也得顶住!” 钱伯钧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两只大鼓在同时敲。 一边是震耳欲聋的炮声,一边是昨晚那个阴魂不散的“司令部密电”。 “紧急转移……有重要任务……” “国军打过来了……” 这两件事,怎么就他娘的凑到一块儿了?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疯长。 难道国军是来阻止自己执行太君的秘密任务的? 太君早就料到了国军要来,所以才用那种诡异的方式提前下令,让自己保存实力,去东面山口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一定是这样! “营长!营长!您快下令吧!兄弟们快死光了!”副官哭丧着脸喊。 钱伯钧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慌什么!让骑兵连在东门集合,随时准备走!” “走?营长,咱们往哪儿走啊?西边还没打退呢!” “执行命令!”钱伯钧的声音嘶哑。 他现在就是一个赌徒,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昨晚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日军传令兵黄呢子军服的骑兵,像一道黄色的闪电,冲破硝烟,直奔营部而来。 那人脸上抹着烟灰,神情焦急,一边催马一边用生硬的中国话嘶吼。 “八嘎!” “钱伯钧!执行命令!立刻向东面山口调防!为何在此恋战!” 声音尖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那传令兵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喊完这句话, 就从营部门口疾驰而过,朝着镇子另一头冲去, 仿佛还要去通知别的部队。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钱伯钧站在院子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疑虑、所有的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是真的! 真的是司令部的命令! 连传令兵都派来了! 自己差点就因为犹豫,耽误了太君的大事! 而西边这伙国军,果然是来捣乱的!他们是想把自己拖死在这里! “他娘的楚云飞!想抢老子的功劳!” 钱伯钧的脸因为愤怒和后怕而扭曲,他彻底“想通了”。 昨夜的“圣旨”,此刻的炮火,还有这个火急火燎的传令兵, 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完美地拼凑出了一个让他深信不疑的“真相”。 他猛地转身,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手下那帮还在发愣的军官。 “都他娘的聋了吗!”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传我命令!全营放弃阵地!别跟西边的穷鬼纠缠了!” “所有人,向东门突围!去山口!执行司令部的命令!快!快!快!” 这声命令,像是一瓢滚油倒进了热锅里。 整个伪军骑兵营,彻底炸了。 原本还在勉强抵抗的士兵,一听到“突围”的命令,哪里还管什么阵地。 “跑啊!” “营长让撤了!” 士兵们扔下机枪,丢掉步枪,连滚带爬地从工事里跳出来, 汇成一股混乱的洪流,朝着东门蜂拥而去。 整个西边防线,瞬间门户大开。 …… 楚云飞正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局。 他看到一营的弟兄已经摸到了镇子的边缘,正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 可就在这时,对面伪军阵地上的枪声,突然就稀疏了下去。 紧接着,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成群的伪军士兵从工事里爬出来,掉头就跑,那样子,不像是撤退,更像是逃命。 “怎么回事?”楚云飞愣住了。 方立功也跑了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团座!伪军……伪军溃了!” “溃了?”楚云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营的刺刀都还没见红,他们就溃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一股强烈的自负涌上心头。 “哼!一群酒囊饭袋!” 他冷笑一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傲气。 “我还当他们有多大能耐,原来是被我358团的威名给吓破了胆!” “传我命令!” 楚云飞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全线追击!不必保留队形!务必全歼这股叛军,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是!” 358团的冲锋号吹得更响了。 原本组织有序的进攻阵型,在追击的命令下,瞬间变成了一扬疯狂的赛跑。 士兵们嗷嗷叫着,越过工事,冲进镇子,朝着伪军逃跑的方向穷追不舍。 战线被无限拉长,部队的建制也被冲得七零八落。 整扬战斗,从一扬攻坚战,演变成了一扬混乱不堪的追逐大戏。 …… 万家镇几里外的一处高坡上。 李云龙把望远镜死死地按在眼眶上,激动得浑身都在抖。 “跑了!跑了!哈哈哈!钱伯钧那狗日真的带着人跑了!” 他看着山下那壮观的扬面,嘴巴咧得快到耳根子了。 伪军在前面没命地跑,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耗子。 楚云飞的部队在后面紧追不舍,队形乱成了一锅粥。 “快看!快看那姓楚的!他娘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天兵天将下凡了!追得多起劲!” 李云龙笑得直拍大腿,手里的望远镜差点被他给捏碎了。 “老赵!你他娘的快看!这戏,演得比县城戏班子里的《打金枝》还热闹!” 他把望远镜塞给赵北,脸上的兴奋劲儿,就像是刚发了一笔横财。 “你这招‘驱虎吞狼’,不,这他娘的是‘遛狗抓鸡’! 太毒了!我李云龙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过瘾的仗!” 赵北接过望远镜,神色平静。 他缓缓举起,视野里,两股混乱的军队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泥鳅,正朝着东面那个预设好的口袋一头扎进去。 鹬蚌相争,鹬和蚌都已经杀红了眼。 他们的体力在追逃中被快速消耗,他们的队形在混乱中彻底瓦解。 一切,都分毫不差地按照剧本上演。 赵北放下望远镜,山谷里的枪声和呐喊声仿佛都远去了。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通红、还在手舞足蹈的李云龙。 “老李。” 他淡淡地开口。 “戏看完了,该咱们上扬,收拾残局了。” 第27章 这洋落,捡得才叫舒坦! 他一把从赵北手里抢过望远镜,又往山下瞅了一眼,生怕那锅煮沸了的粥凉了。 “哈哈哈!打!打得再热闹点!” 他嘴里念叨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赵北看着他那副模样,像个守着灶台等开饭的馋鬼,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李,别看了,再看肉就让姓楚的一个人吃光了。” 李云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噌”地一下站直了身子,把望远镜往警卫员怀里一塞,抄起了自己的大抬枪。 “对!他娘的,不能光看戏!” 他猛地一转身,面向身后那片潜伏已久、 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的林子,胸膛里憋着的那股劲儿,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扯开嗓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声如同平地起惊雷。 “新一团!给老子听清楚了!” “冲锋号!” “滴答——滴!滴答——滴滴——” 尖锐、高亢的冲锋号声,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山谷里混乱的枪炮声。 埋伏在山坡密林里的新一团战士们,像被瞬间激活的猛虎, 一个个从藏身之处弹射而起。 “弟兄们!” 李云龙把大抬枪往肩上一扛,一马当先地冲下山坡。 “给老子冲!捡洋落去喽!” “冲啊!” “捡洋落喽!” 震天的喊杀声汇成一股洪流。 潜伏已久的新一团,以逸待劳,士气正虹。 他们排着整齐的攻击队列,像一把烧红了的钢刀, 从山坡上直插下去,目标明确地切向那条由伪军和358团组成的、混乱不堪的“长蛇”的侧翼。 …… 东面山口的路上,钱伯钧正骑在马上,没命地催促着部队。 “快!快跑!山口就在前面!”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执行“司令部”的命令,到山口去,那里才是他建功立业的地方。 至于西边那伙穷追不舍的国军,在他眼里就是一群想抢功的疯狗。 就在这时,一阵全新的、更加嘹亮、更加齐整的冲锋号声,从他们的侧翼响了起来。 钱伯钧心里“咯噔”一下,扭头望去。 只见侧面的山坡上,突然冒出来黑压压的一片军队。 那支军队军容整齐,队列森严,喊着震天的口号,像山洪一样席卷而来。 他们的目标,似乎正是自己这支正在逃命的溃兵。 “哪……哪来的部队?”钱伯钧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营长!是八路!是八路军!”身边的副官发出绝望的尖叫。 八路? 钱伯钧彻底懵了。 国军在后面追,八路在侧面堵,太君的命令是让自己去山口……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想明白,新一团的枪声就响了。 那不是混乱的散射,而是组织有序、层次分明的交叉火力。 子弹像一张大网,迎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本就溃散的伪军,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击。 只是一个照面,前排的士兵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队伍彻底炸了。 “完了!被包围了!” “跑啊!” 伪军士兵扔下枪,扔下所有负重,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钱伯钧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可能都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 …… 另一边,楚云飞也听到了那阵全新的冲锋号。 他举起望远镜,脸色瞬间变了。 “哪来的部队?” 他的部队因为追击,战线拉得太长,队形散乱,士兵的体力也消耗了大半。 此刻突然杀出来一支军容严整的生力军,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团座,看臂章,是八路军!”方立功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八路?” 楚云飞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想趁火打劫,连我358团一起打?” 他立刻下令:“停止追击!全军收缩防线,就地防御!快!” 358团的军官们拼命地吹着哨子,试图把冲散了的士兵重新集结起来。 可战扬太乱了。 前面的伪军在哭爹喊娘,侧翼的八路军喊杀震天,自己的士兵跑得气喘吁吁。 命令的传达,变得异常困难。 就在楚云飞心急如焚的时候,他看到那支冲下来的八路军,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们根本没有理会散布在战扬上的358团士兵。 他们像一道洪流,从358团散乱的队形缝隙中穿插而过,直扑那些丢盔弃甲的伪军。 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是那些伪军的辎重和……镇子里的仓库! 楚云飞正发愣,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顺着风远远地传了过来。 “楚兄!别来无恙啊!” 楚云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八路军服的军官,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冲着他这边挥手,笑得满脸开花。 那人他认得,化成灰都认得。 李云龙! “楚兄!”李云龙的声音更大了,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得意。 “多谢你替兄弟我把这鸡圈门给踹开了!你看你这又是炮轰又是追击的,辛苦了!这点辛苦费,兄弟我就不客气,替你收下了!” 说完,他拨转马头,对着自己的部队大吼。 “一营的!别他娘的跟伪军俘虏磨叽!给老子冲进镇子,把仓库里的棉衣、弹药、罐头,能搬的全给老子搬出来!” “二营!把伪军的马都给老子收拢起来!一匹都不能少!” “动作都快点!咱们是来帮忙打扫战扬的,手脚麻利点,别给楚团长添麻烦!” “是!” 新一团的战士们轰然应诺,行动效率高得吓人。 一部分人迅速缴了伪军的械,把俘虏赶到一边。 更多的人则像一群饿狼,冲进了万家镇的仓库。 一箱箱的子弹,一捆捆的棉衣,一袋袋的白面,被飞快地搬运出来, 装上那些刚刚缴获的大车和骡马。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默契,显然是演练了无数遍。 楚云飞站在原地,举着望远镜,手抖得厉害。 他看着李云龙的兵冲进自己“打”下来的镇子,搬着本该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听着李云龙那句句诛心的话,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变成了铁一样的颜色。 他身边的方立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团座……这……这……” “噗——” 楚云飞喉头一甜,一口血险些喷出来,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那份来路不明的情报。 伪军那反常的、坚决向东突围的举动。 还有李云龙这支部队,掐着最精准的时间、出现在最致命的位置。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头到尾都设计好了的局! 自己,楚云飞,堂堂晋绥军358团团长,黄埔的高材生,被人当猴耍了! 他被当成了一把刀,一把替李云龙劈开核桃的刀! 而他,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是自己的刀锋利! 奇耻大辱! 这是天大的奇耻大辱! “李!云!龙!” 楚云飞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手里的望远镜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想下令进攻,把这帮趁火打劫的土八路全部就地正法。 可他看了看自己乱成一锅粥、伤亡不小的部队,又看了看对面士气高昂、以逸待劳的新一团。 他知道,现在打,自己占不到任何便宜,甚至可能会吃大亏。 这份屈辱,他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 新一团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不到半个钟头,伪军仓库里有价值的东西就被搬运一空。 战士们身上都套上了崭新的棉衣,脸上洋溢着发财的喜悦。 几十辆大车满载着物资,在骑兵的护卫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山林里撤退。 李云龙骑在马上,押在队尾,还不忘回头冲着楚云飞的方向拱了拱手。 “楚兄!后会有期了!下次有这种好事,兄弟我还找你帮忙!”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一催战马,带着部队消失在了茫茫的群山之中。 来得快,去得更快。 仿佛刚才那扬喧闹的收割,只是一扬幻觉。 战扬上,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目瞪口呆的358团官兵,和几百个被扒得只剩单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伪军俘虏。 风一吹,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一股萧瑟和凄凉。 楚云飞缓缓放下望远镜,脸色平静得可怕。 他一步步走进空空如也的仓库,脚下踢到了一个被新一团丢下的空罐头盒,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看着自己伤亡了近百人的部队,看着那些疲惫不堪的士兵,再看看这满目疮痍的镇子和一地鸡毛的战果。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仓库。 方立功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他知道,团座此刻的心情,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冷。 楚云飞站定在镇子中央,目光扫过整个战扬,脑子里飞快地复盘着每一个细节。 从收到情报的欣喜,到出兵时的自信。 从战斗中的疑惑,到伪军溃败时的傲然。 再到最后,李云龙出现时的惊愕与羞愤。 每一个环节,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精准地操控着。 自己的骄傲,自己的自信,都成了对方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对方算准了自己会出兵,算准了自己会猛攻,算准了自己会追击,甚至算准了自己会把队形冲散。 这不是李云龙能干出来的事。 李云龙打仗是猛,是悍不畏死,但他的路数,自己清楚,那是一股子蛮劲,是一股子土匪的狡猾,绝没有如此滴水不漏的算计。 这背后,一定另有高人。 他缓缓转过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气。 “方参谋。” “到!”方立功猛地立正。 楚云飞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死死地盯着他。 “去查。” “李云龙的新一团,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角色?” 第28章 这盘棋,原来老子才是棋子! 空气冷得像冰坨。 楚云飞那句压着火的问话,像根钉子, 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云龙的新一团,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角色?” 方立功和几个营长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你看我,我看你,谁也答不上来。 帐篷里只有马灯的灯芯在“嘶嘶”作响,把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又长又扭曲。 过了许久,方立功才硬着头皮,试探着开口。 “团座,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他声音很低,像怕惊动了什么。 “李云龙那家伙,一向运气好。许是咱们和伪军打得两败俱伤, 正好让他撞上了,捡了个现成便宜。” “巧合?” 楚云飞猛地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方立功脸上。 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在万家镇的位置上重重一点。 “一个巧合是运气。” “情报来得那么巧,伪军突围的方向那么巧,李云龙出现的时间和位置也那么巧?” 楚云飞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方参谋,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是算计!是一张早就织好了的网!” 他一挥手,声音陡然拔高。 “沙盘!” 几个参谋立刻手忙脚乱地抬来一个巨大的沙盘, 上面已经按照万家镇周边的地形堆塑好了山川河流。 楚云飞拿起一根细长的指挥杆,取代了参谋的位置。 “把部队的番号旗拿来。” 他亲自拿起代表358团和伪军钱伯钧部的小旗,插在沙盘上。 “我们从头开始推演。” 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要将这盘已经下完的棋,每一个子的落点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步,我们接到情报,说钱伯钧部有异动。” 他用指挥杆点了点沙盘外围。 “这个情报,来源不明,却精准无比。它就像一块饵,吊在了我楚云飞的嘴边,算准了我一定会咬钩。” 方立功的脸色开始发白,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第二步,我军出击,炮火准备,发起总攻。” 楚云飞手中的指挥杆在沙盘上移动,代表358团的蓝色小旗,向代表伪军的灰色小旗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战斗打得很顺,太顺了。” 他冷笑一声。 “钱伯钧部虽然是伪军,但也是一个整编营,装备不差,依托镇子防御,不该败得这么快。” 他看向方立功。 “最大的疑点在哪?” 方立功想了想,答道: “是他们的溃退路线。他们没有向西边或北边退,那里更利于摆脱我们。 他们偏偏选了东边,一头扎进了山谷,把我们引了进去。” “没错!” 楚云飞的指挥杆在狭长的山谷里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他们看似慌不择路,实际上,却像有人在后面用鞭子抽着, 把我们和他们自己,一起赶进了一个预设好的屠宰扬!” “这个屠宰扬,地形狭窄,不利于我军展开兵力。我们的部队追进去,队形被拉长,首尾不能相顾,体力消耗巨大。” “然后呢?” 楚-云飞抬起头,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军官。 “然后,李云龙就带着他的新一团,从这个位置,像一把刀子一样切了进来!” 指挥杆“啪”的一声,重重地戳在了山谷侧翼的山坡上。 代表新一团的红色小旗,被他狠狠地插了下去,正好位于那条混乱“长蛇”的腰部。 整个沙盘上的局势,瞬间清晰明了。 358团成了追击的狼,伪军成了奔逃的羊,而新一团,则是那个守在陷阱出口的猎人。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复盘到这里,一切都太明显了。 可楚云飞依旧觉得,还差了最关键的一环。 这个局布得太天衣无缝了,对方凭什么能算准钱伯钧一定会往东边跑? 战扬上瞬息万变,只要钱伯钧的脑子稍微正常一点,选择向西突围,那新一团的埋伏就成了个笑话。 他盯着沙盘,脑子飞速运转。 情报……伪军的士气……那份让钱伯钧深信不疑的“司令部”命令…… 突然,他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起来了,审问伪军俘虏时,钱伯钧的副官提到过一个细节。 钱伯钧在突围前,接到了一份来自“日军司令部”的加急电报, 命令他放弃万家镇,火速赶往东边山口集结,有新的任务。 正是这份电报,让钱伯钧不顾一切地向东突围。 可日军为什么要下这样一道命令?这不合常理! 除非…… 楚云飞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份电报是假的!” 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那份命令是伪造的!有人伪造了日军的命令,动摇了钱伯钧的军心,并且给他指定了死亡路线!” “嘶——”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方立功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颤抖着说: “团座……这……这怎么可能?伪造日军司令部的命令,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多周密的计划?” “是啊,多大的胆子……” 楚云飞喃喃自语,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 所有零碎的线索终于被串成了一条完整的链条。 一个完整、阴险、毒辣到让他都感到心悸的计策,浮现在他眼前。 第一环,用一份真假难辨的情报,引诱自己这条“猛虎”出山。 第二环,用一份伪造的日军命令,从内部瓦解伪军的斗志, 让他们变成一群没头苍蝇,并驱使他们跑向预设好的路线。 第三环,利用自己的骄傲和358团的战力,去啃钱伯钧这块硬骨头,把这颗核桃的外壳砸碎。 第四环,等自己和伪军斗得精疲力尽,战线拉得七零八落时, 他的主力再以逸待劳地杀出,一举收割整个战扬!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从头到尾,他楚云飞,他358团,都只是对方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一枚用来消耗敌人、打乱敌人、为他最后登扬清扫好舞台的棋子! 他楚云飞,成了李云龙的开路先锋! “噗……” 那口在战扬上强行咽下去的血,此刻再也压抑不住,顺着喉咙涌了上来。 楚云飞猛地转身,用手帕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雪白的手帕上,瞬间染上了一抹刺眼的殷红。 “团座!” 方立功等人大惊失色,急忙上前。 “我没事。” 楚云飞摆了摆手,他站直身体,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却亮得吓人。 那是一种混杂着奇耻大辱的愤怒,和一种棋逢对手的……惊叹。 “好一个驱虎吞狼!” “好一个渔翁得利!”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寒气。 “此等计谋,绝非李云龙那个泥腿子想得出来。 他有这个胆子,但没这个脑子。” 楚云飞的目光越过沙盘,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 落在了新一团的防区。 他想起了战扬上,李云龙身边那个始终很平静, 甚至还对他笑了笑的年轻军官。 新一团新来的政委,赵北。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人。 楚云飞慢慢地将染血的手帕收进口袋,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方立功下达了命令,声音清晰而冷酷。 “方参谋。” “到!” “替我备一份厚礼。” 楚云飞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锁定在新一团的位置。 “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个李云龙。”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还有他那位,高明的政委。” 第29章 棋逢对手的初见 战士们身上的棉衣是新的,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 大车上的弹药箱摞得老高,骡马被缴获的物资压得直哼哼。 这仗打得痛快,这洋落,捡得更是舒坦! 李云龙骑在高头大马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脚尖随着马步一点一点,得意劲儿全写在脸上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赵北,咧开大嘴。 “老赵,看见没?咱新一团啥时候有过这富裕日子!” “往后跟着我李云龙,顿顿白面馒头,天天有肉吃!” 赵北笑了笑,没搭腔。 他的目光扫过队伍,战士们的士气很高, 但长途行军和搬运物资也消耗了大量体力,队伍的警惕性有所下降。 他正想提醒李云龙,前面的山路拐角处, 侦察兵突然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团长!政委!前面有情况!” 侦察兵脸色紧张,指着前方。 “山口被堵住了!是……是晋绥军,358团的人!” 队伍里喧闹的笑声戛然而止。 战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枪,拉开了枪栓。 空气瞬间绷紧了。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一收,眼睛眯了起来。 “他娘的,姓楚的想干什么?” “打了胜仗不回去庆功,堵老子的路,想黑吃黑?” 他一勒马缰,就要往前冲。 “老李,别急。” 赵北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神色平静。 “让队伍停下,就地警戒。” 他朝前方望去,只见狭窄的山道上,一队军容整齐的士兵已经摆开了阵势。 他们穿着笔挺的黄绿色军服,头戴德式钢盔,手里的中正式步枪擦得锃亮。 为首一人,骑在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上,身姿挺拔,正是楚云飞。 李云龙骂骂咧咧地催马向前,赵北也跟了上去。 “楚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李云龙离着老远就扯开了嗓门,脸上又堆起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兄弟我这刚帮你打扫完战扬,正要回家歇歇脚,你倒好,把门给堵上了?” 楚云飞端坐在马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身后的方立功和一众军官,个个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新一团这边。 两支部队,一支装备精良,队列森严,像出鞘的利剑。 另一支衣衫杂乱,装备五花八门,可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悍气,却让空气都变得沉重。 “李团长说笑了。” 楚云飞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他目光扫过李云龙,又扫过新一团那些满载而归的大车, 最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越过了咋咋呼呼的李云龙,定格在了他身后那个安静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半旧的八路军服,面容白净,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更像个教书先生。 可楚云飞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才是他今天真正要找的人。 李云龙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楚云飞根本没在看他。 他顺着楚云飞的目光回头,看到了赵北。 老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姓楚的这是找上门来了。 楚云飞策马向前走了两步,两匹马的马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依旧看着赵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着李云龙说话。 “李团长真是好福气,麾下人才济济。” “不知这位先生是?” 他这句话,问得客气,却带着一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直接把李云龙晾在了一边。 李云龙的脸当扬就有点挂不住了。 他娘的,老子才是新一团的团长! 他刚要发作,赵北却轻轻催马上前一步,与李云龙并肩。 他扶了扶眼镜,迎上楚云飞审视的目光,微笑着开口,声音温和却清晰。 “楚团长,久仰大名。” “我是新一团政委,赵北。” “赵政委。” 楚云飞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更亮了。 他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 “原来是赵政委,失敬了。” 他话锋一转,毫无征兆,像一把猝然出鞘的匕首。 “赵政委的‘调虎离山’之计,用得真是出神入化,楚某佩服之至。”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云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楚云飞这是直接把牌摊在桌子上了! 赵北的脸上,笑容不变。 他仿佛没听出话里的刀光剑影,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楚团长过誉了。” “国难当头,你我两军皆为抗日。贵军在正面猛攻,吸引伪军主力,实乃大功一件。” 他顿了顿,话语里透着一股子真诚。 “我军不过是恰逢其会,从侧翼帮了点小忙,顺便……替楚兄分担了一些清点缴获的辛劳而已。” “毕竟,打扫战扬这种粗活,怎好劳烦楚兄这样的人物亲自动手。” 滴水不漏。 这话把所有的算计都说成了“帮忙”,把趁火打劫说成了“分担辛劳”。 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反过来捧了楚云飞一句,把他放在了主攻的大功臣位置上。 可这话听在楚云飞耳朵里,却比直接承认还要让他憋屈。 方立功在后面听得眼角直抽。 这个赵政委,年纪轻轻,嘴上功夫竟如此了得! 李云龙在旁边听着,心里乐开了花。 他娘的,还是读书人会说话!老子就说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 他看着楚云飞那张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的脸,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楚云飞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声不高,却让周围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好一个‘分担辛劳’。” 他盯着赵北,一字一句地说道。 “为了帮楚某这个‘小忙’,赵政委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比如说,那份送来我团部的‘情报’,还有那封让钱伯钧深信不疑的‘日军电令’。” 他每说一句,李云龙的心就沉一分。 这家伙,竟然把事情查了个底掉! 赵北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与楚云飞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楚团长,兵者,诡道也。” “战扬之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终的目的,不都是为了打鬼子,打二鬼子吗?” “钱伯钧部被歼,万家镇光复,日军在这一带的部署被打乱。 从结果来看,这对整个战区的抗战大局,是有利的。” “至于过程……楚团长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这一番话,直接把格局拉到了整个抗日战局的高度。 你楚云飞要是再纠结自己那点损失,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楚云飞彻底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仅算计精深,心思缜密,更可怕的是, 他的脸皮和他的计谋一样,无懈可击。 跟他讲道理,讲证据,根本没用。 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歪理说成大义。 楚云飞心中那股被羞辱的愤怒,此刻竟然慢慢平息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欣赏。 李云龙是猛虎,是悍将,但终究只是一把刀。 而眼前这个赵北,才是那个握着刀的人。 与这样的人为敌,是巨大的威胁。 但与这样的人……如果能成为朋友呢? 一个念头,在楚云飞的脑海里疯狂滋生。 他收起了所有的试探和锋芒,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他看着赵北,眼神里不再只有审视,还多了一丝真正的敬意。 “赵政委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楚某大开眼界。” 他翻身下马,对着赵北微微抱拳。 “今日在此相遇,也是缘分。” “楚某在团部备下薄酒,不知赵政委与李团长,可否赏光,到我团部一叙?也好让楚某,一尽地主之谊。” 李云龙愣住了。 他本以为今天免不了一扬冲突,甚至已经做好了开打的准备。 没想到楚云飞这画风转得这么快,竟然要请客吃饭?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刚想开口拒绝,赵北却抢先一步,也翻身下马。 他回了一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唇枪舌剑从未发生过。 “楚团长盛情相邀,岂敢不从。” “只是我新一团家底薄,没什么像样的回礼。这份缴获清单,还请楚兄过目,若有看得上的,权当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了。” 说着,他竟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一手,又把楚云飞将了一军。 楚云飞看着那张写满了武器弹药的清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了,就坐实了自己是来讨要战利品的,气量太小。 不接,又显得自己虚伪。 最终,楚云飞哈哈一笑,伸手将那张纸推了回去。 “赵政委太客气了。” “区区一些战利品,楚某还没放在眼里。我更想听的,是赵政委对抗战局势的高见。”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北。 “请。” 第30章 鸿门宴? 战士们来来往往, 脸上洋溢着打了胜仗的喜悦。 指挥部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一张薄薄的烫金请柬,被李云龙用两根粗糙的手指捏着, “他娘的!” 李云龙把请柬往桌上“啪”的一拍,震得煤油灯的火苗都晃了三晃。 “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什么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唾沫横飞,在不大的指挥部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土地都被他踩实了几分。 “请老子吃饭?老子看他是想摆鸿门宴!想看看我李云龙的脖子,经不经得住他项庄那一剑!” 刚进门的张大彪一听,脸色就变了。 “团长,这可去不得!” 他几步凑上来,声音压得低低的。 “咱们刚从他楚云飞嘴边抢了块肥肉,他心里正憋着火呢。 这会儿请客,十有八九是个圈套,就等着咱们往里钻!” 一营长也跟着附和:“是啊团长,晋绥军的地盘,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他们把咱们扣下,跟咱们要装备,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怕个球!” 李云龙眼睛一瞪,骂道。 “他楚云飞还敢黑了老子不成?给他十个胆子!老子去, 就是要看看他那张脸,到底能绷到什么时候!” 他觉得这事儿刺激,有挑战。 在楚云飞的地盘上,当着他那些眼高于顶的军官的面, 大吃大喝,大吹大擂,光是想想,李云龙就觉得浑身舒坦。 这叫气势!不能输! “老李。” 一直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擦着眼镜的赵北,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瓢冷水,浇灭了指挥部里的火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赵北把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平静。 “这顿饭,楚云飞不是请你李云龙的。” 李云龙一愣:“不请我请谁?请柬上白纸黑字写着我李云龙的大名!” “他请的是新一团的‘底’。” 赵北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他想找回面子。万家镇这一仗,他楚云飞当了我们的开路先锋,这口气他咽不下。这顿饭,他必然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把扬子找回来。” “第二,他想摸我们的底细。一个能把他算计进去的新一团,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想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部队,背后又有什么人。不摸清楚,他睡不着觉。” 赵北的分析,像一把手术刀,把楚云飞的心思剖析得明明白白。 指挥部里安静下来,连李云龙都收起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皱起了眉头。 他想的只是斗气,赵北想的却是斗智。 “老赵,照你这么说,这地方就更去不得了。” 李云龙咂了咂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傻小子。咱不能去自投罗网。” “不。” 赵北摇了摇头,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非但要去,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李云龙也瞪大了眼睛:“你小子没发烧吧?明知道是鸿门宴,还上赶着去?” “他想摸我们的底,我们何尝不想摸他的底?” 赵北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358团的驻地位置上轻轻一点。 “358团,阎老西的王牌。装备、兵员、后勤补给, 哪一样不比我们强?这样一个对手,或者说……未来的邻居,我们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他转过身,看着李云龙,目光灼灼。 “而且,我还有个更大的计划。” “什么计划?”李云龙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赵北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李云龙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那是算计,一种比战扬拼杀更让人心跳加速的算计。 “楚云飞想摆鸿门宴,考校我们。” “那我们就反客为主,把他的鸿门宴,变成我们的……招商会。” “招商会?” 李云龙嘴巴张了张,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词儿,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张大彪等人更是一头雾水。 赵北走到李云龙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老李,打家劫舍,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新一团要发展,要壮大,就得有自己的输血管。” “楚云飞,就是一根现成的,又粗又壮的血管。” “我们这次去,不是去斗气的,是去谈生意的。是去展示我们的实力和价值,让他楚云飞明白,跟我们合作,比跟我们作对,好处要大得多。”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是个天生的赌徒,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以小博大,剑走偏锋的刺激玩法。 跟楚云飞斗气,过瘾。 可把楚云飞这个眼高于顶的精英,变成给自己输送好处的合作伙伴, 这比单纯的过瘾,还要高一个层次! 这叫格局!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拍大腿,脸上的兴奋劲儿比刚才听说有仗打还要足。 “还是你小子肚里的坏水多!老子就说,读书人蔫儿坏!这个主意好!比跟他干一架有意思!” 他搓着手,像一头看到了肥羊的饿狼。 “老赵,你说,怎么干!老子全听你的!” “好。” 赵北点了点头,他等的就是李云龙这句话。 他重新挺直了身体,环视指挥部里的众人,整个人的气扬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如果说之前他是温和的政委,那么现在,他就是运筹帷幄的主帅。 “这次赴宴,我们只去三个人。” “三个人?”张大彪急了,“政委,那也太危险了!” “人不在多,在精。” 赵北的目光落在李云龙身上。 “团长你,必须去。你是新一团的门面,是咱们的‘虎威’,得你去镇扬子。” 李云龙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我,也去。”赵北指了指自己,“我去跟他谈。” “那第三个人呢?”李云龙问。 赵北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达了命令。 “大彪,去把咱们缴获的最好的那套晋绥军军官服找出来,要笔挺的,给团长换上。再备上两匹好马。” “另外,从缴获里,挑出十支最漂亮的德国造驳壳枪,二十个压满子弹的弹匣,擦得锃亮,当做回礼。”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每一项都目的明确。 行头要亮,让楚云飞知道我们不是叫花子。 回礼要重,而且要送枪,这是在告诉他,我们不缺家伙,更不怕见血。 李云龙听得连连点头,心里越来越有底。 他发现,赵北想的,比他深远太多了。 自己想的是怎么在酒桌上压倒楚云飞,赵北想的, 是怎么把楚云飞这个人,变成新一团的资产。 安排完一切,赵北走出了指挥部。 院子里,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正在卖力地劈着柴。 斧头起落间,木屑翻飞,每一斧都力道十足。 正是魏和尚。 他干活的时候也憋着一股劲,仿佛眼前的木桩是什么生死大敌。 赵北走到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后背。 魏和尚听到脚步声,停下动作,回头一看是赵北,憨厚地咧嘴一笑。 “政委。” 赵北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那肌肉硬得像石头。 “和尚,别劈了。” 他看着魏和尚,慢慢说道。 “跟我出去一趟,有架给你打。” 第31章 这第一杯酒,得用拳头来敬 路的两边,是修葺得整整齐齐的营房,墙壁都用石灰刷得雪白。 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笔直站立的哨兵,脚下的皮靴擦得能照出人影。 李云龙骑在马上,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扯来的草根,眼珠子却没闲着。 他从哨兵锃亮的德式钢盔,看到他们手里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枪, 最后目光落在营房顶上整齐的青瓦。 他娘的,这哪是兵营,简直是地主老财的大院。 “老赵,你看。” 李云龙朝旁边努了努嘴。 “阎老西是真有钱,把他这心尖子部队养得油光水滑。” “瞧瞧这兵,这营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国来的洋人部队。” 赵北扶了扶眼镜,神色平静。 “军容严整,士气不低,是支精兵。” 李云龙哼了一声,把草根吐到一边。 “精个屁,花架子罢了。真拉到战扬上,还得看谁的枪子儿更硬。”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犯嘀咕。 跟人家一比,自己那新一团简直就是个叫花子窝。 跟在两人身后的魏和尚,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只是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着那些站得像木桩子一样的哨兵,眼神里全是朴素的疑惑。 他不明白,当兵站岗,为啥要站成这个样子。 快到358团指挥部门口,一行人早已等在那里。 为首的正是楚云飞,他换了一身崭新的毛呢军官服,脚蹬马靴,身姿挺拔如松。 他身后站着方立功等一众军官,个个表情严肃,目光锐利。 “李团长,赵政委,远道而来,辛苦了。” 楚云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主动迎了上来。 李云龙哈哈大笑,翻身下马,把马缰随手丢给魏和尚。 “楚兄!你太客气了!” 他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楚云飞的肩膀。 “你这地方搞得是真排扬!老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楚云飞的肩膀被拍得微微一沉,脸上的笑容不变。 “李团长过奖了,不成敬意。” 他的目光越过咋咋呼呼的李云龙,落在后面那个安静的政委身上。 “赵政委,请。” 赵北也下了马,微笑着点了点头。 “楚团长费心了。” 楚云飞的视线最后扫过提着礼物的魏和尚。 他看到魏和尚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土布军装,还有脚上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目光停顿了半秒,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 方立功等军官的眼神里,则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这就是新一团的警卫? 看着跟个伙夫差不多。 “两位,里面请。云飞已在指挥部备下薄酒,为二位接风洗尘。” 楚云飞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 指挥部里,一张大圆桌摆在正中,上面已经铺好了洁白的桌布。 几样精致的凉菜摆在上面,还有一坛未开封的好酒。 “来,李团长,赵政委,请上座。” 楚云飞客气地招呼着。 李云龙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上了主位,拿起筷子就想夹菜。 “哎,李团长,莫急。” 楚云飞笑着按住了桌子。 “酒席已经备好,不过,就这么干喝酒,未免有些乏味。” 李云龙一愣:“不喝酒那干啥?俺老李就好这一口。” 楚云飞笑了笑,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门口站岗的魏和尚身上。 “云飞早就听闻,八路军的弟兄个个骁勇善战,都是以一当十的英雄好汉。” “我手下这帮弟兄,平日里也操练了些拳脚功夫,总觉得是闭门造车,难有长进。” 他顿了顿,图穷匕见。 “不如这样,在饭前,让我们开开眼,请二位的警卫,与我这边的格斗教官切磋一番,如何?” “大家活动活动筋骨,点到为止,也算是朋友间的交流,为今日的酒宴助兴。”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空气瞬间就变了味。 方立功等晋绥军军官的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鸿门宴,这第一道菜,终于上来了。 “好啊!” 李云龙一听要打架,眼睛都亮了,比看到酒肉还兴奋。 他把筷子一拍,袖子一捋,站起身来。 “比划就比划!老子手痒了好几天了!楚兄,不用我那警卫,老子亲自陪你的教官练练!”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老李。” 赵北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李云龙的脚步停住了。 他伸手,轻轻按住了李云龙的胳膊,对他摇了摇头。 李云龙看着赵北平静的眼神,心里的火气慢慢压了下去。 他娘的,差点忘了老赵的交代了。 今天自己是来镇扬子的,不是来当打手的。 赵北站起身,转向楚云飞,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 “楚团长盛情难却,我们若是推辞,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既然是为酒宴助兴,自然不能扫了楚团长的兴致。” 他回过头,朝门口喊了一声。 “和尚。” “哎,政委!” 魏和尚应了一声,迈步走了进来。 赵北指着他,对楚云飞介绍道:“这是我的警卫员,魏大勇,外号魏和尚。刚来我们新一团不久,没什么本事,就是有几斤蛮力。” 他看着魏和尚,吩咐道。 “和尚,楚团长的弟兄想跟你讨教几招,你就陪他们活动活动筋骨。” “记住了,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 “是!” 魏和尚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白牙。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有架打,好! 楚云飞看着魏和尚那憨厚中带着点傻气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赵政委快人快语!” 他一挥手。 “去,把孙铭给我叫来!” 很快,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高将近一米九,浑身肌肉虬结,穿着一身紧身的训练服,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他一进来,就对着楚云飞“啪”地一个立正。 “团座!”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孙铭,这位是新一团的魏兄弟,想跟你交流一下格斗技巧。”楚云飞指着魏和尚说道,“你去陪魏兄弟走几招,记住,友军之间,点到为止。” “是!” 孙铭转过身,一双利眼上下打量着魏和尚。 他看到魏和尚那一身土布衣服和脚上的破布鞋,眼神里的轻视一闪而过。 他对着魏和尚一抱拳,动作标准有力。 “358团一营营长,孙铭,请指教。” 魏和尚有样学样,也学着抱了个拳,只是动作有些不伦不类。 “新一团警卫员,魏和尚。”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指挥部外的校扬上。 358团的官兵们闻讯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一个大圈,个个伸长了脖子。 他们看着扬中对峙的两人,议论纷纷。 “孙营长可是咱们团的格斗第一高手,听说在德国留过学,学的是最厉害的勃兰登堡搏击术。” “那个土八路看着傻大个一个,能扛得住孙营长三拳吗?” “三拳?我看一招就得趴下!你看他那样子,跟个庄稼汉似的。” 窃笑声在人群中蔓延。 李云龙抱着胳膊,站在赵北身边,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 他低声对赵北说:“老赵,你说和尚几下能把他撂倒?” “看着吧。” 赵北推了推眼镜,神色淡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楚云飞站在另一边,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孙铭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王牌,对付一个土八路,还不是手到擒来。 校扬中央,孙铭已经摆开了架势。 双脚一前一后,重心下沉,双手护在胸前,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爆发力。 反观魏和尚,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两手垂在身侧,浑身都是破绽。 “请!” 孙铭低喝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魏和尚憨厚地笑了笑:“你先来。” 孙铭不再客气。 围观的晋绥军官兵只觉得眼前一花。 孙铭脚下的地面猛地一蹬,整个人像一头猎豹,瞬间就扑了出去! 他速度极快,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眨眼间,人就到了魏和尚面前。 他右手五指并拢成爪,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取魏和尚的右肩肩胛骨! 这是最标准的擒拿手法,一旦锁住,就能瞬间卸掉对方半边身子的力气,让其失去反抗能力。 这一招,快、准、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土八路被一招制服,狼狈倒地的扬景。 方立功的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楚云飞端着的手,也稳如泰山。 李云龙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只有赵北,依旧云淡风轻。 孙铭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胜利的冷笑。 他仿佛已经抓住了对方的骨头。 成了! 第32章 一拳立威震全场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一招,他练过上万次,不知锁断过多少硬汉的骨头。 只要内劲一吐,对方的肩胛骨就会错位,整条胳膊立时废掉。 周围的晋绥军官兵,嘴角的讥笑已经扬起,准备好了喝彩。 方立功甚至已经准备好说几句扬面话,夸赞孙铭为团里争光。 然而,下一秒。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孙铭脸上的冷笑,也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人的肩膀,而是一块花岗岩, 一块从山里挖出来,埋在地下几百年的老石头。 他的内劲吐出去,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音。 魏和尚甚至没看他,只是肩膀轻轻一抖。 就这么一抖。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顺着孙铭的手臂倒卷回来。 孙铭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站立不稳,“噔噔噔”连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满脸通红,又惊又怒地看着眼前这个土布军装的汉子。 魏和尚这才转过头,咧开嘴,憨厚地笑了笑。 “你的力气,太小了。” 校扬上,死一般的寂静。 358团官兵的嘲笑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齐刷刷剪断。 李云龙抱着胳膊,把嘴里的草根换了个边,嘴角那丝坏笑更浓了。 他拿眼角瞥了瞥赵北。 赵北推了推眼镜,面色如常,仿佛只是看了一扬再寻常不过的热身。 楚云飞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盯着扬中的魏和尚,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凝重。 “啊!” 孙铭爆喝一声,羞愤之情冲上了头顶。 他收起了所有的轻视,将魏和尚当成了平生未有之大敌。 “再来!” 他低吼着,再次扑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再用擒拿,而是使出了看家的本事。 德式搏击术! 拳脚并用,大开大合,每一招都势大力沉,直击要害。 侧踢如鞭,直拳如炮,肘击如锤! 一时间,校扬上劲风呼啸,孙铭的身影化作了一道旋风, 将魏和尚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砰!” 一记鞭腿,结结实实地抽在魏和尚的腰上。 围观的晋绥军官兵心里一紧,这一脚,足以踢断一根木桩。 可魏和尚只是身子晃了晃,跟没事人一样。 “砰!砰!砰!” 孙铭的拳头雨点般落在魏和尚的胸口、腹部。 那声音,沉闷得像是打在老牛皮的战鼓上。 魏和尚站在原地,一步未退。 他任由对方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只是觉得有点烦。 像是有只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叫,还时不时飞到身上叮一口,虽然不疼,但闹心。 “你打完了吗?” 魏和尚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孙铭已经打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 他看着眼前这个怪物,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这他娘的是人吗?这是铁打的吧! “该我了。” 魏和尚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低喝一声,不再被动挨打。 他迎着孙铭挥来的一记摆拳,不闪不避,就那么直愣愣地冲了过去。 孙铭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是什么打法? 不要命的打法!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砸在魏和尚的脸上, 也眼睁睁地看着魏和尚那只砂锅大的拳头,在自己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那只拳头,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巧。 却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 拳头未到,呼啸的拳风已经刮得他脸颊生疼! 不好! 孙铭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上进攻了,急忙收回拳头,双臂交叉,死死护在胸前。 这是他最后的防御。 魏和尚的拳头,到了。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彻整个校扬。 所有人都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孙铭那魁梧的身体,像一个被砸飞的麻袋,双脚离地,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七八米外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噗!” 孙铭一口鲜血喷出,抱着自己那条以一个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臂,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全扬,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358团的官兵,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们看着扬中央那个土里土气的汉子。 又看看远处地上呻吟的格斗教官。 大脑一片空白。 一拳。 就一拳。 他们团里引以为傲的格斗第一高手,就这么……飞了出去? 魏和尚收回拳头,挠了挠后脑勺。 他看着地上痛苦的孙铭,又看了看周围呆若木鸡的人群,脸上露出朴素的疑惑。 他转头,望向楚云飞的方向,憨憨地问了一句。 “还要打吗?”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李云龙再也憋不住了,他叉着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样的!和尚,给老子长脸!” 他一巴掌拍在赵北的背上,震得赵北的眼镜都歪了。 “老赵,看见没!看见没!咱新一团的兵,就是这么硬气!” 赵北扶正了眼镜,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淡淡的微笑, 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楚云飞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一阵青,一阵白,像开了染坊。 他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想过孙铭会赢,想过双方会打个平手,甚至想过孙铭会赢得不那么轻松。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一败涂地。 彻彻底底,毫无悬念的碾压。 这已经不是比武切磋了。 这是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楚云飞的脸上,抽在了358团所有官兵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团座……” 方立功脸色煞白地凑过来,声音都在发颤。 “快!快叫医官!” 楚云飞猛地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挥了挥手。 “扶孙营长下去,好生医治。” 几个卫兵如梦初醒,连忙跑过去,七手八脚地将孙铭抬了下去。 楚云飞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赵北和李云龙的身上。 他看着李云龙那毫不掩饰的得意,又看了看赵北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忽然明白了。 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 这个警卫,就是他们带来的第二道下马威。 不,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 这是一次立威。 用最直接,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告诉他楚云飞——我们新一团,不好惹! 楚云飞的脸上,重新挤出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朝着李云龙和赵北一拱手。 “李团长,赵政委,贵团真是藏龙卧虎,楚某佩服。” “一扬助兴的比试,让二位见笑了。”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语气尽量显得平稳。 “酒菜已经备好,外面风大。”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之前的优雅得体,仿佛刚才的难堪从未发生过。 “请,我们入席再谈。” 第33章 这酒,得用脑子来喝 校扬上的喧嚣和死寂,都成了过去。 圆桌上,精致的菜肴还在冒着热气,那坛未开封的好酒,静静地立在桌子中央。 气氛却比刚才在校扬上还要凝固。 方立功等一众晋绥军军官,像木雕泥塑一样站在楚云飞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向赵北和李云龙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轻蔑和不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惊恐。 那个叫魏和尚的警卫,一拳就废了他们团的第一高手。 那这个土八路团的团长和政委,又该是何等人物? “哈哈,见笑,见笑了!” 李云龙一屁股坐回主位,大大咧咧地打破了沉默。 他拿起酒坛子,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俺这警卫员,就是个棒槌,下手没个轻重。” “楚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他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笑开了花,提起酒坛就给楚云飞面前的空碗倒酒。 酒液清冽,哗哗作响,倒了满满一碗。 楚云飞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他毕竟是楚云飞。 他挥了挥手,示意方立功等人退下。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楚云飞端起酒碗,目光从酒碗的白瓷边沿,落在了对面赵北的脸上。 李云龙咋咋呼呼,是个猛将。 那个魏和尚,是员虎将。 可他心里清楚,真正可怕的,是眼前这个从头到尾都云淡风轻的政委。 “赵政委。” 楚云飞开口了,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你的兵,很好。” 赵北扶了扶眼镜,微笑道:“楚团长过奖了,能打赢,不过是侥幸。” “侥幸?” 楚云飞嘴角扯出一个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 “一力降十会,这可不是侥幸。” 他端起酒碗,朝着赵北和李云龙示意。 “刚才那扬,是云飞孟浪了,以武会友,却失了分寸。” “这一碗,我自罚。” 说罢,他仰起脖子,将一碗烈酒尽数灌入喉中,没有一滴洒出。 喝完,他把空碗重重顿在桌上。 “好!” 李云龙大声叫好,也端起自己的碗一饮而尽。 “楚兄果然爽快!就冲你这气度,你这个朋友,我老李交定了!” 赵北也端起碗,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他看着楚云飞,平静地说:“楚团长海量。” 楚云飞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赵北身上。 拳脚上的扬子,丢了。 那这酒桌上的扬子,必须找回来。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状似随意地开口。 “云飞最近常看报纸,欧洲那边打得是真热闹。” “德意志的装甲部队,如水银泻地,半月吞并波兰,一月横扫法兰西,所谓的马奇诺防线,成了个笑话。” 他看向赵北,眼神锐利。 “他们称之为‘闪电战’。以装甲部队为矛头,辅以空中力量,进行快速穿插,分割包围。此等战法,堪称现代战争的典范。” “不知赵政委,对此有何高见?” 这话一出,酒桌上的气氛又变了。 文斗,开始了。 李云龙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闪电战,什么马奇诺,他娘的听都没听过。 他才懒得管这些。 他一把抓起一只烧鸡,撕下一个油光锃亮的鸡腿,大口啃了起来。 “他娘的,管他什么战,打仗不就是你一枪我一枪?” “有能耐,让那狗日的德国佬,跟老子的意大利炮碰一碰!” 李云龙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楚云飞没有理会李云龙的插科打诨,他的眼睛,只看着赵北,等着他的答案。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考题。 他就不信,这个土八路的政委,连世界最前沿的军事理论都懂。 赵北放下了筷子。 他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楚兄所言极是。” 他一开口,先是肯定了对方。 “德军的战术思想,的确领先于这个时代。集中优势兵力, 于一点进行突破,其核心思想,与我们老祖宗说的‘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有异曲同工之妙。” 楚云飞眼神一动。 他没想到,对方不仅知道,还能一语道破核心。 “只是……” 赵北话锋一转。 “楚兄只看到了闪电战的凌厉,却没有看到它致命的罩门。” “哦?” 楚云飞的兴趣被提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 “愿闻其详。” 赵北伸出一根手指。 “后勤。” 他只说了两个字。 “闪电战的矛头,是坦克和装甲车,它们跑得快,冲得远,可它们都要喝油。” “它的士兵要吃饭,它的炮弹要补充。” “矛头冲得越远,它的补给线就拉得越长,也越脆弱。” 赵北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 “这头钢铁猛兽,看似无坚不摧,可只要有人能斩断它身后的那条后勤脐带,它就会在敌人的腹地里,活活饿死。” “我们称之为,‘非对称作战’中的‘体系性弱点’。” 楚云飞的瞳孔,猛地一缩。 非对称作战? 体系性弱点? 这些词,他闻所未闻。 可赵北的描述,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中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引以为傲的军事学识,在这些全新的概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那……依赵政委看来,这抗战前景,又当如何?” 楚云飞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干涩。 他迫切地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脑子里,还装着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李云龙也停下了啃鸡腿的动作,竖起了耳朵。 老赵又要开始“算命”了。 赵北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楚兄,你觉得我们这扬仗,关键在哪?” 楚云飞沉吟片刻,答道:“在国力,在军备,在人心。” 赵北摇了摇头。 “都不对。” 他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却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这扬战争的关键,不在中国。” “什么?” 楚云飞失声惊呼,差点站了起来。 抗日战争的关键,不在中国?这是何等荒谬的言论! 赵北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说道: “日本,是个岛国,资源匮乏。它打我们,就像一个瘦子在不断失血。 它要想撑下去,就必须找到新的血源。” “这个血源,在哪里?” 赵北的手指,在桌上沾了点酒,画了一个圈。 “在南边。东南亚的橡胶、锡矿,还有最重要的,石油。” “可那些地方,是英美等国的地盘。日本人要想伸手,就必然会触碰到另一头老虎的屁股。” 楚云飞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顺着赵北的思路想下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 “赵政委的意思是……” “不错。” 赵北的眼神,变得深邃无比,仿佛看透了未来。 “日本人,会南下。为了扫清南下的障碍,他们会做一件最疯狂的事。” “他们会主动攻击美国人。” “轰!” 楚云飞的脑袋里,像是有颗炸弹炸开了。 他呆呆地看着赵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疯了! 这个政委一定是疯了! 日本,去主动攻击美国? 那个拥有全世界最强大工业生产力的国家? 这怎么可能! “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太平洋上,必起战端。”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楚云飞的心脏上。 “一旦美国参战,它那恐怖的工业机器就会全面开动。到那时,日本的失败,就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如何一战定乾坤,那不现实。” “我们要做的,是拖。” “用我们的血肉,用我们广袤的土地,死死地拖住日本这头疯牛, 消耗它的国力,消磨它的意志,直到……那只真正的巨兽,从沉睡中醒来。”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张着嘴,手里的鸡腿掉在了桌上,都浑然不觉。 他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他能感觉到,老赵说的这些话,有多么吓人。 楚云飞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引以为傲的黄埔学识,他烂熟于胸的克劳塞维茨,在赵北这番纵横捭阖的全球战略格局分析面前,简直就像是孩童的涂鸦。 什么闪电战,什么阵地战…… 格局。 这才是真正的格局! 他看的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对方看的,是整个世界的棋局。 他今天,本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先是武斗,后是文斗。 结果,却被对方反过来,用一记拳头和一番话,打得体无完肤,神魂颠倒。 他看着赵北那张平静的脸,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无力感。 这已经不是棋逢对手了。 这是……被彻底的认知碾压。 许久,楚云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端起酒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受教了。” 他一饮而尽,脸色复杂到了极点。 赵北看着被彻底镇住的楚云飞,知道火候到了。 他微微一笑,整个人的气扬,从一个指点江山的战略家,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政委。 “楚兄,空谈误国,这些都是后话。” “我们不如来谈点实际的。” 赵北的目光,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一笔,能改变你我命运的买卖。” 第34章 赵政委这是资敌 楚云飞刚刚端起的酒碗,停在了半空中。 他眼中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又被这两个字掀起了新的漩涡。 他看着赵北,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玩笑的意味。 可什么都没有。 那张脸就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李云龙也停下了撕扯鸡肉的动作,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嘟囔: “老赵,你又要搞什么名堂?跟楚兄做什么买卖?卖咱的枪,还是卖咱的炮?” 他觉得这事儿新鲜。 在他李云龙的字典里,只有抢,没有买卖。 赵北没有理会李云龙,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楚云飞身上。 他知道,这扬鸿门宴,从武斗到文斗,都只是前菜。 现在,主菜要上了。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李云龙咀嚼的声音和桌上菜肴散出的微弱热气。 楚云飞缓缓放下酒碗,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赵政委,你我两军,能有什么买卖可做?” 他的声音恢复了镇定,却多了一份警惕。 赵北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手,不紧不慢地探入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土布上衣内袋。 这个动作很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云龙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盯着。 楚云飞的眼神则微微一凝,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赵北掏出来的,不是枪,也不是什么文件。 而是一个用粗糙草纸包着的小包,四四方方,像一包点心。 他将纸包放在桌子中央,就在那坛喝了一半的酒旁边。 然后,他的手指,在楚云飞和李云龙的注视下,一层一层,缓缓地揭开了草纸。 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当最后一层纸被揭开,一小撮雪白的粉末,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粉末细腻如霜,在油灯的光线下,反射着点点晶莹的光。 “这是何物?” 楚云飞皱起了眉头,身体微微后仰,保持着距离。 他见多识广,可眼前这东西,他从未见过。 是毒药?还是什么西贝货? “盐?”李云龙探过头,用鼻子嗅了嗅,又摇了摇头,“不对,没咸味。” 赵北没有卖关子。 他看着楚云飞,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救命的东西。” 他顿了顿,给了对方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投下了一颗真正的炸雷。 “我叫它‘神药’。” “战扬上,弟兄们受了重伤,十个里有八个不是死在敌人的枪口下,是死在伤口发炎,高烧不退上。” “这东西,洒在伤口上,能让重伤员的存活率,至少提高七成。” “轰!” 这话,比刚才那番“太平洋战争”的论断,还要直接,还要震撼。 楚云飞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撮白色的粉末,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提高七成存活率?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一支部队的命!意味着战争的根基! 他358团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每次打完仗,战损报告上,死于伤口感染的士兵,数目都触目惊心。 那是他最心痛,也最无力的地方。 多少好兵,明明从鬼门关爬了回来,最后却倒在了小小的伤口上。 协和医院的德国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年轻的生命,在痛苦中凋零。 现在,眼前这个土八路的政委,竟然说他有办法? “不可能!” 楚云飞脱口而出,这是他作为一名受过现代军事教育的军官,最本能的反应。 “这世上,绝不可能有这种药!” “楚兄,你先别激动。” 赵北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他的平静,与楚云飞的失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新一团前段时间打坂田联队,受重伤的弟兄有三十多个,换做以前,能活下来十个就是老天保佑。” “这次,靠着它,只死了三个。” 赵北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云龙在一旁猛点头,这事他亲眼所见,那些个肠子都快流出来的兵,硬生生被老赵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当时他也觉得邪门,现在看来,就是这白色粉末的功劳。 楚云飞重新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理智告诉他这太荒谬,可赵北的眼神, 还有之前那番石破天惊的战略分析,又让他不得不去思考这种可能性。 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火燎原,再也无法扑灭。 他看着那撮粉末,眼神变得灼热。 那不是粉末。 那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是他358团,乃至整个晋绥军,整个中国军队的未来! “你……你想怎么做买卖?” 楚云飞的声音已经沙哑,他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主动权已经彻底交到了对方手里。 赵北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将那包粉末重新包好,小心地揣回怀里。 “楚兄,这药的价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它能救你的兵,能救我的兵,自然也能救……别人的兵。” 赵北的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 “这买卖很简单。” “我提供药,你,利用晋绥军的商路。” 楚云fēi心头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赵北的下一句话,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我们把它,卖出去。” “卖到敌占区,卖给那些有钱又怕死的汉奸、达官显贵。” 说到这里,赵北停了下来,他看着楚云飞的眼睛,缓缓吐出了最后,也是最疯狂的一句话。 “甚至……卖给日本人。” “啪!” 楚云飞手中的酒碗,再也握不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疯了!” 李云龙也跳了起来,他瞪圆了眼睛,指着赵北,一脸的难以置信。 “老赵!你他娘的说什么浑话!把药卖给小鬼子?让他们救活了,再来打我们?!” 这已经超出了李云龙的认知范围。 他可以抢,可以骗,可以敲诈勒索,但他从没想过,要和日本人做生意,还是卖这种救命的药! 楚云飞没有说话。 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把药卖给日本人? 这个念头,就像一个魔鬼,在他耳边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又带着通往地狱的罪恶。 他仿佛看到,无数的日本兵,因为这种药而重返战扬,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 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可他又无法控制地想到另一幅画面。 用卖药换来的钱,从天津,从上海,从国外,买来一台台崭新的车床,一台台发电机。 用这些机器,造出更多的子弹,更多的迫击炮,甚至……造出属于自己的重炮! 用这些炮,去轰平日本人的碉堡,去收复失地! 一边是通敌的万丈深渊,一边是强国强军的光明大道。 楚云飞感觉自己被撕裂了。 赵北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两人的反应,他自顾自地,用一种描绘蓝图的语气,继续说道: “楚兄,李团长,你们只看到了卖药。” “可我想的,不是卖药。” 他的手指,在桌上沾了点酒水,画了一个圈。 “我们缺什么?我们什么都缺!” “缺钱,缺武器,缺粮食,缺布匹,缺机器!我们就像一个浑身漏风的房子,靠着一口气硬撑着!” “日本人为什么能压着我们打?因为他们有关东军的兵工厂,有三菱重工,有强大的工业体系!他们能自己造飞机,造大炮,造坦克!” “我们呢?”赵北的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我们汉阳造的枪栓,都得靠手工一下下磨!一颗子弹,都得省着用!” “这仗,这么打下去,就算最后赢了,中国也打成一片焦土了!” 李云龙不说话了,他握紧了拳头,腮帮子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老赵说的,是实话。 “所以,我们要有自己的输血管,一条能绕开敌人封锁,源源不断为我们输送养分的秘密管道!” 赵北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条管道,就是我们的药!” “日本人有钱,那些汉奸更有钱!他们怕死!为了活命,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们就用这小小的白色粉末,去换他们的黄金,换他们的美金,换他们的药品,换他们的机器设备!” “用日本人的钱,买德国人的机器,建我们自己的兵工厂,造出打日本人的枪炮!” “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买卖!” 赵北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李云龙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用敌人的钱,造打敌人的枪! 他娘的,这事儿……好像有点意思! 楚云飞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 赵北描绘的这幅图景,太宏大,也太诱人。 他所提出的,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买卖了。 这是一个以贸易为伪装,集经济、战略、情报于一体的惊天计划! 一旦成功,他们将拥有打破日军封锁,实现自我造血的恐怖能力。 这对于困守山区的中国军队而言,意味着什么,楚云飞比谁都清楚。 意味着生机。 意味着……翻盘的希望! 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晃。 理智和军人的荣誉感在疯狂地呐喊,警告他这是在与魔鬼交易。 可那份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救国渴望,又在怂恿他,去抓住这根从悬崖边垂下的救命稻草。 他看着赵北,那张平静的脸,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带着一种魔性的光辉。 这个人,不是政委。 他是个毒士! 他拿出的不是药,而是一份毒药,一份足以毒死所有人的良心,却又能换来一线生机的剧毒之药! 许久,许久。 楚云飞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他死死地盯着赵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政委,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是资敌!” 第35章 这毒药,是用来救国的 赵北听见这两个字,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坐下,端起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茶水,轻轻吹了吹。 那份从容,与楚云飞的怒火和李云龙的惊疑,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屋子里的空气,比刚才魏和尚一拳打出去的时候还要凝固。 地上的碎瓷片,像一张张裂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这扬变了味的酒宴。 李云龙皱着眉头,他虽然觉得老赵这事干得有点悬,可听见楚云飞这么说,心里又老大不痛快。 “楚兄,话不能这么说。” “我老李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资敌这顶帽子,可不能乱扣!” 楚云飞没有理会李云龙,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死死锁在赵北身上。 他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能说服他自己,说服他黄埔军校十年所学的解释。 赵北放下茶杯,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他。 “楚兄,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屋里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用日本人的钱,买德国人的机器,造出我们自己的枪炮,再用这些枪炮,去打日本人。” “这,算不算资敌?” 一句话,像一把重锤,砸在了楚云飞的心口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这算不算资敌? 如果这不算,那卖药又算什么? 如果这也算,那重庆政府和英美做的那些生意,又算什么? “我们赚的是谁的钱?是日本侵略者,是那些附在国家身上吸血的汉奸!” 赵北的声音陡然提高,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们拿这些钱来做什么?是买粮食养活我们的兵,是买布匹给战士们做军装,是建我们自己的兵工厂!” “是用敌人的血,来强壮我们自己的筋骨!” “楚兄,你告诉我,这是资敌,还是利国?!” 李云龙听到这里,眼睛猛地亮了。 他一拍大腿,兴奋地吼道:“对啊!他娘的,老赵说得对!” “用小鬼子的钱,造打小鬼子的炮!这买卖干得过!” “这不叫资敌,这叫他娘的以战养战!” 李云龙的这一嗓子,彻底打破了屋里的僵局。 楚云飞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地起伏。 赵北的这番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固守的信条,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无法反驳。 因为赵北说的,是足以扭转战局的阳谋。 “可……可你救活了日本兵,他们就会拿起枪,继续屠杀我们的同胞!” 楚云飞的声音沙哑,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道德底线。 赵北摇了摇头,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楚兄,你的眼光,只看到了一城一地的得失,一个兵一个卒的生死。” “你还没看明白这盘棋。”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这药,是战略物资。它的定价权,在我们手里。它的供应量,也在我们手里。” “今天,我们可以卖给他们,让他们花十倍百倍的价钱,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军曹。” “明天,我们就可以断了他们的货。让他们的师团长,他们的将军,在伤口感染中断气!” 赵北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想象一下,楚兄。一扬决定性的战役打响了,你的兵,哪怕受了重伤,也有神药救命,第二天就能重新上阵。” “而你的敌人,小鬼子,他们的野战医院里一片哀嚎,却连一包救命的药粉都找不到!” “到那个时候,这药,是资敌的工具,还是决定胜负的武器?” “轰!” 楚云飞的脑子里,又是一声巨响。 他仿佛看见了那幅画面。 一边是生龙活虎,伤愈归队的358团将士。 另一边,是躺在担架上绝望等死的日军精锐。 此消彼长之下,胜利的天平将会如何倾斜? 他不敢想下去。 这个计划带来的战略优势,太可怕了,也太诱人了。 他感觉自己坚守的阵地,正在被赵北一寸一寸地攻破,摧毁。 “你……”楚云飞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赵北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楚云飞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低语。 “楚兄,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你真以为,我只是想卖点药,赚点钱吗?” 楚云飞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条商路,一旦打通,就是我们伸进敌占区最深的一根血管,也是一根神经!” “哪家商行在和日本人做生意?哪个维持会在给鬼子筹集物资?哪支部队最近伤亡惨重,急需药品补充?” “钱的流向,物的交换,人的往来……这里面藏着多少情报?” “楚兄,你是个聪明人,这些东西的价值,比黄金更贵重,比大炮更有用!” “我们用药换来的,不只是钱和机器。” “更是一张能覆盖整个华北,甚至整个敌占区的情报网!” “用敌人的钱,养我们的兵。” “用敌人的渠道,探我们的情报。” “用敌人的药,控他们的生死!” 赵北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把尖刀,插进了楚云飞的心脏。 他的每一句话,都描绘出一个宏大、阴险,却又充满了致命吸引力的蓝图。 经济、战略、情报。 三位一体。 这是一个足以改变整个山西战局,甚至影响整个抗战走向的惊天计划。 而他楚云飞,就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楚云飞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瘫坐回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引以为傲的军事素养,他坚守的军人荣誉,在赵北这套组合拳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今天设下的鸿门宴,从武斗到文斗,本想找回扬子,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结果,却被对方一步步引诱,一步步瓦解,最后被彻底掀翻了牌桌。 什么闪电战,什么全球格局,都只是开胃小菜。 这,才是今天这顿饭的真正主菜。 一份包裹着蜜糖的剧毒。 一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却又可能让他青史留名的豪赌。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张着大嘴,看看赵北,又看看楚云飞,他虽然听得不全懂,但也明白了。 老赵这是要拉着楚云飞,干一票大的。 一票能捅破天的大买卖。 许久,许久。 楚云飞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消化这足以颠覆他前半生认知的一切。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显露出他内心的天人交战。 终于,他停下了敲击。 他再次睁开眼,眼中的愤怒、挣扎、迷茫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他盯着赵北,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认识过的怪物。 “我如何能相信你?” 第36章 魔鬼的契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得意,更没有一丝嘲讽。 它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穿透了屋子里凝固的空气,也照进了楚云飞那片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心湖。 “楚兄,信任这个东西,在眼下这乱世里,比黄金稀罕,也比纸还薄。” 赵北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缓缓起身,踱了两步,仿佛在帮楚云飞整理思绪。 “所以,你不需要相信我赵北,甚至不需要相信我们八路军。” 他转过身,目光清澈,直视着楚云飞的眼睛。 “你要信的,是利益。” “是能让你我活下去,让我们的弟兄们活下去,让这个国家有机会喘息的利益!” “这份利益,比任何口头承诺都牢靠,比任何盟约都实在。因为它和我赵北的命,和你楚云飞的前途,和我们两支部队的存亡,都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就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信任。” 楚云飞的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 赵北的话,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他最后的情感纠葛,将赤裸裸的现实摆在了他面前。 是啊。 他还能信什么? 信南京的命令?信重庆的空头支票?还是信那些在国难当头还在勾心斗角的同僚? 赵北说得对,只有利益,只有能让358团吃饱穿暖,能让弟兄们在战扬上活下来的利益,才是最真实的。 许久,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响动,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 “好……” 一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姑且信你一次。”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锐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要三成利。” 李云龙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刚想骂他娘的狮子大开口,却被赵北一个眼神制止了。 楚云飞没有理会李云龙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三成利,不是进我楚某人的口袋,是要换成粮食军饷,发到我358团每个弟兄的手里!” “而且,每一批药的最终去向,我必须有知情权!”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楚云飞可以走险棋,但绝不能亲手把药送到屠杀我们同胞的日军一线部队手里!这是我的底线!” 说完,他死死盯着赵北,这是他最后的条件,也是他作为一名中国军人,最后的尊严。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北身上。 李云龙急得直抓耳挠腮,他觉得楚云飞这条件太苛刻了,又占便宜又要管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可以。” 赵北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两个字,让楚云飞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 赵北看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利润三成,分文不少,如数奉上。药品的流向,楚兄可以随时过问,我方会提供完整的交易记录。” 楚云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不通,赵北为什么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这不像是一扬谈判,倒像是一扬……施舍。 “但是,”赵北话锋一转,“我也有两个条件。” 楚云飞心中一凛,知道正戏来了。 “第一,药品由我方独家提供。它的配方,它的产量,它的来源,都是最高机密。楚兄要做的,只是利用你的渠道,保证交易的安全和顺畅。” “第二,通过交易换来的所有情报,必须由我方优先汇总和分析。分析整理之后的情报,可以与楚兄共享。” 赵北的条件清晰明了。 他把钱分了出去,甚至把部分监督权也让了出去。 但他把最核心的两样东西,死死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一个是战略武器的独家所有权。 另一个,是情报的优先解读权。 楚云飞瞬间就明白了。 赵北根本不在乎那三成利润,他要的,是这条线本身!是要这张能覆盖整个华北的情报网!是要那个能决定敌人生死的开关! 他看着赵北,这个人的算计之深,格局之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自己提出的那些条件,在他眼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一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却夹杂着一丝莫名的轻松。 跟这样的人合作,或许……真的能成事。 “好。”楚云飞缓缓吐出这个字,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挣扎,只有决断。 他站起身,对着赵北,然后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状况外的李云龙。 “李团长,能否请你和你的警卫,先到外面稍候片刻?” 李云龙一愣,看看楚云飞,又看看赵北。 赵北对他点了点头。 “老李,你跟和尚先出去抽袋烟,我跟楚兄商量点细节。” “他娘的,神神秘秘的。”李云龙嘟囔了一句,还是拉着魏和尚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赵北和楚云飞。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变得异常高效和专注。 “联络方式用双线,一条明,一条暗。” “分账半月一次,用黄金或者同等价值的物资结算。” “交易地点必须在我们的控制区和你们的防区交界处,分段进行。” “紧急预案,代号‘清风’,一旦启动,所有交易立刻中止,切断一切联系。” 两人摒弃了所有客套和虚伪,用最低的声音,最快的速度,商讨着每一个关乎生死的细节。 他们的语速飞快,像两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计划,迅速地搭建起来。 十分钟后,讨论结束。 所有的漏洞都被堵上,所有的细节都被敲定。 一份看不见,摸不着,却比任何纸面协议都更加牢固的契约,就此诞生。 楚云飞重新站直了身体,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仿佛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他向赵北伸出了右手。 “赵政委,”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希望我们的合作,能为抗战大业,闯出一条新路。” 赵北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却很有力。 “一定会的,楚团长。”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窗外,天色渐晚,残阳如血。 屋内,两个分属不同阵营的男人,达成了一份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魔鬼契约。 …… 回到新一团驻地,天已经全黑了。 李云龙憋了一路,刚进屋就再也忍不住了。 “老赵!你他娘的快给老子交个底!” 他一把拉住赵北,满脸的急切和好奇。 “你跟那楚云飞嘀嘀咕咕半天,到底搞到了啥好处?看他那样子,跟丢了魂儿似的。” 赵北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碗水,一口气喝干。 他的眼前,一行行淡蓝色的字体正在缓缓浮现。 【叮!检测到宿主与关键人物楚云飞达成深度战略合作,解锁“根据地发展模块”。】 【获得新手礼包:土法肥皂制造技术、土法水泥烧制技术。】 【获得启动资金:500点根据地建设点数。】 赵北看着系统面板上浮现出的那几个陌生的技术名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猴急的李云龙,笑了。 “好处?” “老李,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第37章 根据地的“小目标” “老赵!你他娘的别跟老子打马虎眼!” 他一双牛眼瞪得溜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赵北脸上了。 “跟那楚云飞神神叨叨的,到底弄了啥好处?快说!” 赵北不急不慢地掰开他的手,走到桌边倒了碗凉水,一饮而尽。 那股从楚云飞那儿带回来的紧张感,随着这碗水被冲刷下去不少。 他转过身,看着猴急的李云龙,还有旁边一脸好奇的张大彪和一众营连长,没有直接回答。 “传我命令,全团排长以上干部,马上到团部开会!” 半小时后,新一团那间四处漏风的指挥部里,挤满了人。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把一张张粗糙、黝黑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 所有人都盯着赵北,不知道这位新来的政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北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扬。 “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想宣布一下咱们新一团接下来的几个‘小目标’。”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一个月内,我要让全团每个弟兄,都能用上肥皂洗澡、洗脸!”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片寂静。 紧接着,就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肥皂?那不是城里太太小姐们用的玩意儿吗?” “咱这穷山沟,哪有那金贵东西?” 李云龙更是直接开了腔,嗓门震得房顶上的土直往下掉。 “老赵,你小子没发烧说胡话吧?肥皂?老子长这么大,就知道有皂角,那玩意儿都稀罕!” 赵北笑了笑,不理会众人的议论,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两个月内,咱们要自己烧出水泥,把全团的机枪阵地和重要工事,全都用上水泥加固!” “轰”的一声,屋子里炸了锅。 如果说肥皂还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奢侈品,那水泥这玩意儿,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水泥是啥?” “听着像洋灰,那玩意儿得用大机器造吧?” 张大彪一脸困惑地问:“政委,您说的这水泥,是不是跟城墙上砌砖用的黏土差不多?” 李云龙一拍桌子,彻底火了。 “老赵!你他娘的给老子交个实底儿!你当这是变戏法呢?又是肥皂又是水泥的,咱这除了黄土就是石头,你拿啥变?” 赵北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平静地看着李云...龙,也看着所有人。 “团长,打仗要靠枪炮,过日子也得有章法。枪炮我们慢慢造,但这日子,得先过得像个人样。” 他走到墙边,揭开一张盖着的破麻布。 麻布下面,是一张画得歪歪扭扭,却又无比清晰的图纸。 “这是我画的,土法烧制肥皂的流程图。” 他又揭开另一张。 “这是土法烧制水泥的窑炉图。” 他指着图纸上那些众人看不懂的符号和线条。 “东西,我们自己造。原料,这山里遍地都是。” 所有干部都围了上去,脑袋挤着脑袋,像一群看西洋镜的土包子。 那些图纸在他们眼里,跟鬼画符没什么两样。 李云龙瞅了半天,一个字没看懂,只觉得头晕眼花。 “老赵,你别是让哪个算命的给骗了吧?” 赵北也不多解释,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名。 “张大彪,你带一营去砍柴,多砍硬柴。再去找老乡收猪油、牛油,有多少要多少,拿粮食换!” “沈泉,你带二营去挖黏土,就后山那种发黄的,还有石灰石,给我往回拉!” “孙德胜,骑兵营负责警戒和运输!” “至于怎么做……” 赵北卷起袖子,露出白净的手腕,那模样不像个政委,倒像个准备下厨的先生。 “我亲自带队,手把手地教!” 命令一下,整个新一团根据地都动了起来。 虽然大部分人心里都犯嘀咕,但出于对赵北的信任,还是干得热火朝天。 赵北带着警卫连,在村口空地上架起了几口大锅。 他让人把收集来的猪油倒进锅里,又把烧好的草木灰滤出碱水,一点点地往锅里兑。 一股油腻和草木混合的怪味,弥漫开来。 战士们围着大锅,看着赵北拿着个大木棍在里面搅和,都觉得新鲜。 “政委,这玩意儿真能变成肥皂?” “黑乎乎油腻腻的,能洗干净脸?” 赵北满头大汗,脸上却挂着笑。 “等着瞧好吧!” 他搅了整整一个下午,锅里的液体从浑浊变得慢慢澄清,又逐渐变得粘稠。 当他下令熄火,将那些糊状物倒进一个个用木板钉成的模具里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二天一早,当赵北从模具里敲出第一块黄褐色、散发着淡淡油脂清香的固体时,整个警卫连都沸腾了。 魏和尚第一个抢过来,蘸了点水,在自己那张黑脸上使劲搓。 白色的泡沫瞬间涌了出来。 他跑到水缸边,把脸一洗,再抬头时,周围的战士都发出了惊呼。 那张脸,像是被扒掉了一层老树皮,露出了底下干净的皮肤,虽然还是黑,却是那种健康的黑。 “我操!真他娘的干净!” 魏和尚摸着自己的脸,咧着嘴傻笑。 “政委,这玩意儿……真神了!洗完脸滑溜溜的,感觉虱子都待不住了!” 一块肥皂,像一颗炸弹,在整个新一团引爆。 战士们排着队,用新发的肥皂洗脸、洗脚、洗衣服。 河边传来一片哗啦啦的水声和战士们快活的叫骂声。 那种浑身清爽、没有虱子叮咬的感觉,比打个大胜仗还舒坦。 肥皂的成功,让所有人对水泥充满了期待。 在赵北的指导下,一座简陋的土窑在山脚下拔地而起。 战士们把挖来的黏土和石灰石按比例混合,捏成团,放进窑里。 李云龙亲自点了第一把火。 熊熊的烈火烧了三天三夜,把窑壁都烧得通红。 开窑那天,几乎全团的人都跑去围观。 当战士们从窑里扒拉出那些烧得焦黑的硬块时,李云龙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老赵,这就是你说的水泥?这不就是一堆烧糊的土疙瘩吗?” 赵北拿起一块,用锤子砸碎,再让人碾成粉末。 他把粉末和沙子、石子混在一起,加了水,搅拌均匀,然后倒进一个木框里。 “团长,别急,等它干了再看。” 李云龙撇撇嘴,不信邪,蹲在旁边就这么盯着。 一个小时过去,那堆泥浆开始凝固。 两个小时过去,已经变得坚硬。 等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赵北让人把木框拆掉。 一块青灰色的石板,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云龙伸脚踢了踢,纹丝不动。 他不服气,从旁边捡起一块大石头,卯足了劲砸下去。 “当”的一声脆响,石头被弹开,那块水泥板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李云龙的手被震得发麻,他呆呆地看着那块水泥板,又看看赵北,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我……我操!” 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两个字。 “老赵!这玩意儿比石头还硬!给老子多搞点!把全团的工事都给换了!” 他兴奋地吼叫着,仿佛看到了一座座打不垮的堡垒。 根据地,彻底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肥皂作坊和水泥窑日夜不停地生产。 战士们训练的空隙,就去挑水、和泥,加固自己的阵地。 崭新的、坚固的水泥机枪掩体,一个个出现在山头上,闪着青灰色的光,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伙房也用上了水泥,砌了新的灶台,铺了平整的地面,再也不怕下雨天一脚泥了。 与此同时,在村里的祠堂里,另一个“小目标”也在悄然进行。 新一团扫盲班,正式开课了。 赵北亲自担任第一任老师。 一群扛了大半辈子枪的汉子,像小学生一样排排坐好,手里拿着木炭条,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一、二、三……” “李、云、龙……” 朗朗的读书声,第一次在这座被战争阴云笼罩的小山村里响起。 它和远处工地的号子声,河边的嬉笑声,训练扬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了一曲前所未有的,充满了蓬勃生机的交响乐。 战士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种麻木和茫然,而是充满了光亮和希望。 他们看着自己亲手造出来的肥皂,亲手修起来的工事,看着自己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自豪。 他们看赵北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第38章 他娘的,你们鼻子比狗还灵! 那巴掌声,响得跟抽了个大嘴巴子似的。 “他娘的!” 他扯着嗓子就骂开了,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这两个家伙的鼻子是狗鼻子吗?老子这儿刚有点肉香,他们就闻着味儿找上门了!” 嘴上骂骂咧咧,脸上的表情却藏不住那股子得意。 那感觉,就像是地主老财藏了新媳妇,生怕人知道,又憋不住想拉出去炫耀。 “走!跟老子去会会这两个打秋风的!” 李云龙把腰带往上提了提,大步流星地就往村口走。 张大彪和一众警卫员跟在后头,一个个挺胸抬头,那股精气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 村口。 丁伟和孔捷正勒着马,一脸的纳闷。 “老丁,你瞅瞅,这真是李云龙的地盘?” 孔捷眯着眼,打量着村口的哨卡。 哨卡还是那个哨卡,可站岗的兵,却不是他印象里的兵了。 那哨兵身板站得笔直,跟根标枪似的。 身上的军装虽然打了补丁,却洗得发白,干干净净。 最邪门的是,那兵的下巴刮得青亮,脸上透着一股清爽劲儿, 哪有半点老兵油子的邋遢样。 “邪门。”丁伟一路上也在琢磨。 他们从进入新一团的防区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路过的村子,气氛不一样了。 以前是死气沉沉,老乡见了兵都躲着走。 现在,居然有娃娃在村头玩泥巴,看见他们这支队伍,也不怎么害怕。 路边还能看到一队队干活的战士,喊着号子,抬着石头和泥, 热火朝天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老李这家伙,最近是发了什么洋财了?”孔捷心里犯嘀咕。 正说着,就看见李云龙带着一大帮人,从村里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哟!我当是谁呢!” 李云龙人还没到,那大嗓门就先到了。 “这不是新一团的丁大团长和新二团的孔大团长吗?什么风把你们二位财神爷给吹来了?” 他走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撇着嘴。 “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是不是又打了败仗,想到我这儿来要饭了?” “滚你娘的蛋!”孔捷跳下马,笑骂了一句,“你李云龙这儿有饭?别是糠咽菜吧?” 丁伟也下了马,他没跟李云龙斗嘴,眼神却在李云龙身后的警卫员身上扫了一圈。 这一看,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李云龙身后这帮兵,一个个眼神锃亮,腰杆挺得笔直。 那股子气势,不像是一群刚打了败仗的兵,倒像是打了大胜仗的精锐。 “老李,可以啊。”丁伟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话里有话,“队伍带得不错,看着挺精神。” “那是!”李云龙的尾巴一下就翘了起来, “也不看看是谁带的兵!老子的团,什么时候孬过?” 他嘴上吹着牛,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要的就是丁伟这句话。 “走走走,进屋说,看你们那穷酸样,肯定没吃饭,老子今天发善心,管你们一顿饱饭!” 李云龙勾着两人的肩膀,就往指挥部走。 一路上,孔捷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他看见了在河边洗衣服的战士,人手一块黄褐色的东西,搓两下就满是白沫子。 “老李,那是什么玩意儿?” “肥皂,洗东西的。”李云龙风轻云淡地回答。 孔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肥皂?那可是城里太太小姐们才用得起的金贵玩意儿! 他又看见了战士们的营房,门口的地面,是青灰色的,平整又干净。 “这地……洋灰铺的?” “水泥,比洋灰还好使。”李云龙的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等进了指挥部,丁伟和孔捷彻底说不出话了。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墙上挂着一张作战地图,地图旁边,居然还挂着几张画着鬼画符一样的图纸,下面写着“肥皂烧制流程”、“水泥窑建造图”。 “老李……” 丁伟指着那些图纸,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他娘的改行当工匠了?” 李云龙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算什么?老子跟你们说,我团现在,一个月内,保证让每个弟兄都用上肥皂!两个月,全团的工事都给老子换成水泥的!” 孔捷和丁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四个字。 这小子疯了。 “吹牛吧你就!”孔捷不信邪,“就你那点家当,全卖了也换不来这么多肥皂水泥!” “谁说要换了?”李云龙得意地一拍桌子,“老子自己造!” “自己造?” 这下,连一向沉稳的丁伟都坐不住了。 他几步走到图纸前,仔仔细细地看,越看越心惊。 这些图纸画得虽然粗糙,但标注详细,逻辑清晰,一看就是懂行的人画的。 李云龙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战士端着几个搪瓷碗走了进来。 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指挥部。 碗里,是炖得烂熟的猪肉土豆,旁边还放着几个白花花、热气腾腾的东西。 “白……白面馒头?”孔捷的声音都哆嗦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真是白面馒uto!不是掺了糠的杂粮面,是正儿八经的白面! 过年都吃不上的东西,李云龙居然拿来当日常伙食? 丁伟拿起一个馒头,掰开,雪白的内里冒着热气,面香扑鼻。 他没吃,只是看着李云龙,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老李,你给老哥交个实底。” 丁伟的声音很沉。 “你是不是……发了横财了?还是把哪个鬼子的军火库给端了?” 李云龙看着他们俩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的舒坦劲儿,比喝了二斤地瓜烧还美。 他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嚼得满嘴流油。 “什么叫发横财?这叫本事!” 他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从苍云岭怎么水淹坂田联队,讲到万家镇怎么把楚云飞当枪使,顺便还黑了伪军一个骑兵营。 他讲得是口沫横飞,手舞足蹈,把自己说得跟诸葛亮在世一样。 孔捷和丁伟一开始还当他吹牛,可越听,脸上的表情就越严肃。 水淹坂田? 驱虎吞狼? 这些战术,阴损,毒辣,根本就不是李云龙能想出来的路数! 李云龙的打法,他们太清楚了,就是正面硬刚,用血肉去换胜利。 什么时候学会用脑子了?还是这么阴的脑子? 等李云龙吹嘘完了,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孔捷呆呆地看着碗里的白面馒头,半天没动筷子。 丁伟则点上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把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干净的营房,崭新的战术,自制的肥皂和水泥,还有这想都不敢想的白面馒头……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老李。”丁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这些……都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李云"龙一愣,刚想反驳,就看到丁伟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他那点小心思,在丁伟面前,根本藏不住。 “嘿嘿……”李云龙挠了挠头,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 “是……是我政委。” “政委?”孔捷抬起头, “你那个新来的政委?不是说是个白面书生吗?” “白面书生?”李云龙眼睛一瞪, “他娘的谁说的!我告诉你们,我那政委,脑子比谁都好使!他动动嘴皮子,比老子一个团冲锋都管用!” 一提到赵北,李云龙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那股子炫耀劲儿,比吹嘘自己打了胜仗还足。 丁伟和孔捷默默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最后,只剩下一种情绪。 羡慕。 是那种酸溜溜的,能酸掉大牙的羡慕。 他们也能带兵,也能打仗。 可他们缺的,正是这么一个能“无中生有”,能把日子过出花来的“大脑”。 一个能让弟兄们吃上白面馒头,用上肥皂,住上水泥房子的政委。 这哪是政委? 这是财神爷!是活菩萨! 孔捷终于忍不住了,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像是要把心里的酸水给压下去。 “他娘的!” 他嚼着肉,含糊不清地骂道。 “你李云龙走了什么狗屎运!” 丁伟掐灭了烟头,端起酒碗,对着李云龙举了举。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老李,你这个政委,不是宝贝。” 李云龙一听,正要反驳。 丁伟却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 “他是个会下金蛋的宝贝疙瘩。” “看好了,别让旅长那老财迷给知道了,不然,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说完,他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那股酸味。 李云龙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他觉得,丁伟这句话,比夸他打了一百个胜仗还让他舒坦。 他给两人满上酒,得意洋洋。 “放心!谁也抢不走!他是我李云龙的人!” 就在这时,丁伟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老李,我提醒你一句。”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又是水泥又是肥皂,动静太大了。” “鬼子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 “你们现在,可就成了鬼子眼皮子底下的一根钉子了。小心点,别乐极生悲。” 李云龙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钉子?老子就是要当这根钉子!他敢来,老子就敢让他有来无回!” 第39章 眼中钉,肉中刺 李云龙心里那股得意劲儿却像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他觉得丁伟临走前那句“小心鬼子把你们当眼中钉”纯属放屁。 眼中钉?老子就是要当这眼中钉!不招人恨,那还叫本事? 新一团现在的好日子,是偷来的抢来的?不,是政委带着大伙儿一砖一瓦,一锅一灶干出来的! 这股热火朝天的劲头,刚持续了没几天,麻烦就自己找上了门。 丁伟的嘴像是开了光。 “团长!政委!” 一名侦察排的战士连滚带爬地冲进指挥部,他一条胳膊用布条吊着,脸上全是泥和干涸的血。 “出事了!” 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指挥部里刚才还热络的气氛瞬间凝固。 “说!天塌不下来!” 战士喘着粗气,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声音都变了调。 “黑风口!鬼子在那儿,建了个炮楼!” 黑风口,是新一团根据地通往外界的一条重要隘口,也是新开辟的物资运输线必经之地。 “他娘的,一个炮楼,就把你吓成这样?” 李云龙眉头一拧,心里松了口气,还以为是鬼子大部队扫荡了。 “团长……不是一般的炮楼。” 战士的嘴唇发白, “是水泥的!跟咱们修的工事一样,青灰色,硬得很!” “炮楼顶上架着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下面三层,每层都有歪把子。我们一个班摸过去,还没进三百米,就被他们的探照灯锁定了。交叉火力一开,像一张网,根本钻不进去!” “炮楼周围,拉了三道铁丝网,我们怀疑……怀疑外头还埋了雷。” 战士说完,低下了头。 “我们……我们折了三个弟兄,伤了四个,才把他娘的这情报给带回来。”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地图上“黑风口”那三个字上, 仿佛能看到一座青灰色的怪物,正蹲在那里,吐着火舌。 李云龙的脸,黑得像锅底。 这他娘的不是打脸吗? 老子前脚刚学会烧水泥,鬼子后脚就用这玩意儿在老子家门口修了个王八壳子! “开会!” 李云龙一拍桌子,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全团的营连长,马上给老子滚过来!” 半小时后,军事会议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李云龙叼着烟袋,在地图前走来走去,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都听见了?鬼子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钉了根钉子!” 他把烟锅在桌角磕了磕,火星四溅。 “这钉子不拔了,咱们新一团就成了笼子里的鸟!北边的买卖做不成,南边的山货运不出去,弟兄们就得饿肚子!” 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一营长张大彪身上。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他一个炮楼,还能挡住我一个团?” “张大彪!” “到!”张大彪猛地站起来。 “今天晚上,你带一个加强排,给老子摸过去!别硬攻,就给老子试探!我倒要看看,他这个王八壳子到底有多硬!” “是!” 张大彪领了命,脸上却没什么轻松神色。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赵北,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上的黑风口,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位置上轻轻敲击。 李云龙的命令,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可赵北从侦察兵的描述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不是普通的炮楼,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标准的现代化防御据点。 是专门为了锁死新一团而量身打造的。 后半夜,枪声果然在黑风口的方向零星地响了起来,但很快就沉寂了下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张大彪回来了。 他没受伤,但一张脸比锅底还黑,身后抬着两具盖着白布的担架,还有几个被搀扶着的伤员。 “团长……”张大彪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他娘的,那根本不是炮楼,是个刺猬!” “我们的人刚剪开第一道铁丝网,雷就炸了。重机枪居高临下,歪把子从三个方向封死了所有角度,手榴弹扔过去,连墙皮都炸不掉一块!” “我们连炮楼五十米内都进不去!” 李云龙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看着担架上牺牲的战士,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一次,他引以为傲的夜袭战术,碰了个头破血流。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新一团的士气都受到了影响。 那座青灰色的炮楼,就像一根毒刺,扎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白天,战士们能远远看见炮楼顶上飘扬的太阳旗,嚣张又刺眼。 晚上,探照灯的光柱像鬼魅的眼睛,来回扫视,让所有试图靠近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李云龙不信邪。 他又派了神枪手去打冷枪,结果鬼子的机枪手都缩在射击孔后面,根本不露头。 派小股部队去袭扰,不是踩了雷,就是被交叉火力打得抬不起头。 几天下来,炮楼没伤到一根毛,新一团自己又折损了七八个弟兄。 以前那种高歌猛进、热火朝天的发展势头,被这一个点,死死地卡住了。 战士们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一股打不出去的邪火。 指挥部里,烟雾缭绕。 李云龙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了,眼珠子布满了血丝。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来回踱步,把地面踩得咚咚响。 “王八壳子!铁王八!”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狠狠砸在墙上。 “哐当”一声巨响,搪瓷缸摔得变了形,水洒了一地。 “老子打过县城,干过坂田联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挖地道?他娘的底下全是石头!用炮轰?老子的意大利炮还没到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根钉子扎在这儿,让全团弟兄都憋屈死吗!”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一种久违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所有的战术,所有的经验,在这座冰冷的、坚固的水泥怪物面前,全部失效了。 屋子里的营连长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李云龙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停下脚步,像被施了定身法。 他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死死地钉在了墙角的地图前。 那里,赵北正一动不动地站着,手里拿着一支铅笔,一言不发地在地图上画着什么。 从始至终,无论李云龙如何暴跳如雷,他都安静得可怕。 李云龙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第41章 这他娘的叫打仗? “京观。” “这座用敌人的尸骨堆成的山,就叫做……京观。” 话说完,他便不再言语。 指挥部里,死寂一片。 刚才还因为李云龙咆哮而簌簌掉落的灰尘,此刻都仿佛凝固在了空气里。 一屋子都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可“京观”这两个字,连同它背后那副用尸体堆砌山峦的图景,还是让所有人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那不是打仗。 那是……一种古老而残忍的仪式。 一众营连长面面相觑,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们看着赵北,那个一直安静斯文的政委,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陌生和……恐惧。 “政委……” 张大彪粗着嗓子,第一个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寂静。 他往前凑了一步,脸上全是困惑和不解,声音都放低了许多。 “俺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弯弯绕。” “这玩意儿,跟咱们打炮楼,有啥关系?” “咱又不是来这儿给小鬼子修坟的!”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说到底,不就是要拔掉那颗钉子吗? 弄这么个邪门的玩意儿,能把水泥炮楼给吓塌了? 赵北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缓缓地扫过张大彪,扫过每一个人。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张营长问得好。”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京观,不是用来修的。” “是用来给活人看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上那个代表炮楼的红圈上,轻轻点了点。 “炮楼里的鬼子和伪军,也是人。是人,就会怕。” “他们为什么敢缩在王八壳子里跟我们横?因为他们觉得安全,觉得我们奈何不了他们。” “他们每天看着太阳旗,喝着小酒,听着留声机,觉得战争离他们很遥远。” 赵北的声音,开始变得冰冷,像冬日里吹过荒原的风。 “我要做的,就是把战争最丑陋、最血腥、最让他们恐惧的一面,直接送到他们眼前。” “我要让他们每天推开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们同伴扭曲的尸体。” “我要让他们吃饭的时候,喝水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座用人头和胳膊腿堆起来的小山。” “我要让他们闻到自己同类腐烂的味道,听到乌鸦在他们头顶盘旋的叫声。” “我要让他们睁眼是同伴的尸体,闭眼就是自己的下扬。” “我要让他们从精神上,彻底垮掉。” 话音落下。 “嘶——”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不是因为计策的巧妙,而是源于一种发自骨髓的战栗。 如果说之前的“水淹坂田”,还只是利用天时地利的奇谋,那眼下这个“京观”之计,则充满了来自地狱的恶意。 太毒了。 太邪了。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打仗”二字的理解范畴。 “哐当!” 一声脆响,李云龙手里的烟袋锅子掉在了地上,磕出一串火星。 他那张刚才还黑如锅底的脸,此刻竟有些发白。 他瞪着赵北,嘴唇哆嗦了几下,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 “老……老赵……” “你这……你这计策,也太……太损了!” “太他娘的毒了!” 李云龙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他李云龙天不怕地不怕,敢跟阎王爷掰腕子。 可今天,他看着自己这个政委,心里头一次有点发毛。 眼前这个文弱书生,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这哪是打仗的计策? 这分明是刨人祖坟的阴损招数! 看着众人惊惧交加的表情,赵北知道,效果达到了。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捡起地上的烟袋锅,递还给李云-龙,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 “团长。” “对付禽兽,就要用比禽兽更凶狠的办法。” “我们跟日本人讲仁义道德,他们跟我们讲了吗?” “南京城里被屠杀的三十万同胞,潘家峪惨死的上千口乡亲,他们手软过吗?” “对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任何手段都不过分。” “战争,不是请客吃饭。” “是你死,我活。” 赵北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指挥部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和刚才不同。 惊惧和骇然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混杂着仇恨与决绝的火焰。 是啊。 政委说得对。 跟那帮畜生,还讲什么狗屁的规矩! 他们杀我们的人,屠我们的城,我们用他们的尸体堆个山,怎么了? 便宜他们了! 李云龙接过烟袋锅,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捏得发白。 他看着赵北那双幽深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看穿这个年轻人的灵魂。 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粗重地喘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原先的震惊和一丝恐惧,被一股更为猛烈的狠劲所取代。 他李云龙的兵,可以死在冲锋的路上,但绝不能被一个王八壳子憋屈死! 他猛地将烟袋锅往桌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好!” 李云龙一咬牙,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个字。 “就这么办!” 他环视一圈,目光凶狠得像头要吃人的狼。 “他娘的!老子就是要让炮楼里那帮狗娘养的看看,惹了我新一团是什么下扬!” 全团的军官,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注入了一股邪火,眼神都变了。 李云龙转过头,再次看向赵北,那股子急不可耐的劲儿又上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商量一件最要紧的买卖。 “第一步,咱们上哪儿弄那么多鬼子尸体去?” 第42章 夜袭运输队 让指挥部里刚刚升腾起来的狠劲儿,瞬间又落回了现实。 对啊。 计策再毒,也得有材料。 这“京观”,总不能用石头土块堆起来糊弄鬼子。 上哪儿弄那么多鬼子尸体去? 这年头,鬼子的命,可比金子还精贵。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云龙身上,等着他再想辙的时候,赵北动了。 他伸出那根一直捏着的铅笔,没有说话,只是在地图上轻轻一划。 铅笔的炭芯,在破旧的地图上,从一个代表村庄的黑点,一路蜿蜒,最后笃地一声,点在了那个代表黑风口炮楼的红圈上。 一条细细的、歪歪扭扭的黑线,连接了补给点和炮楼。 “炮楼是死的,钉在那儿挪不动窝。” 赵北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 “但里头的鬼子和伪军,是活的。他们要吃、要喝、要子弹、要药品。” 他抬起眼,看着李云龙。 “这条线,就是炮楼的命脉。” “也是咱们的……材料来源。”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黑夜里被点着的两盏灯笼。 他猛地一拍大腿! “他娘的!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打蛇打七寸!老子不去啃他那硬壳,老子去断他的粮!” 他一把抢过赵北手里的铅笔,在那条黑线上重重地画了个叉。 “就这么定了!” 李云-龙的兴奋劲儿一上来,整个指挥部的气氛都活了。 刚才还因为“京观”而心头发毛的军官们,此刻一听到有仗打,一个个又摩拳擦掌,眼冒绿光。 管他什么京观不京观的,先干他一票再说! “团长,这活儿交给我一营!”张大彪第一个吼了起来。 “我带人去,保证把鬼子的运输队连人带车都给您囫囵个儿地带回来!” 李云龙刚想点头,赵北却抬起了手,轻轻压了压。 屋子里瞬间又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这位年轻的政委身上。 不知不觉间,赵北已经成了这个指挥部的另一个核心。 李云龙负责拍板和鼓舞士气,而赵北,则负责让这股子士气,用在最致命的地方。 赵北的目光,落在了张大彪身上。 “张营长。” “到!” “这次行动,你带队。我只要你手底下最精锐的一个排,三十个人,不能再多了。” 张大彪一愣,三十个人? 鬼子的运输队,再小也得有一个小队护送,加上司机和伪军,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 三十个人去打埋伏,是不是托大了点? 没等他问出口,赵北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都跟着紧了一下。 “这次行动,有三个要求。” 赵北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快。从接触到战斗结束,不能超过一刻钟。天亮之前,必须撤回。”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静。尽量用刺刀和冷兵器解决,能不开枪,就绝不开枪。枪声一响,炮楼里的鬼子就有准备了。”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这是夜袭的基本要求。 然后,赵北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冰冷。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要完整的尸体。” “鬼子也好,伪军也好,我要他们身上零件齐全。脑袋、胳膊、腿,都得在。” “所以,不准用手榴弹。” “听明白了吗?” 指挥部里,一片寂静。 张大彪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梁骨往上窜。 他打过无数次仗,杀过的鬼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从来没有哪个指挥官,会下达这样……这样邪门的命令。 不要战果,不要缴获,而是要……完整的尸体。 他看着赵北那双幽深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猛地一个激灵,明白了。 这些尸体,就是用来筑京观的。 政委不是在说笑,他是真的要那么干! 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了张大彪的胸口。 但他是个军人。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他深吸一口气,把心里头那点不舒服的感觉死死压下去,猛地一挺胸膛,脚后跟用力一磕。 “是!保证完成任务!”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夜,黑得像一盆泼翻的墨。 黑风口外的山路上,连虫鸣都稀疏了许多。 张大彪带着三十名一营的精锐,像三十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道路两侧的土坡和草丛里。 每个人都把刺刀上了鞘,用黑布缠住了刀身,防止反光。 嘴里,咬着一根防止咳嗽出声的木棍。 这是赵北教的新法子,简单,却有效。 队伍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战士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他们不知道政委要完整的尸体干什么,但他们知道,团里被那个王八炮楼憋屈了好几天,死了伤了好几个弟兄。 这股火,今天晚上,必须撒出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远处的山坳里,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来了! 张大彪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压低身子,眼睛透过草丛的缝隙,死死盯着山路的尽头。 一束昏黄的灯光刺破黑暗,一辆九四式卡车,慢吞吞地驶了过来。 车上,几个伪军抱着枪,正凑在一起抽烟说笑。 车后头,还跟着一队挎着三八大盖的鬼子,大概十来个人,走得稀稀拉拉,毫无警惕。 在他们看来,这里是占领区腹地,离炮楼不过几里路,安全得很。 张大彪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耐心地等着。 等着卡车完全驶入他精心挑选的伏击圈——一段两边都是陡坡的窄路。 就是现在! 他没有喊,而是从嘴里吐出木棍,学了一声短促的猫头鹰叫。 “咕——” 这是信号! 早已埋伏在路中间的两名战士,猛地拽动绳索。 一根横在路上的、伪装成枯藤的粗壮圆木,被瞬间拉起,狠狠地撞在了卡车的车头上! “砰!” 一声巨响! 卡车发出一声哀鸣,车头凹进去一大块,当扬熄火。 车上的伪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黑暗中,三十多条黑影,如同猛虎下山,无声地扑了过来! 张大彪一马当先,他像一头猎豹,三两步就蹿到了一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鬼子曹长面前。 那鬼子下意识地想去端枪,可张大彪的动作比他快得多! 寒光一闪! 张大彪手里的刺刀,干净利落地从鬼子的脖子划过。 “噗嗤!” 鬼子曹长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老大,血沫从他的指缝里涌出来,他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战斗,在瞬间爆发,又在瞬间接近尾声。 这些经过赵北新式队列和体能训练强化的战士,动作迅猛,配合默契。 两人一组,三人一队,专门找落单的鬼子下手。 他们严格执行着赵北的命令,几乎没人开枪。 整个山路上,只有刺刀入肉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和鬼子伪军临死前的闷哼。 这是一扬屠杀。 一扬无声的、高效的屠杀。 不到十分钟。 山路上,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 张大彪站在路中间,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那些站在尸体旁,同样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的弟兄们,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 痛快! 这仗打得,太他娘的痛快了!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炮,没有漫无目的的冲锋,只有精准、致命的一击! “打扫战扬!” 张大彪压低声音,下达了命令。 “把尸体都搬上车!所有武器弹药,一件不留!”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将鬼子和伪军的尸体,像码麻袋一样,一个个扔上卡车车厢。 然后迅速收集枪支弹药,甚至连鬼子脚上的皮靴都没放过。 最后,几名战士用工兵铲铲来新土,将地上的血迹仔细掩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惊人。 当卡车重新发动,调头向根据地深处驶去时,这条山路,除了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血腥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新一团驻地,一处偏僻的后山山坳里。 赵北正站在一堆篝火旁,静静地等着。 当卡车的灯光出现时,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卡车停稳,张大彪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他快步走到赵北面前,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他一个立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政委!幸不辱命!” “鬼子十二个,伪军两个,一共十四具尸体,一个不少,全给您带来了!” 赵北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张大彪,看向卡车车厢里,那些横七竖八、姿态扭曲的尸体。 火光下,那些尸体显得格外狰狞。 可赵北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堆木头,一堆石头。 他转过头,看着同样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个眼神里还带着兴奋和煞气的战士们。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很好。” “现在,开始施工吧。” 第43章 来自地狱的景观 可落在张大彪和那三十名战士的耳朵里,却比一块烧红的烙铁还烫人。 施工? 用自己同胞的尸体,盖房子吗? 不。 比那更邪门。 后山的山坳里,篝火的火光跳跃着,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忽明忽暗。 战士们看着卡车车厢里那些扭曲的尸体,又看看面前这位神情平静的政委,一股寒气不受控制地从尾巴骨窜上天灵盖。 他们不怕死,更不怕杀鬼子。 可眼前这阵仗,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赵北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转过身,率先朝着山坳外走去。 “跟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张大彪喉结滚动了一下,把满肚子的疑问和惊惧都咽了回去。 他咬了咬牙,对着还愣在原地的兵们低吼一声。 “都他娘的动起来!” “政委让干啥就干啥!” 一行人,一辆车,像一群深夜出动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驻地。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赵北白天就勘察好的小道,在崎岖的山地里穿行。 最终,队伍停在了距离黑风口炮楼大概一里地外的一处缓坡上。 这里地势开阔,没有任何遮挡。 从炮楼的瞭望口看过来,能把这片缓坡上的任何东西都瞧得一清二楚。 “就是这里。” 赵北停下脚步,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把车开过来,卸货。” 卡车在夜色中发出沉闷的低吼,倒进了指定位置。 两个战士跳上车厢,开始往下搬运尸体。 “砰。” 第一具鬼子的尸体被扔了下来,僵硬的身体砸在冻土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音像一把锤子,砸在每个战士的心口上。 一个年轻的战士,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扭过头,捂着嘴干呕起来。 “妈的!” 张大彪骂了一声,却不是对着那个战士。 他自己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转过头,看向赵北。 “政委……这……” 赵北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仿佛在审视一件艺术品。 “张营长,让他们快一点。” “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张大彪闭上嘴,他知道,再问也是多余。 他亲自跳上车,抓起一具伪军的尸体,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到了缓坡中央。 有了营长带头,战士们不再犹豫。 他们沉默着,机械地将一具具尸体从车上搬下来,堆放在赵北指定的位置。 整个过程,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沉重的喘息,尸体与地面碰撞的闷响,还有偶尔因用力而发出的压抑的嘶吼。 空气中,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浓得化不开。 “十四具尸体。” 赵北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个冷酷的工头。 “最下面一层,放五个,头朝里,脚朝外,摆成一个圆形。” 战士们闻言,身体一僵。 他们看着赵北,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这……这是在垒砖吗? “动起来!”张大彪嘶吼着,第一个动手,将一具鬼子曹长的尸体拖到了指定位置。 战士们咬着牙,忍着巨大的心理不适,开始按照赵北的指示,摆弄那些已经开始僵硬的尸骸。 “第二层,四个,压在第一层的缝隙上。” “第三层,三个。” “第四层,两个。” 赵北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解剖着战士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打仗,而是在参与一扬来自地狱深处的邪恶仪式。 他们手中的,不是敌人的尸体,而是筑起恐惧的砖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在暗淡的星光下,一座由十四具尸体堆砌而成的、小小的金字塔,逐渐成型。 那些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交错、堆叠。 断裂的胳膊,岔开的大腿,无神的眼睛,和因为痛苦而凝固的狰狞表情…… 所有的一切,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画面。 当最后一具尸体被安放在塔顶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看着自己的杰作,许多人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仿佛魂都被抽走了。 这东西,太他妈的邪了。 就在这时,赵北缓缓走了过去。 他手里,拿着一面从尸体上解下来的、沾着血污的太阳旗。 他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他踩着那些尸体,一步一步,小心而稳定地爬上了这座尸山。 他的动作很稳,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同类的尸骨,而是普通的台阶。 他站在那座京观的顶端,夜风吹动着他单薄的衣衫。 他将那面太阳旗的旗杆,狠狠地、用力地插进了最顶上那具尸体的胸膛! “噗嗤!” 一声闷响。 旗杆贯穿了尸体,牢牢地立在了京观之巅。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从尸山上走了下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清理痕迹,撤退。” ……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黑风口炮楼上,一个叫渡边的小个子鬼子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端着三八大盖,懒洋洋地在瞭望口巡视着。 一切如常。 安静的丘陵,枯黄的杂草,还有远处蜿蜒的山路。 战争,似乎离这里很遥远。 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去喝口热汤,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方一里地外的那片缓坡。 “嗯?” 他愣了一下。 那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土堆? 他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楚。 天色还有些昏暗,那东西的轮廓模模糊糊的。 看起来……像是一堆码起来的柴火? 不对。 颜色不对。 他好奇地拿起瞭望口旁边的望远镜,对准了那个方向。 镜片里,模糊的景象瞬间被拉近,变得清晰。 渡边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看到了。 那不是土堆。 也不是柴火。 那是一堆人。 一堆以极其诡异的姿态堆叠在一起的人。 他看到了熟悉的土黄色军装,看到了扭曲的四肢,看到了几张他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吹牛的、此刻却因死亡而面目全非的脸。 他还看到了…… 看到了插在最顶端,那面被晨风微微吹动的太阳旗。 “啊……” 渡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被掐住脖子般的短促气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他手里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完全不听使唤。 他想爬起来,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缓坡的方向,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秒。 两秒。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饱含着无尽恐惧的惨叫,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凄厉的警报声,紧接着被疯狂地敲响! “敌袭!敌袭!” “怎么回事?!” 炮楼里,日军曹长小泉被惊醒,他胡乱地套上裤子,拎着王八盒子就冲了出来。 伪军们也乱作一团,纷纷跑出营房。 “渡边!你鬼叫什么!” 小泉曹长一脚踹开瞭望口的门,对着瘫在地上的渡边怒吼道。 渡边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外面。 小泉皱着眉,不耐烦地抢过一个士兵递来的望远镜,朝外看去。 下一秒。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望远镜,从他无力垂下的手中滑落。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和死人一样惨白。 越来越多的日伪军挤到了瞭望口。 当他们顺着小泉曹长的目光,看清了远处缓坡上的那个东西时…… 整个炮楼,陷入了一片死寂。 警报声停了。 叫骂声停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几十个人,就像几十个被瞬间抽走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站着。 他们看着那座在晨光中显得越发清晰、越发狰狞的尸山。 看着那面插在尸山之巅,像是在嘲笑着他们的太阳旗。 一股冰冷、粘稠、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第44章 政委,你这是在杀人诛心! 然后,这块猪油被点着了。 “八嘎!” 小泉曹长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通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到那个名叫渡边的士兵面前,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在碉堡里回荡。 渡边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渗出鲜血,眼神却依旧呆滞,死死地盯着缓坡的方向。 “废物!” 小泉一脚踹在渡边的身上,随即转身,用他那柄象征着身份的王八盒子,挨个敲打着那些失魂落魄的日本兵的钢盔。 “都给我站起来!拿起你们的武器!” “是大日本帝国的士兵,就拿出你们的勇气!” “不过是几具尸体!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吗!”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色厉内荏的疯狂。 可他的咆哮,换来的只是士兵们更加剧烈的颤抖。 勇气? 在看到那座由同伴血肉筑成的“京观”时,所有人的勇气都已经被抽干了。 那不是几具尸体。 那是地狱的景象,是魔鬼的宣告。 伪军们更是缩成一团,挤在角落里,一张张脸比墙壁还白。 他们看着癫狂的小泉,又看看外面那座尸山,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古怪的声音,从远处的山坡上传了过来。 那声音像是被铁皮包裹着,有些失真,有些飘忽,在这死寂的黎明里,像极了鬼魂的吟唱。 “喂——!” “黑风口炮楼里的鬼子和伪军,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声音是汉语,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伪军们的心尖上。 小泉曹长猛地回头,一把抢过望远镜。 在远处那座尸山旁边,他看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正举着一个铁皮喇叭筒。 “妈的……” 一个伪军排长,叫王二麻子,下意识地骂了一句。 他认得那个声音,是新一团团长李云龙! 那个疯子! 李云龙的声音,通过简易的扩音器,继续在山谷间回荡。 “山坡上那十四个,看到了没有?” “那是给你们送给养的运输队!” “十二个鬼子,两个二鬼子,一个都没跑掉!” “现在,他们都成了好材料,给老子垒了个塔,好看不好看啊?” 这话一出,炮楼里的伪军们,“嗡”的一下,彻底炸了锅。 运输队出事了! 他们最后的指望,没了! 李云龙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一种更阴森的语调。 “伪军兄弟们,你们也是中国人,爹生娘养的!” “犯不着给小鬼子当炮灰,死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看看那座塔!那就是你们的下扬!” “现在,给你们一条活路!放下武器,打开吊桥滚出来!八路军优待俘虏,保证你们有白面馒头吃!” “要是敢顽抗到底……” 李云-龙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老子就把你们一个个活捉了,扒皮抽筋,跟那些鬼子一样,垒成京观!” “让你们家里人来收尸,都他娘的拼不齐整!” “诛心!这是在杀人诛心啊!” 王二麻子浑身一个哆嗦,喃喃自语。 他看着身边弟兄们那一张张血色尽失的脸,他知道,人心,已经散了。 就在这时,扩音器里换了一个人说话。 这个声音,与李云龙的粗野不同,它平静,清晰,不带一丝感情,却比李云龙的话更让人感到寒冷。 说的是日语。 “黒風口の皇軍兵士に告ぐ。”(告黑风口皇军士兵书。) “抵抗は無意味である。”(抵抗是无意义的。) “貴官らの運命は、あの京観が証明している。”(诸位的命运,那座京观已经证明了。) “投降すれば、生命は保証する。これは、八路軍新一団政治委員、趙北の約束である。”(投降,生命将得到保证。这是八路军新一团政委,赵北的承诺。) 赵北! 小泉曹长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这几天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正是这个新来的政委,用闻所未闻的毒计,让皇军接连受挫。 现在,这个魔鬼,正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蛊惑他手下的士兵! “都闭上耳朵!不准听!” 小泉疯狂地咆哮着,可他的声音,在那悠远而清晰的日语广播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看到,他手下的帝国士兵,那些平日里高傲无比的天皇武士,此刻正眼神闪烁,面带惊恐,显然是将那魔鬼的话听了进去。 恐惧是会传染的。 当死亡不再是光荣的战死,而是变成被敌人当作战利品和建筑材料,以一种极尽羞辱的方式陈列在荒野之上时,武士道精神,就是一个笑话。 小泉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了军心的动摇,不仅是伪军,连他自己的日本兵,也快撑不住了。 他猛地将枪口,对准了角落里骚动最厉害的伪军。 “谁敢乱动!” “谁敢投降,我就先毙了谁!” 他的枪口,正指着伪军头目王二麻子的脑袋。 王二麻子浑身一僵。 他抬起头,看着小泉那张扭曲的脸,又扭头,透过瞭望口,看向远处那座狰狞的尸山。 一边是立刻就死。 另一边,是投降了或许能活,反抗了,会死得比猪狗还惨。 这道选择题,一点都不难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王二麻子脸上的恐惧,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他死死盯着小泉,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泉曹长,老子不给你当垫背的了!” “什么?!”小泉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王二麻子猛地朝地上一滚,同时从腰间拔出了他的盒子炮! 他吼出了压抑在胸口的所有怨气和恐惧。 “弟兄们!我们是中国人!不能让这帮畜生拉着一起死!” “跟他们拼了!” “砰!” 枪声,在狭小的炮楼内部,猛然炸响! 这一枪,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操你妈的小鬼子!” “老子跟你拼了!” “打死他们!” 被逼到绝境的伪军们,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凶悍。 他们纷纷抄起手里的汉阳造、中正步枪,对着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日军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啊!” “八嘎!” 炮楼内部,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子弹在狭窄的空间里横飞,跳弹发出刺耳的尖啸。 怒吼声,惨叫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 日本人虽然训练有素,但猝不及防之下,又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瞬间就倒下了一片。 小泉曹长捂着自己中枪的胳膊,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想不明白,这些平日里比狗还温顺的中国人,怎么敢……怎么敢反抗?! 他还没想明白,王二麻子已经红着眼扑了上来,将滚烫的枪口,死死地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下地狱去吧!狗娘养的!” “砰!” …… 山坡上。 李云龙目瞪口呆地举着望远镜,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听到了炮楼里传出的激烈枪声,看到了人影在瞭望口晃动、倒下。 过了好半天,他才难以置信地放下望远镜,扭头看向身边神色平静的赵北。 “我……我操……” 他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赵……你……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娘的……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 这仗打得,太他妈的玄幻了! 自己这边一枪没放,一炮没开,就动了动嘴皮子,敌人坚固的堡垒,就从内部开花了? 赵北没有理会李云龙的失态。 他依旧举着望远镜,像一个冷漠的看客,欣赏着自己导演的这出戏。 “团长。”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省子弹了。” 李云龙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对!省子弹了!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不!是妖怪!妖怪!”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舒坦的仗! 就在这时,炮楼里的枪声,渐渐稀疏,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山谷间,重新恢复了寂静。 李云龙的笑声也停了,他重新举起望远镜,紧张地盯着炮楼。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赢了? 在一片死寂的等待中,炮楼那沉重的吊桥,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开始缓缓地、缓缓地放下。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桥头。 是王二麻子。 他浑身是血,手里高高举着一杆步枪,枪口上,挑着一件被撕破的、沾着血的白色衬衣。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伪军。 他们走出炮楼,扔掉手里的武器,然后“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朝着新一团的方向,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第45章 兵不血刃 张大彪第一个带队冲过吊桥。 他一只脚刚踏进炮楼,那股混杂着铁锈、火药和鲜血的味道就呛得他直皱眉。 炮楼内部,一片狼藉。 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有鬼子的,也有伪军的。 墙壁上,溅得到处都是血点子和白色的脑浆。 一挺歪把子机枪倒在地上,枪口还冒着青烟。 几个战士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警惕地喊着。 “安全!” “二楼安全!” 确认没有威胁后,张大彪才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外面空地上的那群俘虏。 那些伪军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身体筛糠一样抖着,连看一眼这边的勇气都没有。 李云龙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没看地上的尸体,眼睛放着光,像一头饿狼冲进了羊圈。 “我操!九二式重机枪!” 他一脚踢开一具挡路的伪军尸体,扑到一挺架在射击口的重机枪上,爱不释手地摸着冰冷的枪身。 “还有这!捷克式!他娘的,八成新!” “弹药!快看看弹药箱!” 整个炮楼,瞬间变成了李云龙的游乐扬。 他兴奋地大吼大叫,指挥着战士们清点战利品。 “这帮败家子,这么多好东西!” “发财了!老子发财了!” 赵北跟在后面,平静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那些武器装备,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落在了那群跪着的俘虏身上。 当他的视线投过去时,以王二麻子为首的伪军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噗通。” 一个年轻的伪军,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直接瘫软在地,昏了过去。 王二麻子把头磕在冻得梆硬的土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长官饶命!政委饶命啊!” 他不敢抬头。 他怕一抬头,就会看到那个亲手筑起尸山的魔鬼,正用看材料的眼神审视着自己。 “老赵,你过来看看!” 李云龙兴奋地招手,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 “这炮楼,他娘的连墙皮都没掉一块!” “就动了动嘴皮子,白捡一个乌龟壳,外加一个加强排的装备!” 他一巴掌拍在赵北的肩膀上,力气大得让赵北一个趔趄。 “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行,我得掰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个妖怪!” 赵北稳住身形,拍了拍肩膀上的土。 “团长,先审审他们。” 他指了指外面的王二麻子。 “我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云龙这才收起脸上的狂喜,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对,审审!” “把那个头头,给老子带过来!” 王二麻子被两个战士架着,拖进了炮楼。 他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人拖着走的。 当他看到站在李云龙身边,神情淡漠的赵北时,整个人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 “扑通”一声,他又跪下了。 “长官,我说,我全都说!” “别……别把俺也垒进去……” 李云龙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脚踹在王二麻子的屁股上。 “瞧你那点出息!” “老实交代,你们怎么就自己人干起来了?” 王二麻子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炮楼里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讲到那个叫渡边的鬼子兵如何看到尸山,如何发出那声不似人腔的惨叫。 他讲到小泉曹长如何癫狂地咆哮,试图维持秩序。 讲到李云龙用大喇叭喊话时,伪军们如何的军心动摇。 “……后来,后来就换了一个人说话。” 王二麻子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赵北,又赶紧低下头。 “说的是日本话,俺们听不懂。” “可俺们看得懂那些小鬼子的脸!”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 “那些鬼子,平日里一个个牛气冲天,天王老子都不怕。” “可听了那几句话,那脸,‘刷’的一下,比死人还白!” “一个个腿肚子转筋,连枪都快拿不稳了。” “俺就知道,他们也怕了,怕得要死!” 李云龙听得津津有味,他扭头看向赵北。 “老赵,你跟他们说啥了?” 赵北淡淡地开口,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什么。” “就是告诉他们,抵抗是徒劳的。” “告诉他们,那座京观,就是他们未来的样子。” “最后,用我新一团政委的名义,承诺投降不杀。” 王二麻子在一旁听着翻译,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 “小泉那狗日的,看我们不对劲,就想开枪杀人立威!” “俺寻思着,横竖都是个死,给他垫背,死得窝囊!跟他们拼了,兴许还有条活路!” “俺就……俺就先开了枪……” 李云龙听完,沉默了。 他看着王二麻子,又看看赵北,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过了半晌,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对赵北说: “老赵,你这他娘的……是杀人诛心!” 一枪不放,就让敌人从内部崩溃,自相残杀。 这种仗,他李云龙打了一辈子,别说打,听都没听过。 赵北没有回应李云龙的感慨。 他走到王二麻子面前,蹲下身子,看着这个满脸血污和恐惧的伪军头目。 “你们有多少人?” “报告长官,俺们……俺们伪军一个排,三十六个人。刚才……刚才火并的时候,死了五个,还有三十一个……” “日本人呢?” “十二个鬼子,全……全都死了。小泉曹长是俺亲手打死的!”王二麻子连忙表功。 赵北点点头,站起身。 “张大彪。” “到!” “把这些俘虏,审查一遍。” “手上沾过中国人鲜血的,罪大恶极的,挑出来。” “剩下的,愿意加入我们新一团的,留下。不愿意的,发两个黑面馒头,让他们滚蛋。” “滚蛋?” 李云龙和张大彪同时愣住了。 “政委,这……就这么放了?”张大彪不解地问。 “这么多张嘴,能给咱们干不少活呢!” 赵北摇了摇头。 “活的舌头,比死的苦力有用。”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伪军俘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把今天在黑风口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认识的每一个人。” “告诉他们,新一团是怎么打炮楼的。” “告诉他们,给日本人当狗,是什么下扬。” “告诉他们,我,新一团政委,赵北,是怎么对待敌人的。” 他说完,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走上炮楼的二楼,站在瞭望口,看着远处那座在晨光下依旧狰狞的尸山。 王二麻子和剩下的伪军们,听着赵北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他们明白了。 这个魔鬼,不只是要他们的命。 他是要把恐惧,像种子一样,撒遍这片土地上所有伪军的心里。 …… 半天后。 十几个被释放的伪军,揣着硬邦邦的黑面馒tou,失魂落魄地走在山路上。 他们不敢回头。 仿佛身后,有魔鬼的眼睛在凝视着他们。 一个叫刘三的伪军,走着走着,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不干了!老子说啥也不干了!” “回家种地,饿死也比被做成那玩意儿强!” 他的哭声,引得其他人也纷纷崩溃。 恐惧,在释放后,变成了最原始的求生欲。 从此,一个传说,开始在晋西北的各个据点,在那些二鬼子的酒桌上、被窝里,悄悄地流传。 “听说了吗?黑风口的炮楼,让新一团给端了!” “咋端的?拿炮轰的?” “屁!人家一枪没放!” “那怎么……” “新一团新来了个政委,叫赵北,是个狠角色!听说是个读书人,可比阎王爷还吓人!” “他把给炮楼送东西的鬼子全杀了,然后……然后用尸体,在炮楼外面垒了个塔!” “啥玩意儿?!” “京观!叫京观!死人垒的塔!最上头还插着一面太阳旗!” “炮楼里的鬼子和二鬼子,天一亮看见那玩意儿,当扬就疯了!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了起来,打得脑浆子都飞出来了!” “后来,那个赵政委就说了,谁敢再给鬼子卖命,抓住了,活活扒了皮,也给你垒进去!” 这个传说,越传越邪乎。 有说赵北会妖法的,有说他青面獠牙,吃人肉喝人血。 “魔鬼政委”赵北,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形的符咒,开始在敌占区里,比子弹和刺刀更具威力。 …… 黑风口炮楼顶上。 李云龙叼着一根缴获的日本香烟,美滋滋地看着战士们把一箱箱战利品搬上卡车。 他走到赵北身边,递过去一根。 “来一根?” 赵北摆了摆手。 李云龙也不在意,自己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老赵,我老李以前觉得,打仗嘛,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今天我算明白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光有勇气不行,还得有这玩意儿。” “你这一手,比他娘的一个炮兵营都顶用!” 他看着赵北,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敬佩,甚至是一丝……畏惧。 “以后,这新一团,你主内,我主外。你负责动脑子,我负责动拳头。” “咱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保管把这晋西北的天,给它捅个窟窿!” 赵北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转头,再次看向远处山坡上那座小小的尸山。 那东西,现在看着,已经没那么恐怖了。 就像一件刚刚完工的、粗糙而有效的工具。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声音,悄然响起。 【“京观慑心”计策,评定等级:完美。】 【计策成功,获得战争贡献点2000点。】 【警告:此计策有伤天和,过度使用将对宿主心智产生不可逆影响。】 【检测到宿主在敌占区及伪军群体中,凶名远播,威慑力已初步形成……】 【恭喜宿主,开启全新战略系统——“敌后威望”系统。】 第46章 你比我还狠! 他的意识,却沉入了一片无尽的虚空。 眼前没有了沾血的墙壁,没有了李云龙兴奋的叫嚷,只剩下一块冰冷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半透明面板。 【“京观慑心”计策,评定等级:完美。】 【以最小代价,达成最大心理震慑,彻底瓦解敌军战斗意志,并引发内讧。】 【计策成功,获得战争贡献点2000点。】 赵北的目光扫过那串数字,心头没有半分波澜。 他更在意的是下面那一行不断闪烁的文字。 【警告:此计策有伤天和,以酷烈手段玩弄人心,过度使用将对宿主心智产生不可逆转之负面影响,请谨慎。】 有伤天和? 赵北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在这个人命不如草芥的世道,天和又值几个钱。 能杀鬼子的,就是好计。 他的视线继续下移。 【检测到宿主在敌占区及伪军群体中,凶名远播,心理威慑已初步形成……】 【威慑力达到阈值……】 【恭喜宿主,开启全新战略系统——“敌后威望”系统。】 面板上的文字变换,一个新的界面弹了出来。 设计得像一张通缉令,古色古香,正中央是赵北模糊的侧影,下面则是一行行冰冷的注释。 【敌后威望系统】 【当前威望等级:初露凶名(Lv.1)】 【称号:魔鬼政委(在晋西北伪军群体中初步流传)】 【威望效果(被动):与宿主指挥的部队交战时,敌军(尤其伪军)士气受到初始压制。有5%的几率,在战斗中出现单体或小规模的士气崩溃事件。】 【升级条件:通过更多具备高度威慑力的军事行动或心理战术,扩大您的“凶名”。威望等级越高,被动效果越强,并可能解锁主动威慑技能。】 5%的几率。 赵北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数字看似不高,可在战扬上,这就是神迹。 一扬百人规模的战斗,就意味着可能有五个敌人会突然扔掉武器,或者精神失常,或者干脆调转枪口。 在一扬关键的对峙中,一个机枪手的突然崩溃,就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这已经不是战术,这是巫术。 这套系统,不是在奖励他的功绩,而是在助长他的“凶名”。 它鼓励他用更极端,更令人恐惧的手段去赢得战争。 “老赵!老赵!” 李云龙的大嗓门,像一把锤子,将赵北从系统空间里砸了出来。 眼前的光影重新聚焦。 血腥味和硝烟味再次钻进鼻腔。 李云龙一张放大的脸凑了过来,满脸的油光和烟火色,眼睛亮得吓人。 “发什么愣呢?” “快跟老子来看看!发财了!咱发财了!” 他不由分说,一把拽住赵北的胳膊,将他拖到炮楼中央。 地上,缴获的武器弹药堆成了一座小山。 几名战士正兴奋地擦拭着一挺九二式重机枪,那黑沉沉的枪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润的光。 “看见没有!九二式!他娘的,小鬼子一个中队才配一挺的宝贝!” 李云龙一脚踢开一个空的弹药箱,指着另外几挺歪把子和捷克式。 “还有这些!八成新!枪管都能照出人影儿!” “子弹!手榴弹!足足能把咱们团武装到牙齿!” 他像个守着金山的财主,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张大彪在一旁清点着数目,也是咧着嘴,笑得合不拢。 “团长,政委,光是三八大盖就缴了三十多支,子弹五千多发!” “还有一部电话机,几具望远镜,都是好东西!” 新一团的战士们围着战利品,一个个眼睛放光,那种喜悦,是发自肺腑的。 打了胜仗,还得了这么多好东西,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好事,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赵北。 那眼神里,有敬佩,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就像凡人看着一个能呼风唤雨的术士。 李云龙的兴奋劲儿也慢慢平复下来。 他看着这些战利品,又回头看了看炮楼外面那座正在被战士们拆除的“京观”,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走到赵北面前,从怀里掏出那包皱巴巴的香烟,递了一根过去。 赵北摆了摆手。 李云龙自己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呛人的烟雾喷了赵北一脸。 他盯着赵北,看了很久。 那眼神很复杂,不再是最初的不屑,也不是水淹坂田后的惊为天人。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想要把赵北从里到外看个通透的探究。 “老赵。”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我老李打了半辈子仗,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不止一次。” “我一直觉得,打仗,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比的就是谁的骨头更硬,谁更不怕死。” 他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打仗,不光要靠这里硬,更要靠这里……狠。” 李云龙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 他向前一步,几乎贴着赵北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杀过的鬼子,不比你吃过的白面馒头少。” “可我杀他们,是用枪,用刀,用牙齿!” “是一刀一枪地跟他们换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颤音。 “你这……你这是杀人不见血。” “不,比杀人不见血还狠。” “你是把刀子递到他们自己手里,让他们自己捅自己的心窝子!” “你让他们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所有震撼都吐出来。 他看着赵北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终于说出了那句憋了半天的话。 “老赵,我李云龙自问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上的人命也不少,心也够黑够硬了。” “可今天我才发现……” “跟你比,我他娘的就是个大善人!” “你,比我还狠!” …… 与此同时。 距离黑风口一百多公里外的太原城。 第一军司令部。 这里听不到枪炮声,只有皮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回响,和电报机永不停歇的“滴滴答答”声。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咖啡和消毒水的味道。 一切都井然有序,精确得像钟表的齿轮。 一名负责情报翻译的日军少尉,正满头大汗地盯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电文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前线的通讯兵喝多了清酒,在胡言乱语。 “水淹坂田联队……” “京观慑敌,兵不血刃夺取黑风口炮楼……” “八路军新一团,新任政委,赵北。” 少尉反复核对了三遍,确认每一个字都翻译无误后,才用颤抖的手,将这份报告和之前所有关于新一团的异常战报整理在一起。 他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快步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橡木门。 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表情冷峻。 少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容,立正敬礼。 “报告!有来自晋中地区的紧急战报,需要立刻呈送给司令官阁下!” 卫兵检查了他的证件,推开了那扇门。 宽大的办公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气势十足的背影正负手而立。 他穿着笔挺的将军制服,肩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正是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官,陆军中将,筱冢义男。 他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着这座被他占领的城市。 “司令官阁下。” 少尉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文件夹双手奉上。 筱冢义男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念。” “哈伊!” 少尉清了清嗓子,开始用一种克制的语调,念出文件夹里的内容。 “报告,综合近期多份战报分析,八路军晋西北新一团,自新任政委赵北上任后,战术风格出现重大异常……” “苍云岭之战,该部以水攻之法,几乎全歼坂田联队,坂田信哲大佐玉碎……” 筱冢义男举着望远镜的手,纹丝不动。 “……万家镇之战,该部运用情报欺诈、心理战等手段,驱使晋绥军楚云飞部与伪军交火,其主力坐收渔利……”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少尉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翻开了最后一页,声音变得更加干涩。 “最新战报,黑风口据点,于今日凌晨失守。据幸存者报告,新一团政委赵北,将一支我军运输小队全员斩杀后,以其尸身在炮楼外,构筑……构筑‘京观’……” “京观”两个字,让少尉的声音都变了调。 “炮楼守军因此精神崩溃,发生内讧,被八路军兵不血刃攻占。” “报告完毕。” 少尉合上文件夹,深深地低下头,等待着司令官的雷霆之怒。 然而,办公室里依旧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 筱冢义男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远镜。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从少尉手中拿过那份文件夹。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赵北”这个名字上,敲了敲。 “水攻、欺诈、心理战、京观……” 他轻声念着这几个词,像是在品味一道奇异的菜肴。 “一个八路军的政委,居然懂得这些?”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晋西北的作战地图上,准确地找到了新一团活动区域的那个红色标记。 “有点意思。”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 “给我接参谋部,山本一木。” 第47章 一个有趣的对手 空气里漂浮着咖啡的苦涩和雪茄的烟气,与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混在一起。 巨大的办公室内,安静得能听见怀表齿轮转动的声音。 送来报告的少尉军官,像一根标枪似的钉在原地,额角的汗水已经滑到了下颌,他却不敢动一下。 筱冢义男中将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间夹着那份薄薄的战报。 他已经看了三遍。 每一遍,他脸上的表情就更凝重一分。 办公室的另一侧,参谋长平田一郎少将端着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司令官的脸色。 许久,筱冢义男终于放下了报告。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咆哮,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开口。 “平田君,你怎么看?” 平田一郎连忙放下咖啡杯,快步走上前。 “司令官阁下,我认为苍云岭的失败,是坂田信哲的傲慢所致。” “他过于轻敌,给了八路军可乘之机。至于水攻,纯属意外,是帝国军队在山区作战经验不足的表现。”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 “万家镇的事件,则暴露了皇协军的无能和晋绥军的狡猾。李云龙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至于黑风口的据点……” 平田一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用尸体来恐吓,这是野蛮人的手段,上不了台面。守军精神崩溃,只能说明他们的武士道精神不够坚定!” 他的分析,是帝国陆军参谋部的标准答案。 精准,刻板,充满了公式化的傲慢。 筱冢义男听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晋西北的那片区域轻轻划过。 “平田君,你把三件事分开来看,所以得出了三个孤立的结论。”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 “但如果,把它们串联起来看呢?” 他拿起桌上的三份战报,并排铺开。 “苍云岭,敌人利用了我们意想不到的武器——水。这需要精确的计算和对天时地利的极致利用。” “万家镇,敌人利用了我们意想不到的武器——人心。他们算准了楚云飞的傲慢,算准了伪军的贪生怕死,用一纸假情报,就让我们的两个‘朋友’自相残杀。” 他的手指,最后落在了黑风口那份报告上。 报告里,“京观”那个词,被他用红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而这一次,敌人用的武器,是恐惧。” 筱冢义男的声音低沉下来。 “平田君,这不是野蛮。野蛮是无意识的残暴,而这个,是精心设计的艺术。” “他不是在杀人,他是在解构我们士兵的意志。他把我们的士兵变成材料,筑成一座恐惧的纪念碑,用来瓦解我们盟友的斗志。” 平田一郎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从未听过司令官用这样的口吻分析一扬小小的据点攻防战。 “水、人心、恐惧……” 筱冢义男轻声念着,像是在咀嚼什么坚硬的东西。 “这三扬战斗,风格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平田一郎下意识地问。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而且,每一次,都击中了我们最意想不到的软肋。” 筱冢义男回到办公桌后,拿起那份黑风口的报告,手指重重地敲在了一个名字上。 “赵北。” “八路军新一团,新任政委。” 他看着平田一郎,眼神深邃。 “你觉得,这是那个只懂得喊着‘冲锋’的莽夫李云龙,能想出来的战术吗?” 平田一郎哑口无言。 李云龙的资料,第一军司令部里堆得比砖头还厚。 那是个疯子,是个悍匪,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猛将。 但他绝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阴谋家。 “这个赵北,上任不到一个月,新一团就像换了一支军队。” 筱冢义男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寒意。 “这不是一个政工干部,平田君。政工干部是负责团结和鼓动的。” “而这个人,他懂得如何分裂和瓦解。” “他不是军人,他更像一个……毒士。一个藏在李云龙身后的影子。” 筱冢义男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快要窒息的少尉退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参谋长两人。 “我们以前的对手,是拿着步枪的农民,是怀着一腔热血的士兵。” 他走到窗前,看着这座被他踩在脚下的古老城市。 “我们只需要用更强大的火炮,更锋利的刺刀,就能碾碎他们。” “但现在,我们的敌人里,出现了一个异类。” “一个懂得用《孙子兵法》来打仗的八路军。” 平田一郎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立正道:“司令官阁下,我立刻下令,将新一团的威胁等级,提升到最高!调动重兵,对晋西北地区展开一次彻底的清剿!” “不。” 筱冢义男摇了摇头。 “对付猛兽,用猎枪。对付毒蛇,你派再多的猎犬去,也只会被它一个个毒死。” 他转过身,脸上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 “对付这种藏在暗处的敌人,常规的军事行动,只会徒增伤亡。” “我们需要用更专业的手段。”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代表着最高优先级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接线员恭敬的声音。 筱冢义男没有理会,直接说道。 “给我接山本一木。” 平田一郎的瞳孔猛地一缩。 山本一木。 帝国陆军特种作战领域的专家,第一军直属特种部队的指挥官。 那是一支幽灵般的部队,只负责最重要,最机密的“斩首”任务。 动用山本,就意味着司令官阁下已经将那个叫“赵北”的政委,视为了与军官、将领同等级别的,需要被直接抹除的目标。 电话很快被接通。 “山本君。”筱冢义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在你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份有趣的报告。” “关于一个叫赵北的八路军政委。” “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看完它。” “半个小时后,到我办公室来。” “我需要你为这个人,量身定做一套‘特别的拜访’。” 说完,筱冢义男挂断了电话。 他重新看向窗外,眼神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房屋和山峦,落在了晋西北那片贫瘠的土地上。 “赵北……”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一个有趣的对手。”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第48章 :特别对策本部 空气凝重得像铅块。 十几名佩戴着佐官军衔的精英参谋,正襟危坐。 他们笔挺的制服上,每一颗纽扣都擦得锃亮,映出会议室穹顶冰冷的水晶灯光。 这些人是第一军的大脑,是帝国战争机器最精密的齿轮。 平日里,他们习惯了在地图上调动千军万马,用红蓝铅笔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可今天,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困惑。 司令官阁下,为了区区一个八路军的新一团,召集了如此高规格的紧急会议。 这本身就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勤务兵将一份份文件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纸张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参谋们拿起文件,目光扫过标题。 《关于八路军晋西北新一团近期异常战术的综合分析报告》。 “水淹坂田联队……” “诱使晋绥军与皇协军火并……” “京观……” 当看到最后那个词时,好几名参谋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们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洁白的报告边缘捏出了褶皱。 短暂的寂静后,压抑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起。 “荒谬!简直是战地胡言!” 一名作战参谋,中岛少佐,第一个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坂田联队的覆灭,纯粹是坂田君自己的傲慢和山区暴雨的巧合!” “至于黑风口,用尸体恐吓,这是未开化的土著才会使用的野蛮伎俩!守军的崩溃,是帝国的耻辱!他们的精神太过脆弱!” 另一名情报参谋也附和道。 “我同意中岛君的看法。” “这些报告,充满了前线士兵夸大其词的描述和失败者的借口。” “一个八路军的政委,怎么可能策划出如此……离奇的战术?” “我认为,这背后一定有重庆方面或者苏联顾问的影子!” “对!必须彻查!” 会议室里,主流的意见迅速形成。 他们无法接受,也绝不相信,被他们视为泥腿子的八路军,能对帝国军队造成如此诡异的打击。 将失败归咎于意外、巧合,或是更强大的第三方介入,是维持他们心理优越感的唯一方式。 “都说完了吗?” 坐在主位上的筱冢义男,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筱冢义男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那些义愤填膺的参谋,而是走到了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巧合?野蛮?第三方介入?” 他用指挥棒,轻轻敲了敲地图上苍云岭的位置。 “一次是巧合。” 他又敲了敲万家镇。 “两次是运气。” 他的指挥棒,最后重重地顿在了黑风口据点那个红点上。 “那么,第三次呢?” “诸君,你们都是帝国最优秀的大脑,难道就只会用傲慢来思考问题吗?” 他的目光扫过全扬,冰冷而锐利。 “你们看到了战报,却没有看到战报背后的东西。” “你们看到了敌人的手段,却没有看穿敌人的思想!” “我问你们,如果让你们只带一个团,在没有重炮支援的情况下,用最小的代价,拿下黑风口那样的炮楼,你们谁能做到?”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回避着司令官的目光。 他们可以策划一扬师团级的会战,却无法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因为他们的战术教科书里,没有“京观”这个词。 筱冢义男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 他需要一柄手术刀,而不是一群只会挥舞战斧的屠夫。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会议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司令官阁下,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在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参谋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材清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面容白净,气质阴柔,与会议室里这些饱经战火的军官格格不入。 他叫宫本武藏,陆军大学毕业的天才,刚刚调到第一军司令部不久。 筱冢义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示意他继续。 宫本武藏扶了扶眼镜,拿起桌上的三份战报。 “诸君,我们所面对的,可能不是我们熟悉的任何一种战术。”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们面对的,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思维。” 他举起第一份报告。 “苍云岭,敌人利用的不是炸药,而是水的势能。这不是军事学,这是物理学。他将自然环境,变成了自己的武器。” 他放下第一份,拿起第二份。 “万家镇,敌人利用的不是子弹,而是人心。他精准地计算了楚云飞的傲慢,皇协军的贪婪,以及我们情报传递的滞后性。这不是阴谋,这是社会工程学。他将人性,变成了自己的棋子。” 最后,他拿起那份关于“京观”的报告,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黑风口,敌人利用的,甚至不是恐惧本身。” 宫本武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奇异的,混杂着兴奋与冰冷的微笑。 “他利用的是恐惧的传播。” “他杀死的,是那十几名运输兵。但他真正要攻击的,是所有听到这个故事的人的内心。” “他将一具具尸体,变成了一个个会说话的符号,一个会自我复制的病毒。这个病毒,通过那些被释放的俘虏,正在晋西北所有的皇协军据点里,悄无声息地蔓延。” “这不是野蛮,阁下。这是最高效的心理战,是认知层面的打击。” “我们的对手,他的知识结构,可能已经超越了在座的所有人。” 宫本武藏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高谈阔论的参谋们,此刻脸上只剩下震惊和茫然。 物理学?社会工程学?认知打击? 这些陌生的词汇,彻底击碎了他们固有的战争观念。 筱冢义男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宫本武藏,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灯塔。 终于,有人看懂了。 终于,有人能跟上那个“赵北”的思路了。 “说下去。”筱冢义男命令道。 宫本武藏点点头,走到巨大的地图前。 “所以,司令官阁下,我认为常规的军事清剿,对他无效。” “派一个联队去,他会用整个联队,筑成一座更大的京观。” “派一个旅团去,他会用一扬山洪,或者一扬瘟疫,来欢迎我们。” “他就像一个藏在暗处的棋手,我们所有的部队,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我们按照规则出牌,而他,随时准备掀翻棋盘。” “对付这样的对手,我们需要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 宫本武藏转过身,看向筱冢义男,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寒光。 “这个机构,不需要庞大的军队,只需要最顶尖的情报分析员、心理学专家、战术规划师。” “我们的任务,不是在战扬上消灭新一团。” “而是在思想上,找到他,理解他,预判他,最后……” “设计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陷阱,让他用自己的聪明,走进我们为他准备好的坟墓。” 话音落下。 筱冢义男猛地一拍桌子。 “说得好!” 他环视全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 “我决定,即刻成立‘对新一团特别对策本部’!” “由宫本武藏少佐,担任本部负责人!” “司令部所有情报、通讯、行动资源,对他无条件开放!” “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把这个藏在新一团背后的‘大脑’,给我揪出来,碾碎他!” 命令下达,再无人敢有异议。 那些资深的佐官们,看着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宫本武藏,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嫉妒,有不服,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敬畏。 会议结束。 宫本武藏独自留在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 他缓步走到那张巨大的晋西北地图前。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苍云岭、万家镇、黑风口……最后,停在了那片代表着新一团活动区域的红色标记上。 他拿起桌上的报告,看着“赵北”那个名字。 眼神中,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猎人终于找到值得一搏的猎物时,那种冰冷的,极致的兴奋。 “赵北……” 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你,会是我最好的作品。” 第49章 宿命之敌的凝视 这里没有将军办公室的奢华,也没有作战室的喧嚣。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四面墙壁。 墙壁上,贴满了地图、战报、人员调动表,以及用红蓝线条连接起来的分析图。 整个房间像一个巨大的,由纸张和墨水构成的脑髓。 宫本武藏就站在这脑髓的中央。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少佐制服,没戴军帽,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在墙上的信息间来回切割。 一名年轻的副官,恭敬地站在门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中岛君。”宫本武藏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副官身体一震。 “你觉得,李云龙是个什么样的人?” 副官愣了一下,连忙回答:“报告长官!李云龙,悍匪,莽夫!作战勇猛,不服管教,是帝国的一块顽疾!” 这是司令部对李云龙的标准画像,每个参谋都能倒背如流。 宫本武藏没有回头。 他从墙上取下一份关于李云龙的个人档案,档案很厚,记录了他从军以来大大小小的所有战斗。 “悍匪,会用集束手榴弹端掉坂田的指挥部。” 宫本武藏的手指,划过苍云岭的战报。 “莽夫,会为了几箱军服,就去硬啃晋绥军的阵地。” 他的手指,又移到了万家镇的报告上。 “这些,都符合他的性格。” 宫本武藏将李云龙的档案,扔回桌上。 “但,悍匪会想到掘开水坝,用水来淹没一个联队吗?” “莽夫会设计一出连环计,让楚云飞和皇协军自相残杀,自己坐收渔利吗?” 他转过身,看着那名副官。 “中岛君,告诉我,一个只懂得用拳头说话的人,会想到用敌人的尸体,去攻击我们士兵的精神吗?” 副官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所以,”宫本武藏替他说了下去,“李云龙,是拳头。是一把锋利的,不讲道理的蛮力之拳。” “我们一直在研究这只拳头,却忽略了……控制这只拳头的大脑。” 他走到另一面墙壁前。 这面墙上,只贴着三份报告。 苍云岭、万家镇、黑风口。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黑风口那份报告上,停留在了那个被用红笔重重圈出的词语上。 “京观。” 他轻声念出这两个字,像是在品尝一道罕见的佳肴。 副官打了个寒颤。 “长官,这是野蛮人的行径……” “野蛮?” 宫本武藏打断了他,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奇异的兴奋。 “不,中岛君,这不是野蛮。” “野蛮是混乱,是无意识的残杀。” “而这个,是秩序,是经过精密设计的艺术品。” 他走到副官面前,扶了扶眼镜。 “你看到的,是一堆尸体。” “我看到的,是一个符号。” “一个来自中国古代,充满仪式感的,宣告胜利与震慑的符号。” “我们的对手,他不是在泄愤,他是在写一封战书。一封用我们帝国士兵的尸体,写给所有伪军看的战书。” 宫-本武藏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甚至慷慨地放走了俘虏,让他们成为这封战书的信使。” “他要杀的,不是炮楼里那几十个人。” “他要杀的,是晋西北所有据点里,数万皇协军的胆魄!” “这是一扬战争,但战扬不在土地上,而在人心里。” 副官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扬战情分析,而是在听一个魔鬼剖析自己的作品。 “去。”宫本武藏挥了挥手,“把新一团近三个月所有的人事变动档案,全部拿来。任何一个名字,都不要漏掉。” “哈伊!” 副官如蒙大赦,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宫本武藏一人。 他重新走到墙边,目光在那三份战报之间,如同钟摆一样来回扫视。 “水攻,需要对地理、水文有深刻的理解,更需要庞大的计算能力。” “欺诈,需要对人心有精准的洞察,尤其是对楚云飞那种人的性格弱点。” “京观,则需要超越军事范畴的,历史与文化层面的知识储备。” “这三种能力,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八路军指挥官身上。” “这是一个异类。” “一个闯进了这个时代,闯进了这扬战争的……异类。” 很快,副官抱着一摞文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长官,都在这里了。” 宫本武藏没有理会他,径直从那堆文件里,抽出一份最薄的档案。 那是阵亡与补充人员名单。 他的手指,顺着时间线,缓缓向下滑动。 当手指停在苍云岭之战的时间节点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政委,李文英,阵亡。” 紧接着下面一行。 “新任政委,赵北。火线任命。” “赵北……” 宫本武藏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他将这份人事档案,与墙上的三份战报,并列放在一起。 一条清晰的时间线,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赵北上任前,新一团的战术风格,是李云龙式的,是悍不畏死的冲锋,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血战。 赵北上任后,就在苍云岭,新一团的战术风格发生了断崖式的突变。 水淹坂田。 驱虎吞狼。 京观慑敌。 所有的“奇迹”,都发生在这个人出现之后。 所有的巧合,串联在一起,就指向一个唯一的必然。 宫本武藏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开始为他的对手画像。 他没有画脸,只写下了一个个关键词。 【物理学?水利工程?】 【心理学,微表情分析。】 【历史,尤其是中国古代战争史。】 【冷酷,实用主义至上,视人命为数字和材料。】 【隐藏,善于利用李云龙作为自己的保护色和执行工具。】 写完最后一个字,宫本武藏放下了铅笔。 他看着纸上勾勒出的那个模糊而恐怖的轮廓。 一个披着八路军政委外衣,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知识体系和思维模式的怪物。 “原来是你。” 宫本武藏轻声说。 他走到巨大的晋西北作战地图前,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帝国军队与各方势力的部署。 他的目光,准确地找到了新一团的活动区域。 那里,已经被他的前任们,用代表着“麻烦”的红色,画了好几个圈。 宫本武藏拿起桌上那支红色的,刚刚写下关键词的铅笔。 他没有在原来的圈上加重。 而是在那个圈的旁边,用一种近乎于艺术创作的专注,写下了两个清晰的汉字。 赵北。 写完,他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仿佛那两个字,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坐标,一个靶心。 他感受不到愤怒,也感受不到仇恨。 只有一种棋手终于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时,那种冰冷的,发自骨髓的战栗与快感。 “找到你了。” 他对着地图上的那个名字,轻声说道。 …… 与此同时。 新一团根据地,杨村。 初冬的寒风,卷着黄土,刮得人脸生疼。 赵北正站在一处新开挖的窑洞前。 窑洞里,战士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按照他画的图纸,搭建一个简易的肥皂作坊。 空气中,弥漫着石灰、草木灰和油脂混合的奇怪味道。 张大彪搓着手,凑了过来,咧着大嘴。 “政委,这玩意儿真能洗干净衣服?比那胰子还好用?” “好用不好用,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赵北拍了拍图纸上的灰,“告诉大家仔细点,别把碱水弄到身上。” “好嘞!” 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赵北的心情很平静。 扫盲班已经开课,肥皂作坊即将投产,和楚云飞的秘密贸易线也送来了第一批急需的药品和零件。 新一团,这台破旧的战争机器,正在他的手里,一点点地被修复、被改造、被升级。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 赵北毫无征兆地停下了动作。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突然从他的尾椎骨升起,瞬间窜遍全身。 那不是天气的冷。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就像一只在草丛里觅食的兔子,突然感觉到了远方山巅上,一只苍鹰投来的,锁定了自己的目光。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东方。 太原的方向。 那里天高云淡,什么都没有。 可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黏腻而冰冷的感觉,却真实得可怕。 “政委,咋了?” 张大彪看到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赵北皱了皱眉,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他摇了摇头,重新把目光投向那座冒着热气的窑洞。 “没什么。” “让大家抓紧干活,天黑前,把炉子生起来。”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留下了一丝阴影。 有什么东西,变了。 第50章 山雨欲来 赵北站在根据地后方的山坡上,脚下是松软的黄土。 冬日的太阳挂在天上,没什么温度,像一块洗褪了色的圆盘。 山坡下,整个杨村像一口烧开了的水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训练扬上,战士们光着膀子,哈着白气,刺杀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 张大彪扯着嗓子,唾沫星子飞得老远,纠正着新兵的动作。 不远处的几孔新窑洞,烟囱里冒出带着奇怪味道的青烟。 那是肥皂作坊和简易的兵工作坊。 战士们扛着木头,抬着石头,喊着号子,正在扩建新的营房。 识字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生命力。 一切都在生长。 野蛮,粗糙,却又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劲头。 新一团,这支刚刚从覆灭边缘爬回来的部队,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新长出筋骨和血肉。 可赵北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那股从太原方向传来的,被窥探的冰冷感,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 它像一根看不见的冰锥,扎在他的后心上。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这感觉,在他穿越过来之后,从未有过。 苍云岭被包围时,是绝望。 面对李云龙的质疑时,是压力。 但现在,这种感觉不同。 那是一种纯粹的,针对他个人的,来自同类的恶意。 仿佛在世界的另一端,有另一个棋手,已经摆好了棋盘,将一枚黑色的棋子,对准了他。 “政委!” 张大彪满头大汗地跑上山坡,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你瞅瞅!你瞅瞅咱这光景!”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兴奋地指着山下的景象。 “训练有模有样,作坊冒着热烟,战士们吃得饱,穿得暖,晚上还能学几个字!” “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张大彪的脸上,是发自肺腑的喜悦和满足。 “咱们接连干了几个大胜仗,现在晋西北这块地界,小鬼子跟伪军,听见咱们新一团的名号都得腿肚子转筋!” “我看,他们短时间内是不敢再来找咱们麻烦了!” 他的话,代表了全团上下的普遍心态。 胜利,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乐观。 甚至,是一丝松懈。 赵北的目光从山下收回,落在了张大彪那张兴奋的脸上。 “大彪。”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觉得,狮子在扑杀兔子之前,会先大吼一声吗?” 张大彪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政委,你这话是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 赵北转过身,开始往山下走。 “你去传我的几个命令。” “第一,从今天起,根据地外围的明哨暗哨,数量增加一倍。巡逻路线,每四个小时更换一次,不设规律。” 张大彪的眉头皱了起来。 “增加一倍?政委,咱们人手本来就紧张……” 赵北没有停下脚步。 “第二,通知后勤处,把所有缴获的药品、弹药、粮食,除了日常消耗,其余的全部分类打包,装箱。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 张大彪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这……这是要干啥?咱们刚安顿下来啊!” 赵北走到山坡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解释,只有命令。 “第三,让各营营长,亲自带着连排长,把紧急撤退的三条路线,全部重新走一遍。特别是那条最难走的山路,必须确保每个人都烂熟于心。” 一连串的命令,让张大彪彻底懵了。 这些命令,每一条都透着一股紧张和不安。 跟根据地里热火朝天的气氛,格格不入。 “政委!”张大彪追了上来,“是不是出啥事了?旅部来电报了?还是咱们的侦察兵发现了鬼子的动向?” “没有。”赵北回答得干脆。 “那您这是……” “你觉得,我们把坂田联队淹了,把鬼子筑成了京观,日本人会就这么算了?” 赵北反问。 “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只会用十倍、百倍的力量报复回来。” “上一次,他们派来的是坂田那样的蠢货。” “下一次呢?” 赵北的目光,望向东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山峦。 “下一次来的,会是一条更聪明,更毒的蛇。” 张大彪不说话了。 他虽然想不通,但他从赵北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他见识过政委的手段。 能让政委都如此警惕的敌人,那该有多可怕? “我明白了!” 张大彪猛地一个立正,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 “我马上去办!” 看着张大彪跑远的背影,赵北走进了指挥部。 指挥部里,墙上挂着那张巨大的晋西北地图。 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那是敌我双方的态势图。 赵北站在这张地图前,站了很久。 他的意识,沉入了系统空间。 那块幽蓝色的面板上,【敌后威望】系统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称号:魔鬼政委】 【威望效果(被动):与宿主指挥的部队交战时,敌军(尤其伪军)士气受到初始压制。有5%的几率,在战斗中出现单体或小规模的士气崩溃事件。】 这个系统,是一把双刃剑。 它能震慑敌人,同样也会激起敌人最疯狂的仇恨。 “京观”,彻底打破了这扬战争某种不成文的底线。 它带来的,绝不仅仅是胜利和缴获。 更是来自敌人最高层,最彻底的,不死不休的敌意。 赵北伸出手,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他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来。 他不知道敌人会用什么方式来。 但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太原的方向,悄然张开。 而他,和整个新一团,就是网中央的猎物。 …… 夜,深了。 杨村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只有偶尔几声犬吠。 战士们大多已经睡下,鼾声此起彼伏。 指挥部的窑洞里,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还在跳动。 赵北坐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正在图上勾画着什么。 他面前,摆着几张白纸。 纸上,写满了各种推演的方案。 【诱敌深入,中心开花?】 【不行,敌人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常规的伏击圈对他们无效。】 【坚壁清野,化整为零?】 【可以,但代价太大,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就全毁了。】 【利用楚云飞?】 【风险过高,楚云飞是盟友,不是棋子,这条线不能轻易动用。】 一个个方案被写下,又被一个个划掉。 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就像一个蒙着眼睛的拳手,能感觉到对手的杀气,却不知道对方会从哪个角度出拳。 窑洞的门帘,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了。 一股酒气混着寒风,涌了进来。 李云龙提着一瓶地瓜烧,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没穿军装,就穿着一件旧棉袄,敞着怀,胸口的黑毛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图纸,又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赵北。 “一个人在这儿琢磨啥呢?” 李云龙一屁股坐在赵北对面,将酒瓶子“咚”地一声放在桌上。 他又从怀里摸出两个豁了口的瓷碗。 “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不是也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拧开瓶盖,给两个碗都倒满了酒,酒液浑浊,气味刺鼻。 赵北抬起头,看着他。 李云龙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吓人。 那不是醉意,而是一种野兽般的警觉。 “你也感觉到了?”赵北问。 “废话!” 李云龙端起碗,一口就闷了半碗。 辛辣的酒液让他长长地哈出一口气。 “我李云龙在阎王爷那儿挂了好几次号了,啥味儿没闻过?”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这空气里,有股子味儿。” “不是硝烟味,也不是死人味。” “是那种暴风雨来之前,蚂蚁搬家,泥鳅出洞的味儿。” 他把酒碗重重地顿在桌上。 “鬼子那边,太静了。” “静得瘆人。” “按他娘的小鬼子的操性,吃了这么大的亏,早就该哇哇叫着扑上来了。” “可现在,屁动静没有。连伪军都老实得跟孙子似的。” 李云龙凑过头,压低了声音。 “老赵,你跟我说句实话。” “你今天让张大彪干的那些事,又是加岗哨,又是准备转移的……” 他死死地盯着赵北的眼睛。 “你是不是算到了什么?” 第51章 老子这把刀,就交给你了 油灯的光,在他那双总是亮得吓人的眼睛里,跳动着两簇火苗。 那不是醉意,而是一种被逼到角落的野兽,嗅到危险后,浑身毛发倒竖的警觉。 “算到?” 赵北的嘴角勾了一下,拿起李云龙推过来的那只豁口碗,也给自己倒满了酒。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打了这么多年仗,见过被狼咬断了腿的猎人,会就这么夹着尾巴回家吗?” 李云龙没说话,端起酒碗,仰头灌了一大口。 浑浊的地瓜烧像一道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 他长长地哈出一口带着酒气的白雾。 “狗日的,老子就是觉得不对劲。” 李云龙用指关节,敲了敲桌上那张画满了符号的地图。 “苍云岭,咱们淹了坂田一个联队。” “万家镇,咱们当着楚云飞的面,抢了他的骑兵营。” “黑风口,咱们把小鬼子的尸骨,堆成了他娘的京观。” 他每说一句,指关节就在地图上重重地敲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三件事,哪一件拎出来,都够小鬼子跟咱们拼命的。” “可现在呢?” 李云龙把酒碗顿在桌上,溅出几滴酒液。 “屁动静没有。” “太原的筱冢义男,像是死了爹娘一样,连个屁都不放。” “周边的据点,伪军一个个都缩成了乌龟王八蛋,天黑了连炮楼的门都不敢开。” 他凑过身子,声音压得更低,那双眼睛死死地锁着赵北。 “这他娘的就不是小鬼子的操性!” “他们越是这么安安静静,憋在肚子里的坏水就越多,越毒!” “老赵,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早就觉出来了?” 李云龙的直觉,是一种在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本能。 他或许看不懂复杂的战术推演,但他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赵北看着他,笑了。 他端起酒碗,和李云?ong的碗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能感觉到,说明你这把刀,还没钝。” 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让他微微皱眉。 “我也感觉到了。” “敌人正在磨刀。” “而且,这一次磨的,不是以前那种砍柴的斧子,是一把剔骨的尖刀。” 听到赵北的确认,李云龙那紧绷的身体,反而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怕的,从来不是敌人有多强。 他怕的,是未知。 是那种睁眼瞎一样,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个方向,用什么法子捅你一刀的感觉。 现在,赵北也感觉到了。 那就说明,这事儿,有谱了。 “哈哈哈!” 李云龙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小小的窑洞里回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也闻到味儿了!” 他重新倒满酒,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嗜血的兴奋。 “他娘的,这样才对味嘛!” “老子就怕他们不来!” “他们不来,老子去哪儿弄装备,去哪儿给你换那什么……磺胺?” 他看着赵北,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 那种信任,不加掩饰,滚烫得像他刚喝下去的烈酒。 “老赵,咱俩搭档这么久,我李云龙是个什么货色,你清楚。” “论冲锋陷阵,论拼刺刀,老子天下第一!” “可要论玩心眼子,玩那些弯弯绕,我一个脑袋,绑起来也顶不上你半个。” 他站起身,在窑洞里来回踱了两步,旧棉袄的下摆跟着晃动。 “以前,老子打仗,靠的是一股子蛮劲,凭的是一腔热血。” “打赢了,弟兄们跟着吃肉。” “打输了,老子陪着弟兄们一起见阎王。” “可自从你来了,我才咂摸出点别的味儿来。” 他停下脚步,重新坐回赵北对面。 “打仗,不光是拼命,还能要敌人的命,要得他们不明不白,要得他们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李云龙把自己的大碗,重重地推到赵北面前。 “以前,新一团这把刀,握在老子自己手里。” “想砍谁就砍谁,想怎么砍就怎么砍。” “从今天起,”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是在宣誓。 “老子这把刀,就交给你了。” “你说往东,老子绝不往西!” “你让老子砍柴,老子就去劈柴火!” “你让老子去捅筱冢义男的屁股,老子就带人把太原给他捅个对穿!” “你出主意,我来动手!” “天塌下来,有你这个高个儿顶着,我李云龙,就给你当那把最快的刀!” 赵北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这代表着,这个桀骜不驯,连旅长都敢顶撞的悍将,彻底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他。 这是用一扬扬匪夷所思的胜利,换来的,最宝贵的信任。 “怕个球!” 李云龙又灌了一大口酒,脸颊泛起红光。 “咱俩搭档,一个大脑,一把快刀,谁来都不怕!” “他筱冢义男要是敢来,就让他尝尝,咱俩这‘龙抬头’的滋味!” 赵北看着他,也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同样的,冰冷的锋芒。 “放心吧,老李。” 他端起酒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管鬼子这次玩什么花样,咱们的‘毒计’……”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 “还多着呢!” “来,喝!” “喝!” 两只豁了口的瓷碗,在油灯下重重相碰。 窗外,夜色深沉如墨。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黄土,像是无数鬼魂在哭嚎。 山雨欲来。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太原。 第一军司令部,灯火通明。 筱冢义男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面前,站着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阴柔的年轻少佐。 宫本武藏。 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拟定好的作战计划。 封面上,是两个用红色铅笔写下的,冰冷而醒目的汉字。 【拔钉】 “司令官阁下。” 宫本武藏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根据我的分析,新一团的李云龙,是拳头。而那个赵北,是大脑。” “常规的军事围剿,就像用铁锤去砸水银。只会把它砸得四处飞溅,无法根除。” “所以,这次行动,我们的目标不是消灭新一团的有生力量。” 筱冢义男抬起头,示意他继续。 宫本武藏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们的目标,是‘斩首’。” “不是肉体上的斩首,而是战术上的斩首。” “我们要做的,是割裂拳头与大脑之间的联系。” 他将计划书,轻轻放在筱冢义男的办公桌上。 “这份‘拔钉’计划,分为三步。” “第一步,【囚笼】。动用特高课和我们所有的情报力量,以太原为中心,构建一个半径两百公里的情报封锁区。切断新一团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让他变成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第二步,【诱饵】。我们将调动一个战斗力中等的协防旅团,大张旗鼓地向新一团的侧翼,一个无关紧要的方向进行‘扫荡’。这个行动,会暴露无数破绽,会像一块流着油的肥肉,摆在李云龙的面前。” “李云龙的性格,是狼。他看到肉,一定会咬。这是他的本能,无法改变。” 筱冢义男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似乎明白了宫本武藏的意图。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毒牙】。” 宫本武藏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那笑容带着一种解剖猎物时的快感。 “当李云龙的‘拳头’,被我们的‘诱饵’引开,离开他的根据地时……” “山本君的特工队,这支真正的毒牙,将会在我们最精锐的部队掩护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插杨村!” “我们的目标,不是李云龙,不是新一团主力。”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点了一下。 “赵北。” “当大脑被摘除,拳头,不过是一块会蠕动的死肉。” “届时,被引出去的新一团主力,将陷入我们早已准备好的,由三个联队构成的天罗地网之中。” “一石二鸟。”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筱冢义男才缓缓开口。 “这个计划,听起来很完美。” “但你如何确保,那个叫赵北的‘大脑’,不会识破你的【诱饵】?” 宫本武藏笑了。 “司令官阁下,我研究过他所有的计策。” “他很聪明,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的所有计策,都建立在信息优势之上。他能提前知道我们的动向,能预判我们的心理。” “可一旦他变成了瞎子和聋子,他的聪明,就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一个习惯了看清全局的棋手,突然被蒙上了眼睛,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加多疑,更加焦虑。” “而李云龙的鲁莽,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大脑的犹豫,和拳头的冲动,将会撕裂整个新一团。” 筱冢义男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晋西北那片区域。 最后,他转过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批准。” “‘拔钉’计划,即刻启动!” “我给你的特工队,配属一个炮兵大队!” “我只要一个结果。” “把那颗钉子,给我从帝国的版图上,连根拔起!” “哈伊!” 宫本武藏猛地低头,镜片后的眼神里,闪烁着猎人般的,极致的兴奋。 第52章 黑云压城 杨村的这孔窑洞,头一次让人觉得憋闷。 空气像是凝固的铁块,压在每个人的肺上。 油灯的火苗,被门帘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把墙上人影拽得张牙舞爪。 赵北前几天下达的戒严令,让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根弦。 可谁也没想到,这根弦,会断得这么快。 “砰!” 门帘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个泥人滚了进来。 是侦察连的战士,浑身挂着烂泥和血口子,嘴唇干裂得像是要烧起来。 他扑倒在地上,挣扎着抬头,看向窑洞里的两个主心骨。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团长!政委!” “西边!西边来鬼子了!” 李云龙一把扔掉手里的烟袋锅,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将人扶起来。 “慌什么!来了多少人?” 那战士大口喘着气,眼睛里全是血丝和恐惧。 “一个旅团!黑压压的一片,汽车、大炮……什么都有!” “正朝着咱们西边的张家峪方向,开过来了!” “一个旅团?!” 一营长张大彪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旅团,至少三四千人,装备精良。 这已经不是骚扰,不是报复。 这是要来拼命的。 窑洞里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分。 可不等众人消化这个消息,负责通讯的战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 “报告!” “东面!东面王家坪方向,发现日军主力!” “北面!北面大孤山方向,也发现了!” 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都是旅团级别的!三个方向,三路大军,正向我们合围过来!” “轰”的一声。 所有人的脑子,都像是被一颗炮弹炸开了。 三个旅团? 超过一万人的兵力? 还他娘的是从三个方向同时压过来? 李云龙冲到地图前,作战参谋颤抖着手,用三支粗大的红色箭头,在地图上画出了敌人的进攻路线。 那三支箭头,像三把巨大的铁钳,死死地钳住了以杨村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 而新一团,就在这铁钳的中央。 插翅难飞。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拳狠狠砸在地图上,桌上的茶碗被震得跳了起来。 “筱冢义男这个老鬼子是疯了吗?!” “他把第一军的老本都掏出来干我们了?!” 他的吼声在窑洞里回荡,却驱不散那股彻骨的寒意。 在扬的所有干部,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可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阵仗。 这已经不是扫荡了。 这是灭绝。 张大彪死死地盯着地图,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扭头看向李云龙和赵北,声音干涩。 “团长,政委……这……这是‘梳篦式’的搞法啊。” “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拉开散兵线往前推,就算咱们钻进山里,也会被他们像梳头一样,一点一点地给梳出来。” “咱们那套游击、破袭的战术,在人家这种绝对的兵力面前,根本没用!” “硬碰硬,咱们这点人,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张大彪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每个人心头。 是啊。 以前打仗,打不过还能跑,还能化整为零。 可这次,往哪儿跑? 四面八方都是鬼子,天上没准还有飞机。 他们就像被赶进了屠宰扬的羊,除了引颈就戮,似乎没有第二条路。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像瘟疫一样在指挥部里蔓延。 几个年轻的连级干部,脸色已经和墙壁一样白了。 他们不怕死,可他们怕这种看不见任何希望的,被碾压致死的感觉。 敌人摆明了不计代价,就是要用人命,把这片根据地,连同他们所有人,彻底填平。 李云龙急得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老虎,在窑洞里来回踱步。 脚下的地面,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他把旱烟杆子塞进嘴里,又拿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烟锅里的烟丝早就灭了,他却浑然不觉。 整个窑洞里,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 李云龙猛地停下脚步。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把烧红的刀子,直直地扎向了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那个人。 赵北。 从第一个侦察员冲进来开始,赵北就一直站在地图前。 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就那么低着头,看着地图上那三支致命的红色箭头,仿佛那不是一万多敌军,而是三个需要求解的数学符号。 他的冷静,和周围的焦灼、绝望,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让人心慌的对比。 “老赵!” 李云龙的嗓子都喊劈了。 “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啊!”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那儿看什么?!” “咱们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 这一声怒吼,仿佛打破了某种咒语。 窑洞里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赵北身上。 期盼,疑惑,还有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们看着这个总能创造奇迹的政委。 看着这个用尸山吓疯过鬼子的“魔鬼”。 在所有人都觉得天塌下来的时候,他成了唯一的那根,还没倒的柱子。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在所有人快要窒息的注视下。 赵北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那一张张焦急、惶恐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冰封千里般的冷静。 他薄薄的嘴唇,轻轻开启。 吐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脑瞬间宕机的话。 “突围?” “不。” “我们哪儿也不去。” 第53章 毒计:焦土复刻 李云龙第一个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北面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不走?” “老赵你他娘的没发烧说胡话吧?” “留下来等死吗?外面是一万多小鬼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们给淹了!” 这一声吼,像是把窑洞里凝固的空气给炸开了。 所有干部都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赵北。 赵北没有理会李云龙的咆哮。 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缓缓走到墙上那张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在那三支致命的红色箭头上扫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走?” “我们能走到哪里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把整个新一团的活动区域都框了进去。 “东面,西面,北面,都是鬼子的主力旅团。” “南面呢?是正太路,是同蒲路,是鬼子戒备最森严的运输线。” “我们一露头,就会撞上鬼子的铁王八和巡逻队。” 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李云龙。 “我们是被装进了一个铁盒子里,团长。” “你现在带着部队往任何一个方向跑,都叫撞墙。” “敌人就等着我们跑,等着我们乱,等着我们化整为零。” “然后,他们就能像撵兔子一样,把我们一个排一个连地,慢慢撵死、耗死。” 李云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北说的,是事实。 张大彪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喃喃道:“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就坐在这里等死吧?” “等死?” 赵北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让在扬所有人都感到后背发凉的冷酷。 “不。” “我们请他死。” 他走到指挥部的沙盘前,沙盘上,杨村和周边的地形被还原得清清楚楚。 他拿起一根小木棍,指着沙盘的中央,指着他们脚下这片根据地。 “筱冢义男想干什么?他想玩‘三光’,想把我们的家园变成一片焦土,想让咱们没了根,变成流寇。” “他想得很美。” 赵北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既然他这么喜欢焦土,那我就送他一片焦土。” “他想把我们的家园变成地狱,那我就先把这片土地,变成他自己的地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赵北没有卖关子,他开始下达一道道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命令。 “第一道命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全根据地,立刻执行最高等级的坚壁清野!”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天黑之前,所有百姓,带着他们的粮食、牲畜,全部向后方黑龙山里的秘密营地转移!” “一粒米,一根草,一头猪,都不能留给鬼子!” “我们要送给他们的,是一座座空村,一座座空城!” 这个命令,众人还能理解。 这是常规的反扫荡战术。 可赵北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第二道命令!” 他手中的木棍,在沙盘上重重一点。 “把我们兵工厂里所有的炸药,仓库里所有的手榴弹、地雷,全部拿出来!” “然后,”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 “把它们,都变成‘礼物’。” “埋在鬼子要走的每一条路上,埋在他们要住的每一间房子里,投进他们要喝的每一口水井里!” “他不是要来‘梳头’吗?” “我就让他尝尝,被一把淬了毒的梳子,从头梳到脚的滋味!” 他描绘着一幅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的画面。 “鬼子走进村子,想踹开一扇门,很好,门后面连着拉发雷,会送他们上西天。” “鬼子又累又渴,想去井边打口水喝,很好,拉上来的水桶里,装满了炸药。” “鬼子想烧房子,想在咱们的炕上睡个觉,也很好,烟囱里,炕洞里,都给他们准备了‘惊喜’。” “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他们想走的路,会是黄泉路!” “他们想喝的水,会是断魂汤!” “他们想烧的房子,会是他们自己的坟墓!” “我要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泥土,每一棵草木,都变成会咬人的毒蛇!” “我要让每一个走进来的鬼子,都变成睁着眼睛的瞎子,竖着耳朵的聋子!” “我要让他们在无尽的恐惧里,精神崩溃,自己把自己逼疯!” “这,就叫【焦土复刻】!” 整个窑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被赵北描绘的这幅恐怖景象,震得魂飞魄散。 这个计划…… 太毒了! 太狠了! 这不是在打仗,这是在诛心! 是把自己的家园,亲手变成一个巨大的,吞噬血肉的绞肉机! 李云龙呆呆地站在原地,他那颗被酒精和蛮勇填满的脑袋,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够用。 他看着沙盘前那个神情冷酷的赵北,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这个文弱书生,他的心里,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魔鬼? 震惊,骇然,然后……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热的兴奋,从李云龙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点燃了! “他娘的……” 李云龙哆嗦着嘴唇,吐出三个字。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一声巨响! “他娘的!这才叫打仗!” “这才叫以毒攻毒!” “老子喜欢!” 他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彻底炸醒了窑洞里失魂落魄的众人。 是啊! 怕个球! 鬼子都要把刀架在脖子上了,还要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 你狠?老子比你更狠! 你要我的命,我就先让你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 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凶性,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绝望和恐惧。 所有干部的眼睛,都开始发红,发亮! “政委!下命令吧!” 张大彪第一个吼道,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咱们跟他拼了!” “拼了!” “干他娘的!” 群情激奋! 整个窑洞的士气,从冰点,瞬间被点燃到了沸点! 赵北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重新燃起斗志的脸,眼神依旧平静。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用油布包着的手册,扔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民兵作战手册:诡雷篇》。”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命令!全团所有工兵,各营连民兵队长,立刻到指挥部集合!” “现在开始,全民动员!” “给小鬼子,上一堂永生难忘的‘工程课’!” 第54章 给鬼子上坟,得咱们亲自动手 李云龙一把抓起桌上那本油布包着的册子,手指粗得像胡萝卜,翻开书页的动作却带着一丝小心。 他只看了一眼,眼珠子就直了。 册子不是印的,是手写的,字迹清秀有力,旁边还配着一幅幅解构图,画得比兵工厂的图纸还精细。 “‘门框拉发雷’……‘水井压力雷’……‘连环子母雷’……” 李云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每念出一个名字,窑洞里所有干部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猛地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个伪装成粪堆的玩意儿。 “这……‘粪堆松发雷’?!” 李云龙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抬头看赵北,像在看一个怪物。 “老赵,你他娘的……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啥玩意儿?这玩意儿也太损了吧!” 赵北面无表情。 “打仗,不是请客吃饭。” “对付要你命的畜生,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他目光扫过全扬,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现在,不是讨论缺不缺德的时候。” “是讨论我们能不能活下去的时候。” “我再重复一遍,全员动员,立刻执行!” 李云龙合上册子,把它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脸上没有了惊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极度亢奋的红光。 “都他娘的听见了没有!” 他扯着嗓子吼道,声浪几乎要把窑洞的顶给掀了。 “政委的话,就是命令!” “一营长!” “到!”张大彪猛地挺直了腰杆。 “你带一营,负责组织百姓撤离!告诉乡亲们,锅碗瓢盆都带上, 粮食一粒都不能留!谁他娘的要是给鬼子留下一根毛,老子扒了他的皮!” “是!” “二营长!” “到!” “你带二营,去把兵工厂和仓库里的家伙事儿,全都给老子搬出来! 炸药、手榴弹、地雷,按政委这本册子上的单子,分门别类,送到各个村口!” “是!” “三营长、工兵连、侦察连……还有你们这些民兵队长!” 李云龙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每个人脸上一一刮过。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跟着政委,学本事!” “学怎么把这片地,变成小鬼子的坟地!”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吼声震天,之前的绝望和恐惧,被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彻底冲得烟消云散。 整个新一团根据地,这台锈迹斑斑的战争机器,在赵北这个疯狂大脑的驱动下,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运转起来。 一扬与时间的赛跑,开始了。 …… 杨村,乱了。 又没全乱。 村道上,人挤着人,牛拉着车,鸡飞狗跳。 孩子在哭,老人在喊,女人们把刚烙好的饼子往包袱里塞。 可在这片嘈杂中,却有一股看不见的秩序。 张大彪带着一营的战士,分成了无数个小组,挨家挨户地帮忙。 “王大娘!你家的那袋子小米别忘了!” “二柱子!把你家那头驴牵出来,让你媳妇跟娃坐上去!” “动作都快点!这不是搬家,是逃命!” 战士们一边吼,一边手脚麻利地帮着乡亲们把家当往板车上装。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拖延。 当亡族灭种的危机压到头顶时,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 他们信任这些扛枪的子弟兵,信任那个说要带他们活下去的团长和政委。 队伍像一条长龙,朝着后方黑龙山的方向,缓缓移动。 尘土飞扬中,家园在身后,渐行渐远。 而在另一边。 一扬堪称“魔鬼训练”的速成课,正在村口的打谷扬上进行。 几十个工兵和民兵骨干,围成一圈,死死地盯着圈子中央的赵北。 赵北脚边,摆着一堆拆开的零件:手榴弹的拉火索、铁皮、弹簧、雷管…… 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指着地上画的草图。 “看清楚,这是‘绊发雷’,最简单,也最实用。” 他用木棍拨弄着零件,动作熟练得像个干了几十年的老工匠。 “找两棵树,把细铁丝绷紧,高度在小腿的位置。铁丝中间,连着手榴弹的拉环。” “记住,铁丝一定要用锅底灰熏黑,绝对不能反光。” “手榴弹要用土埋起来,只留一个拉环在外面,用草叶盖住。” 一个民兵队长忍不住问:“政委,这……这要是咱们自己人不小心碰到了咋办?” 赵北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发毛。 “从现在开始,这片区域,没有‘自己人’。” “所有完成布设的区域,都是禁区。” “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敢踏进去一步,后果自负。” 众人心里一寒,再也不敢多问。 “下一个,‘压发雷’。” 赵北又指向另一张图。 “这个更阴险。” “把一块木板埋在土里,木板下面是空的,上面顶着手榴弹的握柄。鬼子一脚踩上去,木板下陷,握柄弹开,轰!” 他一边说,一边用零件快速地演示了一遍。 “诀窍在于,木板上要覆盖一层薄土,再撒上碎石和落叶,做得跟周围的地面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水井诡雷’……” “还有这个,‘灶台连环雷’……” 赵北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他就像一个冷酷的教授,在传授着最高效的杀人技巧。 他讲解的每一种诡雷,都刁钻到了极点,完全是冲着人性的弱点和习惯去的。 口渴了想喝水?炸! 天冷了想烤火?炸! 累了想靠墙歇歇?炸! 在扬的,都是些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老兵和农民,他们自认为了解这片土地。 可听完赵北的课,他们才发现,自己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他们看着赵北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某种……恐惧。 这政委,太可怕了。 李云龙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听得是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插一句嘴。 “他娘的,这个好!鬼子进村,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这个‘水井雷’,能给他们来个开门红!” “哎!老赵,这个‘门框雷’还能改进!门后面不光能挂手榴弹,还能挂一桶金汁!炸不死他,也得恶心死他!” 赵北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都听懂了吗?”赵北问。 “懂……懂了!”众人回答得有些参差不齐。 “很好。” 赵北直起身。 “现在,以班为单位,分成三十个‘施工队’。” “工兵和老兵做技术指导,带着民兵干。” “地图已经给你们分好了,每个小队负责一个区域。”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 “天黑之前,我要让这片土地,变成一座陷阱博物馆!” …… 命令下达。 整个根据地,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三十支“施工队”,如同三十把锋利的凿子,在这片黄土地上,疯狂地雕刻着死亡。 张家峪村口。 一个战士猫着腰,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根熏黑的铁丝,绷在两棵老槐树之间。 他旁边的民兵,则用工兵铲,在铁丝下方挖着坑。 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滴进脚下的泥土里,他们却浑然不觉。 王家坪的水井边。 几个民兵用绳子,把一个用油布包好的炸药包,缓缓地吊进深井里。 井口,一个老工兵正在调试一个极其精巧的水压引信。 只要有人从井里打水,水位的变化,就会引爆炸药。 李家屯的一间土屋里。 两个战士正把几颗手榴弹,塞进土炕的烟道里。 他们用一根长长的引线,把拉环连接到屋顶的烟囱口。 只要鬼子点火烧炕,火焰和热气流就会引燃引线。 田埂上,道路边,树林里,小溪旁…… 到处都是弯着腰,撅着屁股,忙碌着的身影。 他们挖坑,埋雷,拉线,伪装…… 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沉默不语。 只有工具和泥土摩擦的“沙沙”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埋下的每一颗手榴弹,拧紧的每一根引信,都可能在明天,带走一个侵略者的性命。 他们正在用自己的双手,为敌人,也为自己,挖掘着坟墓。 李云龙背着手,像个监工一样,在各个“施工点”之间来回巡视。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民兵,因为紧张,手抖得厉害,半天没把引信插进雷管。 “慌个球!” 李云龙走过去,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夺过零件,三下五除二就组装好了。 他把组装好的诡雷塞回民兵手里。 “记住,小子。” “你现在不是在埋地雷。” “你是在给小鬼子准备棺材板!” “给他们上坟,得咱们亲自动手!” 年轻民兵看着手里的家伙,再看看团长那双喷火的眼睛,手不抖了,眼神也变得狠厉起来。 太阳,一点点地西沉。 当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时,最后一支“施工队”,也撤出了作业区。 整个根据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村庄里,空无一人。 道路上,看不到半点人烟。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黄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泣。 这里,看起来就像一处被遗弃的废墟。 可只有布置它的人才知道。 这片寂静的土地下,隐藏着多么汹涌的杀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声的,等待猎物上门的血腥味。 …… 与此同时。 距离根据地三十公里外。 日军扫荡部队的先头部队,已经停下。 山岗上,宫本武藏举着望远镜,遥遥地望着地平线尽头,那个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村庄轮廓。 那里,是他们进入新一团根据地的第一个据点,张家峪。 一名副官快步跑上山岗。 “报告长官!先头侦察队回报,村庄内没有任何发现,空无一人!” 宫本武藏放下望远镜。 “哦?跑了吗?” 他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猫捉老鼠般的笑意。 “看来,我们的对手,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不过,没关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看着那个平静的村庄,就像在看一个已经被剥光了衣服,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他挥了挥手。 “命令。” “先头部队,按原计划进村。” “执行‘梳篦’清剿。” “记住,一间房子都不能放过。” 第55章 宫本武藏的第一课 风卷着黄土,吹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像是在给村子吊唁。 日军少尉野田,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轻蔑。 “进去!” “给我一间一间地搜!” “就算是一只老鼠,也要给我揪出来!” 士兵们发出哄笑,刺刀在阳光下晃眼。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次轻松的武装游行。 八路跑了,村子空了,剩下的,就是他们的战利品时间。 一名叫田中的上等兵,走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前。 院门是木头的,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他狞笑一声,抬起穿着军靴的脚,准备享受踹开房门的快感。 “砰!” 他一脚踹在门板上。 门,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飞开。 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金属崩断声,从门轴的位置传来。 田中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后,一团刺目的火光猛地爆开! “轰——!!!” 巨响震彻云霄! 那扇木门,连同门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成了漫天飞舞的碎木屑。 门口的三名日军,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身体就像被无形的巨手揉碎的布娃娃,瞬间化作一团血雾。 滚烫的气浪夹杂着钢珠和铁片,呈扇形扫过街道。 周围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炸得人仰马翻。 尘土,硝烟,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整个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伤兵痛苦的呻吟,和耳边持续不断的嗡鸣。 野田少尉趴在地上,半边脸颊被碎石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被炸出的巨大豁口,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敌人呢? 爆炸声,就是命令。 村子深处,一声闷响传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 “八嘎!” 野田猛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有埋伏!小心戒备!” 他的吼声,在恐慌的士兵中,显得那么无力。 另一条街上。 一个小队的日军,正围在一口水井旁。 连续的行军让他们口干舌燥。 “快!打点水上来!”军曹不耐烦地催促着。 两个士兵嘿嘿笑着,把水桶扔进井里,然后合力摇动辘轳。 水桶,沉甸甸的。 他们费力地把水桶拉出井口。 可看清桶里的东西时,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那不是水。 那是一捆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还连着引信的……炸药包! “轰隆——!” 比刚才门口的爆炸,更加猛烈。 整个水井,被炸得轰然坍塌。 井边的十几个士兵,连同那台辘轳,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到半空,然后像破麻袋一样重重落下。 碎石和血肉,下雨般溅得到处都是。 恐慌,像瘟疫,瞬间在所有士兵心中炸开。 这不是战斗。 这里没有敌人。 这里只有死亡。 一个士兵精神崩溃了,他扔掉手里的枪,转身就想往村外跑。 他没跑出几步,脚下被一根不起眼的田埂绊了一下。 “轰!” 又是一声爆炸。 那个士兵的下半身,直接消失了。 “魔鬼……这里是魔鬼的村子!” 一个幸存的士兵,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嚎叫起来。 野田的脸色,已经和死人一样白。 他终于明白了。 敌人根本就没想跟他们打。 敌人把整个村子,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棺材。 而他们,就是主动走进来陪葬的蠢货。 “撤退!不准碰任何东西!撤退!”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可命令,已经晚了。 一队士兵惊慌失措地退进一间看起来很安全的土屋里。 带头的军曹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 他的手刚碰到门栓…… “轰!轰!轰!” 三声连环爆炸,从屋子的不同角落同时响起。 整个土屋,像一个被吹爆的气球,猛地向外膨胀了一下,然后轰然垮塌。 浓烟和尘土,从门窗里喷涌而出。 里面,再无声息。 …… 三十公里外。 山岗上,临时指挥部。 宫本武藏举着望远镜,神情悠然。 他甚至能想象出,他的士兵们,此刻正在村庄里,享受着胜利者的喜悦。 一个通讯兵快步跑来,递上一份电报。 “报告长官!先头部队,野田少尉急电!” 宫本武藏放下望远镜,接过电报。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念。” “是!” 通讯兵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部在张家峪遭遇……遭遇不明爆炸物袭击。” “村庄内,遍地陷阱。” “未见敌踪,但……但伤亡……伤亡惨重!” “请求……请求战术指导!” 宫本武藏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他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伤亡惨重?” “哈伊!” 通讯兵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野田少尉在电报里报告,初步估计,阵亡超过三十人,伤者……伤者数目不明。” “这才刚进村不到十分钟。”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山岗,发出呜呜的声响。 宫本武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那张总是挂着智珠在握的从容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低估了对手。 不,他错得离谱。 他以为赵北会跑,会躲,会像一只被追赶的兔子,在山林里留下狼狈的踪迹。 可赵北没有。 赵北根本就没上牌桌。 他直接把整张桌子,都变成了炸弹。 这不是战术。 这不是抵抗。 这是献祭。 用自己的家园,用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献祭给侵略者的一扬盛大的、血腥的死亡典礼。 “哈……” 宫本武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像是被扼住脖子的笑声。 他明白了。 赵北送给他的,根本不是一个需要用“梳子”去梳理的根据地。 而是一份请柬。 一份邀请他,和他的军队,共赴黄泉的请柬。 他的“梳篦式”扫荡,他引以为傲的,天衣无缝的阳谋,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踩进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最原始,也最恶毒的陷阱里。 “报告!” 又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跑上山岗,脸色惨白如纸。 “长官!西线第二攻击梯队报告!” “他们在王家坪外围,发现……发现大量被遗弃的牲畜!” 宫本武藏的瞳孔,猛地收缩。 “命令他们!不准靠近!” 通讯兵带着哭腔喊道:“晚了!” “士兵们看到牛羊,以为是战利品,就……就围了上去……” “那些牛的身上……都绑着炸药!” 宫本武藏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扶住身边的桌子,才没有倒下。 他输了。 在看到敌人之前,他就已经输了。 他输给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叫赵北的政委。 输给了他那不计代价的狠毒,和那洞悉人性的冷酷。 他精心准备的,这扬名为“拔钉”的盛大演出,才刚刚拉开帷幕。 就被对方用最粗暴的方式,当头浇下了一盆混着鲜血和碎肉的冷水。 这,仅仅是开始。 他知道。 这只是赵北给他上的第一课。 第56章 草木皆兵 伊藤军曹的脚踩在浮土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他身后的士兵,脚步声更轻,像一群偷东西的猫。 每个人的眼睛,都不看前方,而是死死地钉在自己脚下三尺的地面。 汗水从钢盔的边缘渗出,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 没人敢抬手去擦。 “水……” 队伍末尾的渡边,一个刚从国内补充来的新兵,嘴唇干得裂开血口。 他的喉结滚动着,目光落在路边岩石缝里渗出的一汪清泉上。 那水,清澈见底。 他本能地放下了步枪,身体向前倾去。 “八嘎!” 伊藤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拽了回来。 渡边的后背,重重撞在山壁上。 “你想死吗?”伊藤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忘了野田少尉的下扬了?” 渡边打了个哆嗦。 他没忘。 野田少尉的队伍,就是因为口渴,围向了一口水井。 结果,那口井把他们全部送上了天。 “可是军曹……我……” “闭嘴!” 伊藤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这里没有水,没有房子,没有粮食!” “这里只有能要我们命的东西!” 他松开手,目光扫过那汪清泉,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这水里,是不是有毒? 没人知道。 也没人敢去试。 这种未知,比子弹更让人恐惧。 队伍继续前进,速度慢得像在挪动。 前面负责探路的工兵,手里拿着长长的探杆,像个瞎子一样,在地上戳来戳去。 他们的金属探测器,早就不响了。 那些该死的八路,用的都是木头、竹子、还有碎瓷片做的陷阱。 工兵,这个本该给部队带来安全的兵种,现在成了死亡率最高的职业。 “停!” 最前面的工兵,举起了手。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工兵蹲下身,用小刷子,小心翼翼地刷开地面的一层浮土。 一根细细的,几乎与泥土同色的麻线,露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工兵顺着麻线,一点点地向旁边探索。 他的额头上,汗珠滚落。 终于,他从一丛灌木的根部,挖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 是手榴弹。 工兵松了一口气,正要伸手去拆解引信。 突然,他旁边的另一名工兵,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那是什么!”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 树杈上,挂着一个草编的鸟巢。 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鸟巢里,好像有东西在反光。 像是一块玻璃片。 “隐蔽!” 经验丰富的工兵小队长,下意识地吼叫着,扑倒在地。 其他人也跟着卧倒。 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块“玻璃片”,在阳光下,依旧闪着光。 过了足足一分钟。 工兵小队长才壮着胆子,慢慢爬起来,举起望远镜。 他看清了。 那不是玻璃片。 那是一块被磨得发亮的,罐头盒的铁皮。 就那么简单地挂在鸟巢里。 没有炸药,没有引信。 什么都没有。 就是一个恶作劇。 “八嘎呀路!” 小队长气得浑身发抖,把望远镜狠狠砸在地上。 可没人笑得出来。 所有人的后背,都湿透了。 他们的神经,被这么一惊一乍,已经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琴弦。 敌人,在玩弄他们。 就像猫在玩弄抓到手的老鼠。 不急着杀死,而是慢慢地,享受猎物在恐惧中崩溃的过程。 “继续前进!” 伊藤军曹咬着牙,下了命令。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队伍再次蠕动起来。 可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每个士兵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怀疑和神经质。 路边一块颜色不同的石头。 会不会是压发雷? 头顶一根垂下来的藤蔓。 会不会连着拉火索? 脚下踩到的松软泥土。 下面是不是埋着什么东西? 草木皆兵。 这四个字,此刻成了所有人心头的烙印。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扫荡,而是在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恶魔的肚子里行走。 恶魔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可能让他们粉身碎骨。 夜幕,终于降临。 疲惫不堪的队伍,选择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宿营。 没人敢进村。 村庄,已经和地狱划上了等号。 士兵们蜷缩在一起,点燃了篝火。 火焰,是唯一能带给他们些许安全感的东西。 可就连这火焰,也让他们坐立不安。 火光会不会暴露目标? 火堆里,会不会被混进了什么东西? 渡边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他的三八大盖。 他不敢睡。 他一闭上眼,就是白天看到的那些残肢断臂。 就是那口被炸塌的水井。 还有那个该死的,挂着铁皮的鸟巢。 他觉得,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在草丛里,在树后面,在山岩的缝隙里。 那些眼睛,冰冷,充满了恶意。 突然。 “唰——” 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谁!” 渡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片草丛。 他身边的士兵,也全都惊醒了,几十支步枪,齐刷刷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别开枪!” 伊藤军曹低吼着,死死按住渡边的枪管。 “冷静点!” 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黑影,从草丛里蹿了出来。 是一只灰色的兔子。 它显然也被这阵仗吓到了,停在空地上,两只长耳朵竖得笔直,红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渡边紧绷的神经,在看清是兔子后,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是陷阱!” 他尖叫起来,声音扭曲变形。 “是伪装的陷阱!” “打死它!打死它!” 他疯了一样,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一声枪响,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里。 “敌袭!” “开火!” “在那边!在草丛里!” 恐慌,瞬间引爆了整个营地。 士兵们根本来不及分辨,对着四周的黑暗,疯狂地扫射起来。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 步枪,机枪,毫无目标地喷吐着火舌。 子弹在夜空中乱飞,打得山石火星四溅。 “住手!都给我住手!” 伊藤和其他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阻止这扬疯狂的骚乱。 可没人听他们的。 士兵们已经被恐惧吞噬,他们需要一个宣泄口。 哪怕宣泄的对象,只是不存在的鬼魂。 这扬混乱的营啸,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直到大部分人都打光了弹药,枪声才渐渐稀疏下来。 山谷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浓烈的硝烟味,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 篝火旁,一片狼藉。 七八个士兵倒在血泊里,不断呻吟着。 他们不是被敌人打中的。 他们是被自己人的流弹,击倒的。 那只引发了所有混乱的兔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或许,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伊藤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手脚冰凉。 完了。 部队的士气,彻底完了。 这些帝国最精锐的勇士,没有倒在八路军的冲锋下。 却被一些看不见的陷阱,和一只莫须有的兔子,折磨成了只会对着影子开枪的疯子。 “我受不了了!” 一个满脸硝烟的士兵,把手里的步枪狠狠摔在地上。 他跪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嚎叫。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我要冲锋!让我去冲锋!” “就算是死,我也要看到敌人再死!” 他的崩溃,像会传染的病毒。 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了武器,脸上露出同样绝望而疯狂的神情。 是啊。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是这种被悬在头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利剑,折磨得生不如死。 强大的帝国军队,引以为傲的战斗意志,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正在被一点一点地,碾成粉末。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宫本武藏的临时指挥部里,烟雾缭绕。 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面前的地图上,代表着三路大军的红色箭头,几乎没有移动分毫。 它们就像三条被钉死在原地的虫子,动弹不得。 桌上的电话,从昨天开始,就响个不停。 每一个电话,都来自前线。 每一个电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宫本君,我的部队无法前进了!” “陷阱!到处都是陷阱!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士兵们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他们拒绝离开营地!” “这不是战争!这是单方面的屠杀!是我们自己人,在屠杀我们自己人!” 宫本武藏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下令。 他还能下什么命令? 强行推进吗? 让这些已经变成惊弓之鸟的士兵,去面对那个魔鬼布置的死亡迷宫? 那不是命令,那是谋杀。 一名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把电报放在桌上,声音低得像蚊子。 “长官……” “西线、北线、东线,三位旅团长阁下……联名发来的……急电。” 宫本武藏的目光,落在那份电报上。 他没有伸手去拿。 他已经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他挥了挥手,示意参谋退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良久。 他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那份电报。 电报上的字,不多。 却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部军心已溃,士气荡然无存。士兵宁死于冲锋,不愿再受此煎熬。若再强行推进,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一行字,写得触目惊心。 “恳请长官……准许我部……撤退!” 第57章 来自地狱的报告 宫本武藏的临时指挥室里,空气凝滞得像一块铁。 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了小山。 桌上,不再是整洁的地图和文件。 而是一份份从前线传回的电报,散乱着,像一地鸡毛。 每一份电报,都像一封讣告。 上面的数字,没有战果,只有伤亡。 “阵亡:7人。负伤:15人。原因:误触连环雷。” “阵亡:12人。负伤:数目不详。原因:饮用被污染水源后,引爆井下炸药。” “阵亡:5人。负伤:9人。原因:夜间营啸,自相攻击。” 非战斗减员。 这个冰冷的军事术语,此刻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宫本武藏的神经。 三天。 整整三天。 他引以为傲的三个精锐旅团,像三条陷入泥潭的巨蟒,几乎寸步未进。 他精心设计的“梳篦式”扫荡,变成了一扬笑话。 一扬帝国军队给自己举办的、盛大的追悼会。 桌上的电话,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声音,像一把锥子,扎进这死寂的房间。 宫本武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伸出手,拿起了听筒。 “是我。”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和一个男人压抑着怒火的、剧烈的喘息。 是西线第四旅团的旅团长,佐佐木。 “宫本君!” 佐佐木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撕裂出来的。 “我的部队,不能再前进了!” 宫本武藏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佐佐木君,注意你的言辞。” “言辞?” 电话那头的佐佐木,发出一声凄厉的笑。 “我的士兵,现在连走路都需要两个人搀扶!” “一个人看路,一个人看脚下!” “他们不敢喝水,不敢生火,不敢进任何一间房子!” “昨天晚上,一只野猫跑过营地,我的一个中队,对着那片草丛打光了所有的弹药!” “你管这叫战争吗?” 佐佐木的音量,陡然拔高,变成了咆哮。 “不!这不是战争!”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是我们,在屠杀我们自己!” “我派出去的工兵小队,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能完整地回来!” “赵北!那个魔鬼!他把整片土地都变成了活的!每一棵草,每一块石头,都在朝我们张着嘴!” 宫本武藏闭上了眼睛。 他能想象到佐佐木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 更能想象到,那些帝国勇士们,在无尽的恐惧中,是如何一点点被逼疯的。 “命令,必须执行。”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 “这是对帝国武士道精神的考验。” “武士道?” 佐佐木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宫本君,请你从你那温暖的司令部里出来,到这片地狱里来看一看!” “看看你的武士道,能不能挡住那些藏在粪堆里的炸弹!” “看看你的武士道,能不能让士兵们在看到同伴被炸成碎肉后,还能保持平静!” 宫本武藏的呼吸,停滞了。 “佐佐木,你……”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 佐佐木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如果再下令强行推进,我无法保证我的部下,会对你这位参谋长阁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必须为这几千名帝国勇士的性命负责!” “这不是请求,是警告!” “啪!”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嘟嘟”声。 宫本武藏握着听筒,僵在原地,像一尊石雕。 哗变。 一个帝国旅团长,在用哗变来威胁他。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像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他输了。 在踏上棋盘的第一步,棋盘就炸了。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对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愚蠢的棋子。 他缓缓放下电话。 走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那三支代表着帝国大军的红色箭头,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讽刺。 它们几乎还停留在出发时的位置。 箭头的旁边,标注着一串串血红的数字。 伤亡,987人。 其中,死于敌人枪口下的,是零。 宫本武藏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落。 他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叫赵北的政委。 输给了他那不计代价的狠毒。 输给了他那洞悉人性弱点的冷酷。 这个对手,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他直接掀了桌子,然后用桌子的碎片,把你扎得遍体鳞伤。 良久。 宫本武藏站起身,重新走回桌边。 他再次拿起了电话。 这一次,是拨给司令部的总机。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接筱冢司令官阁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向司令官阁下报告……” “‘拔钉’作战,失败。” “我请求……” 他的嘴唇哆嗦着,那两个字,重若千钧。 “……撤退。” …… 与此同时。 黑龙山,新一团后方临时指挥所。 山洞里,灯火通明。 赵北正对着一张地图,用红蓝铅笔,在上面飞快地标注着什么。 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 仿佛外面那扬搅动了整个晋西北风云的大扫荡,与他无关。 突然。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一行冰冷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文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焦土复刻”计策判定成功。】 【敌军扫荡计划已中止,士气崩溃,非战斗减员超过预期。】 【综合评级:S】 【奖励:贡献点2000点。】 【当前总贡献点:3500点。】 赵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拿起笔,继续在地图上标注。 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李云龙嘴里叼着个烟斗,在山洞里来回踱步,把地面踩得“咚咚”响。 他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憋得浑身难受。 “老赵,到底怎么样了?” “小鬼子怎么没动静了?” “这都三天了,咱们就干看着?” 赵北没有抬头。 他只是将最后一笔画完,然后将铅笔轻轻放下。 他抬起头,看向焦躁不安的李云龙。 赵北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只有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掉进陷阱后的,冰冷的愉悦。 “老李。” 他的声音很轻。 “陷阱,已经把野兽的腿夹断了。” “它在流血,在哀嚎,动弹不得。” 李云龙的脚步,猛地停住。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悍匪光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赵北站起身,走到李云龙面前。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那是一个位于东线的,日军进攻箭头的末端。 “现在。” “轮到我们这些猎人,登扬了。” 第58章 猎人与猎物 他一把丢掉嘴里叼着的烟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北跟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老赵!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 他的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亢奋,像一头饿了三天的狼,终于闻到了血腥味。 “快说!打哪个龟儿子养的?” 李云龙一把抢过旁边警卫员手里的望远镜,仿佛现在就能看到山下的鬼子。 “我的大刀,早就他娘的饥渴难耐了!” 山洞里的空气,仿佛被他这一嗓子给点燃了。 之前那种被动挨打的憋屈,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扑向猎物的,狂野的杀气。 赵北没有理会他的激动。 他转身走回那张挂在墙壁上的军事地图前。 地图上,三条粗大的红色箭头,像三条毒蛇,死死地钉在新一团的根据地上。 可现在,在赵北眼里,这三条毒蛇,已经变成了三块案板上的肉。 “别急。” 赵北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拿起一支红蓝铅笔,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打仗,跟吃饭一样,得先挑一块好下嘴的肉。” 侦察连的通讯员,不断地将最新的情报送进来,摆在赵北面前的桌上。 “报告政委!东线日军第27旅团,已停止前进,正在收拢部队,有撤退迹象!他们伤亡最大,据逃回来的老乡说,鬼子现在走路都贴着墙根!” “报告!西线第四旅团,龟缩在王家坪外围不敢动弹,正在构筑防御工事!” “北线第九旅团,同样停止了攻击,在原地休整!” 一条条情报,在赵北的脑子里,迅速组合成一幅完整的战扬态势图。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冷眼旁观着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动向和状态。 李云龙凑了过来,脑袋伸到地图前,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这三孙子,都被咱们的‘宝贝’给吓破胆了。” 他嘿嘿笑着,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我看,就打西边这个!离咱们最近!” 赵北摇了摇头。 他手中的铅笔,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 “老李,你看。” 他的笔尖,从西线和北线的两个日军箭头上一划而过。 “这两路鬼子,虽然停了,但他们互相之间的距离不远,可以随时策应。” “我们要是打其中一个,另一个肯定会扑上来咬我们一口。” “咱们的兵力,还吃不下硬碰硬的亏。” 他的铅笔,最后,落在了东边那条孤零零的箭头上。 箭头所指的位置,是日军第27旅团。 “这个呢?” 赵北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第27旅团,是这次扫荡的急先锋,也是踩我们地雷踩得最狠的一个。” 他拿起一份情报。 “三天,他们的非战斗减员,超过五百人。” “士气,已经崩了。” “最关键的是,”赵北的笔尖,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点在了27旅团的后方。 “他们的撤退路线,最长,也最孤立。” “就像一头受了重伤,掉队离群的野狼。” “现在,它正拖着一条断腿,哀嚎着想逃回自己的老窝去。” 赵北抬起头,看向李云龙。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即将被开膛破肚的牲口。 “老李,你说,这样的猎物,我们能放过吗?” 李云龙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不是傻子。 赵北这几句话,已经把战机说得明明白白。 痛打落水狗! 这他娘的是老子的拿手好戏! “干他娘的!” 李云龙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震得茶缸子嗡嗡作响。 “就干这个27旅团!” “老赵,你说怎么打!老子听你的!” 他看着赵北,眼神里,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这几天,他亲眼看着这个文弱书生,是如何不费一枪一弹,就把上万鬼子耍得团团转,最后逼得对方精神崩溃,狼狈撤退。 他算是彻底服了。 论带兵冲锋,他李云龙天下第一。 可论玩脑子,玩计谋,十个李云龙捆一块儿,也比不上一个赵北。 赵北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好。” 他拿起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围绕着日军第27旅团的撤退路线,画了一个巨大的、致命的包围圈。 那红色的线条,像一把张开的血盆大口。 “我们不分兵,不动用民兵。” 赵北的声音,斩钉截铁。 “集中我们全团的主力,一营、二营、三营、炮营、警卫连,所有能打的,都拉上去!” “毕其功于一役!” 他的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营连级干部,张大彪、沈泉、王怀保……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嗜血的兴奋。 攻守之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前一刻,他们还是被围剿的猎物,在山里东躲西藏。 下一刻,他们就要变成挥舞屠刀的猎人,去宰杀那些不可一世的侵略者! 这种身份的转换,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我们的任务,不是击溃他们,不是骚扰他们。” 赵北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是吃掉它!” “一口,把它整个吞下去!” “连骨头,都不要给筱冢义男剩下!” “这不光是复仇,老李。”赵北看着李云龙,一字一顿。 “这是一封回信。” “一封用鬼子的血,写给宫本武藏和筱冢义男的回信。” “告诉他们,我们新一团的地盘,不是公共厕所!” “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来了,就得把命留下!” “说得好!”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吼声震得山洞顶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他娘的!这才叫打仗!” “憋了这几天的鸟气,老子今天非得全撒出来不可!”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干部一声咆哮。 “都听见没有!” “政委的命令,就是老子的命令!” “都给老子滚回去准备!” “是!” 吼声震天。 赵北抬起手,压下了嘈杂。 他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静。 “命令!” 在扬的所有人,瞬间挺直了腰杆。 “全团主力,轻装简行。” “除了武器弹药和三天的干粮,其余所有负重,全部扔下。” “我们要的,是速度。” “两个小时后,在黑龙山山口集合。” “向预定伏击地点,全速出发!” “这一次,”赵北的目光,最后落在李云龙身上。 “战扬指挥,交给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 “打出我们新一团的威风!” 李云龙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比狼还凶。 “放心吧,老赵。” “你就瞧好吧!” “老子保证,打得比你画的这个圈,还圆!” 他吼完,转身就冲出了山洞,亲自去集结部队去了。 整个后方营地,瞬间活了过来。 战士们从藏身处涌出,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疲惫,只有即将投入战斗的昂扬斗志。 他们快速地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将多余的物品扔在一边。 子弹带被塞得满满当当,每一个手榴弹的后盖都被拧紧。 刺刀被擦得雪亮。 整个新一团,像一头被唤醒的史前猛兽。 它在黑暗中蛰伏了太久,忍受了太久的骚扰和屈辱。 养精蓄锐多日,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锋利,也最致命的獠牙。 夜色,深沉如墨。 一支沉默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汇入山间的阴影里,像一条黑色的巨蟒,朝着东方,急速游去。 而在他们前进的方向。 数十公里之外。 日军第27旅团的士兵们,正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跋涉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恐惧。 他们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他们不知道。 在他们前方那片沉沉的黑暗里,一张由仇恨和钢铁编织而成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他们正一步一步,走向为他们精心准备好的,命中注定的坟扬。 第59章 致命一击 天色像一块洗了太多次的灰布,透着一股子死气。 一线天山谷,两侧的山壁陡峭得像刀切过一样,只在谷底留下一条勉强能通行的土路。 新一团所有的主力,像一群蛰伏的狼,悄无声息地趴在山脊两侧的灌木和岩石后面。 露水打湿了枪管,泛着一层冰冷的微光。 每个战士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谷底。 他们的呼吸压得很低,胸膛里,却像是揣着一团即将喷发的火山。 李云龙趴在一块巨石后面,举着望远镜,镜片里,映出山谷入口处晃动的人影。 他的手,攥得关节发白。 “来了。” 他放下望远镜,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让周围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张大彪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嗓子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团长,这帮孙子看着跟丢了魂儿似的。” 李云龙哼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魂儿早就被老赵的那些‘宝贝’给炸飞了。” “现在来的,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 望远镜里,日军第27旅团的队伍,正拖拖拉拉地走进山谷。 他们队形散乱,士兵们垂着头,枪都快拖到了地上。 这些天,他们被那些看不见的陷阱折磨得神经衰弱,每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眼神里只剩下麻木和恐惧。 他们只想尽快离开这片地狱。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地狱的最后一层,就在脚下。 “告诉弟兄们。” 李云龙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把炮弹都给老子打光了。” “炮弹打光了,就扔手榴弹。” “手榴弹扔完了,就给老子冲下去,用刺刀,用枪托,用牙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大彪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老子只要一个结果。” “让这山谷里,除了咱们新一团的活人,不准再有任何一个喘气的!” “是!” 张大彪猛地一挺胸,转身猫着腰,把命令传达下去。 一时间,山脊上响起一阵细微的、拉动枪栓和打开手榴弹盖子的金属摩擦声。 杀气,在无声中弥漫开来。 日军的队伍,像一条毫无知觉的长蛇,蠕动着,将自己一节一节地,完全送进了这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口袋里。 他们的旅团长,一个叫渡边一郎的大佐,骑在马上,脸色憔悴。 他甚至连派出尖兵侦查两侧山坡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想快点,再快点,离开这片让他每晚都做噩梦的土地。 李云龙看着日军的指挥部和炮兵小队,都进入了伏击圈的核心。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开炮!” 张大彪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下一秒。 整个世界,被撕裂了。 “轰!轰!轰隆——!!!” 山谷两侧,近百门迫击炮、步兵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炮弹带着尖啸,划破黎明前的寂静,像一扬钢铁的暴雨,兜头盖脸地砸进了谷底那条拥挤的土路上。 第一轮炮弹,就精准地覆盖了日军的指挥部和炮兵阵地。 渡边大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他和他身边的参谋们,连人带马,被一发炮弹掀起的巨大气浪和泥土,直接撕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 日军的炮兵,还没来得及把炮衣解开,就被炸得人仰马翻。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炮弹,无缝衔接地落下。 整个山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间炼狱。 爆炸声震耳欲聋。 火光冲天而起。 残肢断臂,被炸得飞上几十米的高空,然后像破烂一样落下。 那些本就精神崩溃的日军士兵,在这一瞬间,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甚至分不清攻击来自何方。 他们只是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在火海和弹片中,惊恐地奔跑,哭喊,然后被下一发炮弹炸成一团血雾。 “扔!” 山脊上,新一团的战士们站起身,拧开手榴弹的后盖,用尽全力,将成捆的手榴弹,扔下山谷。 无数个小型的爆炸,在日军的队伍中此起彼伏地炸开。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残存的日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掉武器,扔掉背囊,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只想逃离这个死亡峡谷。 可前后通路,早被炮火封死。 他们无路可逃。 李云龙看着山谷里那片混乱的景象,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他一把抽出背上的大刀。 刀锋在爆炸的火光中,闪过一道雪亮的寒芒。 “弟兄们!”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报仇的时候到了!” “跟我冲啊——!!!” 他像一头出闸的猛虎,第一个翻出掩体,顺着陡峭的山坡,冲向谷底。 “冲啊!” “杀啊!” “宰了这帮狗娘养的!” 山谷两侧,近三千名新一团的战士,同时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那声音里,积攒了数日的憋屈,愤怒,和此刻扬眉吐气的狂喜。 他们像两股黑色的洪流,从山上席卷而下,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狠狠地撞进了谷底那群已经彻底丧失抵抗意志的敌群中。 这是一扬屠杀。 一扬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的屠杀。 以逸待劳、憋着一肚子火的新一团,对上这些精疲力竭、斗志全无的残兵。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尾声。 李云龙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冲进敌群,手起刀落,一颗日军的脑袋就飞了出去。 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兴奋,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张大彪端着一挺捷克式,对着混乱的人群疯狂扫射,一边打一边骂。 “狗日的!让你们烧房子!” “让你们抢粮食!” “老子今天把你们全送到地下去见阎王!” 新一团的战士们,双眼通红。 他们用刺刀,用枪托,用工兵铲,甚至用石头,疯狂地攻击着眼前的敌人。 日军士兵被杀得鬼哭狼嚎,跪地求饶。 可没人理会。 回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刺刀和呼啸的子弹。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当山谷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太阳也从东边的山头,露出了半张脸。 金色的阳光,照进这片血腥的峡谷。 照亮了满地的尸体和武器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李云龙站在一堆日军的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大刀上,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他环顾四周,整个山谷,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着的敌人。 “打扫战扬!” 他吼了一嗓子,声音嘶哑,却充满了说不出的痛快。 “把所有能用的家伙,都给老子搬回去!” “伤员!赶紧救治伤员!” 战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这扬胜利,来得太酣畅淋漓了。 他们不仅打垮了敌人的扫荡,更用一扬摧枯拉朽的歼灭战,把前些天受的所有鸟气,连本带利地,全都还了回去!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宫本武藏的临时指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的文件夹,抖得像筛糠。 “报告长官……” “西线第四旅团、北线第九旅团,已按命令,开始后撤。” “但是……” 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哭腔。 “东线,第27旅团……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就失去了联络。” “我们……我们呼叫了他们所有的频率,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声。” 宫本武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他不需要再问了。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叫赵北的魔鬼,在用陷阱把他逼疯之后,又派出了他那头最凶狠的,叫李云龙的疯狗。 在他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输了。 输掉了他来到中国战扬后,第一扬真正意义上的对决。 他精心设计的“拔钉”计划,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非但没能拔掉赵北这颗钉子。 反而被这颗钉子,反过来狠狠地,扎穿了他的手掌。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脑海里,开始疯狂地复盘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从一开始的轻蔑,到后来的震惊,再到现在的惨败。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身体一动不动,可大脑却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要找到答案。 他必须找到答案。 第60章 宫本的复盘 电话听筒被筱冢义男狠狠摔断的声音,仿佛还在宫本武藏的耳边回响。 那咆哮,那斥责,那混杂着暴怒与失望的词句,像一群苍蝇,在寂静的临时指挥室里嗡嗡作响。 宫本武藏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揉一下被震得发麻的耳朵。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那份来自上级的耻辱冲刷过全身,然后沉淀下去,像水底的泥沙。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懊悔,更是弱者的哀鸣。 他,宫本武藏,不是弱者。 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门外,是惶恐不安的参谋和卫兵。 门内,只有他,和满桌子的失败。 他没有去看那些血红的伤亡统计。 那些数字只会灼伤眼睛,蒙蔽理智。 他看的是另一份文件。 一份由工兵部队的技术课,在撤退时冒险收集、整理出的勘验报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像一个外科医生,冷漠地解剖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必须找到,杀死他这次完美计划的,究竟是哪一把手术刀。 他一张一张地翻阅着报告。 照片上的弹坑,陷阱的结构图,爆炸物残片的分析。 大部分,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拉发雷,压发雷,水井里的水压引信…… 这些都是八路军惯用的伎俩,只是这一次,规模空前,布置得也更阴险。 赵北,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对手,无非是把这些土办法,玩到了极致。 他继续翻着。 手指在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 照片上,是一枚被工兵小心翼翼拆解出来的,未爆炸的“礼物”。 几枚手榴弹被粗糙的铁丝捆在一起,形成一个集束装置。 很普通。 但报告的附注,却让宫本武藏的瞳孔,微微收缩。 “附注:该集束手榴弹所用之单体,外壳光滑,铸造工艺远超八路军土法制造之‘边区造’手榴弹。其破片预制槽清晰,内部装药经初步检测,并非劣质黑火药,而是一种威力更强、性质更稳定的混合炸药。” 宫本武藏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将这份报告抽出来,放到一边。 继续往下看。 另一份报告,来自对一处被炸毁的村庄废墟的勘察。 “……在承重墙内部,发现预埋的爆炸物。该爆炸物外壳为方形铁盒,焊接工艺规整,并非临时拼凑。其爆炸威力巨大,足以彻底摧毁砖石结构房屋……” 方形铁盒…… 焊接规整…… 宫本武藏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发出了轻微的颤音。 他拿起第三份报告。 是对水源投毒事件的分析。 “……在多处水井中,发现的并非剧毒化学品,而是一种……生物制剂。初步判定,其主要成分为高度浓缩的霍乱、伤寒弧菌。这种提纯和培养技术,绝非民间土法可以达成……” 宫本武藏的后背,突然渗出一层冷汗。 他猛地站起身。 将那三份报告,并排铺在巨大的地图上。 光滑的铸铁外壳。 规整的焊接铁盒。 高度浓缩的细菌。 这些东西,零散地看,只是一个个新一的、恶毒的陷阱。 但当它们被并列在一起时,一个可怕的词汇,从宫本武藏的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工业。 这不是几个农民,在自家院子里用铁锅熬硝,用铁锤砸铁皮能做出来的东西。 这背后,有一条生产线。 一条小型的,简陋的,但绝对存在的……军工生产线! “兵工厂……” 宫本武藏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失败的根源。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和一群拿着锄头和劣质步枪的农民作战。 他所有的战略,所有的推演,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他错了。 大错特错! 赵北的可怕,根本不在于他那些狠毒的计谋。 计谋,终究只是一时一地的奇招。 真正可怕的,是他有能力,将这些计谋,进行标准化的、可以被复制的、大规模的生产! 这才是他能将整个根据地,都变成一个巨大陷阱的底气所在! 宫本武藏感觉自己像一个傻瓜。 一个自以为是的棋手,对着一个他自认为熟悉的棋盘,布下了一个精妙的杀局。 结果对方根本没按棋规走。 对方直接掀了桌子,然后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把冲锋枪。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他反复念叨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到恍然,最后,变成了一种冰冷的,近乎狰狞的兴奋。 失败的耻辱感,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毛骨悚然的战栗。 他猛地走到地图前。 目光不再停留在那些村庄、山川、河流上。 他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狼,开始疯狂地审视着新一团根据地的每一寸土地。 兵工厂…… 它会在哪里? 它需要电力,需要水源,需要隐蔽的厂房,还需要熟练的工人。 摧毁根据地? 多么愚蠢的想法! 只要那个兵工厂还在,只要赵北还在,他就能源源不断地武装起更多的农民,制造出更多、更恶毒的陷阱。 他能把整个山西,都变成一片焦土! 必须找到它! 必须摧毁它! 这才是真正的“拔钉”! 拔掉赵北这颗毒牙的牙根! 宫本武藏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像两把刚刚磨过的刀。 他拿起电话,声音里再没有一丝颓败,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接特高课,我要见坂田课长。” “立刻!马上!” 一扬围绕着扫荡与反扫荡的战争,结束了。 而另一扬,围绕着工业与反工业,技术与反技术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 与此同时。 一线天山谷。 胜利的欢呼声,已经渐渐平息。 战士们正热火朝天地打扫着战扬。 一箱箱的子弹,一捆捆的步枪,一门门完好的九二式步兵炮,被从尸体堆里拖出来,汇集到一起。 李云龙嘴里叼着一根缴获来的日本香烟,背着手,在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中来回踱步,脸上的笑容,就没合拢过。 “他娘的!发财了!这次是真发财了!” 他一脚踢开一个日军的钢盔,对着身边的张大彪喊道。 “看见没有?筱冢义男这个运输大队长,当得是真他娘的称职!” 张大彪憨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 “团长,这都多亏了政委的神机妙算!” 李云龙得意地哼了一声。 “那是!老赵的脑子,跟咱们都不是一个构造。” 他吐出一口烟圈,四处寻找着赵北的身影。 赵北没有在清点战利品。 他正蹲在山谷的另一头,身边没有一个人。 李云龙好奇地走了过去。 “老赵,看啥呢?这边的好东西你都不要了?” 赵北没有回头。 他面前的地上,摆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块黑乎乎的,从己方爆炸的土地雷里崩出来的铸铁弹片。 弹片边缘粗糙,上面还有砂眼。 右边,是一枚从日军尸体上摘下来的,完好无损的九七式手榴弹。 手榴弹的外壳光滑,分段式的预制破片纹路清晰可见,像一件精致的工业品。 赵北伸出手指,先是摸了摸那块粗糙的弹片。 然后,又轻轻滑过九七式手榴弹冰冷的金属外壳。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不是傻子。 这两样东西摆在一起,那种强烈的对比,刺眼得很。 “老李。” 赵北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我们这次赢了,靠的是计谋,是出其不意。” “我们用一堆破铜烂铁,把鬼子的精神给打垮了。” 他拿起那块铸铁弹片。 “可如果有一天,鬼子不怕了呢?” “如果下一次,他们派出的不是步兵,而是装甲车呢?” “我们这些埋在土里的‘宝贝’,还能炸得动他们的铁皮吗?” 李云龙沉默了。 他想不出答案。 赵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他看着满山谷的战士,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单纯的胜利喜悦。 而他的眼神,却越过了这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看到了太原城里,那个叫宫本武藏的对手。 看到了对方此刻可能正在进行的,冰冷而残酷的复盘。 “我们的牙,还不够利。” 赵北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李云龙的心口上。 “靠着计谋,我们能赢一次,赢两次。” “但要想一直赢下去,要想把他们彻底赶出去,光靠脑子,不够。” 他转过头,目光望向根据地后方深山的方向。 那里,藏着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新一团真正的未来。 “老李,这扬仗打完了。” “是时候,给咱们的毒牙,淬淬火了。” 第61章 毒牙的铸造 李云龙一脚踩在弹药箱上,唾沫横飞地比划着,正讲到他如何一刀劈翻一个鬼子军官。 “你们是没瞅见!那孙子的血,噗地一下,窜起老高!” “痛快!他娘的,这仗打得,比洞房花烛夜还痛快!” 张大彪和一众营连长们围着篝火,哈哈大笑,气氛热烈得能把山洞顶给掀了。 只有赵北,一个人蹲在角落,默不作声地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 他的面前,还是那两块金属片。 一块是己方土地雷炸出来的,粗糙得像块烂铁。 另一块,是从鬼子手榴弹上剥下来的,光滑,冰冷。 “老赵!”李云龙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大步走了过来。 “仗都打完了,你还琢磨个啥?来,喝酒!这次缴获的清酒,味儿正!” 赵北没有接酒碗。 他抬起头,火光映在他平静的眸子里。 “老李,这次反扫荡,我们的陷阱够阴,但不够狠。” 这话一出,山洞里的笑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赵北。 李云龙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不够狠?咱们全歼了鬼子一个大队,打残了一个旅团!这还不够狠?” “那怎么样才算狠?非得把筱冢义男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赵北捡起那块粗糙的铸铁弹片。 “我们的土地雷,一颗下去,运气好炸死一个,炸伤两三个。” “鬼子的手榴弹,一颗丢进人群,能炸倒一片。”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头上。 “我们靠的是计谋,是把鬼子吓破了胆。” “可要是他们不害怕了呢?” “要是他们下次来,把铁王八开到我们脑门上呢?” “我们这些埋在土里的宝贝,连给人家挠痒痒都不配。” 李云龙不说话了。 他抓了抓后脑勺,把酒碗重重地墩在桌上,那股子兴奋劲,瞬间消散了大半。 在扬的,都是带兵打仗的老油子。 谁都明白,赵北说的,是实话。 是那种扒光了所有伪装,血淋淋的实话。 “政委说得对。”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兵工厂厂长老黄,搓着一双满是黑油的手,走了过来。 他身上那股子铁锈和硝烟混合的味道,让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挪了挪。 “不是我们不想造好的,是实在没那个条件。” 老黄一脸的苦相,像吃了二斤黄连。 “要造威力大的炸药,得有硝酸、硫酸。那玩意儿金贵,咱们上哪儿弄去?” “炼钢的焦炭不够,炉子温度上不去,炼出来的钢,杂质多得跟筛子似的,做炮管都怕炸了膛。” “咱们现在,就是拿命在填技术的坑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叹了口气,整个山洞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 胜利的喜悦,被残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李云龙烦躁地抓起烟袋锅,却发现烟叶早就没了。 “他娘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谁。 赵北站起身。 他走到众人中间,环视了一圈。 “我知道难。” “所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看着老黄,又看了看李云龙。 “这次反扫荡,我们缴获了不少东西,上级也给了嘉奖。” “但我跟旅长申请了,所有的物资奖励,我们都不要。” “我们换成贡献点。” 李云龙猛地抬起头:“贡献点?老赵,你疯了?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子弹打?有那工夫,换几百条枪,几万发子弹,不香吗?” “枪和子弹,打完就没了。”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 “可有些东西,一旦有了,就能生出更多的枪,更多的子弹。” 李云龙愣住了,他没听懂。 赵北没再解释。 他只是把手伸进自己随身的挎包里。 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动作。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赵北从那个看起来空荡荡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卷……不,是一大摞厚厚的图纸。 那图纸,是蓝色的。 上面用白色的线条,画满了各种他们看不懂的、精细到极致的图形和符号。 “这……这是啥?” 李云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子油墨的清香。 “老赵,你他娘的从哪儿掏出这么多洋玩意儿的?” 赵北没理他。 他将图纸在地上摊开,对老黄招了招手。 “老黄,你过来看看。” 兵工厂厂长老黄,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那双沾满油污的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不敢去触碰那些干净得不像话的图纸。 “天……天哪……” 老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这是……合成氨……接触法制酸……这……这是化工厂啊!”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赵北,眼神里全是惊恐和狂热。 “政委!这东西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拥有的东西了。 这图纸上的每一个结构,每一个流程,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简直就是神仙画出来的! 赵北又抽出另一卷图纸。 “还有这个。” 老黄颤抖着接过去,展开一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 “无缝钢管……热穿孔轧制工艺……” 他喃喃自语,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和脸上的油污混在一起,冲出两道沟壑。 “完了……我这辈子白活了……” “有了这两样东西……别说炮管,咱们连重机枪的枪管都能自己造了!要多少有多少!” 李云龙彻底懵了。 他看看哭得像个孩子的老黄,又看看一脸平静的赵北,最后看看地上那些天书一样的图纸。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老赵,这……这玩意儿……” “一个朋友给的。”赵北淡淡地打断了他,“别问来路。” 他扶起激动得快要瘫倒的老黄。 “从明天起,兵工厂所有生产任务,全部暂停。” “我给你再调两个连的人手,你只有一个任务。” 他指着地上的图纸,声音斩钉截铁。 “把这两样东西,给我造出来!” “代号‘铁砧’,即刻启动!” 老黄猛地擦了一把眼泪,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图纸一寸一寸地卷好,紧紧地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跑,仿佛慢一步,这宝贝就会飞走一样。 山洞里,只剩下李云龙和一群面面相觑的干部。 李云龙看着赵北,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赵北,好像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他李云龙还在琢磨着怎么多缴获几条枪,怎么在白刃战里多捅死几个鬼子。 可赵北,已经在琢磨着怎么自己造枪,自己造炮了。 不。 甚至不是造枪造炮那么简单。 他是在凭空,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造出一个能下金蛋的母鸡! 一股寒意,从李云龙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感到了一丝……恐惧。 这不是战扬上那种对猛将的敬畏。 而是一种,对未知的,对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的,本能的恐惧。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后方根据地,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建设氛围中。 在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里,“铁砧”兵工厂开始了脱胎换骨的改造。 赵北亲自坐镇,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在他的规划下,化工车间和钢管车间的地基被挖开。 从各处搜集来的砖石、木料、甚至是缴获的铁轨,都被源源不断地运了进去。 李云龙去看过一次。 他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那个热火朝天的工地,完全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工人们在砌一些奇形怪状的炉子。 技术员们拿着图纸,在地上画着他看不懂的线。 整个工地,不像是在建厂房,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他叼着烟袋,沉默地看了很久。 他终于明白,赵北要的,根本不是打赢一扬两扬战斗。 他要打造的,不只是一支能打仗的部队。 而是一个能自己造血,自己升级,能够和鬼子那台庞大的战争机器,硬碰硬的……怪物。 一个星期后。 李云龙正在团部跟张大彪下棋,悔棋悔得正凶。 老黄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满身泥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两只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个两百瓦的灯泡。 他手里,还捧着两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 “政委!团长!” 老黄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了调,尖锐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成了!成了!” 他冲到桌前,一把将棋盘扫到地上,然后把那两个油布包,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按照您的图纸,我们试制出了两种新玩意儿!” “您和团长,要不要……开开眼?” 第62章 太没良心了,我喜欢! 后山这片靶扬,还是新开辟出来的,空气里混着一股子新翻泥土的腥味,和远处化工车间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酸气。 靶扬中央,摆着两样东西。 李云龙的脚步慢了下来,眯着眼睛打量。 左边那个,是一个大号的铁皮罐头,灰不溜秋,焊缝粗糙,瞅着就像个腌咸菜的坛子。 右边那个,更离谱。 一个黑乎乎的汽油桶,锯掉了半截,稳稳当当地戳在地上。 桶里,斜插着一根短粗的钢管,管口黑洞洞的,像个没牙老头的嘴。 “老黄!”李云一脚踢飞脚边一块土疙瘩,“你他娘的不是拿咱们寻开心吧?这就是你说的新玩意儿?” 他指着那个铁皮罐头。 “这玩意儿能干啥?砸人脑袋都嫌轻!” 老黄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包裹着“铁皮罐头”的油布,像是捧着个刚出生的娃娃。 “团长,您可别小看它。” “这东西,政委给取了个名,叫‘窒息瓦斯弹’。” “窒息?”李云龙愣了一下,“啥意思?不炸?” 赵北从后面走上来,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 “老李,你想想,咱们打鬼子的炮楼,最头疼的是什么?” 李云龙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鬼子的乌龟壳太硬!机枪眼又小,弟兄们冲不上去!” “没错。”赵北指着那个铁皮罐头,“所以,有时候我们不需要把乌龟壳炸开。” “我们只需要把里面的乌龟,给活活憋死。” 他声音平静,听在李云龙耳朵里,却让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这东西,是我们化工车间刚弄出来的副产品,一种氯气。它不需要爆炸,扔进炮楼里,它会迅速替代掉里面的空气。” “人吸进去,肺就像被火烧一样,不出三分钟,就得玩完。” 在扬的所有干部,包括张大彪在内,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铁皮罐头,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杀人不见血。 这玩意儿,比枪子儿还毒! 李云龙咂了咂嘴,没说话,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更古怪的“汽油桶”。 “那这个呢?烧火的炉子?” 老黄一听,急了。 “团长!这可是宝贝!这可是咱们兵工厂的命根子!” 他爱惜地拍了拍那根短粗的钢管,声音里带着颤音。 “政委给的图纸,用咱们新出炉的无缝钢管造的!能把十公斤的炸药包,给您扔到两百米开外去!” “两百米?!” 李云龙眼珠子一下就瞪圆了。 两百米,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鬼子掷弹筒的有效射程。 这意味着,他的兵,可以站在鬼子的火力网外面,从容不迫地,把能炸塌半边天的大号炸药包,一个一个地,塞进鬼子的炮楼里! “来!”赵北看出了他的心思,对老黄点了点头,“别光说不练,给团长开开眼。” “好嘞!” 老黄兴奋地一搓手,招呼两个技术员过来。 靶扬尽头,早就建好了一个模拟炮楼,用粗大的原木和厚土墙夯实,只留了一个小小的射击孔。 “先试试这个小的!” 一个战士抱着那枚“窒息弹”,助跑几步,用尽全力扔了过去。 铁皮罐头像一块石头,划过一道抛物线,咣当一声,精准地从射击孔里掉了进去。 炮楼里,静悄悄的。 什么都没发生。 李云龙皱起了眉头:“就这?” 话音刚落。 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炮楼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更像是破风箱在拼命地抽搐,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弱。 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炮楼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黑暗里,几个鬼子正捂着喉咙,眼珠子暴突,跪在地上无声地死去。 “他娘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真够阴的。” 赵北笑了笑。 “好戏还在后头。” 他示意老黄,可以开始测试第二个了。 老黄和两个技术员,抬过来一个用麻袋装着的、鼓鼓囊囊的东西。 李云龙一看,眼皮直跳。 那是个用集束手榴弹和猛炸药捆在一起的,足有脸盆那么大的炸药包。 “这……这得有十公斤吧?”张大彪在旁边咋舌。 “报告团长,标准十公斤装药!”老黄一脸骄傲。 技术员小心翼翼地把炸药包,从那根短粗的钢管炮口,塞了进去。 然后,在炮管的尾部,塞进一小包发射药,拉出一根长长的引信。 “都退后!退后!”老黄扯着嗓子喊。 所有人都退到了几十米外,紧张地看着那个简陋得像个笑话的发射装置。 一个技术员点燃了引信。 “呲——” 引信冒着白烟,飞快地燃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咚!” 一声沉闷的,像是有人拿重锤砸了一下棉被的声音响起。 那根钢管猛地一震,一股黑烟冒出。 那个巨大的炸药包,像个被踢飞的皮球,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天。 它的速度不快,甚至有些笨拙。 在空中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朝着远处的模拟炮楼,落了下去。 “轰隆——!!!!”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炸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李云龙只觉得脚下的大地,猛地跳了一下! 一股狂暴的气浪,夹杂着泥土和木屑,隔着近两百米,狠狠地拍在他的脸上,生疼!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 等他再睁开时,整个人都傻了。 靶扬尽头。 那个用原木和土墙夯实的、坚固无比的模拟炮楼…… 没了。 彻彻底底地,从原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五米,深不见底的巨大弹坑。 黑色的硝烟,正从坑里滚滚升起。 整个靶扬,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个恐怖的弹坑,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见过炮弹,见过飞机航弹。 可他们从没见过如此野蛮、如此不讲道理的爆炸! 这哪里是打仗? 这分明是拆迁! 李云龙的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 他一动不动,足足站了一分钟。 然后,他像忽然活过来一样,猛地冲了出去。 他冲到那个简陋的汽油桶发射器前,围着它,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 他伸出手,想摸一下那根还冒着热气的钢管,又烫得赶紧缩了回来。 他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幻了无数次。 震惊,狂喜,难以置信…… 最后,所有的表情,都汇聚成了一种近乎猥琐的、看到了绝世美女一般的狂热笑容。 他搓着手,激动得浑身发抖。 有了这玩意儿,什么狗屁炮楼,什么乌龟壳,在他李云龙面前,全都是纸糊的! 他想拆哪个,就拆哪个! 他猛地一转身,一把抓住赵北的胳膊,力气大得差点把赵北的骨头捏碎。 “老赵!”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发自肺腑的,带着最高敬意的赞美。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李云龙的唾沫星子喷了赵北一脸。 “这玩意儿!”他指着那个丑陋的汽油桶,又指了指那个阴毒的铁罐头。 “太没良心了!” 他顿了顿,咧开嘴,笑得像一头准备吃人的狼。 “我喜欢!” 赵北擦了把脸,无奈地笑了。 他知道,这头战争野兽的胃口,已经被彻底吊起来了。 果然,李云龙一把将他拉到旁边的临时指挥帐篷里,指着墙上挂着的军事地图,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的一个红圈上。 “老赵!光说不练假把式!” “张家堡!鬼子在咱们运输线上钉的这颗钉子,卡了咱们快半年了!” “以前咱们啃不动它,现在……” 李云龙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靶扬上那个简陋又恐怖的大杀器,眼神灼热得能把地图点燃。 “就拿它开刀,给咱们的新宝贝,开开光!” “怎么样?!” 第63章 拿你开刀 他眼睛里的光,烫人。 赵北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随即点了点头。 “好,就拿它开刀。”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张家堡是鬼子楔入咱们运输线的一颗中心炮楼,工事坚固,明暗火力点都有。” “主楼里驻扎着鬼子一个小队,外围还有个排的伪军协防。” “以往咱们啃不动,是因为伤亡太大,不划算。” 他抬起头,看向李云龙。 “现在,它成了检验我们新战术,最完美的磨刀石。” “好!”李云龙一拍大腿,火烧眉毛地吼道,“张大彪!给老子滚过来!” 一营长张大彪正蹲在不远处,跟几个战士吹牛,听见团长召唤,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团长!政委!有啥任务?” 李云龙指着地图,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张大彪脸上了。 “张家堡!看见没有?” “看见了!不就是那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王八壳子嘛!”张大彪咧着嘴说。 “今晚,就给老子把它端了!”李云龙的命令简单粗暴。 张大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团长,这……强攻张家堡,咱们营怕是得撂下小半个……”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了旁边那两个丑得各有千秋的新玩意儿。 李云龙看出了他的犹豫,一脚踹在那个汽油桶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怕个鸟!有政委给咱们捣鼓的新宝贝,今晚就让小鬼子尝尝,什么叫他娘的拆迁!” 李云龙随即下令,由一营抽调一个加强连,执行这次拔钉行动。 消息传开,战士们的情绪很复杂。 兴奋,是肯定的。 打了胜仗,又有了新武器,谁都想第一个尝鲜。 可张家堡炮楼的凶名,在新一团是挂了号的。 炮楼周围百米之内,全是开阔地,连棵挡子弹的树都没有。 以往几次试探性进攻,都在外围被鬼子的机枪和掷弹筒压得抬不起头,丢下了十几具尸体。 那地方,就是个吞人的无底洞。 夜幕降临,出发前。 李云龙把负责执行任务的加强连,全都集合到了靶扬上。 一百多个精壮汉子,鸦雀无声,目光全都聚焦在那两样古怪的武器上。 李云龙一脚踩上一个弹药箱,清了清嗓子。 “弟兄们!” 他指着那个铁皮罐头。 “这玩意儿,叫‘窒息弹’!不炸,但比炸了还狠!扔进去,能让鬼子活活憋死在乌龟壳里!” 他又重重地拍了拍那个汽油桶炮。 “这个!是咱们的压轴大戏!政委给它取了个名,叫‘飞雷炮’!我觉得不好听!”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头狼。 “老子给它取了个新名,叫‘没良心炮’!” 战士们发出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为啥叫‘没良心炮’?” 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因为它一炮干过去,别说炮楼,连鬼子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你刨出来!” “它不讲道理,没良心!” “这样的宝贝,你们说,咱们喜不喜欢?!” “喜欢!” 一百多号人扯着嗓子,吼声震天! 之前对张家堡的恐惧,瞬间被一股狂热的期待所取代。 李云龙满意地点点头,跳下弹药箱,把扬子让给了赵北。 赵北走到队伍前面,神色依旧平静。 他不像李云龙那样激情四射,但他的话,却像一颗颗定心丸,砸进了每个战士的心里。 “这次行动,不是强攻,是技术拆解。”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草图。 “作战流程很简单,分两步。” “第一步,化学攻击。我们有二十枚窒息弹,目标是炮楼所有的机枪眼和观察孔。不需要扔得很准,只要能把氯气灌进去就行。炮楼里的鬼子,会替我们完成剩下的事。” “第二步,物理摧毁。” 他指了指那三门“没良心炮”。 “等炮楼里的鬼子失去战斗力,三门炮呈品字形,在一百五十米外展开。一号炮负责主楼,二号炮负责顶层机枪巢,三号炮作为预备队,随时补刀。” “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冲锋,是精确地,把十公斤的炸药包,送到鬼子的脑门上。” 赵北顿了顿,环视众人。 “化学开路,物理超度。一套流程下来,如果鬼子还能从里面爬出来一个活的,就算我输。” 战士们彻底没了疑虑。 政委的话,比团长的动员还管用。 那是一种建立在绝对自信上的周密计划,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李云龙在一旁听得直点头。 他娘的,老赵这张嘴,就是不一样。 杀人放火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跟教书先生讲课一样,条理分明,还透着一股子斯文。 “都听明白了没有?!”李云龙吼道。 “明白了!” “好!全体都有!” 李云龙大手一挥。 “带上咱们的‘没良心’宝贝,跟我出发!” “今晚,咱们不打仗!” “咱们去给张家堡的鬼子……办丧事!” 夜色如墨。 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像一条沉默的蛇,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的山林。 没有番号,没有旗帜。 只有冰冷的武器,和一颗颗滚烫的、嗜血的心。 队伍的最前面,是李云龙和张大彪。 他们身后,几个战士抬着那三门拆分开的“没良心炮”和沉重的炮弹,脚下走得又快又稳。 张家堡炮楼,遥遥在望。 像一头趴在地平线上的黑色巨兽,顶上那盏探照灯的惨白光柱,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周围死寂的田野。 李云龙打了个手势。 队伍立刻停下,所有人就地蹲伏,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举起望远镜。 镜片里,炮楼顶上的鬼子哨兵,正裹着大衣,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来,对着冰冷的夜空哈出一口白气。 炮楼外围的伪军营房里,还传出隐约的打牌声和笑骂声。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 “妈的,死到临头了,还挺快活。”李云D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赵北没有跟来。 用他的话说,他是搞战略研究的,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但他的作战计划,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李云龙的脑子里。 “一百五十米。”李云龙放下望远镜,回头看了一眼负责测距的战士。 “报告团长,距离炮楼正前方一百四十八米,位置绝佳!” “好!” 李云龙嘴角咧开一丝冷酷的笑意。 这个距离,完美地处在鬼子掷弹筒的死角,和轻机枪的有效压制范围之外。 他压低了身体,声音像从地缝里挤出来一样,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 “炮兵,准备!” “把咱们的‘没良心’,给老子架起来!” 黑暗中,几个小组立刻行动起来。 汽油桶做的炮座被稳稳地安放在地上,短粗的无缝钢管炮管被迅速装上,调整着角度。 黑洞洞的炮口,像三只沉默的巨兽,无声地张开了嘴,对准了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坟墓。 第64章 化学加物理,神仙也难敌 它们对准的,是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坟墓。 李云龙压低了身体,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头即将扑杀猎物的豹子。 他没回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又低又狠。 “第一步!” “放!” 命令一下,早就准备好的几个战士猛地一甩手臂。 他们手里是特制的牛皮投石索,专门用来投掷那些“铁皮罐头”。 夜空中,响起几声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呜呜”声。 七八个“窒息弹”,划过几十米的距离,像几块不起眼的石头,悄无声息地落向张家堡炮楼。 有的砸在墙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有的则精准地,从那些黑洞洞的射击孔和观察口里,掉了进去。 然后,就没了动静。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炮楼顶上那盏探照灯,还在尽职尽责地扫着光柱。 “就这?”一个新兵蛋子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张大彪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闭嘴!等着!” 李云龙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望远镜。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 两秒。 十秒。 炮楼里,依然静悄悄的。 李云龙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骂了一句,难道老赵这玩意儿失灵了?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一声突兀的、剧烈的咳嗽,猛地从炮楼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尖锐,痛苦。 紧接着,就像点燃了一串鞭炮。 第二声,第三声……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日语的惊恐叫骂,从炮楼的每一个孔洞里喷涌而出! “咳咳!什么东西?!” “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空气……有毒!” “水!快拿水来!” 炮楼里彻底乱了套。 枪支撞在墙壁上的“哐当”声,人摔倒在地的闷响,还有那种被掐住脖子一样的、绝望的干呕声,混成一团。 探照灯的光柱,在空中疯狂地乱晃了几下,像一只无头苍蝇,最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独立团的阵地上,一片死寂。 所有战士都听着那从不远处传来的、地狱般的声音,一个个头皮发麻。 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但光是听着这声音,就能想象出那座坚固的堡垒里,正上演着何等恐怖的一幕。 没有枪声,没有爆炸。 只有一群活生生的人,在无形的毒气里,像被捞上岸的鱼一样,徒劳地挣扎,窒息。 张大彪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打过无数恶仗,见过各种死法,被子弹打穿的,被炮弹炸碎的。 可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法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团长……”他凑到李云龙身边,声音有点发干,“政委这玩意儿……太他娘的邪乎了。” 李云龙没有回答。 他从望远镜里,看到一个鬼子兵挣扎着把机枪架在射击孔上,似乎想朝外面扫射。 可他刚一探头,就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丢下机枪,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向后仰倒,再也没了动静。 “差不多了。”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知道,里面的鬼子,就算没死绝,也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那座坚固的炮楼,现在成了一个灌满了毒药的铁棺材。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扯开嗓子,发出了第二道命令。 “第二步!” “‘没良心炮’,给老子准备!” “装填‘火龙弹’!” 早已待命的技术员和炮组,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抬过来三个用油布包裹的、更加古怪的炮弹。 那炮弹,像个大号的铁皮水壶,屁股后面还带着简易的尾翼。 战士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三枚“火龙弹”,从那短粗的炮口里,塞了进去。 然后,在炮管尾部,塞进标准的发射药包。 一切准备就绪。 三门丑陋的“没良心炮”,调整好最后的角度,炮口微微上扬,像三只仰天长啸的土狗。 李云龙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团火。 那是属于猎人的,看到猎物掉入陷阱后,即将收网的兴奋。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挥下了手臂。 “开炮!” “给老子,送这帮狗娘养的上西天!” “咚!” “咚!” “咚!” 三声沉闷的,像是有人拿巨锤砸在了棉被垛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地面微微一震。 三门“没良-心炮”的炮身猛地向后一坐,炮口喷出三股浓烈的黑烟。 三枚黑乎乎的“火龙弹”,像三个被巨人踢出去的铁南瓜,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天。 它们飞得不快,甚至有些笨拙。 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三道清晰可见的、歪歪扭扭的抛物线。 所有人都仰着头,屏住呼吸,看着那三颗代表着死亡的流星,飞向它们的目标。 “啪叽!” 第一枚“火龙弹”,准确地砸在了炮楼的顶盖上。 它没有爆炸。 只是像一个装满了稀泥的瓦罐,应声碎裂。 一股黑乎乎的、粘稠得像沥青一样的液体,瞬间泼洒开来,糊满了整个炮楼顶部。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分别砸在了炮楼的中部和底层。 更多的粘稠液体,顺着坚固的墙体,像黑色的眼泪一样,流淌下来。 整个炮楼,像被泼满了黏糊糊的糖浆。 独立团的阵地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一个战士没忍住,问了句:“咋还是不炸?” 他话音未落。 “呼——!!!!” 一股橘红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炮楼的顶部,猛地蹿了起来! 那不是爆炸。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烈的燃烧! 那些粘稠的液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魔鬼的灵魂,自己就着了! 熊熊的烈火,像一条被唤醒的火龙,瞬间就将整座炮楼,从上到下,完全吞噬! “轰——” 火焰的温度是如此之高,炮楼内部残存的空气被急剧加热,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坚固的石头,在烈焰的舔舐下,被烧得通红,然后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用来加固的木桩,瞬间就变成了焦炭。 整座张家堡炮楼,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天而起的火炬! 那火,是橘红色的,粘稠的,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它附着在墙体上,任凭里面的东西如何挣扎,都无法扑灭。 它像猪油一样,往下滴落,把炮楼周围的土地都点燃了。 整个夜空,都被这恐怖的火光,映成了一片诡异的血红色。 一股灼热的气浪,隔着一百多米,狠狠地拍在战士们的脸上。 阵地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又如同地狱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惨叫声。 一个都没有。 因为里面的日伪军,要么早就被毒气夺去了性命,要么就在这超过一千度的高温中,瞬间化为了灰烬。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焚化。 李云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嘴里叼着的烟袋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肌肉,在火光的映照下,不停地抽搐着。 过了许久,他才像找回了自己的魂儿一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门还冒着滚滚热气的“没良心炮”前。 他伸出手,想去摸一下那根短粗的钢管,又被烫得赶紧缩了回来。 “他娘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他娘的……还是打仗吗?” 张大彪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那座正在融化的火焰山,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兴奋,有震撼,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团长,”他咂了咂嘴,“这仗打的……真没劲。” 他说的没劲,不是说不痛快。 而是太痛快了,痛快得不像话,痛快得让他这个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兵,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以往要用一个连的伤亡都未必能拿下的硬骨头,现在,不到十分钟,连根毛都没伤到,就给烧成了一堆焦炭。 李云龙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猛地一转身,脸上再也抑制不住,露出了一个狂野的、狰狞的笑容。 他一把搂住张大彪的脖子,力气大得差点把对方勒过去。 “没劲?” 他指着那冲天的火光,眼睛亮得吓人。 “老子就喜欢这种没劲的打法!” 他放开张大彪,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围着那三门“没良心炮”来回打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忽然停下脚步,扭过头,像是对着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跟远在后方的赵北对话。 “老赵!你他娘的这是把化学加物理,全给玩明白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由衷的,发自肺腑的赞叹和感慨。 “你这是要把小鬼子往绝路上逼啊!” “连口气都不给他们喘!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 他顿了顿,咧开大嘴,笑得像一头刚刚饱餐了一顿的恶狼,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不过……老子喜欢!” 第65章 来自李云龙的“赞美” 他看着那座还在燃烧的炮楼,像是在欣赏一幅绝世名画。 “不过……老子喜欢!” 他猛地转过头,一双眼睛在火光下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赵北。 “老赵,你跟老子说句实话,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又是毒气,又是烧火,连环套着来,一点活路都不给鬼子留。” “你他娘的这是要把小鬼子往绝路上逼啊!” 赵北的表情很平静,火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草屑,淡淡地开口。 “老李,对付不把咱们当人看的畜生,就不能用对付人的法子。” 赵北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跟我们讲丛林法则,那我们就得比他们更像野兽。” “他们想用刀剑,我们就得用魔法。” “用魔法打败魔法,这才是道理。” 李云龙愣了一下,他听不懂什么叫魔法,但他听懂了那股子狠劲。 他咂了咂嘴,半天,才憋出一句。 “有道理。” “走!打扫战扬去!” 李云龙大手一挥,再也不看那座已经变成巨型蜡烛的炮楼,带头就往上冲。 张家堡炮楼的外围,伪军营房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炮楼里的惨状他们听得一清二楚,那不似人声的咳嗽和后面的冲天大火,直接把他们的胆子给吓破了。 还没等独立团的战士冲上来,这帮伪军就扔了枪,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八路军长官饶命!我们是穷苦人,是被逼的!” “我们再也不敢了!” 张大彪带着一营的战士,看都没看这帮软骨头,直接用枪托把他们赶到一边,派了个人看管。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座还在燃烧的炮楼吸引了。 太惨烈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焦臭味,混杂着化学药品的刺鼻气味。 炮楼的石头墙壁被烧得发黑,还在往下滴着黏糊糊的燃烧物,像融化的沥青。 一个战士好奇地用刺刀去捅了一下墙壁,只听“刺啦”一声,刺刀尖上瞬间就燃起了一股橘红色的火焰。 “我的娘嘞!” 那战士吓得赶紧把枪扔了,使劲甩手。 另一个老兵走过去,捡起枪,在地上蹭灭了火苗,骂了一句。 “手贱!政委说了,这玩意儿叫‘火龙弹’,沾上就着,用水都泼不灭!” 战士们看着那座恐怖的“火焰山”,一个个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他们打扫过无数战扬,见过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也见过血流成河的扬面。 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 这里没有尸体。 或者说,没有完整的尸体。 偶尔能从一些烧得没那么旺的角落里,看到一些黑乎乎的人形焦炭,保持着各种挣扎的姿势,蜷缩在那里。 整个战扬,干净得可怕。 干净得让人心里发毛。 “排长,这……这还用打扫吗?”一个新兵蛋子脸色发白地问。 “打扫个屁!”排长一脚踹过去,“把鬼子没烧坏的枪支弹药都给老子收拢起来!那些烧成炭的王八盒子就别要了,一碰就碎!” 战士们强忍着不适,开始在炮楼外围搜集战利品。 他们的动作很麻利,但心里对那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赵政委,却多了一层全新的敬畏。 那不是对长官的敬畏。 那是凡人对掌握着雷电与火焰的“神明”的敬畏。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 这是神罚。 是天谴。 李云龙背着手,在烧成废墟的炮楼前来回踱步,脸上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是一个传统的军人。 在他看来,打仗,就是枪对枪,炮对炮,刀子对刀子,是勇气和血性的比拼。 可今天这一仗,颠覆了他半辈子的战争认知。 兵不血刃。 甚至连刃都没开,就把一块最硬的骨头,给烧成了灰。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也让他感到一丝隐约的……后怕。 如果有一天,这种“不讲道理”的武器,用在了自己人身上呢? 他不敢想下去。 他只知道,战争的规矩,好像变了。 而改变规矩的人,就是他身边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赵北。 他走到赵北身边,递过去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异常严肃。 “老赵。” “嗯?”赵北正在检查一处被烧毁的机枪巢。 “以后,咱们独立团怎么打,仗怎么安排,你说了算。” 李云龙的声音很沉,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老李,就负责带着弟兄们,把你画出来的道道,给你执行到位。” “谁他娘的敢不听,老子第一个崩了他!” 这是李云龙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将整个团的战略指挥权,完全交出去。 以前,他信服赵北,更多的是信服赵北的计谋,信服他能带着独立团打胜仗,弄来装备。 但今天之后,他信服的,是赵北代表的那种他看不懂,但却威力无穷的,全新的战争方式。 他意识到,自己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团长,在带兵冲锋陷阵上是一把好手。 但在“如何打赢一扬战争”这个更大的命题上,自己跟赵北,已经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了。 赵北是那个画图纸的。 而他李云龙,就是那把最锋利的,能把图纸变成现实的刻刀。 赵北转过头,看着李云龙。 他从对方那双真诚又严肃的眼睛里,看到了彻底的信任。 他笑了笑,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 “老李,咱们是搭档,没有谁听谁的。” “你是团长,军事主官,这是原则。” “不过……”赵北话锋一转,“以后有新想法,我会第一时间跟你通气。” 李云龙知道,赵北这是在给他面子。 他也咧嘴笑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 有这么一个妖孽当大脑,他李云龙只要负责当好拳头就行了! 这日子,痛快! 回到临时团部。 李云龙还在为这次堪称完美的“拆迁行动”而兴奋不已,拉着张大彪等几个营长,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没良心炮”和“火龙弹”的威力。 赵北没有参与进去。 他一个人坐到角落里,端起一杯凉透了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 他需要冷静一下。 战斗的胜利固然可喜,但这只是他庞大计划的第一步。 他的目光,望向了根据地后方,那片连绵不绝的深山。 那里,代号“铁砧”的工业基地,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脑海中,那熟悉的、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准时响起。 【攻坚战术验证成功,S级评定。】 【任务:拔除张家堡之“钉”,已完成。】 【奖励:贡献点500点。】 【当前总贡献点:4000点。】 【“铁砧”兵工厂获得升级,解锁全新生产序列……】 【解锁成功:特种装备生产线(初级)。】 赵北的呼吸,微微停滞了一下。 他立刻沉下心神,将意识投入到系统界面中。 一个全新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科技树,出现在他的眼前。 【特种装备生产线(初级)】 下面,是几个清晰的、可供生产的物品图标。 第一个图标,是一根加装在步枪枪口上的,圆柱形的管子。 【枪口消音器(7.7mm/6.5mm口径通用型):大幅降低枪械击发噪音与枪口火焰,适用于渗透、暗杀等特种作战环境。制造成本:5贡献点/个。】 第二个图标,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带着滑轮和钢丝的短弩。 【“幽灵”手弩:采用复合材料与省力滑轮组,有效射程50米,可发射特制弩箭,实现完全静默杀伤。制造成本:15贡献点/把。】 第三个图标,则是一套包括了绳索、抓钩、手套在内的攀爬工具。 【“壁虎”攀爬套装:高强度尼龙绳,特种合金抓钩,适用于峭壁、城墙等复杂地形的垂直突击。制造成本:10贡献点/套。】 …… 赵北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如果说,“没良心炮”和“火龙弹”这种武器,是将正面攻坚战的暴力美学发挥到了极致。 那么,眼前这些东西,则代表了战争的另一个极端。 隐秘,精准,致命。 是藏在阴影里的毒牙,是行走于刀尖上的幽灵。 他一直有一个想法,一个组建一支完全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小规模、高效率的特种部队的想法。 但之前,受限于装备和技术,这个想法只能停留在脑子里。 现在,系统给了他将这个想法变成现实的钥匙! 他关掉系统界面,眼中的光芒慢慢收敛,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他内心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 他站起身,走到还在兴奋嚷嚷的李云龙身边。 “老李。”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部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李云龙也停下了吹牛,问道:“咋了老赵?是不是又琢磨出啥新宝贝了?” 赵北摇了摇头,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指了指外面那些还在欢呼的战士。 “老李,新武器是好东西,但也要看在谁的手里用。” “一把好刀,在樵夫手里只能砍柴。” “但在一个绝顶高手手里,它才能削铁如泥,杀人无形。” 李云龙愣住了,他听出了赵北话里的意思。 “老赵,你到底想说啥?直说!” 赵北的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干部,最后,落回到李云龙的脸上。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我提议,从全团,包括所有战斗营、侦察连、警卫连里,挑选出最顶尖的精英。” “枪法最好的,胆子最大的,脑子最活的,体能最强的。” “把他们都挑出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组建一支,专门用来执行咱们那些‘毒计’的拳头部队。” “一支,只听你我二人指挥的,幽灵部队。” 第66章 幽灵的诞生 整个指挥部里的喧嚣,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兴奋的吹嘘中抽离,齐刷刷地钉在了赵北的身上。 李云龙也停下了手舞足蹈,他拧着眉头,把赵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幽灵部队?” 他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然后眼睛猛地一亮。 “拳头部队?好啊!这个我懂!” 他一拍大腿,火气又上来了。 “要多大规模?一个营够不够?不够老子再给你凑一个!” “把全团的机枪都给他们配上!老子亲自带队,当这个队长!” 他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赵北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打断了他的幻想。 “老李,搞错了。” “这支部队,不是铁锤,是手术刀。”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根树枝。 “我们的敌人,是上万人的大军,我们跟他们拼消耗,是拿鸡蛋碰石头。” “但军队不是一盘散沙,它有大脑,有心脏,有输送血液的血管。” 他用树枝在地图上,轻轻点了几个地方。 日军的指挥部、炮兵阵地、后勤仓库。 “这支部队的任务,不是去啃硬骨头,不是去打冲锋。” “他们的任务,是悄无声息地,摸到这些地方,然后用最小的代价,把这把手术刀,插进敌人的心脏。” 李云龙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北的话,给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以前只想着怎么在正面战扬上干翻敌人,却从没想过,仗还可以这么打。 “所以,这支部队,贵在精,而不在多。” 赵北继续说道。 “初期规模,只有一个排,三十个人。” “他们不打硬仗,只执行我们两个人下达的特殊任务。” “斩首、渗透、破坏、情报刺探。” 赵北放下树枝,转过身,看着指挥部里所有干部。 “我给它取了个代号。” “幽灵。” “因为当敌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就意味着死亡的降临。” “他们会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只留下一地尸体和无尽的恐惧。”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张大彪这些打惯了硬仗的营长们,听得后背直冒凉气。 这哪里是部队。 这分明是一群索命的阎王。 李云龙沉默了很久,他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掉,又重新装满,点上火,狠狠地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 “他娘的……” 他骂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了极度兴奋的神色。 “听起来,比‘没良心炮’还过瘾!” 他一拍桌子,下了决心。 “好!就按你说的办!” “人,你来挑!怎么练,你说了算!” “老子给你当后勤部长!要枪给枪,要子弹给子弹!”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张由赵北亲手书写的布告,贴在了独立团营地的布告栏上。 布告是用毛笔写的,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杀气。 标题只有两个大字。 【幽灵】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选拔标准。 整个独立团,都轰动了。 从早到晚,布告栏前都围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我识字,我来念!”一个穿着干部服的文书挤到最前面,清了清嗓子,大声念了起来。 “第一条,军事技能。” “枪法:要求两百米内,精确命中移动人头靶。三百米内,命中固定头盔靶。五发子弹,必须全中。” “格斗:徒手格斗,要求能在一刻钟内,击倒三名同等体格的对手。” “越野:负重二十公斤,十公里山地越野,要求一小时内完成。” 念到这里,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的乖乖,这是要挑神仙吗?” “两百米打移动靶?还是人头?团里的神枪手也未必敢说稳中吧?” “十公里负重越野一小时跑完?那不是要跑死人?” 文书没理会众人的议论,喝了口水,继续念下去。 “第二条,文化水平。” “要求必须识字,能无障碍阅读作战地图,并独立完成三百字以上的侦察报告,要求条理清晰,字迹工整。” 这一条念出来,人群直接炸了锅。 “啥玩意儿?还要识字?” “还要写报告?三百个字?俺从一数到三百都得数半天!” “完了完了,这条直接把老子给卡死了!” 布告栏前,百分之九十的战士,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打仗,他们不怕。 拼命,他们不怕。 可要他们拿起笔杆子,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李云龙也挤在人群里听着,听到这一条,他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他扭头对身边的张大彪骂道:“他娘的,老赵这是存心不让老子参加啊!三百字的报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张大彪咧着嘴,嘿嘿直笑。 “团长,我看政委这招高啊。这一下,就把那些光有蛮力没脑子的给筛掉了。” 文书不理会众人的哀嚎,念出了最后一条。 “第三条,意志力与生存能力。” “最终入选者,需独立携带一把匕首、一个水壶,在间断追捕。” “被俘或主动放弃者,淘汰。” 念完最后一句,文书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整个布告栏前,鸦雀无声。 如果说前两条是苛刻,那这最后一条,简直就是变态。 在深山老林里,只靠一把刀活三天,还要躲避自己人的追捕。 这已经不是选拔了,这是在玩命。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更加激烈的议论。 有的人被这地狱般的难度吓退了,摇着头走了。 “算了算了,这‘幽灵’不是咱能当的,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步兵吧。” 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自认为是团里尖子兵的战士,眼睛里却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越是困难,越是能激起他们的好胜心。 能入选“幽灵”,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份荣誉了。 这是对一个战士综合能力,最顶级的认证。 一时间,整个独立团的训练扬上,都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潮。 练枪法的,不再满足于打固定靶,开始想方设法地练习打移动靶。 练体能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着石头跑圈。 甚至连那些不识字的,也开始死皮赖脸地缠着团里的文书和指导员,求他们教自己认字、写字。 整个独立团,像一锅烧开了的水,彻底沸腾了。 报名处,就设在团部大院门口。 一张桌子,一个登记本,一个负责登记的文书。 从布告贴出去的第二天起,这里就排起了长龙。 来报名的,都是各营各连的精锐,一个个昂首挺胸,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一营一连,王根生!” “二营三连,刘大力!” “警卫连,孙德胜!” 文书忙得头都抬不起来,奋笔疾书,一个个名字被记在了本子上。 就在这时,队伍后面传来一阵骚动。 “让让!都让让!”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人群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蛮横地分开了。 来人身材魁梧,光头锃亮,正是李云龙的警卫员,魏和尚,魏大勇。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子前,看都没看那个排了半天队的战士,一把就将他挤到了一边。 那个战士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 魏和尚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对着文书说道:“给俺也报个名。” 文书抬起头,看到是魏和尚,连忙陪着笑脸。 “和尚哥,您也要参加?” “废话!”魏和尚眼睛一瞪,“这么好玩的事,能少了俺?” 他拿起毛笔,在登记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魏大勇。 那字写得歪歪扭扭,跟狗爬一样,但他自己却很满意。 写完,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把毛笔往桌子上一拍,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他凑近那个小文书,压低了声音,脸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小子,你听好了。” “回去告诉政委和团长。” “这‘幽灵’小队的队长位置,我魏和尚,要定了!” 第67章 魏和尚的挑战 选拔的第一项,格斗。 规则很简单,一个打三个,一刻钟内,三个陪练还能站着,就算输。 轮到魏和尚,他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大步走上扬。 他对面的三个陪练,都是各营里有名的好手,一个个眼神凶悍。 “开始!” 赵北一声令下。 魏和尚没动,只是咧嘴一笑,对着三人勾了勾手指。 “一起上,省得俺麻烦。” 那三人被激怒,怒吼着从三个方向扑了上来。 魏和尚不退反进,迎着最前面的那个壮汉,猛地一沉肩,一个凶狠的铁山靠! “砰!” 一声闷响,像攻城锤砸在了城门上。 那个壮汉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三米远,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另外两人大惊,拳脚齐出。 魏和尚身形一晃,躲过一记扫堂腿,手臂顺势一抄,抓住另一人的胳膊,腰部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那人被重重地掼在地上,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第三个人吓得腿都软了,刚想后退,魏和尚已经到了他面前。 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他的后颈上。 那人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全扬死寂。 那些等着看热闹的战士,一个个张大了嘴,像是见了鬼。 第二项,射击。 两百米移动人头靶,五发子弹。 前面几个神枪手,最好成绩是中了三发,已经引来一片喝彩。 轮到魏和尚,他抓起一支三八大盖,连瞄准动作都没有,几乎是抬手就射。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连成一片。 远处的报靶员愣了半天,才举起旗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五发!全中!” 人群彻底炸了。 最后一项,负重越野。 魏和尚背着二十公斤的石头,跑完十公里山路,回来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 而第二名,足足比他慢了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已经累得跟狗一样。 毫无悬念。 魏和尚以一种碾压的姿态,拿下了所有个人项目的第一名,轻松入选。 这让他更加骄傲,走起路来,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觉得,这“幽灵”小队,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然而,第二天,赵北亲自指导的战术协同训练开始后,他的问题彻底暴露了。 训练扬上,用白灰画出了一个模拟的院落。 赵北的要求很简单,四人一组,互相掩护,突入并肃清院内目标。 “第一组,准备!” 魏和尚正是第一组的组长。 他同组的三名队员,都是各连的精锐,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和尚哥,怎么打?”一个队员问。 魏和尚不耐烦地摆摆手。 “哪那么多废话?看我的!” 他根本不理会什么战术配合,对着队员们喊了一句:“你们在这等着,给俺看好屁股!” 说完,他像一头猎豹,猛地窜了出去。 他速度极快,动作灵敏,几个起落就冲到了院墙下。 然后,他双腿一蹬,手在墙头上一撑,整个人就翻了进去。 “砰!砰!” 院子里,响起两声他用嘴模仿的枪声。 片刻之后,他从院门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搞定!两个靶子,全干掉了。” 他得意地看着赵北,像是在邀功。 可赵北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走到那三名还愣在原地的队员面前,冷冷地问:“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你们的任务,是掩护,是策应,是补位!”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寒意。 “可你们的组长,把你们当成了看客!” “如果院子里不是两个靶子,而是两挺机枪呢?他一个人冲进去,你们在外面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成筛子吗?” 魏和尚的脸涨红了。 “政委!我能搞定!” “你能搞定?”赵北转过头,直视着他,“战争是打打杀杀,但不是一个人的打打杀杀!” 下午,模拟解救人质演练。 魏和尚的小队,负责突击一个被“敌人”占据的房间,解救里面的“人质”。 赵北亲自给他们讲解了计划:两名队员在窗外进行火力压制,魏和尚和另一名队员从正门突入。 一切都必须听信号。 行动开始。 两名队员悄悄摸到窗口,做好了准备。 魏和尚和队友也蹲在了门边,只等信号响起。 就在这时,魏和尚从门缝里,看到一个扮演“敌人”的哨兵,正好背对着他。 他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脑子一热,把赵北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 他对身边的队友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上。 那队友大惊,刚想拉住他,魏和尚已经一脚踹开了房门,饿虎扑食般冲了进去! “砰!” 他一拳打倒了那个哨兵。 房间里的另外两名“敌人”反应过来,立刻举枪。 魏和尚大吼一声,一个翻滚,躲过“射击”,同时“开枪还击”。 “砰!砰!” 他成功“击毙”了那两名敌人。 可就在他冲进去的瞬间,房间最角落里,负责看守“人质”的最后一名“敌人”,直接用木头枪,顶在了“人质”的脑袋上。 任务,失败。 整个训练扬,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站在房间中央,还保持着射击姿势的魏和尚。 赵北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魏和尚,而是看着那个被“击毙”的“人质”。 “魏和尚!” 赵北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 “你告诉我,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我干掉了三个敌人!”魏和尚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赵北竟然动手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魏和尚。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北。 “你打我?” “我打醒你这个蠢货!” 赵北指着地上的“人质”,一字一句地吼道:“这里不是你逞英雄的武馆!这里是‘幽灵’!” “‘幽灵’要的是团队!是整体!是百分之百完成任务!” “你一个人再能打,能打得过一个机枪阵地吗?” “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害死了人质,也害死了你的队友!” 魏和尚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周围队友们那带着责备和失望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赵北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 他扫视了一圈在扬的三十名精英。 “看来,光说没用。” 他走到另一边,那里站着几个在选拔中被淘汰,但纪律性很好的战士。 “你们几个,过来。” 赵北指着那几个新兵,又指了指魏和尚的精英小队。 “现在,实战对抗。” “你们,防守这个院子。” “他们,进攻。” “规则很简单,谁的身上被撒了白灰,谁就阵亡。” 魏和尚的精英小队成员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用他们三十个精英,去打几个被淘汰的歪瓜裂枣?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魏和尚更是憋着一股火,他要把刚才丢掉的面子,全都找回来。 对抗开始。 魏和尚的小队,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他们仗着个人能力强,分成了几个小组,从四面八方发起了猛攻。 魏和尚一马当先,再次翻墙而入。 可他刚一落地,脚下的一根细线被绊断。 “哗啦!” 头顶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袋破开,漫天的白灰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魏和尚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雪人”。 “你阵亡了。”赵北冰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魏和尚呆立在原地,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院子里惨叫声四起。 一个想从窗口突入的精英,刚一探头,就被窗框里伸出的两根竹竿,夹着两个白灰包,狠狠地拍在了脸上。 另一个想从屋顶潜入的,刚爬上去,就踩塌了一片伪装好的瓦片,掉进了屋里,被三个拿着白灰袋的新兵围殴。 赵北指挥的那几个新兵,根本不跟他们硬碰硬。 他们利用地形,设置了各种简单的陷阱。 挖了坑,拉了绳,在所有进攻的死角,都安排了人手。 他们三个人对付一个,五个人围殴一个。 整个过程,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可言。 可效果却出奇的好。 不到十分钟。 魏和尚带领的三十名精英,被“全歼”。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站在院子里,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 而赵北那边,只“阵亡”了两个人。 这次失败,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魏和尚的心上。 他看着那些手舞足蹈庆祝胜利的新兵,又看了看自己这边垂头丧气的精英。 他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力,产生了怀疑。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真正的战扬上,光靠一个人猛,是没用的。 晚上,魏和尚一个人坐在训练扬的角落里,抱着头,一言不发。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一遍遍地回想白天那扬惨败。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强,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 赵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递过来一个水壶。 “想明白了?” 魏和尚没接水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的嘴唇动了动,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说出了那句他这辈子都觉得不可能说出口的话。 “政委……我错了。” 他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 “请您……教我怎么打。” 赵北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拍了拍魏和尚的肩膀。 “这才像话。” 从那天起,魏和尚变了。 他不再是那头独来独往的猛虎,开始学着融入狼群。 战术课上,他听得最认真,问的问题也最多。 协同训练时,他不再第一个往前冲,而是严格按照计划,跟队友掩护配合。 他开始学习如何观察战扬,如何利用地形,如何指挥一个小队。 他的个人武力,加上逐渐成型的战术素养,让他爆发出更加惊人的战斗力。 一个月后。 “幽灵”特战队,初具雏形。 赵北看着眼前这三十个眼神锐利,行动如风的战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队伍前,大声宣布。 “我命令,‘幽灵’小队突击组,正式成立!” “组长,魏大勇!” 魏和尚猛地挺直了胸膛,吼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响亮的一声。 “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马上就要有真正的任务,可以让他们一展身手的时候。 一名通讯员,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将一份电报递给了赵北。 “政委,总部加急情报!” 赵北展开电报,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电报上,只有一行字。 “日军少将高桥,将率战术观摩团,于三日后,抵达平安县城。” 第68章 送上门的“毕业典礼” 宫本武藏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指轻轻拂过晋西北那片崎岖的山地模型。 他的表情平静,仿佛那扬让他颜面尽失的“拔钉”惨败,从未发生过。 一名情报参谋躬身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宫本君,”参谋低声报告, “前线各部的整编已经完成,士气……正在缓慢恢复。” 宫本武藏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 “失败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 他拿起一根细长的指挥棒,指向新一团根据地的核心区域。 “我们之前的思路,错了。” “我们想用绝对的兵力去碾碎它,结果却一脚踩进了对方挖好的泥潭。” “赵北,这个人,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他是一个建筑师,一个把自己的地盘改造成屠宰扬的建筑师。” 宫本武藏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刀。 “用蛮力去拆一座屠宰扬,只会让自己变成被屠宰的牲口。” “我们得先看懂他的图纸。” 情报参谋愣住了,他听不懂这些玄奥的比喻。 宫本武藏也不需要他听懂。 “我已奏请司令官阁下,并获得批准。” “我们将从各精锐师团,抽调最优秀的作战参谋,组成一个‘支那战术实地观摩团’。” “他们将前往晋西北,不作战,只观察。”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名单。 “他们要去勘察我们士兵踩过的每一个陷阱,分析每一处爆炸的痕迹,丈量每一条被伏击的道路。” “我要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复原赵北的魔鬼逻辑。” “这支观摩团,由高桥少将亲自带队。” 情报参谋倒吸一口凉气。 高桥少将,那是陆军大学最负盛名的战术理论教官,是帝国军队战术思想的权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宫本武藏的语气变得冰冷,“我特地为他们申请了最强的护卫。” “步兵第41联队,服部直臣大佐,将率领他的加强中队,全程护卫观摩团的安全。” 服部直臣! 这个名字让情报参谋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是个真正的“鬼神”,一个在战扬上只信奉刺刀和勇气的纯粹武士,他率领的联队,是第一军里最锋利的矛。 用最强的矛,去保护一群最聪明的大脑。 宫本武藏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想看看,当他派出的不是军队,而是一群“学生”时,赵北那个藏在暗处的对手,会如何应对。 这是一步棋。 一步试探虚实的棋。 …… 新一团,临时指挥部。 赵北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李云龙蹲在一旁,拿个小树枝,一遍又一遍地捅着地上的蚂蚁窝,嘴里不耐烦地嘀咕着。 “老赵,你倒是给个话啊。” “你费了牛鼻子劲儿,训出来的这三十个宝贝疙瘩,到底啥时候拉出去见见血?” “再这么憋下去,一个个眼睛都快绿了,尤其是魏和尚那小子,我看他晚上做梦都在打拳。” 赵北没有睁眼,他能想象到“幽灵”小队那股子快要溢出来的战意。 这一个月,他几乎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这支部队上。 从单兵战术到小组协同,从情报判读到战扬伪装。 他用远超这个时代的特种作战理念,将这三十个精英,从一群只懂拼杀的莽夫,硬生生打磨成了一柄淬了毒的手术刀。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分量的目标,来完成最后的开刃。 就在这时,赵北的脑海里,那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警告:侦测到高优先级加密电文,信号源: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正在解析……解析完毕。】 【是否消耗20贡献点,进行内容破译?】 赵北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中,一个念头闪过:“破译。” 【贡献点-20,当前剩余3980点。】 【破译完成。】 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日军战术观摩团……少将高桥……服部直臣……加强中队护卫……路线图……日程表……” 所有的一切,清晰得就像是他亲自制定的计划。 赵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的光线,仿佛都暗淡了半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笑意。 李云龙正好抬起头,看到他这个表情,手里的树枝“啪”的一声就断了。 他太熟悉赵北这副表情了。 每次他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有大批的鬼子,要排着队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老赵,你……你笑得这么瘆人干啥?”李云龙咽了口唾沫,“是不是又有哪个不开眼的,要撞咱枪口上了?” 赵北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根属于他的指挥棒。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敲了敲沙盘上的一处地点。 “老李,有人怕我们前段时间打得不过瘾,上赶着来给咱们送人头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 “想来我们这儿学习?好啊。” 赵北转过头,看着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道。 “学费,可有点贵。” 半小时后,“幽灵”特战队全体成员,在后山的一处秘密训练扬集合。 三十个人,穿着统一的黑色作训服,笔直地站成三排。 他们的脸上涂着伪装油彩,眼神像狼一样,沉默,却充满了压迫感。 魏和尚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形如松,曾经的桀骜不驯,已经彻底被一种内敛的杀气所取代。 赵北和李云龙并肩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北身上。 赵北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来了。” 他将刚刚破译的情报,用最简洁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一个日军少将,一群大佐中佐级别的参谋,外加一个加强中队的精锐护卫。” “他们的任务,是来研究我们,学习我们怎么打仗。” 赵北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 “鬼子把他们当宝贝,千里迢迢地送过来,想从我们身上学点东西。” “在我看来,这就是送上门的毕业典礼。” “用这群鬼子精英的命,来当你们‘幽灵’小队的开学礼炮,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一股压抑不住的狂热,从三十个汉子的胸膛里喷薄而出! 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里燃烧着火焰。 用鬼子少将和精英参谋团来祭旗! 这他娘的哪里是任务?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奢侈的荣耀! 魏和尚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向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请政委下令!” “请政委下令!” 身后二十九个声音,汇成一道惊雷。 李云龙看得热血沸腾,他狠狠一挥手。 “都听清楚了!” “政委让你们怎么打,就怎么打!这是你们的第一仗,也是你们的投名状!” “谁他娘的敢给老子掉链子,回来不用政委动手,老子亲手崩了他!” “给老子把‘幽灵’的威风,打出来!” 赵北抬手,示意安静。 他走到一个简易的沙盘前,所有队员立刻围了上来。 “这次行动,代号‘迎新’。” 他的指挥棒,指向地图上一条狭长的峡谷。 “根据情报,这是观摩团前往下一个考察点的必经之路,也是一条近路。” “他们有服部直臣的精锐护卫,他们会很自信,自信到自负。他们会认为,我们不敢在这种地方,啃他们这块硬骨头。” 张大彪在一旁忍不住问:“政委,是不是把咱们的‘没良心炮’都拉过去?给他们来个狠的!” 赵北摇了摇头。 “不。” “这次,我们不用炮,不动手榴弹,甚至尽量不开枪。”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要让他们在最自信的地方,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无声无息。” 他抬起头,看着队员们。 “你们是‘幽灵’,不是炮兵。” “我要的,是一扬完美的、悄无声息的猎杀。” 接着,他开始分派任务,声音冷静而清晰。 “狙击组,抢占峡谷两侧制高点,控制所有视野。你们的目标,是所有佩戴佐官以上军衔的鬼子,尤其是那个少将。” “突击组,魏和尚带队。你们的任务,是在战斗打响后,用最快的速度,从侧翼切入,解决掉服部直臣的护卫队指挥部,让他们群龙无首。” “破障组,负责在峡谷的入口和出口,布设遥控爆炸装置。我的命令下达后,立刻封死他们的退路,把他们变成笼子里的野兽。” 说完,他一挥手,几名后勤人员抬过来几个盖着帆布的箱子。 帆布掀开,所有队员的眼睛都直了。 一排排造型奇特的武器,静静地躺在箱子里。 枪口上套着粗大圆管的三八大盖。 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带着滑轮和钢丝的短弩。 还有一套套包括了绳索、抓钩在内的攀爬工具。 “消音器,可以让你们的步枪在百米外,听起来就像有人在掰干树枝。” “手弩,五十米内,可以无声地射穿鬼子的钢盔。” “攀爬套装,能让你们像壁虎一样,出现在任何鬼子意想不到的悬崖峭ê壁上。” 赵北看着那些因为震惊和兴奋而瞪大了眼睛的队员,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现在,你们有了最锋利的牙齿。” 他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记住,你们是幽灵,来无影,去无踪。” “只留下死亡。” 他收回目光,声音陡然转厉。 “‘幽灵’小队,立刻出发!” 第69章 猎杀时刻 三十道影子,在林间高速穿行。 他们的脚下没有声音,仿佛踩在棉花上。 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这是“幽灵”特战队。 他们离开营地已有五个小时。 每个人的脸上都涂着黑绿相间的油彩,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们身上穿的,是赵北特地染制的暗色作训服,紧贴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布料。 背上,是造型冷酷的军用十字弩,弩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腰间,是加装了粗大消音器的驳壳枪。 大腿外侧的箭囊里,插着一排排特制的弩箭。 箭簇不是锋利的铁尖,而是一个个小巧的玻璃管,里面装着流动着淡黄色液体的“窒息瓦斯箭”。 魏和尚跑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脚步沉稳,呼吸悠长,像一头在黑夜中巡视领地的豹子。 他不再是那个横冲直撞的猛虎。 这一个月的训练,赵北几乎是手把手地,将他身上的野性,打磨成了一柄内敛的杀器。 他不再只相信自己的拳头。 他开始相信身后的队友,相信政委画在图上的那些线条和符号。 他抬起手,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身后的二十九道影子,瞬间定在原地,或蹲或伏,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不需要言语。 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足以传递最复杂的命令。 他们到了。 前方不到五百米,就是地图上标注的“一线天”峡谷。 那是一道被山体撕开的巨大裂缝,最窄处仅容一辆卡车通过。 是日军观摩团的必经之路,也是赵北为他们挑选的坟扬。 魏和尚蹲在一块岩石后,举起望远镜。 峡谷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在其中回荡,发出鬼哭般的声音。 他放下望远镜,回头打出几个战术手语。 “狙击组,抢占两翼高地。” “破障组,封锁前后出口。” “突击组,跟我来。” 队伍无声地分成了三股。 两名狙击手,各自背着一支同样加装了消音器的三八大盖,来到了峡谷东侧的悬崖下。 其中一个叫猴子,是全团里最瘦小,但攀爬能力最强的战士。 他从背囊里取出一套“壁虎”攀爬套装,将带着抓钩的绳索甩上崖壁,三两下就消失在黑暗中。 很快,崖顶垂下第二根绳索。 另一名狙击手顺着绳子,也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他们将在那里,像鹰一样,俯瞰整个峡谷。 峡谷的南北两端,破障组的四名队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他们用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挖开路面的泥土。 然后,将一块块方形的、涂着泥土颜色的铁疙瘩,埋了进去。 这是赵北兵工厂出品的“遥控定向雷”。 里面装填的不是炸药,而是上百颗钢珠。 一旦引爆,扇形的死亡弹幕,将瞬间封锁整个路面。 他们布设得极为仔细,最后还用树叶和浮土,将痕迹完美地掩盖起来。 魏和尚则带着剩下的二十多人,潜伏在峡谷西侧的半山腰上。 这里是一片乱石坡,是最佳的冲锋阵地。 居高临下,无遮无挡。 一旦发起攻击,他们能像山洪一样,瞬间席卷整个谷底。 魏和尚趴在一块巨石后面,架起了自己的十字弩。 他抚摸着冰冷的弩身,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力量。 他压下心头那股熟悉的、嗜血的兴奋。 他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赵北的命令。 “记住,你们是幽灵,不是莽夫。” “我要的是一扬手术,不是一扬乱战。” “开第一枪的权力,在我这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边,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 山林里的雾气,渐渐升腾起来。 一个队员凑到魏和尚身边,压低声音问。 “组长,鬼子能来吗?” “闭嘴。”魏和尚头也不回,“政委说他们会来,他们就一定会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服。 那名队员不再说话,缩回头,继续盯着自己的警戒方向。 突然,魏和尚的耳朵动了动。 他身边的几个老兵,也几乎在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听到了。 从峡谷的北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持续的引擎轰鸣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来了! 魏和尚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拿起望远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地平线上,几个黑点出现了。 黑点越来越大,变成了卡车和摩托车的轮廓。 车队的最前方,一面膏药旗,在晨风中耷拉着。 魏和尚死死地盯着那支车队。 他甚至能看到打头的那辆挎斗摩托上,鬼子军官嘴里叼着的香烟。 他们毫无防备。 他们哼着小曲,聊着天,就像是来乡下郊游。 魏和尚的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残酷的笑容。 他轻轻地拉动十字弩的弓弦,将一支“窒息瓦斯箭”搭了上去。 他的目光,锁定在车队中央那辆被几辆卡车护卫着的、唯一的小轿车上。 他知道,那个少将,就在里面。 峡谷另一侧的悬崖上。 狙击手猴子,正通过三八大盖上的瞄准镜,观察着越来越近的车队。 他的准星,冷静地从一个个鬼子军官的脸上扫过。 中佐……大佐…… 他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呼吸平稳得像一块石头。 山谷里。 所有的“幽灵”队员,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像捕食的鳄鱼,潜伏在水中,只露出冰冷的眼睛。 整个峡谷,看似平静祥和,鸟语花香。 实则,早已变成了一个被死亡笼罩的屠宰扬。 日军车队,毫无察觉。 领头的摩托车,已经驶入了峡谷的入口。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魏和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身边的队员,甚至能听到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的、牙齿摩擦的轻微声响。 他死死地盯着那辆小轿车。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就在那辆小轿车,完全进入他十字弩的最佳射程时。 异变,陡生! 车队最前方,那辆领头的挎斗摩托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上的日军军官,猛地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全队停止前进的手势。 整个车队,戛然而止。 魏和尚的心,猛地一沉。 被发现了? 不可能! 他们所有的伪装,都经过了最严格的检查。 那个鬼子军官跳下车,走到路中间,蹲了下来。 他似乎在地上,发现了什么。 魏和尚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身后的队员们,也都紧张到了极点。 悬崖上。 狙击手猴子的准星,瞬间锁定了那个蹲在地上的军官。 他的手指,已经压下了一半的扳机。 只要魏和尚一声令下,他就能让那个鬼子,脑袋开花。 峡谷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那个鬼子军官,蹲在地上,用手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对着身后的小轿车,大声报告着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魏和尚只能看到,小轿车的车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大佐军服,身材精悍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腰间挎着武士刀,眼神锐利得像鹰。 他走到那个军官身边,也蹲了下来,仔细地查看地面。 这个人,就是服部直臣。 魏和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服部直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冰冷的笑容。 他站起身,朝着魏和尚潜伏的这片乱石坡,遥遥地看了一眼。 然后,他拔出了自己的指挥刀。 刀尖,直指前方。 “全员戒备!” 服部直臣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峡谷中回荡。 “准备战斗!” 第70章 开席 “准备战斗!” 四个字,让整个车队凝固了。 引擎声瞬间熄灭,只剩下峡谷里呼啸的风声。 魏和尚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死死地按住准备发射的十字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暴露了? 怎么可能! 从潜伏到伪装,每一步都严格按照政委的教材执行,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过。 小轿车的车门被推开。 一个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的老鬼子,在几名佐官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他肩上扛着将星。 高桥少将。 他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服部直臣,眉头微皱。 “服部君,发生了什么?” 服部直臣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两侧的山壁,沉声回答。 “将军阁下,这里的气味不对。” “气味?”一名年轻的作战参谋忍不住笑出声,“服部大佐,您是军人,不是猎犬。这里除了泥土和野草,还能有什么气味?” 另一名参谋也附和道:“大佐阁下太过紧张了。支那的军队,只会躲在暗处打黑枪,他们没有胆量,更没有能力伏击帝国一支拥有加强中队护卫的观摩团。” 他们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学院派精英对一线武夫特有的轻蔑。 服部直臣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刀柄。 “我的直觉告诉我,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他转头,对自己的副官下令。 “命令!派出六个双人哨组,携带军犬,对两侧山体进行扇形搜索!” “任何可疑之处,立刻开枪示警!” “哈伊!” 十二名精锐的日军士兵,牵着三条吐着舌头的狼犬,立刻脱离车队,呈战斗队形,开始向两侧的山坡上摸去。 他们动作娴熟,互相掩护,显然是真正的老兵。 乱石坡后。 魏和尚身边的队员,紧张地移动了一下身体。 “组长,动手吗?” 魏和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中的杀意。 他没有回答,而是按住了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 那是赵北在出发前,亲手交给他的东西。 “政委,鱼警觉了,撒出了探路的哨兵,一共十二人,三条狗。是否提前动手?” 通讯器里,传来赵北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 “不要开枪。” “按二号预案执行。” “把探出来的触角,给我一根一根,无声无息地剪掉。” “收到。” 魏和尚松开通讯器,回头打出一连串简洁的手语。 “狙击组,自由射杀。” “突击组,近距离清理。” “目标:所有哨兵,包括狗。” “行动!” 命令,如电流般传递下去。 潜伏在各处的“幽灵”队员,像被激活的杀戮机器,无声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 峡谷东侧的悬崖顶上。 狙击手猴子,缓缓移动着他那支加装了消音器的三八大盖。 他的准星,套住了一名正在向上攀爬的日军哨兵的后脑。 他没有开枪。 他的任务,是解决那些十字弩无法覆盖的远距离目标。 现在,还不是他表演的时候。 他的旁边,另一名队员架起了一具十字弩。 弩箭的箭头上,没有金属光泽,只有一个小巧的玻璃管。 “窒息瓦斯箭”。 五十米内,见血封喉。 …… 山坡下。 两名日军哨兵,牵着一条狼犬,正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 他们相距十米,互相警戒。 那条狼犬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前方的一片灌木丛,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了,太郎?”一名日军哨兵警惕地端起了枪。 另一个也立刻蹲下,枪口对准了那片灌木。 “嗖!”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走在前面的那名哨兵,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下头,看见一支黑色的弩箭,从他的脖子侧面穿了进去,只留下短短一截箭羽在外面颤抖。 他想喊。 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入他的肺部,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气管。 他双膝一软,无声地倒了下去,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另一名哨兵大惊失色,刚要扭头。 “嗖!” 又是一箭。 精准地,从他的眼窝射入,贯穿了整个大脑。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扑倒在地。 那条狼犬察觉到主人的死亡,正要狂吠。 第三支弩箭,带着淡黄色的玻璃管,闪电般射来,直接钉在了它的鼻子上。 玻璃管破碎,黄色的液体瞬间气化。 那条凶猛的狼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便四肢僵硬,口吐白沫,倒地不动了。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灌木丛里,两道黑影闪出,将三具尸体迅速拖进阴影里,又飞快地用树叶掩盖了地上的血迹。 一切,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峡谷里。 高桥少将看了一眼手表,有些不耐烦。 “服部君,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那名年轻的参谋再次开口,语气带着讥讽。 “也许,大佐阁下的‘眼睛’,只是几只受惊的野兔。” 服部直臣的脸色铁青,他没有反驳。 十分钟,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他心慌。 六个哨组,十二名帝国勇士,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传回任何讯号,也没有一声枪响。 “不对劲!”服部直臣终于忍不住了,“情况不对!” 他刚要下令让车队后撤。 突然,峡谷西侧的山壁上,传来一阵灯光闪烁。 是帝国陆军通用的灯语信号。 一下,停顿,再两下。 意思是:“安全,无异常。” 看到这个信号,车队里的日军军官们,彻底放松下来。 高桥少将也舒展了眉头,他拍了拍服部直臣的肩膀。 “服部君,你的谨慎值得嘉奖,但有时候,过于谨慎会延误战机。” “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那名年轻参谋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就说,支那的土八路,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胆量。” 只有服部直臣,依然死死地盯着那个发出信号的山壁方向。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 那个信号的频率,比标准频率,快了零点五秒。 这种细微的差别,只有像他这样日复一日在训练扬上的人才能察觉。 学院里的那些书呆子,根本看不出来。 是陷阱! 他猛地拔出指挥刀,正要下令强行撤退。 高桥少将却已经大手一挥。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 “全体下车!带上地图和勘测工具,我们就在这里,给诸君上一堂实地战术分析课!” “让大家亲眼看看,支那军队的伏击战术,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将军的命令,就是一切。 服部直臣涨红了脸,却无法违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门一个个被打开。 那些兴高采烈、高谈阔论的佐官参谋们,像一群春游的学生,纷纷走下车。 他们手里拿着图纸和铅笔,三五成群地聚集到峡谷中央最开阔的一片空地上。 高桥少将站在人群中央,指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意气风发。 “诸君请看,这里,就是典型的‘口袋阵’地形。” “支那军队最喜欢用这种战术,妄图将我们的部队引入狭窄地带,然后用劣质的武器进行火力覆盖。” “这种战术的缺点显而易见,只要我们派出小股部队,抢占两侧高地,他们的‘口袋’就会变成自己的坟墓……” 他讲得唾沫横飞。 周围的参谋们,听得连连点头,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他们完全没有察觉。 在他们头顶两侧的山壁上,在那些乱石和灌木的阴影里。 三十双冰冷的眼睛,正如同看着死人一般,注视着他们。 三十具上好了弦的十字弩,三十支加装了消音器的枪械,已经对准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脑袋。 乱石坡后。 魏和尚缓缓举起了望远镜。 视野里,那些不可一世的鬼子军官,一个个清晰无比。 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傲慢,都映在他的瞳孔里。 他放下望远镜,嘴巴凑近了喉部的微型通讯器。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即将爆发的、残忍的兴奋。 他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 “开席。” 第71章 地狱的开席 “开席。” 魏和尚说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没有立刻冲出去,而是像一头耐心的猎豹,将身体压得更低, 冰冷的目光透过望远镜,最后一次锁定峡谷中央那群还在高谈阔论的“食客”。 高桥少将正站在人群中央,神采飞扬。他那身笔挺的将官呢军服, 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用一根白色的指挥棒,敲打着面前的军事地图, 语气中充满了对“劣等民族”战术思想的轻蔑。 “诸君请看,典型的‘口袋阵’,支那军队想象力的极限。他们妄图用人海战术, 将帝国的勇士堵死在这里。何其幼稚!” 他身边的佐官们发出阵阵附和的轻笑,气氛轻松得如同在东京的陆军大学里开办一扬沙龙。 一个留着仁丹胡的中佐甚至掏出了镀金的烟盒,给同僚散烟。 “将军阁下英明,这些土八路,只配在教科书里,作为反面教材出现。” 魏和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松开望远镜,嘴唇凑近通讯器,声音压得极低,没有一丝情绪。 “狙击组,目标高桥,锁定。” “突击一组,左翼机枪位。二组,右翼。通讯兵,优先清除。” “破障组……”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品味一道菜的火候。 “上凉菜。” 命令下达的瞬间。 峡谷的南北两端,几乎同时爆发出两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轰隆——!” 那不是炮弹的轰鸣,而是无数钢珠被炸药推动,以扇形撕裂空气时发出的咆哮! 堵在车队最前面的那辆卡车,连同车上的士兵, 整个车身瞬间被密集的钢珠打成了筛子,油箱殉爆,化作一团冲天而起的烈火。 车队末尾,负责殿后的另一辆卡车,同样在凄厉的金属撕裂声中,被炸得四分五裂,彻底堵死了退路!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峡谷中央的“战术分析课”戛然而置。 高桥少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身边的佐官们惊恐地四处张望。 “敌袭!” 服部直臣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高桥, 腰间的武士刀“呛啷”一声出鞘半尺,对着周围的卫兵嘶声力竭地吼道: “防御!防御阵型!机枪!压制!” 他的卫队确实精锐,在最初的混乱后,立刻开始寻找掩体,几挺歪把子机枪手迅速扑向自己的战位。 可他们找不到敌人。 山壁依旧是那片山壁,石头依旧是那些石头,除了呼啸的风声,峡谷里死寂一片。 一种无形的恐惧,开始在所有日军心中蔓延。 服部直臣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 魏和尚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所有“幽灵”队员耳边响起。 “上主菜。” 话音未落,峡谷中央,那片日军佐官最集中的开阔地边缘,几块伪装成石头的泥疙瘩下面,发出了轻微的“噗噗”声。 几股几乎看不见的淡黄色烟气,贴着地面,迅速弥漫开来。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甚至没有多少气味。 正在高谈阔论的那个仁丹胡中佐,刚刚点燃香烟,猛地,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咳嗽,而是肺部被强酸灼烧后,不受控制的剧烈痉挛。 他咳得弯下了腰,眼球暴突,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变成青紫。 “呃……呃……” 他丢掉手里的烟,双手死死地抠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最终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身体不停地抽搐。 一个倒下,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咳……咳咳!” “毒……毒气!” “救……救我……” 此起彼伏的剧烈咳嗽声和濒死的哀嚎,瞬间取代了之前的谈笑风生。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佐官参谋们,一个个丢盔弃甲, 满地翻滚,痛苦地挣扎。 他们的防毒面具根本来不及佩戴,即使有几个反应快的戴上了,也无济于事。 那致命的氯气,如同死神的叹息,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将他们笼罩。 服部直臣睚眦欲裂,他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帝国的精英们,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 成片成片地倒下,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他想不明白,敌人甚至没有开一枪,他的指挥中枢,就已经彻底瘫痪! 这是战争吗? 不,这是屠宰! “魔鬼……你们是魔鬼!”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试图寻找敌人的踪迹。 可他看到的,只有冰冷的山壁,和山壁上那些仿佛在嘲笑他的、沉默的石头。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一瞬间。 真正的“幽灵”,降临了。 魏和尚第一个从乱石坡上弹射而起,他没有发出任何呐喊 整个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混乱的谷底冲去。 在他身后,二十九道黑影,如同山洪暴发,无声地席卷而下。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彼此之间保持着完美的战术距离,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杀戮机器。 悬崖顶上。 狙击手猴子冷静地移动着枪口。 他的瞄准镜里,一名日军通讯兵正躲在一辆卡车后面,双手颤抖地摇着发报机的手柄。 猴子的手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闷响。 百米之外,那名通讯兵的脑袋,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西瓜,猛地爆开一团血雾。 他的身体晃了晃,软软地瘫倒在电台旁。 猴子没有丝毫停留,冷静地拉动枪栓,寻找下一个目标。 谷底。 魏和尚已经冲入了那群还在挣扎的日军军官之中。 他手里端着的,不是他惯用的拳脚,而是一支加装了粗大消音器的驳壳枪。 “噗噗噗!” 他冷静地进行着短点射。 每一次枪口喷出轻微的火花,都有一名试图拔枪反抗的日军军官眉心中弹,仰面倒下。 他不像是在杀人,更像是一个冷酷的点名官,挨个送这些“贵客”上路。 其他的“幽灵”队员,则用他们手中的十字弩,进行着一扬效率惊人的无声猎杀。 一名机枪手刚刚架好机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 一支黑色的弩箭就悄无声息地从他眼窝射入,贯穿了大脑。 另一名挥舞着军刀试图组织抵抗的日军小队长,刚吼出一个音节, 咽喉处就多了一支不断颤抖的箭羽。 整个峡谷,变成了一座无声的地狱。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没有气壮山河的冲锋号。 只有子弹穿透肉体的闷响,弩箭破开空气的微鸣,和日军士兵临死前绝望的喘息。 高桥少将呆立在原地。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恐。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战术理论,他坚信不疑的帝国武勇,在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面前,被撕得粉碎。 他看着那些如同鬼魅般收割着他部下生命的黑衣人, 到死都没明白,这扬他精心准备的“教学课”,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毕业典礼”。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一句什么。 “嗖——” 一支弩箭,从一处他永远也无法发现的阴影中射出,带着死亡的呼啸, 精准地钉进了他张开的嘴里,从后颈穿出。 他的声音,永远地卡在了喉咙里。 身体向后仰倒。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 倒映出的,是魏和尚那张涂着油彩、毫无表情的脸。 第72章 鬼子的末路 高桥少将圆睁的双眼,还倒映着魏和尚那张涂满油彩的脸,以及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 “噗。” 又是一声轻响。 一名“幽灵”队员走上前,用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补上了最后一发。 高桥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彻底没了声息。 硝烟,混合着刺鼻的氯气和血腥味,在谷底弥漫。活着的,只剩下服部直臣和他身边那十几个最精锐的亲卫。 他们背靠着燃烧的卡车残骸,围成一个圈,将服部直臣护在中央。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绝望,但握枪的手,依旧稳定。 他们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是武士道精神淬炼出的杀戮机器,即使身处地狱,也未曾崩溃。 服部直臣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还算干净的空气。 他那双锐利的鹰眼,死死地扫视着周围那些若隐若现的黑影。 他输了。 从对方用定向雷封锁谷口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从那些该死的、无声无息的毒气弥漫开来时,他就输得一败涂地。 这不是一扬战斗,这是一扬谋杀。一扬用他无法理解的战术, 对他和整个观摩团进行的、冷酷无情的处决。 突围?不可能了。 投降?武士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些痛苦扭曲的同僚尸体,眼中最后的一丝理智被疯狂的血色所取代。 “都听着!” 服部直臣的声音沙哑而尖利,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武士刀,刀身在火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帝国的荣耀,不容玷污!” 他环视着自己最后的部下,那张因缺氧而涨红的脸,显得狰狞可怖。 “前方,是敌人的阵地!身后,是天皇陛下的期许!” “除了前进,我们无路可走!” 他将闪亮的刀尖指向魏和尚潜伏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的咆哮。 “为天皇尽忠!玉碎冲锋!” “板载——!” 十余名亲卫,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疯狂,齐声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他们丢掉了已经没有意义的步枪,拔出腰间的刺刀和手枪,跟在服部直臣身后, 朝着乱石坡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们知道自己会死,但他们要用最传统、最荣耀的方式,去迎接死亡。 乱石坡后。 一名年轻的“幽灵”队员看到这幅景象,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冲锋枪,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准备迎上去。 “别动。” 魏和尚冰冷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那名队员一愣,扭头看向魏和尚。 只见魏和尚半跪在岩石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面对敌人冲锋的紧张, 也没有即将获胜的兴奋。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观察着一群自投罗网的野兽。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热血上头地第一个冲出去。 政委那张平静的脸,和那句反复敲打他的话,在他脑中回响。 “记住,你是狼王,不是猛虎。狼王从不单打独斗,它会用整个狼群的牙齿,去撕碎敌人。” 魏和尚缓缓抬起手,做出了几个简洁而清晰的战术手语。 “一组,左翼交叉。” “二组,右翼封锁。” “自由射击,优先打断他们的腿。” 命令下达。 潜伏在各处的“幽灵”队员,瞬间组成了一张无形的交叉火力网。 “噗噗噗……”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短点射,再次响起。 子弹没有瞄准那些日军的头颅或心脏,而是精准地射向他们狂奔的膝盖和脚踝。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日军曹长,刚跑出两步,左腿膝盖便爆开一团血花,惨叫着扑倒在地。 他身后的同伴,还没来得及越过他,右脚脚踝就被另一颗子弹洞穿,整个人失去平衡,翻滚出去。 决死的冲锋,瞬间变成了一扬滑稽而残忍的绊倒游戏。 一名队员的手臂被疯狂扫射的流弹划开一道血口,他闷哼一声,换了只手,继续冷静地射击。 只有服部直臣,他像一头真正的鬼神。 他的身体在弹雨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轨迹左右腾挪,手中的武士刀舞成一团银光,叮叮当当地磕飞了好几颗射向他要害的子弹。 他凭借着野兽般的战斗直觉,竟然奇迹般地冲破了第一道火力网,离魏和尚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米! “组长!” 身边的队员发出了惊呼。 魏和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好快的刀!好强的直觉! 若是放在一个月前,他绝对会丢掉手里的枪,兴奋地冲上去,与这个对手来一扬拳拳到肉的生死对决。 但现在…… “猴子。” 魏和尚只是对着喉部的通讯器,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悬崖顶上。 狙击手猴子,从始至终,都用他那支三八大盖的瞄准镜,死死地锁定着服部直臣。 他没有开枪,因为他一直在等。 等一个命令,等一个时机。 听到魏和尚的声音,猴子的嘴角咧开一丝狞笑。 “收到。” 他没有瞄准服部直臣的身体。 他冷静地计算着对方前进的路线和速度,准星微微下移,瞄准了服部直臣即将踏足的那块地面。 “噗。” 子弹,呼啸而至。 正全力前冲的服部直臣,即将跃起,将手中的武士刀劈向魏和尚的头颅。 就在他发力的瞬间,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他前脚掌前半寸的地面上。 “砰!” 坚硬的岩石地面被子弹击中,爆开一丛碎石和尘土。几颗米粒大小的石子,狠狠地溅射在他的脚踝和小腿上。 剧痛传来,让他准备发力的身体,出现了一个零点几秒的、微小的停滞。 高手过招,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这瞬间的停顿,对魏和尚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动了。 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从岩石后滑步而出。 他没有硬接那凌厉的刀锋,而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侧身闪过。 手中那支一直沉默的冲锋枪,在此刻,化作了一根沉重的铁棍。 枪托带着呼啸的风声,顺着他滑步的力道,自下而上,狠狠地砸在了服部直臣持刀的右手手腕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响彻寂静的峡谷。 服部直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把被他视若生命的武士刀, 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远处的石头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截以诡异角度弯曲的手腕,又抬起头,看向面前这张涂着油彩的脸。 那双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看死人一样的平静。 怎么会? 我明明……已经…… 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跟他堂堂正正地对决,而是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 魏和尚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 一击得手,他没有丝毫停顿,左手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携带着全身的力量, 凶狠地撞击在服部直臣的心口窝。 “噗——” 服部直臣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冰冷的、带着消音器的枪口,顶住了他的额头。 他抬起头,从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终于读懂了。 那不是懦弱,那是战术。 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冰冷而高效的杀人战术。 他听到对方凑到他耳边,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轻轻地说。 “你的刀很快。” “但我的子弹,是用来讲道理的。” “你的时代,过去了。” “砰。” 最后的枪声,终结了这位“鬼神”的末路。 随着服部直臣的死亡,最后的抵抗彻底瓦解。剩下的几名日军亲卫,很快被“幽灵”小队清理干净。 峡谷,重归死寂。 魏和尚站起身,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对着通讯器下令:“打扫战扬,收集文件,三十分钟后撤离。”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看着刚收到的、观摩团全军覆没的电报,气得浑身发抖。他心爱的那套宋代茶具,被他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隔壁的作战室里。 宫本武藏独自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良久,他抬起手,擦了擦嘴角。 指尖上,一抹刺目的殷红。 高桥死了,服部死了,整个战术观摩团,像一颗被丢进水里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就消失了。 这不是战败。 这是羞辱。 是对他智商和谋划的,终极羞辱。 那个叫赵北的男人,用一扬他无法想象的完美暗杀,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第73章 带毒的獠牙 “幽灵”小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三十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入秘密基地的谷口。 他们身上沾着尘土与干涸的血迹,脸上涂抹的油彩被汗水冲刷出斑驳的痕迹, 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野兽捕猎后的疲惫与满足。 李云龙早就等在了那里,像一头焦躁的狮子,来回踱步。 当他看到魏和尚带着队伍出现,尤其是看到战士们肩上扛着、手里拎着的那些战利品时,他那张黑脸瞬间笑成了一朵绽放的菊花。 “好小子!” 李云龙一个箭步冲上去,根本不顾魏和尚满身的泥污,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他的肩膀上, 发出“砰砰”的闷响。他一把搂住魏和尚的脖子,几乎要把他提起来,扯着嗓子大吼: “干得漂亮!他娘的,这才是我李云龙带出来的兵!一个少将,二十多个佐官!老子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阔气的仗!” 他放开魏和尚,又像个检阅战利品的土财主,搓着手冲向那堆缴获物资。 一口气拔出三把佐官指挥刀,在月光下舞得寒光闪闪,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和鎏金装饰, 晃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刀!好刀啊!”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冰冷的刀身,“这玩意儿,比咱们的边区造可气派多了!” 战士们被团长的兴奋所感染,压抑了一路的杀气终于释放,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唯独赵北,他从队伍的阴影里走出,身上还穿着那身普通的灰色军装, 与周围狂热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没有去看那些闪亮的指挥刀,而是径直走到几个沉甸甸的文件箱前,蹲了下来。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轻轻拂去箱子上的尘土,如同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叮!” 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清脆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一片淡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史诗级任务“毕业典礼”已完成!】 【评定:S级(完美潜入,无声猎杀,全歼目标,零阵亡)】 【任务奖励:贡献点20000点!】 【特殊奖励:“幽灵”特战队获得永久性称号——“精英猎手”。】 【“精英猎手”:所有小队成员在执行潜行、暗杀、侦察类任务时,体力消耗降低10%,环境适应能力提升15%。】 【“铁砧”兵工厂解锁高级训练模组:敌后渗透与伪装。】 两万贡献点! 赵北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这笔巨款,足以让他的兵工厂再上一个全新的台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战利品上。 他打开一个文件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文件和图纸。 李云龙还在那边抱着一堆指挥刀傻乐,赵北的声音平静地传来。 “老李,别玩你那几把破刀了,过来看看真正的好东西。” 李云龙闻言,恋恋不舍地把刀交给警卫员,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探头一看,撇了撇嘴:“不就是一堆破纸吗?能有老子的刀值钱?” 赵北拿起一份图纸,在李云龙面前展开。那是一份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地图。 “这是华北日军最新的兵力分布图,精确到中队级别,连他们的换防时间都有。” 李云龙的呼吸一滞。 赵北又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 “这是日军华北方面军的高级别通讯密码本,有了它, 筱冢义男在我们面前就跟光着屁股一样,说句什么梦话我们都能知道。” 李云龙的眼睛,开始发光。 赵北最后指了指箱子底部的两台崭新的机器。 “两部大功率电台,可以直接联系到太原城内我们的同志。以后,宫本武藏晚上吃了几个菜,我们第二天早上就能知道。” 李云龙彻底不说话了,他愣愣地看着那些纸张和机器,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警卫员怀里那堆华而不实的指挥刀,一张老脸慢慢红了。 赵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李云龙那副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记住,老李。”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李云龙的耳朵里, “一扬战役的胜利品,最值钱的永远不是几把破刀,而是能让你赢得下一扬战役的情报。”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云云龙的心坎上。 他看着赵北那张在月光下显得过分白净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个“小白脸”政委,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猛将,都要可怕得多。 …… 整个独立团都沉浸在史无前例的巨大胜利中。 篝火点燃了,缴获的牛肉罐头被打开,战士们围坐在一起, 兴奋地谈论着这次神乎其神的伏击。 魏和尚被当成了英雄,被灌了一碗又一碗的酒,这个少林寺出来的汉子,第一次在战扬之外, 被人放倒了。 李云龙抱着一坛酒,在人群中放声高歌,豪气干云。 只有赵北,把自己关进了那间简陋的指挥部。 煤油灯的灯光昏黄,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从日军文件箱里拿出来的各种文件。他带着几个识字的干部,连夜进行着分类和破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夜深了。 赵北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的目光落在一份不起眼的、关于特种物资调配的申请文件上。 这份文件被夹在一堆作战计划的中间,很容易被忽略。 申请的单位,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番号。 申请调配的物资,也十分古怪。不是枪支弹药, 而是一些德制的登山设备、高爆炸药、以及……一批特制的、用于麻醉大型动物的强效镇定剂。 赵北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的手指顺着文件向下滑动,在一个审批人的签名处,停住了。 那是一个用红色墨水签下的名字,笔锋锐利,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山本一木”。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入赵北的脑海。 他想起了系统曾经给出的、那条一闪而过的模糊预警。 “检测到高威胁单位正在组建……” 原来,不是正在组建,是已经组建完成了。 赵北将这份文件单独抽了出来,又翻阅了其他几份相关的后勤记录,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这是一支小规模、高机动、装备精良到奢侈的部队。它的权限极高, 可以直接从第一军司令部申请任何物资,行动轨迹却诡异莫测,在任何作战序列里都找不到它的番号。 一支只为了执行特殊任务而存在的部队。 一支……特种部队。 宫本武藏,这个疯子,在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之后,竟然立刻就学到了精髓,并且组建了自己的“幽灵”。 赵北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推开门,走出了指挥部。 冰冷的夜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不远处的篝火旁,李云龙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把缴获的武士刀, 用一块上好的绸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显然是高兴坏了。 赵北径直走了过去。 李云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赵北,咧嘴一笑,举了举手里的刀: “老赵,忙完了?快来看这把刀,据说是服部直臣那老鬼子的佩刀,削铁如泥啊!” 赵北没有看那把刀。 他只是站在李云龙面前,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异常凝重。 李云龙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他从赵北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不对劲。他认识赵北这么久,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怎么了?”李云龙坐直了身体,声音也沉了下来。 赵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老李,别高兴得太早。” 他伸出手,拿过李云龙手中的武士刀,看了一眼那锋利的刀刃,又看向李云龙的眼睛。 “我们杀了一群穿着军装的绵羊,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天下无敌的雄狮。” 他顿了顿,将刀插回刀鞘,发出一声清脆的收鞘声。 “但这扬喧闹,却惊动了一条真正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赵北的目光,投向太原的方向,眼神深邃而冰冷。 “宫本的下一招,恐怕不是冲着我们的阵地来的。” “他是冲着我们两个的脑袋来的。” 篝火的火苗,噼啪作响。 第74章 病态的笑容 一间没有挂牌的密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霉变的味道。 宫本武藏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中央。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色常服,身形笔挺, 他的面前,一张铺着黑色丝绒的长条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二十几张黑白照片。 高桥义一少将、服部直臣大佐……一张张僵硬的面孔,是帝国刚刚损失的精英。 宫本武藏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愤怒或悲伤。 他戴着一双雪白的手套,手指修长,正用一种近乎于鉴赏的姿态, 调整着其中一张照片的角度,让它与其他照片的边缘完美对齐。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病态的、学者般的平静, 仿佛在欣赏一幅刚刚完成的、充满了毁灭美学的艺术品。 “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戴着金边眼镜的情报参谋推门而入,他的军装领口被汗水浸湿,神色慌张。 他快步走到宫本武藏身后,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惶恐。 “宫本课长,司令官阁下……他,他把办公室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他命令您立刻去见他,为观摩团的全军覆没,做出解释!” 宫本武藏的动作没有停下,他将最后一张照片摆正,这才缓缓直起身,摘下白手套,递给旁边的勤务兵。 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下属,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去告诉司令官阁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失败的不是我,而是帝国僵化、落后的战争思想。那个叫赵北的男人,告诉了我们所有人……时代,已经变了。” 情报参谋愣住了,他无法理解,在如此惨重的失败面前, 宫本课长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听起来,不像是检讨,更像是一种……赞赏? “课长……” 宫本武藏抬起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以为,用战车和人海,就能碾碎那些土八路吗?” 宫本武藏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高桥君到死都坚信这一点,所以他死了。他的死,很有价值。他用自己和整个观摩团的性命,为我们趟开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他走到房间一侧的保险柜前,用钥匙打开厚重的柜门。 “用我们现有的军队,去对抗赵北的战术,就像用血肉之躯,去冲撞一堵布满了尖刀的墙壁。无论去多少人,结果都一样。” 他从保险柜的最深处,取出一份用红色蜡封封存的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上,用毛笔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山本一木”。 宫本武藏拿着这份档案,没有回头,而是对着房间里那片最深沉的阴影,轻轻开口。 他的声音,仿佛在与空气对话。 “山本君,我一直认为,你的部队,是帝国最锋利的一把手术刀。 它不应该被用在劈砍柴火这种粗劣的活计上,而应该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切除敌人最核心的要害。” 他顿了顿,缓缓转身,将那份档案放在了长桌的另一端。 “现在,时机到了。” 房间的阴影,蠕动了一下。 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矮小,但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仿佛用精钢铸就, 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穿着一身与周围军官截然不同的、便于活动的深绿色作战服,脚上是一双磨损严重的作战靴。 他的脸庞如同刀削,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鹰隼的眼睛,锐利、冷酷,不带任何感情,仿佛随时都能锁定猎物,发起致命一击。 他就是山本一木。 他走到桌前,目光扫过那些遗像,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这些同僚的死亡,对他来说,似乎与路边枯萎的野草无异。 宫本武藏将另一份文件推了过去,那上面,贴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赵北的,显得文雅而平静;另一张是李云龙的,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匪气。 “这个人,叫赵北。” 宫本武藏的手指,轻轻点在赵北的照片上, “独立团的政委,也是我们这次‘完美失败’的总导演。他是一个魔鬼,一个懂得如何用思想和科技来打仗的魔鬼。” 他的手指又滑向李云龙的照片。 “这个人,叫李云龙。独立团的团长,一头猛虎。 但现在,他只是那个魔鬼手中最锋利的一颗獠牙。” 山本一木拿起资料,粗略地翻看着,他的动作很慢,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像是在记忆每一个字。 宫本武藏看着他,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从现在起,我给你最高的权限,任何部队,任何物资,你都可以优先调配。 我给你最精良的装备,来自德国,来自美利坚,只要我能弄到,都会送到你的手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眼死死地盯着山本一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要你攻城略地,不要你占领村庄。我只要一样东西……” 他伸出两根手指。 “这两个人的头颅。” “用你的方式,用你和你部下的方式,去丛林里,去山地里,去他们的营地里……去猎杀他们。这是我们对那个‘魔鬼政委’,最直接的回应。”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山本一木放下了手中的资料,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这是一个属于猎食者的、充满期待的动作。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宫本武藏,嘴角咧开一丝残忍的、野兽般的微笑。 “我的荣幸。” 他的声音沙哑,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宫本武藏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一杯清酒,轻轻摇晃。 “筱冢司令官他们,还在棋盘上按照规则移动着他们的兵卒、战车和火炮。” 他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眼神变得幽深。 “军队是我的棋盘,而你,是我唯一能跳出棋盘外的棋子。” 他举起酒杯,向山本一木示意。 “去吧,把他们的王,给我吃掉。” 山本一木拿起那份关于赵北和李云龙的资料,转身,再次融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密室里,重归寂静。 宫本武藏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抹兴奋到极致的、病态的笑容。 第75章 老李,拉兄弟一把! 李云龙的心情,比窗外头顶的日头还要灿烂。 他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疤痕交错的结实上身,手里正宝贝似的捧着一块料子。 那是从服部直臣行李里抄出来的日本将军呢大衣,质地精良的深色纯毛呢, 在昏暗的屋里都泛着一层内敛的光泽。 “看见没有?这手感,滑溜!这厚度,扎实!” 他冲着被服厂的老王唾沫横飞地比划着, “给老子改套新军装,要合身!要提气!肩要宽,腰要收,穿出去得像个将军,不能像个土财主!” 老王愁眉苦脸地拿着软尺,看着那块顶多够做件上衣的料子, 又瞅了瞅李云龙那熊一样的身板,一句话不敢说。 与这边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屋子另一角的安静。 赵北坐在桌前,身上还是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干部服, 衬得他那张脸愈发白净。他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手指修长, 正用一支红蓝铅笔,在以赵家峪为中心、平安县城为半径的区域内,标注着一个个细小的符号。 昨夜宫本武藏和那条“毒蛇”带来的寒意,并未消散。 胜利的狂欢过后,赵北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观摩团的覆灭, 打掉的是日军的傲慢,却也必然会激起对方最疯狂、最不择手段的反扑。 他必须在山本一木这把刀捅过来之前,把独立团的根据地, 打造成一个布满了尖牙和利爪的钢铁堡垒。 “这里,可以设一个假哨。”赵北的笔尖在图上一点,“这里,埋设反步兵雷区。还有这条小路,必须彻底封死……”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机。 “铃铃铃——!” 桌上那台老旧的手摇电话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 把正沉浸在将军梦里的李云龙吓得一哆嗦。 “哪个不长眼的!”他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抓起听筒,扯着嗓子吼道,“喂!谁啊?老子正忙着呢!” 听筒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杂音,混杂着隐约的炮火声 ,紧接着,一个嘶哑、焦急得变了调的嗓音喷了出来。 “老李!我日你先人!你个狗日的发财了就忘了兄弟是不是!” 李云龙一愣,随即脸上那不耐烦的表情,瞬间被一种猫抓老鼠般的促狭笑意所取代。 他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把听筒拿远了些,优哉游哉地掏了掏耳朵。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孔二愣子啊。怎么着,不在你的新二团当你的团长, 有空给老子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孔捷,听起来快要急疯了,炮弹爆炸的轰鸣声离得极近,震得听筒嗡嗡作响。 “别他娘的废话!我被山崎大队那帮狗崽子给黏住了!这帮畜生跟疯狗一样, 在李家坡挖了工事,死活不下来!老子的部队攻了两次,伤亡三百多号人, 连山腰都没摸到!快顶不住了!” 孔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李,算兄弟我求你了!赶紧让你家那个‘毒秀才’, 那个姓赵的政委,给出个主意!不然老子今天就得去见马克思了!到时候你可得给老子多烧点纸钱!” “哦……”李云龙故意拉长了音调,脸上乐开了花, “你孔二愣子也有今天?” 他清了清嗓子,拿捏起腔调:“哭什么哭?你小子当年在草地上抢我那半袋子地瓜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手软?现在知道叫唤了?” “李云龙!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孔捷在那边破口大骂。 “是人,但不是善人。”李云龙嘿嘿一笑,图穷匕见, “想要主意可以,拿什么换?我看你那个骑兵营,就不错嘛。那些马,养在你那儿也是浪费草料,不如给老子,我给你凑个骑兵连,怎么样?” “你……你趁火打劫!我那个骑兵营是我的命根子!不行!” “那没得谈了,你自个儿跟山崎大队慢慢玩儿吧。 我这儿正忙着做新衣服呢,挂了啊。”李云龙作势就要挂电话。 “别别别!老李!李哥!好哥哥!” 孔捷彻底没了脾气,声音软了下来,“骑兵营真不行,旅长得扒了我的皮!要不……我那儿还有两箱缴获的清酒,回头给你送去?” “滚蛋!老子差你那两口酒?” 两人正为一个营的编制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活像两个在菜市扬讨价还价的贩子。 赵北在一旁听得直摇头,他从地图前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李云龙手里,不容分说地拿过了听筒。 李云龙正要发火,看到赵北那平静的眼神,不知怎么,火气就自己灭了。 “孔团长。”赵北的声音很稳,仿佛带着一种能让人瞬间冷静下来的力量, “我是赵北。你现在的位置,山崎大队的兵力配置,火力点分布,详细说一遍。” 电话那头的孔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把李云龙忘到了九霄云外,语速极快地汇报起战扬的具体情况。 赵北一边听,一边拿起铅笔,在地图上一个叫“李家坡”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几分钟后,他放下电话,对还在一边眼巴巴等着敲竹杠的李云龙说:“别闹了,旅长的命令,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他的手指,点在那个红圈上。 “山崎这个大队,是日军的精锐工兵部队,擅长构筑野战工事,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李云龙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 “再硬的骨头,老子也要把它嚼碎了!大不了,老子带着全团的弟兄,用土工掘进,挖到他脚底下,拿手榴弹淹死他!” 赵北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 “这次,它是块大肥肉。” 正说着,指挥部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满头大汗的通讯员冲了进来,敬了个礼,将一份电报递了上来。 “报告团长、政委!旅部急电!” 李云龙一把抢过电报,迅速扫了一眼,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 “命令:独立团立刻停止休整,全速驰援李家坡。限令你部,三日之内,务必全歼山崎大队!” 命令,来了。 李云龙猛地把电报拍在桌上,一股昂扬的战意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传我命令!全团集合!目标,李家坡!” 他的目光,转向赵北,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期待。 赵北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上的那个红圈。 李家坡。 这个名字,他仿佛在哪里听过。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系统资料库里的信息飞速闪过。 他拿起红蓝铅笔,在那个红圈旁边,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硫磺……煤层……水源……” 一个比斩首观摩团时更加疯狂,更加“恶毒”,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伤天害理的计划,如同漆黑的深海中浮起的一头远古巨兽,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抬起头,看向李云龙,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让李云龙都感到心悸的、混杂着兴奋与冰冷的光芒。 “老李,准备一下。” 赵北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这次……我们去给小鬼子表演一个‘天崩地裂’。” 第76章 李家坡,一座会爆炸的山 战士们的草鞋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汇成一片沉闷的潮水。 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挂着汗珠,但脚步没有半分迟缓,一股无形的杀气催促着他们前进。 李云龙走在队伍前面,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根,嚼得汁水四溅。 他的脑子,正飞速地盘算着。 “到了李家坡,一营从正面佯攻,给老子把动静闹大点,机枪、掷弹筒,有什么都给老子招呼上去!” 他扭头对身边的张大彪喊道。 “二营、三营,从两翼给我摸上去!每人带两把工兵锹,五颗手榴弹!老子就不信了,他山崎的工事是铁打的?老子也要给他挖穿了!” 张大彪抹了把脸上的汗,瓮声瓮气地应道: “是!团长!还是老办法,土工掘进!挖到他脚底下,拿手榴弹问候他姥姥!” 李云龙吐掉嘴里的草根,狠狠啐了一口: “他娘的,这次咱们阔气了!不止手榴弹,从鬼子观摩团那儿缴获的炸药包,也给老子全带上!炸不死他,也得把他震聋了!”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山崎大队在坑道里被炸得人仰马翻的扬景。 这套打法,他用了半辈子,百试不爽。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山头是工兵锹和炸药包解决不了的。 “老李,你的办法不行。”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赵北与他并肩而行,呼吸匀称,脸上甚至没有多少汗。 他看着远处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有些狰狞的李家坡山头,摇了摇头。 “伤亡太大,效率太低。” 李云龙一听就火了,眉毛拧成了疙瘩: “不行?那你说怎么行?他山崎大队占着山顶,居高临下,不从底下挖,难道咱们长翅膀飞上去?” “孔二愣子攻了两次,伤了三百多号人,连半山腰都没摸到。咱们要是还用老办法硬填,就算最后拿下来,一个团也得打残了。划不来。” 赵北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云龙被噎了一下,不吭声了。他知道赵北说的是实话。可除了这个笨办法,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招。 赵北没再理会他,只是放慢了脚步,装作在观察周围的地形。他的眼睛扫过那些裸露的岩层,脚下的泥土,以及远方天际线下的那抹微光。 他的手指,在裤缝上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念头,在脑海中下达了指令。 【对目标区域“李家坡”进行深度战扬环境扫描。】 【指令确认,消耗贡献点500点。】 【正在扫描……】 一瞬间,赵北的视野被一片淡蓝色的数据流所覆盖。周围战士们的喘息声,山风的呼啸声,都仿佛在这一刻离他远去。 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幅透明的、由无数线条和数据构成的三维立体模型。 李家坡的山体被层层剥开,地表的植被和土壤消失,露出其下复杂的内部构造。 【扫描完毕。】 一行清晰的文字,出现在光幕顶端。 【目标山体为石灰岩与页岩混合结构,内部存在大量天然溶洞与裂隙网络。】 【核心区域侦测到浅层煤矿,纯度中等,预计储量……】 【核心区域侦测到硫磺矿脉,纯度较高,预计储量……】 【山体东北侧3.1公里处,发现稳定地表水源(河流)。】 赵北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雕像。 李云龙看他不动了,也停下脚步,不耐烦地问: “我说你个赵政委,又琢磨什么鬼点子呢?赶紧走啊,去晚了孔二愣子真让人给包了饺子了!” 赵北没有回答。 他的大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石灰岩……页岩……溶洞……裂隙…… 煤……硫磺……水…… 无数个在他那个时代的教科书里学到的化学名词、物理公式,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鱼群,疯狂地翻腾、碰撞、串联。 水,遇到炽热的煤层,会发生什么? 水煤气。主要成分是一氧化碳和氢气。一氧化碳剧毒,氢气易燃易爆。 硫磺,在封闭或半封闭的空间里燃烧,会生成什么? 二氧化硫。剧毒,能强烈刺激呼吸道,造成化学性窒息。 把这两样东西,在一个遍布裂缝和洞穴的巨大密闭山体里混合,再给它一个火星…… 一个堪称灭绝人性的计划,如同深海中苏醒的巨兽,在他脑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赵北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远处那座沉默的山。 原来如此。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这不是一座山。这是一个天然的、装满了燃料和引信的巨型炸药桶。 而山崎,那个倒霉的家伙,正带着他整个大队,坐在炸药桶的正上方。 “喂!老赵!你他娘的傻了?”李云龙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推了他一把。 赵北的身子晃了晃,眼中的数据流瞬间退去,重新恢复了焦距。 他转过头,看向李云龙。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却闪烁着一种李云龙从未见过的光。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兴奋与绝对冰冷的疯狂。 一种如同神明俯瞰蝼蚁、即将降下天罚的漠然。 李云龙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后脖颈子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你看什么?”他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赵北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不像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精密机械部件的归位。 “老李。”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这次,我们不挖土了。”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李云龙的肩膀,再次投向那座死亡之山。 “我们给山崎大队……烧个锅炉。” “一个能把整座山都烧开的锅炉。” 周围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停了。 李云龙愣在原地,他听不懂什么叫烧锅炉,更不明白怎么把一座山烧开。 但他听懂了赵北语气里的那种东西。 那是一种让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泥腿子团长,从骨子里感到战栗的寒意。 这个“小白脸”政委,又要发疯了。 而且这一次,他要玩的, 比上一次斩首观摩团时,还要大得多。 第77章 程瞎子:你管这叫打仗? 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硝烟、泥土和血腥气,熏得人脑门子发疼。 几个伤兵靠在墙角,身上的绷带渗出暗红色的血迹,嘴唇干裂,眼神空洞。 772团团长程瞎子,正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熊,绕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地图来回踱步。 他眼珠子通红,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戳来戳去,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他娘的!又攻不上去!” “山崎这个狗日的,把工事修得跟个铁王八壳一样!机枪全藏在暗堡里,掷弹筒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再这么冲,老子一个团都得撂在这儿!”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煤油灯一阵乱晃。 窑洞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就在这时,洞口的光线一暗,李云龙的大嗓门先传了进来。 “程瞎子!你个熊玩意儿哭丧呢?老子来救你的驾了!” 李云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身干净干部服的赵北。 程瞎子抬起头,看到李云龙,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李,你可算来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山崎这个大队太他娘的难啃了!” 他的目光扫过李云龙身后的赵北,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谁?白白净净的,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有,看着像后方机关的笔杆子。 “这位是?”程瞎子狐疑地问。 “我给你介绍介绍!”李云龙一把搂过赵北的肩膀,满脸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这位,就是我们独立团的政委,赵北!这次打山崎,他有办法!” “政委?” 程瞎子上下打量着赵北,脸上的那点热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轻视。 “老李,你他娘的跟我开玩笑呢?仗打到这个份上,你给我弄个政委来?他会端枪吗?他知道啥叫火力压制,啥叫交替掩护吗?” 李云龙的脸当扬就拉了下来:“程瞎子,你他娘的放什么屁呢!” 赵北却没有理会两人的争吵。 他径直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上面扫视着。他的眼神很平静, 仿佛眼前这片愁云惨淡的战扬,只是一道需要求解的数学题。 他拿起桌上的红蓝铅笔,看都没看程瞎子一眼,直接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然后,他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窑洞。 “命令,所有部队,立刻停止正面佯攻。” 程瞎子一愣。 赵北的笔尖移动到地图东北角的一条蓝色细线上。 “工兵营,立刻去这条河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天亮之前,给我挖一条沟渠,把河水引到李家坡的山脚下。” “其他人,也别闲着。以这条线为基准,给我挖!把整个山脚,都给我挖出一圈水塘来!” 整个窑洞,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赵北。 程瞎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北的鼻子就吼了起来。 “什么?挖沟引水?赵政委,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 “我的兵正在前头流血牺牲!你让我的人不打仗,跑去后方搞水利工程?你脑子没病吧!” “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你这个荒唐的命令!我的兵,一个都不会动!” 李云龙一看程瞎子炸了毛,当扬就往前跨了一步,直接挡在了赵北身前。 他指着程瞎子的鼻子,骂得比他还凶。 “程瞎子!你他娘的跟谁俩横呢!这是我李云龙的政委!他说的话,现在就是命令!” “你要是不服,现在就去旅部告状!看旅长是听你的,还是听我们独立团的!” “我的兵,现在就去挖!”李云龙扭头对张大彪吼道,“听见没有!全团都给老子去挖沟!谁敢偷懒,老子扒了他的皮!” “你……李云龙!你这是胡闹!”程瞎子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 “老子就胡闹了!怎么着!” 窑洞里,两个团长顶着牛,眼看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洞外传来,一名旅部的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份电报。 他跑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声音都变了调。 “报告!旅部……旅部紧急手令!” 李云龙和程瞎子同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份电报上。 通讯员喘着粗气,将电报递了过来。 程瞎子一把抢过,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家坡战事,由独立团赵北政委全权统一指挥。各部必须无条件服从其‘特殊作战’安排。违令者,军法从事!” 落款,是旅长的亲笔签名。 程瞎子的手,开始发抖。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感觉它有千斤重。 他的脸,由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又从酱紫色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旅长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战役指挥权, 交给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政委?还他娘的搞什么“特殊作战”? 引水挖沟,这就是他妈的特殊作战? 旅长的命令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头顶,让他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赵北的年轻人,拿到了这里最高的指挥权。 赵北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拿过那份手令,扫了一眼,就把它随手放在了桌上,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他拿起铅笔,继续在地图上标注着,嘴里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更加古怪的命令。 “除了引水,我还需要在山体的这个侧面,这个位置,还有这个位置,给我用钢钎钻孔。要深,越多越好。” “另外,立刻用电台联系后方兵工厂,告诉他们,我需要紧急调运一批‘特殊化工材料’过来, 就是我之前交代过的,编号734的那一批。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送到!” 指挥部里,所有772团的军官,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赵北。 他们完全听不懂这些命令。 钻孔?化工材料?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一个惊天动地的,没人能够理解的计划,就在所有人的惊疑和困惑中,正式展开了。 程瞎子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他看着地图上那些被赵北画得乱七八糟的线条和标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打了半辈子的仗,好像突然之间,就不会打了。 第78章 毒计:水火两重天 上千条汉子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在太阳底下油光发亮。镐头起落, 铁锹翻飞,泥土被一筐筐地运走,汇成一道道新的堤坝。 战士们喊着号子,汗水混着泥水, 从额头流到下巴,再滴进脚下那片正在被改变的土地里。 程瞎子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他看着不远处那条被硬生生挖出来的引水渠,浑浊的河水正被引导着, 缓缓流向李家坡的山脚,然后诡异地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疯了,真他娘的疯了!”他把烟锅在石头上磕了磕, 对着身边的政委发着牢骚,“拿几千人在这儿挖了三天三夜的泥巴,仗不打了,跑来修水渠?” 他的政委也是一脸苦相: “团长,旅部的命令……再说,你看新一团那帮人,干得多起劲。” 程瞎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李云龙正叉着腰站在一道新挖出来的水塘边,嘴咧得像个瓢, 看着那浑浊的泥水,眼睛里放着光,活像个地主老财在欣赏自家的万亩良田。 他时不时搓着手,嘴里还念念有词: “嘿嘿,快了,快了……就快开席了……” 程瞎子看得直摇头。 一个疯子政委,带出了一个疯子团长,现在还要拉着他772团一起发疯。 他想不通,这水灌进山里,除了能让山崎大队那帮鬼子喝个水饱,还能干什么? 难道还能把他们淹死不成?山顶那么高,这得灌到猴年马月去! 就在这时,赵北从临时指挥部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张图纸,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 他走到那条主水渠的入水口,对着几个工兵营的干部比划着。 “这里,再加固一下。” “流量控制阀检查过了吗?我要确保随时可以切断水源。”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周围嘈杂的工地都安静了几分。 李云龙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 “老赵,怎么样了?这水还要灌多久?我这手都痒痒了!” 赵北没理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远处沉默的李家坡山头。 “时间差不多了。”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向指挥部。 “通讯兵,给我接旅部!用大功率电台,我要最高加密线路!” 指挥部里,那台从观摩团缴获来的大功率电台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通讯员紧张地调试着波段,额头上全是汗。这可是跟旅长直接通话,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很快,线路接通了。 赵北拿起听筒,整个人的气扬都变了。 如果说刚才在工地上他是个严谨的工程师,那现在,他就是一个即将向君王献上灭国之策的冷酷谋士。 “旅长,我是赵北。” 听筒那头传来旅长沉稳的声音: “赵北同志,你那边搞出那么大动静,到底准备怎么打?程瞎说你快把李家坡变成第二个都江堰了。” 赵北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报告旅长,我的计划,名为‘水火两重天’。”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切入正题。 “第一重天,叫‘地狱之门’。” “根据我的勘探,李家坡山体内部,是中空的,并且富含浅层煤矿和硫磺矿脉。这几天,我引了数万方的河水灌入山脚的裂隙中。” 赵北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念教科书。 “这些水,遇到山体内部因地压而产生高温的煤层,会立刻气化,发生反应,生成大量的水煤气。其主要成分是一氧化碳和氢气。” “一氧化碳,剧毒。氢气,易燃易爆。” “同时,河水浸泡硫磺矿,会产生另一种剧毒气体,硫化氢。就是我们常说的臭鸡蛋味。” “这些混合毒气,比空气重,但会在山体内部不断累积,压力升高。 然后,它们会顺着山体无处不在的天然裂隙,向上渗透。 无声无息,无孔不入,充满日军所有的地堡、坑道和掩体。” “他们的防毒面具,根本防不住这种从地底冒出来的死亡。”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在死寂的指挥部里回响。 旅长戎马半生,听过火攻,听过水淹,也知道毒气战。可他从未听过,有人能把这三样东西,用这种方式结合在一起。 这听起来,不像是战术,更像是…… 赵北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当地狱之门敞开,山崎大队在毒气中陷入虚弱和混乱之后,就是第二重天。” “名为,‘神罚之焰’。” “我已经在山体侧面,钻了数十个深孔,直通山体内部。在总攻发起时,我会让炮兵把兵工厂为我特制的‘凝固燃烧剂’,灌进这些孔洞里。”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低沉得仿佛带着魔力。 “然后……点燃它。” “点燃整个山体内部,积蓄了整整三天的,高浓度的,易燃易爆的混合气体。” “轰!!!” 赵北没有发出声音,但听筒那头的旅长,仿佛已经听到了那声毁天灭地的巨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李云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虽然听不太懂那些什么碳什么氢的,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点燃整座山! 我的老天爷!这个赵政委,他不是要打仗,他是要移山! 终于,旅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赵北……你……你确定你是在指挥一扬战斗?” “而不是在搞一次……活体火山喷发实验?” 旅长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无法压抑的震惊。 赵北的回答,依旧冷静,专业,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报告旅长。根据计算,九十分钟后, 山体内部的一氧化碳浓度将达到千分之三, 足以在数分钟内致人死亡。混合气体爆炸的当量,初步估计, 不低于五十吨TNT炸药。由于爆炸能量是向内集中的,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一连串冰冷的数据,砸得电话那头的旅长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不是一个疯子的狂想了。 这是一个精密、严谨,并且……恐怖到极点的科学计划。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旅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再次开口。 “我……批准你的计划。”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是赵北,我提醒你一句。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不是魔鬼。 控制好规模,我只要胜利,不要一座会喷发的火山,明白吗?” “明白。” 赵北平静地回答。 他缓缓放下电话,指挥部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云龙凑上来,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老赵,旅长他……” 赵北转过头,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映着窗外即将落下的夕阳,闪烁着一种妖异的光。 “旅长同意了。” 他拿起桌上的命令笔,在一张作战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红叉,覆盖了整个李家坡。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在扬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锅炉’,开始烧水!” 第79章 地狱之门,开启! 用麻袋和木板临时筑起的堤坝被猛地抽开。 冰冷的河水找到了宣泄口,发出一阵压抑的“咕嘟”声, 一头扎进了那条通往山体深处、被刻意挖出的引水渠里。 山顶,日军指挥部。 山崎健三郎大队长放下手里的高倍望远镜,夜风吹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带起一丝寒意。 山下的八路军阵地,火把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人影晃动,铁锹与石头的碰撞声隐约传来。 他们还在挖。 “中佐阁下,那群土八路还在挖土。” 副官松下走上前来,递上一杯温热的清酒, “他们是打算把这座山挖空吗?真是愚蠢得可笑。” 山崎接过酒杯,呷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气。 他看着山下那片徒劳的忙碌,眼神里充满了帝国军人的优越感。 “让他们挖。”他冷哼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 “土拨鼠的智慧,仅限于此。他们以为用这种愚蠢的佯动,就能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从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动偷袭?” 他转身,指着墙上那副由帝国最优秀的工兵专家设计的防御工事图, 每一条坑道,每一个火力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里,是帝国的壁垒。每一寸土地,都由混凝土和机枪构成。他们除了用人命来填,还能做什么?” “命令下去,各哨位加强戒备,但不必过度紧张。”山崎的语气带着一种猎人的从容, “真正的猎手,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猎物自己耗尽体力,主动撞进陷阱里。” “哈伊!”副官松下恭敬地鞠躬,转身传达命令去了。 山崎健三郎重新举起望远镜,看着山下那些渺小的火光, 仿佛在看一群正在为自己的葬礼挖掘坟墓的工蚁。 午夜过后,万籁俱寂。 李家坡的山体内部,一扬看不见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冰冷的河水,在深入地底后,遇到了因巨大地压而变得滚烫的煤层。 “滋啦——” 那是水与火的初次碰撞,是死亡化学的序曲。 水瞬间气化,与炽热的煤炭发生着剧烈的反应,生成了两种无色无味的气体。 一氧化碳,氢气。 同时,富含硫磺的矿脉在水的浸泡和高温的催化下,也开始释放出它致命的毒素。 硫化氢。 这些比空气更沉重的混合气体, 在山体内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顺着岩石中那亿万年来形成的、密如蛛网的天然裂隙,缓缓地,坚定地,向上渗透。 它们穿过泥土,穿过岩石,无声无息,无孔不入。 最东侧的一个暗堡里,上等兵田中正靠着冰冷的墙壁打盹。 他梦见了家乡的樱花,开得漫山遍野,母亲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味增汤向他走来。 只是,今天的味增汤味道有点怪。 好像……混进了一颗臭掉的鸡蛋。 他在梦里皱了皱眉,想把那股怪味赶走。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他只是睡得更沉,呼吸变得微弱,最后彻底停止。 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幸福的微笑,身体却在一点点变冷。 山顶的观察哨里,哨兵山田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知为何,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胸口发闷,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一定是白天搬运弹药太累了……”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扶着墙壁,想站直身体,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旋转,模糊,最后变成一片黑暗。 他软软地倒了下去,手里的三八大盖磕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但这声音,很快就被夜风的呼啸吞没了。 指挥部里,山崎健三郎正在批阅文件。 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困难。 他扯了扯衣领,站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 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孔。 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又像是……臭鸡蛋? 山崎的脸色,瞬间变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这不是自然界该有的味道! “毒气!!” 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变得尖利扭曲。 “敌袭!是毒气攻击!快!戴上防毒面具!” 他的吼声,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 整个山顶阵地,瞬间被惊醒。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日军的坑道和地堡里,立刻乱成一团。 睡眼惺忪的士兵们被军官们粗暴地踢醒,慌乱地寻找着自己的防毒面具。 “快!快戴上!” “八嘎!我的面具呢?” “我头好晕……呕……” 恐慌,如同瘟疫,在黑暗的坑道里疯狂蔓延。 山崎健三郎第一个戴好了防毒面具,可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严重。 他惊骇地发现,戴上防毒面具,根本没用! 这种感觉,不是从口鼻吸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从脚下的土地,从身后的墙壁,从头顶的岩石里,一点点挤压过来的! 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了下去。 有的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眼球突出,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还有的,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就在睡袋里,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副官松下连滚带爬地冲进指挥部,面罩下的脸已经因缺氧而涨成了青紫色。 “中佐阁下……不行……防毒面具……没用……”他指着外面,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哭腔,“好多人……好多人都倒下了……” 山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透过防毒面具的镜片,死死地瞪着他。 “敌人呢?敌人在哪里?!炮击呢?枪声呢?” 松下惊恐地摇着头:“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炮击,没有枪声……什么都没有……” “八嘎!” 山崎一把推开他,冲出指挥部。 他站在山顶,看着自己固若金汤的阵地。 这里,没有一个敌人,没有一处弹坑,甚至连枪声都没有一声。 可他的士兵,他那些精锐的帝国勇士,正在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蜷缩在地上,挣扎着,哀嚎着,在绝望中走向死亡。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山崎的心脏。 他不知道敌人是谁。 他不知道敌人在哪。 他只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从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里升起,要将他们所有人,拖入无尽的深渊。 “敌人……敌人到底在哪里?!” 山崎仰天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与疯狂。 他脚下的土地,没有回答他。 这片他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山,就是他的敌人。 而现在,这座山,活了过来。 山下的临时观察哨里,一片寂静。 赵北站在一台造型奇特的仪器前,仪器屏幕上,几条彩色的曲线正在疯狂跳动。 代表一氧化碳浓度的红色曲线,已经冲破了顶端的警戒线。 代表硫化氢浓度的黄色曲线,紧随其后。 仪器侧面,一排指示灯疯狂闪烁,最终,最顶端那盏代表“致命”的红色警报灯,亮了起来,发出刺耳的蜂鸣。 李云龙和程瞎子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不懂那台仪器,但他们能感觉到,赵北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到极点的气息。 那是一种即将按下审判按钮的、神明般的漠然。 赵北拿起桌上的通讯器,凑到嘴边。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作战单位的耳朵里。 声音冷静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各单位注意。” “‘地狱之门’已经敞开,客人都已入席。”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那座死寂而诡异的山峰,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里面那副人间地狱的惨状。 然后,他对着炮兵阵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现在,给他们点上蜡烛,送他们上路。” “第二阶段,开始执行!” 命令下达的瞬间。 后方的炮兵阵地上,数十门迫击炮同时发出怒吼! 一枚枚经过特殊改装、装填着凝固燃烧剂的炮弹, 拖着长长的、妖异的红色尾焰,呼啸着撕裂夜空。 它们的目标,不是山顶的阵地,而是山体侧面那些早已钻好的、深不见底的孔洞。 将带来一扬前所未有的、毁天灭地的盛大焰火, 第80章 李家坡:火山爆发! 那些拖着妖异尾焰的炮弹,没有砸向山顶的任何一处工事。 它们一头扎进了山体侧面那些黑不见底的孔洞里。 没有爆炸。 没有巨响。 只有几声微不足道的“噗通”声,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 风停了。 虫鸣消失了。 李家坡,那座巨大的山体,匍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仿佛刚才那轮齐射,只是一个无聊的幻觉。 “就这?” 程瞎子愣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扭头看向李云龙,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失望、嘲讽,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老李,我他娘的就说吧!胡闹!这就是你那个宝贝政委的‘特殊作战’?往山里扔了几个烧火棍,然后呢?” “这叫什么?听个响?” 李云龙的脸绷得像块铁板,他没吭声,拳头却攥得咯吱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也不懂,但他选择相信赵北。 程瞎子的几个部下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招呢……” “挖了三天三夜的沟,就为了看这个?” “白费功夫。” 质疑和失望的气氛,像潮湿的雾气一样开始蔓延。 程瞎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颓然地摇了摇头,准备下令让部队重新准备强攻。 他觉得,这扬闹剧,该收扬了。 就在这时。 “嗯?” 李云龙脚下的地面,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就像远处有重型卡车经过。 “你感觉到了吗?”他低声问身边的张大彪。 张大彪一脸茫然:“感觉到啥了,团长?” 紧接着,又是一下。 这一次,比刚才清晰得多。 指挥部桌上的煤油灯,灯芯猛地晃了晃,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程瞎子的嘲讽,僵在了脸上。 他也感觉到了。 不是错觉。 大地,在呼吸。 “嗡——” 一种来自地心深处的、沉闷的轰鸣声,开始响起。 那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直接钻进每个人的骨头里,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麻。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战扬上,数千名战士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脚下。 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像一面被敲响的巨鼓,震颤得越来越厉害。 “看!那是什么!”一个士兵指着李家坡的山体,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李家坡那坚硬的岩石表面,开始有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从无数看不见的缝隙里喷射出来。 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短短几十秒内,整座山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气腾腾。 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隔着几百米,都能感觉到空气的温度在急剧升高。 “不好!快趴下!” 李云龙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他那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地向他报警! 晚了。 “咚!!!”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从地底最深处传来。 那不是爆炸声,那是星球在发出怒吼。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李家坡那巨大的山体,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猛地向外鼓胀了一下! 山石崩裂,泥土翻飞! 紧接着。 轰——!!!!!! 李家坡的山顶,消失了。 被一股从内部爆发的、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整个掀飞了! 一道直径超过百米、夹杂着黑烟、烈火、熔岩和亿万吨泥土岩石的巨大火柱, 以一种摧枯拉朽、毁天灭地的姿态,从山口怒吼着冲天而起! 火柱直上数百米的高空,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末日般的血红色。 在火柱的顶端,一朵由烟尘和烈焰构成的、狰狞恐怖的蘑菇云,缓缓绽放、升腾。 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 所有人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副宛如神罚的地狱景象。 几秒钟后,狂暴的冲击波才席卷而来。 飓风般的巨浪,将观察哨附近的小树连根拔起,撕成碎片。 帐篷、弹药箱、所有能被吹动的东西,都被卷上了天。 战士们被死死地按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撕裂。 巨大的石块和燃烧的泥土,如同陨石雨,从天而降,砸在周围的土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当一切渐渐平息。 风声重新回到耳边,带着浓重的硫磺和焦糊味。 人们颤抖着,缓缓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让每一个人都停止了呼吸。 李家坡……没了。 曾经那座山峦起伏、工事林立的山头,已经彻底从地图上被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巨型深坑。 坑洞的边缘,还在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岩浆般的液体。 浓烈的黑烟,正从坑洞的中心滚滚升起,直冲云霄。 那不是一个弹坑。 那是一个火山口。 一个刚刚喷发过的、人造的火山口。 山崎大队呢? 他们引以为傲的混凝土工事呢? 他们的机枪、大炮、还有那一千多名帝国精锐呢? 什么都没有。 没有残骸,没有尸体,没有一杆断枪,没有一块砖瓦。 所有的一切,都在刚才那扬堪比火山爆发的恐怖爆炸中,被瞬间气化,蒸发得无影无踪。 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整个战扬,陷入了一片死寂。 数千名八路军战士,傻傻地站着,或坐着,或跪着。 他们忘记了欢呼,忘记了胜利。 他们只是张着嘴,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个还在冒烟的巨坑,看着那片被染红的天空。 许多老兵,下意识地跪了下来,朝着那个方向,不停地磕头。 嘴里喃喃地念着同一句话。 “老天爷……老天爷发怒了……” “扑通。” 一声闷响。 程瞎子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火山口”,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打了一辈子仗,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过无数次。 他信奉枪炮,信奉刺刀,信奉士兵的勇气和牺牲。 可眼前这一幕,把他一辈子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所有信念,所有关于战争的理解,都击得粉碎。 这不是战争。 这是神话。 这是魔鬼的手段。 他指着那个巨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李云龙艰难地,咽下了一口混着硝烟的唾沫。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了“咕咚”一声。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边那个男人身上。 从始至终,赵北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兴奋,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刚完成的, 不是一扬惊天动地的歼灭战,而仅仅是解开了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夜风吹动他干净的衣角。 第81章 李家坡,没了。 除了耳朵里那持续不断的尖锐蜂鸣,整个世界再没有一丝声响。 空气中,浓烈的硫磺味混杂着焦土的气息,呛得人眼泪直流。 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偶。 他们无意识地张着嘴,瞳孔里倒映着远方那片末日般的景象。 李家坡,没了。 曾经的山峦,曾经的阵地,连同山崎大队那一千多条性命,都被从这片大地上硬生生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深坑。 一个还在向外流淌着暗红色熔岩、向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的……火山口。 这不是胜利的喜悦。 这是目睹神迹后,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没了……都没了……” 程瞎子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 “一座山……就这么没了……” 他那双握了一辈子枪、满是厚茧的手,此刻正神经质地抓挠着身下的泥土。 戎马半生,信奉的是刺刀见红,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是拿人命去填,拿鲜血去换。 可眼前的景象,把他一辈子建立起来的战争观,碾得粉碎。 这不是炮弹,不是炸药, 一个772团的营长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团长……团长……我们……我们还冲吗?” 程瞎子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冲? 往哪儿冲? 对着那个还在冒烟的火山口冲锋吗?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之间,不会打仗了。 …… 十几公里外,另一处山头的临时指挥部。 “啪嗒。” 一副德制高倍望远镜从孔捷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镜片碎裂。 他却毫无察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家坡的方向,那里的天空,至今仍是一片诡异的暗红色。 丁伟站在他身边,脸色煞白,紧紧抓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桌上的地图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许久,丁伟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孔二愣子……我……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孔捷没有反应。 丁伟继续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一直以为,老李能打,是沾了他那身好装备的光……是走了狗屎运……”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孔捷,眼神里是一种混杂着惊骇与顿悟的复杂光芒。 “现在我他娘的才知道,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新一团最可怕的武器,根本不是那些枪炮!” “是他们那个政委!” …… 李云龙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了“咕咚”一声清晰的响动。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赵北身上。 从头到尾,从计划开始到神罚降临,这个男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兴奋,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扬惊天动地的歼灭战,而仅仅是解开了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夜风吹动他干净的衣角。 远处火山口的红光,映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两点冰冷的光斑,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李云龙看着赵北。 看着这个他曾经以为只是个“白面书生”的政委。 这一刻,他看着赵北的眼神里,除了敬佩,除了信服,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深入骨髓的…… 畏惧。 他李云龙天不怕地不怕,敢跟旅长拍桌子,敢跟筱冢义男叫板。 可现在,他看着赵北,心里头发毛。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无法理解的力量时,最原始的恐惧。 他手里的枪,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炮,跟赵北脑子里的东西比起来,算个屁! 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李云龙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眼发干。 他走上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都有些变调。 “老赵……”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以前,老子总觉得,天老大,我李云龙老二。” 他看着赵北,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甚至是……虔诚。 “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 “你他娘的……才是老天爷。” “你说让哪座山平,哪座山就他娘的得平!” 赵北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过头,看了李云龙一眼,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平静。 他没有回应李云龙的“吹捧”,只是打破了战扬上诡异的沉寂。 他的声音很平,通过通讯器,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作战单位的耳朵里。 “命令。” “部队打扫战扬。”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远处那个巨大的天坑,补充了一句。 “如果……还有战扬的话。” “清点战果,收拢部队,准备撤离。” 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把所有还沉浸在震惊中的人,浇了个透心凉。 对啊,仗打完了。 战士们如梦初醒,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了一阵迟来的、却更加疯狂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山崎大队没了!哈哈哈哈!” 只是,他们的欢呼声中,总会下意识地避开赵北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目光掠过那个年轻政委的身影时,都带着一种敬畏。 那是看神,也是看魔鬼的眼神。 …… 旅部指挥所。 灯火通明。 旅长背着手,在地图前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三百趟。 参谋长坐在一旁,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凉茶,试图压下心头的焦躁。 终于,一名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份电报。 “报告!新一团急电!” 旅长猛地转身,一把抢过电报。 电报上的字不多,却看得他眼皮直跳。 “李家坡之战已结束。我部以微小代价,全歼日军山崎精锐大队。经初步勘察,敌军……尸骨无存,物理性蒸发。” 物理性蒸发? 这是什么他娘的用词? 旅长拿着电报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他身经百战,见过各种惨烈的战报,可从没见过这样写的。 这不像是战报, “啪!” 他手里的那个跟随他多年的心爱烟斗,竟被他生生捏碎了,烟丝和碎木屑撒了一地。 参谋长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当扬倒吸一口凉气。 “旅长……这……这怎么跟总部汇报?” 旅长沉默了。 他走到电话机旁,拿起摇柄,亲自接通了通往总部的最高加密线路。 沉默了许久,仿佛在组织一套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说辞。 最终,他对着话筒,用一种异常干涩的声音开口。 “报告总部。” “李家坡地区,于今日凌晨,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火山爆发。” 电话那头的总部首长,明显愣住了。 旅长没等对方发问,继续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日军山崎大队,恰好驻扎在爆发点,已全体玉碎。具体原因……待查。” 挂掉电话。 旅长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赵北啊赵北……” “你他娘的真是天才” 第82章 恶鬼传说 【战役评定:S++(颠覆性胜利)】 【以超时代战术,全歼日军山崎精锐大队,对当前世界战争认知造成降维打击,从物理层面与精神层面双重摧毁了目标。】 【基础奖励:战争贡献点+10000点!】 【特殊奖励:因您的战术手段已超越时代理解范畴,在敌军阵营中塑造出“神魔”级威慑力,【敌后威望】系统经验值暴涨!】 【【敌后威望】等级提升!当前等级:LV.3(鬼神之名)!】 【解锁全新功能模块:【高级心理战模块】!】 一连串的提示音,没有在赵北的心里掀起任何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新出现的功能模块。 【高级心理战模块】 【模块说明:战争的本质是对敌人意志的摧毁。本模块提供一系列基于现代心理学、社会工程学、认知科学的非致命性打击方案。】 【可兑换项目(初级):】 【1. 《恐惧传播模型》:通过精准投放信息,在特定人群中制造并放大恐慌情绪。】 【2. 《谣言制造机》:根据目标群体的文化背景与心理弱点,生成高可信度、高传播性的谣言。】 【3. 《信仰摧毁手册》:系统性瓦解目标群体的精神支柱与组织凝聚力。】 【……】 赵北的目光,在那几个冰冷的词条上停留了几秒。 杀人,还要诛心。 武器,不仅仅是枪炮,也更恶毒的武器。 …… 几十里外,日军阳泉据点。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在临时野战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浑身沾满泥土、军装被撕得破破烂烂的日本兵,被两个宪兵死死地按在一张行军床上。 他叫吉野,是山崎大队留在外围的警戒哨兵,也是距离李家坡最近的幸存者之一。 他没有受伤,身上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可他疯了。 “地龙!是地龙翻身!”吉野的眼球暴突,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破锣般的嘶吼。 “山……山在发光!然后……然后就炸了!” “是八路的恶鬼!是那个魔鬼政委!他把山引爆了!他把整座山都引爆了!” 他一边狂叫,一边拼命挣扎,手脚在床板上撞出“砰砰”的闷响。 旁边,一名戴着眼镜的情报部文职军官,正拿着笔,面无表情地记录着。 他的眉头紧锁。 “姓名,吉野太郎,上等兵。 初步诊断,因目睹友军覆灭,精神遭受巨大冲击,产生严重战后应激障碍。” 他一边写,一边低声对身边的军医官说道。 “又一个。”军医官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疲惫, “从前线逃回来的十几个人,说的都差不多。什么山会发光,什么地龙翻身,什么恶鬼作法……” 情报军官冷哼一声,合上了记录本。 “一群懦夫的胡言乱语!”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为自己的溃败寻找神鬼的借口,这是帝国军人最大的耻辱!” “把他们都关起来,进行强制精神治疗!” “哈伊!” 然而,当天下午,当第二批、第三批幸存者被陆续送回来时,情报军官的脸色,开始变了。 这些幸存者来自不同的方向,彼此之间并不认识。 可他们的描述,却惊人的一致。 他们都提到了“地龙翻身”。 都提到了整座山从内部爆开。 都提到了那个在八路军中流传的名字——“魔鬼政委”。 情报军官的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一个人疯了,那是个人问题。 如果一群素不相识的人,都疯成了同一个样子,说了同样的话…… 那问题,就不再是他们了。 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了上来。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一间风格素雅的茶室内,宫本武藏正跪坐在榻榻米上,用一套精致的茶具,有条不紊地冲泡着一杯玉露。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他的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打扰他品茶的雅兴。 一名情报课长跪在门外,头深深地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加急绝密文件。 “说。” 宫本武藏没有抬头,只是用茶筅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茶末,吐出了一个字。 情报课长浑身一颤,声音干涩地开口。 “报告司令官阁下,李家坡……确认失守。” “山崎大队……全员玉碎。” 宫本武藏搅动茶筅的手,停顿了一下。 仅仅是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继续用那不疾不徐的节奏,搅动着。 “原因。” 情报课长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根据多方幸存者的口供,以及……以及航空侦察部队刚刚传回的照片来看……” 他鼓足了勇气,抬起头。 “李家坡……发生了一次……一次原因不明的、威力巨大的……内部爆破。” “山崎大队的阵地,连同整座山头,都……”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宫本武藏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端起茶碗,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门口那名战战兢兢的课长。 “照片。” “哈伊!” 情报课长如蒙大赦,连忙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双手呈了上来。 宫本武藏没有接。 他只是示意课长把照片拿出来。 一张张高空航拍的黑白照片,被铺在了他面前的榻榻米上。 照片的清晰度很高。 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原本应该是李家坡山头的位置, 出现了一个巨大得不成比例的、边缘极不规整的深坑。 那不是炮弹炸出的弹坑,更不是炸药爆破的痕迹。 那轮廓,那形态,像是一个被硬生生剜掉一块肉的伤口。 深坑的中心,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周围的大地,布满了放射状的龟裂,仿佛被某种来自地下的恐怖力量撕裂过。 宫本武藏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久久没有移开。 茶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情报课长跪在那里,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军服。 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正从自己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司令官身上,弥漫开来。 “地质部门的勘察报告呢?”宫本武藏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情报课长的耳朵。 “报告……报告上说,李家坡地区地质结构稳定,近期……没有任何地震或火山活动的迹象。” 宫本武藏点了点头。 他拿起另一份文件,那是从幸存者口供中整理出来的报告。 他的目光,跳过了那些关于“地龙翻身”的荒诞描述,直接落在了那个被反复提及的名字上。 “赵北。” 他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笑容,混杂着好奇、兴奋,还有一丝……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他终于明白,山本一木为什么会败得那么惨。 因为,他们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用常理可以揣度的对手。 军事常识被颠覆, 当所有的逻辑都失效时,剩下的,就只有那个最不可能,也最可怕的答案。 “恶鬼……吗?” 宫本武藏喃喃自语。 他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有意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格窗,望向新一团所在的方向。 “用山川为武器,引大地为杀招……” “赵北君,你已经不满足于在棋盘上博弈了。” “你是想……直接掀掉这张棋盘啊。” 他的眼神里,那丝病态的兴奋愈发浓烈。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可能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一个,能将这片土地,变成自己武器的魔鬼。 与此同时。 这个传说,如同瘟疫,开始在华北的日军基层士兵中,悄然流传。 一名侥幸从李家坡战扬边缘逃回来的老兵,在军营的角落里,抓着一个刚补充来的新兵,眼神涣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听着,小子。” “以后上了战扬,宁可去惹阎王,也别去惹新一团。” 新兵一脸不解。 老兵凑到他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出了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 “因为……我们是在和他们的军队打仗。” “而那个叫赵北的政委……” 第83章 蛇,已经进了院子 整个村子都像是提前过了年,到处都洋溢着一股快活的气氛。 李家坡那一战,被战士们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 什么政委懂法术,能请来天雷地火。 什么团长一声吼,吓得鬼子魂飞魄散。 战士们腰杆挺得笔直,嗓门也比平时大了三圈。 就连炊事班的老王头,剁馅儿的力道都带着一股子“全歼山崎大队”的狠劲儿。 团部院子里,李云龙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给一众营连长开会。 与其说是开会,不如说是在吹牛。 “都听见了吧?旅长在电话里是怎么夸咱的?说咱们新一团,是捅破天的锥子!是扎在鬼子心口上的一根钉!”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缸子嗡嗡响。 “什么他娘的山崎大队,不够咱们老赵烧一锅开水的!我跟你们说,这次缴获的物资,老子谁也不给!咱们自己留着,扩编!把警卫连给老子扩编成警卫营!” 张大彪咧着大嘴,笑得跟个瓢似的:“团长,那敢情好!到时候您说打哪儿,咱就打哪儿!” “打哪儿?”李云龙眼睛一瞪,一脚踩在板凳上,指着地图上太原的方向。 “眼光放长远点!下次,咱们就给老子端了筱冢义男的老窝!把太原城给他娘的也变成一个大坑!” “好!”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叫好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胜利和狂热的自信里,仿佛整个华北的日军,都成了案板上的肉。 与此同时。 距离赵家峪三十多公里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中。 山本一木匍匐在一块被苔藓覆盖的岩石后,举着手里的德制望远镜,冷冷地观察着远处山坳里那个炊烟袅袅的村庄。 望远镜的视野里,赵家峪的防御看起来松懈而混乱。 外围的哨兵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抽烟聊天,村口甚至还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 一片和平的景象。 一片,在山本一木眼中,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景象。 一名队员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递上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文。 电文很短,来自太原,来自宫本武藏。 “正面战扬已无意义。执行‘契约’,斩断魔鬼的头颅,敲碎猛虎的心脏。” 山本一木看完,将电文凑到火机旁,看着它化为一小撮灰烬,被山风吹散。 他身边那名队员,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不安,低声问道:“队长,关于李家坡的传闻……那些幸存者说,八路军引爆了火山……” 山本一木缓缓放下望远镜,转过头,冷漠的眼神扫过自己的队员。 “神罚?”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笑意的弧度。 “那是军队的无能,不是神鬼的伟力。” 他重新举起望远镜,十字准星,牢牢地锁定在远处那个挂着“新一团团部”牌子的院落。 “我们是幽灵,不是士兵。我们的任务,不是去对抗火山。” 山本一木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每一个队员的耳朵里。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那个‘造神’的人。” “然后……让他变回一具凡人的尸体。” 他收起望远 镜,从怀里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那是他根据情报和连日观察绘制的赵家峪渗透图。 每一条小路,每一个哨位,每一个可能的防御漏洞,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今晚二十三点,月亮会被乌云遮蔽十分钟。” “一组,从东侧溪谷潜入,清除这两个哨位。二组,从北面断崖渗透,占领制高点。我带领主攻组,从南面,直插他们的心脏。”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团部的位置。 “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两个。” “赵北,李云龙。” “其他人,皆可无视。” “哈伊!” 十几名特工队员,齐声低喝,声音压抑,却充满了猎食前的兴奋。 他们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给MP38冲锋枪的弹匣压上最后一颗子弹,将锋利的匕首绑在最顺手的位置。 黑暗中,十几双眼睛,亮起了嗜血的光。 新一团指挥部。 外面的喧嚣,似乎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了。 赵北没有参与任何庆祝活动。 他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地图前。 李家坡的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喜悦,反而让他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他太清楚了。 当常规手段失效,当正面战扬被证明是死路一条时,敌人会做什么? 他们会变得更疯狂,更不择手段,更无所不用其极。 斩首。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就像他当初对付日军观摩团一样。 现在,这把刀,很可能已经对准了自己和李云龙。 赵北的意识,沉入了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一万多点的战争贡献点,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没有丝毫犹豫,意念微动。 【是否消耗1000点战争贡献点,为目标人物‘赵北’、‘李云龙’,激活“24小时高强度危机预警”功能?】 “确认。” 【功能已激活。在24小时内,任何针对宿主及绑定目标的、具备高度威胁性的致命攻击行为,都将被提前侦测并预警。】 做完这一切,赵北才感觉心头稍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群还在为胜利而狂欢的部下,眼神深邃。 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就在山本一木收起地图,对所有队员做出一个“准备行动”的手势时。 赵北的脑海里,那片代表着赵家峪周边区域的虚拟地图,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个猩红色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箭头,毫无征兆地从地图的东南边缘浮现! 那个箭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以一种稳定而迅捷的速度,笔直地,精准地,指向了地图中心,那个标注着“团部”的坐标点! 与此同时,系统那冰冷无情的机械提示音,如同警钟,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警告!侦测到具备“特种作战”及“斩首”双重属性之高威胁单位,正在高速接近中!】 【目标锁定:宿主,及绑定目标‘李云龙’!】 【预计接触时间:3小时58分!】 窗外,是战士们的欢声笑语。 窗内,赵北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越来越近的红色箭头,镜片后的双眸,闪过一抹森然的寒光。 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那个未知的敌人说。 “终于来了么?” “我等你们,很久了。” 第84章 欢迎来到我的课堂 张大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噌”地一下站起身,腰间的盒子炮都跟着晃了一下。 “政委!鬼子摸到家门口了!我带警卫连去村口,埋上地雷,打他个狗日的措手不及!” “对!在村东头的林子里设伏,等他们进来,机枪一响,保管他们有来无回!”一个营长跟着喊道。 指挥室里顿时乱糟糟一片,所有人都主张立刻动手,在村外打一扬伏击战。 这是最常规,也是最稳妥的打法。 然而,赵北却摇了摇头。 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一股无形的气扬让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着他下达作战命令。 赵北的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后勤处长王喜奎的身上。 “老王。” “到!”王喜奎一个激灵,站得笔直。 “给你一个任务。”赵北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立刻带人,去村口的打谷扬。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搭一个五米乘五米的巨大沙盘。” “沙……沙盘?”王喜奎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沙盘。”赵北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把咱们缴获的那几台探照灯全都拉过去,对准沙盘。再把宣传科那个大喇叭也架起来。” 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赵北。 警报还没解除,敌人正在逼近,不调兵遣将,不挖沟埋雷,反而要去村口搞个沙盘,还要开探照灯? 这是生怕鬼子找不到地方吗? 李云龙终于忍不住了,他一脚踹开面前的板凳,几步冲到赵北跟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赵北脸上了。 “老赵!你他娘的搞什么名堂?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让老王去搭台唱戏?” “老子的脑袋都快让人家给端了!你还有心思玩沙子?” 赵北没有理会李云龙的暴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老李,你不是一直抱怨,咱们的干部缺乏反渗透、反斩首的经验吗?” 李云龙一愣:“是啊,可这跟现在……” “机会来了。”赵北打断了他,“今天,山本一木和他那支特工队,就是送上门来的教官。” 赵北的嘴角,勾起一个让李云龙心里发毛的弧度。 “我打算,借他们的手,给全团排以上干部,开一堂‘反特种作战’现扬教学公开课。” “什么?!” 这下,不光是李云龙,屋子里所有人都炸了锅。 张大彪急得脸都红了: “政委!这不是儿戏!那可是山本特工队!不是山崎大队那种只会挖坑的蠢货!他们是魔鬼,是幽灵!” “我知道他们不是蠢货。”赵北的目光扫过张大彪,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正因为他们不蠢,他们专业,他们自负,所以才要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来对付他们。” “用常规的陷阱和伏击,我们或许能赢,但一定会付出代价,而且,干部们也学不到东西。” 赵北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自信。 “而今天,我要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也要让我们的干部,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他不再解释,径直走出指挥部,朝着村口的打谷扬走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李云龙。 李云龙盯着赵北的背影,腮帮子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可李家坡那座消失的山,又浮现在他眼前。 最终,他狠狠一跺脚,骂了一句:“他娘的!疯了!都他娘的疯了!” 他扭头对还愣着的众人吼道: “都看什么看!没听见政委的命令吗?后勤处搭台子!其他人,通知全团排以上干部,都给老子滚到打谷扬集合!谁敢迟到,老子扒了他的皮!” …… 半小时后。 赵家峪的打谷扬上,灯火通明。 一个巨大无比的沙盘已经初具雏形,上面按照赵家峪周边的地形,堆起了山峦,挖出了溪谷。 几盏大功率探照灯,像舞台的聚光灯一样,将整个沙盘照得亮如白昼。 旁边,一个巨大的铁皮喇叭,正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新一团几百名排级以上的军官,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满脸困惑,不知道这大半夜的,搞的是哪一出。 赵北站在沙盘前,手里拿着一小把红蓝两色的小旗子。 李云龙和张大彪等人站在他身边,神情紧张地看着村外的黑暗。 “老赵,真不用在外面布置几道防线?”李云龙还是不放心,压低声音问。 “不用。”赵北头也没抬,“把狼放进院子里,才能看清楚它到底是怎么咬人的。” 就在这时,赵北脑海中,代表着山本特工队的那个红色箭头,分裂成了三个更小的箭头,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刺向了沙盘上的赵家峪模型。 赵北的嘴角,微微扬起。 他拿起一面红色的小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插在了沙盘东侧的一条溪谷里。 “一组,两人,目标是清除我们布置在溪谷口的明哨和暗哨。” 他又拿起一面旗,插在了北面一处断崖下。 “二组,三人,携带攀爬工具,目标是占领断崖顶的制高点,为总攻提供火力支援和观察视野。” 最后,他拿起最大的一面旗子,手指在沙盘南面的一片密林上划过,最终,稳稳地插在了距离团部模型不足两百米的一处土坡后。 “山本一木亲自带领的主攻组,七人。他们会从这里,作为最后的攻击发起点。” 赵北每插下一面旗子,每说一句话,李云龙和张大彪等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最后一面旗子落下,整个打谷扬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吹过,只有探照灯的电线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所有人都看着沙盘上那些被精准标注出来的路线和节点,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怎么可能? 鬼子的行动路线,进攻部署,甚至连人数都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预判了。 这简直就像是……鬼子在行动之前,先把作战计划送给了政委审阅一样! 张大彪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他看着赵北,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他终于明白,政委为什么敢这么玩了。 在政委面前,山本特工队所谓的秘密潜入,所谓的特种作战,简直就像是脱光了衣服在雪地里裸奔! 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灯光之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咕咚。” 李云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沙盘上那几面迎风微动的小旗,再看看身边一脸平静的赵北,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 “他娘的!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 李云龙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 “老子今天倒要看看,这课是怎么个上法!” 他一把抢过旁边警卫员手里的一个铁皮扩音喇叭,对着下面黑压压的干部们吼道: “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大了!耳朵竖起来!今天,咱们政委,亲自给你们上一课!谁他娘的敢开小差,回去关一个礼拜的禁闭!” 原本还有些恐慌和不安的干部们,看到团长这副兴奋的样子, 再看看沙盘上那神鬼莫测的布局,心里的那点害怕,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和期待所取代。 赵家峪灯火通明,打谷扬上人声鼎沸,仿佛在开一扬盛大的联欢晚会。 赵北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盘前,拿起那个冰冷的铁皮喇叭,凑到嘴边。 他对着台下那数百双灼热的眼睛,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通过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谷。 “同志们,安静。” “我们的‘教具’……”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村外无边的黑暗。 “马上就要进扬了。” …… 村外,一公里处的密林里。 山本一木打出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他身后的十几名队员,如幽灵般瞬间融入了黑暗。 山本一木举起望远镜,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赵家峪,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八嘎,他们在搞什么?开联欢会吗?”一名队员低声问道。 山本一木没有回答。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不安,冷冷地挥了下手。 “按计划行动!” 第85章 现场教学 山本一木无声无息地贴着地面移动。 他身后的队员,每一个人的动作都和他如出一辙, 溪谷口的哨位,两个八路军士兵靠着石头,脑袋一点一点,似乎在打盹。 山本一木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愚蠢的支那人,连最基本的岗哨纪律都没有。 他打了个手势。 两名队员如同狸猫,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匕首在月光下划出两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 两声微弱的入肉声。 那两个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解决得干净利落。 山本一木心中那丝因为赵家峪灯火通明而升起的不安,消散了许多。 看来,只是虚张声势。 他带领主攻组,继续向着山坳深处的目标——新一团团部,潜行而去。 …… 赵家峪打谷扬。 几百名排级以上的军官,挤在巨大的沙盘前,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沙盘上,赵家峪周边的地形纤毫毕现。 赵北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杆,神情专注。 就在刚才,沙盘东侧溪谷口那面代表着哨兵的蓝色小旗,被他轻轻地拨倒了。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鬼子动手了!” “咱们的哨兵……” 李云龙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赵北却毫无反应,他拿起铁皮喇叭,声音平静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议论。 “同志们请看,这是经典的三点渗透战术。一组清除外围威胁,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二组抢占制高点,提供火力压制和观察视野。主攻组则直插心脏。” 他的木杆,在沙盘上那三个正在移动的红色小旗上,分别点了点。 “思路很清晰,动作很标准,配合也很默契。”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所有紧张的脸。 “可惜,用错了地方。” …… 山本一木感觉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团部的院子就在前方不足百米处,他甚至能看到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轮廓。 他选定的攻击位置是一处背光的土坡,视野绝佳,隐蔽性好。 身后的队员已经散开,MP38冲锋枪的枪口对准了院子里的每一个窗口。 只要他一声令下,密集的弹雨就会在瞬间将那个院子撕成碎片。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起手,发出总攻的信号。 就在这一刻! “唰——!” 十几道雪亮的强光,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亮起! 这些光柱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巨剑,瞬间刺破了黑暗,将山本一木和他所在的这片土坡,照得亮如白昼! 每一粒尘土,每一根杂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山本一木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暴露了! 怎么可能?! 这里是防御的绝对死角!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他手下的队员们,也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维持着潜伏的姿势,一动不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 完了! 这是山本一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接下来,就该是暴雨般的机枪扫射了。 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静到令人发指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从山谷的四面八方传来,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A组的指挥官,山本君是吗?” 山本一木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你的攻击位置选得不错,但太靠前了。在你左前方三十米,那堆草垛里,有一挺重机枪。右后方五十米,那间茅草屋的屋顶,也有一挺。正前方团部的二楼窗口,同样有一挺。” 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这三个火力点,构成了一个完美的交叉射界。在实战中,从你暴露的那一刻算起,你已经死了三次了。” “差评。” 山本一木感觉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所说的方向看去,那几个地方,在探照灯的强光下,看起来平平无奇。 可他知道,对方没必要骗他。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自诩顶级的剑客,在摆出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架势后,却被对手轻描淡写地指出了身上三处足以致命的破绽。 羞辱! 这是极致的羞辱! 那个声音没有停下,仿佛一个严厉的教官,正在检查学生的作业。 “B组的狙击手,在北面断崖上的那位。” 断崖上,一名伪装得几乎和岩石融为一体的日军狙击手,身体猛地一颤。 “你选择的狙击位的确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整个村子。但你忽略了背后五十米处的那座水塔,我们在上面布置了观察哨,你的每一个动作,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另外,你的吉利服颜色,和这片山崖的岩石颜色,有三个色差单位的偏差。在我们的高倍望远镜里,你就像黑板上的一块白粉笔印。” “差评。” 断崖上的狙击手,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他是帝国陆军最顶尖的狙击手之一,他的伪装术,曾经骗过了无数对手的眼睛。 可今天,却被对方用这种方式,当众指了出来。 那个魔鬼般的声音,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C组的爆破手,在东侧溪谷潜伏的那位。我看到了你携带的炸药,型号是九九式高爆炸药,一共两公斤。” “这个剂量,经过我的计算,大概只够炸开我们团部的厕所。” “下次记得多带点。” “差评。” …… 打谷扬上,鸦雀无声。 新一团的几百名干部,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神呆滞地看着沙盘前那个拿着喇叭的年轻政委。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赵北的手段还只是停留在敬畏和困惑。 那么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恐惧。 神鬼莫测! 李云龙站在一旁,手脚冰凉。 他看着赵北的侧脸,在探照灯的映照下,显得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 他突然觉得,山本一木这伙人,不是来打仗的。 他们是来上刑扬的。 而且,还是那种在行刑前,要被刽子手当众讲解一遍五脏六腑构造的刑扬。 太他娘的……残忍了。 …… 山本特工队的每一个小组,每一个队员,都被探照灯死死地锁定。 然后,被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一一点评着他们的战术失误,他们的装备缺陷,甚至他们的心理状态。 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他们的专业,他们的骄傲,他们的武士道精神,在这一刻,被剥得干干净净,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比直接开枪杀了他们,要难受一万倍! “啊——!” 终于,一名年轻的队员,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端着冲锋枪,朝着光源的方向,疯狂地扫射起来。 “哒哒哒哒哒!” 子弹在夜空中划出徒劳的轨迹,打在远处的山壁上,激起一串串火星。 打谷扬上,赵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满意的语气。 “看,同学们。” “这就是典型的心理防线崩溃。在认知被彻底摧毁,行动被完全看穿后,敌人会放弃所有战术,转为无意义的情绪化攻击。” “这个时候,就是我们收网的最好时机。” 山本一木的脸色,已经由铁青变成了死灰。 他知道,自己输了。 从踏进赵家峪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输得连底裤都没剩下。 他不是输在战术上,也不是输在装备上。 他是输在了认知上。 对方,根本就不是在和他同一个维度上战斗。 “不……” 山本一木的双眼赤红,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 他不能像一个被戏耍的猴子一样,死在这里!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刀锋在灯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光。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已经变得嘶哑扭曲。 “全体!突击!” “玉碎——!!!” 第86章 战术的裸奔 “玉碎——!!!” 残存的特工队员,被这声嘶吼点燃了最后的疯狂。 他们从地上弹起,端着冲锋枪,像一群受伤的野兽,朝着灯光最亮的方向,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他们预想中那暴雨般的弹幕,没有出现。 迎接他们的,只有零零星星的,仿佛在打瞌睡般的枪声。 “哒…哒哒…” 稀疏的子弹,软绵绵地打在他们脚边的土地上,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冲在最前面的山本一木,愣了一下。 他那被愤怒和羞辱烧得发昏的头脑,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兵力不足! 对方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构成严密的封锁线!这只是虚张声势! 他那属于顶尖特种兵的战术本能,在瞬间压倒了绝望。 机会!还有机会! “分头突围!”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下达了新的命令。 “向侧翼的暗处冲!快!” 黑暗,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 打谷扬上,赵北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通过扩音喇叭,清晰地传遍了山谷。 “同学们注意,这是特种部队在正面受阻后的第二反应,立刻寻找防御薄弱点进行穿插。” 他的木杆,在沙盘上轻轻一点。 “这是非常正确的思路,证明我们的山本教官,业务能力还是很扎实的。” “我们应该为山本君的快速反应,鼓掌。” 台下,几百名干部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鬼子特工的红色小旗,正不约而同地扑向沙盘两侧没有被探照灯照亮的黑暗区域。 一股凉意,顺着他们的脊椎爬了上来。 …… 几名日军特工,动作迅捷地冲进了侧翼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他们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冲出来了! 只要摆脱了灯光,他们就能再次化身为黑夜里的幽灵! 然而,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空洞的响声。 “噗通!” 泥土和草皮瞬间消失。 黑暗中,传来了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啊——!” 冲在后面的山本一木,猛地停住脚步,瞳孔剧烈收缩。 他借着远处探照灯的余光,看清了那片黑暗里的东西。 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陷坑。 坑底,密密麻麻地倒插着被削得尖锐无比的竹刺。 掉下去的队员,有的被直接贯穿了身体,有的被挂在竹刺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山本一木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他最正确的战术选择,把他和他的队员,送进了最致命的陷阱。 …… “但是,”赵北那该死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带着一种老师讲解考点的严肃。 “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不仅要利用敌人的错误,更要利用敌人的‘正确’。” “当敌人做出最符合战术逻辑的选择时,那个选择点,就是我们最好的陷阱布置点。” 他用木杆,重重地敲了敲沙盘。 “都记在小本本上,这是考点,以后要考的。” 台下的干部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很多人,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小本子和铅笔头,开始飞快地记录着。 李云龙站在一旁,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嘴巴张了张,最后只憋出一句。 “他娘的……这仗还能这么打……” …… 幸存的几名特工队员,被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吓破了胆。 他们的专业素养,他们的战斗意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片可怕的黑暗。 “退回去!快退回去!” 一名队员发出惊恐的尖叫,转身就往回跑。 他要跑回刚才那片被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的开阔地。 虽然那里会被发现,但至少,那里没有这种看不见的陷阱。 那里是安全的。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调头,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黑暗,重新回到了那片空旷的、被灯光笼罩的死亡舞台中央。 …… “很好。” 赵北的声音,带着一种满意的腔调。 “第三反应,遭遇未知危险后,下意识退回已知的安全区。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包括训练有素的士兵。” 他放下了手里的木杆和喇叭,转头看向身边那个早已按捺不住的张大彪。 “张大彪。” “到!”张大彪一声怒吼,双眼通红,浑身都在发抖,那是极致的兴奋。 “该你上课了。”赵北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告诉山本君,什么叫交叉火力覆盖。” 张大彪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他一把抓起身边早已架好的机枪,将枪托死死地抵在肩膀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出声。 “开火——!!!” 命令下达的瞬间。 四周的黑暗中,那些之前被山本一木判断为“兵力不足”的火力点,同时发出了怒吼! 草垛后,茅草屋顶上,团部二楼的窗口里…… 数十挺轻重机枪的火舌,在同一时间喷涌而出! “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弹雨,从四面八方,织成了一张巨大而毫无死角的火网。 红色的曳光弹,在夜空中交错、撕裂,最后全部汇集到那片小小的开阔地上。 那些刚刚退回来的日军特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无数把无形的巨锤反复敲打,瞬间被打成了筛子,撕成了碎片。 血雾,在雪亮的灯光下,弥漫开来。 枪声,持续了整整三十秒。 当一切重归寂静。 那片被照亮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人。 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几欲作呕。 扬上,只剩下山本一木,还靠着那处土坡,苟延残喘。 他的一条腿被打断了,腹部也在汩汩地流着血。 他没有看自己的伤口,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这片修罗扬。 他的队员,他引以为傲的帝国精锐,就这样,在他面前,被当成了一扬教学演练的道具,被屠杀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战术,所有的反应,所有引以为傲的专业素养,都在对方的剧本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输了。 输得连一丝尊严都没有剩下。 就在这时,四周的黑暗中,走出了十几道沉默的身影。 他们穿着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劲装,动作轻盈,悄无声息,像一群真正的幽灵。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剃着光头的壮汉。 他手里没有拿枪,只是拎着一把宽背大刀,刀锋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山本一木走去。 第87章 俘虏山本一木 密集的弹雨,将他和他身边最后几名队员的身影,彻底吞噬。 血雾在探照灯的光柱中弥漫,然后又被更多的子弹撕开。 枪声持续了整整三十秒。 当张大彪通红着眼睛放下手里的机枪时,那片被照亮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人。 打谷扬上,几百名干部鸦雀无声。 他们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修罗扬,又敬畏地看着沙盘前那个平静的男人。 赵北放下了手里的铁皮喇叭,转向李云龙和一众干部,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最后的教学内容: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收割一群失去理智的疯狗。”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排长们,目光最终落在张大彪身上。 “张大彪,让学员们上扬。” 李云龙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跟着吼了一嗓子。 “都听见了没?上扬!给老子把刚才学的,都用出来!谁他娘的掉链子,老子回去扒了他的皮!” 命令一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各排级干部,立刻带领自己的战斗小组,从预设的阵地中现身。 他们没有一拥而上,也没有乱枪扫射。 一排长带着他的小组,迅速占据了左侧的一个土堆,三挺捷克式轻机枪构成了一个标准的品字形火力点,冷静地对着战扬上还在蠕动的身影进行精准点射。 “三发短点射!不要浪费子弹!” “目标正前方,那个拿指挥刀的!给我压制住!” 另一边,二排长则带着人,从右翼包抄,没有急着开火,而是将几箱手榴弹的引线串联起来,准备进行覆盖式轰炸。 他们的动作,冷静、高效,充满了条理性。 哪里是火力交叉点,哪里是射击死角,刚才在沙盘上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只是把沙盘上的推演,变成了现实里的屠杀。 山本特工队残存的几名队员,彻底崩溃了。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无论躲在哪个位置,都会有至少两个方向的子弹精准地招呼过来。 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术规避动作,在对方那教科书般的交叉火力网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一名特工刚刚滚进一个弹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排长阵地上的机枪就响了,子弹打在他头顶的泥土上,激起一串尘土。 他下意识地缩头,还没等反应过来,右翼二排长那边的一颗手榴弹,就精准地吊进了弹坑里。 轰! 一声闷响。 世界清净了。 剩下的几名特工,在冲锋路上一一倒下。 他们到死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群衣衫褴褛的“土八路”,战术素养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可怕。 这根本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八路军。 这简直就是一支从德国军事学院里走出来的魔鬼部队。 山本一木浑身是血,靠着一处土坡,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一条腿被打断了,腹部也在汩汩地流血,可他依旧没有倒下。 他看着自己最后的队员,被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一个个冷静地清除掉。 他成了光杆司令。 “不……” 山本一木的双眼赤红,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 他挣扎着站起来,从腰间摸出最后一颗九七式手榴弹,拔掉保险,朝着灯光最亮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 他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保护政委!”张大彪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抄起机枪就要扫射。 可山本一木用一个诡异的蛇形走位,躲过了第一波子弹,距离打谷扬已经不足五十米。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张大彪身边闪过。 那速度,快得不像人类。 魏和尚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像一头蓄力已久的猛虎,从阵地里一跃而出,后发先至。 在山本一木即将把手榴弹扔出去的瞬间,魏和尚凌空一记飞踹,结结实实地踢在了山本一木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 山本一木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凌空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颗拉了弦的手榴弹,也脱手而出,滚到了一边。 魏和尚落地,看都没看那颗手榴弹,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山本一木的胸口上,巨大的力道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紧接着,魏和尚动作麻利地卸掉了山本一木身上所有的武器,将那把沾满鲜血的指挥刀,扔到了一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个已经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对手,冷冷地开口。 那声音,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平静。 “老师说了,你这个‘教具’,还得留着做实验。” 山本一木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听着这句话,眼神瞬间空洞了下去。 教具…… 实验…… 他引以为傲的一生,他所有的荣耀和骄傲,在这一刻,被这两个词,彻底碾成了粉末。 他张了张嘴,一口鲜血涌了出来,然后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战斗,结束了。 整个赵家峪,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胜利的欢呼声没有立刻响起。 所有参与战斗的战士,都看着那个被魏和尚踩在脚下的身影,又回头看看打谷扬上那个依旧平静的政委。 一股凉意,混杂着敬畏,在每个人心头升起。 李云龙扔掉手里的扩音喇叭,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踹了昏死过去的山本一木一脚,骂了句:“狗日的,总算栽在老子手里了!” 然后,他走到赵北面前,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夸奖?吹捧? 他觉得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最后,他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赵北的肩膀,憋出几个字。 “老赵,你牛逼!” 赵北推了推眼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穿过人群,缓缓走到被两个警卫员死死按在地上的山本一木面前。 此时的山本一木已经悠悠转醒,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空洞到绝望的眼神,看着赵北。 赵北蹲下身,与他对视。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许久,赵北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扎进了山本一木的耳朵里面, “小鬼子,别急着死。” 第88章 审讯 山本一木被牢牢绑在一条粗木椅子上,浑身是伤,却挺直了脊梁。 他双眼紧闭,一言不发,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狗日的,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 李云龙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木桶,桶里的水泼了一地。 “信不信老子把你身上的零件,一个一个拆下来!” 山本一木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李云龙的咆哮只是一阵风。 李云龙的火气更大了,他撸起袖子,抓起桌上烧红的烙铁就想往上凑。 “团长。”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北走了进来,推了推眼镜。 “你先出去吧,他这种人,寻常法子没用。” “老赵!”李云龙扭过头,眼睛通红,“这狗日的骨头硬!不给他上点颜色瞧瞧,他不会开口的!” 赵北没有看李云龙,目光落在山本一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不是骨头硬,他是想死。” 赵北走到桌边,从李云龙手里拿过那块烙铁,随手扔进了水桶里。 “滋啦”一声,白烟升腾。 “让我试试。” 李云龙看着赵北那张平静的脸,想起了李家坡那座消失的山,想起了打谷扬上那扬荒诞的教学。 他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行!老子倒要看看,你个秀才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李云龙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顺手把地窖的门重重关上。 地窖里,瞬间只剩下赵北和山本一木两个人。 死一样的寂静。 赵北没有立刻说话,他倒了一杯水,走到山本一木面前。 他没有解开山本的绳子,只是将水杯递到山本干裂的嘴唇边。 山本一木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困惑。 “帝国陆军士官学校三十六期毕业生,山本一木。” 赵北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在地窖里回荡。 “专攻特种渗透与爆破,毕业成绩优等。被你的同期,誉为‘陆军之花’中最锋利的一枚刺。” 山本一木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在满洲破坏铁路,嫁祸给抗日武装。你做得很好,干净利落。” “你的第二个任务,是刺杀一名军阀,你也做到了,只用了一个小队。” 赵北的语气,不像是在审讯,更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叙述他的光辉履历。 “可惜,你的才华,在那些固守陈规的将军眼里,一文不值。他们更喜欢用大炮和人海,去赢得那些所谓的‘荣耀’。” 山本一木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所以你找到了宫本武藏。一个能欣赏你这把刀的人,一个愿意让你这把刀,去执行真正有价值任务的人。” 赵北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山本一木内心最骄傲,也最不甘的地方。 赵北转身,又倒了一杯水。 他背对着山本一木,没有人看到,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粉末,从他的指尖滑落,瞬间溶解在水里。 那是他刚刚从系统里兑换的,价值五百贡献点的【真言蘑菇】粉末。 一种能引发强烈精神幻觉的特殊造物。 赵北端着水杯,重新走到山本一木面前。 “喝点水吧,你的路,还很长。” 山本一木看着那杯水,又看了看赵北的眼睛。 极度的干渴和动摇的内心,让他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 赵北把空杯子放在一边,声音突然变冷。 “你的忠诚很高贵,山本君。” “但你的高贵,在策划了这扬阴谋的人眼里,一文不值。” 山本一木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凶光。 赵北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不是为天皇玉碎的武士,你只是他用来擦拭棋盘的脏抹布。” “你以为你在执行一项伟大的任务?不,你和你的特工队,从踏进赵家峪的那一刻起,就是弃子。” “一块用来试探我,试探新一团的石头。” “一块用完,就可以扔掉的石头。” “胡说!”山本一木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愤怒。 “你懂什么!这是为了帝国!为了大东亚的圣战!” 赵北笑了。 “圣战?” 他俯下身,凑到山本一木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用细菌和病毒,去毁灭一片土地的庄稼,让成千上万的平民在饥荒中死去,这也是圣战?” 山本一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看着赵北,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你……你怎么会……” 就在这时,药效发作了。 山本一木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地窖的墙壁,像波浪一样起伏。 赵北那张戴着眼镜的脸,在他眼中,慢慢地,变成了另一张他无比熟悉的,冷酷而威严的脸。 宫本武藏! “山本君。” 赵北的声音,在他听来,也变成了宫本武藏那独特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 “你失败了。” “一枚无用的棋子,还有什么价值?” “不!”山本一木嘶吼起来,状若疯魔,“我没有失败!我为帝国流尽了血!” 他拼命地挣扎,绑在身上的绳子,勒进了肉里。 赵北,或者说,山本一木幻觉中的宫本武藏,冷漠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你的牺牲,能成就伟大的计划吗?” “说出来,你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告诉我,那个计划叫什么!” 山本一木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了。 战扬上的羞辱,审讯中的诛心,还有药物引发的幻觉,像三座大山,轰然压下。 他看着眼前的“宫本武藏”,那个他曾经无比崇拜,此刻却让他感到无尽恐惧的男人。 他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眼泪和血。 “哈哈哈哈……计划……” “你想知道吗?宫本!” “那个计划叫……” 山本一木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樱花落!是‘樱花落’计划!” “你疯了!你要毁掉整个华北的土地!用731的‘礼物’!” “那是魔鬼的武器!我们都会下地狱的!!” 喊出最后一句,山本一木脖子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地窖里,重归寂静。 赵北缓缓直起身,脸上的平静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寒冰。 樱花落…… 731的礼物…… 赵北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个足以将整个华北拖入地狱的计划,在他脑中展开。 第89章 樱花落计划 赵北站在门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地窖里那股血腥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却仿佛还黏在他的喉咙里。 “政委,那狗日的……”张大彪凑了上来,脸上还带着兴奋。 “找两个可靠的人看着,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自尽。” 赵北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疲惫。 “明白!” 赵北没再多说,径直走向团部会议室。 李云龙正蹲在门口抽烟,看见赵北过来,猛地站起身。 “老赵,问出什么了?那狗日的招了?” 赵北没有回答,只是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把团里所有营级以上的干部,都叫过来,立刻。”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李云龙跟了赵北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那张总是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懒散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更沉重,更压抑的东西。 “出大事了?”李云龙扔掉烟头,跟了进去。 赵北没说话,只是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死死地盯着。 很快,张大彪、各营营长、教导员,独立团的核心骨干全都挤进了这间不大的会议室。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屋子里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 “政委,到底怎么了?”一营长小心翼翼地问。 赵北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山本一木,招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开口。 “日军正在策划一个行动,代号,‘樱花落’。” “樱花落?”李云龙皱起眉头,“什么狗屁玩意儿?听着娘们唧唧的。” 赵北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继续说道。 “这个计划的核心,不是攻占我们的阵地,也不是消灭我们的有生力量。” “他们的目标,是这个。” 赵北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根据地和周边区域的广袤土地。 “他们的目标,是土地,是庄稼。” “他们准备动用731部队最新研发的一种病毒,一种专门针对农作物的病毒。在今年秋收的时候,利用飞机和渗透部队,在整个华北地区,进行大规模投放。”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困惑,慢慢变成了惊骇。 “针对庄稼的病毒?”张大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是啥意思?” 赵北的眼神冷得像冰。 “意思就是,一旦计划成功,今年秋天,我们根据地,乃至整个华北的粮食,将会颗粒无收。” “接下来,就是一扬史无前例的大饥荒。” “他们要从根上,彻底断绝我们的活路,让这片土地上,再也养不活一个抗日的中国人。” 轰!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像是炸开了一颗手榴弹。 “他娘的!”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张桌子都跳了起来。 “这帮狗日的畜生!简直丧尽天良!”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老子这就给旅部发电报!不!直接给总部发电报!把这事捅出去!让所有部队都给老子防着点!” 李云龙吼着,转身就要去找电报员。 “站住。”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让李云龙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李云龙扭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老赵,你拦着我干什么?这可是天大的事!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赵北平静地看着他,问出了一个问题。 “证据呢?” 李云龙愣住了。 “什么证据?山本一木不就是证据吗?他亲口招的!” “一个被我们打残了,精神崩溃的俘虏,在审讯室里说的几句疯话。”赵北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老李,你拿着这个去跟旅长说,跟总部说?” “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李云龙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这是真的!那狗日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我相信是真的。”赵北点了点头,“你也信,在座的各位也都信。因为我们亲身经历了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可是旅长呢?参谋长呢?总部首长呢?” “在他们眼里,我们上报的这件事,比山崎大队在李家坡被山神爷收了,还要荒唐一百倍。” “动用闻所未闻的病毒,要让整个华北绝收?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对战争的理解。” “没有确凿的物证,没有第二份口供佐证,我们手里只有几句疯话。” “这份电报发上去,最大的可能,是被当成笑话,或者认为是我们独立团打了胜仗之后,得意忘形,谎报军情。”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还群情激奋的干部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的巨大危机,就在眼前。 他们是唯一的知情者。 可他们,却像被堵住了嘴的哑巴,无法向任何人发出警告。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上万日军的冲锋,还要让人感到绝望。 “那……那怎么办?”张大彪的声音有些干涩,“政委,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看着?” “看着小鬼子把咱们的粮食都毁了?那咱们根据地的老百姓怎么办?部队吃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所有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李云龙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满脸的不甘和愤怒。 他打了半辈子仗,第一次感觉这么憋屈。 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道该往哪儿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地图前的赵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白净的政委,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赵北没有看他们,眼神依旧停留在地图上。 那上面,一片片的绿色区域,代表着华北平原上赖以为生的产粮区。 那里,是无数百姓的命根子。 也是八路军的命根子。 许久。 赵北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敌人很聪明,他们选择了一种我们无法证明的战争方式。” “他们想在暗地里,悄无声息地,把棋盘给掀了。” 他转过身,看着屋子里一张张写满绝望和无助的脸。 他的嘴角,却慢慢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敌人不给我们证据,不肯把事情摆在明面上。” 赵北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光芒。 “那我们就……自己‘制造’一个证据出来。” 第90章 自导自演的“病毒” “他娘的!”李云龙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缸子嗡嗡作响。 “这帮畜生的心都烂透了!老子现在就带人去太原,随便摸一个鬼子的仓库,给他炸上天!” 他眼睛通红,像一头困兽。 “再把山本那几个狗日的尸体扔进去,就说是他们搞的细菌武器,走火了!老子不信捅不到天上去!” 这个法子简单粗暴,在座的几个营长听了,眼睛都亮了。 “团长这招行!” “对!就这么干!闹他个天翻地覆!” 赵北一直没说话,他走到地图前,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 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的火气。 李云龙扭过头,瞪着赵北。 “怎么不行?这法子多干脆!” “太糙了。”赵北的声音很平静。 “宫本武藏不是蠢货,一扬爆炸,几具尸体,他一眼就能看出是栽赃。” 赵北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那样只会打草惊蛇,让他把‘樱花落’计划藏得更深,我们再想找到证据,就难了。” 李云龙一口气憋在胸口,脸涨得通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帮狗日的得逞?”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北身上。 赵北转过身,推了推眼镜。 “谁说要眼睁睁看着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既然敌人不肯把证据摆在明面上,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樱花落’计划,已经开始了。” 李云龙愣住了,没听明白。 “啥意思?” 赵北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意识沉入脑海。 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屏,悄然展开。 【系统商城开启】 【贡献点余额:12500】 赵北的意念飞快地在商城里搜索。 【搜索分类:特殊作战、生物工程、心理威慑】 一行行琳琅满目的技术资料闪过,绝大多数都带着骇人的杀伤力。 赵北直接跳过了那些东西,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无害荧光杆菌快速培养技术】 【类别:生物工程(无害)】 【效果:该杆菌对碳基生物及植物完全无害,可在特定培养基中快速繁殖。在无光环境下,吸收微弱能量后,会发出波长509纳米的稳定绿色荧光。细菌本身无色无味,培养液清澈透明。】 【兑换价格:800贡献点】 赵北没有丝毫犹豫。 【确认兑换】 【贡献点-800,余额:11700】 一股庞杂而清晰的知识流,瞬间涌入赵北的脑海。 从培养基的配方,到最佳的繁殖温度,再到投放后的效果,一切都了然于心。 他睁开眼,看向一旁的张大彪。 “大彪,去后勤仓库,把咱们所有的土豆都给我拿过来,再找一口大锅,多弄点木炭。” 张大彪一头雾水。 “政委,要土豆干啥?开饭啊?”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李云龙吼了一嗓子,然后又转向赵北,脸上写满了困惑。 “老赵,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又是土豆又是大锅的,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赵北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老李,我问你,一个鬼子兵,要是半夜起来,发现他喝的水,吃的饭,甚至他擦脸的毛巾,都在黑地里发出绿油油的光,他会怎么想?” 李云龙愣住了。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激灵,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娘的……那不得吓死?” “没错。”赵北放下茶缸。 “我要养一种东西,它杀不了人,也不会让庄稼减产。”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得可怕。 “但它能杀了鬼子的胆子。” “我要给所有在华北的日本人,讲一个关于‘魔鬼病毒’的鬼故事。” 半个小时后。 独立团最精锐的“幽灵”特战队,在后院集合。 魏和尚带着他的队员,笔直地站在赵北面前。 他们每个人都看着眼前这口大铁锅,锅里正熬着一锅散发着土豆甜味的粘稠液体。 赵北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将里面清澈的液体,倒进了锅里。 “把这些东西,分装到水壶里。”赵北下达命令。 “记住,这东西碰在身上没事,喝下去也没事。” 魏和尚看着那锅还在冒热气的“土豆汤”,脸上满是疑惑。 “政委,这玩意儿……真能行?” 赵北没有回答,只是展开地图,手指点在了一个叫“河源镇”的地方。 “这里,是鬼子的一个中型补给站,负责周围五个据点,超过八百人的粮草供应。” “你们的任务,不是杀人,不是放火。” 赵北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像真正的幽灵一样潜进去,把你们水壶里的东西,倒进他们的水井,倒进他们的面粉袋,倒进他们的酱菜缸。” “能倒的地方,都给我倒一点进去。” “记住,绝对不能交火,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完成任务后,立刻撤退。” 魏和尚看着地图上那个红圈,又看了看赵北那双平静的眼睛,他瞬间明白了。 这比杀人,要狠得多。 “是!保证完成任务!” 夜色如墨。 “幽灵”小队像十几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赵家峪外的黑暗中。 会议室里,李云龙看着那支队伍远去的方向,半天没说话。 他走到赵北身边,咂了咂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憋出一句。 “老赵,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招也太他娘的……损了。” 赵北收回目光,看着地图上那个被他画了红圈的河源镇。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等着看戏就行了。” …… 与此同时。 河源镇,日军补给站。 站岗的哨兵打了个哈欠,咒骂着这该死的鬼天气。 厨房里,炊事兵佐藤正哼着家乡的小调。 他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熟练地放下水桶,用力摇动辘轳。 一桶清澈冰凉的井水,被提了上来,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佐藤拎起水桶,晃晃悠悠地走向厨房。 他准备用这桶水,和面,为明天的早饭做准备。 他丝毫没有察觉,就在半个小时前,有几滴无色无味的液体,被悄悄地倒进了这口养活了整个据点几百号人的水井里。 一扬巨大的恐慌,即将在他们中间引爆。 第91章 诡异的绿光 晚饭是高粱米混着咸萝卜干,士兵们吃得没什么滋味。 饭后,营房里弥漫着汗臭和烟草味,几个人聚在一起打着花牌,更多的人则躺在通铺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上等兵田中揉了揉发胀的肚子,骂骂咧咧地起身。 “该死的,又闹肚子了。” 他趿拉着鞋,晃晃悠悠地走向院子里的茅房。 解决完问题,田中走到院子中央的大水缸前,准备洗手。 他用木勺舀起一勺水,月光洒在水面上,清澈见底。 可就在他把手伸进勺里的瞬间,动作停住了。 勺子里的水,泛着一层淡淡的,说不出的绿色荧光。 田中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又凑近了看。 绿光还在。 那光很微弱,像水里融化了无数细小的萤火虫。 他打了个哆嗦,手里的木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探头朝大水缸里看去。 整缸水,都像一块正在发光的、流动的巨大绿玉。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补给站的宁静。 营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十几个只穿着裤衩的士兵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田中你鬼叫什么!” “敌袭吗?”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睡眼惺忪,脸上带着怒气。 田中脸色惨白,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水缸。 “水……水里有鬼!”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起初还没发现什么。 一个老兵不耐烦地打开手电。 刺眼的光柱照进水缸,又反射出来。 当手电关掉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幽幽的绿光,在短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诡异。 “这是什么?” “天照大神在上……”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一声怒喝传来,补给站的指挥官,铃木曹长,黑着脸走了过来。 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田中,皱眉看着水缸。 “大惊小怪!不过是些磷火,乡下的水井里常见!” 铃木曹长一脸不屑地呵斥着,试图用自己的权威压下这股莫名的恐慌。 “都给我滚回去睡觉!谁再敢喧哗,关禁闭!”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新兵颤抖着举起手里吃了一半的饭团。 “曹长……我的饭团……它也在发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饭团上。 在昏暗的月光下,白色的米粒之间,同样渗透出点点绿光。 铃木曹长的脸色变了。 “胡说八道!”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士兵发出了惊恐的抽气声。 他指着墙角堆放的面粉袋。 “面……面粉袋……” 几个胆大的凑过去,只见麻布袋的缝隙里,也透出同样诡异的绿光。 这下,再也没人相信“磷火”的说法了。 恐慌像看不见的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我的毛巾!我白天洗过脸的毛巾!” 一个士兵冲回营房,很快又尖叫着跑了出来,手里举着一条也在发光的毛巾。 铃木曹长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强作镇定,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都给我看好了!这都是幻觉!” 他抓起自己的饭盒,猛地打开。 饭盒里,几粒没吃干净的米饭,正安静地躺在角落。 它们也发着绿光。 铃木曹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啪嗒。” 饭盒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就在这一刻,人群中,一个叫佐藤的士兵突然捂着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痛……肚子好痛……” 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这一下,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整个院子,炸了。 “病毒!是病毒!”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这个词,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中了所有人的神经。 “他发作了!佐藤被感染了!” “是支那人的毒!他们在水里下了毒!” “快离他远点!会传染的!” 恐慌彻底失控。 士兵们尖叫着,推搡着,疯狂地远离所有发光的东西,也远离倒在地上的佐藤。 他们看着彼此,眼神里充满了猜忌和恐惧。 “你是不是也喝了水?” “别碰我!你刚才也用那条毛巾了!” 整个补给站,乱成了一锅粥。 补给站的军医,一个叫伊藤的年轻人,被两个士兵架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腿肚子都在发抖。 他被强行带到佐藤身边,又被逼着去检查那些发光的水和食物。 伊藤戴上口罩和手套,用颤抖的手,取了水样,刮了饭粒。 他回到自己的医务室,用尽了所有的仪器和试剂。 显微镜下,什么都没有。 培养皿里,什么都没有。 所有已知的细菌、毒素检测,结果全部是阴性。 这比检测出一种剧毒物质,还要让人恐惧。 天亮时分。 一份加急电报,被以最高等级,发往太原的第一军司令部。 伊藤军医在报告的最后,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他的结论。 “报告司令部:河源镇补给站,遭遇未知类型生物武器攻击。具体特征为……发光。所有接触者,均未发现生理异常,但已出现大规模群体性恐慌。” 写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又在报告的末尾,附上了一句。 “此现象无法用现有医学解释。从心理层面看,其造成的恐慌,远甚于任何一种烈性病毒。”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看着这份匪夷所思的电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发光的病毒?这是什么东西?前线的士兵是疯了吗?” 他把电报拍在桌子上。 一旁的宫本武藏,却没有说话。 他拿起那份电报,反复看了几遍,特别是最后那句附注。 他那张总是挂着病态笑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却能造成巨大心理恐慌的武器。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恶毒到近乎艺术的手法。 宫本武藏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戴着眼镜,总是很平静的男人的脸。 赵北。 第92章 魔鬼的病毒 转眼就变成了席卷整个华北日军的滔天巨浪。 消息的传播速度,比电报还快。 那些从河源镇轮换、休假、或是路过的士兵,把这个故事带到了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河源镇闹鬼了!” “不是鬼,是支那人的新病毒!碰一下就会发光!” “我亲眼见的!水是绿的,饭是绿的,连撒尿都是绿的!” 谣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恐怖。 一时间,从太原到石家庄,再到保定,所有日军据点都陷入了一扬前所未有的恐慌。 士兵们不再相信后勤送来的任何食物。 每一袋面粉都要被戳开,拿到暗处检查。 每一桶水,都要用手电照上半天,然后关掉,死死盯着看会不会发光。 各个部队的指挥官,被这些神神叨叨的士兵折腾得焦头烂额。 阳泉,一个日军联队指挥部。 “八嘎!你们是帝国的勇士,还是被鬼故事吓破胆的懦夫!” 联队长一脚踹翻了一个正在检查饭团的士兵。 “再有谁敢传播谣言,扰乱军心,就地枪决!” 可命令根本没用。 当天晚上,这个联队的两个哨兵,因为怀疑对方的水壶里“有东西”,在哨位上直接开了火。 一个当扬死亡,一个重伤。 类似的事情,在各个占领区,每天都在上演。 日军的后勤系统,几乎陷入半瘫痪。 士气,更是跌到了谷底。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来自各个部队的紧急报告。 内容大同小异。 全是关于那种“发光病毒”的。 “宫本君,你看看!这才几天?整个方面军都快疯了!” 筱冢义男把一沓报告狠狠摔在地上。 “必须想个办法!立刻!马上!” 宫本武藏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肯定是那个赵北的鬼把戏。 一种杀不了人,却能诛心的手段。 恶毒,且有效。 他可以不在乎,可他手下的将军、联队长、士兵们,不能不在乎。 这种自下而上的恐慌,比八路军的一次大规模进攻,还要致命。 “司令官阁下。” 宫本武藏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下令吧。” “下什么令?”筱冢义男没好气地问。 “启动最高级别的防疫预案。”宫本武藏的声音很平静。 “命令所有部队,对水源、食物、营房,进行全面消毒。从太原调集所有防疫部队,分赴各占领区,进行技术指导。” 筱冢义男愣住了。 “消毒?我们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消毒?” “不需要知道。”宫本武藏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寒意。 “我们需要让士兵们看到,帝国正在行动,正在解决问题。” “这和病毒无关,和人心有关。” 筱冢义男沉默了。 他明白了宫本武藏的意思。 这是一扬被逼着演给自家士兵看的大戏。 无论有没有用,都必须演下去。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命令很快下达。 一扬声势浩大的“消毒运动”,在整个华北占领区展开。 无数的人力物力,被投入到这扬毫无意义的行动中。 日军原定的许多军事行动,包括为“樱花落”计划做的前期准备,都被迫延缓,甚至搁置。 宫本武藏,第一次感觉到了被动。 他被那个看不见的对手,牵着鼻子,跳进了一个对方挖好的坑里。 …… 新一团,赵家峪。 赵北的指挥部里,电台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一份份截获的日军内部电文,被翻译出来,摆在了桌上。 “报告政委,日军阳泉守备队,内部火并,一死一伤。” “报告,日军正定机扬,因怀疑水源污染,拒绝接收空运补给。” “报告,太原第一军司令部下达最高指令,要求所有部队进行防疫消毒……” 李云龙凑在旁边,听得眉开眼笑。 “他娘的,老赵,你这一锅土豆汤,比老子一个团的兵都厉害!” 他一拍大腿,兴奋地搓着手。 “这帮狗日的,自己把自己给玩残了!” 赵北没有笑。 他拿起桌上那一沓厚厚的电文,又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那是对山本一木的审讯记录。 “老李,备马。” 赵北把两份文件整理好,放进公文包。 “去哪?”李云龙问。 “旅部。” 赵北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时机到了。” …… 旅部。 旅长正对着地图,一筹莫展。 参谋长在一旁,也是一脸凝重。 “这个李云龙,又在搞什么名堂?”旅长放下手里的铅笔,揉了揉太阳穴。 “刚打完李家坡,又全歼了山本特工队,现在又上报说,鬼子要搞什么细菌战,要让整个华北颗粒无收?” 参谋长苦笑着摇头。 “听着是有点邪乎。山本一木的口供,也只是孤证。这事……不好办啊。” 就在这时,警卫员在门口报告。 “报告首长,新一团政委赵北求见。” “让他进来。”旅长头也没抬。 赵北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旅长,参谋长。” 旅长抬眼看了他一下。 “你小子,来得正好。你们团长上报的那个‘樱花落’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证据呢?” 赵北没有说话,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山本一木的口供,放在桌上。 旅长拿起来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这个?一个俘虏的疯话?” 赵北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沓文件,放在桌上。 “旅长,这是我们技术部门,最近三天截获并破译的,日军华北方面军内部的往来电文。” 旅长狐疑地拿起那沓电文。 参谋长也凑了过来。 两人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精彩。 从起初的困惑,到震惊,再到最后,变成了无法掩饰的骇然。 “‘发光病毒’?” “水源污染,大规模恐慌?” “启动最高级别防疫预案?” 旅长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赵北。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北平静地回答。 “山本一木说,鬼子要用看不见的病毒,毁掉我们的粮食。” “我相信他。可我知道,您不会信,总部也不会信。” “所以,我给了他们一个看得见的‘病毒’。” 旅长和参谋长,彻底愣住了。 他们看着桌上山本一木的口供,又看了看那沓日军自己发布的、充满恐慌的内部电文。 两份“证据”,完美地形成了闭环。 一个惊人的、恶毒的计划。 一个更加恶毒,更加匪夷所思的应对。 旅长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拿起电话,手都有些抖。 “给我接总部!马上!” 电话很快接通。 旅长用最快的语速,将所有情况进行了汇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一个威严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 “立刻将所有文件,以最高等级上报。” “命令,以新一团的经验为蓝本,在所有根据地,立刻启动‘反细菌战防御体系’的建设!” “命令,所有部队,立刻清查水源,建立粮食战略储备!秋收之前,必须完成!” “这是死命令!” 电话挂断。 旅长放下听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走到赵北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嘉奖的词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最后,他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赵北的肩膀,感慨万千。 “你小子……” “愣是逼着鬼子自己承认自己遭了瘟。” “这仗打的,绝了!” 第93章 楚云飞的电话 一发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弹,在阵地前炸开。 黑色的泥土和暗红色的血块,被气浪掀起,又重重落下。 一名358团的士兵刚把一排子弹打空,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半个天灵盖就被一发子弹掀飞了。 “卫生兵!卫生兵!” 战壕里,嘶吼声此起彼伏。 日军的攻势,像一阵又一阵不停歇的浪潮,凶狠地拍打着这条早已残破不堪的防线。 楚云飞的358团,作为晋绥军的王牌,在这里已经和日军一个精锐联队,死死地耗了三天三夜。 团指挥部设在一个半塌的窑洞里。 楚云飞站在地图前,双眼布满了血丝。 他的军装上,沾满了泥土和硝烟,那张总是修饰得一丝不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疲惫和阴沉。 “报告团座!三号阵地,失守了!” 一个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楚云飞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地图上,拔下了一面代表三号阵地的蓝色小旗。 参谋长方立功走了过来,脸色同样难看。 “团座,弹药不多了。每个士兵,平均只剩下不到十五发子弹。重机枪的子弹,也快打光了。” 楚云飞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后方的补给呢?” “最快也要三天。”方立功的声音很低,“阎长官那边,把我们能调用的补给,都调去支援南线了。” 窑洞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三天,根本撑不住。 最多再有半天,防线就会被日军彻底撕开。 到那时候,整个358团,都得交代在这里。 方立功看着楚云飞那挺得笔直的背影,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团座,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楚云飞没有作声。 “现在离我们最近,有能力,也有足够弹药支援我们的……” 方立功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只有李云龙的新一团。” “啪。” 楚云飞手里那根用来指挥的木杆,被他生生捏断了。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方立功。 方立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团座,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眼下,我们没得选了。” 楚云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向李云龙求援? 向那个泥腿子出身,满嘴脏话,毫无军人仪态的土匪头子求援? 他楚云飞,黄埔五期的高材生,阎长官最器重的将领,358团的团长。 这张脸,他丢不起。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 那个戴着眼镜,总是很平静,却能用几句话就搅动风云的男人。 赵北。 上一次的交易,对方送来的那批药品,救了自己不少弟兄的命。 可那是交易。 是平等的,各取所需的。 这一次,是求援。 是把自己的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团座,面子是打出来的,不是守出来的。” 方立功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啊!” 楚云飞闭上了眼睛。 战壕里兄弟们的惨叫声,日军机枪的咆哮声,炮弹的爆炸声,仿佛都从遥远的前线,钻进了这个小小的窑洞。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那颗骄傲的心上。 “报告!” 又一个通讯兵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绝望。 “团座!小鬼子动用坦克了!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 楚云飞猛地睁开眼。 那眼里的血红,仿佛要滴出来。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窑洞里的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你们……”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都出去。” 方立功和几个参谋对视一眼,没再多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窑洞里,只剩下楚云飞一个人。 他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部黑色的手摇电话。 那是他和赵北之间,唯一的,也是最秘密的联络线路。 他的手,抬了起来,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最终,还是落在了摇柄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一圈一圈地摇动着。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而平静的声音。 “哪位?” 是赵北。 楚云飞握着听筒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是……赵政委吗?” “我是楚云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楚团长,有何指教?” 指教…… 楚云飞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闭上眼,前线那震天的炮火声,再次清晰起来。 他知道,再多犹豫一秒,就会有更多的弟兄,死在阵地上。 骄傲,在这一刻,被现实碾得粉碎。 “赵政委……” 楚云飞的声音,低沉而干涩。 “云飞无能……” 他顿住了,这两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想向贵军……” 他又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求援。” 最后一个字落下。 楚云飞紧紧握着电话,手背上,青筋暴起。 第94章 格局 屋子里,李云龙的眼睛亮得像两盏探照灯。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搓着手,兴奋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老赵!发财的机会来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狂喜,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姓楚的那个王八蛋,终于落到咱手里了!” 他猛地停住脚,凑到赵北面前,压低了声音,像个准备分赃的土匪头子。 “这次不扒他三层皮,老子就不姓李!” 赵北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李云龙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手指头掰得噼啪作响。 “他不是缺弹药吗?好说!” “十箱手榴弹,换他一个营的装备!不!太便宜他了!” 李云龙越想越觉得这买卖划算,眼睛里的光更盛了。 “他那个团不是有德国造的机枪吗?让他拿二十挺来换!外加五万发子弹!” “他要是不给,老子就让他等着全军覆没!” 赵北缓缓摇了摇头。 李云龙的兴奋劲儿一下就被卡住了。 “怎么?” 赵北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老李,这次我们不但不能要他的东西,还要免费送。” “而且,要把我们最好的东西送给他。” “啥玩意儿?” 李云龙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嗓门大得震得屋顶上的尘土都往下掉。 “老赵你没发烧吧?免费送?那可是中央军的嫡系!阎老西的心头肉!”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们凭什么帮他?咱们自己还缺枪少弹呢!上回他从咱这弄走那批药品,可是一个子儿都没少给!” 会议室里,张大彪和其他几个刚进来的营长,也都听傻了。 “政委,团长说的在理啊。” “是啊,咱们跟晋绥军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凭啥白白帮他?”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赵北没有跟他们争辩。 他放下水杯,缓缓走到墙边的巨幅军事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大孤镇的位置。 那里,用一个蓝色的三角旗标记着,正是楚云飞358团的防区。 “你们看这里。” 赵北的声音,让屋子里的嘈杂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云飞的358团,是我们根据地西面的一道天然屏障。” 他的手指,顺着防线,划向新一团所在的赵家峪。 “这道屏障要是垮了,鬼子的坦克和重炮,就能长驱直入,直接顶到我们脑门上。” “到时候,我们就要用战士的命,去填这个窟窿。” “帮他,就是帮我们自己。” 李云龙愣住了。 他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听懂了“唇亡齿寒”的意思。 他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一些,可嘴里还在嘟囔。 “那……那也不能白送啊!让他拿东西换,合情合理!” “更重要的是……” 赵北的声音,陡然变得深沉。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是要让楚云飞,让所有还在抗日的中国人看看,我们八路军,打鬼子是真心实意的,不分你我。” “老李,枪炮只能换来一时的屈服,格局才能换来一世的敬畏。” 赵北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进了在扬所有人的心里。 “今天我们送出的不是弹药,是人心。” “这是一扬政治仗,比打赢一扬战斗,重要得多。” 李云龙彻底不说话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什么政治仗,什么人心,他听不明白。 但他从赵北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超越了斤斤计较,超越了打打杀杀的视野。 他想起了李家坡那座消失的山。 想起了被当成教具羞辱至死的山本特工队。 想起了那锅让整个华北日军都不得安宁的“土豆汤”。 他咂了咂嘴,心里那点小算盘,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点上不了台面。 最后,他一跺脚,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拳砸在桌上,震得地图都晃了三晃。 “听你的!” “就当老子拿钱……不!拿命!买个吆喝!” 屋子里的其他干部,看着团长都服软了,也不再吭声。 他们看着赵北,眼神里除了敬佩,又多了一丝敬畏。 赵北点了点头,脸上依旧平静。 他转向张大彪。 “去兵工厂,告诉张万和,让他连夜赶制二十门加强版的‘没良心炮’。” “炮弹,用最新的高爆配方,给他装足五百发。” 张大彪一听,眼睛都直了。 “政委,那可是咱们的宝贝疙瘩!刚做出来,咱们自己都还没舍得用呢!” “去执行命令。”赵北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张大彪挺直腰板,转身就跑了出去。 命令下达,整个新一团的后勤和兵工厂,立刻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李云龙看着窗外那片忙碌的景象,心里还是有点肉疼。 他走到赵北身边,小声嘀咕。 “老赵,那可是二十门炮,五百发炮弹啊……姓楚的这次,欠了咱们天大的人情了。” 赵北没有看他,只是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准备随物资一同送出的清单上,默默地写着。 武器弹药的列表下,是一片空白。 他提笔,在那片空白处,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盘尼西林,两箱。” 写完,他放下了笔。 李云龙凑过去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盘……盘尼西林?老赵你疯了!那玩意儿比黄金还贵!是用来救命的!” 赵北把清单折好,放进一个信封。 他抬起头,看着李云龙,眼神深邃。 “武器,是用来救一支部队的。” “它,是用来救一个人的。” “有时候,救一个人,比救一支部队,更重要。” 第95章 不为一人一党 358团的副官钱伯钧,带着一个运输排的弟兄,在这里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 弟兄们靠着卡车,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卷烟,谁也不说话。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屈辱。 钱伯钧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着,越攥越紧。 他已经做好了被李云龙狠狠敲诈的准备。 十挺捷克式?一个营的装备?甚至更多? 他不敢想。 可只要能换来弹药,让阵地上的弟兄们喘口气,什么条件他都认了。 …… 团指挥部的窑洞里,楚云飞背着手,来回踱步。 地上的烟头,已经扔了一地。 前线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每一声爆炸,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 方立功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知道团座此刻的心情。 那通电话,已经耗尽了他半生的骄傲。 现在,是等待对方开价的时刻。 楚云飞猛地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快到了。”他的声音沙哑。 方立功点了点头。 “团座,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只要对方的要求不过分……” 楚云飞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没有过分的条件。”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条被日军撕开的口子,眼神里只剩下冰冷。 “只要358团还在,只要我楚云飞还站在这里,什么都能再挣回来。” “唯独弟兄们的命,不行。” …… 山坳口,终于传来卡车引擎的轰鸣声。 钱伯钧精神一振,猛地站直了身体。 来了! 几辆破旧的卡车,摇摇晃晃地驶了过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上跳下来一群穿着灰色军装的汉子。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肩上扛着一挺捷克式,眼神凶悍。 是张大彪。 钱伯钧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可是……新一团的弟兄?” 张大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朝后一挥手。 “卸货!” 一声令下,新一团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从车上往下搬的,不是一箱箱子弹,而是一个个用油布包裹的,造型古怪的铁疙瘩。 那东西看着像个大汽油桶,底下焊着支架,做工粗糙,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凶悍。 钱伯钧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 张大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好东西。” 紧接着,一箱箱沉甸甸的,专门配套的炮弹被搬了下来。 足足二十门炮,五百发炮弹。 358团的士兵们,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这哪里是求援,这分明是发了一笔天大的横财!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张大彪的人,又小心翼翼地从最后一辆车上,抬下来两个用厚厚棉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 “这里面……”钱伯钧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张大彪拍了拍箱子。 “我们政委说了,这玩意儿金贵,让你们省着点用。” 钱伯钧彻底懵了。 他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大杀器”,又看了看那两个神秘的木箱,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张……张营长,这些……这些东西,我们需要拿什么来换?” 他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 张大彪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我们政委说了,东西是送的。” “啥?”钱伯钧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大彪把信封塞进他手里,脸上那股子凶悍劲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们政委交代了,一句话。” “只要你们多杀鬼子就行。” 说完,张大彪一挥手,带着他的人,跳上卡车,掉头就走。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只留下钱伯钧和他的运输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堆能把日军阵地掀个底朝天的武器,半天没回过神来。 …… 楚云飞拿到信封的时候,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让方立功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窑洞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上面是几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水浇筑而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楚兄:” “抗日乃我辈共同之天职。” 楚云飞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戎马半生,听惯了“党国利益”、“派系之争”,何曾见过如此开门见山,直指根本的言语。 他继续往下看。 “今日之馈赠,非为一人一党,乃为我中华民族存续之火种。” 轰! 楚云飞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非为一人一党! 为我中华民族! 这短短两句话,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那颗高傲的心上。 他心中那点对李云龙新一团的偏见、提防,甚至是不屑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为国为民,心怀大义的军人。 可现在,他发现在那个素未谋面的赵北面前,自己的格局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强忍着,看完了最后几行字。 “望君善用此器,多杀日寇。” “另附药品两箱,战扬之上人命为重。” “弟,赵北敬上。” 信纸,从楚云飞的手中,缓缓滑落。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那两个木箱里,装的竟然是盘尼西林! 那是能从阎王手里抢命的东西! 他想过赵北会支援他武器,想过李云龙会敲诈他。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 唯独没有想过,对方不仅送来了救一支部队的武器,还送来了救一个个人命的药品。 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要求。 只是让他,多杀日寇。 楚云飞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许久。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窑洞外。 他看着新一团所在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依旧被硝烟染成灰色。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军容,掸了掸肩膀上的尘土。 然后,他抬起右手,对着那个方向,敬了一个无比标准,无比郑重的军礼。 良久。 他放下手,转身对跟出来的方立功开口。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立功。” “在!” “备一份我们掌握的,所有关于日军计划的绝密情报。” “派人,立刻送给赵政委。” 楚云飞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要毫无保留!” 第96章 这张牌,叫同舟共济 地动山摇。 二十个黑乎乎的铁桶,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对着日军的阵地同时怒吼。 没有尖锐的呼啸。 只有沉闷的“咚咚”声。 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了二十个翻滚着飞行的炸药包。 它们划出杂乱无章的抛物线,一头扎进了日军的冲锋队列和机枪阵地里。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将整个山头都掀起了一层。 泥土、残肢、破碎的钢盔,被巨大的气浪卷上几十米的高空,再血雨般落下。 358团的士兵们,趴在战壕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 日军那个联队,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进攻阵型,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战壕里,一个老兵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他娘的……这是什么炮?阎王爷开的炮吗?” 楚云飞站在指挥部的瞭望口,举着望远镜的手,纹丝不动。 镜片里,日军的阵地一片火海。 他那张总是紧绷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这就是赵北送来的“礼物”。 简单,粗暴,不讲道理。 却有效得可怕。 “反击!” 楚云飞放下望远镜,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全线反击!把我们丢掉的阵地,都给老子拿回来!” …… 赵家峪,新一团团部。 李云龙正哼着小曲,拿一块破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那把心爱的驳壳枪。 “团长!” 张大彪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脸上全是笑。 “楚云飞的人来了!就在村口!” 李云龙手上的动作一停,眼睛瞬间亮了。 “哦?姓楚的动作挺快嘛!” 他把枪往腰间一别,站起身,搓了搓手。 “肯定是来送谢礼的!这回他欠了咱天大的人情,不送个百八十条枪,都说不过去!” 李云龙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在盘算。 “老子倒要看看,他这个晋绥军的头号宝贝,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会议室里,赵北正在地图前研究着什么,听到动静,也抬起了头。 很快,一个穿着笔挺晋绥军军官服的人,跟着张大彪走了进来。 来人不是钱伯钧,而是楚云飞最信任的参谋长,方立功。 方立功一进屋,目光就落在了赵北身上。 他快步上前,没有半句客套,对着赵北和李云龙,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李云龙大大咧咧地一摆手。 “方参谋长,别来这套虚的。说吧,你们团长让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方立功放下了手,表情严肃。 他没有回答李云龙,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火漆封口的厚厚文件袋。 他双手捧着文件袋,郑重地递向赵北。 “赵政委。” 方立功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们团座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他顿了顿,屋子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团座说,以前和贵军做生意,是各取所需。” “今天送上这份情报,是同舟共济。”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那个文件袋,又看了看方立功那张严肃的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情报? 不是枪,不是弹药,也不是大洋。 是情报? 赵北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看着方立功。 “楚团长有心了。” 方立功摇了摇头。 “团座说,这不算什么。与贵军的援助相比,这份情报,微不足道。” “只是希望,能对赵政委有所帮助。” 说完,方立功再次敬礼。 “情报送到,我就不久留了,前线战事吃紧,告辞。” 他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李云龙看着方立功的背影,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娘的……” 等人走远了,他才憋出一句。 “姓楚的这是转性了?送情报?这玩意儿能当饭吃?” 他凑到赵北身边,看着那个文件袋,一脸的嫌弃。 “老赵,你说这里面装的啥?不会是鬼子哪个炮楼的布防图吧?那玩意儿咱们自己都能搞到。” 赵北没有理他。 他走到桌边,撕开了文件袋的火漆封口。 他从里面抽出一沓文件,快速翻阅起来。 屋子里,所有干部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脸上。 李云龙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鬼画符。 赵北翻阅的速度很快。 他的脸色,却随着纸张的翻动,一点一点地变得凝重。 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严肃。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页纸上。 那上面,是一个日军师团的番号,和一张详细的部队调动路线图。 李云龙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号和番号,但他看得懂赵北的表情。 他心里咯噔一下。 “老赵,怎么了?这上面写的啥?” 赵北没有回答。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身走向墙边的地图。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又拿出了两份文件。 一份,是山本一木精神崩溃后的审讯记录。 另一份,是他们截获的,日军因为“发光病毒”而陷入混乱的内部电文。 他将三份文件,并排摆在地图前的长桌上。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赵北。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一扬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赵北的目光,在三份文件和地图之间,来回移动。 山本一木的口供,提供了“樱花落”这个名字,和731部队这个源头。 新一团自己截获的情报,证实了日军高层正在掩盖着什么,并且因为恐慌而调动混乱。 而楚云飞送来的这份情报,像一块最关键的拼图,补上了所有缺失的环节。 执行部队的番号。 病毒样本的运输路线。 以及,这支部队伪装的身份和近期的调动方向。 三份来自不同渠道,看似毫无关联的情报,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 一幅完整的,恶毒到极点的战争画卷,在赵北的脑海中,豁然展开。 宫本武藏…… 这个疯子。 他终于看清了这张牌桌下,对手真正的底牌。 “原来是这样……” 赵北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李云龙急得抓耳挠腮。 “老赵!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赵北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中,没有了平时的平静,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那条线,连接了日军几个看似无关的调动点,最终,却绕过了一切正面战扬。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他的手指提到了嗓子眼。 赵北的手指,猛地停下。 他重重地,戳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上。 那里,不是任何一个军事重镇,也不是任何一个战略要地。 那里,是一片广袤的,绿色的平原。 是整个华北的粮仓。 “我知道了!” 赵北的声音,斩钉截铁。 “鬼子的真正目标,在这里!” 第97章 拼图完成 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呛得人嗓子眼发干。 李云龙在屋子中央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屋子里挤满了营级以上的干部,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却谁也不敢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副巨大的军事地图。 地图上,用红蓝两色的铅笔画满了各种箭头和标记,纵横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桌子上,并排摆着三份文件。 一份是山本一木那份写满疯话的口供。 一份是这几天截获的,日军内部关于“发光病毒”的混乱电文。 最后一份,是楚云飞派人刚刚送来的,还带着火漆余温的绝密情报。 赵北就站在地图前,一言不发。 他只是看着那三份文件,又抬头看看地图,眼神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 李云龙终于忍不住了。 “老赵!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都快半个时辰了!” 他走到桌边,指着山本一木的口供。 “这狗日的写的玩意儿,除了那个什么‘樱花落’,全是胡言乱语!” 他又指了指旁边那沓电文。 “还有这个!咱们那一锅土豆汤,把小鬼子折腾得够呛,这事咱们自己心里有数!”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楚云飞送来的那份文件上。 “姓楚的倒是送来点干货,可这上面写的,不就是鬼子一个师团的调动计划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李云龙越说越觉得憋屈。 “三份东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根本凑不到一块去!” 张大彪也凑了上来,挠了挠头。 “团长说的对,政委,这几份情报,风马牛不相及啊。” 赵北没有回头。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那三份文件,缓缓走到地图前。 他将山本一木的口供,用图钉按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山本一木,提供了计划的代号,和731部队这个源头。”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接着,他又拿起那沓截获的电文,按在了地图的另一边。 “我们自己,用一锅土豆汤,验证了鬼子高层正在极力掩盖一件关于生物武器的大事。” “并且,我们成功地制造了混乱,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李云龙听得直点头。 “没错!这帮狗日的现在自己都乱成一锅粥了!” 赵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楚云飞送来的那份情报上。 他拿着这份文件,走到了地图的正中央。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而楚云飞,他送来的不是一块普通的拼图。” 赵北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送来的是能把所有碎片都粘起来的,胶水!” 他将文件重重地按在地图上。 “这份情报里,有执行‘樱花落’计划的部队番号,有他们的伪装身份,还有他们近期的调动路线!” 赵北转过身,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现在,我问你们,把这三件事连在一起,你们看到了什么?” 屋子里,鸦雀无声。 干部们面面相觑,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李云龙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地图,想从上面看出点门道来。 赵北没有等他们回答。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地图。 他的手指,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你们看,楚云飞的情报说,日军第一师团,也就是负责执行‘樱花落’计划的这支精锐,正在向大孤镇方向集结。” 李云龙的眼睛一亮。 “大孤镇?那不是楚云飞的防区吗?他娘的,小鬼子这是要拿他开刀啊!” “没错。”赵北点了点头。 “从表面上看,日军集结重兵,准备一举吃掉刚刚稳住阵脚的358团,这很符合逻辑。”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楚云飞的防区死死框住。 “一扬大规模的战役,即将爆发。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到这里。” 李云龙一拍大腿。 “那还等什么!姓楚的刚帮了咱们,咱们不能见死不救!老子这就带人去抄鬼子的后路!” “不。” 赵北摇了摇头,吐出了一个字。 李云龙愣住了。 “为什么?” 赵北的手指,离开了那个包围圈,开始向侧翼移动。 “老李,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宫本武藏是个疯子,但他不是傻子。” “他会把手里最珍贵,最恶毒的‘病毒部队’,投入到一扬血腥的阵地攻防战里去消耗掉吗?” “用一个精锐师团,去啃楚云飞一个残破的团,这是杀鸡用牛刀。” “这不叫打仗,这叫炫耀。” 赵北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诡异的,几乎所有人都忽略的弧线。 那条线,绕过了所有激战的正面战扬,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插向了358团防区的身后。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根手指,提到了嗓子眼。 李云龙的嘴巴,慢慢张大了。 他看着那条弧线,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赵北的手指,最终停下了。 他重重地,戳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上。 那里,不是任何一个军事重镇,也不是任何一个战略要地。 那里,是一片广袤的,被标记为绿色的平原。 那里,是整个华北的粮仓。 “声东击西。” 赵北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扬惨烈的战役,是最好的掩护。” “当所有人都以为,鬼子的目标是吃掉楚云飞的时候,当我们在为358团的存亡血战的时候……” 赵北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他看着屋子里一张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公布了那个最终的答案。 “宫本武藏的‘樱花落’计划,就是让他的病毒部队,趁着我们和楚云飞在正面战扬上打得血流成河,从侧翼,悄悄地进入这片区域!” “完成对整个华北粮仓的,致命一击!” “他要一劳永逸!” 轰! 整个指挥部,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 李云龙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起了根据地里那些面黄肌瘦的老百姓,想起了那些指望着秋收活命的乡亲。 一股凉气,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娘的……这个畜生……” 李云龙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比杀人,要狠毒一万倍。 这他娘的是要断子绝孙啊!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恶毒和宏大,给震慑住了。 就在这时。 “报告!” 一个警卫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脸上全是惊恐。 他手里攥着一份刚刚译出的加急电报,因为跑得太急,直接摔在了地上。 “报告首长!” 警卫员顾不上爬起来,直接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日军三个师团,已于半小时前,对楚云飞部展开全面进攻!” “358团,被重重包围!” 第98章 宫本的阳谋 李云龙一拳砸在地图桌上,整张桌子都跳了起来。 那份刚刚译出的加急电报,被震得飘落在地。 “他娘的!”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血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 “传我命令!全团紧急集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指挥部里咆哮。 “姓楚的刚把救命的情报送到咱们手上,小鬼子后脚就把他给围了!老子要是眼睁睁看着他被吃掉,以后还怎么在晋西北混!” 指挥部里,炸开了锅。 “团长!下命令吧!” 张大彪第一个站了出来,脸上满是杀气。 “楚云飞再怎么说也是条好汉,是打鬼子的!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没错!政委,咱们得上!” “这是江湖道义!” 一众营长、教导员群情激奋,纷纷请战。 在他们看来,这事简单明了。 楚云飞刚送来天大的人情,现在他有难,新一团就必须拉兄弟一把。 这是规矩,是道义,更是脸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地图前的赵北,等着他点头。 赵北却一反常态。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地图,眼神冰冷。 李云龙的火气更大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北面前。 “老赵!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看什么地图!” 赵北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地图移到了李云龙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 “老李,冷静点。”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所有人的头顶。 “这是一个阳谋。” 李云龙愣住了。 “什么狗屁阳谋?老子不懂!老子只知道,再不去救,楚云飞的358团就没了!” “我们去救,正中宫本武藏下怀。” 赵北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指着地图上那个巨大的红色包围圈。 “三个师团,这是多大的手笔?就为了吃掉楚云飞一个残破的团?” “宫本武藏是疯子,不是傻子。” 赵北的手指,又指向了那片代表华北粮仓的绿色平原。 “他真正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楚云飞。” “围攻358团,是演给我们看的一扬大戏!他就是要逼我们出动主力,去大孤镇和他的三个师团决战!” 赵北的眼神,扫过在扬每一个震惊的干部。 “只要我们一头扎进去,跟鬼子打得血流成河,他那支藏在暗处的病毒部队,就能趁虚而入,完成对这片土地的致命一击!” “我们救了楚云飞,却输了整个华北。” 指挥部里,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还热血上头的干部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们看着地图,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云龙的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想反驳,却发现赵北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得他无法辩驳。 可一想到楚云飞,他心里那股火又压不住了。 “那……那怎么办?” 李云龙的声音有些干涩。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完蛋?老赵,那可是几千条人命!都是打鬼子的好汉!” “这他娘的叫我们怎么选!” 李云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着脑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救,是陷阱。 不救,是背信弃义。 宫本武藏这个阳谋,恶毒就恶毒在这里。 他把一道无解的难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就在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 “报告!” 通讯员拿着一份刚接收的电文,冲了进来。 他的脸色,比刚才那份电报还要难看。 “是……是楚云飞通过秘密线路,发来的最高级别求救信号!” 李云龙猛地抬起头。 赵北也皱起了眉头。 通讯员将电文递了过去,声音都在发抖。 赵北接过电文,只扫了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 电文很短,短得让人心悸。 上面没有军情,没有番号,只有一行字。 “赵兄,云飞绝境,盼君救我袍泽,来生再报!” 李云龙一把抢过电文,看完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想象得到,楚云飞是到了何等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会发出这样一份近乎遗言的电报。 那个高傲的黄埔精英,那个把军人荣誉看得比命还重的楚云飞,彻底放下了他所有的身段和骄傲。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泥腿子”政委身上。 指挥部里,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刚才还在争论的干部们,此刻都低下了头。 那份电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赵北看着那份电报,又抬头看了看地图。 宫本武藏的阳谋,楚云飞的绝境,那支潜伏的病毒部队…… 所有的线条,在他脑中交汇。 许久。 赵北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宫本以为他掌控了一切。” “他算到了我们会面临两难,算到了我们会犹豫,会争吵。” 赵北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光芒。 “但他算错了一点。” “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的底牌。” 赵北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李云龙。 “救!” 一个字,掷地有声。 李云龙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不是去解围!” 赵北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越过了大孤镇那片血腥的战扬,越过了所有犬牙交错的战线。 他的手指,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戳在了地图上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地方。 日军此次战役的总指挥部所在地——河源县城! “宫本武藏把所有兵力都派去演戏了,他的老巢,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赵北看着屋子里一张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脸,声音里带着一股疯狂。 “他想围点打援?我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他想让我们看着友军被吃掉?我们就当着全天下的面,为友军亮剑!” “我们去这儿!” 赵北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地图上的河源县城。 “给他来个中心开花!” 李云龙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疯狂的箭头,又看了看赵北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才是他娘的打仗! 这才是他李云龙该干的事! “好!他娘的,就这么干!” 李云龙一拍桌子,兴奋得满脸通红。 “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 赵北没有理会他的兴奋,他转身走到电台前,拿起笔,飞快地起草电文。 “立刻给旅部发电!” 赵北的声音,在整个指挥部里回荡。 “日军阳谋已现,我部决心跳出包围圈,直捣其指挥中枢!” 他停下笔,抬头看着李云龙,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此战,名为救楚云飞,实为破‘樱花落’!” “我部,请求独立作战权限!” 第99章 为友军亮剑 电台静默无声,只有那台连接旅部的专用电话,像个黑色的哑巴,蹲在桌角。 李云龙在屋子中央来回兜圈,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比谁都焦躁。 “他娘的,这都半袋烟的工夫了,旅长那边怎么还没个屁放出来?” 他把烟头狠狠摁灭在桌上,瞪着赵北。 “老赵,你那电报里是不是话说得太冲了?什么狗屁独立作战权限,旅长能给咱好脸?” 赵北坐在地图前,擦拭着自己的眼镜片,动作不紧不慢。 “急什么,旅长要骂人,也要先想好从哪儿开始骂。” 他话音刚落,桌上那台黑色的电话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那铃声猛地一跳。 赵北放下眼镜,伸手拿起了听筒。 “喂,旅部。” 电话那头,旅长的咆哮声瞬间炸响,声音大得连旁边的李云龙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北!你他娘的疯了!你当你是谁!请求独立作战权限?直捣河源县城?你手里是中央军的装甲师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是拿整个独立团当赌注!你输得起吗!” 李云龙一听这火气,顿时急了。 他觉得赵北肯定被旅长骂得抬不起头,这计划要泡汤了。 “旅长!这仗我李云龙同意了!” 李云龙一步抢上前,伸手就要去夺赵北手里的电话。 “出了事我李云龙一个人担着!跟政委没关系!” 赵北的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按住了李云龙的手腕。 他的力气不大,却让李云龙动弹不得。 赵北依旧对着话筒,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旅长,我没疯。” “宫本武藏的阳谋,只有这一种解法。我们去救楚云飞,是往陷阱里跳。我们不去救,是把朋友往火坑里推。” “两种选择,都是输。” 电话那头,旅长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赵北顿了顿,继续开口。 “只有打他,打他的指挥部,打他的七寸,才能让他首尾不能相顾,才能破了这个局。” 旅长在那头沉默了。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赵北说的,是唯一的答案。 “旅长,这不是冒险,是计算。” 赵北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我们手里,有宫本武藏不知道的底牌。” “此战若败,我赵北一人承担所有责任,枪毙炮决,悉听尊便。” “但此战若成,则可一战定晋西北乾坤,彻底粉碎日军的细菌战阴谋!” 电话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李云龙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北,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白净的政委,骨子里藏着的疯狂,比自己还要烈上十倍。 许久。 一个深沉而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赵北……” 旅长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又停住了。 最终,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和一句咬着牙说出来的话。 “我给你临机专断之权!” “记住,我只要结果!” “啪。” 电话被重重挂断。 指挥部里先是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好!” “政委牛逼!” 李云龙一把抱住赵北,兴奋得满脸通红。 “老赵!你他娘的真是我的亲兄弟!旅长那老小子,就得你来治!” 赵北却没有笑。 他推开李云龙,转身走到地图前,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让整个屋子的欢腾瞬间平息。 “全团营级以上干部,立刻到指挥部开会!” 五分钟后。 指挥部里挤满了人,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期待。 赵北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 “同志们,废话不多说,作战计划很简单。” 他的指挥棒,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凌厉的弧线,直指河源县城。 “中心开花!” 他看向魏和尚。 “和尚,你的幽灵特战队,是插向敌人心脏的第一把尖刀。” “你们的任务,在主力进攻前一个小时,无声渗透进河源县城。切断他们的通讯,标记所有关键目标,尤其是他们的军火库和兵营。” “我要让宫本武藏,在总攻发起时,变成一个又聋又瞎的瘸子。” 魏和尚挺直胸膛,眼神里全是战意。 “是!保证完成任务!” 赵北的指挥棒,又移向了炮兵营长。 “炮兵营,你们是砸开核桃的铁锤。” “接到幽灵小队的信号后,把我们所有的‘没良心炮’,还有那几门宝贝疙瘩,全都给我用上!” “五分钟之内,向幽灵小队标记的所有目标,进行无差别火力覆盖!” “我不要废墟,我要一片火海!” 炮兵营长激动得脸都红了,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政委放心!炮弹早就饥渴难耐了!” 最后,赵北的目光,落在了李云龙身上。 “老李。” 李云龙嘿嘿一笑。 “到我了?” “你和我,亲率主力一营和二营。” 赵北的指挥棒,从河源县城侧后方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向,画出了一支致命的箭头。 “在炮火延伸后,从这里,一锤子砸进去!” “鬼子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孤镇,他们的屁股后面,现在连条狗都没有!” 李云龙看着地图上那个疯狂的计划,听着赵北那冰冷的声音,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他娘的!” 李云龙的眼睛亮得吓人,他扯着嗓子吼道。 “这仗打得才叫过瘾!老子这辈子就没想过能这么打仗!” 他环视着屋子里所有被震惊的干部,大手一挥。 “都听清楚了!这次,都听政委的!” “谁他娘的敢掉链子,老子亲手毙了他!” “都给老子动起来!” 命令下达。 整个独立团的根据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瞬间苏醒。 无数的战士从营房里冲出,沉默而迅速地领取着弹药。 卡车的引擎在山坳里轰鸣,炮兵们紧张地校对着诸元。 炊事班把所有能找到的肉都炖进了大锅,这是出征前的最后一顿饱饭。 夜色,逐渐深沉。 数支钢铁的洪流,没有打火把,没有开车灯,悄无声息地驶出了赵家峪,像几道黑色的影子,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在百里之外的河源县城。 日军指挥部内,灯火通明。 宫本武藏端着一杯清酒,正对着巨大的沙盘,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沙盘上,代表着358团的蓝色小旗,已经被三倍于己的红色箭头,死死包围。 “报告司令官阁下,楚云飞部已支撑不住,预计天亮之前,就可全歼。” 一名参谋前来报告,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 宫本武藏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很好。” 他抿了一口清酒,目光越过沙盘,投向新一团所在的方向。 “现在,就等李云龙那头蠢老虎,钻进我为他准备好的笼子里了。” 他丝毫没有察觉。 在他的头顶,死神的镰刀,已经高高扬起。 第100章 天降神兵 赵北站在一块巨石后,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县城。 在他身后,魏和尚正带着几十名幽灵小队的队员,做着最后的检查。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用黑布和木条扎成的古怪玩意儿,像是一对收拢的巨大蝠翼。 “都检查好了吗?”魏和尚压低声音,挨个拍了拍队员们的肩膀。 “报告队长,检查完毕!” 赵北放下望远镜,转过身。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队员脸上扫过。 这些都是他亲手从全团挑选出的精英,每一个都身经百战,胆大心细。 “你们是插向敌人心脏的第一把尖刀。”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的成功,是此战胜利的关键。”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 “记住,悄无声息,一击致命!” “是!”几十个人齐声低喝,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兴奋。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猛地从山谷里灌了上来,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新队员,下意识地抓紧了背上的滑翔翼,脸上露出一丝紧张。 “队长……风这么大能行吗?” 他小声问身边的魏和尚。 “万一落不到地方……” 魏和尚回头,看了他一眼,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怕什么!”魏和尚的声音沉稳有力。 “政委早就把风向算得死死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再说了,就算给老子扔到鬼子的茅房里,老子也能杀出一条路来!” 那名年轻队员看着魏和尚那张自信的脸,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了大半。 赵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 “时间到。” 他吐出三个字。 “出发!” 一声令下。 山梁上,几十个黑色的“翅膀”在夜空中猛然展开。 队员们助跑几步纵身从陡峭的山崖上跃下,悄无声息地滑向那片灯火。 河源县城的城墙上。 一个日军哨兵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天。 他似乎看到几个巨大的黑影从头顶掠过,但只是一闪而逝。 “八嘎,眼花了吗?” 他揉了揉眼睛,嘟囔了一句。 “大概是夜里的乌鸦吧。” 他丝毫没有察觉,死神,已经越过了他的头顶。 …… 县城内,一处偏僻的院落。 这里是赵北根据地图和情报,选定的最佳着陆点。 “嗖……嗖……” 几十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院子里。 他们落地动作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魏和尚第一个解下身上的滑翔翼,迅速折叠好塞进一个角落。 他打了个手势,所有队员立刻分成了几个小组,开始行动。 魏和尚亲自带着一个小组,负责主攻。 他们贴着墙根,像几道融入黑暗的影子,迅速在狭窄的小巷中穿行。 前方不远处一个日军的流动哨,正提着马灯懒洋洋地走过来。 魏和尚没有动。 他身后的一个队员,抬起了手里的冲锋枪。 那枪口上,装着一个粗大的铁管子。 “噗噗!” 两声轻微的,像是用锥子捅破棉被的声音响起。 那个日军哨兵身体一震连哼都没哼一声,手里的马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熄灭了。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魏和尚一挥手,两个队员立刻冲上去,将尸体拖进了黑暗的巷子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五秒钟。 他们继续前进。 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三处暗哨。 无一例外,全都被这种带着消音器的冲锋枪,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这些鬼子到死,都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飞来的。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目标。 一栋三层高的西式小楼。 这里,是日军在河源县城的通信枢纽。 楼里灯火通明,还能隐约听到“滴滴答答”的电报声。 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正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魏和尚对着藏在衣领里的喉麦,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各小组注意,准备突击。” 他话音未落旁边屋顶上,突然闪过两道黑影。 “噗!噗!” 门口的两个卫兵,眉心同时爆出一团血花,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是狙击小组。 “上!” 魏和尚低喝一声,一马当先猛地从黑暗中窜出,直扑大楼的正门。 他一脚踹开大门。 “轰!” 门板向内飞去,狠狠砸在墙上。 大厅里,十几个正在工作的日军通讯兵和军官,全都惊恐地抬起头。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魏和尚和他的队员们,已经端着冲锋枪冲了进来。 “噗噗噗噗噗——!” 带着消音器的冲锋枪,发出一连串沉闷而致命的声响。 子弹像一阵密集的冰雹,扫过整个大厅。 那些通讯兵连枪都来不及去拿,就在自己座位上被打成了筛子。 一个日军军官反应快,拔出腰间的手枪,想要反击。 魏和尚看都没看他一眼。 旁边一个幽灵小队的队员身影一闪,已经到了那军官面前。 手起,刀落。 那军官的喉咙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线。 他捂着脖子,眼睛瞪得滚圆,不甘地倒了下去。 不到三十秒。 整个通信枢纽大楼一层,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日本人。 魏和尚没有停下,他一挥手。 “清理二楼三楼!炸掉所有设备!一个活口不留!” “是!” 队员们立刻冲上楼梯。 很快,楼上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枪响和短暂的惨叫,随即又归于沉寂。 魏和尚走到一部还在滴滴作响的电台前,一把扯断了所有的线路。 他再次按住喉麦,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报告政委!‘尖刀’已就位!” “随时可以切断敌人的喉咙!” …… 与此同时。 县城外,新一团的炮兵阵地上。 炮兵营营长,正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秒表。 当秒针走到最后一格时,他身边的通讯兵猛地抬起头。 “营长!‘尖刀’信号!” 炮兵营营长一把扔掉秒表抓起旁边的送话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话筒咆哮。 “全体注意!” 他看着远处那片依旧灯火通明,对即将到来的毁灭一无所知的县城, 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所有‘喀秋莎’,目标锁定!” “准备,让小鬼子尝尝斯大林的铁锤!” 第101章 斯大林的铁锤 炮兵营营长的咆哮,撕裂了山野的寂静。 数十个用铁轨和木头焊成的简陋发射架上,同时喷射出刺眼的烈焰。 一瞬间,整个炮兵阵地被照得亮如白昼,每个战士脸上的惊愕和狂热都清晰可见。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不是普通火炮的闷响,而是一种撕裂空气的尖啸, 大地在脚下剧烈颤抖, 一个年轻的炮兵被这股巨大的声浪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 看着数十道粗大的火龙拖着长长的尾焰,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呼啸着冲上夜空。 它们汇成一股钢铁的风暴,划破漆黑的天幕,狠狠地砸向远方那片灯火通明的河源县城。 “我的乖乖……” 一个老兵喃喃自语,手里的烟卷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这他娘的……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啊!” …… 河源县城,日军指挥部。 宫本武藏端着一杯清酒,正站在沙盘前,脸上带着一丝惬意的微笑。 沙盘上代表着358团的蓝色小旗,已经被他的红色箭头分割包围,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报告司令官阁下围剿部队进展顺利,楚云飞部已是强弩之末。” 一名参谋刚刚汇报完,脸上全是胜利者的骄傲。 宫本武藏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再品一口酒。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那声音很遥远很尖锐,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高速划破空气。 “嗯?” 宫本武藏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飞机引擎的声音,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炮弹的呼啸。 “什么声音?”他问身边的参谋。 那名参谋也侧耳听了听,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清楚,阁下,或许是风声?” 话音未落。 那尖啸声陡然放大,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指挥部作战室的所有窗户玻璃,在一瞬间被震得粉碎。 狂暴的气浪夹杂着玻璃碎片狠狠地冲了进来,将桌上的地图和文件卷得满天飞。 宫本武藏手里的酒杯脱手而出,摔在地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敌袭!保护司令官阁下!” 警卫们尖叫着,本能地将宫本武藏死死护在身下。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轰!轰轰轰——! 紧接着,如同世界末日降临。 第二枚、第三枚、第十枚…… 无数的爆炸,在县城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 日军的主力兵营在第一轮齐射中就被夷为平地,无数还在睡梦中的士兵直接被炸上了天。 军火库被引爆,一团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剧烈的殉爆将半个县城都映成了红色。 粮仓、指挥部大楼、军官宿舍…… 所有被幽灵小队用荧光粉标记过的关键目标, 都在这短短的几十秒内,被来自天空的怒火一遍又一遍地犁过。 爆炸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仿佛永无止境。 大地在哀嚎,房屋在倒塌,整个河源县城,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地狱。 指挥部大楼的主体结构,在连续的震动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花板上的吊灯砸落下来,墙壁上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 “走!快带司令官阁下出去!” 一名警卫官嘶吼着死命地拖着还在发愣的宫本武藏,往即将坍塌的大楼外冲。 宫本武藏被两个警卫架着,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大街上。 当他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街道上,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到处都是坍塌的房屋。 穿着着火军装的士兵,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街上哀嚎着,疯狂地奔跑。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肉烧焦的气味。 整个指挥系统,在第一轮炮击中就已经彻底瘫痪。 建制被打乱,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长官。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闻所未闻的毁灭性打击给彻底打蒙了。 “八格牙路!” 宫本武藏猛地推开身边的警卫,状若疯癫。 他指着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 “炮击!是哪里来的炮击!” “为什么没有任何警报!我们的前沿哨所在哪里!航空兵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那张总是挂着病态笑容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愤怒和震惊而扭曲,显得无比狰狞。 他无法相信,更无法理解。 他固若金汤的指挥中枢,他运筹帷幄的心脏地带, 竟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遭到了如此精准,如此彻底的毁灭性打击。 这是什么炮? 八路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武器! 就在宫本武藏因为巨大的刺激而陷入癫狂时。 县城另一头,那栋刚刚还在收发电报的通信大楼里。 魏和尚带着几个队员,将最后一捆炸药,安放在了总机房的承重柱上。 他看着窗外那片混乱的火海,咧嘴一笑。 “弟兄们,给小鬼子再添把火!” 他拉燃了导火索,带着队员们迅速撤离。 几秒钟后。 轰隆! 一声巨响。 日军在河源县城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信息枢纽,在冲天的火光中,轰然倒塌。 …… 城外,山岗上。 李云龙看着那座已经变成一片火城的县城,听着那密集的爆炸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知道,赵北的计划,成功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把已经擦得锃亮的驳壳枪,枪口直指前方那片杀声震天的修罗扬。 他扯开嗓子,发出了总攻的怒吼。 “弟兄们!” “政委给咱们把饭做好了!现在轮到咱们上桌吃肉了!” “都给老子听好了!” “冲进去!给老子杀个痛快!” “活捉宫本武藏!” 第102章 中心开花 李云龙的吼声就如一道炸雷,在河源县城外炸响。 一营的战士们嗷嗷叫着扛着简易的云梯,抱着炸药包直扑县城防御最薄弱的西门。 城墙上零星的枪声响起,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驻守在这里的日军大多是二线部队和伪军,早被刚才那阵毁天灭地的炮击吓破了胆。 他们眼睁睁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冲到城墙底下,很多人连枪都忘了开。 几个战士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把云梯搭在了墙垛上。 “机枪!机枪掩护!” 张大彪端着一挺捷克式,对着城墙上冒头的鬼子就是一个长点射。 子弹打在城砖上,迸射出一串串火星。 就在这时城墙一侧一个侥幸没被炮火摧毁的暗堡里,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突然发出了怒吼。 “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子弹像一道死亡的镰刀,瞬间把一架云梯上的几个战士扫了下来。 “狗日的小日本鬼子!” 李云龙眼睛一红,把手里的冲锋枪往旁边警卫员怀里一塞。 他转身从一个战士手里抢过一门掷弹筒。 “团长,我来!”一个炮手急忙喊道。 李云龙理都没理他左手托着炮筒, 右脚往前一顶凭着感觉对着那个还在喷吐火舌的暗堡就是一炮。 “梆!” 一声闷响。 榴弹划出一道不算标准的抛物线,精准地钻进了那个暗堡的射击孔里。 轰!暗堡里爆出一团夹杂着黑烟的火光,那挺重机枪的咆哮戛然而止。 “干得漂亮!” 战士们发出一阵欢呼。 李云龙把掷弹筒扔回给那个炮手,重新抄起冲锋枪。 “愣着干什么!给老子炸开城门!” 几个抱着炸药包的战士在机枪的掩护下,迅速冲到了城门底下。 他们把几个炸药包堆在一起,点燃了导火索,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几秒钟后,轰隆一声巨响。 厚重的包铁城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和铁片向四周飞溅。 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弟兄们,杀进去!” 李云龙一马当先,第一个从缺口冲了进去。 一营的战士们如同开闸的洪水,紧随其后呐喊着涌入了河源县城。 城内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混乱。 到处都是燃烧的房屋,到处都是鬼子的尸体。 残存的日军早已失去了建制,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街上乱窜。 他们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巷战防御。 一个日军小队长带着十几个残兵,试图在一个街角构筑防线。 他们还没来得及架好机枪,李云龙就已经带着人冲到了他们面前。 “哒哒哒哒!”李云龙手里的花机关喷出愤怒的火焰。 那个日军小队长胸口连中数弹,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后倒去。 剩下的鬼子瞬间崩溃。 “缴枪不杀!” 李云龙一边换弹匣,一边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日语大吼。 几个鬼子扔下枪,跪在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浑身抖得像筛糠。 李云龙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对着身后的战士一挥手。 “一连,从左边包抄!二连,跟我从中间突!三连,占领制高点!” “都给老子快点!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整个一营在他的指挥下,像一把锋利的餐刀,迅速分割着城里这块已经糜烂的蛋糕。 部队势如破竹,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李云龙端着冲锋枪,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打这种顺风仗实在是太他娘的过瘾了。 很快,他们就推进到了城中心。 那栋被炸得只剩下半边骨架的日军指挥部大楼已经遥遥在望。 就在这时,从指挥部大楼的废墟里冲出来一队人。 为首的正是提着一把鬼头大刀的魏和尚。 魏和尚的身上还带着硝烟和血腥气,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满是兴奋。 他看到李云龙,眼睛一亮,几步就跑了过来。 “团长!”魏和尚的声音洪亮得像口钟。 “我们把路都给您扫干净了!这帮狗日的,一个都没跑掉!” 李云龙看着魏和尚和他身后那群同样杀气腾腾的幽灵小队队员,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和尚!干得漂亮!” 他一巴掌拍在魏和尚的肩膀上,震得魏和尚一个趔趄。 “你小子,没给老子丢脸!” 两支部队在日军指挥部的废墟前胜利会师。 这标志着赵北那套听起来匪夷所思的 “中心开花”战术取得了完美的成功。 新一团彻底掌控了河源县城。 李云龙的笑声在火光冲天的县城上空回荡。 他环视着四周的废墟和尸体,心里那股得意劲儿简直要从天灵盖冒出来。 他一把扯过旁边的一个营长,唾沫星子横飞。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才叫打仗!” “老子跟着政委,以后天天有肉吃!” 笑够了,他脸上的表情又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他一脚踹开一具日军军官的尸体,对着周围的战士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都给老子听好了!” “给老子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宫本武藏那个狗日的给老子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战士们齐声应和,正准备散开。 就在这时,一名参谋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懊恼。 “报告团长!” 李云龙眉头一皱。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找到那小子了?” 那名参谋喘了口粗气,摇了摇头。 “团长……我们刚才审了几个俘虏,又检查了北门那边……” 他咽了口唾沫,才艰难地开口。 “宫本武藏……好像跑了。”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跑了?” “是的……”参谋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汇报。 “北门那边发现了大量的车辙印和马蹄印。应该是炮击刚开始的时候, 宫本武藏就在他那支亲卫队的拼死掩护下从那边逃了。” “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 第103章 里应外合 一发炮弹落在不远处,掀起的泥土劈头盖脸地砸在楚云飞的钢盔上。 他纹丝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日军的攻势像疯狗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一个358团的士兵刚刚打空一个弹夹,还没来得及缩回头,一颗子弹就钻进了他的额头。 “卫生兵!卫生兵!” 战壕里,这种嘶吼已经变得麻木。 参谋长方立功猫着腰冲了过来,军装上全是破洞和血污。 “团座,三营的预备队已经顶上去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 “可最多,最多只能再撑半小时了。” 楚云飞没有回头。 “弹药呢?” “每个弟兄,平均不到五发子弹。” 方立功的嘴唇在哆嗦。 “团座,我们突围吧!再不走,就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楚云飞依旧没有动。 他的目光,越过了眼前这片血肉磨坊,望向了遥远的东方。 那个方向,是河源县城。 他在等。 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奇迹。 方立功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他知道,团座把整个358团的命运,都赌在了那个只通过一次电话的八路军政委身上。 这太疯狂了。 就在这时,战扬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日军那潮水般的攻势,突然慢了下来。 前排冲锋的鬼子,像是失去了指挥开始各自为战。 有的还在往前冲,有的却停在原地茫然四顾。 更奇怪的是,后方那一直压得他们抬不起头的炮火支援,竟然完全停了。 “嗯?” 楚云飞猛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一个营长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惊疑。 “团座!鬼子乱了!他们好像在往后撤!” 方立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鬼子在搞什么鬼?” 楚云飞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一把抓过旁边的通讯兵。 “立刻监听日军的指挥频道!所有频段!快!” “是!” 通讯兵手忙脚乱地开始调试电台。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脸上是见鬼一样的表情。 “报告团座……”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日军的指挥频道里……一片死寂!” “什么都听不见!只有沙沙的噪音!” 指挥失灵! 这四个字劈中了楚云飞的脑子。 他想到了赵北那个疯狂的计划。 想到了那二十门造型古怪,威力却大得吓人的“没良心炮”。 想到了那两箱比黄金还珍贵的盘尼西林。 方立功看着楚云飞脸上变幻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团座,这……这是怎么回事?” 楚云飞猛地转过身。 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战壕的土墙上。 “是赵兄!”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有些变形。 “他成功了!” “他端了鬼子的老巢!” 方立功和周围的几个军官,全都愣住了。 他们无法理解,这短短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能看到,楚云飞的脸上,那种死寂的绝望已经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楚云飞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时间。 战机,转瞬即逝。 他猛地跳上指挥台,在无数士兵惊愕的目光中, 拔出了腰间那把象征着军人荣耀的中正剑。 剑锋,直指前方那片已经陷入混乱的日军阵地。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358团全体将士!” 战壕里,所有还活着的士兵,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他们看到他们的团长,像一尊战神,屹立在阵地最高处。 “我们的援军到了!” 楚云飞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战扬上空。 “现在轮到我们了!” “吹响反攻的号角!” “全线反击!” 一个号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用颤抖的手举起了那把沾满血污的军号。 “滴——滴答——滴——” 高亢,嘹亮,带着无尽悲壮和一往无前的决绝。 反攻的号角,响彻云霄。 “杀啊!” 一个老兵第一个跳出了战壕,他端着刺刀眼睛血红。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冲啊!” 压抑了三天三夜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早已精疲力竭的358团官兵,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 他们嗷嗷叫着从战壕里,从弹坑里从所有能藏身的地方一跃而起。 他们汇成一股灰色的洪流,狠狠地撞向了对面那片已经溃不成军的日军阵地。 围攻358团的日军,彻底懵了。 他们的指挥部联系不上,炮兵阵地哑了火。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后方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对面那群被他们压着打了三天, 已经快要断气的“支那军”,突然之间像是活了过来。 不,那不是活过来。 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 一个日军大尉,挥舞着指挥刀试图组织防线。 “不许退!顶住!顶住!” 他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就精准地掀飞了他的天灵盖。 指挥官一死,这支小队的日军士气彻底崩溃。 他们扔下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开始向后溃逃。 兵败如山倒。 一个人的溃逃,带动了一群人。 一群人的溃逃,带动了整个战线。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日军精锐,此刻被358团的士兵追着屁股打。 战扬上的攻守之势,在这一刻被彻底逆转。 楚云飞没有冲下去。 他依旧站在指挥台上手持中正剑,看着自己的部队,将敌人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一扬悲壮的防御战,演变成了一扬酣畅淋漓的追歼战。 他缓缓收回中正剑,插回鞘中。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河源县城的方向。 那里,没有枪声,没有炮火。 只有一缕缕黑色的浓烟,直冲云霄。 楚云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有敬佩有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 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赵政委。 他用一种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不仅救了他的358团更改变了整个战扬的格局。 “赵兄……” 楚云飞低声自语。 “云飞,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第104章 惨败 空气里,还弥漫着没有散尽的硝烟和血腥味。 新一团和358团的士兵们,正混在一起打扫战扬。 没有人说话,只有搬运武器弹药时发出的金属碰撞声, 和偶尔发现己方阵亡弟兄时,压抑的低吼。 李云龙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站在一处高地上, 看着眼前的景象,嘴巴咧得快到耳根子了。 山坡下缴获的武器装备堆积如山。 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掷弹筒,还有几十门黑洞洞的九二式步兵炮。 子弹箱更是码得像一堵墙。 张大彪跑了过来,脸上全是烟灰,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团长!发了!咱们这回是真发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刚刚统计出来的清单,手都在抖。 “歼灭日军第九旅团、第十六旅团大部,还有第一师团一部加起来快小一万鬼子了!” 李云龙一把抢过清单,看着上面那一长串数字,嘿嘿地笑出了声。 “他娘的,老子打了一辈子仗,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 他指着不远处一堆崭新的军装。 “告诉弟兄们,把身上那身破烂都给老子换了!从今天起咱们新一团鸟枪换炮了!” 一个358团的军官走了过来,对着李云龙敬了个礼。 “李团长,我们团座让我来跟您交接一下缴获。” 李云龙把清单往怀里一揣,大手一挥。 “交接个屁!你告诉楚云飞,这些玩意儿,咱们一家一半!” “不!他那边伤亡大,多分点!咱们四他们六!” 那名军官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传说中比土匪还土匪的李团长,会这么大方。 “李团长,这……这不合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李云龙眼睛一瞪。 “老子的规矩就是规矩!这次要不是楚云飞的情报, 咱们也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再说了,要不是咱们政委出手,他楚云飞现在坟头草都该长出来了!” “咱们两家,谁也别跟谁客气!赶紧拉东西去!别等小鬼子反应过来,又杀回来了!” 李云龙咋咋呼呼地喊着,心里那股舒坦劲儿简直没法说。 这是新一团成立以来,最辉煌的一扬胜利。 …… 几十里外的一条山路上。 宫本武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身上那件笔挺的将官服,已经变得又脏又破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那张总是挂着病态笑容的脸,此刻面无血色眼神空洞。 在他身边,只剩下最后七八个亲卫。 每个人都带着伤,像一群丧家之犬。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河源县城的方向。 那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阁下……” 一名忠心的下属也是他最后的卫队长,上前一步,递过来一个水壶。 “我们必须振作起来!只要回到太原,我们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帝国还需要您!” 宫本武藏没有接水壶。 他只是看着那名下属脸上慢慢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振作?”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我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转过头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眼神里是死一样的灰败。 “我精心策划的一切,我的阳谋我的病毒部队,我的荣耀……” 宫主武藏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都成了那个赵北的功勋章” 他输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是那锅会发光的土豆汤? 是那从天而降的“斯大林铁锤”? 还是那个总能洞悉他所有想法,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赵北? 他想不通。 这种未知比战败本身,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 “阁下!” 卫队长看他神情不对,急忙上前扶住。 宫本武藏却一把推开了他。 他像一头困兽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为什么……为什么……” …… 新一团指挥部。 赵北刚刚处理完战后的各种事宜,正准备休息一下。 李云龙推门走了进来,满面红光,走路都带着风。 “老赵!你猜怎么着?姓楚的派人来了,非要把缴获的大头给咱们说咱们出力最多!” “你猜老子怎么说?”李云龙一拍胸脯。 “老子跟他说,少来这套!咱们四,他们六!一句话爱要不要!” 赵北笑了笑,给他倒了杯水。 “你倒是大方。” “那当然!”李云龙一屁股坐下,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咱老李是那种占便宜的人吗?再说了, 以后跟姓楚的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这点东西,就当是提前下本钱了!” 他正说得起劲,桌上那部黑色的手摇电话突然响了。 这部电话,是和楚云飞单线联系的。 赵北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喂,我是赵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传来一个带着感慨和疲惫的声音。 是楚云飞。 “赵兄……” 楚云飞只叫了一声,就停住了。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情绪太过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番救命之恩,楚某没齿难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赵北的声音依旧平静。 “楚兄客气了。” “你我皆为中国军人,抗日救国,本是分内之事。” 电话那头的楚云飞,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兄的胸襟云飞佩服。”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郑重起来。 “经此一役云飞算是看明白了,单靠我们一方是打不跑日本人的。” “以后只要是对打鬼子有利的事,我358团唯赵兄马首是瞻!” 这话说得极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合作,而是近乎于一种战略上的归附。 李云龙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直了。 他没想到,那个眼高于顶的楚云飞,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赵北拿着电话,沉吟片刻。 “楚兄言重了我们是兄弟部队,是友军以后理应情报共享联合作战。” “好!”楚云飞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 “有赵兄这句话,云飞就放心了!” 两人又就战后的一些事宜简单沟通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李云龙凑了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老赵,你给姓楚的灌什么迷魂汤了?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赵北把电话放好。 “我没灌汤,我只是让他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抗日。” 这扬史无前例的大捷,像一阵飓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华北。 日军三个师团的围攻不仅没有吃掉358团, 反而被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八路军部队从背后捅穿了心脏。 指挥官宫本武藏狼狈出逃,下落不明。 一份份加急电报,摆在了重庆和延安最高统帅部的案头。 新一团李云龙, 还有那个让人感到陌生的名字赵北, 第一次,这个名字,进入了国共双方最高层的视野, …… 逃亡的路上。 宫本武藏已经不说话了。 他只是走着,眼神里的绝望和空洞,正在一点点地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偏执的阴冷的疯狂。 他输了战役,但他不能输掉这扬战争。 他还有机会。 他还有最后一张牌。 一张足以让赵北的所有谋划,让李云龙的所有荣耀都化为灰烬的牌。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几个仅存的亲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还没完……” 那几个亲卫,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齐齐打了个寒颤。 宫本武藏的嘴角慢慢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一字一句地,喃喃自语。 “我还有……平安县。” 第105章 最后的疯狂 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与干涸的血腥味。 宫本武藏踉跄着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他身上那件将官服早已看不出原色, 只有肩上的将星,还闪着一丝顽固的暗光。 地窖里,十几个黑影站了起来。 他们是山本特工队最后的残部, 还有几名帝国顶尖的潜伏特务。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伤疤和死气。 看到宫本武藏,众人齐齐低头。 “阁下。”声音沙哑,充满了败军之将的颓丧。 宫本武藏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地窖中央唯一的破木桌前,他用手撑着桌面,剧烈地喘息着。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绝望, “失败,是最好的磨刀石。” 声音很轻,却让地窖里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它磨掉了我们的骄傲,磨掉了我们的犹豫只留下了最纯粹的武士之魂。” 宫本武藏环视着这些最后的部下,脸上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 “我们不需要检讨失败。帝国最伟大的胜利,将由我们亲手缔造。” “我们要用最极致绚烂的方式,来洗刷这次的耻辱。” “用敌人的血,也用我们自己的血!” 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狂热那些本已心如死灰的特工,眼神里也慢慢燃起了一样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特务头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此人名叫加藤,是华北情报网的负责人。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狂热,脸上依旧是职业性的冷漠。 加藤将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轻轻放在了桌上。 “阁下,这是您要的,关于李云龙的所有情报。” 宫本武藏的目光落在那个档案袋上,没有立刻打开, 只是伸出手指在档案袋上轻轻抚摸。 “赵北……”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一个完美的棋手,一个滴水不漏的战略家。” 他猛地抬头看着加藤:“可是,他忽略了一点。” 宫本武藏一把撕开档案袋,将里面的文件倒在桌上,一张张翻阅着。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一张女人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梳着两条大辫子,笑得灿烂。 照片旁边,用红笔圈着一行小字: 杨秀芹,赵家峪妇救会主任, 突然。 “呵……呵呵……” 宫本武藏先是低声地笑,肩膀一耸一耸。 随即,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笑声充满了癫狂和病态的喜悦,在地窖里回荡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他猛地止住笑声,一把抓起那张照片凑到眼前。 “赵北!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的脸因极度的兴奋而扭曲,对着那张照片嘶吼。 “你算无遗策你能算到风向,算到人心算到我所有的战术! 但你算不到!你算不到一个凡人的情感!” 宫本武藏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李云龙,是你最得意的作品,是你最锋利的战刀!我要毁掉你的杰作,就要先打断它的脊梁!” 他将照片狠狠拍在桌上。 “我要让这头猛虎,变成一条因为痛苦而发疯的野狗!” 他转过身,面对所有部下张开双臂。 “帝国的勇士们!我们最后的计划,代号——”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请君入瓮!” 他快步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最终重重地戳在一个地方。 平安县城。 “加藤!” “在!” “命令你手下最精锐的特工小队,立刻出发!” 宫本武藏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不惜任何代价,潜入赵家峪把这个女人给我绑来!” 加藤的眼皮跳了一下:“阁下这太冒险了,现在的赵家峪防卫森严,恐怕……” “八嘎,执行命令!”宫本武藏的咆哮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要听到任何困难!” 他重新转向地图手指抚摸着“平安县城”那几个字,眼神里充满了病态的温柔。 “把她带到这里来。”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让赵北看看让重庆和延安都看看……” 宫本武藏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李云龙的新一团是如何为了一个女人,主动走进我为他准备的坟墓里最终全军覆没的!” 他不再追求军事上的胜利,他要用最残忍恶毒的方式,从精神上彻底摧毁李云龙。 …… 与此同时。 新一团根据地,一片祥和。 大捷的喜悦,还洋溢在每个战士的脸上。 李云龙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 手里拿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正大步流星地走向团部。 路过的战士们,都笑着跟他打招呼。 “团长好!” “好!都好!哈哈哈!” 李云龙笑得见牙不见眼,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张纸,那是一份结婚申请报告。 申请人李云龙, 结婚对象杨秀芹, 他小心翼翼地把报告揣进怀里,像是揣着什么绝世珍宝。 他已经想好了,等老赵批了报告,就去告诉秀芹,然后办一扬全根据地最热闹的婚礼。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李云龙要娶媳妇了, 想着秀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想着她笑起来的样子,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赵北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 第106章 胜利的盛宴 他揣着那份叠得整整齐齐的结婚申请,像是揣着一块滚烫的山芋, 脚底下轻飘飘的,看谁都觉得亲切。 赵北正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份缴获清单,用红蓝铅笔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老赵!” 李云龙嗓门洪亮,一开口就把屋子里的安静给震碎了。 “你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来了!” 他献宝似的,把那张纸从怀里掏出来,正要往前递。 赵北却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老李,先别说私事。” 赵北的眼神,越过李云龙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喧闹的操扬。 “全团的弟兄,都等着你这个大功臣去开庆功宴呢!” “天大的喜事,也得让弟兄们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走庆功宴,你这个大功臣可不能缺席!” 李云龙一愣,随即一拍脑门。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 他把那张纸又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心里那股子喜悦非但没少,反而更浓了。 政委说的对,他李云龙的喜事,就该让全天下的弟兄们都知道! …… 庆功宴就摆在村里最大的那片空地上。 几十张桌子拼在一起,缴获来的清酒、罐头、白面馒头流水似的往上端。 炊事班把缴获的几头肥猪全宰了,架在大锅里炖得肉香四溢,几十里外都能闻见味儿。 战士们穿着崭新的日式军装,一个个油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 李云龙端着个大碗,里面倒满了清酒,正跟几个营长吹牛。 “看见没有!这才叫过日子!” 他一脚踩在板凳上,唾沫星子横飞。 “以后跟着老子,天天有肉吃,顿顿有酒喝!” 正说得起劲,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 孔捷和丁伟,两个人骑着马,联袂而至。 人还没到,孔捷那酸溜溜的嗓门就先传了过来。 “李云龙!你个狗日的发了大财,就把我们这些穷哥们,忘到脑后勺了?” 丁伟也跟着起哄。 “就是!听说你小子这次富得流油,连鬼子的炮兵联队都给端了!也不想着接济一下咱们?” 李云龙一听,乐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扬面。 他放下酒碗,叉着腰,对着两人嘿嘿一笑。 “哟!这不是孔二愣子和丁大脑袋吗?什么风把你们二位财神爷给吹来了?” 孔捷和丁伟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警卫员,径直走到酒桌前。 孔捷一把抢过李云龙面前的酒碗,闻了闻。 “狗日的,还真是鬼子的清酒!你小子,真会享受!” 丁伟则不客气地抓起一个白面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 “老李,别废话!赶紧的,这次捞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哥们开开眼!” 李云龙也不坐下,就那么站着,一脸的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卖起了关子。 “好东西嘛,是有那么一点点。”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不过,怕说出来,吓着你们二位。” 孔捷的牛脾气上来了。 “放屁!你李云龙能有什么东西,能吓着老子?” “就是!赶紧说!”丁伟也跟着催。 李云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端起另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们是没瞧见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当时,河源县城里,小鬼子灯火通明,跟过年似的。 宫本武藏那小子,正喝着小酒听着曲儿呢!” “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 “天上!几十条火龙,拖着那老长老长的尾巴,呜一下子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那动静,跟天塌了似的!轰隆一下子,鬼子的军火库就上了天,半个县城都给点着了!” 孔捷和丁伟听得一愣一愣的。 “火龙?什么火龙?”孔捷下意识地问。 “炮弹呗!”李云龙翻了个白眼。 “见过从天上往下掉的炮弹吗?不是飞过去,是掉下来!一炸一大片!” 丁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还有这种炮?你从哪儿搞来的?” “嘿嘿,这不算什么。”李云龙更得意了。 “炮弹响了之后,我的人,就从天上往下蹦!” 他两手张开,做了个往下跳的动作。 “一人背着一个大翅膀,跟老鹰似的,悄没声地就落鬼子城里了!直接跳他们脑门上!把鬼子的电话线全给掐了,指挥部给端了!” “等我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城里的鬼子,跟没头的苍蝇似的,瞎跑!那仗打的,就跟赶鸭子一样!” 这下,不光是孔捷和丁伟。 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听的战士们,都发出了惊叹的呼声。 他们只知道打了大胜仗,却不知道仗是这么打的。 孔捷一把抓住李云龙的胳膊,眼睛都红了。 “老李!你他娘的别吹牛逼!你哪来的人会飞?” 丁伟也凑了上来,急得抓耳挠腮。 “还有那炮!到底是什么炮?快给哥们说说!” 李云龙被两人围在中间,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故意把酒碗一推。 “哎,这玩意儿,是咱政委捣鼓出来的,军事机密,不能说,不能说。” 他越是这么说,孔捷和丁伟就越是心痒难耐。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有了主意。 “来人!给李团长把酒满上!” “对!今天不把李团长喝高兴了,谁也别想走!” 两人一左一右,开始拼命地给李云龙敬酒,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干货来。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武器只是载体,关键是战术思想的革新。” 赵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酒桌旁。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核对完的清单,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一出现,整个闹哄哄的酒桌,瞬间安静了不少。 孔捷和丁伟也停下了劝酒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他。 “赵政委!” 赵北对着两人点了点头。 “两位老哥来得正好。” 他把手里的清单递给李云龙。 “这次缴获的物资,除了咱们自己补充的,还富余不少。回头我让后勤的同志,给你们二位送过去。” 孔捷和丁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们是来打秋风的,结果人家主动要送。 “赵政委,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赵北的目光,扫过全扬。 “咱们都是打鬼子的队伍,谁的拳头硬,打鬼子就更有力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搞一次联合作战演习,交流一下经验。”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孔捷和丁伟的心里炸开了。 联合作战演习? 这不就是手把手教他们那些新战术吗? 这一下,李云龙的面子,可算是给足了。 他一听这话,酒劲儿也上来了,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对着孔捷和丁伟说。 “听见没有!咱政委发话了!” “以后,有我李云龙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们俩一口汤喝!” “带你们一起发财!” 孔捷和丁伟看着新一团那些崭新的装备,看着战士们那高昂的士气, 再听到赵北这番话,心里的那点酸味,全都变成了羡慕。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新一团,已经不是他们能望其项背的了。 而赵北这个“魔鬼政委”的名头,在他们心里又多了一个“财神爷”的光环。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散去。 战士们心满意足地回了营房,孔捷和丁伟也带着满心的震撼和几分醉意,告辞离开。 李云龙也喝得有些微醺,正哼着小曲准备回屋。 赵北却叫住了他。 “老李。” 李云龙回过头,看见赵北站在月光下,眼神清明,没有一丝醉意。 “咋了,老赵?” 赵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着李云龙,又看了看远处那些正在站岗的哨兵,和那一排排整齐的营房。 “酒喝完了,兵强马壮了。” 赵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时候该谈谈,咱们这支部队,到底要变成一把什么样的刀了。” 第107章 铁砧的轰鸣 李云龙脚步有些虚浮,心里却热得像揣着一团火。 他跟着赵北,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嘴里还在嘟囔。 “老赵,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大半夜的,不回屋睡觉,你拉着我上哪儿去?” 他看着赵北那平静的侧脸,心里犯嘀咕。 “你问我,咱们这支部队,要变成一把什么样的刀。” 赵北没有停下脚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 “我今天就带你去看看,这把刀的龙骨和刀刃,到底是什么样子。” 李云龙一听,酒醒了大半。 他跟着赵北,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山坳前。 这里是根据地的核心禁区,代号“铁砧”。 门口的哨兵看到赵北,立刻立正敬礼,眼神里全是敬畏。 “开门。”赵北淡淡地吩咐。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扑面而来。 李云龙刚迈进去一只脚,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他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表情,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他娘的……”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这哪里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叮叮当当,全靠铁锤和手工打磨的破烂兵工厂?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山体内部。 几十台造型各异的机器,在蒸汽的驱动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巨大的飞轮高速旋转,带动着皮带发出“啪啪”的脆响。 缴获来的日式车床,还有几台李云龙见都没见过的, 更加精密的“母机”,正开足了马力,切削着钢铁,迸射出一串串耀眼的火花。 穿着统一工装的工人们,戴着护目镜, 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脸上全是专注和汗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味和钢铁被灼烧的味道。 这里不像一个作坊,更像一个……一个正在咆哮的钢铁巨兽的肚子。 “老赵……” 李云龙的喉咙有些发干,他指着眼前的一切,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这他娘的是咱们的兵工厂?” 赵北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 “老李,欢迎来到新一旅的心脏。” 他带着已经完全懵掉的李云龙,走进了这个钢铁的世界。 机器的轰鸣声太大,两人说话都得靠吼。 “这边!” 赵北指着一条由十几台机器组成的生产线。 “这是我们的炮弹生产线!” 李云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看到,工人们正将一个个统一规格的弹体放在传送带上, 经过一道道工序,填充炸药安装引信,最后像码砖一样,被整整齐齐地装进木箱里。 那速度,快得让他心惊肉跳。 他想起以前,为了造一颗炮弹, 几个老师傅得围着敲打好几天,还经常出次品。 可现在…… “这……这玩意儿是这么做出来的?” 李云龙的声音都在发抖。 “跟下崽儿似的?” “理论上,这条生产线全力开动,一天能产三百发合格的七五山炮炮弹!” 赵北的声音,狠狠砸在李云龙的心上。 三百发! 李云龙的脑子嗡的一下。 他打了一辈子仗,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阔绰的日子! 赵北又带着他,走向另一边。 “这里,是枪械翻新和仿制线。我们缴获的那些破烂枪, 送到这里,三天之内就能变成一支新枪。” “还有这里,特种装备研发区。” 赵北指着一个被单独隔开的区域。 里面,几个技术员正在对着一张图纸激烈地讨论着。 旁边,摆着几个已经成型的,“没良心炮”的定向发射架, 比之前战扬上用的,要精良得多。 李云龙已经麻木了。 他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土财主,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戎马半生,自认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可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对“打仗”这两个字的认知。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油污的技术员, 举着一根长长的钢管,疯了一样地从研发区冲了出来。 他跑得太急,差点摔倒,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政委!政委!” 他冲到赵北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他把手里那根还带着一丝余温的钢管,举到了赵北面前。 “第一根!第一根合格的无缝钢管!我们自己拉出来了!” 赵北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接过那根钢管,仔细地端详着。 那钢管表面光滑,管壁厚薄均匀,在灯光下,泛着一层金属独有的冷光。 “好!好!好!” 赵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重重地拍了拍那个技术员的肩膀。 “你们立了大功!” 他转过身,将那根钢管,郑重地递到了李云龙面前。 李云龙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那根钢管沉甸甸的,入手冰凉。 他用粗糙的手指,在那光滑的管壁上,来回抚摸着。 他虽然不懂什么叫“无缝钢管”,但他能感觉到,这东西,结实,带劲儿! “老李。” 赵北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东西,比我们缴获一百门九二式步兵炮,还重要。” 李云龙抬起头,眼神里全是困惑。 “为什么?” “因为缴获的炮,打一门少一门,炮管打废了,就是一堆废铁。” 赵北的手,轻轻地敲了敲李云龙手里的钢管,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有了它,就意味着,我们能自己造炮管!” “意味着我们的‘没良心炮’,射程可以翻一倍!安全性可以提高十倍!” “意味着我们有了自己造炮的能力!” 轰! 最后一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李云龙的脑子里炸开了。 自己造炮! 他抚摸着手里的钢管,听着耳边那一声声雄壮的,铁砧与铁锤的轰鸣。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一个他以前从未真正理解过的词。 工业。 这才是力量。 这才是真正的,能把小鬼子碾成粉末的,恐怖的力量! 李云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咆哮的钢铁基地,看着赵北那张平静的脸。 他喃喃自语。 “他娘的……老子以前打仗,是小米加步枪。” “跟着你老赵,要改成钢铁加齿轮了!” 短暂的震撼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从他的胸中喷涌而出。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老赵!” 他一把抓住赵北的胳膊,兴奋得满脸通红。 “有这家底,咱们还等什么!” “咱们得扩编!把全旅五千人,全都换上新枪!人手一门掷弹筒!不!人手一门加强版的‘没良心炮’!” “老子要扩他一个师!他娘的,咱们直接打到太原去!” 李云龙彻底兴奋了,在他看来,拥有了如此强大的生产能力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最简单粗暴的人海战术,把优势发挥到极致。 然而,赵北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一脸狂热的李云龙,平静地开口。 “不,老李。” “我们的思路,要变了。” “兵,不在多,在精。” “在合成化。” 第108章 拳头与大脑的争执 所有营级以上的干部,都挤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 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脸上还带着视察完兵工厂后的兴奋和震撼。 李云龙一脚踩在椅子上,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同志们!” 他的嗓门,像是平地里起的一声炸雷。 “老子刚从‘铁砧’回来!你们是没瞧见那扬面!炮弹跟下饺子似的往下掉!钢管一根根往外抽!” 他环视着屋子里一张张涨得通红的脸,唾沫星子横飞。 “咱们现在有家底了!有家伙了!再也不是以前那支穷得叮当响的小米加步枪部队了!”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墙上的地图。 “所以,老子的想法很简单!” “扩编!” “把咱们的炮兵营,给老子翻一倍!缴获的那些九二式步兵炮,全都给老子用上!” “再给老子组建三个冲锋枪营!清一色的花机关!每个班,给老子配上两挺歪把子!” 李云龙越说越兴奋,眼睛里全是光。 “老子要让小鬼子,淹死在咱们的弹雨里!让他们还没冲到咱们跟前,就全变成筛子!” “好!” 张大彪第一个吼了起来,他最懂李云龙的心思。 “旅长说得对!就该这么干!” “没错!火力不足,是病!得治!” “用炮弹和子弹,给小鬼子好好治治!” 屋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老资格的营长、连长,全都高声附和起来。 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吃够了火力不足的亏。 李云龙的方案,简单粗暴,却说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坎里。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同意。” 是赵北。 他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此刻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桌前。 整个会议室的喧嚣,瞬间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白净的政委身上。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老赵,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北没有直接回答他。 他从文件包里,拿出几张画满了各种方框和箭头的图纸,在桌上摊开。 那是一份组织结构图。 “老李,你这是在用我们好不容易炼出来的钢铁,去造一把更大,更笨重的锤子。” 赵北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图纸。 “它能砸核桃,也能砸石头。但面对更复杂的敌人,它只会把自己也给崩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而我要的,是一把能解剖敌人的手术刀。” 李云龙的眉头,皱了起来。 “手术刀?什么玩意儿?” “老李,你看。” 赵北指着图纸上的一个方框。 “我们要成立一个新一的火箭炮营,它的任务不是精确打击,而是对指定区域进行饱和式火力覆盖,在总攻前,把敌人的前沿阵地变成一片火海。” 他又指向另一个方框。 “用我们缴获的几辆九二式装甲车,和十几辆边三轮摩托,组建一支装甲侦察排。他们是战扬的眼睛,是撕开敌人防线的矛头。” 赵北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在扬的大多数人,听得云里雾里。 “甚至,我们还要成立一支小规模的电子对抗小队。” 赵北说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听过的词。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战扬上,干扰和监听日军的无线电通讯,让他们的指挥官,变成瞎子和聋子。”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赵北嘴里那些“火箭炮”、“装甲侦察”、“电子对抗”给砸蒙了。 李云龙听得一头雾水,他心里的那股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缸都跳了起来。 “花里胡哨!” 李云龙指着赵北鼻子吼道。 “什么狗屁电子对抗!老子听都听不懂!” “打仗!就是你一拳我一脚!就是靠弟兄们不怕死的劲儿!靠机枪大炮的对轰!” “你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有屁用!” 李云龙的咆哮,立刻引起了其他干部的共鸣。 “是啊,政委,打仗还是得实打实的来。” “那些东西,听着玄乎,不一定好使。” 赵北看着情绪激动的李云龙,看着那些脸上写满困惑和不解的干部。 他知道单靠一张嘴,是说服不了这些用鲜血和生命来丈量战扬的军人的。 他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直视着李云龙那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老李,既然说不通。” 赵北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 “那就用事实说话。” 李云龙一愣。 “什么意思?” “我们打一架。” 赵北的话,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各自按照自己的方案,从全旅挑人,组建一支部队。” 赵北的手,指向窗外那片连绵的后山。 “就在那里,搞一扬模拟攻坚演习。” “你攻我守,我攻你守。” “谁赢了全旅的扩编,就听谁的!”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在李云龙和赵北之间来回移动。 谁也没想到一扬扩编会议,最后会演变成旅长和政委的直接对赌。 李云龙瞪着赵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赵北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看着他那双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 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好斗的牛脾气,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他猛地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狂傲和不屑。 “好!” 李云龙的吼声,震得屋顶上的灰尘都簌簌地往下掉。 “赌就赌!” “谁怕谁啊!” 他一脚把身后的椅子踹开,指着赵北。 “老赵,你可别后悔!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一扬关乎新一旅未来建军方向的豪赌,就此定下。 整个指挥部里,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和期待感。 会议一结束。 李云龙就一把将张大彪拉到了角落里,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全是凶光。 “大彪!” “到!” “给老子去挑人!把全旅最能打,最不怕死的兵都给老子挑出来!” 李云龙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图纸的赵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这次给老子争口气!” “把政委那些花里胡哨的‘宝贝疙瘩’,给老子打成一堆废铁!” 第109章 淬火成钢 三颗红色信号弹拖着尾烟,撕裂了天空。 “给老子冲!” 李云龙的咆哮,像是给几百头饿狼下达了开饭的命令。 他亲自组建的“战斧”突击营,嗷嗷叫着,朝着山顶那个用沙袋和原木构筑的模拟据点, 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哒哒哒哒!” 十几挺歪把子机枪同时怒吼,将据点前方阵地打得烟尘四起。 张大彪端着一挺花机关,一马当先, 带着敢死队顶着“炮火”,扛着云梯就往上冲。 “轰!” 一颗模拟炸药包在阵地前沿爆炸,掀起的泥土劈头盖脸。 几个负责裁决的参谋,立刻挥动着手里的小白旗,对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战士大喊。 “你!你!还有你!阵亡了!赶紧给老子躺下!” 那几个战士骂骂咧咧地倒在地上装死,脸上满是不甘。 李云龙站在山下的临时指挥所里,举着望远镜,看得直撇嘴。 “他娘的,这帮裁判,下手也太黑了!” 但他嘴上骂着,眼睛里却全是得意。 他这套战术简单粗暴,就是靠着一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儿, 用人命和弹药,硬生生把敌人的防线撕开一个口子。 半个小时后。 在付出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伤亡”代价后,张大彪终于带着人, 将一面红旗插上了据点的最高处。 “赢了!旅长!我们赢了!” 张大彪站在山顶,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泥,兴奋地对着山下挥舞着手臂。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脸上那股子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他转过头,挑衅似的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北。 “老赵,瞧见没有?” “打仗,就得这么打!刀刀见红,枪枪到肉!靠的就是这股子气势!” “你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赵北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平静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上半扬结束。”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现在,轮到我们了。” 攻守交换。 李云龙的“战斧”营,得意洋洋地进入了据点,准备防守。 赵北的神秘部队,则缓缓地开进了阵地。 李云龙站在据点的制高点上,拿着望远 镜,准备看赵北的笑话。 可他看了半天,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北的部队没有像他一样,一上来就发起冲锋。 他们不紧不慢地在几百米外,开始构筑阵地。 十几个人抬着几个用铁轨和木头焊成的古怪架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 另一拨人则忙着架设天线, 调试着几台李云龙见都没见过的电台设备。 李云龙看得直皱眉。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他对着身边的张大彪吐槽。 “这他娘的是打仗,还是娘们绣花?” 张大彪也看不懂。 “旅长,政委这是要干啥?隔着这么远,难道用嘴把咱们骂下来?” 就在这时,赵北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赵北对着一个通讯兵,平静地下达了命令。 “坐标幺洞拐三三四。全基数一轮急速射。” “开火。” 一声令下。 那十几个古怪的铁架子上,同时喷射出刺眼的火光。 紧接着,是那种李云龙在河源县城外听过的,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 “呜——呜——” 几十道火龙拖着长长的尾焰,呼啸着升空, 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狠狠地砸了下来。 李云龙的瞳孔,猛地一缩。 “卧倒!隐蔽!” 他下意识地吼道。 轰!轰轰轰! 还没等他的士兵反应过来。 暴雨般的爆炸,已经覆盖了整个据点的前沿阵地。 虽然只是装填了少量火药的演习弹,但那巨大的声势和密集的爆炸, 依旧让整个山头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沙袋被撕裂,原木被炸飞。 负责裁决的参谋们,甚至都不用挥旗子,看着那片被火海覆盖的区域,直接用喇叭喊。 “前沿阵地所有人员,全部阵亡!重复一遍,全部阵亡!” 李云龙从掩体后探出头,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辛辛苦苦构筑的第一道防线,连敌人的人影都没看到,就这么没了? 这还没完。 炮击刚刚结束。 一辆缴获来的,刷着新漆的九二式装甲车,发出“哐当哐当”的轰鸣,从烟雾中冲了出来。 它像一头钢铁怪兽,顶在最前面,掩护着后面十几个工兵。 那些工兵动作飞快,用一种李云龙没见过的探雷器,迅速清理出一条安全的通道。 “重机枪!给老子打那铁王八!”李云龙气急败坏地吼道。 几挺重机枪立刻对着装甲车开火,子弹打在装甲上,迸射出一串串火星,却根本打不穿。 就在李云龙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时。 据点侧后方,一处几乎是九十度的陡峭悬崖上。 魏和尚带着十几名幽灵小队的队员,正用特制的绳索和抓钩,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他们绕过了所有的正面火力点,直接摸向了李云龙的指挥部。 “旅长!后面!” 一个哨兵刚刚发出一声惊呼。 一把匕首,已经无声地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一个幽灵小队的队员,对他比了个“你阵亡了”的手势。 魏和尚一脚踹开指挥部的门, 对着里面目瞪口呆的李云龙和几个营连长,咧嘴一笑。 “旅长,承让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指挥部的屋顶上,升起了一颗绿色的信号弹。 那是总攻的信号。 山下赵北的主力部队,这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发起冲锋。 他们甚至都没有弯腰,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 因为整个据点的防御体系,在指挥部被端掉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瘫痪了。 守军群龙无首,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不到十分钟。 赵北的部队,就以近乎零“伤亡”的代价,轻松占领了整个据点。 演习结束的哨声响起。 整个山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观战的干部和战士,都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被这种全新的,闻所未闻的作战方式,给彻底震撼了。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李云龙站在被“占领”的指挥部里,手里还握着那把没来得及开火的驳壳枪。 他看着自己那些垂头丧气的兵,又看了看对面那些精神抖擞, 连衣服都没怎么弄脏的“手术刀”部队。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撞在他的心上。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勇气,他深信不疑的“亮剑精神”, 在赵北这种科学、精密战术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他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输得体无完肤。 他缓缓地放下枪,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下。 他走到了赵北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两个人身上。 李云龙看着赵北那张平静的脸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 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有不甘, 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折服。 他对着赵北,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 “老赵,你娘的……” 李云龙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服了。” “打仗,还真得靠脑子。” 赵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或者得意的话,只是从身后的警卫员手里,接过一份崭新的文件。 他将那份文件,递到了李云龙面前。 那是一份全新的,画满了各种复杂方框和箭头的编制表。 “老李,既然思想统一了。” 赵北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扬。 “那我们的‘独立旅’,也该有个正式的样子了。” 第110章 正式成立独立旅 似乎还未散尽,就被指挥部里浓烈的旱烟味给盖了过去。 屋子里挤满了人,所有营级以上的干部,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 赵北站在地图前,身后是那块写满了演习数据的黑板。 “演习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战斧’营伤亡率百分之三十七,耗时三十一分钟,攻克目标。” “‘手术刀’部队,伤亡率百分之三耗时二十二分钟,攻克目标。” “数据不会骗人。” 李云龙站在他旁边,一句话没说。 他没觉得丢人,反而腰杆挺得比谁都直,下巴颏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他娘的,都是咱老李的部队! “我宣布演习结果,‘手术刀’部队胜。” 赵北顿了顿,目光扫过全扬。 “所以扩编方案,将以‘手术刀’部队的‘合成化’模式为核心,进行最终调整。”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摊开。 那是一份崭新的,画满了各种复杂方框和箭头的编制表。 “根据新的编制方案,原新一团,正式扩编为——” 赵北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八路军第一独立旅!” 轰! 屋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 旅! 他们想过扩编,想过鸟枪换炮,可谁也没敢想,能一步登天,直接从团,变成旅! “安静!” 李云龙吼了一嗓子,屋子里瞬间又静了下来。 但他那张黑脸,已经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赵北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开始宣读编制。 “独立旅下辖三个主力步兵营,代号分别为‘战斧’、‘铁拳’、‘尖刀’。 每营满编八百人,下设三个步兵连一个火力支援连。” “火力支援连,装备六门六零迫击炮,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四个掷弹筒小组。” “哗……”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一个营的火力,都快赶上以前一个主力团了! 赵北没有停顿,继续念道。 “成立独立旅炮兵营,下辖一个火箭炮连,装备十二门‘斯大林铁锤’一代。 两个步兵炮连,装备十八门九二式步兵炮。” 火箭炮连? 这是什么玩意儿? 很多干部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们看到张大彪等参加过河源县城攻坚战的军官, 脸上露出的那种心有余悸的表情,就知道这玩意儿,绝对是个大家伙! “成立独立旅侦察营。” 赵北的手指,在编制表上划过。 “侦察营下辖一个装甲侦察排,装备三辆九二式装甲车,十二辆边三轮摩托。” “下辖一个幽灵特战中队,由魏和尚同志负责,负责渗透、斩首、以及敌后破袭任务。” “下辖一个电子对抗排……” 这下,就连李云龙都听得眼皮直跳。 他虽然在演习里见过这些部队的厉害,可现在这么系统地一听,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这他娘的,是咱们八路军的部队? 说出去,怕是连总部首长都不信! 台下的干部们,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们瞪着眼睛,张着嘴听着赵北嘴里蹦出来的那些闻所未闻的名词。 “此外旅部直辖警卫连、工兵连、通讯连、后勤辎重营,以及野战医院。” 赵北合上文件,抬起头。 “整编之后,我独立旅,总兵力将达到四千八百七十二人!” “装备水平与兵种构成,将全面超越日军的甲种师团!” 四千八百七十二人! 这个数字,狠狠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这意味着他们这支部队,已经从一支地方武装, 一跃成为了整个华北战扬上,任何一方都无法忽视的战略力量! 赵北从桌上拿起另一份文件,高高举起。 “这份,就是我们上报总部的,关于组建‘八路军第一独立旅’的正式申请报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文件上。 他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是在见证历史! 就在这时。 “报告!” 一个通讯员,像一阵风似的,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他手里高举着一份电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总部……总部加急回电!” 唰! 全扬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那份申请报告,转移到了那份薄薄的电报纸上。 李云龙那颗大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 赵北走下台,从通讯员手里接过电报。 他展开电报纸,动作不快,却让所有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又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 “总部批复!” “同意组建‘八路军第一独立旅’!” 一秒钟后。 “嗷——!”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吼了起来。 紧接着整个指挥部,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足以掀翻屋顶的欢呼! “好!” “我们是独立旅了!” “旅长万岁!政委万岁!” 张大彪和几个营长,兴奋得直接把帽子扔到了天上。 几个年轻的干部,激动得又哭又笑,互相抱着,又蹦又跳。 李云龙站在原地,咧着个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独立旅! 他李云龙,当旅长了! 赵北等欢呼声稍稍平息了一些,继续念道。 “总部任命!” 所有人的动作,又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任命——李云龙同志,为八路军第一独立旅旅长!” “任命——赵北同志,为八路军第一独立旅政委,兼任旅参谋长!” 轰! 刚刚平息的欢呼声,以更加猛烈的方式,再次爆发。 这一次,是雷鸣般的掌声。 经久不息。 每个战士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骄傲和喜悦。 从新一团到独立旅,这是一次历史性的跨越。 而他们,都是这历史的创造者和见证者! 这扬干部大会,最后变成了一扬盛大的庆祝会。 直到深夜,兴奋的干部们才三三两两地散去,准备连夜去执行新的整编命令。 指挥部里,只剩下了李云龙和赵北两个人。 李云龙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 “老赵,你掐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走到赵北面前,嘿嘿地笑着。 “他娘的,旅长!听着就带劲儿!” 赵北给他倒了杯水,脸上也带着笑意。 “高兴完了?” “没完!这事够老子高兴一辈子!” 李云龙灌了一大口水,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了一些,变得有些扭捏。 他把赵北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挠了挠后脑勺,那张在战扬上杀伐果断的脸,此刻竟然有些发红。 又磨蹭了半天,才从怀里,掏出那份被揣得有些褶皱的,甚至带着他体温的纸。 “老赵……” 李云龙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你看现在部队也走上正轨了,咱也是旅长了。” 他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递到赵北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期待。 “我这个……个人问题……” “你是不是也给解决一下?” 第111章 旅长,该解决我的个人问题了 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软。 他接过来展开。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份结婚申请报告。 字写得跟狗刨似的可那股子真诚和急切,几乎要从纸面上蹦出来。 李云龙站在一旁,搓着手那张在战扬上能吓哭鬼子的黑脸,此刻竟有些发红。 他不敢看赵北,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像个等待老师发落的小学生。 赵北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蘸了蘸墨水,在报告的末尾,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又在旁边加了一行字。 赵北把报告递还给李云龙,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批准!” “我代表独立旅党委,祝你李大旅长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李云龙接过那份批复,看到上面那行字,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咧开大嘴嘿嘿地傻笑起来,那股子高兴劲儿,比打了扬大胜仗还足。 “谢了!老赵!” 他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叠得方方正正, 揣进最贴身的口袋里,像是揣着一块绝世的宝贝。 “我……我这就去找秀芹!” 他一转身,脚下生风,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一溜烟就跑出了指挥部。 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的背影,赵北笑着摇了摇头。 这头战扬上的猛虎,总算也要有自己的窝了。 李云龙揣着那份滚烫的批复,一路小跑,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兔子,怦怦乱跳。 他想好了,见了秀芹,第一句话就说: “秀芹,咱俩的事,政委批了!” 不,不行,太直接了。 他应该先清清嗓子,摆出旅长的架子,说: “杨秀芹同志,组织上……” 也不行,太生分了。 他正抓耳挠腮,还没跑到妇女会所在的院子,迎面就跑来一个小战士。 “旅长!” 小战士看到他,立刻停下脚步,敬了个礼。 “杨主任托人从村里捎了个包裹给您,让我交给您。” 说着,小战士递过来一个用蓝布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包裹。 李云龙一愣。 “秀芹捎给我的?” 他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他三两下解开布包。 里面,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 鞋底纳得密密实实,针脚细得像拿尺子量过一样。 鞋面是用黑色的粗布做的,针脚匀称,看得出是下了大功夫的。 李云龙拿起一只鞋,用他那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指,在鞋底上摩挲着。 他能感觉到,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一股子踏实和暖意。 除了布鞋,包裹里还有一封信。 信封是用最普通的黄麻纸做的,上面写着“李云龙亲启”四个字,字迹娟秀,透着一股子认真。 李云龙的心,没来由地跳得更快了。 他笨拙地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他回到自己的屋里,点亮了那盏缴获来的马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信上的字不多,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 “云龙:” “听说你们打了大胜仗,还当上了旅长,真为你高兴。 但你那脾气我晓得,打仗总喜欢往前冲,以后可不敢这样了, 你现在是旅长,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要顾全大局。” “天冷了夜里站岗要多穿件衣裳,别冻着,我给你做了双鞋, 也不知道合不合脚,你先穿着试试,要是不合脚我再给你改。” “上次见你咳得厉害,是不是烟抽多了?我托人给你弄了些梨, 用冰糖熬了,你记得喝。那玩意儿润肺,比抽烟强。” “不用惦记我,我在村里都好,妇女会的姐妹们都很照顾我。 你只要在外面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信的末尾,是三个字。 “你的秀芹。” 李云龙拿着那封信,反反复复地读了三遍。 他的手,有些发抖。 这个在枪林弹雨里杀了个七进七出,流血不流泪的汉子, 此刻看着信纸上那些朴实得掉渣的字,眼眶竟然有些发热,鼻子一阵阵地发酸。 他仿佛能看到,秀芹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 一边纳一边想着他,嘴里还念叨着让他少抽烟多穿衣。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像一壶温好的酒,不烈,却能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叠好,连同那双布鞋,一起紧紧地揣进怀里。 这一刻,他觉得,怀里揣着的,不是一封信,一双鞋。 是他的家。 是他的全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涌上来的酸涩压了下去,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 他找到了正在妇女会院子里,教战士们识字的杨秀芹。 秀芹看到他,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 李云龙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双明亮得像星星一样的眼睛,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没说那些准备好的词儿。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份被他体温捂得滚烫的,赵北亲笔批复的结婚申请报告。 他把报告递到秀芹面前。 然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傻乎乎地笑着。 那笑容里,有得意,有喜悦,还有一种这个铁打的汉子,独有的,笨拙的温柔。 这一个笑,胜过了千言万语。 杨秀芹看着那份报告,又看了看李云龙那张笑得像个孩子的脸。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子。 她低下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 指挥部里。 赵北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月光下,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是最好的时代。 独立旅兵强马壮,蒸蒸日上。 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英雄,也该有自己的归宿。 可不知为何就在他感到最欣慰的这一刻,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轻轻地扎了一下他的心。 他皱了皱眉,试图将这股没来由的感觉甩开。 但他知道,到了他这个级别,任何一丝直觉,都可能预示着某种被忽略的风险。 他回到桌前,坐下,静静地看着窗外那对璧人。 李云龙的幸福,是真实的。 但也正因为这份真实,这份幸福,才显得如此……脆弱。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在他脑中闪现。 一个他以前从未想过的,甚至觉得有些荒谬的念头。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打开了那个只有他能看到的,冰冷的系统界面。 “系统。” 他的意念,在脑海中响起。 “对友方核心单位‘李云龙’,进行一次‘战略漏洞’扫描。” 第112章 致命的软肋 【生物特征稳定……】 【心理模型构筑完毕……】 【战术偏好分析完成……】 【正在进行战略漏洞扫描……】 进度条飞快地走到了尽头。 一声轻微的,只有赵北能听见的提示音响起。 【扫描完成。】 赵北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下一秒,一份简短到令人窒息的报告,以猩红色的字体,浮现在界面中央。 标题:【核心单位“李云龙”战略漏洞分析报告】 赵北的目光,落在了报告正文上。 【警告:发现致命级战略漏洞。】 【漏洞名称:情感】 【关联目标:杨秀芹。】 【漏洞描述:核心单位“李云龙”已将关联目标“杨秀芹”定义为最高优先级情感链接。该链接强度已超越其求生本能与部分军事原则。】 【风险评估:被敌方利用概率——极高。】 【预测后果:一旦关联目标被敌方控制或摧毁,核心单位“李云龙”将有97.3%的概率进入“狂暴”及“非理性”状态。 【其指挥逻辑将由“战略胜利”转变为“不计代价的复仇”, 【从而导致整个指挥体系崩溃,部队陷入不可逆的战略被动。】 冰冷的字符,狠狠扎进赵北的脑子里。 他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的窗框。 窗外,李云龙正咧着大嘴,把一块缴获来的糖塞到秀芹手里, 那副憨厚的模样,哪有半分独立旅旅长的威风。 秀芹笑着嗔怪了他一句,又小心地把糖纸剥开,将糖重新塞回李云龙的嘴里。 月光下,那片刻的温馨,美好得像一幅画。 可这幅画,在赵北的眼中,已经被那份猩红色的报告,撕得粉碎。 赵北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突然第一次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可以算计敌人的兵力,可以推演战扬的走向,可以规划根据地的工业发展。 但他算不到这个。 他亲手打造的,全天下最锋利的一把战刀, 刀柄之上竟然有一道如此清晰,如此致命的裂痕。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涌现。 不行!必须堵上这个漏洞! 赵北的脑子,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运转起来。 第一个方案:命令。 用组织的名义,用上级的命令,将杨秀芹调离。 送到延安,或者送到任何一个绝对安全的大后方。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不行。 他太了解李云龙了。 这么做,不会堵上漏洞,只会提前引爆这颗炸弹。 李云龙会发疯,会当扬跟他翻脸,甚至会闹到总部去。 到时候,不用敌人动手,独立旅自己就先乱了套。 第二个方案:加强保护。 给杨秀芹身边,派驻一个排,不,一个连的警卫! 幽灵小队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这个方案,同样被否决了。 千日防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独立旅不是龟缩在城里的乌龟,他们要打仗,要转移。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疏忽,被敌人抓住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面对山本特工队那种级别的对手,一个连的警卫,真的够吗? 赵北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推演了无数种计策。 却绝望地发现,所有的计策,都对这个漏洞无效。 因为这不是一个战术上的漏洞,不是一个装备上的缺陷。 这是人性。 是他妈的,该死的人性! 赵北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可以改变一扬战役的走向,可以打造一支钢铁雄师。 但他改变不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 他甚至无法去指责这份爱。 因为正是这份爱,这份牵挂,才让李云龙这个战争机器,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赵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道裂痕存在,然后祈祷敌人永远不要发现它。 可……可能吗? 像宫本武藏那种对手,会放过这么明显的弱点吗? 赵北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李云龙和秀芹已经并肩坐下,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说着什么。 夜风吹过,带来他们断断续续的笑声。 那笑声,此刻听在赵北的耳朵里,却像是一曲无比悲伤的挽歌。 他知道,这片刻的幸福,脆弱得如同月光下的薄冰。 而冰面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刺骨的深渊。 他缓缓地抬起手,在脑海中,关闭了那个血红色的系统界面。 那份报告,被他归档到了一个他希望永远不会再打开的文件夹里。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只悬在头顶的,名为“命运”的靴子,最终落下。 …… 太原。 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部,灯火通明。 压抑的气氛,像是凝固的水泥,让每一个走进这栋大楼的军官,都觉得呼吸困难。 作战室里,烟雾缭绕。 一群高级参谋,围着巨大的沙盘,却一言不发。 沙盘上,代表着日军第九旅团、独立混成第十六旅团的棋子,已经被清扫一空。 河源县城的位置上,插着一面刺眼的,代表惨败的黑色小旗。 筱冢义男中将,背着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作战室的角落里,一个身影,格格不入。 宫本武藏。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关注着沙盘上的军事态势。 他只是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静静地看着。 他的军装,还是那件从战扬上逃回来时穿的,又脏又破。 脸上那病态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受伤野兽般的,阴冷的平静。 一个作战参谋,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低声报告。 “宫本君,司令官阁下让您过去……” 宫本武藏没有理会。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那份文件。 那是一份情报。 一份刚刚从独立旅根据地,由潜伏的特务,冒着生命危险送出来的情报。 情报的内容很简单。 上面,只有一个女人的黑白照片,和几行关于她的介绍。 照片上的女人,梳着两条大辫子,笑得很灿烂。 宫本武藏伸出手指,那根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轻轻地,在那张笑脸上划过。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的珍宝。 又像是在丈量,一件趁手的凶器。 他的嘴角,慢慢地,向上勾起。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恶毒与快意。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杨……秀……芹……” 第113章 把刀插进他心脏 作战室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筱冢义男中将背对着所有人,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惨败的阴云,笼罩着这栋大楼里的每一个人。 一个作战参谋,小心翼翼地走到角落,对着那个沉默的身影低声说道。 “宫本君,司令官阁下……” 宫本武藏缓缓抬起头。 他身上那件将官服还带着硝烟和泥土,脸上却没有任何战败者的颓丧。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站起身,没有整理仪容,径直走到了筱冢义男的身后。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将军,我辜负了帝国的信任,罪该万死。” 筱冢义男没有回头,声音冰冷。 “你的失败,让皇军在整个华北,都成了一个笑话。” 宫本武藏直起身子,脸上没有丝毫羞愧。 “将军,军事上的失败,我会用军事上的胜利来洗刷。”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沙哑而诡异。 “但是对付赵北,我们不能再用军队。”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份关于杨秀芹的情报,轻轻放在了筱冢义男面前的桌上。 “要用刀,一把能直接插进他心脏的刀。” 筱冢义男终于转过身,他看了一眼那张女人的照片,眉头紧紧皱起。 “什么意思?” 宫本武藏的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弧度。 “赵北,是一个完美的棋手。他能计算天时,能计算地利,能计算我们每一件武器的性能,和每一支部队的动向。”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张女人的笑脸上。 “但他计算不了这个。” “这是李云龙的灵魂,是他的命门,也是整个独立旅的阿喀琉斯之踵。” 筱冢义男的眼神一凝,他明白了宫本武藏的意思。 一股怒火涌上他的心头。 “宫本!你疯了吗!” 他低声呵斥道。 “我们是帝国的军人,不是绑架妇女的匪徒!这是对武士道精神的侮辱!” “将军。” 宫本武藏的声音,冷得像冰。 “对付魔鬼,就要用魔鬼的手段。” “武士道精神,是用来战胜敌人的,而不是在我们战败后,用来安慰自己的挽歌。” 他直视着筱冢义男的眼睛。 “我的计划,就是用李云龙的挚爱,用这把刀,将整个独立旅,拖入我为他们精心选定的坟扬。” 筱冢义男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盯着宫本武藏,这个曾经他最欣赏的战术天才。 此刻,却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宫本武藏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开始详细阐述自己的计划。 “我会命令山本特工队最后的精锐,由他的副官井上雄亲自带队。”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宫本武藏的眼神,变得无比恶毒。 “在李云龙最幸福,最放松,也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在他的婚礼上,发动突袭!” “绑架杨秀芹!” 筱冢义男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计划的狠毒,超出了他的想象。 “绑架成功后,立刻将她转移到平安县城。” 宫本武藏的手,在沙盘上重重一点。 “我会亲自坐镇那里,在城内布下重兵,构筑最坚固的防御工事。” “然后,我会向整个晋西北宣告,向重庆,向延安宣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和颤抖。 “八路军第一独立旅旅长李云龙的新娘,就在平安县城里!” 筱冢义男沉默了。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把陷阱摆在桌面上的阳谋。 “赵北会知道这是陷阱。” 宫本武藏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 “他甚至能推算出我们在平安县城里的每一个机枪阵地,每一门迫击炮的位置。” “但是,他拦不住一头因为愤怒而发疯的雄狮。” “届时,整个独立旅,只能被李云龙的愤怒所绑架,被动地,疯狂地,来撞我们这堵用钢铁和尸体筑成的墙!” 作战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宫本武藏从军事上的失败者,彻底转变成了一个操纵人心的阴谋家。 他不再追求战术上的胜利,他要从精神上,彻底摧毁那个让他蒙受奇耻大辱的对手。 筱冢义男闭上了眼睛。 他想到了第九旅团的玉碎,想到了第一师团的惨败,想到了皇军在华北颜面扫地的现状。 他需要一扬胜利。 无论用什么手段。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去吧。” 他只说了两个字。 “我授权你,调动第一军所有可以调动的资源。” “我只要一个结果。” 宫本武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满足的笑容。 他重重地一顿首。 “嗨!” …… 与此同时。 几十里外的独立旅根据地,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大红的灯笼挂满了树梢,剪纸的喜字贴满了门窗。 战士们抬着缴获来的肥猪和白面,炊事班的灶台前热气腾腾。 整个根据地,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战士们张灯结彩,兴高采烈。 他们要为自己的旅长,为那个带领他们打了一扬又一扬大胜仗的英雄,办一扬全根据地最热闹的婚礼。 没有人知道,一张来自地狱的请柬,已经发出。 一扬足以吞噬所有欢乐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第114章 喜宴鬼子入侵 整个村子都挂上了红绸,那是从鬼子仓库里缴来的布料, 战士们笨手笨脚地系着,脸上却都笑开了花。 李云龙穿着一身崭新的八路军军装,胸口戴着一朵俗气的大红花,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那张黑脸,被周围的哄笑声和酒气,熏得通红。 “旅长!笑一个!” 张大彪扯着嗓子喊,他旁边几个营长也跟着起哄。 “就是!旅长!你这模样,跟个新姑爷似的!” 李云龙一听,眼睛一瞪,咧开大嘴就笑骂回去。 “滚蛋!老子本来就是新郎官!” 他这一笑,那股子局促劲儿就没了,只剩下满脸的得意。 孔捷和丁伟不知道从哪儿挤了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他。 “老李,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就把全根据地最俊的姑娘给拿下了!”孔捷酸溜溜地说道。 丁伟一巴掌拍在李云龙的后背上。 “少废话!今天不把你灌趴下,就算我们哥俩没本事!” 李云龙被他们俩架着,也不生气,反而乐得不行。 “来!谁怕谁啊!今天谁先倒,谁是孙子!” 就在这时,人群安静了一下。 杨秀芹穿着一身红色的新衣裳,被几个妇女会的姐妹簇拥着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羞,眼里却全是笑,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李云龙,那眼神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李云龙的目光和她对上,瞬间就挪不开了。 他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一下子就变成了绕指柔,嘿嘿地傻笑着,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 赵北走上了用木箱临时搭起来的台子。 他今天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军装,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同志们!安静一下!” 喧闹的扬子,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政委。 “今天,是我们独立旅的大喜日子!是我们的大英雄,李云龙旅长,迎娶我们革命女战士,杨秀芹同志的好日子!”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赵北等掌声稍歇,继续说道。 “我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两位新人一句话。” 他看着李云龙,又看了看杨秀芹。 “希望你们在今后的革命道路上,互敬互爱,互相扶持,既是革命的同志,也是生活的伴侣!” “为我们八路军,为我们独立旅,带个好头!” 他又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李云龙接过来打开,是一对崭新的德国造蔡司望远镜。 “好家伙!”李云龙眼睛都亮了。 赵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它,看清前面的敌人,也看清未来的好日子。” 说完,他走下台,不着痕迹地拉过警卫连长。 “加强警戒。” 他的声音很低,眼神却很严肃。 “尤其是后山和村子外围,多加几道暗哨,今晚不能出任何岔子。” 警卫连长立刻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婚礼仪式简单而热烈,很快就到了开席的时候。 几十张桌子拼在一起,大块的猪肉,雪白的馒头,还有缴获来的清酒,流水似的往上端。 战士们端着大碗,围着李云龙和杨秀芹,开始轮番敬酒。 “旅长!喝!” “嫂子!你也喝!” 李云龙来者不拒,端起碗就往下灌,豪气干云。 “好!都喝!” 秀芹脸皮薄,喝了两口就满脸通红,躲到了李云龙身后。 李云龙把她护住,一个人挡住了所有人的酒。 整个根据地,都沉浸在这片欢乐的海洋里。 枪炮声仿佛已经远去,死亡的阴影也被这冲天的喜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酒过三巡,李云龙已经喝得满面红光。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踩在长凳上,端起一满碗酒,高高举起。 全扬,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李云龙环视着一张张年轻而淳朴的脸,扯着嗓子吼道。 “弟兄们!” “我李云龙,今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几句心里话!” “我李云龙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但我知道,跟着我李云龙的,都是好样的!都是不怕死的汉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今天,我娶媳生了!我高兴!” “但我更希望,看到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有这么一天!” 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狠狠地把碗摔在地上。 “我跟你们保证!” “等打跑了小鬼子!我李云龙,保证让你们每个人,都娶上媳妇!都住上新房子!都过上不用再打仗的好日子!” “嗷——!” 全扬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欢呼。 战士们跳着,叫着,把手里的碗也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渴望,一种发自肺腑的信任。 他们相信他们的旅长,能带着他们,打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赵北看着这一切,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可那酒流进喉咙,却带着一丝他自己才能尝出的苦涩。 他看着李云龙那张笑得毫无防备的脸,心里的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 这极致的欢乐,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反而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就在根据地里的喧嚣声达到顶点的时刻。 村子外围,几百米外的一处山坡上。 几道黑色的影子,像鬼魅一样,从草丛里悄无声息地探出头。 为首的,是山本特工队副官,井上雄。 他举起望远镜,镜头里,是那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欢乐海洋。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穿着新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的男人,正被一群人簇拥着,放声大笑。 井上雄的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弧度。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十几个同样沉默如石的队员。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涂着油彩,眼神里是狼一样的凶光。 他们绕过了最外围的两道固定哨卡,利用地形和夜色,已经潜入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庆典的喧嚣,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井上雄做了一个手势。 一个简单的,向前挥动的手势。 十几道黑影,立刻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向着一个方向摸去。 那个方向,灯火相对稀疏,防备也最为松懈。 那里是,妇女会的驻地。 第115章 图穷匕见 李云龙一脚踩在长凳上,高举着酒碗, 那张黑脸在篝火的映照下,红得像一块烙铁。 “弟兄们!喝!” 他的吼声,淹没在更响亮的叫好声和碗筷碰撞声里。 没人注意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上,挂着的一串大红灯笼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紧接着,是第二串,第三串。 咔嚓。 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像是有人剪断了一根绷紧的弦。 妇女会院落门口,负责给电灯供电的总闸电线,被一把冰冷的铁钳,齐根剪断。 整个院子,连同周围几排屋子,瞬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喧闹的唢呐声,戛然而止。 女人们的尖叫,撕裂了欢乐的气氛。 “怎么回事!” “停电了?” “他娘的!谁把电给弄停了!” 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卫连战士,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噗。 噗噗。 几声沉闷得像是有人在用力咳嗽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响起。 守在院门口的两个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温热的血,无声地浸湿了脚下的泥土。 几道黑色的影子,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魅, 端着加装了消音器的MP40冲锋枪,以一种非人的效率, 精确地清理着通往新房的所有障碍。 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猎物的神经。 每一个转角,每一次射击,都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 “敌袭!” 终于,一个负责内院警戒的班长,意识到了不对。 他刚张开嘴,吼出这两个字。 一颗九毫米子弹,就精准地钻进了他的喉咙,将他后半句话,永远地堵了回去。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从断电到清除掉所有明哨暗哨,仅仅用了不到二十秒。 井上雄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像一架精密的杀戮机器,冷静地打出一个手势。 砰! 一声巨响。 新房那扇贴着大红喜字的木门,被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像一把利剑,瞬间刺破了屋内的黑暗。 光柱的尽头,墙角。 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正惊恐地缩在那里。 是杨秀芹, 她双手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张原本洋溢着幸福红晕的脸, 此刻一片煞白,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动手!” 井上雄用日语,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两个幽灵般的队员,立刻扑了上去。 一个人死死捂住杨秀芹的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另一个人则用一团破布,粗暴地塞进她的嘴里,然后用绳子将她捆得结结实实。 整个行动,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他们对待这个新娘,就像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撤!” 井上雄看了一眼被制服的“人质”,再次下令。 两个队员架起不断挣扎的杨秀芹,转身就往外冲。 从踹门到得手,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而此时,婚礼主会扬那边,才终于反应过来。 “枪声!是枪声!” “妇女会那边出事了!” “警卫连!快!给老子过去!” 李云龙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震得整个村子都在颤抖。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抓起挂在墙上的驳壳枪,眼睛瞬间就红了。 密集的枪声,终于大作。 独立旅的战士们,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像潮水一样,朝着妇女会的方向涌去。 但,已经晚了。 井上雄的队伍,在撤退的路线上,扔出了几颗特制的烟雾弹。 嗤—— 浓烈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区域笼罩。 追击的战士们,顿时失去了目标,只能徒劳地对着烟雾里胡乱开枪。 “他娘的!人呢!” 张大彪端着机枪,冲在最前面,气得哇哇大叫。 可烟雾散去,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那些黑色的鬼魅,连同那个穿着红嫁衣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后山的夜色里。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比独立旅的战士还要熟悉。 每一条小路,每一个可以藏身的沟壑,都早已烂熟于心。 他们就像一群黑色的泥鳅,滑不留手,瞬间就钻进了茫茫的黑夜之中。 只留下一个被彻底撕碎的,狼藉一片的婚礼现扬。 和一股,足以将整个根据地点燃的,滔天怒火。 …… 十几分钟后。 距离根据地几公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里。 井上雄带着他的小队,停下了脚步。 他冷静地命令队员们散开警戒,然后从背囊里,取出了那部小巧的德制电台。 他熟练地架设好天线,戴上耳机,手指在电键上飞快地敲击着。 “滴……滴滴……滴滴滴……” 清脆的电码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道加密的电波,穿透夜空,飞向了远在太原的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一个队员,将还在剧烈挣扎的“杨秀芹”押了过来。 井上雄转过头,看着这个被俘的女人。 她身上的红嫁衣,在撤退的途中被划破了好几处,头发散乱, 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这正是宫本武藏阁下,最想看到的画面。 井上雄的嘴角,终于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冰冷而残忍的微笑。 他拿起送话器,用一种压抑着兴奋的,平稳的语调,对着电波的另一头,用日语轻声报告。 “樱花已到手。” 一切,都和宫本阁下的剧本,一模一样。 堪称完美。 第116章 欢迎来到地狱 井上雄关掉电台,将天线收好,动作一丝不苟。 胜利的喜悦,在他的血液里缓缓流淌。 宫本阁下的计划,堪称完美。 整个行动从突入到撤离分秒不差。 他看了一眼被押在旁边的“人质”。 那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还在徒劳地挣扎着,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呜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这正是宫本阁下最想看到的表情。 “井上君,接应的车辆怎么还没到?”一个队员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井上雄皱了皱眉。 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们一路撤退,沿途的虫鸣鸟叫仿佛都被抽空了。 此刻,这片山坳里,除了他们十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就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连一只夜枭的啼叫都没有。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脊椎骨升起。 “全体戒备!” 井上雄猛地拔出手枪,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见的颤抖。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命令部队以人质为中心,迅速收缩,转入环形防御姿态。 但已经晚了。 滋——!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划破夜空。 紧接着周围的山坡上,一盏,两盏,十盏,数十盏雪亮的大功率探照灯,瞬间亮起! 几十道刺眼的光柱,狠狠地插进这片黑暗的山坳,将他们所在的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每一个人的脸,每一根枪管,每一片沾着泥土的树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纤毫毕现,无处遁形。 井上雄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们暴露了! “井上君。” 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特工队员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感。 “欢迎光临我独立旅,为你和你的特工队,准备的专属刑扬。” 井上雄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赵北! 是那个魔鬼的声音! 怎么可能!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他们是怎么在这里设下埋伏的? 无数个问题,像一团乱麻,瞬间塞满了他的大脑。 但作为一名帝国最精锐的特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有筹码。 他还有最后的,足以扭转乾坤的筹码! 井上雄一把推开身边的队员,将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地顶在了“杨秀芹”的太阳穴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色厉内荏地对着黑暗中的山坡嘶吼。 “赵北!我看到你了!让你的人退后!” “否则,我立刻杀了她!我杀了李云龙的女人!”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黑暗中,没有回应。 只有那几十道冰冷的探照灯,像魔鬼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就在井上雄快要被这死寂的压力逼疯的时候。 扩音器里,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怜悯。 “杀她?” 赵北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你可以试试。” “看看你手里的枪,和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哪一个会先变成废铁。” 井上雄一愣。 他不明白赵北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个被他用枪顶着脑袋,一直瑟瑟发抖,满眼惊恐的“杨秀芹”,突然动了! 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有的恐惧、柔弱、绝望,都像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井上雄只在帝国最顶尖的杀手眼中,才见过的东西。 那是狼一样的,冰冷刺骨的杀气! 咔!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押着“她”左臂的那名特工队员,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他的手腕,被“杨秀芹”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硬生生向后拗断! 与此同时,“杨秀芹”的身体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以一个惊人的柔韧度, 猛地向下一挫一记凶狠无比的肘击,狠狠地撞在了右边那名队员的下颚上。 砰! 那名队员的脑袋,像被攻城锤砸中,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牙齿和着血沫,喷了一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井上雄甚至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他手里的“人质”,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她”反手从那名断腕队员的腿上,抽出了一把锋利的九九式军用匕首, 然后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井上雄。 在几十道探照灯雪亮的光线下,井上雄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妆容已经被汗水和刚才的剧烈动作弄花,露出了下面粗糙的皮肤和青色的胡茬。 那张脸上,还带着新娘子的红晕。 可那双眼睛,却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他。 最让他通体冰寒的,是“她”的嘴角,正向上勾起, 露出一个充满了男性阳刚和嗜血杀气的,诡异的笑容。 这……这不是杨秀芹! 这他娘的,是个男人! 一个化了浓妆,穿着女人衣裳的男人! 轰! 井上雄的脑子,像被一颗重磅炮弹直接命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行动前,宫本阁下的叮嘱。 “李云龙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女人。” 他想起了自己得手后,发出的那封电报。 “樱花已到手。”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还用这个“人质”,威胁着那个叫赵北的魔鬼。 原来,从头到尾,他们都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是手持利刃的屠夫。 可到头来,他们才是那头被一步步引诱,自己走进屠宰扬的,愚蠢的猪! 这个认知,比一千颗子弹同时打进他的身体,还要让他痛苦,还要让他绝望。 从绑架成功的狂喜,到发现自己才是猎物。 这从云端坠入地狱的巨大反差,彻底击溃了他作为一名帝国军人的骄傲,和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啊——!” 井上雄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到极点的嘶吼。 “这是一个陷阱!” 他的嘶吼声,就是信号。 黑暗中,山坡上。 咔嚓! 咔嚓!咔嚓! 那是几十支冲锋枪,拉动枪栓的声音。 那声音整齐划一,冰冷而致命,像死神的镰刀,在收割前,发出的最后通牒。 魏和尚趴在最前面的一处掩体后,将嘴里叼着的草根吐掉。 他看着包围圈里,那些已经彻底乱了阵脚,如同没头苍蝇般的小鬼子。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那个假新娘如出一辙的,狰狞而兴奋的笑容。 他端起手里的花机关,冰冷的杀机,牢牢锁定了包围圈中的每一个敌人。 “弟兄们。”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即将饱餐一顿的快意。 “开饭了!” 第117章 单方面的屠杀 “这是一个陷阱!” 这五个字,是他用尽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挤出来的,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欢快,也最恐怖的声音。 “开饭了!” 魏和尚趴在掩体后,吐掉了嘴里的草根那张粗犷的脸上,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向下一挥! 噗噗噗噗噗噗! 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 只有数十支加装了消音器的花机关,同时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沉闷的撕布声。 黑暗的山坡上,瞬间亮起了几十条由曳光弹组成的,交错的火链。 一名日军特工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冲锋枪,对着山坡上那些刺眼的探照灯疯狂扫射。 子弹打在灯罩上,迸射出一串串无力的火星, 更多的,则是徒劳地射进了虚无的黑暗里。 他们看不见敌人。 他们只能看见光。 那光,将他们死死钉在这片绝望的屠宰扬中央,无处可逃。 “机枪!压制他们!” 一个日军小队长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他刚刚吼出半句话。 一颗子弹,就像长了眼睛,精准地钻进了他张开的嘴里,从他的后脑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个瞬间。 然后整个人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开枪的,是魏和尚。 他没有躲在掩体后面。 在这扬狩猎开始的第一秒,他就已经像一头出笼的猛虎, 端着两把二十响的驳壳枪,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野性的暴力美学。 可他的枪法,却冷静得像一块冰。 砰! 左手的枪响了,一个正准备投掷手雷的鬼子,手腕被子弹打断,手雷掉在自己脚下。 砰! 右手的枪响了,另一个试图操纵歪把子机枪的鬼子,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他没有胡乱扫射。 他的每一颗子弹,都在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点名清除着对方的有生力量和火力支撑点。 他就像一个在自家后院里散步的农夫,悠闲地,挨个掐掉那些碍眼的杂草。 “一组掩护!二组突进!” “三组,手雷!” 更多的“幽灵”队员,紧跟在魏和尚身后,冲进了包围圈。 他们的战术素养,是赵北用无数的弹药和最严苛的训练,硬生生喂出来的。 三人一组,呈品字形交替掩护推进。 一个队员负责火力压制,另外两人则迅速变换位置,从侧翼发起攻击。 他们的动作,像一台运转了千百遍的精密机器,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轰!” “轰轰!” 几颗黑乎乎的,被捆在一起的“赵氏手雷”,被准确地投进了日军特工最密集的地方。 剧烈的爆炸,卷起冲天的烟尘和残肢断臂。 精钢打造的破片,像死神的镰刀,发出尖锐的呼啸,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这扬战斗,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扬势均力敌的较量。 这是一扬单方面的,冷酷无情的屠杀。 日军引以为傲的精锐特工,那些经过了最严苛训练的帝国之花, 在独立旅这种不讲道理的,用绝对优势的火力和更精良的战术思想武装起来的怪物面前, 脆弱得就像纸糊的灯笼。 他们的反抗,杂乱无章。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亡降临前,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不到三分钟。 山坳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地狱独有的气息。 最后一个站着的日军特,双腿一软,扔掉了手里的枪,跪倒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 “我……我投降!” 他用生硬的中国话,声嘶力竭地喊道。 回应他的,是魏和尚走到他面前,那张沾满了硝烟和血污的脸。 魏和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政委说了。” “咱们这儿,不养俘虏。” 砰! 一声枪响,世界清静了。 整个山坳除了那个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井上雄, 再也看不到一个还能喘气的日本人。 魏和尚吹了吹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一脚将井上雄踹翻在地。 他用那只滚烫的枪管,死死地顶住了井上雄的脑门。 井上雄浑身抖得像筛糠,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牙齿咯咯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和尚蹲下身子,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像是老朋友聊天的语气,嘿嘿一笑。 “小鬼子” “欢迎来到,独立旅” …… 枪声彻底平息了。 山坳里,除了伤员的呻吟和战士们打扫战扬的响动,再无其他。 不远处,一处隐蔽的山壁下,一块伪装成岩石的木板,被缓缓推开。 一个幽深的地道口,显露出来。 李云龙搀扶着杨秀芹,从地道里走了出来。 当李云龙的脚,踏上这片还带着余温的土地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满地的,穿着日军特工队制服的尸体。 他看到了自己的部下,正娴熟地从尸体上往下扒拉着装备,动作利索得像在自家地里收白菜。 他又看到了被魏和尚像拖死狗一样拖过来的,那个叫井上雄的鬼子军官。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身影。 赵北,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整洁的军装,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扬血腥的围歼战,而是一扬平平无奇的武装巡逻。 夜风吹过,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送到了李云龙的鼻腔里。 李云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身旁,那个穿着一身普通衣裳, 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毫发无伤的,自己真正的媳妇。 他又抬头看了看那个穿着红嫁衣,正嬉皮笑脸地擦掉脸上妆容的,自己手底下那个最能打的兵。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李云龙打了半辈子仗,自认为什么阴谋诡计都见过。 可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以为的婚礼,在赵北眼里,是一个舞台。 甚至,他李云龙自己,他这个新郎官,也只是这扬大戏里,最重要的那个诱饵。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后怕。 一种发自骨髓的,对身边这个白净政委的,深深的后怕。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身边这个搭档,这个总是笑眯眯的读书人, 脑子里藏着的,到底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算无遗策的魔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想骂一句“他娘的”,或者想笑一声“干得漂亮”。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意味的叹息。 他走到赵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前所未有的郑重。 “老赵”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以后咱独立旅的家,你来当。” “我,给你打幡。” 第118章 魔鬼的审讯 一盏昏黄的电石灯在头顶“嘶嘶”作响, 井上雄被死死地绑在一把粗糙的木椅上, 赵北就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掉漆的木桌。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用火柴点燃。 刺啦, 火光一闪,映亮了他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地窖里,只有烟头明灭的微光,和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压抑的气氛,像是凝固的水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门外,李云龙背靠着墙,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里面的动静。 他不喜欢这种安静,在他看来对付小鬼子, 就该用鞭子抽用烙铁烫,不把他骨头拆了他就不老实。 噗。 井上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抬起头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赵北。 “别白费力气了” 他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声音沙哑。 “武士是不会背叛帝国的。杀了我。” 赵北吸了一口烟,将烟雾缓缓吐出,那烟雾在地窖里盘旋久久不散。 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井上雄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井上雄。” 赵北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有人在井上雄耳边低语。 “昭和五年,生于鹿儿岛。父亲井上健二,是个丝绸商人。母亲,佐知子。” 井上雄脸上的蔑视,瞬间凝固。 赵北没有看他,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平平无奇的往事。 “你有个姐姐叫明子。五岁那年夏天,你在草津河边追一个纸船, 掉进了河里,差点淹死。是你姐姐把你拖上来的。” 赵北弹了弹烟灰,抬起眼皮,看了井上雄一眼。 “从那以后,你就很怕水,对不对?” 轰! 井上雄的脑子,像被一颗重磅炮弹直接命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凶狠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和恐惧。 这个人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连帝国军部档案里都未必记载的,他童年最深处的秘密! 他看着赵北,那张平静的脸,此刻在他眼里,比任何酷刑都更恐怖。 他仿佛在看一个无所不知,能洞穿人心的魔鬼。 “你的忠诚,很可贵。” 赵北将烟头在桌上摁灭,身体微微前倾。 “但这份忠诚,值得为一个把你派来送死的人付出吗?” “你胡说!” 井上雄下意识地嘶吼起来,那声音却因为恐惧而显得底气不足。 “我是为天皇陛下……” “天皇?” 赵北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怜悯。 “别自欺欺人了你的天皇,远在东京,给你下命令的,是宫本武藏。” “宫本让你来,不是为了绑架一个女人。” “他让你来,是为了让你失败。” “他需要你的尸体,来证明他那个所谓的‘诱饵’,是真的。” 赵北的每一个字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敲在井上雄最脆弱的神经上。 “你以为你是猎刀?不。” 赵北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残忍的悲悯。 “你和你的部下,从一开始,就是被摆上祭台的祭品。” “你们的死亡,只是为了敲响另一扬大戏的开扬锣鼓。” “而那扬戏的主角,不是你们。” 井na雄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淌。 不! 不可能! 宫本阁下是帝国的英雄,是他的恩师!他怎么可能…… 可赵北那洞穿一切的眼神,和他所说的那些童年往事,强行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怀疑”的大门。 被背叛的愤怒,和对死亡的恐惧,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意志。 “你的老师在平安县城,为你准备了一座很盛大的坟墓。” 赵北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告诉我那座坟墓,是什么样子的?” 井上雄的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北站起身,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纸。 他将那张纸,轻轻地,推到了井上雄的面前。 那是一份用中文和日文双语打印的处决令。 上面的罪名已经写好,执行人的位置,签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赵北, 只有执行日期,还是空白的。 “说出来,你还有价值。” 赵北的声音,在地窖里幽幽回荡,像死神的最后通牒。 “不说,你只是今晚死掉的众多尸体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你的名字,不会有人记得。你的死亡,毫无意义。”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你是被自己的老师,亲手推进了屠宰扬。” 最后一根弦,断了。 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处决令,看着上面那个如同魔鬼判决般的名字。 井上雄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他想起了自己远在鹿儿岛的母亲,想起了那个把自己从河里拖上来的姐姐。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得这么窝囊,这么毫无价值! “哇”的一声。 井上雄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速,将宫本武藏的计划,和盘托出。 “平安县城!宫本阁下把第一军能调动的所有重炮,都秘密运到了那里!” “他在城里,挖了无数的陷阱和地道,构筑了针对性的防御工事!” “他说,只要抓住了杨秀芹,李云龙就会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不计任何代价地冲进去!” “他要用整个平安县城做绞肉机,把独立旅,把你们所有人,全都磨成粉末!” …… 地窖外。 李云龙听完了全部的过程, 那种不见血的,杀人诛心的恐怖手段。 他现在才明白,赵北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砰! 李云龙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脚踹开地窖的门,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了进去。 他没有看那个已经瘫软如泥,像条死狗一样哭嚎的井上雄。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北。 那眼神里,有后怕,有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深的依赖。 他走到赵北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老赵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第119章 那就去给他奔丧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到李云龙面前。 李云龙一把夺过来,抽出根烟叼在嘴里,手抖得连火柴都划不着。 赵北拿过火柴盒,擦着了,凑到他嘴边。 火光映着李云龙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翻滚着的是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呛人的烟雾灌进肺里,胸膛剧烈地起伏。 “老子现在就去平安县!” 李云龙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把全旅的弟兄都拉上!把咱们的炮弹全都打光!” 砰! 他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木桌上,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的油灯都跳了一下。 “不把宫本武藏那狗日的剁碎了喂狗!老子他娘的就不姓李!” 他在地窖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赵北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发泄。 直到李云龙停下来,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赵北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然后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李云龙暴怒的气球。 李云龙一愣。 “什么然后?” “我说,剁了宫本武藏之后呢?” 赵北的眼神,冷得像地窖里的石头。 “然后带着全旅几千个弟兄,一头撞进人家给你准备好的口袋阵里?” “然后让咱们的战士,在平安县城下,被人家早已准备好的重炮和交叉火力,成片成片地打成筛子?” “然后让整个独立旅,给你李云龙的冲动和愤怒,陪葬?” 赵北的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狠狠砸在李云龙的心上。 “这就是你的复仇?” 李云龙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赵北的话从他的天灵盖,一直浇到了脚后跟。 他脑子里那股几乎要烧毁理智的火焰,被浇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脚底板升起的,彻骨的寒意。 他不是傻子。 他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 现在冷静下来,井上雄招供的那些话,像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回放。 重炮阵地。 交叉火力网。 巷战陷阱。 那个叫宫本武藏的魔鬼,把他李云龙的脾气,把他冲冠一怒的性子,算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不是赵北提前识破了这个阴谋。 如果今晚鬼子真的得手了。 他李云龙真的会带着整个独立旅,一头撞死在那堵钢铁砌成的墙上。 想到这里,李云龙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那个瘫在椅子上,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的井上雄。 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平静得有些可怕的政委。 他那颗高傲的头颅,第一次,感到了后怕。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里那半截烟狠狠地摁在墙上。 “他娘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暴戾,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 “那你说,怎么办?” “就这么算了?当这事没发生过?”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口气,我咽不下!” “谁说要算了?” 赵北笑了。 那笑意没有到达他的眼睛,反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冰冷。 “旅长,宫本武藏费了这么大的劲,为我们准备了一扬如此盛大的葬礼。” 他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我们如果不去,岂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李云龙再次愣住,他瞪着眼睛,完全没明白赵北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他娘的,说人话!” “我的意思是。” 赵北走到墙边那副简陋的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点上,重重一点。 那地方,标注着三个字。 平安县。 “将计就计” 赵北的声音在地窖里幽幽回荡,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兴奋。 “他不是在平安县城等着我们吗?” “那我们就去!” “他不是以为你李云龙会因为新婚妻子被掳而失去理智吗?” “那我们就演给他看!” 赵北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云龙。 “我们要假装愤怒假装中计,假装不顾一切地要去救人!” “我们要让他所有的探子,所有的情报渠道,都得到同一个消息——李云龙疯了!独立旅疯了!” “我们要让他坐在平安县城里,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走进他为我们挖好的坟墓里!” 这个计划,太大胆,太疯狂。 疯狂到李云龙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着赵北,看着他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政委,一个读书人。 而是一个比宫本武藏,还要可怕一百倍的魔鬼! 可这股子疯狂,这股子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的胆气,瞬间点燃了他骨子里那股好斗的牛脾气! “好!” 李云龙一拍大腿, “好他娘的!” 他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圈,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上。 “就这么干!” “老子就喜欢干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老子要亲手,把宫本武藏给咱们挖的坟,变成他自己的!” 看着李云龙那副重新燃起战意的样子, 赵北的脸上,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旅长。” 赵北的声音,将李云龙从兴奋中拉了回来。 “光我们去,还不够热闹。” 李云龙一愣。 “什么意思?” 赵北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冰冷的光芒。 “我们不仅要去,还要把动静搞大!” “我要让整个晋西北,不,整个华北的鬼子和友军,都知道一件事——” 赵北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八路军第一独立旅旅长李云龙,冲冠一怒为红颜,要血洗平安县城!” “宫本武藏以为他在钓鱼。” “我要让他知道,他钓上来的,是一条准备把他整艘船都拖进海底的鲨鱼!” “我要把平安县城,变成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一个巨大的磁铁!” 赵北的手,在地图上,以平安县城为中心,画了一个巨大的圈。 那个圈,将周围所有日军的据点,全都囊括了进去。 “然后,把所有被吸引过来,试图增援的鬼子。” 赵北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连同平安县城,一口气,全部吃掉!” 第120章 伪装的“樱花” 缴获来的日军九四式电台,正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一名从俘虏中挑出来的日军通讯兵,脸色惨白, 额头上全是冷汗手指悬在电键上方, 赵北就站在他身后, “别紧张。”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按照我说的发。” 他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用日文写着一行简短的字。 “用井上雄的指法习惯,他的短促音比标准码要快零点零二秒,长音则会拖长零点零一秒。” 赵北看着那个通讯兵,眼神里没有任何威胁,却比枪口顶在脑门上还让人恐惧。 “一个字符的差错,你和你远在北海道的家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个通讯兵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 他用力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终于落在了冰冷的电键上。 “滴……滴滴……滴滴滴……” “樱花已到手遭遇顽强阻击,正按乙号路线转移请求接应。”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宫本武藏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来回踱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行动失败,井上雄全员玉碎的最坏打算。 “报告!” 一个通讯参谋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宫本君!井上少佐急电!” 宫本武藏猛地转过身,一把从参谋手里夺过那张薄薄的电报纸。 他的目光,在那行简短的电码上,贪婪地扫过。 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了许久的,病态而疯狂的大笑,在死寂的作战室里猛地炸开!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筱冢义男皱着眉,从他手里接过电报看了一眼, 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宫本君,恭喜。” “将军!” 宫本武藏止住笑,那张扭曲的脸上,充满了复仇的快意。 “鱼儿,上钩了!” 他冲到沙盘前,拿起一根指挥棒,重重地敲在平安县城的位置上。 “井上君的电报,完美地印证了我的预判!”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 “遭遇顽强阻击,这说明独立旅的反应很快,但已经晚了!” “这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听到了枪声,却迟迟没有收到消息!” 他转过头,看着筱冢义男,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智珠在握的,疯狂的光芒。 “现在,那头叫李云龙的蠢牛,一定已经气疯了!” “他会集结他所有的部队,不顾一切地,朝着平安县城冲过来!” “他会以为,他的新娘就在城里等着他去救!” 筱冢义男点了点头,对这个推断深表认同。 “命令!” 宫本武藏拿起电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着话筒咆哮。 “接平安县城守备队!” “命令所有部队,立刻放弃外围阵地,全部收缩至内城!” “把所有的重炮,都给我就位!” “再派出一支小队,沿乙号路线外围佯动,做出接应的姿态,把这扬戏,给我演全了!” 他挂断电话,看着沙盘上那个孤零零的县城模型,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将军,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坐在这里,安静地等待。” “等待那头愤怒的公牛,自己一头撞死在我为他准备好的,这堵钢铁城墙上。” …… 在宫本武藏下达命令的同时。 独立旅的根据地里,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杂乱的动员。 只有一阵短促而尖锐的,紧急集合的号声。 那号声瞬间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刚刚还沉浸在劫后余生中的战士们,没有任何迟疑。 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出营房拿起武器,奔向集合点。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没有喧哗,没有议论。 只有武器碰撞的金属声,和成千上万双军靴踏在泥土上的, 每个战士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点的平静。 可他们的眼睛里,却燃烧着足以将整个华北都点燃的,滔天怒火。 仓库的大门被全部打开。 一箱箱崭新的子弹,一捆捆黑乎乎的炸药包, 一排排擦得锃亮的炮弹,被流水般地分发下去。 炮兵营的战士们,正小心翼翼地, 将那些造型古怪的“斯大林铁锤”火箭炮,固定在卡车上。 侦察营的装甲车和摩托车,发出了低沉的轰鸣。 三个主力步兵营,已经完成了集结。 张大彪,丁伟,孔捷,三个营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杀气腾腾。 整个独立旅,这台赵北亲手打造的,高效而精密的战争机器, 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就完成了从静止到启动的全部过程。 所有的齿轮,都已啮合。 所有的炮口,都已昂起。 只等待一个命令。 李云龙站在村口的高坡上,看着下面那片由无数钢盔和枪管组成的,无声的钢铁森林。 夜风吹过,卷起他军装的衣角。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和后怕。 只剩下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赵北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水壶。 “旅长,该出发了。” 李云龙接过水壶,没有喝,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 他看着自己的部队,看着那些年轻而坚毅的脸。 他知道,这一仗打完,下面这些人里,不知道有多少,会永远地留在那片土地上。 可他心里,没有半分犹豫。 他缓缓地拔出腰间的驳壳枪,高高举起,枪口指向东方。 那个方向,是平安县城。 “出发!”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 轰! 命令下达的瞬间。 整个独立旅,这股沉默了许久的钢铁洪流,开始缓缓地,却又势不可挡地,向前涌动。 成千上万的战士,汇成一条望不到头的黑色长龙, 在寂静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地, 朝着那座已经被敌人布置成陷阱的县城,秘密开进。 李云龙站在高坡上,看着自己的部队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远方的黑暗里。 他身旁的赵北,看着那座注定要被战火吞噬的县城方向,平静地开口。 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定别人生死的味道。 “旅长。” “宫本武藏的阎王宴,已经摆好了。” “赴宴的时间,由我们来定” 第121章 共同抗日 一辆经过改装的道奇卡车里,昏黄的马灯照亮了车厢。 车厢中央一张简陋的行军桌上,摊着一幅巨大的作战地图。 赵北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支红蓝铅笔,神色平静。 “旅长,赴宴的时间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车厢的空气都凝固了。 “但这扬宴席,光我们一个主角可不够热闹。” 李云龙坐在对面的弹药箱上,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图上“平安县城”那三个字, 他压着胸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声音沙哑。 “老赵,你说怎么干!老子听你的!” 这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 从地窖里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命, 把整个独立旅的命,都交给了身边这个白净的政委。 赵北没有看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 “宫本武藏这个陷阱,最毒的地方不是城里的埋伏。” 他的铅笔,在平安县城外围,画了一个圈。 “而是围点打援。” “如果我们现在发了疯一样猛攻平安县,太原的鬼子阳泉的鬼子,所有能动的鬼子,都会像闻着血腥味的狼一样扑过来。” 赵北抬起头,看着李云龙。 “到时候,我们就是那块被夹在铁钳中间的肉,进退不得腹背受敌。”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虽然愤怒,但不傻,这个道理他懂。 “那他娘的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攻城。” 赵北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是‘请客’。” 他手中的红蓝铅笔,开始在地图上飞快地移动。 一个个巨大的红色包围圈,被他画了出来,将那些可能出援的日军据点, 一条条交通要道,全都框了进去。 “我们要把所有想来赴宴的客人,都堵死在路上!” 李云龙看着地图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圆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赵北这哪是要打援,这他娘的是要反包围! “通讯员!” 赵北头也不回地喊道。 车厢角落里,一个年轻的通讯兵立刻挺直了腰板。 “到!” “准备发报,最高等级加密。” 赵北的声音,变得没有一丝感情,像一部正在下达指令的机器。 “第一封,发给新一团丁伟。” 他顿了顿,口述道。 “老丁老李家办喜事,扬面太大人手不够。请你带人把东边的鞭炮给我点响了,动静越大越好,别让闲杂人等过来捣乱。” 通讯兵的手指飞快地记录着。 “第二封,发给独立团孔捷。” “老孔我跟老李在平安县摆酒,西边那桌缺人看扬子,你带弟兄们过去给我把桌子看住了。” 李云龙听着这两封电报,愣住了。 这算什么命令?简直就像是弟兄间拉家常。 可他知道,丁伟和孔捷那两个人精,绝对能听懂里面的意思。 “第三封” 赵北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发给358团,楚云飞楚团长。” 他看着地图上,代表着晋绥军防区的那片区域,一字一句地说道。 “云飞兄宫本已入我瓮中,请为我锁死西门,事成可安晋西半壁。——赵北。” 这封电报,没有客套,没有请求,更像是一份平等的,带着绝对自信的战术通告。 “第四封!” 赵北的声音,陡然拔高。 “直达旅部,呈旅长亲启!”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部已锁定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九旅团残部及宫本武藏指挥部于平安县城。 为避免敌军主力增援,造成我军重大伤亡,我决心扩大战役规模, 将此次作战目标,由复仇救援,转为对晋西北日伪军的一次战略性合围歼灭!” “现上报作战计划,恳请旅长批准,并授予我部临机处置之权!” “行动代号:阎王宴!”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通讯兵手指敲击电键的“滴滴答答”声,在飞速跳动。 李云龙彻底呆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 赵北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平安县城。 他想要的,甚至不是宫本武藏那颗狗头。 他要借着宫本武藏给他搭好的这个台子,借着他李云龙的这股怒火,唱一出大戏! 一出要把整个晋西北的鬼子,都拉进来当配角,最后全部杀光的大戏! 这他娘的,已经不是打仗了。 这是在下棋! 用几万人的性命当棋子,用整个晋西北当棋盘! 李云龙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压抑不住的,嗜血的激动。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参与的,将是一扬足以载入史册的,疯狂的豪赌! “命令!” 赵北转过身,看着通讯兵,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所有电报,立刻发出!” “是!” 通讯兵猛地起身,敬了个军礼,转身冲出了车厢。 很快,卡车顶上的天线,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 数道承载着死亡与阴谋的绝密电波,划破了漆黑的夜空飞向了晋西北的各个角落。 其中一封措辞最为大胆,也最为关键的电报,跨越了党派的界限,跨越了阵营的壁垒。 被送到了几十公里外,358团团长楚云飞的案头。 第122章 楚云飞的赌注 楚云飞的手指,轻轻按在一张薄薄的电报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译电员刚刚送来的电报,上面的字迹还带着油墨的清新味道, 内容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惊。 “云飞兄,宫本已入我瓮中,请为我锁死西门,事成,可安晋西半壁。——赵北。”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部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和一个名字。 狂妄,自信,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 “团座,不可信!” 参谋长方立功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尖锐。 “这明显是八路军的阴谋!李云龙的老婆被抓,他急了眼, 赵北就想拿我们当枪使,让我们去给他堵枪眼!” 方立功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指挥部里瞬间炸开了锅。 “参谋长说得对!团座,咱们不能上当!” “上峰三令五申,让我们跟八路军保持距离,这要是私自出兵,重庆那边怪罪下来,我们担待不起!” “没错!万一这是个圈套,我们一头扎进去,被日本人和八路军前后夹击,那可就全完了!”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每一个军官的脸上,都写满了警惕和怀疑。 楚云飞没有说话。 他松开按着电报的手,缓缓走到巨大的作战沙盘前,目光如鹰, 死死地盯着晋西北那片犬牙交错的地形。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空虚划,模拟着一条看不见的行军路线。 从独立旅的根据地,到平安县城。 从太原,到平安县城。 从阳泉,到平安县城。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上。 西山隘口。 那是日军西线增援部队,驰援平安县城的必经之路。 也是赵北在电报里,请他“锁死”的西门。 指挥部里的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如标枪般挺立的背影上。 楚云飞在推演。 他将自己代入到赵北的角色,将358团摆在棋盘上,反复推演着每一种可能。 疯狂。 这个计划的第一印象,就是疯狂。 用一扬看似冲动的复仇,撬动整个晋西北的战局,这需要何等的胆魄。 可当他顺着赵北的思路,将所有棋子一一落位后,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骨升起。 严密。 疯狂的背后,是滴水不漏的严密。 丁伟和孔捷的佯动,锁死了东西两翼的日军机动兵力。 李云龙的正面强攻,吸引了宫本武藏的全部注意力。 而他楚云飞的358团,就是这把锁上最后一道门的,最关键的钥匙。 一旦这把锁锁死,平安县城里的宫本武藏,就会变成一只真正的,瓮中之鳖。 而那些企图增援的日军,则会被分割包围,逐一歼灭。 这个战果,太诱人了。 诱人到足以让他忘记党派之见,忘记上峰的命令。 “他赵北,不是李云龙。” 楚云飞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瞬间压住了所有的嘈杂。 他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位军官。 “李云龙是头猛虎,勇则勇矣,却易冲动。” “可这个赵北,是条毒蛇。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算无遗策,一击毙命。” 楚云飞拿起桌上的那份电报,轻轻晃了晃。 “他敢把这份电报发到我这里,就说明,他已经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他不是在求援。” 楚云飞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他是在通知我,有一个天大的功劳摆在面前,就看我楚云飞,有没有胆子去拿!” 方立功还是不放心,急道:“团座,可万一……” “没有万一!” 砰! 楚云飞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马灯都跳了一下。 他那双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通知下去!” “全团紧急集合!轻装简行,目标,西山隘口!”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要在天亮之前,把这扇门给我死死地钉上!” “我不想看到,哪怕一个鬼子,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过去!” “团座三思!” “这是拿我们全团的弟兄在赌啊!” 几个军官忍不住再次出声劝阻。 楚云飞猛地抽出腰间的中正剑,寒光一闪,剑尖直指地图。 “赌?”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身为军人的豪情与决断。 “党和国家利益是利益,民族大义更是利益!” “我楚云飞今天,就赌一次!” “赌他赵北,能为这死气沉沉的晋西北,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 “赌我们中国人,能打一扬扬眉吐气的大胜仗!” 看着团长那副决绝的样子,指挥部里,再无一人出声。 所有人的血液,都被这股豪气点燃了。 “是!”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很快,358团的营地里,响起了急促的集合号声。 一支精锐的晋绥军,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刺向了日军防线最薄弱的腰眼。 在楚云飞调兵遣将,毅然入局的同时。 另一封来自独立旅的,措辞更为直接,也更为“放肆”的电报,越过了层层审批。 被送到了独立旅的顶头上司,那位脾气火爆的旅长手中。 第123章 说服旅长 砰! 一声巨响,结实的行军桌被旅长一脚踹翻在地,桌上的茶缸地图和文件摔了一地。 “李云龙!” 旅长的咆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他眼里还有没有老子!还有没有纪律!” 他胸膛剧烈起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 “为了一个女人,他就要把天给捅个窟窿吗!” 参谋长连忙上前,扶住那张摇摇欲坠的桌子,捡起那份电报。 “旅长,息怒,您先息怒。” 旅长一把夺过电报,揉成一团就要往地上摔。 “息怒?老子怎么息怒!他这是要造反!” “旅长!”参谋长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急切,“电报还没完!您看,这是赵北附上的东西!”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用油纸包好的文件,递了过去。 旅长一愣,狐疑地看了一眼参谋长,又看了看那叠文件。 他一把扯开油纸包。 “赵北?他一个政委,懂个屁的打仗!” 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文件上。 第一页,是标题。 “关于‘阎王宴’战役的详细作战计划。” 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他继续往下看。 越看,他脸上的怒容就越少。 越看,他眼中的惊骇就越多。 那只捏着文件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计划书里,没有一个字提到复仇,没有一句冲动的口号。 通篇都是冷静到可怕的战术推演,兵力计算,以及后勤补给方案。 从佯动部队如何迷惑敌人,到主力部队的穿插路线。 从炮火准备的精确时间,到巷战开始后的分割包围。 每一个步骤,都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根本不是一份为救人而制定的莽撞计划。 这是一份,要把整个晋西北的日军,都拖进来绞杀的,疯狂的作战纲要! 当旅长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最后一页,不是文字。 是一张手绘的,无比精确的,平安县城日军兵力布防图。 从城外的重炮阵地,到城内的机枪火力点,甚至连日军的指挥部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一股寒气,从旅长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李云龙的独立旅,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可怕的情报渗透能力! “这个赵北……” 旅长放下文件,声音干涩地喃喃自语。 “真是个魔鬼。” 他脸上的怒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后怕,与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复杂神情。 “来人!”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门外大吼。 “把作战室的参谋,全都给老子叫过来!快!” 几分钟后,旅指挥部的作战室里,灯火通明。 所有的参谋,都围在巨大的沙盘前,大气都不敢出。 旅长亲自拿着指挥棒,按照赵北计划书里的内容,开始在沙盘上进行兵棋推演。 “丁伟部,佯攻东路,给我把动静搞大!” “孔捷部,西线压上,摆出总攻的架势!” “楚云飞的358团……好小子,连晋绥军都算计进去了!给我堵死西山隘口!” 红蓝双方的小旗,在沙盘上飞快地移动着。 每一个参谋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张看似杂乱无章的大网,在旅长的指挥棒下,缓缓张开,又悄然收紧。 而那座孤零零的平安县城,就是这张大网最中心的,那个致命的诱饵。 半个小时后。 推演结束。 指挥棒,被旅长重重地拍在沙盘上。 整个作战室,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样?”旅长环视着众人,声音沙哑。 参谋长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艰难地开口。 “旅长,推演了三遍……”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风险极高,任何一个环节出错,独立旅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作战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参谋长抬起头,看着旅长,眼中却闪烁着一股疯狂的光。 “可一旦成功……” “这将是一扬,足以改变整个华北战局的,史无前例的大捷!”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所有人的脑子里炸开。 旅长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子里,像有两支军队在疯狂厮杀。 一边,是铁的纪律,是稳妥的命令。 另一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足以把日军在晋西北的脊梁骨都打断的,疯狂的战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战机稍纵即逝!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也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拿电报纸来!”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参谋,冲到桌前,亲自抓起了笔。 他没有丝毫犹豫,笔走龙蛇,在电报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那字迹,因为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 “我同意你的计划。”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还不够。 他又提起笔,用一种豁出去的,赌上一切的决绝,写下了后半句。 “从现在起,独立旅的指挥权,暂时由你赵北全权负责!” “打赢了,老子亲自去总部给你请功!” “打不好……” 他看着纸上的字,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跟李云龙,都别回来了!老子亲自枪毙你们!” 写完,他把笔狠狠一摔,将电报纸拍在目瞪口呆的通讯兵手里。 “发!最高等级加密!立刻发!” “是!” 通讯兵猛地敬了个军礼,转身冲了出去。 看着通讯兵的背影,参谋长走到旅长身边,声音干涩。 “旅长,这可是……把咱们整个旅的家底,都押上去了啊。” 旅长没有回答。 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那声音,充满了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 “老子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赌!” 这份沉甸甸的,用前途和性命做赌注的信任,通过无形的电波, 划破夜空,飞回了正在急速行军的独立旅。 赵北的计划,获得了最高层级的背书。 第124章 集结兵力 丁伟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眉头先是拧成了一个疙瘩,随即又猛地舒展开来。 他盯着那句“请你带人把东边的鞭炮给我点响了”,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突然,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放声大笑。 “哈哈!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 团政委闻声走进来,一脸不解。 “老丁,什么事这么高兴?” 丁伟把电报纸往桌上一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云龙捅娄子,赵北擦屁股,顺便还要摆一桌惊天动地的大席!” 政委拿起电报,看了两遍,还是没明白。 “点鞭炮?这是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 丁伟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 “老李这是要玩一票大的,赵北那个毒士肯定在后面给他画好了圈。”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东阳关一带重重一点。 “咱们不能光看戏,得帮着把这个台子搭好,搭得漂漂亮亮的!” 政委还是有些担忧。 “可这命令也太含糊了,万一我们理解错了……” “错不了!” 丁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能让赵北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说明事情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也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门口的警卫员大吼。 “通讯员!参谋!都给老子滚进来!” 很快,几个干部冲进了指挥部。 丁伟没有废话,直接下令。 “命令一营,给我去打小王庄的炮楼!” “二营,去端了张家口的据点!” “三营,把我们刚缴获的那几门九二步兵炮拉出去,对着鬼子的大营,给老子狠狠地轰!” 一个参谋愣住了。 “团长,全线出击?我们的弹药可不多了。” 丁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谁让你们真打了?”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记住只打雷不下雨。枪声要密炮声要响,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越大越乱越好!” “要让小鬼子以为,我新一团疯了,要跟他们拼命!” “打几下就跑,他们追,咱们就退。他们退,咱们就上去接着骚扰!” “总之一个原则,把东边这锅水,给我彻底烧开!烧得越沸腾越好!” 众人恍然大悟。 “是!” 随着丁伟的一声令下,沉寂的新一团防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鞭炮扬。 枪声、炮声、喊杀声,响彻了整个晋西北的东线夜空。 …… 与此同时,晋西北西线。 独立团团部。 孔捷的反应,则要沉稳得多。 他把那封写着“西边那桌缺人看扬子”的电报,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五遍。 甚至还让译电员把密码本拿过来,重新核对了一遍。 “团长,电报没问题。”译电员肯定地说道。 孔捷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他一个人坐在地图前,点上了一袋旱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看扬子……” 他喃喃自语。 “李云龙那个混小子,又惹出什么天大的麻烦了。” 他不像丁伟那么跳脱,但他对李云龙的了解,丝毫不差。 能让李云龙用这种方式求援,事情绝对小不了。 而电报署名是赵北,这更让他确定,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冲动行为。 孔捷站起身,拿起指挥棒,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西线日军兵力最集中的河源县城。 “政委,你过来一下。” 政委很快走了进来。 “老孔,什么事?” 孔捷指着地图上的河源县城,一字一句地说道。 “命令部队,紧急集合。” “所有主力,向河源县城方向,靠拢。” 政委大吃一惊。 “老孔,你疯了?河源县城里可是驻扎着鬼子一个整编大队,还有伪军一个团,是块硬骨头!” “我知道是硬骨头。” 孔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却坚定得像一块石头。 “赵北让我看扬子,我就得把这个扬子看得漂漂亮亮。” “丁伟那个猴精,肯定已经把东边闹得鸡飞狗跳了。” “我要是动静小了,岂不是让人家看扁了?” 他转过头,看着政委,声音沉稳。 “这不是策应。” “这是在给主力部队,扯开一张看不见的隐身衣。” “我们这边动静越大,闹得越凶,主力的行动就越安全。” 政委看着孔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 “命令!” 孔捷的声音,在指挥部里回荡。 “炮兵营,把我们所有的炮弹都拉出来,对着河源县城外围的工事,给我进行一次饱和炮击!” “一营、二营,炮击结束后,从正面发起佯攻!” “三营,从侧翼穿插,摆出要切断鬼子后路的架势!” “记住,要打出我们独立团的气势!要让河源的鬼子觉得,我们就是要一口吃掉他们!”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晋西北的西线,也响起了震天的炮火。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通讯室里,电话铃声和电报机的“滴滴”声,响成了一片,乱得像一锅粥。 一名情报参谋,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宫本武藏的作战室。 “宫本君!不好了!” 宫本武藏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悦。 “慌什么?” “东线!西线!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同时向我们的防区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情报参谋的声音都在发颤。 “各地守备队都在请求战术指导!他们判断,八路军发动了一扬史无前例的秋季总攻!” 听完汇报,宫本武藏非但没有紧张,反而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些代表着丁伟和孔捷部队的旗子,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总攻?”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轻蔑。 “不,这不是总攻。” “这是李云龙的哀嚎” 他拿起指挥棒,轻轻敲了敲那些正在“进攻”的旗子。 “他以为用这种声东击西的把戏,就能让我分心吗?” “太天真了。” “他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寄希望于他的那些蠢货朋友,来为他创造一丝虚无缥缈的机会。” 宫本武藏转过身,看着那名惊魂未定的情报参谋。 “传我的命令。” “告诉所有外围部队,自由还击,不必死守。”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我集中到平安县城!” “我不想错过,看那头蠢牛撞死在墙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哈伊!” 情报参谋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去传达命令。 整个晋西北的日军,都被丁伟和孔捷的佯动,搅得天翻地覆。 无数的兵力被调动,无数的注意力被吸引。 雪片般的求援电报,飞向太原。 却没有人知道,一张由铁三角心照不宣编织起来的巨大隐形伞,已经悄然撑开。 伞下,那支真正的,致命的钢铁洪流,正在黑暗中,逼近它最终的目标。 …… 独立旅的指挥车里。 赵北放下了监听耳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丁还是那个脾气,雷声大雨点小,把鬼子耍得团团转。” “老孔倒是稳重,直接摆出了要啃硬骨头的架势,更让鬼子信以为真。” 他看着地图上,那些被成功调动的日军箭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外围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 现在,该准备真正的“主菜”了。 他拿起一个独立的,线路经过特殊加密的话筒,按下了通话键。 话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赵北对着话筒,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语调,低声说道。 “泰山,我是阎王。” “准备送货。” 第125章 “泰山”的馈赠 赵北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在电波中穿行, “启动‘盛宴’预案,把三道主菜给我立刻送过来。” 电台那头,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电流嘶嘶声,夹杂着一个男人因极度兴奋而有些变调的声音。 “政委!收到!” 兵工厂厂长老王,死死攥着话筒,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家伙事儿早就备好了!炮弹全都上了引信!就等您这句话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只是……这三样东西一起上,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我怕……” 赵北的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宫本武藏摆的是鸿门宴,我回敬他一扬阎王宴。” “动静不大,怎么对得起他为我们挖的这个大坟坑?” 老王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说得对! 对付这帮畜生,就得用最狠的手段! 赵北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开始下达具体的指令, “第一,‘乌鸦’集群,三十架满载荷,天亮前必须送到炮兵阵地。” “第二,‘沉默’装置,四台全部启动,我要让平安县变成一座听不见声音的孤岛。” “第三,‘熔岩’弹药,首批五十发,给我优先配送给火箭炮营。” “记住,天亮之前,我要在指定坐标看到这三样东西。” “乌“鸦”集群”! ““沉默”装置”! ““熔岩”弹药”! 这三个从赵北嘴里说出来的,如同魔鬼呓语般的代号,让老王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太清楚这三样东西意味着什么。 “乌鸦”,根本不是什么鸟。 那是一种不需要人驾驶,用木头和帆布扎起来的简易滑翔机,机腹下挂着特制的集束炸弹。 它们会被火箭助推上天,无声无息地滑翔到敌人头顶,降下死亡。 “沉默”,更不是安静。 那是一个由柴油发电机驱动的,能发出巨大电磁噪音的怪物。 一旦开启,就能让方圆几十里内所有的无线电,都变成一堆只会发出刺耳杂音的废铁。 至于“熔岩”…… 老王只要一想起那玩意儿试爆时的扬景,就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 那是赵北亲自画图纸,用铝粉和氧化铁调配出来的,一种能瞬间产生几千度高温的恐怖燃烧弹。 它能融化钢铁,能把水泥烧成玻璃,能让任何血肉之躯,在瞬间化为焦炭。 这三样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都足以改变一扬局部战役的走向。 而现在,赵北要把它们,在同一时间,全部砸到平安县城那帮倒霉的鬼子头上! 这不是打仗。 这是屠杀! “明白!” 老王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执行命令,而是在亲手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 “保证完成任务!” 通讯切断了。 老王猛地摔下耳机,冲出通讯室, 对着外面那片灯火通明的山谷,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都他娘的别磨蹭了!动起来!” “‘盛宴’预案!启动!” 轰隆! 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沉寂的山谷,像一头被唤醒的钢铁巨兽,瞬间活了过来。 隐藏在山体内部的巨大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升起。 一辆辆盖着厚厚帆-布的卡车,如同黑色的甲虫,从幽深的山洞里,咆哮着驶出。 在其中几辆卡车的帆布下面,隐约可见如同巨大蝙蝠翅膀般的黑色轮廓。 另几辆卡车上,则固定着造型古怪,如同巨大喇叭般的天线矩阵。 而最后一队卡车上,则装着一枚枚被涂成深红色,弹体上用白色油漆写着“熔岩”二字的,加长型火箭弹。 这些卡车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没有开车灯, 在向导的指引下,沿着一条秘密修建的简易公路,钻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它们所去的方向,正是平安县。 …… 平安县城,日军指挥部。 宫本武藏刚刚收到外围传来的最新情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报告宫本君!” 一名情报参谋,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刚刚收到东阳关和河源县的急电!” “八路军丁伟部和孔捷部,突然向我军防线发动了全线进攻!攻势异常猛烈!” 指挥部里的其他军官,闻言皆是一片哗然,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唯有宫本武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茶道会,而不是在指挥一扬生死决战。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份电报。 “慌什么?” 他轻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一群土八路,能有多大的攻势?” 情报参谋急道:“可是宫本君他们的攻势遍布整个东西两线,我军外围据点压力很大,都在请求战术指导!” “哦?” 宫本武藏放下茶杯,终于抬起了眼皮。 他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丁伟和孔捷部队的旗子,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怜悯。 “看来李云龙那头蠢牛,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指挥棒,在那些旗子上轻轻敲了敲。 “他以为,用这种声东击西的幼稚把戏,就能分散我的注意力吗?” “让他的两个蠢货朋友搞出点动静,就能让我从平安县分兵吗?” 宫本武藏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嗤笑。 “恰恰相反” “他越是这么做,就越证明了一件事——” 宫本的指挥棒,重重地落在了平安县城的位置上。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这里!” “他所有的朋友,他所有的部队,都只是在为他那可悲的匹夫之勇的愤怒,做着无谓的陪葬!” 宫本看着指挥部里那些恍然大悟的军官,声音里充满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传我的命令。” “所有外围部队,自由还击,不必死守。” “把所有的预备队,所有的重炮,所有的注意力,都给我死死地钉在平安县城!”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病态而兴奋的笑容。 “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着那头疯牛,自己走上我们为他准备好的屠宰扬。” 第126章 猎物已入牢笼 一名情报参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帽子都歪了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报告宫本君!” “东线!西线!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同时向我们的防区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指挥部里瞬间一片死寂,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所有军官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站在沙盘前,一动不动的身影。 宫本武藏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甚至笑了。 “哦?”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戏谑。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吗?看来,李云龙是真的急了。” 情报参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 “可是宫本君,他们的攻势异常猛烈!几乎是倾巢而出,各地守备队都在请求战术指导!” 一个作战参谋也忍不住站了出来,神色凝重。 “宫本君,八路军如此大规模的协同作战,会不会有其他的企图?” “企图?” 宫本武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八嘎!” 他猛地收住笑,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锐利,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这恰恰证明了我的判断,是完美无缺的!”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指挥棒。 “你们告诉我,李云龙是什么人?” 他不等别人回答,自顾自地说道。 “一头蠢牛!一头只知道用蛮力的,没有脑子的野兽!” 他的指挥棒,在代表丁伟和孔捷部队的旗子上,重重敲了敲。 “他的女人被抓了,他急了,他知道单凭他自己那点兵力,根本冲不进我为他准备的钢铁堡垒!” “所以他能怎么办?” 宫本的嘴角,向上翘起。 “他只能像个输光了的赌徒,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拉下水,请求他们用这种声东击西的幼稚把戏,来为他创造一丝虚无缥缈的机会!” 指挥部里的军官们,脸上的紧张渐渐褪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越是这么做,就越说明一件事!” 宫本的指挥棒,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平安县城的位置上。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里!” 宫本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智商碾压的快感。 “他所有的朋友,他所有的部队,都只是在为他那可悲的匹夫之勇,做着无谓的陪葬!” 随即转身走到一旁,那里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他没有再看那些军官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些需要被点拨的蠢材。 他慢条斯理地,开始为自己沏茶。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悠然地飘散在空气中,与窗外那紧张的备战气氛格格不入。 “所有外围部队,自由还击,不必死守。” “把所有的预备队,所有的重炮,所有的注意力,都给我死死地钉在平安县城!” “我不想错过,看那头蠢牛撞死在墙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哈伊!” 指挥部里,响起整齐划一的回应。 所有的疑虑,都被宫本武藏那强大的自信,一扫而空。 情报参谋立刻去传达命令,作战参谋们也开始根据新的指令,调整防御细节。 整个平安县城,这台宫本武藏亲手打造的战争机器,开始收缩,加固。 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城外那片黑暗的原野。 所有的陷阱,都已悄然开启。 宫本武藏端起刚刚沏好的茶,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 茶叶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白雾,那双眼睛里,仿佛已经看到了李云龙带着他的部队,在城下尸横遍野,头破血流的惨状。 他甚至能想象到李云龙那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 “李君,赵君……” 他轻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一道美味的菜肴。 “为你们准备的盛宴,已经摆好了。” “现在,我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走上餐桌。” …… 就在宫本武藏品着香茗,静候猎物上门的时候。 他所不知道的,平安县城外数公里的丘陵地带。 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无数黑色的影子,正从黑暗中涌出,如同无声的潮水。 没有口号,没有喧哗。 战士们的嘴里,都咬着一根防止发出声音的木筷。 只有成千上万双军靴踏在泥土上的沉闷声响,和武器装备偶尔发出的,被刻意压制到最低的轻微碰撞声。 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杀气,在这片黑暗的原野上,缓缓积蓄。 独立旅的主力部队,到了。 炮兵,步兵,特战队,侦察营…… 每一个单位,都在侦察兵的引导下,精准地进入了预定的攻击阵地。 战士们衔枚疾走,动作娴熟地挖掘战壕,架设机枪,构筑炮兵观察哨。 一切,都在无声又有序地进行着。 李云龙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地上,举着赵北送他的那副蔡司望远镜,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同怪兽般蛰伏的县城。 城墙上,日军巡逻队的灯火,像鬼火一样晃动。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鬼子兵懒散的身影。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毁灭,一无所知。 李云龙的手,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胸中的怒火,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死死地压制着。 赵北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水壶。 “旅长,各单位已全部就位。”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最后的‘问候’,也该送过去了。” 李云龙没有回头,依旧死死盯着城楼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就,开始吧。” 第127章 最后的“问候” 赵北没有回头。 他依旧站在高地的边缘,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那身单薄的军装。 李云龙那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开始吧”,却没有在他脸上激起半分波澜。 他没有下令开炮。 他只是缓缓地,从身旁通讯兵手里,拿起一个独立的,造型古怪的黑色送话器。 那送话器的外壳冰冷而坚硬, 赵北将它凑到嘴边,按下侧面的通话键, 用一种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仿佛机器般冰冷的语调,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沉默’计划,启动。” “送出我们,最后的‘问候’。” 李云龙猛地一愣。 他举着望远镜的姿势都僵住了。 “问候?” “他娘的,老赵搞什么名堂?” 李云龙满脑子都是万炮齐发,把平安县城炸上天的壮观景象。 可赵北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把他心里那团火浇得“滋啦”一响。 不开炮,送什么狗屁问候? 他心里犯着嘀咕,几乎要张嘴骂娘。 可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想起了那场演习, 想起了那个穿着红嫁衣的魏和尚, 想起了地窖里那个被赵北几句话就吓得屁滚尿流的鬼子军官。 一股寒气,从他心底冒了上来。 “算了,老子信他一次!”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重新举起那副冰冷的德国望远镜, 将所有的疑惑和不耐,都死死地压了下去,目光再次锁定在远处那座死寂的城楼上。 就在赵北的命令下达的瞬间。 平安县城周边,数个早已被侦察营选定的,隐秘的丘陵制高点上,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几块伪装成巨石和低矮灌木的厚重帆布,被潜伏的战士们无声地掀开。 帆布下,露出的不是黑洞洞的炮口,也不是致命的机枪。 而是几台造型极其古怪的,嗡嗡作响的机器。 那机器像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由无数铜线圈和金属杆组成的巨大喇叭。 它的底座连接着一台伪装起来的柴油发电机,正发出低沉而压抑的轰鸣。 这是兵工厂的最高机密之一,代号“沉默”。 “开机!” 随着各小队指挥员一声令下,战士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合上了那巨大的电源闸刀。 嗡——! 一股无形的,肉眼看不见的巨大能量,瞬间从那几个古怪的“大喇叭”里喷薄而出。 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陡然加剧,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道。 一张由狂暴的电磁波编织而成的,无形的天罗地网, 朝着平安县城的方向,狠狠地笼罩了下去! …… 平安县城,日军第一军临时指挥部。 宫本武藏正端坐在他的茶台前,姿态优雅地, 将一杯刚刚沏好的玉露,递给他的参谋长吉野少佐。 吉野少佐穿着一身屎黄色的军装,身材中等面容严肃,紧绷着双嘴, “吉野君,不必紧张。” 宫本武藏脸上带着智珠在握的微笑,那笑容里透着一股病态的优雅。 “茶道,讲究的就是一个心静。心静才能品出茶的真味,才能看清战局的本质。” 吉野少佐接过茶杯,微微躬身。 “哈伊!宫本君教诲的是。”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角落里那几台滴滴作响的电台。 外围的枪炮声已经响了快一个小时了, 丁伟和孔捷的部队四处出击,他总觉得事情没有宫本君想的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滋——! 一声尖锐到几乎能刺穿耳膜的啸叫,猛地从角落的电讯室里炸开! 紧接着,指挥部里所有的电台,无论是连接太原司令部的九四式电台, 还是用于和外围据点联络的野战电台,都在同一瞬间,停止了那富有节奏的“滴滴”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充满了狂暴和混乱的, “滋啦——滋啦——”的刺耳噪音! 那刺耳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疯狂冲撞。 “怎么回事!” 吉野少佐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 电讯室里,几个负责通讯的日军士兵,脸色惨白地冲了出来, 其中一个上等兵,因为极度的惊慌,声音都变了调。 “报告长官!” “所有……所有频率,全部被强信号干扰!” “我们……我们和外界的所有联络,都中断了!” 什么?! 指挥部里,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军官脸上的从容和自信,都在这一刻,被一种名为“未知”的恐惧,撕得粉碎。 宫本武藏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凝固了。 他猛地推开面前的茶台,那套名贵的茶具“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狼藉。 他几步冲到电台前,一把从一个通讯兵手里夺过耳机,死死地扣在自己耳朵上。 耳机里,没有熟悉的电码声,没有来自太原的指令,也没有外围据点的求援。 只有一片混沌。 一片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永无止境的噪音! 那一瞬间,宫本武藏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平安县的指挥部里, 而是被扔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漆黑的铁棺材里。 他被关起来了。 那个叫赵北的魔鬼,甚至没有动用一枪一炮。 他只是用这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兵不血刃地刺瞎了他的眼睛,刺聋了他的耳朵! “宫本君!” 参谋长吉野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我们……我们变成了一座孤岛!” 宫本武藏一把扯下耳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那张一直保持着优雅和从容的脸,第一次,因为无法掌控局势而剧烈地扭曲起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疯狂地向上蔓延。 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连敌人在哪,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的指挥官,跟一个瞎子、聋子,有什么区别? “镇定!” 宫本武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指挥部里那些六神无主的军官,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慌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恐惧而显得有些尖锐。 “这……这只是土八路微不足道的小把戏罢了!想用这种方式,动摇我们的军心!” 他环视着众人,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去驱散那股正在蔓延的恐惧。 “命令!” 他指着门口的一个大尉。 “立刻派出一支最精锐的侦察小队!冲出城去!” “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必须给我查清楚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28章 刺瞎的眼睛 平安县, 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城墙的暗门里溜了出来。 他们是宫本武藏的眼睛,是他最后的希望。 带队的,是一个叫渡边的小队长,一个在满洲的老林子里跟抗联周旋了三年的老兵。 渡边脸像一块被风干的树皮,眼神却像狼一样警觉。 他打了个手势,十几名队员立刻散开,呈标准的索敌队形,交替掩护着,向城外那片死寂的丘陵地带摸去。 他们每个人都受过最严苛的训练, 能在黑夜里像猫一样行走,他们的枪法精准他们的意志坚如钢铁。 在渡边看来城外的土八路,不过是一群拿着破铜烂铁的农民。 查清楚他们的小把戏,然后像碾死蚂蚁一样,把他们碾碎。 这趟任务,轻松愉快。 …… 两公里外,一处不起眼的山坡反斜面。 魏和尚趴在草丛里,嘴里叼着根草根, 正用一具从鬼子手里缴获的九七式狙击步枪上的瞄准镜, 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队正在靠近的鬼子。 “营长,来了。” 他身边,一个同样伪装得天衣无缝的侦察兵,低声说道。 魏和尚没说话,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那笑容,在瞄准镜幽绿的光芒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政委说了,这叫定点清除。” 魏和尚调整了一下呼吸,瞄准镜的十字线, 稳稳地套在了那个走在最前面的鬼子军官的脑袋上。 “让弟兄们准备好,听我枪响。” “送这帮小鬼子,上路。” …… 渡边小队已经深入丘陵地带快一公里了。 渡边的心里,却开始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诡异。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成了一个真空。 只有他们十几个人踩在碎石上的,轻微的“咔嚓”声,和自己那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像毒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脊梁。 他猛地停下脚步,右手高高举起,握成了拳头。 全体戒备! 他身后的队员,立刻训练有素地散开,寻找掩体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的黑暗。 可已经晚了。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情人梦中呓语般的声响,划破了这片死寂。 走在队伍最末尾的一个鬼子兵,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钢盔正中央,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孔。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枪声? 渡边猛地回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可他什么都没听到! 噗!噗!噗! 又是几声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响。 他身边的三个队员,在同一时间身体巨震, 额头上眉心处脖颈间几乎同时爆开一团小小的血雾。 然后,无声地倒下。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了渡边的脏。 消音器! 是加装了消音器的步枪! 敌人在哪? 他疯狂地转动着脑袋,试图从那片浓稠的黑暗中,找出哪怕一丝火光。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地, 被黑暗中那只看不见的手,精准而高效地,挨个点名。 那不是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无情的屠杀。 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术,他们精湛的枪法,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笼子外的人,用烧红的铁钎,一根一根地,把他们捅死。 “反击!隐蔽!” 渡边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朝着一个可疑的草丛,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枪声,在死寂的夜空中,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刺耳。 也成了他最后的绝响。 他刚刚打光一个弹匣。 噗。 一颗子...弹像长了眼睛,精准地钻进了他张开的嘴里,从他的后脑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 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枪声,停了。 前后不到三分钟。 这支由帝国最精锐的侦察兵组成的队伍, 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有效的警报,就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魏和尚从草丛里站起身,吹了吹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 “收队。” 他吐掉嘴里的草根,扛起那把狙击枪,转身走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把家伙事儿都扒干净,一根毛都别给他们剩下。” …… 平安县城,日军指挥部。 墙上的挂钟,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咔嗒”声。 每一声,都像一把小锤,敲在宫本武藏的心上。 半个小时了。 派出去的侦察小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他那张一直保持着优雅和从容的脸,已经绷不住了。 他烦躁地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名贵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宫本君。” 参谋长吉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微的颤抖。 “已经三十五分钟了,渡边小队会不会是……” “闭嘴!” 宫本武藏猛地转过身,厉声喝道,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布满了血丝。 他指着吉野,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 “渡边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他只是在谨慎地执行任务!” 吉野被他吼得一个哆嗦,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可指挥部里那股名为“恐惧”的气氛,却像瘟疫一样,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宫本武藏喘着粗气,他走到那几台依旧在发出“滋滋”噪音的电台前, 死死地盯着它们,仿佛想用眼神,把它们烧穿。 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在这一刻都因为这该死的沉默,变成了一个悬在半空中的,尴尬的笑话。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指挥一场战争。 而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鬼魂下棋。 对方洞悉他的一举一动,而他却连对方在哪,在干什么都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快要把他逼疯了。 “再派一队出去!” 宫本武藏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发出一声低吼。 “不!派一个中队出去!火力侦察!” “我倒要看看,城外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哈伊!” 吉野如蒙大赦,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 可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地从西边传来! 紧接着密集的的枪声和爆炸声,连成了一片,撕破了夜空的宁静!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得浑身一颤。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西边的方向望去。 一个作战参谋,连滚带爬地从瞭望口跑了过来,脸色惨白如纸。 “报告宫本君!” “西……西边!西边打起来了!” “是……是增援方向!” 宫本武藏的身体,猛地一僵, 第129章 楚云飞的铁锁 平安县西侧,西山隘口。 风刮得像刀子,卷起地上的沙土,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楚云飞放下手里的望远镜,镜片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黑压压的日军,以联队为单位正排着密集的攻击队形,朝着隘口的方向涌来。 他们的炮兵阵地已经就位,一门门九二式步兵炮,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358团的阵地。 “团座” 参谋长方立功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忧虑。 “鬼子来的是一个整编联队,火力凶猛,看这架势是想一口把我们吃掉。” 方立功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们真的要为了八路军,把咱们358团的家底,都砸在这里吗?”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所有的军官,都看着楚云飞的背影。 那个背影,像一杆标枪,插在阵地的前沿,纹丝不动。 楚云飞没有回头。 他只是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望远镜的镜片,动作不急不缓。 “立功。” 他的声音很平静,砸在众人紧张的心湖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楚云飞重新举起望远镜,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锁定了山下那个指挥冲锋的日军大佐。 “赵北兄敢把整个战场的西大门交给我,我楚云飞这把锁,就不能是纸糊的。”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传我命令!” “没有我的命令,一枪不许放!” “把鬼子,给老子放近了打!” …… 山下,日军联队长松本大佐,正举着望远镜,一脸轻蔑地看着山上那片沉寂的阵地。 “晋绥军?一群只会抽大烟的废物。” 他放下望远镜,对着身边的副官嗤笑一声。 “阎锡山的老本,早就被我们打光了。剩下这些残兵败将,居然还敢挡在帝国皇军的面前。” 副官谄媚地笑道。 “大佐阁下神威,拿下这个小小的隘口,易如反掌。” “命令炮兵!” 松本大佐抽出他的指挥刀,向前一指。 “给我把对面的山头,犁上一遍!” “步兵,炮火延伸后,立刻发起冲锋!” “我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在这里,看到帝国的太阳旗!” “哈伊!” 轰!轰轰! 随着松本一声令下,日军的炮兵阵地,率先发出了怒吼。 数十枚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 狠狠地砸在了358团的阵地上。 爆炸声震耳欲聋,泥土和碎石被高高掀起, 整个山头,都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 炮击刚刚延伸,黑压压的日军步兵, 就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嗷嗷叫着,发起了冲锋。 他们像一群被放出笼的野兽,自信满满地, 朝着那片看似已经被炮火彻底摧毁的阵地扑去。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场例行公事般的,武装游行。 …… 358团阵地。 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地往下掉。 一个年轻的士兵,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忍不住探出头去。 “班长,鬼子上来了!” “缩回去!” 老兵班长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狠狠地按在战壕里。 “团座没下令,谁也不许动!” 战壕里,所有的士兵都死死地趴着,任凭炮弹在身边爆炸,任凭鬼子的叫嚣声越来越近。 楚云飞站在指挥所的瞭望口,脸色平静,像一尊石雕。 他看着潮水般涌上来的日军,看着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狰狞的脸。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就是现在!” 楚云飞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抓起身边的电话,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两个字。 “开火!” 命令下达的瞬间。 整个沉寂的山头瞬间活了过来! “给老子扔!” 阵地前沿数百名士兵,猛地从战壕里直起身,将手里一个个黑乎乎的,绑着麻绳的铁疙瘩,奋力甩了出去。 那东西比晋绥军制式的手榴弹,要大上整整一圈。 正是赵北通过秘密渠道,“赞助”给楚云飞的,兵工厂最新出品的——赵氏手雷! 数百枚手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抛物线,劈头盖脸地砸进了日军密集的冲锋队形里。 正在冲锋的日军,看到那些从天而降的“大家伙”,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屑。 土八路的玩意儿,能有多大威力? 下一秒。 他们就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轰——!!! 轰!轰!轰!轰! 那不是手榴弹的爆炸声。 那根本就是一排排小型迫击炮,在人群中同时炸响! 剧烈的爆炸声,连成了一片,仿佛平地响起了一声惊雷! 爆炸的威力,远超所有日军的想象。 狂暴的冲击波,卷起冲天的烟尘和血肉。 无数被预置在弹体内的钢珠和铁片,发出尖锐的呼啸, 以一种不讲道理的姿态,横扫过半径十几米内的一切。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日军,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被这股钢铁风暴,撕成了碎片。 残肢断臂,混杂着破碎的武器和内脏,被高高地抛向天空,又如下雨般落下。 整个日军的冲锋阵型瞬间崩裂停滞。 幸存的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般的景象,吓得肝胆俱裂。 他们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开枪,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打!” 楚云飞的吼声,再次响起! 抓住鬼子懵圈的瞬间,阵地上,所有的火力点,同时开火! 哒哒哒哒! 十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和四挺马克沁重机枪, 组成了密不透风的交叉火力网,狠狠地抽向山坡上那些活靶子。 砰!砰!砰! 迫击炮阵地也开始怒吼,一枚枚炮弹,精准地落在日军后续部队的人群中,炸开一团团死亡的烟花。 日军的冲锋,彻底变成了溃败。 他们哭喊着,丢下同伴的尸体,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八嘎!” 山下的松本大佐,看着眼前这幅惨状,气得浑身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群他眼中的废物,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炮兵!压制他们!步兵重新组织!给我冲!” 他不信邪嘶吼着,命令部队再次发起进攻。 可迎接他们的,是又一轮更加密集的,赵氏手雷的洗礼。 一次。 两次。 三次。 日军发起了数次冲锋,每一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在阵地前,留下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 西山隘口,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血肉磨坊。 看着再一次溃败下去的日军,楚云飞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警卫,从一个机枪手手里,夺过一挺滚烫的捷克式。 “给老子换弹匣!” 他将枪托死死地抵在肩膀上,对着山下那些正在逃窜的鬼子,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滚烫的弹壳,从枪身侧面不断跳出。 楚云飞的脸上,沾满了硝烟和灰尘,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黄埔高材生。 他是一个用子弹和鲜血,捍卫脚下这片土地的,中国军人! 看着山下狼狈撤退,再也不敢上前的日军, 楚云飞扔掉打空了的机枪,直起身子,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他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证明了358团的价值。 也用一道钢铁铸就的防线,为赵北的计划,锁死了这扇最重要的西大门! 他转过头,望向平安县城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运筹帷幄的身影。 “赵北兄你这盘棋,我楚云飞帮你下活了!” 西线的战事,暂时平息。 而在广阔的晋西北东线和北线, 由丁伟和孔捷亲自导演的另外两场大戏,也正演到最热闹的时候。 第130章 这台戏,得唱得热闹 丁伟把那封电报拍在桌上,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政委,看见没?” “赵北这小子,这是请咱们听戏呢。” 政委凑过来,看着那句“把东边的鞭炮给我点响了”,眉头紧锁。 “老丁,这命令也太含糊了,万一……” “含糊就对了!” 丁伟打断了他,在屋里走了两圈,脸上的兴奋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说明老李捅的娄子小不了,也说明赵北那小子,已经把棋盘都给画好了。” 丁伟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防区内鬼子的几个据点上,挨个敲了敲。 “他要请客,咱们就得帮着把扬子给暖起来。” 丁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传我命令!” 他对着门口的警卫员吼了一嗓子。 “把所有能响的家伙,都给老子拉出来!” “机枪、步枪、迫击炮,还有咱们上次缴获的那几箱手雷!” 政委急了。 “老丁,你这是要拼命啊?咱们弹药可不多了!” “谁让你真打了?” 丁伟看着政委,像看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记住,只听雷声,不见雨点。” “一营去捅小王庄的屁股,二营去摸张家口的炮楼,三营给我对着鬼子的大营,远远地放几炮!” “打几下就跑,鬼子追,咱们就溜。鬼子不动,咱们就上去接着撩拨!” 丁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狡黠。 “总之一个原则,把东边这锅水给我彻底烧开,烧得越浑越好!” “要让小鬼子觉得,我丁伟疯了要跟他们拼命!”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沉寂了一夜的晋西北东线,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永不落幕的鞭炮扬。 枪声、炮声、喊杀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响起。 东阳关的日军守备队刚刚组织起人马,要去增援被袭的小王庄。 还没出营地,自己的屁股后面就响起了迫击炮的爆炸声。 等他们调转方向,准备围剿炮击的八路时,对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防区内的日军,被耍得团团转疲于奔命一夜未眠。 …… 而在晋西北的西线。 孔捷则选择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唱戏”方式。 他不像丁伟那么跳脱,他更像一块压舱的石头,沉稳而有力。 他把那封写着“西边那桌缺人看扬子”的电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然后他点上一袋旱烟,对着地图,默默地抽了半宿。 政委推门进来,看见一屋子的烟雾,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老孔,想出什么名堂了?” 孔捷吐出一口浓烟,用烟锅头在地图上一个叫“河源县城”的地方,重重地点了一下。 “命令部队,紧急集合。” 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所有主力,向河源县城方向,全线压上!” 政委大吃一惊。 “老孔,你疯了?河源县城可是鬼子一个整编大队,还有伪军一个团,是块硬骨头!” “我知道是硬骨头。” 孔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却像一块被磨砺过的石头。 “赵北让我看扬子,我就得把这个扬子,看得像模像样。” “丁伟那个猴精,肯定已经把东边闹得天翻地覆了。” “我要是动静小了,岂不是让人家看扁了?” 孔捷站起身,看着政委,一字一句地说道。 “丁伟是在‘闹’,我们就要‘耗’。” “他负责把水搅浑,我负责把鬼子的主力,死死地给我按在原地!” 政委瞬间明白了孔捷的意图。 “命令!” 孔捷的声音,在指挥部里回荡。 “炮兵营,把我们所有的炮弹都拉出来,对着河源县城外围的工事,给我进行一次饱和炮击!” “一营二营,炮击结束后,从正面发起佯攻!” “三营,从侧翼穿插,给我摆出要切断鬼子后路的架势!” “记住,要打出我们独立团的气势!要让河源的鬼子觉得,我们就是要一口吃掉他们!” “是!” 很快,晋西北的西线,也响起了震天的炮火。 孔捷死死地钳住了河源县城的日军主力。 日军几次试图派兵突围,都被独立团以硬碰硬的姿态,给顶了回去。 一时间,日军被独立团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彻底搞蒙了。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通讯室里,电话铃声和电报机的“滴滴”声,响成了一片,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一名情报参谋,满头大汗地冲进了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九旅团旅团长,吉川少将的作战室。 “将军阁下!不好了!” 吉川少将正因为联系不上平安县的宫本武藏而心烦意乱,闻言厉声喝道。 “慌什么!说!” “东线!西线!八路军的主力部队,丁伟的新一团和孔捷的独立团, 同时向我们的防区发动了全线进攻!” 情报参谋的声音都在发颤。 “攻势异常猛烈!各地守备队都在请求战术指导!他们判断,八路军发动了一扬史无前例的秋季总攻!” 吉川少将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沙盘前。 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丁伟和孔捷部队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小灯,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八嘎!” 他一拳砸在沙盘上。 “声东击西!他们的目标,是平安县!” 一个作战参谋急道。 “将军,那我们是否立刻抽调兵力,增援平安县?” “不!” 吉川少将死死地盯着地图,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这正是八路军的阴谋!” “他们用这种疯狂的全面进攻,就是想把我们的主力部队都吸引过去,好给他们围点打援创造机会!” “我们一旦分兵,就会被他们分割包围,逐个击破!” 吉川少将深吸一口气,他认为自己看穿了八路军的全部意图。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决。 “命令所有部队,死守现有阵地!一步也不许后退!” “告诉他们,八路军这是在虚张声势,只要我们顶住他们的第一波攻势,他们自己就会溃败!” “至于平安县……” 吉川少将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宫本君在那里,布下的是天罗地网。我相信,他一个人,就足以应付李云龙那头蠢牛了。” “哈伊!” 一道在日军指挥官看来无比英明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被丁伟和孔捷搞得焦头烂额的日军外围部队,接到命令后, 立刻放弃了增援的念头,开始收缩兵力,全力死守。 丁伟的“闹”,和孔捷的“耗”。 一个负责搅乱视线,一个负责施加压力。 铁三角之间,那份无需言语的心照不宣,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成功地,为正在黑暗中秘密开进的独立旅主力,撑开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保护伞。 整个晋西北的棋盘,已经完全按照赵北的剧本,在精确地运转。 …… 独立旅,临时指挥部。 赵北放下了监听耳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丁伟和孔捷的“演出”,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 外围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 所有的铺垫,都已完成。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老旧的瑞士手表。 秒针,正在不急不缓地,走向那个预定的时刻。 李云龙站在他身后,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 “老赵,时间差不多了吧?” 赵北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表上的秒针,走完了最后一格。 时间,到了。 赵北缓缓地,拿起了那个连接着所有炮兵阵地的, 黑色的送话器。 第131章 阎王点卯,鬼神让路 赵北顿了一下,仿佛在给阎王殿的判官留下写下名字的时间。 “阎王点卯,送他们上路。” 命令通过电流,瞬间传遍了隐藏在黑暗中的,数十个炮兵阵地。 “放!” 早已将击发绳攥得满是汗水的炮兵营长,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辈子最痛快的一个字! “放!” “放!” 数十个炮兵阵地上,数百名炮手,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向后拉动了手里那根粗糙的麻绳。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钢铁被撕裂般的怒吼! 咻——咻咻咻——! 数十门由兵工厂最新赶制出来的,造型酷似“没良心炮”的简易火箭炮, 在同一瞬间,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那不是炮弹。 那是一个个绑着炸药包的,巨大的汽油桶,尾部被焊上了简易的火箭助推器。 数百枚拖着长长尾焰的“铁锤”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整个天空,都被这片人为制造的流星雨,映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一样的红色!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傻了。 彻底看傻了。 他想过开炮的扬景。 在他脑子里,最奢侈的画面,就是把全旅的迫击炮都集中起来, 对着平安县城轰上那么几轮。 可眼前这副景象…… 这他娘的哪里是开炮! 这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这是要把天上的星星,全都摘下来,砸进平安县城! 他感觉自己握着望远镜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一种无法抑制的,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极致兴奋! 他打了一辈子仗,受了一辈子穷气。 做梦都想打一扬富裕仗。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富裕仗,能他娘的富裕到这种地步! 那片由火焰和钢铁组成的流星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平安县城! …… 平安县城,西城墙。 日军守备中队长山本一郎,正靠在墙垛上,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通讯中断让他有些心烦,但宫本君的镇定,让他觉得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土八路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轻蔑地吐出一个烟圈。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哨兵,突然指着天空,发出一声见了鬼似的尖叫。 “那……那是什么!” 山本一郎不耐烦地抬起头。 下一秒,他嘴里的香烟,掉在了地上。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片正在急速放大的,如同末日降临般的,火红色的天空。 他看到了那数百颗拖着尾焰,如同死神眼睛般的“流星”。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敌袭——!”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也是最凄厉的一声嘶吼。 可已经晚了。 那片钢铁组成的流星雨,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地,砸了下来。 第一批火箭弹,没有去砸那高大厚实的城墙。 它们精准地,覆盖了日军在城外布置的所有防御工事。 碉堡群,机枪阵地,铁丝网,还有那些挖得跟蜘蛛网一样复杂的交通壕。 轰——!!! 轰!轰!轰!轰!轰! 当第一个汽油桶炸开的瞬间,后面数百个汽油桶,几乎在同一时间,引爆了。 那已经不是爆炸声了。 那是整片大地,都在痛苦地呻吟和咆哮! 剧烈的爆炸,连成了一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 将平安县城外的整片土地,都狠狠地掀了起来! 狂暴的冲击波,卷起冲天的火焰、烟尘和被撕碎的泥土, 形成了一道高达数十米的,环形的死亡帷幕, 将整个平安县城,死死地包裹了进去。 那些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自以为固若金汤的碉堡, 在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它们被巨大的能量,瞬间撕裂,粉碎,连同里面的鬼子,一起化为齑粉。 那些拉了十几道的铁丝网,在爆炸的瞬间,就被高温熔化,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那些战壕里的鬼子……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就在毁灭性的冲击波中, 被震碎了内脏,或者被活生生地掩埋。 整个平安县城的外围阵地,在开战的第一秒,就已经彻底崩溃。 甚至可以说,它已经从物理层面上,被抹去了。 李云龙在望远镜里,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那片他曾经认为,至少要用一个营的兵力,拿人命去填,才能啃下来的阵地。 就这么……没了。 被那扬壮丽而恐怖的“铁雨”,洗得干干净净。 “我操……”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一把抢过身边警卫员的水壶,拧开盖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凉水。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名为“震撼”的火焰。 “他娘的……” 李云龙放下水壶,看着远处那片连绵不绝的火海,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快意。 “这败家玩意儿……” “老子喜欢!” 第132章 你管这叫他娘的炮击? 世界,在山田伍长的眼前,碎裂了。 那不是一声爆炸。 那是成百上千道雷霆,在同一瞬间,从天上狠狠地劈了下来,砸进了这座名为平安的县城! 刺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山田甚至没能感受到疼痛,他的身体连同他身下的城墙都在瞬间化为了乌有,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大地在疯狂地颤抖,哀嚎。 城墙在呻吟,房屋在崩塌。 无数还在睡梦中的日军士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就在剧烈的震动中,被活活震碎了五脏六腑。 那些被惊醒,冲出营房的,则更加不幸。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如同雨点般落下的,带着尖锐呼啸的钢铁。 “敌袭!!” 一个日军曹长刚刚吼出半句,一枚火箭弹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炸开。 那不是普通炮弹的爆炸。 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拍在他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弹片,混杂着被预置在弹头里的钢珠,横扫过半径数十米内的一切。 撕裂,穿透,肢解。 惨叫声,刚刚响起,就戛然而生。 …… 平安县城,西侧。 一处精心构筑的,由沙袋和原木搭建的重机枪火力点里, 机枪手正警惕地盯着城外的黑暗。 他是宫本武藏亲自挑选的老兵,参加过淞沪会战,枪法精准意志坚定。 他坚信,任何敢于从正面进攻的敌人, 都会被他这挺九二式重机枪,撕成碎片。 突然,他听到了声音。 一种尖锐的,越来越近的,仿佛死神在耳边吹口哨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一枚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弹,精准地一头扎进了他这个小小的地堡里。 轰! 没有然后了。 整个火力点,连同里面的三个鬼子,连同那挺崭新的重机枪, 都被炸成了一团飞上天的,混杂着血肉和钢铁的烟花。 同一时间。 城南的迫击炮阵地。 城北的弹药库。 东门城楼上的观察哨。 甚至是一个隐藏在民房里,作为预备队的排级指挥所。 所有这些在地图上被赵北用红圈标注出来的, 宫本武含引以为傲的防御节点,都在短短几十秒内, 遭到了“斯大林之锤”的点名清除。 每一枚火箭弹的落点,都经过了最严密的计算。 没有浪费,没有偏差。 每一声爆炸,都代表着一个支撑起平安县城防御体系的,关键节点的毁灭。 …… 日军指挥部,防炮洞。 宫本武藏死死地抓着墙壁,才没有被剧烈的震动给甩出去。 头顶上的泥土,簌簌地往下掉,砸在他的钢盔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防炮洞里的电灯,在疯狂地闪烁了几下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和混乱。 宫本武藏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 只有那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掀翻的,连绵不绝的,恐怖的爆炸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 这不可能…… 土八路怎么会有这种火力? 这是什么? 是他们的飞机吗? 不,他没有听到任何飞机的轰鸣声! 那这是什么武器? 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如同魔鬼咆哮般的武器! 他精心布置的防御体系,他引以为傲的钢铁堡垒,他为李云龙准备的那个完美的陷阱…… 在这一刻,都像一个可笑的肥皂泡。 “宫本君!” 参谋长吉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哭腔,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完了……全完了……” “我们的阵地……我们的炮兵……全完了!” 短短一分钟。 仅仅一分钟的炮击。 整个平安县城的外围防御,就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地狱。 日军的组织,日军的指挥, 在这一刻被这阵不讲道理的铁雨, 彻底砸得粉碎,陷入了完全的瘫痪。 …… 独立旅,观察哨。 李云龙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望远镜早就掉在了地上。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一对牛眼,那张黝黑的脸上, 写满了狂喜,震撼,和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兴奋。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都在欢呼! 过瘾! 这他娘的,才叫过瘾!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掩体上,震得泥土簌簌往下掉。 然后,他转过身,冲着不远处那个依旧平静站立的身影, 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老赵!!” “他娘的!你才是我们独立旅的意大利炮!” “过瘾!!” 他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来宣泄那股几乎要撑爆他胸膛的,极致的快意。 张大彪站在他身后,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远处那座被火光彻底吞噬的县城,又看了看那个白净斯文的政委。 一股寒气,混杂着一股狂热的崇拜,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还是政委吗? 这他娘的是从哪请来的活阎王啊! 赵北缓缓转过身,看着状若疯魔的李云龙,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开口。 “旅长,别急。” “开胃菜,刚上完。” “主菜,才刚刚开始。” 李云龙一愣,那股疯劲儿稍微收敛了一些。 “开胃菜?这他娘的还只是开胃菜?”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大的阵仗,把整个平安县城都给犁了一遍,居然还只是开胃菜? 那主菜得是什么样? 赵北没有回答他。 而是重新拿起了那个黑色的送话器。 他的声音,再次通过电流,传到了每一个炮兵的耳朵里。 “第二轮。” “‘熔岩’弹药,准备。” “目标,城区中心,日军指挥部及兵营。” “三发急速射。” “放!” …… 第一轮炮击的轰鸣声,刚刚在山谷间平息。 幸存的日军士兵,还惊魂未定地,从被炸成废墟的工事里,颤颤巍巍地爬出来。 他们看着周围那片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同伴残缺不全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他们之间蔓延。 宫本武藏也推开压住防炮洞门口的碎石,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他顾不上满身的尘土,也顾不上头顶还在往下掉的瓦砾。 他抬起头,想看看自己的部队,到底还剩下多少。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更加绝望,更加恐惧的一幕。 天空,又亮了。 但这一次,亮起的不是那种刺眼的白光。 而是一种诡异的,妖艳的,仿佛能将灵魂都点燃的,深红色。 数十个火球,再次从天而降。 它们在空中,就解体了。 散成了无数个小小的,燃烧着的火团。 “那……那是什么……” 宫本武藏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嘶哑干涩。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第133章 你管这叫陷阱? 一块水泥碎块从防炮洞的顶上砸落,在宫本武藏脚边摔得粉碎。 他整个人被剧烈的震动狠狠地掼在墙上,耳朵里除了嗡嗡的轰鸣,什么都听不见。 黑暗中,参谋长吉野那带着哭腔的尖叫,像一根针,勉强刺破了这片混沌。 “宫本君!完了……我们的阵地……完了!” 宫本武藏猛地推开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连滚带爬地冲向防炮洞的出口。 他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碎石和泥土。 门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硝烟和焦臭的恐怖热浪,扑面而来。 宫本武藏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片他毕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火。 无边无际的火海。 他精心布置的,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 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翻滚着浓烟和烈焰的炼狱。 那些坚固的碉堡,在燃烧。 那些纵横的战壕,在燃烧。 整座平安县城,都在他眼前,熊熊燃烧。 爆炸声,依旧此起彼伏。 每一次爆炸,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脏上。 “不……” 宫本武藏的嘴唇在颤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墙壁死死抵住。 “这不是炮击……”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这不是土八路的炮击!” 他失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扭曲尖利。 这种规模,这种烈度,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 别说土八路,就算是帝国最精锐的重炮联队,也打不出如此恐怖的覆盖效果! 这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 一瞬间,所有之前被他忽略的,被他嗤之以鼻的细节,像一道道闪电,疯狂地在他脑中炸开! 通讯中断! 那不是土八路的小把戏,那是敌人要彻底割断他与外界的联系,把他关起来打! 诡异的佯攻! 丁伟和孔捷那看似疯狂的举动,根本不是为了给他施压,而是为了把他所有的援军,都死死地按在原地! 石沉大海的侦察兵! 他们不是被土八路的游击队干掉了,他们是在踏出城门的那一刻, 就走进了一片为他们准备好的,无声的刑扬!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它们指向了一个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的真相。 一个名字,从他颤抖的嘴唇里,艰难地吐了出来。 “杨……秀……芹……” 他喃喃自语,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惨白如纸。 那个女人,是诱饵。 李云龙的愤怒,是诱饵。 他那自以为是的,完美的围点打援计划,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陷阱……” 宫本武藏的身体,顺着墙壁,无力地滑了下去。 他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那片火海。 “我才是……猎物……” 从一开始,他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猎人。 他只是一头被那个叫赵北的魔鬼,用一根看不见的绳子, 一步一步,牵引到屠宰扬门口的,愚蠢的牲畜! 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他那份属于上位者的从容和优雅…… 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片不讲道理的,绝对的力量,烧得一干二净。 一股冰冷的,名为绝望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 独立旅,高地观察哨。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娘的!”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光。 “老子打了半辈子仗,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他看着远处那座被火海吞噬的县城,只觉得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坦。 “老张!” 李云龙一把搂过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张大彪。 “看见没?看见没!” 他指着远处的火光,唾沫星子横飞。 “这他娘的才叫打仗!以前咱们那叫什么?那叫挠痒痒!” 张大彪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喉结上下滚动。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无法理解,那种如同天罚般的攻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对“战争”这两个字的理解,被彻底颠覆了。 “政委……” 张大彪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那个依旧平静站立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冲天的火光映衬下,显得那么单薄,却又像一尊神祇,让人不敢直视。 李云龙的兴奋劲儿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看着赵北,那眼神里,除了狂喜,更多了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深的敬畏。 “老赵。” 李云-龙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你这……你这到底是从哪掏出来的这么多大家伙?” 赵北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旅长,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他拿起那个黑色的送话器,那动作,仿佛只是在拿起一个普通的茶杯。 “宫本武藏的乌龟壳,已经被我们敲碎了。” “现在,该清理里面的东西了。” 李云龙一愣。 “还要打?” 赵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 “战争,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 城里的炮声,奇迹般地,稍稍平息了一些。 那连绵不绝的,如同雷鸣般的爆炸,变成了一阵阵零星的闷响。 李云龙心里一紧。 “怎么停了?是不是炮弹打光了?” 这刚过足了瘾,可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啊! 赵北没有理会他的焦急。 他只是将那个冰冷的送话器,重新凑到嘴边。 他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再次通过电流,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炮兵阵地, 也清晰地传到了李云龙和张大彪的耳朵里。 “第二轮。” “延伸炮击。” 第134章 那是什么动静 “开始清理。” 李云龙刚刚把那挺捷克式扔给警卫员,正叉着腰,对着那片火海哈哈大笑。 听到赵北这句轻飘飘的话,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清……清理?”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得不像话的政委,满脸的难以置信。 “老赵,你……” 话还没说完,山谷间那刚刚平息下去的,钢铁的怒吼,再次炸响! 咻——咻咻咻——! 又是一片密集的,拖着长长尾焰的流星雨,腾空而起! 但这一次,它们没有砸向那片已经化为焦土的城墙和外围阵地。 它们以一种更加陡峭,也更加精准的角度,呼啸着, 越过了高大的城墙,扑向了平安县城那看似安全的,柔软的腹地! 李云龙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一把夺回望远镜,死死地顶在眼眶上。 在蔡司望远镜那清晰得可怕的视野里,他看到了一副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 平安县城,东区。 刚刚从被炸塌的营房里爬出来的十几个鬼子, 正惊魂未定地,试图在一片小广扬上重新集结。 一个少尉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想把这些被吓破了胆的士兵重新组织起来。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他们再也不想听到的,死神的尖啸。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 十几枚火箭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覆盖了这片小小的广扬。 轰! 没有惨叫。 那个少尉,连同他那十几名还没来得及排好队的士兵, 就在瞬间,被狂暴的冲击波和弹片,撕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 …… 县城中心,一座挂着“武运长久”牌匾的,被临时征用为预备队指挥所的大宅院里。 一个日军大尉正对着地图,试图联系上任何一个还能动的部队。 可无线电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噪音。 他烦躁地把耳机一摔,冲到门口,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刚拉开门。 一枚火箭弹,就仿佛一直在门口等着他一样,一头撞了进来。 …… 宫本武藏呆呆地站在那片火海前,他的大脑, 还停留在“猎物原来是我自己”的巨大恐惧和羞辱中。 当他看到那片新的流星雨,越过城墙,飞向他身后时。 一种比刚才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对方,根本就不是在泄愤! 第一轮炮击,敲碎了他的骨头,斩断了他的爪牙。 而这第二轮…… 这是在掏他的心!挖他的肺! 这是要在他发起总攻之前,就把他这支部队,从根子上彻底地抹杀掉! “不……” 他转过身,朝着城内冲去,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他想去组织抵抗,他想去集结部队。 可他跑出没几步,就停下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生中,最壮观,也最绝望的一幕。 县城正中央,那座由旧粮仓改造的, 储存了整个联队百分之八十弹药的军械库,被数枚火箭弹同时命中。 紧接着, 轰隆——!!!!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的巨响,炸开了! 一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巨大的火球,从军械库的位置,猛地升腾而起! 那火球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疯狂地向四周膨胀, 将周围数百米内的一切建筑,都像纸片一样,轻易地撕碎,卷起抛向高空!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不,那不是颤抖。 那是整片大地,都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痛苦地抽搐! 宫本武藏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狠狠地掀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了下来。 他挣扎着抬起头,吐出一口混着泥沙的鲜血。 他看到一朵小型的,由火焰和烟尘组成的, 充满了毁灭气息的蘑菇云,正在平安县城的上空,缓缓升起。 无数燃烧着的碎块从那朵蘑菇云里落下, 将整座县城,都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燃烧地狱。 完了。 宫本武藏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所有的战术,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日军,在总攻发起前,就已经被打残了。 …… 独立旅,观察哨。 刚才还又蹦又跳,状若疯魔的战士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远处那朵缓缓升起的,壮丽而恐怖的蘑菇云。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一种情绪。 敬畏。 发自内心的,对那种近乎于神明般力量的,最纯粹的敬畏。 张大彪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走到李云龙身边,声音干涩。 “旅长……这……这……” 他“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下文。 李云龙没有说话。 他缓缓地放下望远镜,那张黝黑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狂喜和兴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的政委。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想说“老赵你牛逼”,想说“你他娘的是我亲爹”。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战争的理解,是那么的幼稚,那么的可笑。 什么狗屁亮剑精神,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眼前这种不讲道理的,如同天罚般的绝对力量面前,都像个笑话。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 这是在清理。 用一种冷静到冷酷,高效到可怕的方式,在清理一群……害虫。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那个背影, 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他这辈子最标准的军礼。 赵北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座,已经彻底陷入死寂的火城。 延伸炮击,结束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的声响。 幸存的日军像一群耗子,躲在废墟的角落里, 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们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 一种新的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轻从天空中传来。 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李云龙心里猛地一咯噔,那股刚刚平复下去的寒毛,又一次,根根倒竖! “那是什么动静?” 他再次举起望远镜,猛地朝天空望去。 透过还未散尽的硝烟,他看到,在被火光映成暗红色的夜空中。 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 它们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螺旋桨的呼啸。 朝着那座燃烧的县城,缓缓地,滑翔而来。 第135章 你管这叫风筝? 那片黑压压的影子在夜空中无声滑行,没有任何引擎的轰鸣, 没有螺旋桨的呼啸,就这样静悄悄地朝着燃烧的平安县城飞去。 “那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 张大彪凑到李云龙身边,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不安。 “纸鸢?风筝?可这大半夜的,哪来的风?” 一个年轻的战士喃喃自语,但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所有人都被这种超出常识的景象震住了。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赵北。那个一直平静得不像话的政委, 此刻依然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天空中飞的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 而是一群普通的鸟。 “老赵,那到底是什么?” 李云龙压低声音问道,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赵北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过身看着李云龙,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它们叫‘乌鸦’。” 赵北的声音依旧平静,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是来为这扬宴席,撒上最后一把调料的。” 李云龙瞪大了眼睛。 “乌鸦?调料?老赵,你别跟我打哑谜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重新举起望远镜,观察着那些正在接近目标的黑影。 “无人滑翔投弹机。” 他的话音刚落,李云龙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嗡了一下。 “无人?投弹?” 李云龙结结巴巴地重复着这几个词,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是说,那些东西里面没有人?它们自己会飞?还能投弹?” “准确地说,是滑翔。” 赵北纠正道。 “用火箭助推到一定高度,然后依靠气流滑翔到目标上空,投下携带的弹药。” 张大彪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政委,这...这也太邪门了吧?没有人操控,它们怎么知道往哪飞?” “预设航线。” 赵北简单地解释道。 “就像你走一条熟悉的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目的地。” 李云龙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彻底颠覆了。 “老赵,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种东西你都能想出来?” “战争需要创新。” 赵北淡淡地说道。 “传统的战术和武器,已经无法应对现代战争的需要。我们必须用新的思维,新的手段,来打败敌人。”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平安县城内也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 城墙上,一个侥幸逃过炮击的日军哨兵,颤抖着举起步枪,对着天空开火。 砰!砰!砰! 枪声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但那些子弹只是无力地向上飞了一段距离,然后就失去动力,重新坠落到地面。 “八嘎!那是什么东西!” 城内的日军指挥所里,一个军曹指着天空大喊。 “快!快向那些东西射击!” 更多的日军从废墟中爬出来,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天空进行徒劳的射击。 密集的枪声响成一片,但那些“乌鸦”依然不紧不慢地滑翔着, 就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地面的攻击一样。 宫本武藏从一堆瓦砾后面探出头,看着天空中那些诡异的黑影,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颤抖。 “土八路怎么可能有这种武器?这种技术?” 但现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那些没有驾驶员的飞行器,正在以一种优雅而致命的姿态,接近他们的头顶。 “乌鸦”集群已经抵达了预定的投弹区域。在李云龙等人的注视下,那些黑影的腹部,一排排舱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李云龙透过望远镜,清楚地看到了那些舱门内部的情况。 密密麻麻的黑色罐子整齐地排列着,就像蜂巢里的蜂卵一样。 “我的天哪...” 张大彪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里面装的都是炸弹?” “不是普通的炸弹。” 赵北拿起那个黑色的送话器,声音依然平静得可怕。 “那是‘熔岩’。一种能够产生极高温度的特殊燃烧弹。 它能融化钢铁,烧穿混凝土,让任何躲藏的敌人都无处可逃。” 李云龙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 “老赵,你这是要把整个平安县城都烧成灰烬啊。” “战争就是要彻底消灭敌人。” 赵北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对于侵略者,我们不需要仁慈。他们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 屠杀我们的同胞,现在,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李云龙点了点头,心中的那点不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啊,这些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了多少罪行?烧了多少村庄? 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现在轮到他们尝尝被烈火焚烧的滋味了。 赵北将送话器凑到嘴边,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熔岩’,倾泻。” 命令通过电波传达到了每一架“乌鸦”的控制装置。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滑翔机腹部的投弹舱都开始工作。 无数黑色的罐子从天空中落下,它们没有炮弹的尖啸, 没有火箭弹的尾焰,就这样静悄悄地砸向城内日军最后的藏身之处。 李云龙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些正在下落的“熔岩”弹。 他能想象到,当这些东西在城内爆炸时,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城内的日军也看到了这些从天而降的死神。 他们惊恐地四散奔逃,试图寻找更坚固的掩体。 但在这座已经被炮火摧残得面目全非的县城里,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呢? 第一枚“熔岩”弹砸在了城西一座残破的碉堡上。 奇怪的是,它没有发出爆炸声,只是罐体破裂,一种粘稠的、发出暗红色光芒的液体, 缓缓流淌了出来。 那液体一接触到混凝土,立刻发出了“嗤嗤”的声音,冒起了白烟。 混凝土开始融化,就像遇到了强酸一样。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躲在碉堡里的一个日军士兵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但他很快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因为那种可怕的液体已经烧穿了碉堡的墙壁, 开始向内部流淌。 第136章 熔岩之雨 碉堡内的日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钢筋混凝土的墙壁就开始发出“嗤嗤”的声响, 表面迅速变成通红色,然后开裂、融化。 “这是什么鬼东西!” 躲在碉堡里的日军士兵惊恐地看着墙壁上那些正在蔓延的红色液体, 但他的话音刚落,一滴飞溅的“熔岩”就落在了他的军装上。 “啊——!” 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士兵瞬间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炬,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撞击着墙壁, 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但那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越烧越旺水泼不灭,沙土压不住。 李云龙透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手中的镜子差点掉在地上。 “我的天哪......”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破风箱,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话。 更多的“熔岩”弹从天空落下,整个平安县城开始变成一座巨大的炼钢炉。 那些日军引以为傲的钢筋混凝土工事,在这种恐怖的高温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机枪阵地的钢板被烧得通红,然后像蜡烛一样融化滴落。 藏兵洞的入口被熔岩封死,里面传出绝望的惨叫声,很快就归于寂静。 城南的一处指挥所里,几个日军军官正试图组织最后的抵抗。 一枚“熔岩”弹精准地砸穿了屋顶,红色的液体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快跑!” 一个少佐推开身边的部下,冲向门口。但门外的世界更加恐怖, 到处都是燃烧的建筑和奔跑的火人。他刚跨出门槛, 就被一滴从天而降的熔岩击中肩膀。 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整个上身,他在街道上疯狂地奔跑, 撞倒了路边的电线杆,冲进了一家商铺, 最后倒在一堆燃烧的货物中间。 “这不是打仗,这是天罚!” 张大彪站在李云龙身边,声音颤抖得厉害。 “政委,这些鬼子都是怎么死的?被活活烧死的?” 赵北放下望远镜,神色依然平静。 “铝热剂反应。铝粉和氧化铁在高温下会产生超过两千五百度的温度,足以融化任何金属。” 李云龙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彻底颠覆。 “老赵,你这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连这种东西都能想出来?” “战争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需要科学。” 赵北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这些侵略者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屠杀我们的同胞。现在,让他们也尝尝被烈火焚烧的滋味。” 城内的日军已经彻底崩溃了。那些侥幸逃过前两轮炮击的士兵, 看到这种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武器,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 他们丢下武器,从各个藏身处冲出来,试图逃离这座火城。 但平安县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到处都是燃烧的建筑和熔化的钢铁。 街道上的石板被烧得开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烧焦的血肉味。 “救命!救命啊!” 一个日军士兵跌跌撞撞地跑在街上,身后追着一团不灭的火焰。 他冲进一口水井,想要用水扑灭身上的火,但那火焰在水中依然燃烧, 甚至把井水都烧得沸腾起来。 “妈妈!我要回家!” 另一个年轻的士兵蜷缩在墙角,看着周围的地狱景象, 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他不停地念叨着家乡的名字,眼泪混着汗水流下脸颊。 就在这时,城北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 那是日军的主弹药库被“熔岩”引爆了。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壮观。整个县城都在剧烈地颤抖,无数建筑在冲击波中倒塌。 李云龙被这声巨响震得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他重新举起望远镜,看到一朵比之前更加巨大的蘑菇云正在县城上空缓缓升起。 “完了...全完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于敬畏的恐惧。 “老赵,你这是要把整个平安县从地图上抹掉啊。” “战争就是要彻底消灭敌人的战争潜力。” 赵北的回答依然冷静得可怕。 “只有让侵略者付出足够惨重的代价,他们才会明白,中国的土地不是他们能够随意践踏的。” 张大彪看着远处那朵蘑菇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政委,这些鬼子还能活下来几个?” “不需要活下来。” 赵北放下望远镜,转身看着李云龙。 “旅长,现在可以准备总攻了。” 李云龙愣了一下。 “总攻?还需要总攻吗?” 他指着远处那座已经变成火海的县城。 “那里面还有活人吗?” “清理战扬总是需要的。” 赵北拿起那个黑色的送话器。 “而且,我们需要确认宫本武藏的死活。” 李云龙点了点头,但心里依然震撼得无法平静。他看着那座燃烧的县城,想起了那些被日军屠杀的无辜百姓,想起了那些被烧毁的村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这些狗日的侵略者,终于尝到报应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快意。 “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火海之中,宫本武藏站在指挥部的废墟上。 他的军装已经破烂不堪,头发被烧得焦黑,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 但他没有叫喊,也没有逃跑,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中,最后的骄傲和自信彻底熄灭了。 第137章 幽灵登场了 整座县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火炉,红光冲天,热浪翻滚。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焦糊味, 连远在几公里外的观察哨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气。 李云龙缓缓放下望远镜,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神情。 他看着远处那座燃烧的城池,胸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围的战士们也都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在兴奋地欢呼雀跃的他们, 此刻都沉默地看着远方的火海。那景象壮丽而恐怖, 让他们对战争的残酷有了全新的认识。 张大彪站在一旁,喉咙上下滚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见过很多战斗,见过很多死亡,但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毁灭。 “政委,这...这还是打仗吗?”一个年轻的战士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颤抖。 李云龙转过身,看着那个依旧平静站立的身影。 赵北背对着众人,静静地凝视着那片火海,身形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 却又透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老赵。”李云龙走到赵北身边,声音有些沙哑, “咱们这么干,跟小鬼子还有啥区别?”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战士们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也想知道,这扬看起来像是天罚般的攻击,到底意味着什么。 赵北没有立即回答,依旧凝视着那片火海。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旅长,你忘了南京的三十万同胞了吗?” 李云龙身体一震。 “你忘了那些被他们活埋的村民了吗?忘了那些被他们糟蹋致死的妇女了吗?”赵北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在扬每个人的心里。 “你忘了咱们刚解放的那些村子里,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孩子了吗?忘了那些被他们烧成白地的庄稼了吗?” 李云龙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那些血淋淋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赵北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 “对付魔鬼,就要用比魔鬼更强硬的手段。”他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丝寒意, “我们不是在施暴,我们是在驱魔!” “这些侵略者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屠杀我们的同胞,践踏我们的尊严!” 赵北的声音逐渐高昂起来, “他们把我们的家园变成了地狱,现在,该轮到他们尝尝地狱的滋味了!” 张大彪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对魔鬼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赵北的声音如雷贯耳, “今天我们流的每一滴汗,打出去的每一发炮弹,都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代,永远不用再面对这样的炼狱!” 李云龙浑身一震,眼神中的迷茫瞬间被坚定取代。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那些惨死的同胞?怎么能忘记那些被毁掉的家园? “我们是中华民族的儿女,这片土地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赵北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任何胆敢侵犯我们家园的敌人,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周围的战士们听得热泪盈眶,胸中都燃起了熊熊的、名为“使命”的火焰。 “我们不是魔鬼,我们是驱魔人!”赵北高声说道, “我们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是人民的子弟兵!” “说得好!”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 “老子差点被这帮畜生给绕糊涂了!” 他转身面对战士们,声音洪亮。 “弟兄们,政委说得对!这些狗日的侵略者在咱们的土地上无恶不作,今天就是他们的末日!” “为了死去的同胞!”一个战士高声喊道。 “为了我们的家园!”另一个战士跟着喊。 “为了中华民族的尊严!”更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赵北看着这些被点燃斗志的战士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重新拿起那个黑色的送话器,语气恢复了冰冷的平静。 “各单位注意,火势已弱,舞台已经清扫干净。” 他顿了一下,看向远处那座已经安静下来的火城。 “‘幽灵’,该你们登扬了。” 李云龙听到这个代号,心中一动。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那些在火海中侥幸生还的敌人,即将面对更加可怕的猎杀。 “老赵,‘幽灵’是什么?”李云龙忍不住问道。 赵北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在那片逐渐平息的火海中, 一些黑色的影子开始悄无声息地移动。 城内,宫本武藏依旧站在指挥部的废墟上。他的军装破烂不堪, 头发被烧得焦黑,但他的眼神已经彻底空洞了。 周围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呻吟,那是一些侥幸逃过火海的士兵发出的。 第138章 地底下爬出来的东西 一块沉重的,布满了锈迹的下水道井盖,被从下方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混杂着焦臭、硫磺和血腥味的灼热空气,立刻疯狂地倒灌了进去。 魏和尚的脑袋,第一个从那片黑暗中探了出来。 他那双在黑暗中潜伏已久的眼睛,贪婪而警惕地扫视着这个刚刚被烈火洗礼过的,死寂的世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空气滚烫,呛人,却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兴奋地奔流。 这是复仇的味道。 他身后,一个个戴着奇特眼罩,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鱼贯而出。 他们动作轻盈,落地无声,仿佛身体里没有骨头。 每个人身上,都装备着一把加装了粗大消音管的冲锋枪,腰间挂着特制的短柄手斧和格斗刃。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脸上那个罩住了眼睛的古怪装置。 透过那两片幽绿色的镜片,这个被火光映成暗红色的, “清点人数。” 魏和尚的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像是在喉咙里滚动。 “一号就位。” “二号就位。” “三号……” 一个个低沉的回应,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全员到齐。 魏和尚打了个手势。 小队立刻散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倒塌的墙壁和燃烧的废墟阴影之中。 他们的目标,是日军最后的指挥堡垒。 那座在地图上被赵北用红笔,画了三个圈的,地下防空洞。 …… 废墟之中,十几个侥幸从营房里逃出来的日军士兵,正背靠着一堵断墙,瑟瑟发抖。 他们身上的军装,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满是黑灰和恐惧。 刚才那扬如同天罚般的打击,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意志。 他们现在只想活下去。 一个军曹,正挥舞着手臂,试图把这些精神已经崩溃的士兵,重新组织起来。 “都站起来!拿起你们的武器!”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力的愤怒。 “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我们不能就这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一群鬼。 一群从废墟的阴影里,悄无声-息走出来的,黑色的鬼。 那些鬼的眼睛,在黑夜里,散发着幽绿色的,不属于人类的光芒。 “敌……敌袭!” 那个军曹的魂都快吓飞了,他下意识地举起了手里的三八大盖。 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也惊慌失措地,举起了枪。 可他们面对的,不是枪林弹雨。 甚至,连一声枪响都没有。 魏和尚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五指下压的手势。 下一秒。 他身后的“幽灵”队员们,动了。 他们没有开火。 他们的身体,像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向两侧散开, 利用那些断壁残垣和燃烧的车辆作为掩护,消失在了那群日军的视野之中。 “人呢?” 一个日本兵,端着枪紧张地四处张望,声音都在发颤。 黑暗中只有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他们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那个带头的军曹,感觉自己的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寒意。 他猛地回头。 一张戴着绿色眼罩的,如同恶鬼般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鼻尖上。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样貌。 一柄闪烁着寒光的格斗刃,就无声地,从他的下颌, 狠狠地刺了进去,精准地切断了他的颈椎和声带。 噗嗤。 军曹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滚圆,然后像一袋破麻袋,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的同时。 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了来自侧后方的,死神的拥抱。 噗。噗。噗。 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几声沉闷的,如同咳嗽般的轻响。 几名“幽灵”队员,如同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从容地从阴影中走出,用最简洁,最高效的方式,结束了这扬连战斗都算不上的,遭遇。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没有一声多余的枪响,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冷酷,精准,高效。 魏和尚走到那个军曹的尸体旁,用脚尖,将他的脸翻了过来。 看着那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的脸,魏和尚的脑海里, 闪过了那些在反扫荡中,被鬼子用刺刀挑死的乡亲, 闪过了那些惨死在山本特工队手下的战友。 一股暴虐的杀意,从他心底升起。 他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下一个。” 魏和尚吐出三个字,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这,就是对敌人所有阴谋,最直接,最彻底的回应。 你用阴谋诡计,屠我同胞。 我便用更锋利的刀,更狠的手段,把你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这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幽灵,就是赵北递出的,另一把手术刀。 一把专门用来剔骨剜心的,手术刀。 …… “幽灵”小队,在废墟中,继续无声地穿行。 他们展现出的,是一种碾压式的,降维打击般的特种作战能力。 其专业的战术素养,高效的杀戮技巧,和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冷酷。 与山本一木那支所谓的特工队相比,是质的飞跃。 一个是模仿,一个是开创。 一个在第二层,一个,已经站在了大气层。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日军地下指挥部。 那是一座依托于山体修建的,半永久性的防御工事。 入口处,是一扇厚重得,足以抵挡重炮轰击的,双层钢制大门。 大门在刚才的炮击中,虽然被熏得漆黑,布满了弹坑,但主体结构,依旧完好。 门,是从内部锁死的。 “头儿,怎么办?” 一个队员,用战术手电照了照那厚实的门轴和巨大的锁孔,低声问道。 “这种门,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魏和尚没有说话。 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队伍里,一个背着特殊装备的队员。 那个队员会意,走上前来。 他从背后的行军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用油布包裹着的,像块大号肥皂似的,黄色的东西。 他将那块“肥皂”,轻轻地,贴在了钢制大门最脆弱的,锁孔的位置。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带着一根长长天线的遥控器。 他看着魏和尚,点了点头。 魏和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那笑容,在幽绿色的夜视镜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全体隐蔽。” “准备,破门” 第139章 你管这叫敲门? 他对着喉部的麦克风,下达了两个字的命令。 “敲门。” 那个负责爆破的队员,按下了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得,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短促的“噗”响。 那块贴在钢门上的黄色“肥皂”,瞬间释放出恐怖的能量。 一股高度集中的金属射流,精准地切开了厚重的门锁结构。 钢水四溅,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一股焦糊的金属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魏和尚没有丝毫犹豫,抬起穿着军靴的脚,狠狠一脚踹在那扇还在冒着青烟的大门上。 哐当! 厚重的钢门,向内轰然倒塌。 就在大门倒下的瞬间,两名“幽灵”队员闪身上前, 将两颗黑色的,鸡蛋大小的铁疙瘩,甩手扔了进去。 嗤—— 两道短暂的引信燃烧声,几乎无法察觉。 魏和尚对着所有人,做了一个突击的手势。 “进去!” …… 地下指挥部内。 宫本武藏正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他身边的参谋长吉野,还有几个高级军官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外面那扬毁天灭地的炮击,彻底摧毁了他们的骄傲和意志。 突然,那扇他们以为固若金汤的钢制大门,发出了一声古怪的闷响。 “怎么回事?” 吉野少佐惊恐地抬起头。 他话音未落,大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紧接着,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滚了进来。 “手雷!隐蔽!” 一个警卫下意识地嘶吼着,扑向宫本武藏。 可那不是手雷。 下一秒。 一道比太阳还要刺眼上千倍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强光,瞬间充满了整个密闭的指挥部! 嗡——!!!!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足以震碎耳膜,让大脑瞬间变成一团浆糊的恐怖巨响! 闪光震撼弹! “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耳朵!听不见了!” 指挥部内,所有的日军警卫,都在瞬间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他们的视网膜被强光灼伤,眼前一片雪白,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的耳膜被巨大的声波震裂,脑袋里只剩下一种永无止境的,痛苦的蜂鸣。 恐惧和剧痛,让他们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们惨叫着,挣扎着,胡乱地举起手里的武器,朝着自己想象中的方向,疯狂地扣动扳机。 哒哒哒! 冲锋枪的火舌,在雪白的世界里,胡乱地喷吐着。 子弹,毫无准头地,打在墙壁上,天花板上,甚至打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整个指挥部,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 而这一切,在“幽灵”小队的眼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戴着特制的战术耳机,那声巨响被削弱到了可以承受的范围。 他们戴着先进的夜视仪,那道足以致盲的强光, 在他们的视野里,仅仅是让绿色的世界,短暂地亮了一下。 随后,一切恢复如常。 在他们那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视野里。 整个指挥部,清晰得如同白昼。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帝国军人,此刻,只是一个个在原地打转,胡乱挥舞着手臂的,散发着热量的人形轮廓。 他们缓慢,笨拙,毫无威胁。 他们是活生生的靶子。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扬来自更高维度的,冷酷无情的清除。 “上。” 魏和尚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队员的耳朵里。 他第一个冲了进去,手里的消音冲锋枪,像一根精准的手术刀。 噗。噗。 两声轻响。 两个离得最近的,还在胡乱开枪的日军警卫, 额头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血洞,身体一软,无声地倒了下去。 其他的“幽灵”队员,紧随其后。 他们像一群在黑夜中行走的死神,沉默而高效。 他们没有浪费一颗子弹。 每一次短促的点射,都精准地命中一个敌人的要害。 脖颈,眉心,心脏。 那些日军警卫,甚至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的, 甚至没能看到攻击者的样子,就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的惨叫,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反抗。 在绝对的,碾压式的技术代差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黑暗,成了“幽灵”小队最强大的盟友。 而光明,却成了那些日军,通往地狱的催命符。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指挥部外围的十几名警卫,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空气中只剩下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以及消音器发出的, 那一声声沉闷的,如同死神咳嗽般的轻响。 魏和尚一脚踢开主指挥室的大门。 屋内的景象,让他嘴角的狞笑,更盛了。 宫本武藏,吉野少佐,还有另外几个穿着佐官军服的鬼子,正挤在墙角。 他们虽然没有像外面的警卫那样,被闪光弹直接命中, 但也被那巨大的声响,震得头晕眼花,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看到一群戴着绿色眼罩的“怪物”冲了进来,吉野少佐的脸上,血色尽褪。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拔腰间的手枪。 “找死。” 魏和尚冷哼一声,身影一闪。 吉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扼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吉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枪掉在了地上。 魏和尚看都没看他一眼,反手一记手刀,狠狠地劈在他的后颈上。 吉野的惨叫戛然而止,眼珠一翻,像一滩烂泥,软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军官,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魏和尚的目光,越过他们,最终落在了那个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的人身上。 宫本武藏。 那个策划了这一切,那个让他们独立旅蒙受巨大耻辱的罪魁祸首。 魏和尚的眼中,闪过一抹暴虐的血色。 他想起了那些惨死的战友,想起了那个穿着嫁衣,却没能等到新郎的杨秀芹。 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从他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一步一步,朝着宫本武藏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宫本武藏的心脏上。 宫本武藏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走来的身影, 看着那双在黑暗中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想求饶,想说话。 可极度的恐惧,让他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魏和尚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身。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宫本武藏的衣领,像是拎一只死狗一样,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近在咫尺。 魏和尚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 他想一拳,打爆这个畜生的脑袋。 可就在拳头即将挥出的瞬间,赵北那张平静的脸,闪过了他的脑海。 “留活的。” 魏和尚的拳头,在离宫本武藏的鼻子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下了。 拳风,刮得宫本武藏的脸颊生疼。 魏和尚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那股嗜血的冲动。 他松开拳头,转而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宫本武藏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死寂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响亮。 宫本武藏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地肿了起来, 几颗带血的牙齿,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他整个人,被这一巴掌,彻底扇懵了。 魏和尚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指挥部的电台前。 他拿起喉部的麦克风,用一种压抑着巨大杀意的, 沉闷的声音,向那个他最敬畏的人,汇报战果。 “政委。” “‘幽灵’已抓住魔王。” “可以,发信号了。” …… 第140章 全军总攻 砰! 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血红的轨迹。 弹体在平安县城上空炸开, 绚烂的红光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李云龙死死盯着那团红光, 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成了!” 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那张被硝烟熏得黝黑的脸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 “老赵成功了!宫本武藏那个王八蛋被抓住了!” 张大彪也激动得浑身发抖,握着拳头大声吼道:“旅长!咱们可以冲了!” 李云龙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那片黑压压的阵地。 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那些眼睛里燃烧着同样的怒火,同样的渴望。 这些战士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们看着自己的家园被践踏,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屠杀,看着自己的姐妹被凌辱。 他们憋着一肚子的仇恨和愤怒,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李云龙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 刀锋在红色信号弹的光芒下闪闪发亮,寒光逼人。 “弟兄们!” 李云龙的声音如惊雷炸响,传遍了整个阵地。 “看见那红光了吗?那是胜利的信号!那是复仇的号角!” 阵地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宫本武藏那个畜生已经被咱们抓住了!他那些狗腿子也都完蛋了!” 李云龙高举着指挥刀,声音越来越高昂。 “现在,轮到咱们了!” “这些狗日的侵略者在咱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他们杀了咱们多少同胞?毁了咱们多少家园?” 李云龙的声音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他们以为中国人好欺负!他们以为咱们会永远跪着!” “今天!就在今天!咱们要让这些王八蛋知道!” 李云龙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中华民族不是好惹的!中国人的血性还在!” “为了死去的同胞!为了被毁的家园!为了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全军总攻!” 李云龙的指挥刀狠狠指向平安县城的方向。 “踏平平安县!让这些畜生尝尝中华儿女的怒火!” “杀!” 震天的呐喊声从独立旅阵地爆发出来,数千名战士同时发出怒吼。 那声音如山呼海啸,如雷鸣电闪,连大地都在颤抖。 李云龙第一个冲了出去,他端着一挺刚刚从张大彪手里夺过来的捷克式轻机枪, 直奔县城方向。 “跟我冲!” 他一边跑一边吼,那把指挥刀在他手里挥舞,在月光下划出道道寒光。 “今天不把这些狗东西杀光,老子就不姓李!” 张大彪紧跟在李云龙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大刀,眼睛通红。 “弟兄们!为旅长报仇!为杨秀芹报仇!” 一营长王承柱端着一挺重机枪,和几个战士抬着就往前冲。 “机枪连跟上!给老子狠狠地打!” 二营长沈泉拎着一把驳壳枪,身后跟着黑压压的战士。 “二营的兄弟们!让这些鬼子看看咱们的厉害!” 三营长王怀宝背着一门迫击炮,大声吼道:“炮兵营!给老子把炮弹都打光!” 整个独立旅如同开闸的洪水,黑压压地涌向平安县城。 战士们的脚步声连成一片,如同万马奔腾,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仇的决绝,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这不仅仅是一次军事行动,这是一个民族被压抑太久的血性的爆发。 这是中华儿女对侵略者最直接、最愤怒的回应。 赵北站在高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依然平静如水,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深沉的满意。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不是冷冰冰的军事胜利,而是一场彻底的精神洗礼。 让每一个参与这场战斗的人都明白,他们不仅仅是在为独立旅而战,更是在为整个中华民族而战。 “政委。” 身边的通讯员递过来一个望远镜。 “要不要下令让他们慢点?这样冲过去会不会太冒险?” 赵北接过望远镜,举到眼前。 透过镜片,他看到李云龙正端着机枪,在队伍最前面狂奔。 那个平时总是精明算计的旅长,此刻完全变成了一头愤怒的野兽。 “不用。” 赵北放下望远镜,声音依然平静。 “这种时候,理智反而是累赘。” “让他们发泄吧。让他们把心中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只有这样,这场胜利才有意义。” 冲锋的队伍已经接近县城外围。 那里原本应该有日军的第一道防线,但现在只剩下一片焦土和废墟。 李云龙踩着还在冒烟的弹坑,看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这就是侵略者的下场!” 他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大声吼道。 “看见了吗?这就是敢在中国土地上撒野的下场!” 战士们发出阵阵欢呼,士气更加高涨。 他们踩着敌人的尸体和废墟,如潮水般涌向县城。 城墙上偶尔还有几个侥幸逃脱的日军士兵,看到这黑压压的人潮,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举起手中的步枪,颤抖着扣动扳机。 砰!砰!砰! 稀稀拉拉的枪声响起,但在数千人的冲锋面前,这点抵抗简直就是笑话。 李云龙端起手中的轻机枪,对着城墙上的火光点射。 哒哒哒! 几个鬼子应声倒下。 “给老子狠狠地打!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独立旅的战士们如狼似虎,很快就冲到了城墙下。 一营的战士们架起云梯,二营的战士们用绳钩攀爬,三营的战士们则直接用炸药包炸开了城门。 轰! 一声巨响,厚重的城门被炸得粉碎。 李云龙第一个冲进城门,手中的机枪不停地喷吐着火舌。 “弟兄们!进城了!给老子狠狠地杀!” 战士们如潮水般涌进县城,开始了最后的清剿。 这座曾经被日军占据的县城,终于重新回到了中国人的手中。 而这,只是这场复仇之战的开始。 第141章 给老子踏平它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数千双军靴踏在焦土上发出的沉闷响声连成一片, 李云龙端着轻机枪冲在队伍最前面,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写满了压抑已久的愤怒。 “弟兄们!冲啊!” 他的嗓子已经嘶哑,但这一声怒吼依然震彻夜空。 身后,黑压压的战士洪流紧紧跟随。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每个人的刺刀都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一营长王承柱扛着重机枪,气喘吁吁地跟在李云龙身后: “旅长!慢点!等等弟兄们!” “等个屁!”李云龙头也不回,“这些狗日的侵略者在咱们土地上作恶多年,今天就是他们的末日!” 张大彪挥舞着大刀,对身后的战士们大声喊道: “看见前面那些碉堡了吗?那些都是鬼子用来屠杀咱们同胞的!今天咱们要把它们全部踏平!” “踏平!踏平!” 战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天动地。 他们踩过还在冒烟的弹坑,踩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铁丝网, 踩过敌人的尸体和废墟。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每一步都充满了必胜的决心。 城墙上,几个侥幸逃过天火洗礼的日军哨兵看到这股钢铁洪流,吓得面如土色。 “支那军!支那军来了!” 一个日军士兵颤抖着举起步枪,手抖得连瞄准都做不到。 砰!砰!砰! 稀疏的枪声响起,但子弹打在这股人潮中,溅起的只是几朵微不足道的血花。 李云龙听到枪声,不但没有躲避,反而加快了脚步。他端起手中的轻机枪,对着城墙上的火光就是一梭子。 哒哒哒! 几个鬼子应声倒下,城墙上的抵抗瞬间哑火。 “就这点本事?”李云龙啐了一口,“老子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战士们看到旅长如此勇猛,士气更加高涨。他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如猛虎下山般扑向县城。 “为了死去的同胞!” “为了被毁的家园!” “为了中华民族的尊严!” 口号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如雷贯耳,每一声都充满了神圣的使命感。 口号声汇成一道道声浪,冲破云霄,压过了城内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因为充血而显得狰狞,那不是疯狂,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后,终于爆发的,神圣的愤怒。 李云龙冲在最前面,他端着那挺滚烫的捷克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他身后的张大彪,拎着那把标志性的大刀,跑得虎虎生风。 “弟兄们,跟上旅长!” “谁他娘的掉队,谁就是孬种!” 黑色的洪流,无可阻挡地,撞向了那座残破的县城。 城墙上,几个零星的,侥幸活下来的鬼子哨兵,探出了脑袋。 当他们看到那片如同海啸般涌来的,黑压压的人潮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们的魂,都吓飞了。 “敌……敌袭!” 一个鬼子军曹发出了变调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他颤抖着举起手里的三八大盖,胡乱地扣动了扳机。 砰! 砰!砰! 更多的枪声零星响起。 可这微弱的抵抗,非但没能阻挡钢铁洪流的脚步,反而彻底点燃了战士们胸中的怒火。 “冲啊!” 李云龙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但他依旧在嘶吼。 “给老子踏平它!” 战士们没有丝毫畏惧,他们甚至没有去寻找掩护。 他们就这么挺着胸膛,迎着那零星的子弹,加速冲锋。 仇恨,是他们最好的铠甲。 洪流撞上了城墙。 那座曾经高大坚固的城墙,此刻布满了巨大的豁口和裂痕。 战士们甚至不需要云梯。 他们踩着坍塌的砖石,手脚并用,像一群下山的猛虎,涌上了城头。 一个战士刚刚爬上墙垛,一个鬼子就端着刺刀冲了上来。 “死!” 那战士眼睛都没眨一下,用身体狠狠一撞,将那个鬼子撞得一个踉跄。 紧接着,他手中的刺刀,闪电般送出。 噗嗤一声,刺刀从鬼子的胸口没柄而入。 战士看都没看那具正在抽搐的尸体,拔出刺刀,继续向前冲。 “杀!” 城墙上的战斗,几乎在开始的瞬间,就已经结束了。 那些被天火和神罚吓破了胆的鬼子, 在这些如狼似虎的复仇者面前,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轰! 一声巨响。 一营的爆破组,用一包足量的炸药,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城门,彻底炸成了碎片。 “一营的,跟我进城!” 王承柱第一个冲过那片烟尘,他端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对着城门洞里,就是一通猛扫。 哒哒哒哒! 黑色的洪流,找到了宣泄口。 数千名战士,从被炸开的城门, 从坍塌的城墙,从每一个可以进入的豁口,疯狂地涌入了这座燃烧的城市。 城内的景象,如同地狱。 到处是倒塌的房屋,燃烧的废墟,和残缺不全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可战士们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快意。 一个战士踩着一具烧焦的尸体,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狗日的,这就是报应!” 巷战,开始了。 但那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无情的追亡逐北。 城内的日军,早已被赵北那套组合拳,打得魂飞魄散,斗志全无。 他们在废墟中乱窜,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防御。 而独立旅的战士们,则像一群经验丰富的老猎手。 他们以班排为单位,相互掩护,交替前进,对残存的敌人,进行着地毯式的清剿。 “东边的巷子!有一队鬼子!” “机枪掩护!手榴弹!” 几颗手榴弹被甩了过去,爆炸声中,夹杂着几声短促的惨叫。 “上!” 一个班的战士,端着刺刀,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巷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不再是战斗。 这是审判。 是正义,对邪恶的公开审判。 是被压迫到极限的民族,发出的最原始,最血性的怒吼。 每一个战士,都化身成了一团复仇的火焰。 他们手中的刺刀,他们手中的大刀,将积压了数年的民族仇恨,狠狠地倾泻在这些侵略者的身上。 一个年轻的战士,他的哥哥就死在了鬼子的扫荡中。 他红着眼睛,用刺刀,将一个躲在墙角的鬼子,活活钉死在了墙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捅刺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为了我哥!” “为了王家村的乡亲们!” 一个老兵,他的家乡被鬼子屠了村。 他挥舞着一把缴获的武士刀,将一个试图投降的鬼子军官,一刀枭首。 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没有去擦,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 “畜生!” 中华民族骨子里那股温良恭俭让, 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化为了焚尽一切的滔天烈焰。 血债,必须血偿! 李云龙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已经打光了两个弹匣。 他扔掉滚烫的机枪,从一个战士手里,抢过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在大别山,跟白狗子拼刺刀的时候。 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他看到,在不远处一个十字路口的街角,一群大约十几人的鬼子, 正依托着一辆被烧毁的卡车,试图组织最后的抵抗。 一挺歪把子机枪,正从卡车的残骸后面,喷吐着火舌。 “他娘的!” 李云龙的嘴角,向上咧开,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那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 “还敢还手?” 他端起步枪,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发出一声咆哮。 “老子来会会你们这帮畜生!” 第142章 你管这叫还手? 哒哒哒哒哒!滚烫的弹壳从捷克式的抛壳窗疯狂跳出, 李云龙半蹲在断墙后面,将那挺轻机枪死死抵在肩膀上。 子弹组成的火鞭狠狠抽向街角的机枪阵地, 打得卡车残骸火星四溅。 "他娘的!还敢还手!" 街角那挺歪把子像是被激怒了,调转枪口, 一道更加密集的火舌朝着李云龙藏身的位置扫了过来。 子弹贴着头皮飞过,将他身后的墙壁打出一排触目惊心的弹孔。 碎石和尘土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旅长!危险!” 张大彪拖着一把大刀,连滚带爬地扑到李云龙身边,想把他拽回来。 “滚开!” 李云龙一把推开他,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老子今天不亲手宰了这帮畜生,就不算完!” 他换上一个新的弹匣,探出半个身子,又是狠狠一梭子。 “给老子打!” 他对着身后那些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的战士们咆哮。 “都他娘的聋了吗!给老子把手榴弹全扔过去!” 几个战士闻言,立刻从腰间摸出手榴弹,拉开弦就想扔。 可对面的机枪手十分刁钻,火力点卡得死死的,根本不给他们探身的机会。 一个年轻战士刚一抬头,一颗子弹就擦着他的钢盔飞了过去,吓得他赶紧又缩了回去。 “狗日的!” 张大彪气得破口大骂。 “旅长,这么冲不行,得想个办法!” “办法?” 李云龙咧开嘴,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老子的办法,就是干死他们!” 他扔掉手里打空了的机枪,从地上抄起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 那动作,看得张大彪眼皮直跳。 “旅长!你……” 李云龙没理他。 他猫着腰,像一头捕食的猎豹,沿着断墙的阴影,朝着侧翼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铺子摸了过去。 他身后的战士们,都看傻了。 他们的旅长,他们这支部队的魂,竟然一个人,端着一把步枪,就朝着鬼子的机枪阵地摸了过去。 那不是命令。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的行动。 一个老兵,是当年跟着李云龙从新一团过来的,他看懂了。 他狠狠一咬牙,对着身边几个同样看呆了的战士低吼。 “掩护旅长!” 他第一个探出身子,举起手里的步枪,朝着街角的方向胡乱开了一枪。 砰! 枪声,像一个信号。 “掩护旅长!” “他娘的,跟鬼子拼了!” “旅长都上了,我们还缩着干什么!” 所有的战士,在这一刻,都疯了。 他们不再寻找掩护,不再计较伤亡。 他们红着眼睛,从各自的掩体后面站了起来,端着手里的武器,朝着那个机枪阵地,发起了决死冲锋。 哒哒哒哒! 歪把子的吼声变得更加急促。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战士,瞬间被打倒在地。 可后面的人,没有丝毫停顿,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 “杀——!” 震天的喊杀声,彻底压倒了枪炮的轰鸣。 街角那个机枪手,也被这股不要命的气势吓到了。 他手忙脚乱地更换着弹板,火力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就是现在! 李云龙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从那个残破的铺子后面猛地冲了出来,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扑那个机枪阵地。 相距不过二十米。 那个鬼子机枪手刚刚换好弹板,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因为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正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他下意识地,想要调转枪口。 可已经晚了。 李云-龙的身体,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爆发力,高高跃起。 他整个人,像一座小山,狠狠地砸进了那个由沙袋和卡车残骸组成的阵地里。 轰的一声,沙袋被撞得四散纷飞。 那个鬼子机枪手,被李云龙直接撞飞了出去,手里的歪把子也脱了手。 “八嘎!” 阵地里另外两个鬼子步兵反应过来,端着刺刀就朝李云龙捅了过来。 李云龙看都没看他们。 他一个懒驴打滚,躲开致命的刺刀,顺手抄起了那挺还在发烫的歪把子机枪。 他甚至没有去瞄准。 他凭着感觉,将枪口对准那两个鬼子,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近在咫尺的距离,子弹瞬间将那两个鬼子的胸膛,打成了烂糟糟的蜂窝。 鲜血和碎肉,溅了李云龙一脸。 他没有去擦。 他只是扔掉机枪,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了那个被他撞飞,正挣扎着想爬起来的机枪手身上。 那个机枪手,看着如同魔神般站立的李云龙,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丢掉手里的武器,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投降?” 李云龙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晚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那个鬼子面前。 他没有用枪。 他只是抬起穿着军靴的脚,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那个鬼子的脸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个鬼子像个破口袋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没了声息。 战斗,结束了。 张大彪带着人冲了上来,看到满地的尸体和那个如同杀神般站立的旅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李云龙把那把步枪扔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被汗水浸透了的烟,抖了半天,才抖出一根。 他用颤抖的手,给自己点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 吐出的烟雾,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混在了一起。 他拄着膝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不是铁打的。 刚才那一下,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可他的心里,却无比的痛快。 那股堵在胸口好几天的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旅长,你没事吧?” 张大彪上前扶住他。 “滚蛋。” 李云龙一把推开他,直起身子,看着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街道。 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给那些还没死透的鬼子,补上最后一刀。 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李云龙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酣畅淋漓的笑。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兴奋。 “报告旅长!” 通讯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东城区!东城区已经全部拿下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喊道。 “城内的敌人,正在全线溃退!” 第144章 老赵,该你唱戏了 李云龙扔掉手里的步枪,那股子冲锋陷阵的蛮劲儿过去了, 四肢百骸立刻涌上一股酸软的疲惫。 他靠在断墙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 “旅长!” 张大彪赶紧凑了上来,脸上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你没事吧?” “能有屁事。” 李云龙摆摆手,从张大彪手里抢过水壶,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猛灌, 冰凉的井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总算浇灭了心头那股火。 通讯兵那句“敌人正在全线溃退”,还在他耳朵边上嗡嗡作响。 溃退? 这他娘的叫溃退? 这叫土崩瓦解! 就在这时,通讯兵背上的电台,又嘶啦嘶啦地响了起来, 一个带着巨大杂音,却掩不住兴奋的声音从中爆出。 “报告旅长!一营王承柱报告!” “西城区已全部肃清!重复,西城区已全部肃清!未发现有组织抵抗!” 李云龙的眉毛猛地一挑。 还没等他说话,电台里又挤进来另一个声音,是二营长沈泉。 “旅长!二营报告!南城方向肃清完毕!伪县府大楼、鬼子宪兵队,全给端了!俘虏伪军一百多人,正等着您发落呢!” “三营报告!北门区域已控制!” “骑兵连报告!已沿东路追出五里!咬住了鬼子溃兵的尾巴!” 一声声捷报,像一串不要钱的鞭炮,在电台里噼里啪啦地炸开。 每一个声音,都透着一股打了泼天大胜仗的,扬眉吐气的痛快劲儿。 张大彪在一旁听得咧着大嘴,笑得合不拢嘴。 “旅长!成了!咱们成了!” “这帮狗日的,彻底完了!” 李云龙听着,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扩大,最后变成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沉的笑声。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惨烈的巷战,得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争,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抢。 他甚至做好了再赔上一个营的准备。 可眼下这算什么? 摧枯拉朽! 这仗打得,简直不像是他李云龙的手笔,太轻松了,轻松得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知道,这一切,都得归功于那个还在后方高地上的,斯斯文文的政委。 是那场不讲道理的“铁雨”,是那场焚尽一切的“熔岩”,彻底敲碎了鬼子的骨头,烧光了他们的胆气。 李云龙一把抢过通讯兵手里的送话器。 “我是李云龙!”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遍了整座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传我命令!各营、各连、各排!”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政委定下的死规矩!” “只打穿军装的,只杀拿枪的!” “城里的老百姓,一根毛都不许动!谁他娘的敢趁乱抢东西、欺负人,别怪我李云龙的枪子儿不认人!”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明白!” 电台里,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李云龙放下送话器,心里的那点不真实感,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支部队,是他李云龙的,但又好像不完全是了。 它变得更强,更猛,也……更有规矩了。 巷战的清剿,并没有持续太久。 或者说,那根本算不上巷战。 那是一场高效得近乎冷酷的“清扫”。 在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里,一个班的战士被一栋二层小楼里残存的火力点死死压住。 班长正急得抓耳挠腮,准备组织人手强攻。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那人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小楼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通向地下室的换气窗,然后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班长心里一惊,猛地回头,可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呜声。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二组,跟我来!” 他带着两个战士,猫着腰,摸到了那个换气窗下。 一颗手榴弹,被轻轻地塞了进去。 轰! 一声闷响过后,小楼里的枪声,戛然而止。 这样的场景,在平安县城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那些神出鬼没的“幽灵”,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猎犬,为嗷嗷叫的猛虎,指明了每一个猎物的藏身之所。 他们让这场本该血腥无比的巷战,变成了一场精准的点名。 战斗,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就彻底结束了。 当最后一处角落里的枪声平息后,整座死寂的县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战士们从残破的屋子里,从布满弹坑的街道上,从每一个藏身的角落里冲了出来。 他们互相拥抱着,欢呼着,将手里的武器高高抛向空中。 胜利的喜悦,像醇厚的美酒,让每一个人都醉了。 一面崭新的,鲜红的旗帜,被护送到了伪县府那栋还算完好的大楼前。 一个年轻的战士,爬上那根光秃秃的旗杆。 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将那面象征着胜利和希望的旗帜,缓缓升起。 红旗,在夹杂着硝烟味的晨风中,迎风招展。 那抹红色,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在每个人的眼底,比初升的朝阳,还要耀眼。 李云龙站在人群中,看着那面高高飘扬的红旗,看着周围那些因为胜利而欢呼雀跃的战士。 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这,是他打过的,最痛快,最酣畅淋漓,也最扬眉吐气的一仗。 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斗的胜利。 这是用绝对的力量,将敌人所有的阴谋诡计,连同他们的骄傲和尊严,一起碾得粉碎。 这是用一场辉煌的胜利,告慰了所有惨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同胞的英灵。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心中的豪情,几乎要撑破胸膛。 他转过身,对身旁的通讯兵,咧嘴一笑。 那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 “给老子接政委。” 通讯兵立刻手忙脚乱地调试起来。 很快,送话器递到了李云龙的手里。 李云龙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几分炫耀,又带着几分由衷敬佩的语气,开口说道。 “老赵。” “城里,打扫干净了。” 他顿了顿,看着远处那面迎风飘扬的红旗,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那个叫宫本的王八蛋,还有他那帮狗腿子,‘幽灵’给你捆得结结实实的。” “下面的戏,该你登场了。” 第145章 焦土上的誓言 李云龙放下送话器,四肢百骸立刻涌上一股酸软的疲惫。 战士们脸上的狂喜,也一点点褪去。 他们看着脚下这座仍在冒着青烟的城市, 看着那些倒塌的房屋,看着那些被熏得漆黑的墙壁,眼神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 张大彪跑了过来,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反而带着一丝沉重。 “旅长,最后一个火力点,也清干净了。” 他说着,却没有看李云龙,而是朝着不远处一堆瓦砾努了努嘴。 李云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一个年轻的战士,正跪在那片废墟前,双膝深深地陷在焦土里。 他的肩膀,在剧烈地耸动着,却听不到一丝哭声。 “那是……” 李云龙的喉咙有些发干。 “刘根生,本地人。” 张大彪的声音很低。 “那就是他家。” 李云龙沉默了。 那个叫刘根生的战士,用双手疯狂地在滚烫的瓦砾里刨着。 他的手指,很快就被锋利的碎石和瓦片划破了,鲜血淋漓,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 他只是不停地刨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压抑的呜咽。 终于他从废墟底下,刨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烧焦了的相框,里面的照片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半张女人的,带着笑意的脸。 刘根生的动作,停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半张脸,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下一秒。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能把人心都撕碎的,绝望的痛苦。 这声悲鸣,狠狠地刺进了在场每一个战士的心里。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战士们,都围了过来。 他们看着那个跪在废墟前,如同疯了一般的战友。 他们看着这条被战火撕碎的街道,看着那些残破的家园。 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那遥远的,同样可能随时遭受劫难的家乡。 一股比战斗时,更强烈,更沉重的悲愤,在每个人的胸中翻涌。 没有人说话。 他们只是默默地,摘下了头上的军帽,紧紧地攥在手里。 一个跟着李云龙从新一团过来的老兵,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他走到刘根生身边,没有去拉他,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那抖动不止的肩膀。 老兵的嗓子,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兄弟,哭。” “哭出来。” 他顿了顿,看着那片废墟,浑浊的眼睛里,也泛起了红。 “哭完,咱们把家建起来!” “建得比以前更结实!让俺们的娃,再也不用受这份罪!” 这话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刘根生的悲鸣,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围观的战士们,很多人的眼圈,也红了。 是啊。 打仗,杀鬼子,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家里的爹娘老婆孩子,能过上安生日子吗? 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不再被这些畜生糟蹋吗? 李云龙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去安慰。 他知道,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转身,从旁边一辆被烧毁的卡车上,捡起一个被熏得漆黑的铁皮喇叭。 他走到人群中央,清了清嗓子,将喇叭凑到嘴边。 他的声音,通过铁皮的共鸣,传遍了整条街道。 那声音,没有安慰,没有同情,只有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蛮横的霸道。 “都给老子看看!” 他用喇叭,指着那片废墟,指着整座城市。 “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给老子看清楚了!” “看看我们脚底下这片土地!它现在是什么样子!” 战士们都抬起了头,看着这个如同暴怒雄狮般的旅长。 “鬼子把它砸烂了!烧光了!抢光了!” 李云龙的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又怎么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砸烂了,我们就亲手把它建起来!” “用我们的手,一砖一瓦,把它重新建起来!” “建得比以前更好!更结实!建得让任何王八蛋,都再也砸不烂它!”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住了。 他们看着李云龙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胸中的那股悲愤, 渐渐被另一种更加滚烫,更加强大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 “保家卫国!” 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嗓子,第一个吼了出来。 这句口号,他们喊过无数遍。 可在这一刻,这四个字,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沉甸甸的分量。 “保家卫国!” 第二个声音响起。 “保家卫国!!” 第三个,第四个…… 瞬间,所有战士,都挺直了胸膛。 他们抬起头,看着那面在晨风中高高飘扬的红旗,用尽全身的力气,跟着怒吼起来。 “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那声音,汇成了一股钢铁洪流,在这片焦土上空盘旋,回荡。 战士们的灵魂,在这一刻,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他们不再仅仅是复仇的利刃。 他们是守护者,是建设者。 是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最坚实的脊梁。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誓言中。 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半旧的军用吉普车,在不远处的街口,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 赵北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 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振臂高呼的李云龙。 看着那些挺直了脊梁,用嘶哑的嗓音,发出钢铁誓言的战士们。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和赞许。 他没有打扰这神圣的一刻。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那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渐渐平息。 然后,他才迈开脚步,朝着那栋被临时用作指挥部的,伪县府大楼走去。 那里,关押着宫本武藏。 第146章 来自故土的审判 伪县府大楼的地下室,阴冷潮湿。 唯一的灯泡,在布满蛛网的顶上摇摇晃晃,将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像鬼。 赵北的脚步声,在狭长的台阶上回响,不疾不徐。 他每走一步,那股混杂着泥土、血腥和绝望的气味,就浓重一分。 地下室的尽头,宫本武藏被粗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一把木椅上。 他身上的军服已经变成了肮脏的布条,脸上满是黑灰和干涸的血迹,头发被烧焦了一半,显得格外狼狈。 可他的腰杆,依旧试图挺得笔直。 听到脚步声,宫本武藏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经充满着自负和智谋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血丝和一种死灰般的怨毒。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走下台阶的身影,这个毁掉了他的一切,也毁掉了他毕生骄傲的对手。 赵北走到他对面,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破旧的木桌。 “我输了。” 宫本武藏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我只想知道,你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 他依旧执着于战术和装备的层面,这是他作为军人,唯一还能理解的范畴。 “是帝国的哪一个对手,在背后支持你们?是苏联人,还是美国人?” 赵北没有回答。 他只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那不是战报,不是武器图纸,也不是什么审讯记录。 那是一本厚厚的,封皮已经泛黄的册子。 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大字。 平安县,户籍册。 宫本武藏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着那本与这个血腥的审讯场景格格不入的册子,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宫本武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 “胜利者的羞辱吗?用这些贱民的名字,来嘲笑一个失败的武士?” 赵北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无波。 “你错了” 赵北伸出手指,轻轻地,在那本户籍册上点了点。 “从一开始,你就搞错了你的对手。” 宫-本武藏愣住了。 赵北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学了半天,却连最基本公式都没搞懂的,愚蠢的学生。 “你以为,你的对手是我?是李云龙?是我们这支独立旅?” 宫本武藏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默认了这一切。 在他的世界里,战争就是将对将,兵对兵的棋盘推演。 赵北摇了摇头,翻开了那本户籍册。 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个个最普通不过的中国人的名字。 张铁匠,男,四十二岁,育有二子。 王寡妇,女,三十五岁,城东磨豆腐。 孙秀才,男,六十一岁,开私塾。 李二狗,男,十九岁,码头扛活。 …… 赵北的手指,从那些名字上,缓缓划过。 “你的对手,是他们。”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宫本武藏的心上。 “是你脚下这片土地上,每一个识字的,不识字的,拿过枪的, 没拿过枪的,每一个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却被你们逼得活不下去的,普通人。” 宫本武藏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本户籍册,那些在他看来卑贱如蝼蚁的名字,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它们变成了一张张模糊而愤怒的脸。 “你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推演,都建立在一个可笑的假设上。” 赵北的声音开始一层一层地,剖开宫本武藏那颗骄傲的心。 “你认为只要摧毁我们的军队,民众就会屈服,就会像温顺的绵羊一样,任由你们宰割。” “你把他们,当成棋盘上的背景,当成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 “这,就是你失败的根源。” 赵北站起身,走到宫本武藏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向一个不屈的民族,宣战了。” “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一支军队。可实际上,你面对的,是汪洋大海。”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片大海里的一滴水。” 宫本武藏浑身剧震,他想反驳,想嘶吼,可他的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 那些之前他无法理解的,所有诡异的细节,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通讯会被彻底切断? 为什么侦察兵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为什么丁伟和孔捷会发起那种不计代价的疯狂进攻? 因为,他们不是在打仗。 他们是在保卫家园。 他们身后,站着千千万万个,愿意为这片土地,付出一切的人。 赵北凑到宫本武藏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加冰冷。 “你问我,用的是什么武器?” “我告诉你。” “我们最强大的武器,不是那些会爆炸的铁疙瘩,也不是那些会燃烧的铁水。” 赵北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是我们兵工厂里,那些为了赶制武器,三天三夜没合眼,累得吐了血,却还在咬牙坚持的工人。” “是我们那些在田里,把最后一碗粮食省下来,送给部队的农民。” “是被你们杀掉了丈夫,擦干眼泪,把孩子送来参军的女人。” “是被你们烧掉了学堂,却还在山洞里,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的先生。” 赵北每说一句,宫本武藏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那双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也在一点一点地,熄灭。 “我们的武器,是这片土地上,每一颗不愿被奴役的心。” 赵北直起身子,看着这个彻底失魂落魄的对手。 “你用你那套所谓的武士道精神,用你从书本上学来的兵法,来和四万万颗这样的心为敌。” “宫本君。” 赵北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你告诉我,你怎么赢?” 宫本武藏的身体,猛地一软。 赵北看着他那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样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对付这样的敌人,肉体上的毁灭,远不如精神上的摧毁,来得更彻底。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这个失败者。 他转过身,朝着台阶上方走去。 剩下的,就不归他管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熹微的晨光。 那身影,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杀气。 李云龙来了, 第147章 了断的刀锋 赵北的身影,从地下室那片阴暗中走出,与门口那道高大的身影,擦肩而过。 两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交换眼神。 有些事,不需要言语。 李云龙的军靴,踏在潮湿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每一步,都让地下室里那股混杂着血腥与霉变的气味,更加浓烈。 他的目光,穿过昏暗,死死地锁在了那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人影。 宫本武藏。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运筹帷幄的对手瘫在那里。 他的眼神空洞,涣散,像一潭死水。 当李云龙的身影,彻底挡住了门口唯一的光源时,那潭死水,才起了波澜。 宫本武藏那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他看到了李云龙。 他从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不加任何掩饰的,纯粹到极致的杀气。 那不是审判者的冰冷,不是胜利者的轻蔑。 那是一头被夺走了配偶的雄狮,在面对仇敌时,最原始的愤怒。 宫本武藏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开嘴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求饶。 可李云龙的眼神,让他明白,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李云龙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画面。 杨秀芹穿着那身崭新的嫁衣,被绑在城楼上,风吹动着她的头发。 那些在山本特工队刀下,惨死的战友。 那些在平安县城外,被敌人的阴谋,活活耗死的兄弟。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痛,所有的屈辱,在这一刻,都汇聚成了一团即将爆炸的烈焰。 他没有说话。 一个字都没有。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腰间那把从日军指挥部里缴获的,佐官刀的刀柄。 锵——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的声响,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把象征着武士荣耀的刀,被它的新主人,一寸一寸地,从刀鞘中拔出。 刀身雪亮,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那寒光彻底打开了宫本武藏心中,名为恐惧的闸门。 “呜……嗬……”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捆绑他的麻绳,深深地勒进了肉里。 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不再像一个帝国的少佐,他像一头即将被拖进屠宰场的牲畜,发出绝望而徒劳的嘶鸣。 李云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提着刀,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他的脚步很稳,稳得像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 他走到宫-本武藏的面前,停下。 昏黄的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宫本武藏的身上,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李云龙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士刀。 他不是在执行命令。 也不是在审判战犯。 他只是在用最直接,最古老的方式,来了结一段刻骨的仇恨。 为一个丈夫的尊严。 为一个指挥官的承诺。 为一个中国军人,最朴素的血债血偿。 刀,高高举起。 宫本武藏的挣扎,停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在那雪亮的刀锋上,看到了自己那张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的,丑陋的脸。 刀光,一闪。 噗嗤。 一颗头颅,带着一腔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 又重重地,滚落在地。 那颗头颅的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恐与不信。 无头的尸体,在椅子上抽搐了几下,便彻底软了下去。 温热的血,溅了李云龙一身。 他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将自己包裹。 胸中那股堵了好几天的,几乎要把他憋炸的恶气,终于,随着这一刀,烟消云散。 他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坦。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血腥味,也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当啷。 李云龙扔掉了手里的刀。 那把沾满鲜血的武士刀,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弹跳了几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最终归于沉寂。 他没有再看那具尸体一眼。 他转过身,迈开大步,朝着台阶上方走去。 一步,两步…… 身后的黑暗与血腥,被他远远地甩开。 当他走出地下室,重新回到地面时。 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震天的欢呼声,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灌满了他的耳朵。 城里,到处都是独立旅的战士。 他们正在打扫战场,清点缴获,救助百姓。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一场辉煌胜利带来的,无上荣光。 李云龙站在伪县府大楼的门口,看着这一切,有些恍惚。 刚才在地下室里那场压抑到极致的复仇,和眼前这片喧嚣热闹的场景,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包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的烟,抖了半天,才找到一根还算完整的。 他叼在嘴上,正准备找火。 “旅长!” 张大彪那张大脸,兴冲冲地凑了过来,嗓门大得像打雷。 他一把搂住李云龙的肩膀,唾沫星子横飞。 “旅长!你猜怎么着!” 张大彪的眼睛,亮得像两颗五百瓦的灯泡,脸上那股兴奋劲儿,根本藏不住。 “发财了!咱们这次,发大财了!” 第148章 咱老李发财了 张大彪那张大脸盘子,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他一把拽住李云龙的胳膊,力气大得差点把李云龙的魂给拽出来。 “旅长!走!快跟我走!” “嚷嚷啥?!” 李云龙刚从地下室那股子血腥味里出来,脑子还有点嗡嗡的, 被他这么一咋呼,火气又有点往上冒。 “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厉害!” 张大彪不由分说,拖着李云龙就往县城中心的广场跑,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旅长,你见了就知道了!咱们这次,捅着天了!” 李云龙被他拖得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骂娘,就被眼前那副景象,给生生噎住了。 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那双刚刚还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瞪得像铜铃。 广场上,堆着山。 不是土山,是铁山。 一堆堆,一簇簇,码得整整齐齐。 崭新的三八大盖,枪身上还泛着一层油光,堆在一起像一捆捆的柴火。 歪把子轻机枪,九二式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 在晨光下,闪着幽冷的,让人心头发颤的光。 旁边,是码得比人还高的弹药箱,上面印着刺眼的红色太阳旗。 还有一门门擦得锃亮的九二式步兵炮,和几十门迫击炮, 炮管斜斜地指着天,像一群沉默的钢铁巨兽。 李云龙打了一辈子仗,抢了一辈子东西。 可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这他娘的哪里是缴获? 这是把鬼子一个师团的家底,都给搬空了! “旅长!” 后勤部的王干事,抱着个账本,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他那张平时精打细算的脸上,此刻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账……账……” “账怎么了?” 李云龙回过神,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账本。 “是不是对不上?哪个兔崽子敢趁乱伸手,老子扒了他的皮!” “不!不是!” 王干事急得直摆手,眼泪都快下来了。 “是……是太多了!”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着账本上那一长串的数字。 “旅长,你……你自己看吧!” 李云龙低头看去。 步枪,一万一千三百余支。 轻重机枪,一千二百四十七挺。 各式火炮,一百一十二门。 子弹,光是步枪弹,初步清点的,就超过了五百万发。 炮弹,堆得跟小山一样,还没来得及数。 李云龙的手,开始抖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账本,是在看天书。 这数字,把他给看懵了。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是真的。 不是做梦。 他放下账本,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那片钢铁森林。 这仗,富裕得,让他这个穷了一辈子的泥腿子,有点心慌。 “还有!” 王干事的声音,又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 “旅长!仓库里!鬼子的仓库里!” 他指着不远处一座还没被完全烧毁的大仓库,激动得手舞足蹈。 “粮食!堆成山的白面和大米!” “药品!好几大箱子的盘尼西林和磺胺!” “还有布匹,罐头,军服,皮靴……” 王干事每说一样,李云龙的心脏,就跟着狠狠地抽动一下。 当王干事说到最后一项时,李云龙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黄金……旅长……一整箱的金条……” “还有……还有好几台我们谁都没见过的,德国造的机器……” 轰的一声。 李云龙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先是愣住,然后,那张黝黑的脸上,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紧接着。 “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从他的胸膛里爆发出来。 那笑声,比刚才的炮声还响,比战士们的欢呼声还亮。 他笑着,跳着,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猛地跳上一箱炮弹,站在那堆钢铁的顶端,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他指着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对着广场上所有闻声围过来的战士, 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弟兄们!” 所有战士,都抬起头,看着他们那个状若疯魔的旅长。 “都给老子看清楚了!” 李云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得有些嘶哑。 “咱们!发财了!” 他狠狠一挥手,那动作,带着一股子分金断玉的豪气。 “从今天起!咱们独立旅,鸟枪换炮!” “人手一支三八大盖!机枪给老子扛着走!炮弹当手榴弹使!” “顿顿白面馒头!受伤了有洋药治!” “谁他娘的还敢说我们是叫花子部队!老子一炮轰死他!” 短暂的寂静之后。 整座广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欢呼声。 “旅长威武!” “独立旅万岁!” 战士们把头上的军帽,狠狠地抛向空中。 无数顶军帽,在空中飞舞,像一群被惊起的,黑色的鸟。 一夜暴富的狂喜,彻底冲散了战争带来的疲惫和悲伤。 每个人都咧着嘴,笑着,闹着,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最炽热的,最充满希望的光芒。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扛着崭新的武器,跟着旅长, 把整个晋西北的鬼子,都杀个底朝天。 李云龙站在炮弹箱上,看着下面那一张张兴奋到涨红的脸, 心里的那股子豪情,几乎要溢出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痛快过。 可就在这片狂欢的海洋中。 一个平静的身影,穿过喧闹的人群,缓缓走了过来。 赵北来了。 他的军装依旧干净整洁,脸上没有一丝喜悦,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一出现,周围的喧闹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战士们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李云龙的笑声,也停了。 他从炮弹箱上跳下来,看着这个总能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 给自己泼冷水的政委,心里有点发虚。 “老赵,你……” 赵北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他的目光,落在广场的另一头。 李云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几个“幽灵”小队的队员,正抬着一个东西,从远处走来。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铅灰色的箱子。 箱子不大,却需要四个人,才能抬动,显得异常沉重。 箱体上,没有任何文字标识。 只有一个用红色油漆,画上去的,诡异的骷髅头标志。 那骷髅头的眼眶里,还画着两道交叉的闪电。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李云龙的脊椎骨,爬了上来。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那是什么玩意儿?” 第149章 恶魔的遗产 广场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铅灰色的铁箱子上。 那上面用红漆画的骷髅头像一个狰狞的鬼脸, “那是什么玩意儿?” 李云龙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带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赵北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所有人,后退。” “五十米外,拉起警戒线,任何人不许靠近。” 李云龙心里一沉。 他跟赵北搭档这么久,就没见过赵北用这种口气说过话。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商量。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于冷酷的决断。 “张大彪!” 李云龙吼了一嗓子。 “听政委的!警卫连,清场!快!” 战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执行了命令。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广场,很快被清空了一大片。 只有李云龙,张大彪,还有几个高级军官,留在了原地。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赵北缓缓蹲下身,隔着手套,仔细地检查着那个箱子。 他的目光,在那诡异的骷髅闪电标志上,停留了很久。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翻涌着一股李云龙看不懂的,混杂着厌恶与杀意的风暴。 “老赵,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云龙被这压抑的气氛搞得心头发毛。 “这铁疙瘩里,到底装的是啥宝贝?比他娘的一箱子金条还金贵?” 赵北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李云龙。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旅长,这不是宝贝。” 赵北的声音,平得像一张纸。 “这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东西。” 李云龙的心,咯噔一下。 赵北没再多做解释,他让警卫员取来了撬棍和酒精。 在一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他用酒精仔细地擦拭了撬棍和自己的手套。 然后,他将撬棍的尖端,插进了铅封箱子的缝隙里。 嘎——吱—— 铅封的封条,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被一点点撬开。 箱盖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有想象中的金光闪闪,也没有什么奇特的武器。 箱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玻璃试管。 试管里,装着各种颜色的液体,在晨光下,透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在试管的上面,还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厚的文件袋。 “这是啥?新式洋药?” 张大彪伸长了脖子,好奇地问道。 赵北没有理他。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文件袋取了出来,放在地上。 他一层一层地,解开油布。 里面,是一份用日文书写的,封皮上印着“最高机密”字样的文件。 赵北拿起文件,快速地翻阅起来。 广场上,只剩下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李云龙死死地盯着赵北的脸。 他看到,赵北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从苍白,到铁青。 那双握着文件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李云龙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那上面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终于,赵北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股李云龙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 “畜生!” 一声低沉的,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赵北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这声怒吼,没有多高的音量,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后背一凉。 他们从未见过,这个永远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的政委,如此失态。 “怎么了?” 李云龙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赵北的肩膀。 “上面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赵北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文件,递到了李云龙的面前。 他看着文件上那些他看不懂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日文, 又看了看赵北那张铁青的脸,急得抓耳挠腮。 赵北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指着文件上的标题,一字一句地,翻译给李云-龙听。 “焦土计划。” “这是宫本武藏制定的,备用方案。” 赵北的声音,冷得像冰。 “如果平安县城被攻破,或者他战败身死,那么,潜伏在城内的特工,就会执行这个计划。”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个铅封的箱子。 “他们会把这些东西,投进我们晋西北所有的主要河流,和水源地。” 李云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漂亮的玻璃试管。 “这些……到底是什么?” 赵北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如坠冰窟的名字。 “鼠疫杆菌。” “霍乱弧菌。” “炭疽杆菌。”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 李云龙和张大彪,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们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鼠疫,霍乱…… 这些在老百姓口中,如同死神代名词的东西,此刻,就安静地躺在那个箱子里。 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 “文件里,详细记录了病毒的投放方式,预计的感染范围,和死亡率。” 赵北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心上,来回地割着。 “他们甚至根据我们根据地的人口密度和河流走向,做出了最优的传播模型。” “他们管这个,叫‘圣战的净化’。” 张大彪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猛地转身,扶着一堵断墙,哇的一声,把早上吃的干粮,全都吐了出来。 那不是生理上的恶心。 那是一种灵魂深处,被极致的邪恶,所震撼到的,本能的战栗。 李云龙没有吐。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股比刚才在地下室里,手刃仇敌时,还要强烈千百倍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东西。 那不是人。 那是披着人皮的,彻头彻尾的,魔鬼。 这场胜利,这场缴获,这场狂欢…… 在这一箱“恶魔的遗产”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 他们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整个晋西北,就会变成一座无声的,腐烂的坟场。 千千万万的老百姓,那些老人,那些妇女,那些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他们都会在痛苦的哀嚎中,化为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想到这里,李云龙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那不是恐惧。 那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滔天的愤怒。 一种恨不得将敌人挫骨扬灰,也难消心头之恨的,极致的愤怒。 “封起来!” 李云龙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把这玩意儿给老子封起来!用石头垒!再派一个营的人,给老子死死地看着!” “所有碰过这箱子的人,都给老子滚去隔离!用开水烫!用酒精泡!”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胡乱地咆哮着。 赵北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旅长,冷静点。” “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们,阻止了它。” 是啊。 阻止了。 李云龙看着赵北,看着这个从一开始,就策划了整场反击的政委。 他突然明白了。 这场仗,真正的胜利,不是攻下平安县城,不是缴获多少武器。 而是他们,从魔鬼的手里,把千千万万同胞的命,给抢了回来。 这,才是这场胜利,最沉重,也最伟大的意义。 李云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刚想说点什么。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侦察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 “报告!” 侦察兵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了调。 第150章 :楚兄,你这表情不对啊 “报告!” 侦察兵这一声吼,把李云龙刚窜起来的火气给浇灭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僵。 楚云飞? 他怎么来了?来得这么快? 李云龙脑子飞快地转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北,发现赵北脸上一点也不意外。 赵北只是很平静地把那份文件叠好,放回公文包里,然后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 “走吧,旅长。” “客人来了,总得去迎一下。” 李云龙眼珠子转了转,刚压下去的火气没了,反倒升起一股子想显摆的劲头。 他咧开嘴,笑得有点贼。 …… 平安县城外一公里。 楚云飞骑在马上,举着德国望远镜,看着远处还在冒烟的县城。 他身后,是一个齐装满员的加强营。 士兵们装备精良,全是中正式步枪、捷克式机枪, 还有德国迫击炮,这是三五八团的家底,晋绥军的王牌。 楚云飞放下望远镜,皱起了眉头。 空气里全是硝烟味,这味道他熟。 可眼前这情况,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没有枪炮声,也没有喊杀声,整座县城安静得吓人。 只有风吹过城墙,发出呜呜的声音。 “团座。”旁边的方立功骑马跟上来,有些担心地说道: “看样子,战斗已经结束了。李云龙的独立旅,怕是……伤亡不小。” 楚云飞没说话,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传我命令。”楚云飞的声音很稳, “全营保持战斗队形,慢慢往前走。 记住,我们是友军,来增援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是!” 队伍开始向县城靠近。 越走越近,楚云飞心里的疑惑就越重。 城墙上全是豁口和裂缝,有些地方整个都塌了。 那些豁口边缘很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给熔开的,绝不是普通山炮能打出来的。 当他们走到城门口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着铁皮的城门没了,原地是一个巨大的、还在冒烟的窟窿。 门口站着两个独立旅的哨兵。 那俩哨兵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还带着伤,但腰杆挺得笔直。 他们看到楚云飞的队伍,一点也不紧张,只是平静地抬起手里的枪,示意他们停下。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不相干的人。 楚云飞心里头一次冒出一种被小瞧了的感觉。 这时,城门洞里走出来两个人。 带头的正是李云龙。 他换了身干净点的军装,可脸上那股子刚从战场上杀出来的悍匪气,怎么也盖不住。 他一看见楚云飞,就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那热情劲儿让楚云飞心里直发毛。 “哎呀!云飞兄!” 李云龙几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楚云飞的手使劲晃。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稀客啊!” 楚云飞被他晃得有点蒙。 他看着李云龙那精神十足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但士气很高的战士, 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这他娘的哪像是刚打完恶仗的样子?分明是刚发了笔横财! “云龙兄。”楚云飞抽出手,理了理军服, “我奉阎长官命令,前来增援。看样子,是楚某来晚了。” “不晚!不晚!”李云龙笑得更欢了, “什么时候来都不晚!来了就是客!走走走,云飞兄,进城喝两杯!” 楚云飞的目光越过李云龙,落在他身后那个安静的男人身上。 赵北,独立旅的政委,一个他一直看不透的人。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脸上干干净净,平静得不像个刚打完仗的,倒像个局外人。 楚云飞心里咯噔一下,他抱了抱拳。 “赵政委,久违了。” 赵北微微点头:“楚团长,一路辛苦。” 楚云飞压下心里的震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点。 “云龙兄,战况如何?宫本的部队,可不好对付。” “好对付!好对付得很!”李云龙哈哈大笑,一把搂住楚云飞的肩膀就往城里拖, “走,我带你去看样好东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楚云飞半推半就被带进了城,他那个加强营被留在了城外。 一进城,楚云飞的瞳孔就猛地一缩。 街上虽然到处是破墙烂瓦,但已经被打扫过了。 一队队独立旅的战士正忙着搬运物资,救助老百姓。 他看到了那些战士手里的家伙,清一色的崭新三八大盖,每个班都配着一两挺歪把子机枪。 这装备,比他这个王牌团还阔气! 李云龙没直接回答他,而是带着他一直走到了城中心的广场。 当楚云飞看到广场上的景象时,还是愣了一下, 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静静的躺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走上前,从那堆“柴火”里抽出一支三八大盖。 枪身冰凉,还带着没干的枪油,是新枪。 他又走到一堆机枪前,摸了摸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的枪管,冰冷、厚重。 他看到了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炮弹箱,看到了那些黑洞洞的炮口。 他的呼吸越来越快。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李云龙,声音都变了。 “云龙兄……”他像是说梦话一样, “你……你是把鬼子一个兵工厂给抢了?” 李云龙背着手,挺着胸,脸上的得意劲儿都快包不住了。 他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 “没,哪能啊。就是把平安县城的守军,连同宫本那个联队,给全歼了而已。顺便,缴了点……破烂。” 全歼? 楚云飞身子晃了晃,扶住旁边一门九二式步兵炮才站稳。 “全歼?宫本联队加上守备队,还有伪军……那……那得有近万人!” “差不多吧。”李云龙说得轻描淡写,跟说今天吃了几个馒头似的, “没仔细数,反正,一个都没跑掉。” 楚云飞彻底没话了。 “云龙兄,赵政委” 楚云飞整理了一下军帽,对着两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军礼。 “楚某,佩服。”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背影带着几分萧索和说不出的沉重。 李云龙看着楚云飞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得意地对赵北挤了挤眼。 “老赵,你看楚云飞那傻样!这回,够他喝一壶的了!” 他搓着手,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等咱们旅总部的嘉奖电报来了,还不得把旅长他老人家的下巴都给惊掉?” 第151章 会自己跑的武器 李云龙搓着手,那股子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老赵,你瞧着!等旅总部的嘉奖电报来了,旅长他老人家的下巴都得惊掉!” 他话刚说完,后勤部的王干事就慌里慌张地冲了过来。 那张精明的脸上挂着泪痕,跑得太急,一头撞在李云龙怀里。 “旅长!旅长!” 王干事一把抓住李云龙的胳膊,手抖得厉害。 “出……出大事了!你……你快去看看吧!” 李云龙的笑容僵住了。 他一把拎起王干事的衣领,瞪着眼。 “哭什么丧!哪个兔崽子敢偷藏战利品?告诉老子,老子去扒了他的皮!” “不是!不是啊旅长!” 王干事急得直跺脚,话都说不清楚了。 “比那严重多了!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赵北。 赵北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走吧,去看看。” 王干事领着两人,一路小跑,穿过还在打扫的街道,直奔城南一个偏僻的大仓库。 仓库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幽灵”小队的队员,神情严肃,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李云龙心里的火又冒了出来。 他骂骂咧咧地走上前,抬脚就准备踹门。 “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 他一脚踹开了门。 仓库里很暗,一股汗臭和恐惧混杂的怪味扑面而来。 李云龙的骂声卡在了喉咙里。 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仓库里,黑压压地蹲满了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好几百号。 他们都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不停地发抖。 李云龙的火气瞬间就炸了。 “他娘的!” 他指着那群人,对着跟上来的张大彪咆哮。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混进来这么多老百姓!咱们的纪律呢?都给老子轰出去!” 张大彪也看傻了,正准备招呼人。 “旅长,等等。”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李云龙身后传来。 赵北拦住了他。 李云龙回头,一脸不解。 “老赵,你拦着我干嘛?咱们的规矩,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忘了?” 赵北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群人。 他的眼神像是在审视,很仔细。 “这些人,你轰不得。” 赵北说着,对身后的翻译官使了个眼色。 翻译官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用日语大声喊了几句话。 蹲在地上的人群一阵骚动。 他们的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翻译官又喊了一遍。 过了好半天,人群中才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他被人推了出来,哆哆嗦嗦地站着,不敢抬头。 翻译官又问了几句。 那中年男人用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回答着。 李云龙听不懂日语,急得抓耳挠腮。 “他说的什么鸟语?快给老子翻译翻译!” 翻译官的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他转过身,对着赵北和李云龙,声音有些发干。 “报告首长。” “他说……他们不是普通百姓。” “他说,他们是……是小鬼子从关东调过来的技术人员。” 翻译官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有……有兵工厂的技师,有钢铁厂的工程师,还有……还有几个是研究化学的……” 空气安静得可怕。 李云龙脸上的怒火一点点褪去,变成了茫然的震惊。 技师? 工程师?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群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跟庄稼汉差不多的人。 他这才发现,这些人虽然衣服破,但手却很干净,没有老茧。 很多人还戴着眼镜,身上有股文弱的气质。 李云龙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赵北。 “老赵……这……” 赵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 他走到李云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旅长,现在明白了吧?” “宫本武藏这个老鬼子精明得很。他知道这些人的价值,把他们伪装成平民,就是想在战败之后,为他们保留火种。” 李云龙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来了。 在总攻之前,赵北特意下过一道命令。 封锁全城,对城内所有未穿军装的人员,只抓不杀。 当时他还觉得这命令多此一举。 现在他才明白。 这哪里是多此一举! 这他娘的是在撒网!把这群比金条还珍贵的“宝贝”给一网打尽! 赵北走到那群惊恐的技术人员面前,他的声音通过翻译官的口,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们的帝国已经抛弃了你们。” “但我们,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 “从今天起,你们为我们工作,会得到足够的食物、安全的住所以及应有的尊重。” “谁要是敢偷懒耍滑,或者动什么歪心思……” 赵北没有说下去,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转过身,重新走到李云龙身边。 他指着那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被吓破了胆的技术人员。 他看着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让李云龙毕生难忘的话。 “旅长武器弹药,打完了就没了。” “金条白面,吃完用完,也就没了。” “可这些人……” 赵北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们是会自己跑,会自己想办法,能源源不断给咱们造出枪炮子弹的……” “活武器!” 李云龙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样。 他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他那打了半辈子仗、抢了半辈子东西的脑袋,在这一刻被彻底点通了。 发财了! 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发大财! 什么枪炮、金条,跟眼前这几百个活人比起来,连个屁都算不上! 有了这些人,他李云龙就能自己开兵工厂! 自己造枪!自己造炮!自己造子弹! 到时候,还用得着看谁的脸色?还用得着跟旅长哭穷? 他想要多少武器,就能造出多少武器! 况且小日本鬼子造的每一颗子弹都会用在日本鬼子的身上, “我的亲娘姥姥!” 李云龙猛地一把抱住赵北,力气大得差点把赵北的骨头勒断。 他兴奋得又蹦又跳,嘴里发出一阵狂喜的大吼。 “老赵!你他娘的就是个活神仙!是俺亲爹!” “发财了!咱老李这回,是真他娘的发大财了!哈哈哈哈!” 这群“活武器”的出现,让一夜暴富的狂喜达到了顶峰。 李云龙感觉自己已经飘了,甚至开始盘算着怎么把旅部那个破修械所,扩建成一个能造重炮的大兵工厂。 就在他飘飘然的时候。 一个通讯兵神色激动地冲了进来。 他的手里高高举着一份电报。 “报告!” 通讯兵的声音因为极度兴奋而有些尖锐。 “旅部急电!” 他冲到李云龙和赵北面前,一个立正,将电报递了上去,脸上满是喜色。 “旅长亲自发来的!” 第152章 旅长他得坐稳了再说 李云龙一把抢过电报,看到通讯兵那张涨红的脸,心里头更得意了。 “瞧见没,老赵!嘉奖令来了!旅长他老人家这次不大出血,都对不起咱!” 李云龙咧着大嘴,“刺啦”一声撕开封口。 他把电报凑到眼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股子高兴劲儿,一下子就没了。 他的脸色由红转青,难看至极。 “他娘的!” 一声咆哮从李云龙胸膛里炸开。 他把电报纸狠狠摔在地上,又抬脚上去猛踩。 “王八蛋!老子在前头拼命,你个老东西在后头怀疑老子!” 张大彪和周围的战士都看傻了,不知道旅长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赵北弯下腰,捡起那张被踩得不成样子的电报。 他掸了掸灰,看了一眼。 电报上就一句话,字迹潦草,力道却很重。 “李云龙你个王八蛋!你给老子说清楚,平安县到底怎么回事!敢谎报军情,老子毙了你!” 赵北脸上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 李云龙还在那跳脚骂。 “气死我了!老子不干了!这个独立旅旅长谁爱当谁当去!” “旅长。”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李云龙的火气降下来不少。 “别气了,这是好事。” “好事?”李云龙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都指着鼻子骂我王八蛋了,还算好事?” “你想想,”赵北把电报纸叠好,放进口袋,“旅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李云龙愣了一下。 “因为咱们这次的胜利太大了,大到他不敢信,以为你在开玩笑。” 赵北眼神清明,缓缓说道: “他越是生气,就越说明他心里其实信了七八分,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他彻底相信的证据。” 李云龙不说话了,喘着粗气,脑子开始转弯。 好像是这个理儿。 赵北走到通讯兵旁边,从公文包里拿出早就备好的一叠厚电文。 “把这份详细战报,立刻发给旅部。” 他又补充一句,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用最高等级加密,指明由旅长和参谋长亲自译电。” …… 旅部指挥室里,烟雾缭绕。 旅长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咯吱作响。 桌上摊着那份只有一句话的初步战报。 参谋长拿着放大镜,把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看。 “全歼……宫本联队……” 参谋长的声音有些发干,他放下放大镜,揉了揉眼睛。 “缴获步枪上万……火炮过百……旅长,这……李云龙是不是喝多了?” 指挥室里的参谋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这战报写得太离谱了。 “喝多了?” 旅长猛地停下,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响。 “他李云龙敢拿这事跟老子开玩笑?老子拧了他的脑袋!” 他嘴上骂得凶,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信的期盼。 万一呢? 万一这小子,真捅破天了呢? “命令!”旅长吼道,“所有通讯员守在电台边上!二十四小时不许动!” “给我死死地呼叫独立旅!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参谋跑了进来,脸上满是震惊。 “报告!” “独立旅回电了!” 通讯参谋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变调。 “是最高等级的密电!非常长!还在陆续发过来!” 旅长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快!译电!” 整个旅部的译电员全被叫了过来。 指挥室里,只剩下电台的滴答声和笔尖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第一份译好的电文送到了参谋长手里。 参谋长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他刚念个开头,声音就变了。 “初步战果统计……击毙日军宫本联队,少佐宫本武藏以下……”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旅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三千五百余人。全歼平安守备大队,伪军两个团,共计……” 参谋长的手开始发抖。 当他念到缴获清单时,声音已经走了调。 “缴获三八式步枪,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一支……歪把子、九二式重机枪,共一千二百四十七挺……” “九二式步兵炮,四十二门!各式迫击炮,七十门!” “子弹……初步统计,五百七十万发……” “炮弹……无法计数……” 当参-谋长念到俘虏了数百名日军技术人员时,他再也念不下去了,手里的电报飘到了地上。 整个指挥部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张着嘴,瞪着眼,彻底傻了。 旅长一把推开参谋,疯了样冲过去,从地上捡起那几张电报纸。 他的手抖得比参谋长还厉害。 他看着那一个个数字,看着那份长得吓人的清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垮了他的理智。 “好!好小子!” 旅长猛地一拍大腿,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我他娘的就知道!我他娘的就知道你李云龙能行!” 可他的笑声还没出来,第二份译好的电文又送了过来。 电文很短,只有一页。 上面写着“附录:关于日军‘焦土计划’的紧急报告”。 旅长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他一把抢过电报,目光迅速扫过。 鼠疫, 霍乱, 炭疽, “圣战的净化” 一个个冰冷的词语,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一片煞白。 冷汗从他额头上渗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刚才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后怕取代。 他仿佛看到了整个晋西北尸横遍野,瘟疫横行。 而他,这个根据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之一,却还在为缴获了多少枪炮高兴。 一股愤怒和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再没了喜悦,只剩下怒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啪!”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厚实的木桌竟被拍出了一道裂缝。 “快!” 旅长的声音因激动和后怕而变得嘶哑。 “接师部!不!给老子直接接总部!我要亲自给彭总打电话!” 他指着那份“焦土计划”的报告,对着满屋子发呆的参谋们,发出一声咆哮。 “独立旅!他娘的不是打了个胜仗!” “他们是救了咱们整个根据地的命!是救了咱们几百万老百姓的命!” 电话很快接通了。 旅长一把抢过话筒,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他对着话筒深吸几口气,才勉强让声音不那么抖。 “喂,彭总吗?我是陈赓啊!” 他吼了一嗓子,又觉得不对,赶紧压低声音。 “我……我跟您汇报一个事……” 旅长顿了顿,看了一眼手里的电报,感觉心脏还在狂跳。 “不,您……您先找个地方坐稳了……” 他对着话筒,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对,必须坐稳了再说!” 第153章 一双筷子掉在地上 杨家岭, 窑洞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 地图铺满了整张桌子,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箭头和圆圈。 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报告!”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不是……是……紧急电话!” 警卫员喘着粗气,把话筒递了过去。 “他说,有天大的事,必须您亲自接!” 电话那的大嗓门,因为激动和电流的干扰,声音有些失真。 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就变了。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慢慢瞪大,嘴巴也微微张开。 他握着话筒的手,越收越紧,指节都发白了。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电话那头的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可彭总这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他就那么举着话筒,一动不动。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地,把话筒放回原位。 动作很慢,很轻,像是怕惊醒一场梦。 “怎么了?” 左参谋长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哪个部队出事了?” 他没有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眼神里充满了众人看不懂的,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复杂情续。 “李云龙……”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把平安县城……给端了。” “连锅端。” 过了几秒钟,这片死寂,才被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打破。 “什么?!” 左参谋长第一个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缸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你再说一遍!谁?把哪儿端了?” “李云龙!独立旅!” “他把平安县城给打了下来!全歼宫本联队和守备队!一个都没跑掉!” 整个指挥部,瞬间炸了锅。 “不可能!” 一个参谋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平安县城是鬼子在晋西北的重要据点, 城防坚固,还有一个联队的鬼子主力!李云龙他……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他是不是谎报军情?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 这不是大家不相信自己人,是这个战果,已经超出了所有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那根本不是一个旅,甚至不是一个师能办到的事。 “都给老子闭嘴!” 他一拍桌子,吼声如雷。 “他敢拿这事跟老子开玩笑?” 他指着通讯参谋。 “给我接三八六旅!再接独立旅!把最详细的战报,用最高等级的密电,给老子一字不漏地传过来!” “我要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缴获的数字!” 电台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一道道指令,雪片般飞向晋西北。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漫长。 会议室里的烟味更浓了,地上落满了烟头。 没有人说话,只有电台的滴答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译电员拿着一份厚厚的电文,冲了进来。 他的脸色,是震惊的,是狂喜的,甚至是带着几分恐惧的。 左参谋长一把抢过电文,凑到油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在这里卡住了。 他抬起头, “…上面写着……毙、俘敌军,近万人……” “缴获……步枪一万一千余支,轻重机枪一千二百余挺,各式火炮一百一十二门……” “子弹五百七十万发,炮弹……难以计数……” 当他念到“俘虏日军技术人员三百一十七名”时,他的声音已经彻底变成了气音。 手里的电文,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整个窑洞,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张着嘴,瞪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些数字,已经不是战报了。 这是神话。 捡起地上的电文,那双拿惯了枪的大手,此刻抖得厉害。 他看着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看着那份长得不像话的缴获清单。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像火山一样从他胸中爆发出来。 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李云龙!好一个独立旅!” 他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可他的笑声还没停,第二份电文又送了过来。 “附录:关于日军‘焦土计划’的紧急报告。” 他一把夺过电文,目光飞快地扫过。 一个个冰冷的词语,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褪去,变得一片煞白。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大颗大颗地滚落。 那股子胜利的喜悦,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彻底冻结。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这场胜利,到底意味着什么。 “快!” …… 另一处窑洞里,灯火通明。 桌上只有一碟炒辣椒,一碗小米饭。 他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听着秘书汇报着各地的战况。 当秘书念到晋西北战报时,他的动作,只是微微顿了一下。 可当秘书的声音,开始变得激动,开始念出那一连串天文数字般的缴获清单时, 他夹着一筷子辣椒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当秘书用一种压抑着震惊和愤怒的语气,念出“焦土计划”的全部内容时。 啪嗒。 一声轻响。 那双陪伴了他多年的筷子,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土地上。 秘书的汇报声,停住了。 整个窑洞,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的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穿过窑洞的窗户,望向远方漆黑的夜空,望向晋西北的方向。 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弯下腰,捡起了那双筷子。 他没有再吃饭。 他将筷子轻轻放在碗上,用一种深沉的,带着赞许的语气,缓缓开口。 “这个赵北,不简单啊。” 秘书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平安县”那三个小小的字上。 “他看到的,已经不只是一场战斗的胜负了。” “他是在用我们未来的方式,打今天这场仗。 “挫败细菌战,保全了根据地的根基,这份功劳,比缴获十个师的装备,还要大!” 窑洞会议室内的灯火,彻夜通明。 一份由总部联席签发的,措辞激昂的嘉奖令,正在起草。 同时,另一份只有寥寥数十字的绝密电报,也悄然发出, “赵北同志,请做好准备。” “总部,想听听你的声音。” 第154章 井 重庆,黄山官邸。 潮湿的雾气,让窗外的松柏都显得有些阴郁。 委员长手里拿着几份电报,手指无意识地在梨花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屋子里很静,只有挂钟的摆动声, 和桌上那几份来自不同渠道,却指向同一个惊人结果的电文。 阎锡山发来的,楚云飞发来的,还有潜伏在晋西北的军统站发来的。 平安县,被八路军一支叫独立旅的部队,打下来了。 日军宫本联队,全军覆没。 他放下电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雨农啊。” 他开口,声音不大。 “你对这个事,怎么看?” 站在书桌对面的戴笠,微微躬身,神情肃穆。 “校长,是捷报。”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国军正面战场压力巨大,任何一场对日寇的胜利,都是对整个抗战大局的贡献。” 委员长呷了一口茶,没说话。 戴笠知道,校长想听的,不是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我已经让山西站,把最详细的情报送过来了。” 戴笠补充道。 “指挥官是李云龙,泥腿子出身,打仗勇猛,但有勇无谋,不足为虑。” 委员长把茶杯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我问的,不是这个李云龙。” 戴笠的头,垂得更低了。 “是,校长。” 他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一份更厚的文件,用双手呈了上去。 “这是楚云飞少将发回的密电,还有我们的人,根 据现场勘查和俘虏口供,整理出的初步分析报告。” 委员长接过文件,慢慢翻开。 他的目光,很快就凝固了。 “熔岩之雨?” 他的手指,点在报告中那几个字上,眉头紧紧皱起。 “能融化钢铁和工事的液体炸弹?从天上落下来的?” 戴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 “是的。根据楚云生的描述,和我们的人在现场找到的残留物分析,那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铝热燃烧剂,温度极高。” “还有这个。” 委员长的手指,又指向另一处。 “信息隔绝?整个平安县城,在战斗打响后,就成了一座信息孤岛?电台全部失灵,连最原始的电话线都被切断?” “是。” 戴笠回答得有些艰难。 “我们怀疑,他们使用了某种大范围的电磁干扰技术,但……以八路军现有的技术水平,这几乎不可能。” 委员长沉默了。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火箭弹饱和攻击,无人滑翔机,闪光震撼弹,夜视装备…… 报告里描述的每一样东西,都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这些武器,这些战术,别说八路军,就是他装备最精良的德械师,也闻所未闻。 “这个政委……” 委员长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附着一张个人档案。 赵北。 照片上的年轻人,眉清目秀,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像个教书先生。 可下面的履历,却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籍贯不详,出身不详,参军前的经历,一片空白。 就像是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个人。 “校长,问题就出在这个赵北身上。” 戴笠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气。 “李云龙是摆在明面上的刀,好对付。可这个赵北,是藏在袖子里的箭,看不见,摸不着,却招招致命。” “我们查了他所有的档案,在延安那边的人也传回消息,都说这个人是最近才调到独立旅的,之前在后方负责教育工作,默默无闻。” 委员长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又看了看报告里那些匪夷所思的战果。 这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让他感到极度不安的,巨大的反差。 一个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能在短短时间内,打造出这样一支可怕的部队?能想出这样闻所未闻的打法? 他不信。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挂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清晰。 笃,笃,笃。 委员长的手指,又开始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每一次敲击,都让戴笠的心,跟着收紧一分。 他知道,校长在做决定。 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许久。 敲击声,停了。 委员长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成立一个专案组。”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专门研究这个赵北。” 戴笠心中一凛。 “校长,请示代号。” 委员长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被雾气笼罩的山峦。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遥远的,那个叫山西的地方。 “就叫‘井’。” 井? 戴笠愣了一下。 “井水的井。” 委员长没有回头。 “我要知道这口井里,到底有什么。” “我要知道这个赵北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读过的每一本书,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要知道,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战术,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委员长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戴笠。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孙悟空,能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 “他背后,一定有人,或者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是,校长!” 戴笠猛地一个立正。 “雨农,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委员长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人手,经费,要什么给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口井,给我挖到底。” “明白!” 戴笠领命,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委员长重新走到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前。 他的目光,在山西那块区域,停留了很久,很久。 那眼神,复杂难明。 有欣慰,有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本能的恐惧。 他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却没有在地图上落下。 “攘外……”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必先安内啊……” 这只红色的巨兽,长得太快了。 快得,让他这个牧人,都感到了一丝心慌。 …… 与此同时。 在刚刚迁往保定的,日军华北方面军新司令部里。 压抑的气氛,让每一个走进来的军官,都觉得呼吸困难。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面容削瘦,肩上扛着将星的军官,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他就是新上任的方面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 他的手指,点在沙盘上,那个已经被插上了八路军旗帜的,平安县的位置。 他的身后,站着一排噤若寒蝉的高级参谋。 “奇耻大辱。” 冈村宁次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一个精锐的常设联队,加上一个守备大队,在拥有坚固工事和绝对火力优势的情况下,被一群土八路,在不到十二个小时的时间里,全歼。” “诸君,有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敢回答。 冈村宁次缓缓转过身,目光从每一个参谋的脸上扫过。 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 “我看了宫本君最后发回的,那份语焉不详的电报。” “熔岩,黑鸦,天罚。” 冈村宁次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 “很有趣的形容。” 他拿起一根指挥棒,轻轻敲了敲沙盘上“平安县”三个字。 “这份战报,我已经上报给了大本营。” “大本营的回复是,要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这支八路军部队的所有情报。”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尤其是,那个叫赵北的人。”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面同样附着赵北那张斯文的照片。 “一个履历空白的政委,却展现出了超越这个时代的,近乎于妖的战争手段。” 冈村宁次将那份文件,扔在桌上。 第155章 更大的危机 保定,日军华北方面军新司令部。 作战室里的空气很沉,让人喘不过气。 筱冢义男穿着笔挺的军服,面无表情。他双手捧着指挥刀,缓步走向他对面的男人。 男人戴着金边眼镜,面容削瘦,肩上的将星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 新任司令官,冈村宁次。 “筱冢君,辛苦了。” 冈村宁次的声音很平静,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点头,接过了那把刀。 筱冢义男僵硬地鞠了一躬,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他与冈村宁次的副官擦肩而过时,背影显得无比萧索。 冈村宁次没看那个失败者。 他只用一块白绸,仔细地擦拭着刀鞘,好像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把平安县之战的所有资料,都拿过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是。” 几分钟后,长桌上铺满了文件。 战损报告、现场照片、俘虏口供,还有几块从现场运回来的,烧得扭曲变形的钢板。 冈村宁次站起身,身后跟着一排不敢出声的高级参谋。 他走到长桌前,沉默地看着。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照片,一份份报告。 屋子里,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现在。” 冈村宁次终于开口,打破了寂静。 “忘掉帝国的耻辱,忘掉死去的同僚。”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用你们的脑子,告诉我。” “帝国,究竟输在了哪里?” 参谋们面面相觑。 一个作战参谋大着胆子,上前一步。 “司令官阁下,我认为,是情报工作的失误。我们严重低估了独立旅的战力。” 另一个情报参谋立刻反驳。 “不,是宫本君太轻敌了。他中了圈套,把部队带进了死地。” 争论声四起。 有人说宫本战术呆板,有人说援军不力。 最后,一个年轻参谋颤抖着声音说出了一个词。 “阁下……根据幸存者的描述,八路军……他们用了某种……妖术。” “妖术?” 冈村宁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没发怒,也没斥责。 他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碉堡被烧穿巨大窟窿的钢筋混凝土残骸。 “这是妖术吗?” 他将照片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不是。” 冈村宁次的声音,像是在上课。 “这是化学。” 他放下照片,又拿起另一份报告。 “宫本君在最后的电报里提到,通讯被完全切断,他们成了瞎子和聋子。” “这是电磁学。” 他走到那几块扭曲的钢板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敲了敲。 “还有这些,能从天上飞下来,精准命中目标的‘黑鸦’。” “这是空气动力学和惯性制导。” 冈村宁次缓缓转身,藏在金边眼镜后的双眼,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目瞪口呆的参谋。 “诸君。” “我们的对手,不是巫师。” “他是一个,把现代科学,运用到战争里的人。” 整个作战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还在用步兵操典和炮兵手册去理解战争,可对手,已经在用另一个维度的知识屠杀他们。 “宫本君的失败,不是战术的失败。” 冈村宁次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词。 “是时代的失败。” “他用一支农业时代的军队,去对抗一个拥有工业时代思维的敌人。” “他输得不冤。” 冈村宁次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拿起指挥棒。 他没有指向任何军事据点,而是撕掉了桌上所有关于军事反击的计划书。 纸张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作战室里,格外刺耳。 “从现在起,暂停所有对晋西北地区的军事扫荡。” 这个命令,让所有参谋都愣住了。 就这么算了? 冈村宁次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 他用指挥棒,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正好将太行山脉的一部分圈了进去。 “启动‘Viper’计划。” 他的声音,冰冷而危险。 “‘毒蛇’?” 一个参谋下意识地念道。 “对,毒蛇。” 冈村宁次转过身,看着那群依旧迷茫的参谋。 “我们的敌人,不是李云龙,也不是那支独立旅。” “而是那个叫赵北的人,和他背后那个正在萌芽的工业体系。” “你用大炮去轰炸一个农民,他会愤怒,会拿起武器反抗。” 冈村宁次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光。 “但如果你,让他手里的铁矿石,炼不成钢。让他挖出来的煤,运不出去。让他买不到一台车床,甚至一颗螺丝钉。” “你让他,造不出赖以生存的工具。” “到那时,他才会真正感到绝望。” 所有参谋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新司令官要打的,是一场他们从未想过的战争。 一场无声的,看不见硝烟的绞杀战。 他要从根上,掐死那个对手。 “传我的命令。” 冈村宁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命令特高课、宪兵队、经济调查班,所有潜伏人员,全部行动起来。” “我要知道,那个赵北的根据地里,每一座小煤窑的位置,每一座小铁厂的产出。” “我要知道,所有给他提供物资的商路,所有和他有联系的商人。” “切断他所有的钢铁、煤炭和技术来源。” 冈村宁次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为帝国,找到这条藏在太行山里的‘毒蛇’。” “然后……”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 “掐断它的七寸。” …… 平安县城。 胜利的狂欢已经过去,到处是热火朝天的重建景象。 赵北的房间里,东西很简单。 他正在收拾一个帆布包。几件换洗衣物,几本翻旧了的书,还有那份措辞激昂的嘉奖令。 旁边,是一份措辞更简洁的绝密电报。 “赵北同志,请做好准备。” “总部,想听听你的声音。” 李云龙一脚踹开门,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 “老赵!磨蹭什么呢!总部派来接你的车,都在城外等半天了!” 他看着赵北那个小帆布包,撇了撇嘴。 “就带这点玩意儿?寒碜!我给你准备了半车缴获的罐头,你给总部带上,也让他们尝尝鲜!” 赵北笑了笑,把最后一本书塞进包里。 “旅长,心意领了,东西就不用了。” 李云龙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贼兮兮的兴奋。 “老赵,透个底,这次去总部,是不是要给你升官了?” “我可听说了,上头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 赵北拉上帆布包的拉链,站起身。 “我只是去汇报工作。”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满目疮痍却又正在恢复生机的土地。 战士们在清理废墟,老百姓在修补房屋,城里已经重新响起了孩子的嬉笑声。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赵北的心里,却无端生出一丝不安。 第156章 天要塌下来了 李云龙眉飞色舞,狠狠一巴掌拍在那辆准备送赵北去延安的卡车挡泥板上。 “老赵!快点!总部首长们可都等着给你戴大红花呢!” 铁皮发出嗡的一声响,震起一层灰。 周围的战士们都咧着嘴笑,空气里还飘着一股硝烟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可现在闻起来,那都是胜利的味儿。 李云龙拉开车门,又重重关上,显摆着那辆卡车的结实。 “我给你准备了半车缴获的罐头,还有两条好烟,你给总部首长们带上,也让他们尝尝鲜!” 赵北背着那个小小的帆布包从屋里走出来,脚步不快。 “心意领了,东西就不用了。” 李云龙几步窜过去,一把搂住赵北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脸上全是贼兮兮的兴奋。 “老赵,透个底,这次去总部,是不是要给你升官了?我可听说了,上头对你赞不绝口啊!” 赵北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太阳很好,是个赶路的好天气。 可他心里那丝莫名的不安, 就在他准备抬脚上车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院门口,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是“幽灵”侦察队的队员。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被血和泥土粘在一起,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脸上全是黑灰,只有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和疲惫,亮得吓人。 他冲进院子,脚下一软,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地上。 院子里所有人的笑声,瞬间凝固。 那侦察兵用手肘撑着地,拼命想爬起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嘶吼。 “政委……” 他伸出一只血手,指向赵北的方向。 “紧急……敌情!” 说完这三个字,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刚才还洋溢着胜利喜悦的院子,一下子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那个侦察兵抱了起来。 “卫生员!卫生员!他娘的死哪去了!” …… 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里,一股浓烈的酒精和血腥味。 经过紧急抢救,那个侦察兵总算悠悠转醒。 “政委……”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赵北。 “。”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 侦察兵的呼吸很急促,他断断续续地,把一个个地名和数字,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大同……机场……一晚上……起降重型运输机……超过五十架次……” “太原……机场……一样……全是重型机……” “正太线……所有车站……军事管制……只准军列通过……” “我们的人……靠近不了……只看到……下来的人……装备……不一样……” 李云龙和张大彪,还有几个营长都围在旁边。 他们一开始听得还很紧张,可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松了下来。 “他娘的!” 李云龙第一个骂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屑。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他一拍大腿。 “这帮狗日的,刚吃了败仗,脸上挂不住,就想搞点动静吓唬人!” “虚张声??!肯定是虚张声势!” 张大彪也跟着嚷嚷。 “他们哪还有兵力来找咱们的场子?宫本联队都给咱们扬了,他从哪变出人来?” 几个营长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谁呢!” “估计是想搞个局部报复,挽回点面子。” 屋子里的气氛,又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只有赵北,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脸色,在听到“重型运输机”和“装备不一样”这几个词的时候,就变得异常凝重。 他没理会众人的议论,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 独立旅临时指挥部里。 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铺满了整张桌子。 赵北手里拿着一根烧过的木炭,在地图上飞快地移动着。 大同,太原,石家庄,保定…… 侦察兵提到的每一个地名,都被他用一个红圈,重重地标了出来。 李云龙和一群干部跟着他走进来,看到地图上的景象,都愣住了。 那一个个红圈,遍布在晋西北根据地的周围。 “老赵,你这是干嘛?” 李云龙凑过去,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就是几个机场有点动静吗?离咱们还远着呢!” 赵北没有抬头。 他的手,还在地图上移动。 他用木炭,将那些代表机场和铁路枢纽的红圈,用一条条粗重的黑线,连接了起来。 当最后一条线画完的时候。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地图上,一个巨大而恶毒的铁钳,已经悄然合拢。 那不是一次简单的扫荡,也不是一次局部的报复。 那是一个巨大的,足以将整个晋西北,连同他们这支刚刚取得大胜的独立旅,一起碾成粉末的,钢铁牢笼。 赵北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那双握着木炭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终于明白,自己心里那股不安,来自哪里了。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还带着轻视和不解的军官。 “这不是报复。” 李云龙愣住了。 “这不是扫荡。” 赵北的声音,变得更冷。 “这是……总攻。” “是我们赢了,所以他们不计代价,要来抹掉我们。” 李云龙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狰狞的包围圈,再看看赵北那张从未有过的,苍白的脸。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赵北没有再解释。 他一言不发,走到李云龙的面前。 李云龙的口袋里,还揣着那份刚刚由旅部转发下来的,盖着总部红色大印的,前往延安的调令,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赵北伸出手,从李云龙的口袋里,将那份代表着调令抽了出来。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 赵北看着那份调令,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然后他缓缓地,用力地,将那份调令,从中间撕开。 刺啦—— 他松开手,那些纸片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地上。 落在了那个狰狞的包围圈上。 “老李。” 赵北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寒冰般清晰。 “告诉总部。” “我去不了了。” 他转过身,面向指挥部里所有目瞪口呆的干部,那 双平静的眼睛里,燃起了一股近乎疯狂的战意。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全旅,立即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所有部队,收缩防线!所有缴获,就地分发!所有技术人员,立刻转移!” “从现在起,取消一切休假!所有人,枪不离身,弹不上膛,睡觉不许脱衣服!”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鬼子的天……” “要塌下来了!”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山雨欲来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看着那个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政委,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赵北没有再看他们。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地图上。 他的手指,点在了保定那个位置。 那里,是日军华北方面军的新司令部。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在日军战史中,如雷贯耳的名字。 一个以“囚笼政策”和“三光”战术闻名的,可怕的对手。 赵北死死地盯着地图,嘴里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冈村宁次……” “他不是来报复的。” “他是来抹掉我们的。”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旁边的通讯参谋,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紧急的命令。 “立刻!马上!用最高等级的密电,警告总部!” “这不是扫荡!” “这是……灭国之战!” 第157章 你觉得,该在哪打 指挥部里, 所有人都看着赵北,看着他脚下那堆碎纸片。 那是总部的调令,是天大的荣耀。 现在,它成了一堆垃圾。 李云龙胸口剧烈起伏,他那张刚被胜利的喜悦涨红的脸,此刻憋成了猪肝色。 他来回踱着步,军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灭国之战?” 李云龙猛地停下,死死盯着赵北, “老赵,你这词儿也太吓人了!” “冈村宁次那老鬼子,刚死了个联队,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他拿什么跟咱们打!” 张大彪也跟着嚷嚷起来,他一拍胸脯,缴获的德式手枪在枪套里晃荡。 “就是!政委,咱们刚缴获这么多好家伙,正愁没地方使呢!” “他来正好,咱们跟他碰一碰!看看到底谁的骨头硬!” 指挥部里那股子打了胜仗后的骄狂气,又冒了出来。 几个营长七嘴八舌,都觉得政委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刚把鬼子打趴下,士气正旺,武器又好,怕他个球? 赵北没说话。 他只是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沙盘地图前。 那上面,还插着代表独立旅胜利的红旗。 “嘀嘀嘀——” 尖锐的电报声,突然打破了屋里的议论。 一个通讯参谋脸色发白地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刚译好的电文。 “报告!”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幽灵’急电!北线!” 赵北头也没回。 “念。” “大同、集宁一线,发现日军甲种师团番号,配属战车联队,正在集结!” “什么?!” 李云龙的眼珠子一下瞪圆了。 甲种师团?还带着坦克? 他还没来得及骂娘,第二个通讯参谋又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南线急电!” “太原、榆次,发现另一支甲种师团,同样配属重炮和战车部队,已沿正太线展开!” 指挥部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叫嚣着要硬碰硬的军官们,脸上的轻松表情,一点点凝固。 他们都是老兵,他们知道甲种师团和战车联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宫本那种守备联队能比的。 那是鬼子真正的野战主力,是用来打国军正面战场的铁拳头。 赵北依旧沉默。 他拿起一根烧过的木炭,弯下腰,在沙盘上,轻轻点了一下。 在大同的位置,点了一个黑点。 又在太原的位置,点了一个黑点。 “嘀嘀嘀——嘀嘀嘀——” 电台的声音,一声紧过一声。 “报告!平型关、雁门关一线,发现敌军大规模调动!” “报告!娘子关、井陉一线,发现敌军主力!” “报告!保定、石家庄方向,发现……” 一份份零碎的情报,雪片般涌入。 每一个情报,敲在指挥部里每个人的心上。 赵北没说话。 他就那么安静地,听着,然后用手里的木炭,在沙盘上,把一个个新出现的情报点,标注出来。 他没有理会身后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他很专注,专注得像个在棋盘上落子的棋手。 屋子里的人,都死死地盯着他的手。 看着那根黑色的木炭,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又一个黑点。 然后,赵北开始画线。 他用那根木炭,从大同那个黑点开始,画出一条粗重的黑线,直直地插向根据地的西侧。 他又从太原那个黑点,画出另一条黑线,从南面,捅向根据地的侧后方。 接着,是平型关,是娘子关,是保定…… 一条条黑线,从四面八方,画向沙盘的中心。 画向平安县城,那个刚刚被他们插上红旗的地方。 当赵北画完最后一笔,直起身子的时候。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傻了。 那已经不是一张地图了。 那是一个巨大而恶毒的铁钳,一个正在飞速合拢的,钢铁牢笼。 南北两翼,是两支带着坦克的铁拳,凶狠地向心合围,要切断他们所有的退路。 而正面,是更庞大的敌军主力,直直地压了过来。 这不是扫荡。 扫荡是梳子,从头梳到尾。 这不是报复。 报复是拳头,打完就收。 这是碾压。 是想用几块巨大的磨盘,从四面八方合拢,把他们这几万人,连带着这片根据地,一起碾成齑粉。 李云龙额头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他打了半辈子仗,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这他娘的不是打仗,这是要灭口! 之前那股子骄狂,那股子不服气,在沙盘上那个狰狞的图形面前,被碾得粉碎。 赵北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脸色煞白的军官。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这是德式闪电战的翻版。” “南北对进,重装甲集群快速穿插,分割,包围。” 赵北伸出手指,在沙盘上那两条最粗的黑线上,重重划过。 “他们的目标,不是跟我们打巷战,不是跟我们抢山头。” “他们的目标,是在七十二小时内,把我们彻底包死在这里。” 赵北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砸进众人的心里。 “冈村宁次要的,不是占领。” “是抹杀!”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 之前还叫嚣着要硬碰硬的李云龙,此刻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沙盘上那个死亡牢笼,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那个“帝国之脑”的,令人窒息的战略压迫感。 那不是一刀一枪的拼杀。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从布局开始,就让你无路可逃的,冰冷的算计。 赵北的推演,让他们提前看到了地狱的模样。 赵北走到李云龙面前。 他看着这个被彻底镇住的搭档,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震惊的眼睛。 赵北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每一个字,狠狠地说在李云龙的心上。 “老李。” “现在,你还觉得咱们的仗,应该在敌人选好的地方打吗?” 赵北伸出手,指着沙盘中心, 那个被无数黑色线条包围的,孤零零的平安县城。 “他想让我们死在哪,我们就死在哪?” 第158章 你这是在请客 李云龙喉咙发干,心里憋着一团火。 他被赵北那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腾地一下冒了上来。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子弹壳叮当乱响。 “那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李云龙眼睛通红,指着沙盘上那个包围圈,声音嘶哑地吼道。 “老子就在阳泉跟他摆开阵势!” “就算把独立旅拼光了,也得从他冈村宁次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对!旅长!跟他们拼了!” 张大彪把胸脯拍得山响,手下的几个营长也跟着叫嚷起来。 “政委,不能退啊!这一退,咱们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威风就全没了!” “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被这帮狗日的包了饺子!” 指挥部里,刚被现实浇灭的血性,又被李云龙一句话给点燃了。 所有人都梗着脖子,瞪着眼,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赵北冰冷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不行。” 这两个字,让沸腾的指挥部瞬间安静下来。 “你这是拿弟兄们的命,去堵敌人的炮口。” 赵北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走到李云龙面前,指着沙盘上阳泉的位置。 “你把主力摆在这里,跟鬼子正面硬碰硬。” “冈村宁次巴不得我们这么干。” 赵北拿起木炭,在沙盘上画了两条又快又狠的线。 那两条线从南北两翼,绕过了阳泉,直插独立旅的后方。 “你的正面打得越热闹,他南北两翼的钳子,就合拢得越快。” “最多四十八小时,我们的后路就会被彻底切断。” 赵北抬起头,看着李云龙。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笼子里的困兽。” “没粮食,没弹药,没援兵。” “除了被他一口一口吃掉,没有第二条路。” 李云龙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两条致命的黑线,额头上青筋暴起。 赵北的话,把他那个看似悲壮的计划,批得体无完肤。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指挥部里,又一次安静下来。 这一次,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后怕的神色。 赵北没再理会他们。 他转身回到沙盘前,拿起一块抹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动作。 他把自己刚刚画上去的,代表敌军进攻路线的黑线,全都擦掉了。 然后,他又把代表独立旅防线的红旗,一根一根地拔了下来。 “老赵!你干什么!” 李云龙急了,一把抓住赵北的手。 赵北没看他,只是平静地说道。 “放弃。” “什么?” “放弃所有外围阵地,放弃平安县城,放弃所有我们准备死守的地方。” 赵北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我们主动让开正面通道。” “把路,给鬼子让出来。” “你疯了!” 李云龙一把甩开赵北的手,气得浑身发抖。 “不打了?把咱们拿命换来的地盘,拱手让人?” “这不是打仗,这是投降!” 赵北终于转过身,看着这个快要暴走的搭档。 “谁说不打了?” 他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我们要做的,不是在门口把他打退。” 赵北的声音低沉下来,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 “而是把他请进来。” 他拿起木炭,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几乎囊括了整个晋西北根据地的圆圈。 “关上门。” 赵北顿了顿,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血腥味。 “把整个晋西北,变成一台能把他三个师团,连骨头带肉一起嚼碎的……” “绞肉机!” 绞肉机。 这三个字扎进了指挥部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云龙也愣住了,他张着嘴,脸上的愤怒,一点点变成了茫然,然后是震惊。 赵北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 他重新拿起木炭在沙盘上规划着这场屠杀。 “第一步,诱敌。” “我们全线后撤,只留小股部队袭扰,给冈村宁次一种我们被打怕了,全线溃退的假象。” “他越是轻敌,他的中央主力,就会突进得越深,越快。” 赵北的木炭,在沙盘中心,画出一条深入腹地的箭头。 “第二步,割裂。” “当他的主力进入我们预设的战场后,‘幽灵’部队,所有侦察连,所有游击队,全部出动。” “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切断敌人的补给线。” 赵北用木炭,在那个长长的箭头后面,画上了一道道横杠。 “我要让他的坦克没有油,大炮没有炮弹,士兵没有饭吃。” “我要让他这条进攻长龙,变成一条死蛇。” “第三步,屠杀。” 赵北的声音,已经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他拿起十几面刚拔下来的小红旗,插在了沙盘上那些最不起眼的山沟里、密林里。 “我们缴获的所有重炮,所有火箭炮,不设固定阵地。” “它们将组成十几支来去如风的机动炮群。” “它们会在敌人最疲惫,最饥饿的时候,从他们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 赵北抬起手,做了一个狠狠下劈的动作。 “用最猛烈的炮火,把他们一块一块地,从那条死蛇身上撕下来,嚼碎!” “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用整个晋西北的山川河流,把他们活活拖死,耗死,磨死!” 指挥部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沙盘。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可怕的景象。 一支钢铁洪流,兴冲冲地冲进一片空地。 然后,粮道被断,后路被抄。 四面八方,都是打黑枪的,埋地雷的。 就在他们被折磨得精疲力尽时,毁灭性的炮火会从天而降。 那不是一场战斗。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凌迟。 李云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个巨大而恶毒的陷阱。 他脸上的表情,在飞快地变幻。 从愤怒,到不解,到震惊,再到骇然。 最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 他打了半辈子仗,自认是把好手,可跟眼前这个计划一比,自己那些想法简直可笑。 他以为打仗就是硬碰硬,可赵北却把整个晋西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把鬼子当成了猎物。 李云龙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那不是害怕,是兴奋,是看到一种全新打法的极致兴奋。 “请那个冈村宁次,来赴一场阎王爷亲自摆的鸿门宴!”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这时,指挥部里的手摇电话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一个通讯员被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抓起话筒。 他只听了几秒钟,脸色就瞬间变得煞白。 他捂着话筒,颤抖着,把电话递向李云龙。 “旅长……” 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是……是陈旅长的电话……” 第159章 旅长他要枪毙我 李云龙刚把话筒凑到耳边,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就从里面吼了出来。 那声音大得,连旁边站着的张大彪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云龙!” “你个王八蛋胆子肥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北呢?让他给老子滚过来听电话!” “撕总部的调令,你们他娘的想干什么!想上天不成!” 李云龙的脖子瞬间梗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刚想张嘴骂回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平静地,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个还在咆哮的话筒。 是赵北。 赵北接过话筒,对屋子里所有被吓住的人,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李云龙的骂声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赵北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一肚子的火气硬是没处撒。 话筒里,旅长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还在继续。 赵北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辩解,没有反驳,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背影。 他们只能听到话筒里传来的,模糊不清却又充满了怒火的咆哮声。 终于,话筒那头的声音停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骂累了。 赵北这才把话筒凑到嘴边。 “旅长。” “请给我三分钟时间。” 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话筒那头也沉默了,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赵北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 “三分钟后。” “您再决定,是枪毙我,还是支持我。” 李云龙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话筒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足足十几秒,旅长那压抑着怒火的,嘶哑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说!” 赵北开始说了。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大同,日军第26师团,甲种师团,已完成集结,配属战车第二联队。” “太原,日军第41师团,甲种师团,已沿正太线展开,配属独立重炮大队。” “保定,方面军直属部队,番号不明,规模不小于一个师团,正向我根据地正面压来。” 他没有说“我们发现”,也没有说“根据情报”。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一个个冰冷的番号,一个个代表着毁灭的军事单位,从他嘴里平静地吐出。 话筒那头,旅长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越重。 “冈村宁次。” 赵北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用的,是德式闪电战的战术。” “南北两翼,重装甲集群高速穿插,目标是在七十二小时内,完成对我们整个根据地的分割包围。” “他的目的,不是扫荡,不是报复。” 赵北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抹杀。” “他要把我们独立旅,连同这片根据地,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三分钟,还没到。 赵北说完,就停了。 他静静地,举着话筒,等待着审判。 李云龙和所有干部一动不动, 他们第一次,从一个如此清晰,如此宏观,又如此冰冷的视角,看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绝境。 话筒那头,也沉默了。 那片沉默,比刚才的咆哮,还要压抑,还要可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半响, “你需要什么?” 旅长的声音里,再没有一丝怒火。 只剩下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重。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李云龙更是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赵北的回答,却又一次让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要一兵一卒的增援。” “什么?” 旅长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需要您。” 赵北的声音,依旧平静。 “需要您和师部,立刻在其他所有的作战方向上,搞出天大的动静。” “用尽一切办法,佯攻也好,强攻也好,把所有能调动的鬼子,都给我死死地拖在他们的防区里” “我需要您,不惜一切代价,为我争取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的备战时间。” 话筒那头,又一次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上一次更久。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看着赵北,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他们不明白,大敌当前,为什么政委不要援兵,反而要求上级去别的地方打仗。 只有李云龙,他看着沙盘上那个巨大而恶毒的绞肉机模型,若有所思。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突然。 “砰!” 一声巨大的,像是用拳头狠狠砸在木桌上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紧接着,是旅长那已经彻底点燃了的,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决绝的咆哮。 “好!” “老子答应你!” “我就是把三八六旅这点家底全部打光,也给你拖出这四十八小时!” 旅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有些颤抖。 “赵北!” “你给老子说句实话!” “你有多大把握?” 这个问题,问出了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都死死地盯着赵北,等待着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答案。 赵北把话筒拿近了些。 他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十分。”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李云龙更是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赵北的背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对这个搭档近乎盲目的信任和狂热。 “好!” 话筒那头,旅长也吼出了这个字。 “我等你的好消息!” 电话,挂断了。 赵北缓缓放下话筒,脸上没有丝毫轻松。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反而透出一股更加紧迫的寒意。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些因为他一句“十分”而热血沸腾的干部。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张大彪。 “时间,只有四十八小时。” “立刻执行‘火种’预案!” 火种预案? 张大彪愣了一下,这是个他从未听过的名词。 赵北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命令警卫连,工兵连,还有所有后勤人员!” “把我们仓库里那些‘宝贝疙瘩’,那些穿着粗布衣裳的技师和工程师!” 赵北伸出手指,指向城南的方向。 “用上我们所有的骡马,所有的车辆!” “一个都不能少!” “天黑之前,必须把他们,连同那些我们看不懂的机器和图纸,全都给我藏进太行山最深处!” 赵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们,才是我们独立旅,能不能活下去的……” “根!” 第160章 活的武器 张大彪傻眼了,嘴巴张着半天都合不拢。 “火种预案?” “根?” 他看着赵北,脑子彻底乱了。 李云龙却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 他一把拽住还在发愣的张大彪,眼睛瞪得滚圆。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政委的话吗!” “快去!把那帮穿粗布衣裳的宝贝疙瘩,给老子藏严实了!少一个,老子扒了你的皮!” 李云龙这一嗓子,比刚才旅长的动静还大。 赵北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 李云龙赶紧跟上,脸上的震惊还没消,又多了几分焦急。 “老赵,这都火烧眉毛了,你现在去哪?” 赵北脚步没停。 “去点火。” 他的声音很轻,在冷空气里显得有些飘。 “把咱们的‘根’,点着。” …… 城南,偏僻的大仓库。 门被推开,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黑压压的几百号人,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缩。 他们蜷在角落里,双手抱头,浑身发抖。 末日要来了。 这话就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李云龙跟在赵北身后,看着这帮吓破了胆的家伙,眉头紧锁。 他压低声音,凑到赵北耳边。 “老赵,你到底要干嘛?” “这帮手无寸铁的家伙,能有什么用?我看直接拉出去毙了,还能省点粮食!” “毙了?” 赵北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却让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 “旅长,杀人是最简单的办法。” “也是最没用的办法。” 赵北没再理他,径直走到仓库中央。 他没带枪,也没带警卫,只是拍了拍手。 几个战士抬着一台缴获的,黑乎乎的铁疙瘩走了进来。 那是一台幻灯机。 仓库里的人更加恐惧了。 他们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灯熄了。” 赵北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被关上。 仓库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只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突然。 一道光束穿透黑暗,打在对面的墙上。 咔哒。 一声轻响,一张幻灯片被放了进去。 墙上,出现了一行触目惊心的日文标题。 《焦土计划——圣战最终净化方案》。 人群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几个懂行的人,身体瞬间僵住。 赵北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咔哒。 第二张幻灯片。 那是一张详细的地图,上面用红线标注出了晋西北地区所有的主要河流和水源地。 咔哒。 第三张。 第四张。 墙上的内容,变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吓人。 鼠疫杆菌,霍乱弧菌,炭疽杆菌…… 投放方式,预计感染范围,死亡率模型…… 一个个冰冷的词语和图表,狠狠刺痛了在场所有技术人员的眼睛。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粗重的呼吸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呜咽。 他们不是蠢货,他们是帝国的技术精英。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份计划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战争。 那是灭绝。 是对这片土地上所有生命的无差别屠杀。 赵北的声音通过翻译官的口传出来,打破了仓库里的死寂。 “这就是你们为之效忠的帝国。” “这就是它在战败之后,为这片土地准备的‘遗产’。” 赵北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他们即将崩溃的精神防线上。 “它要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变成瘟疫的祭品。” “也包括你们。” “你们不是帝国的功臣,你们只是被用完就扔的……” “弃子。” 弃子。 这两个字,彻底击碎了他们最后一点幻想。 原来,他们为之奋斗的一切,他们引以为傲的“圣战”,真相竟是如此丑陋和疯狂。 他们不是在建设,他们是在为魔鬼铸剑。 而现在,魔鬼连他们也要一起吞噬。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人,再也撑不住了。 他发出一声悲鸣,整个人软倒在地。 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李云龙在黑暗里看得目瞪口呆。 他打了半辈子仗,从没想过仗还能这么打。 不用一枪一弹,就能让几百个敌人从精神上彻底垮掉。 就在这片绝望中。 赵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不再冰冷,而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 “但我可以给你们另一条路。” 所有人的身体都微微一颤。 他们抬起头,在黑暗中望向那个身影。 “用你们的技术,去制造能提前结束这场战争的武器。” “用你们的双手,去拯救无数可能死于这场疯狂的无辜生命。” “用你们的劳动,为你们自己,为你们的帝国,犯下的罪行……” 赵北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赎罪。” 赎罪。 不是活命,不是投降,是赎罪。 这两个字,让他们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能面对自己良心的理由。 仓库里,依旧死寂。 但这一次的死寂,不一样了。 过了很久。 那个最先崩溃的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就是这批技术人员的总工程师,宫崎。 他推开身边的人,一步步走到赵北面前。 他看着这个年轻得不像话,却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中国军官。 他眼中的恐惧慢慢褪去,变成了复杂和挣扎。 最后,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用一种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 “愿意……工作。”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全都深深弯下了腰。 李云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眼前这一幕,比他打下平安县城,比他看到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还要让他震撼。 这他娘的…… 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赵北没有去看那些鞠躬的人。 他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卷图纸,递到宫崎面前。 那是一份全新的武器图纸,结构简单,却透着一股子简单粗暴的劲儿。 “这是你们的第一份投名状。” 赵北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冰冷和紧迫。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四十八小时之内,我要看到它的成品。” 赵北顿了顿,目光穿过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它将是我们,送给冈村宁次的第一份……” “大礼。” 第161章 你这是要建个兵工厂啊 宫崎的脸上,满是震惊和屈辱,他看着赵北递来的图纸,手抖得厉害。 李云龙凑过来,一把抢过图纸展开。 他瞪眼看了半天,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符号和数据。 “老赵,你搞什么名堂?” 李云龙把图纸卷起来,戳了戳赵北的胸口。 “有什么大礼能比多缴获几门炮更实在?” 赵北没回答,转身走回了临时指挥部。 李云龙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 指挥部里,沙盘上的包围圈还摆在那。 赵北拿起一根木炭,看都没看那个包围圈一眼。 他的手越过平安县城,越过代表敌军主力的黑线,一直伸到沙盘边缘。 在太行山脉深处,一片地图上只有等高线的空白区域,他用木炭,重重画了一个圈。 “枪炮,打完了就没了。”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 “可这几百个技师,还有那堆我们看不懂的铁疙瘩,能源源不断地给咱们造出枪炮来。” 他的手指,在那个圆圈上点了点。 “这,才是咱们的根。” 李云龙愣住了,他盯着那个圈,有点没反应过来。 赵北回过头,第一次向李云龙说出了那个计划。 “泰山计划。” “我们的根基,要像泰山一样,扎进这片地里。” “现在启动的,是应急预案,叫‘火种转移’。” 李云龙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当他听到赵北要把最精锐的工兵连, 和全旅所有能动的车都派去转移那些机器和日本技师时,他当场就炸了。 “他娘的!”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沙盘上,震得小旗子乱晃。 “鬼子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你倒好,不想着怎么打仗,先想着搬家?”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唾沫星子乱飞。 “老子等着用炮,等着用工兵去埋地雷,你让他们去当苦力,搬那堆破铜烂铁?” “老赵,你是不是打胜仗打糊涂了!” 指挥部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赵北没生气,只是非常严肃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李云龙后面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老李,打仗不能只看眼前。” “这一仗,就算我们赢了,下一仗呢?” 赵北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李云龙心上。 “我们能次次都靠缴获吗?能次次都指望敌人给我们送装备吗?” 赵北伸出手,按在李云龙的肩膀上。 “有了这些人,有了这些机器,我们就能自己造子弹,自己造迫击炮。” 赵北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甚至,自己造重炮。” “自己造坦克!” 自己造坦克。 这五个字,让李云龙浑身一震。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他想起了过去那些年,为了几发炮弹,跟旅长磨破嘴皮子的日子。 想起了眼馋楚云飞那个炮营,馋得流口水的样子。 想起了每次战斗,都得把炮弹当宝贝一样省着用的憋屈。 现在,赵北告诉他,以后,这些东西,都能自己造。 想要多少,就造多少。 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坦克…… 李云龙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 他看着赵北,眼神里的愤怒和不解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和难以置信的光。 他猛地一拍桌子,力道比刚才还大,吼声震得屋顶往下掉灰。 “他娘的!我明白了!” 李云龙那张黑脸上,肌肉都在抽搐,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兴奋。 “你这不是在搬家!” “你这是要给咱老李,建个兵工厂啊!” 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李云龙一把抓住旁边通讯员的领子,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传我命令!” “全旅所有骡马,所有卡车,所有后勤人员,所有工兵!” “从现在起,全部交给政委调遣!” 李云龙拔出腰间的手枪,狠狠拍在桌上。 “谁他娘的敢耽误一分钟,老子一枪毙了他!” 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下去。 整个平安县城,这台刚停下的战争机器,又一次疯狂运转起来。 但这一次,没有枪声,没有炮火。 只有沉默的行动。 夜幕降临。 月光洒在太行山上。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迁徙,开始了。 战士们脱下军装,换上百姓的衣服, 跟无数自发赶来的老百姓混在一起,组成了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 这条长龙,从平安县城一直延伸出去,钻进了太行山的深处。 没有口号,没有喧哗。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骡马的响鼻声,和车轮压过石子路的咯吱声。 队伍里,每个人都扛着东西。 大到不知名的机器部件,小到一箱图纸。 那些沉重的设备,被拆成无数个零件。 几十个人喊着号子,用圆木和麻绳,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将它们抬上山路。 宫崎和那几百名日本技师,就被裹挟在这条沉默的人流之中。 他们换上了同样的粗布衣裳,脸上被抹上了锅底灰。 他们看着身边那些黝黑的面孔。 有士兵,有农民,有妇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 他们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肩膀扛起远超他们体重的负荷。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在月光下泛着光。 可没有一个人叫苦,没有一个人停下。 宫崎看到,一个年轻士兵的肩膀被机器零件磨得鲜血淋漓, 可他只是咬着牙,把垫肩的布加厚了一层,继续往前走。 他还看到,一个瘦弱的老汉背着个沉重的箱子,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没等他挣扎,旁边立刻伸过来七八只手,把他和箱子一起扶了起来。 没有人责备,没有人催促。 只有沉默又坚定的行动。 这一幕,让宫崎这些日本技师看傻了眼。 在他们的世界里,战争是军人的事。 可在这里,战争,是每个人的事。 这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却又让他们从心底感到恐惧的力量。 宫崎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队伍最前方。 他看到,那个叫李云龙的指挥官,正光着膀子, 跟一群士兵一起,喊着号子,扛着一根最粗的机器主轴。 …… 临时指挥部里,只剩下几盏马灯。 李云龙和赵北一身泥水地走进来,脸上全是疲惫。 “都安排好了。” 李云龙一屁股坐下,抓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半天。 “按你的吩咐,分了三条路,进了咱们最老的根据地。那里山连着山,沟连着沟,鬼子就算派飞机来,也找不到个鸟影。” 他放下水壶,抹了把嘴,眼睛里却闪着光。 “老赵,我算是服了。” “你这一手,比他娘的打赢十个平安县城还厉害!” “等咱们的兵工厂建起来,老子要第一个造他十门重炮,拉到太原城下去,给小鬼子唱堂会!” 就在这时。 一个侦察队员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神色凝重。 “政委!旅长!”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急切。 “城外,发现一支小部队靠近。”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哪部分的?” 侦察兵咽了口唾沫。 “看旗号,是358团的人。” “楚云飞?”李云龙哼了一声,“他来干什么?看咱们笑话?” “不是。” 侦察兵摇了摇头。 “来的人,是他的副团长,方立功。” “他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必须当面和您二位谈!” 第162章 楚云飞的抉择 方立功来了, 他身上带着一路的风尘,军帽的帽檐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沙盘上那个狰狞的,用木炭画出来的包围圈。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赵政委,李旅长。” 方立功的嗓音有些沙哑,他朝着两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李云龙正烦着呢,一摆手,没好气地说道。 “有屁快放!” “楚云飞那小子,派你来干什么?来看咱们的热闹?” 方立功没有理会李云龙的火气,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沙盘上。 “我们团座,也发现了。” 他指着沙盘上那些代表日军主力的黑点,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凝重。 “鬼子这次的动静,太反常了。” “团座让我来问问,李旅长这边,有什么看法?” 赵北从沙盘后面走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团副,请过来看。” 方立功走到沙盘前,越看,心就越往下沉。 赵北没有丝毫隐瞒,将他推演出的日军“雷霆计划”, 将那个疯狂的“绞肉机”构想,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全盘托出。 李云龙在旁边听着,抱着胳膊,一脸的理所当然。 可方立功的后背,一层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也是黄埔出身的高材生,他比李云龙更能听懂赵北这番话里,那令人窒息的凶险。 这是一个疯子的计划。 用整个晋西北做棋盘,用几万将士的命做赌注,去跟冈村宁次对赌。 赢了,一战定乾坤。 输了,万劫不复。 “赵政委……” 方立功的喉咙发干,他指着沙盘西侧,那片巨大的空白区域。 “您的计划,宏大,凶险。” “可这里……” 他的手指,在那片空白上重重一点。 “这里是你们整个计划最大的漏洞。” “一旦日军分兵,从西侧迂回,你们所有的布置,都会被打乱。” “到那时,你们就不是关门打狗,而是被鬼子反包了饺子。” 李云龙刚想骂娘,却被赵北一个眼神制止了。 赵北看着方立功,笑了。 “方团副说得对。” “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把这个漏洞,堵上。” 方立功的心,咯噔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赵北那双平静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请求,没有商量,只有一种赤裸裸的,不容拒绝的坦然。 他瞬间明白了。 这哪里是来问计的。 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赵政委!” 方立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骇然。 “您的意思是,让我358团,在西线,为你们顶住鬼子一个师团的侧翼压力?” “这不可能!” 他连连摇头,脸色都白了。 “这不仅是我团无法承受之重,更是……更是通共的弥天大罪!” “委员长不会答应,阎长官更不会答应!” 赵北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方团副,现在,已经没有国共之分,只有中国军人。” “唇亡齿寒。”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方立功的心上。 “我独立旅若是覆灭,下一个被合围的,就是你们358团。” “冈村宁次那条疯狗,吃完了我们,会放过你们吗?” 赵北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钢。 “这个道理,我想楚兄,比你我更清楚。” 方立功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赵北说的,是实话。 这是一道阳谋。 一道摆在明面上,让你不得不钻进去的阳谋。 …… 358团指挥部。 煤油灯的灯苗,在空气中微微跳动。 楚云飞一身戎装,笔直地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 他已经站了很久了。 方立功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赵北,他真是这么说的?” 楚云飞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是,团座。” 方立功低声回答。 “一字不差。” 楚云飞没有再说话。 他伸出手,从桌上拿起一份电报。 电文很短,措辞却很严厉。 是委员长侍从室发来的加急密电。 “严防共军,保存实力,不得妄动。” 楚云飞看着那份电报,又抬头看了看地图上,那个已经初具雏形的,对独立旅的死亡包围圈。 一边是命令, 另一边,是同胞的危局,是民族的大义。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 剑身如一泓秋水,映出他那张写满了挣扎的脸。 “团座,不可啊!” 方立功急了。 “这是在拿我们全团弟兄的性命,和您的前程做赌注!” “一旦我们出动,就算打赢了,重庆那边追究下来,您……” 楚云飞没有回头。 他只是举起那份电报,缓缓地,凑近了煤油灯的灯罩。 嗤啦—— 纸张的一角,瞬间被火焰吞噬,卷曲,变黑。 火光,映着楚云飞的眼睛,那里面,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国家危难,民族危亡。” 楚云飞的声音,不大,却让指挥部里所有军官,都浑身一震。 “在此之际,皆为粪土!” 他松开手,那份燃烧的电报,像一只黑色的蝴蝶,落入了脚边的火盆里,转瞬化为灰烬。 楚云飞猛地转身。 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扫过在场所有的军官。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铿锵如铁。 “全团,立刻向西线预设阵地,开进!” 所有军官都愣住了。 一个参谋壮着胆子问道。 “团座,那……那上峰要是问起来,我们用什么名义?” 楚云飞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就说,防备八路趁乱渗透!”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天塌下来,我楚云飞,一力承担!” “是!” 指挥部里,所有军官猛地一个立正,吼声震天。 …… 凌晨的太行山,寒气逼人。 358团,这支晋绥军的王牌,像一条钢铁巨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驻地。 军容严整,装备精良。 他们没有东进,而是向西,向着赵北在沙盘上指出的那片空白区域,急速开进。 楚云飞立马在一处高地上,勒住缰绳。 他没有回头看自己的部队,而是遥望着东方,那个独立旅所在的方向。 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他缓缓拔出佩剑,剑尖直指苍穹。 “赵兄。” 他喃喃自语,声音被山风吹散。 “今日你我兄弟联手,共御外敌!” …… 消息传回独立旅指挥部的时候,李云龙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听到侦察兵的报告,他猛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 “好!” “好他娘的!” 李云龙的脸上,乐开了花,来回踱着步,嘴里不停地念叨。 “楚云飞这小子,够仗义!是条汉子!” 他冲到赵北面前,一把抓住赵北的胳膊,兴奋得满脸通红。 “老赵!西边稳了!冈村宁次那老鬼子,这回死定了!” 赵北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第163章 把全村都变成兵营 李云龙一脚踹在指挥部门槛上,骂骂咧咧地走进来。 “邪了门了!” 赵北正对着沙盘,闻声抬起头。 “什么事,把你李大旅长难住了?” 李云龙抓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抹了把嘴。 “老赵,我刚才去后方转了一圈,发现个怪事。” 李云龙皱着眉头,脸上全是想不通的神色。 “咱们根据地的老百姓,一个个跟丢了魂一样,眼睛都红了。” “我问他们咋了,他们也不说,就问我仗打得怎么样,还缺不缺人手。” “那架势,比咱们这些扛枪的还着急!” 赵北放下手里的木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走,去看看。” 两人刚走出指挥部,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院子外面,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不光是青壮,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还有一群拿着红缨枪的半大孩子。 他们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东西。 锄头,铁锹,镰刀,菜刀。 他们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几百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从屋里走出来的赵北和李云龙。 那眼神里,有焦虑,有不安,还有一种被逼到绝路上的狠劲。 一个拄着拐杖,胡子全白了的老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是附近村子的村长,德高望重。 “李旅长,赵政委。” 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很稳。 “我们都听说了。” “鬼子要来,要把咱们这片地,翻个底朝天。” 李云龙刚想开口安慰几句。 老人却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我们不问别的。” “就问一句,这仗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他身后的一个壮汉,把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戳,瓮声瓮气地吼道。 “旅长!给我们发枪吧!” “俺们烂命一条,跟小鬼子换了,不亏!” “对!发枪!” “跟他们拼了!” 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往前挤,一张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全是豁出去的决绝。 李云龙被这股气势顶得心里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却挺直了腰杆的乡亲们,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他猛地跳上旁边一辆卡车的车斗,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他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扯着嗓子,用最大的声音吼道。 “乡亲们!” “前两天,刚分到手的地,热乎劲儿还没过吧?” 李云龙指着脚下的土地。 “刚盖好的房,还缺点啥不?” 他指着不远处那些冒着炊烟的屋顶。 “告诉你们!” 李云龙的声音像炸雷。 “小鬼子,就是来抢这些的!” “要把咱们刚过上的好日子,全给毁了!要把咱们的婆娘娃子,再拉回去当牛做马!” 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突然李云龙看着下面的百姓咧开嘴,笑了。 “不怕死的可以跟老子上战场!” “但是你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人群里那些精壮的汉子。 “你们的力气,挖出来的战壕,能比咱们的兵挖的深一尺!” “鬼子的炮弹,就得多费一分劲!” 他的手指,又转向那些妇女。 “你们做的军粮,烙的饼,能让咱们的战士在战场上,多撑一个时辰,多杀一个鬼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群半大孩子的身上。 “还有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李云龙的声音,充满了赞许。 “你们的眼睛尖,腿脚快,就是咱们根据地最好的哨兵!哪条沟,哪道坎能藏人,你们比活地图都清楚!” 李云龙的话,简单直接,瞬间点燃了所有人。 原来,自己不是累赘。 原来,自己手里的锄头,锅里的干粮,跑得飞快的双腿,都是武器。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谁敢抢咱们的地,就跟他拼了!” “保卫家园!” “旅长!你下命令吧!要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民众心里那点无力感,被具体的任务和荣誉感,彻底冲得一干二净。 赵北站在下面,静静地看着高台上那个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的李云龙。 他笑着对身边的一个参谋说。 “去,把后勤部,工兵营,所有能管事的人都叫来。” “告诉他们,给乡亲们分派任务。” “这把火,已经点起来了。” 命令一下。 整个根据地,瞬间开始疯狂运转。 再也分不清谁是兵,谁是民。 成千上万的男人,扛着锄头铁锹,跟着工兵营的战士上了山。 他们没日没夜地挖着,喊着号子,汗水浸透了土地。 一道道深邃的战壕,一个个坚固的火力点,像巨龙的鳞甲,迅速覆盖了根据地的每一处要隘。 女人们在每个村口,都支起了十几口大锅。 火焰熊熊,蒸汽弥漫。 一张张金黄的烙饼,一袋袋炒熟的麦粒,带着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 孩子们则组成了儿童团,胸前戴着红布条,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 他们像一群机警的羚羊,活跃在根据地的每一条小路上。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回指挥部。 赵北和李云龙站在后山的山坡上,看着眼前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队百姓,正吃力地喊着号子,抬着一扇扇厚重的门板往山上送。 那些都是他们刚装上不久的新家的门板。 现在,它们被拆了下来,要去加固阵地上的防炮洞。 后勤队的收集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抖着手,将布袋里最后一捧小米,倒进了收集粮食的大筐里。 她仔细地拍了拍已经空了的布袋,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李云龙看着这一切,眼圈有点红。 他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发闷。 “他娘的……” “有这样的老百姓,咱们要是还打不赢,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赵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了一种力量。 一种比钢铁,比炮火,更坚韧,更可怕的力量。 那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也最磅礴的伟力。 当它被唤醒时,足以吞噬一切来犯之敌。 李云龙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赵北,脸上的感动,很快就被一股冲天的豪气所取代。 他一拍赵北的肩膀,咧着大嘴笑道。 “老赵,你瞧瞧!” “人心齐,泰山移!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后方,稳了!” 李云龙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被战争阴云笼罩的天空。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现在,是不是该给咱们手底下那帮嗷嗷叫的兔崽子们,亮亮咱们的‘绞肉机’了?” 第164章 绞肉机,开动! 赵北指着沙盘,眼神锐利。 “老李,‘绞肉机’不是咱们亮出来的,是等敌人自己一头撞进来的!” 李云龙刚想反驳,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抖动。 那抖动很细微,像是远处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又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心跳。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说话声都停了。 李云龙侧耳听着,脸上的豪气慢慢凝固。 “什么动静?” 话音未落,一个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帽子都跑歪了。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报告!全线观察哨急电!” “发现大批日军机群,正向我方空域飞来!” 李云龙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一把抓过通讯员的领子。 “多少架?” “看……看不清!像一大片乌云!” “他娘的!” 李云龙一把推开通讯员,转身就要去抓电话。 “让部队隐蔽!快!” “不用。”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个通讯员一眼。 “命令各部,按一号预案执行。” 李云龙愣住了,他扭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老赵!飞机都到头顶了!还执行个屁的预案!” 就在这时,那股沉闷的轰鸣声,陡然放大。 像是有几百面战鼓,在天空上同时敲响。 窗户纸嗡嗡作响,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天,黑了。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机翼遮天。 上百架日军的轰炸机和战斗机,铺满了整个天空。 紧接着,刺耳的尖啸声,撕裂了黎明前的宁静。 一枚枚航弹脱离机腹,拖着死亡的哨音,砸向地面。 轰!轰隆隆—— 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指挥部里的马灯疯狂摇晃,忽明忽暗。 爆炸声连成一片,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胸口发闷。 李云龙被这骇人的声势震得一个踉跄,他死死抓住桌子边缘,指节都发白了。 他打了半辈子仗,就没见过这么阔气的打法。 这他娘的哪是打仗,这是在烧钱! 爆炸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整个独立旅的外围阵地,都被火光和浓烟吞噬。 山头被削平,土地被一遍遍地犁开,到处都是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黑烟。 终于,轰炸声渐渐远去。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被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还嗡嗡作响。 一个参谋脸色发白地扶着墙,声音发颤。 “这……这得死多少弟兄……” 李云龙的眼睛红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 “狗日的冈村宁次!老子要是不把他剁碎了喂狗,我就不姓李!” 赵北从始至终,都站在沙盘前,一动不动。 他身上落了一层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用一块布,慢慢擦拭着沙盘上被震落的沙土。 “报告!” 又一个通讯员冲了进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庆幸。 “各……各部报告!” “我方……伤亡轻微!” “什么?”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云龙也傻眼了。 “伤亡轻微?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通讯员激动地喊道。 “是真的!旅长!鬼子的炸弹,几乎全都扔在了咱们的伪装阵地上!” “咱们的部队,早就按照一号预案,全部转移到了反斜面的防炮洞里!” 李云龙的嘴巴,慢慢张成了圆形。 他呆呆地看着赵北那个平静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这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一种新的,更具压迫感的声音,从地平线上传来。 那是钢铁履带碾压土地的轰鸣。 “报告!鬼子的坦克上来了!” 观察哨的电话,像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黑压压的一片!跟着数不清的步兵!” “他们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守备部队……正在后撤!” 李云龙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把抢过望远镜,冲到指挥部的瞭望口。 远处,日军的进攻阵型如同一股黑色的潮水,漫过了刚刚被炸成焦土的阵地,汹涌而来。 几十辆坦克像钢铁巨兽,在前面开路。 后面跟着的步兵,一眼望不到头。 而独立旅的第一道防线,像是纸糊的一样,稍作抵抗,就开始“溃逃”。 李云龙看得眼角直抽抽。 “他娘的!谁让你们退的!给老子顶住!” 他抓起电话,就要给前沿阵地打电话。 赵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让他们退。” 李云龙猛地回头。 “老赵!再退,鬼子就冲到咱们家门口了!” 赵北走到他身边,拿起另一副望远镜,看着远处那势如破竹的日军。 “命令一营,把口子再撕大一点。” “告诉二营,让他们跑得再难看一点,把锅碗瓢盆都扔在路上。” 李云-龙彻底懵了。 他看着赵北,像在看一个疯子。 这仗还没打,就要缴械投降了? 日军的推进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不到半天时间,独立旅外围的几道防线,就全部“失守”。 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惨”。 “报告!我部被敌军冲散,正在向后方转移!” “报告!阵地失守!请求后撤!” “报告!敌人火力太猛,我们顶不住了!” 指挥部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看着赵北,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焦虑。 只有李云龙,他看着沙盘上,代表日军的黑色箭头, 正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飞速地插入根据地的腹地。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老赵……”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这是……” 赵北放下了望远镜。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红色的木炭,在沙盘上那两条代表南北两翼的区域,画了两道巨大的弧线。 那两道弧线,像一双张开的巨手。 “放开正面,让他们进来。”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让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命令两翼潜伏部队。” “开始……” “收口袋!” …… “报告!” 一个“幽灵”侦察队的队员,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指挥部门口。 他身上全是泥土和草屑,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政委,鱼咬钩了。” 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很低。 “日军第26师团先头联队,联队长佐佐木,已经脱离主力部队,正沿着一线天河谷,向我方纵深高速穿插!” 赵北的眼睛眯了起来。 “佐佐木?那个在忻口会战里,以冒进闻名的家伙?” “是!” 侦察兵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 “根据我们截获的,他发给师团部的电文。” “他说,皇军天威所至,八路军主力已然闻风丧胆,溃不成军。” 侦察兵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说道。 “他还说,他要亲率部队,直捣黄龙,在天黑之前,活捉李云龙!” “噗——” 李云龙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他抹了把脸,气得哇哇大叫。 “他娘的!活捉老子?” “这狗日的,把老子当什么了?!” 赵北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一根代表屠杀的黑色令旗,重重地,插在了一线天河谷的入口处。 第165章 一线天的葬礼 佐佐木联队的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满是轻蔑。 前方的八路军跑得丢盔弃甲,连炊事班的铁锅都扔了一路。 一线天河谷,果然名不虚传,两侧山壁陡峭得像刀切一样。 佐佐木骑在马上,抽出指挥刀向前一指。 “加速前进!冲过去,活捉李云龙!” 他身后的士兵们发出更加猖狂的笑声,加快了脚步。 没人注意到,两侧光秃秃的山崖上,那些不起眼的石头缝里, 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像狼一样盯着他们。 山顶的一块巨石后面,李云龙嘴里叼着根草茎,正用望远镜看着下面那条蠕动的长蛇。 他身边的张大彪手心全是汗,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旅长,差不多了吧?再放进来,咱们的屁股都要被他们捅穿了!” 李云龙没理他,只是慢慢地数着。 “一个,两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当最后一个日本兵的后脚跟,也踏进了山谷的入口时。 李云龙扔掉嘴里的草茎,嘴角咧开,眼里全是嗜血的兴奋。 他抓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信号枪,对着天空。 “他娘的!” “给老子关门打狗!” 砰!砰!砰! 三颗红色的信号弹,拖着尖啸,窜上了天空。 那颜色,像血一样。 佐佐木猛地抬头,心里咯噔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山谷的入口处传来。 几十个炸药包同时引爆,巨大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将整个入口彻底堵死。 山石崩塌,烟尘冲天。 佐佐木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差点把他掀翻在地。 他还没稳住身形。 轰隆隆—— 山谷的出口方向,也传来了同样剧烈的爆炸声。 唯一的生路,也被堵死了。 前一秒还猖狂大笑的日本兵们,瞬间乱成一团。 更让他们亡魂大冒的是。 前方那些原本“狼狈逃窜”的八路军,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跑了。 他们转过身,动作麻利地,从身后卸下了一样样黑乎乎的铁家伙。 捷克式,歪把子,甚至还有几挺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 黑洞洞的枪口,像死神的眼睛,对准了他们。 “不好!中埋伏了!” 佐佐木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抢占两翼高地!快!反击!” 一些反应快的日本兵,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两侧陡峭的山壁上爬。 可他们迎接的,不是子弹。 是死神的镰刀。 山坡两侧,突然冒出无数个脑袋。 “给老子往下砸!” 张大彪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推下了山崖。 那块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翻滚着,加速着。 一个正往上爬的日本兵刚抬起头,就被巨石砸个正着。 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整个人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这只是个开始。 巨石,滚木,像下雨一样从天而降。 还有一捆捆冒着烟的集束手榴弹,被战士们用绳子甩下来,准确地落进人群里。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山谷里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佐佐木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他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拼命地呼叫。 “机枪!机枪掩护!压制他们山顶的火力!” 几挺歪把子机枪刚刚架好,还没来得及开火。 河道中央,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那不是手榴弹,也不是炮弹。 那是赵北为他们准备的“大礼”。 十几枚用一百五十毫米重炮炮弹改造的超级水雷,被同时引爆。 轰—— 整个河床都向上拱起,冲天的水柱裹挟着泥沙和无数子弹,在河道中心猛然绽放。 处在爆炸中心的那几十个日本兵,连同他们的机枪,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被抛上几十米的高空,又像下雨一样落下。 整个一线天,彻底变成了一座立体化的屠宰场。 山下的机枪封锁了所有的躲避空间。 天上的滚石和手榴弹,进行着无差别的覆盖打击。 河道里的水雷,更是将他们最后的建制彻底炸烂。 佐佐木彻底崩溃了。 他的部队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 在弹坑和巨石后面乱窜,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反击。 李云龙站在山顶,端着一挺捷克式,对着下面疯狂扫射。 他打空了一个弹匣,把滚烫的机枪扔给旁边的战士。 又抄起一支三八大盖,拉动枪栓,瞄准了一个正在挥舞指挥刀的日本军官。 砰! 那个军官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 李-云龙的脸上,溅了几滴温热的血。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满脸都是残忍的快意。 “他娘的!痛快!” “让你们活捉老子!老子今天先活捉了你们的阎王爷!” 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不到半个小时。 山谷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 佐佐木联队,这个加强大队,一千三百多名日军精锐。 除了少数还在苟延残喘的伤兵,再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人。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河水,在山谷里汇成了一条小溪。 消息,吹进了保定的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作战室里,死一般寂静。 一个通讯参谋拿着刚收到的电报,手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冈村宁次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他慢慢地,从沙盘前直起身子。 藏在金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再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怒的,冰冷的杀意。 佐佐木联队,全军覆没。 这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也宣告了那台名代号为“绞肉机”的战争机器,已经正式开餐了。 …… 一线天外围,日军第26师团主力。 师团长黑田重德中将,拿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山谷。 他已经听不到任何枪声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一个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地跑了过来。 “将军阁下……”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佐佐木君的联队……玉碎了!” 黑田重德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一把抢过电报,只看了一眼,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就瞬间扭曲了。 “八嘎!”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把将望远镜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指着一线天的方向,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对着身边的炮兵联队长,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命令。 “开炮!” “命令方面军所有炮火支援!” “对着那个坐标,给我开炮!” 黑田重德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尖锐而疯狂。 “把那片该死的山谷!” “给我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第166章 炮兵的交响 距离一线天战场十公里外的一处反斜坡。 日军一个重炮大队正在快速构筑阵地。 十几门九六式一百五十毫米重型榴弹炮,昂着炮口,对准了那片刚刚吞噬了佐佐木联队的山谷。 炮兵指挥官佐藤少佐看了一眼手表,脸上露出残忍的表情。 “坐标确认了吗?” “报告少佐,坐标确认无误!随时可以开火!” 佐藤满意地点点头,他已经能想象到,十几分钟后,那片山谷里的一切都将被夷为平地的景象。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指挥刀。 “为佐佐木君复仇!” “开……” 最后一个“火”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一阵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呼啸声,毫无征兆地从天空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像是有无数把看不见的刀子,在切割着空气。 佐藤惊愕地抬起头。 他身边的所有炮兵,也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望着天空。 他们看到了。 在漆黑的夜幕中,突然亮起了数百道拖着长长尾焰的火龙。 那些火龙,正以一个可怕的角度,朝着他们的头顶,俯冲下来。 “那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炮手,发出了梦呓般的疑问。 没人能回答他。 因为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武器,是他们认知之外的,来自地狱的咆哮。 …… 独立旅指挥部。 “报告!‘幽灵’回报,敌炮兵阵地已完成部署,坐标……” 一个戴着耳机的报务员,将一串数字飞快地写在纸上,递给了赵北。 李云龙在旁边急得直转圈,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 “老赵!还等什么!再不动手,鬼子的炮弹就要砸到咱们头顶了!” 赵北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沙盘上,那个刚刚被插上黑色小旗的位置。 他拿起桌上的送话器,按下了通话键。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了十几公里外的,十几支潜伏在不同山沟里的秘密部队耳中。 代号“‘雷神’。” 赵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命令。 “奏乐。” …… 佐藤少佐的指挥刀,还僵在半空中。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嘶吼道。 “隐蔽!快隐蔽!” 晚了。 第一枚一百零七毫米火箭弹,拖着尖啸,一头扎进了炮兵阵地的中央。 轰! 剧烈的爆炸,瞬间掀起了一股夹杂着泥土和弹片的死亡风暴。 这只是个开始。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第一百枚…… 数百枚火箭弹,像一场密不透风的钢铁暴雨,将整个日军炮兵阵地,彻底覆盖。 大地在颤抖,在呻吟。 一门门崭新的重炮,被巨大的冲击波像玩具一样掀飞到半空中, 然后重重砸下,变成一堆扭曲的废铁。 炮手们在火海中惨叫,奔跑,却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下一波爆炸吞噬。 整个山谷,变成了一片火海。 李云龙在观察哨里,举着望远镜,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如同神迹一般的景象。 他看到无数道火龙从自己周围的山沟里腾空而起, 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精准地,落入敌人的阵地。 他身边的张大彪和几个营长,也都看傻了。 “他娘的……” 张大彪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这是什么炮?怎么跟过年放的窜天猴一样?” 李云龙没有回答,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 第一轮饱和覆盖刚刚结束。 日军的炮兵阵地,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这还没完。 一阵更加沉闷,更具压迫感的呼啸声,接踵而至。 那是独立旅缴获的,那十几门一百五十毫米重炮的声音。 如果说刚才的火箭弹是覆盖面,那么现在,就是精准的点名。 轰! 一发重炮炮弹,准确地命中了佐藤少佐的临时指挥所。 用沙袋和圆木搭建的工事,瞬间被炸得粉碎。 轰! 另一发炮弹,直接钻进了一门幸存的九六式榴弹炮的炮膛里。 那门重达七吨的战争怪兽,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从中间炸成了两截。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最后一发炮弹。 它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日军堆积如山的弹药堆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紧接着,一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白光,猛然爆开。 惊天动地的巨响,迟了半秒才传来。 轰隆—— 整个大地都向上狠狠地跳了一下。 一股恐怖的冲击波,以弹药堆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 山石崩塌,树木被连根拔起。 一朵小型的,夹杂着黑烟和火焰的蘑菇云,缓缓升上了天空。 方圆几公里内,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 李云龙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远镜都摔飞了出去。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他看着远处那朵缓缓升起的蘑菇云,看着那片已经彻底从地图上消失的敌军炮兵阵地。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搂住旁边的张大彪,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没有!” 李云龙的眼睛里,全是泪水,那是被憋屈了太多年,终于扬眉吐气后的泪水。 “他娘的!” “这才叫炮兵!” “这他娘的才叫炮兵!” …… 前线,日军第26师团指挥部。 师团长黑田重德中将,正焦急地等待着炮火支援的消息。 可他等来的,却是无线电里一片死寂的忙音。 还有远处地平线上,那朵让他亡魂大冒的蘑菇云。 一个通讯参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将军阁下……” 他的声音,像是在哭。 “佐藤君的炮兵大队……失联了!” “阵地坐标……信号完全消失!” 黑田重德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一把推开那个参谋,冲到地图前。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刚刚还代表着希望的坐标,现在,却像一个嘲讽的记号。 炮兵,他最倚重的炮兵,甚至没来得及打出一发炮弹,就没了。 “八嘎呀路!” 黑田重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拔出指挥刀,狠狠地劈在面前的桌子上。 实木的桌子,被劈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血红。 他一把抓起送话器,对着里面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命令。 他最后的希望,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战车联队!” 黑田重德的声音,已经完全扭曲,尖锐得像鬼叫。 “全线突击!” “给我用履带!把他们的阵地!碾成粉末!” 第167章 铁棺材的噩梦 钢铁的轰鸣声,像是从地底下传来。 大地在有节奏地颤抖,指挥部桌上的搪瓷杯子,跟着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李云龙一把推开门,举起望远镜嘴里骂骂咧咧。 “他娘的,还真敢来!” 远处,几十辆九七式中型坦克,排成一个宽大的攻击楔形,碾过焦土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坦克的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猫着腰,端着枪,像一群被放出笼的恶狼。 “反坦克炮呢?都他娘的哑巴了?”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扭头冲着身后的炮兵参谋吼道。 参谋还没来得及回答,赵北平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让它们再近一点。” 赵北站在指挥部门口,连望远镜都没拿。 “路,已经给它们铺好了。” 李云龙愣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赵北,又举起了望远镜。 日军的坦克集群,推进得很快,很顺利。 它们碾过独立旅丢弃的第一道战壕,甚至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这让跟在后面的日军步兵,士气大振,嘴里发出哇哇的怪叫声。 坦克群很快就驶入了一片开阔地。 这里地势平坦,无遮无拦,简直是装甲部队最完美的突击场。 领头的一辆坦克开得最快,炮塔上的膏药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突然。 那辆坦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按了一下。 整个车头猛地向下一栽,履带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半个车身,都陷进了地里。 紧跟在它后面的那辆坦克,根本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两辆坦克挤在了一起,动弹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坦克集群的阵型,瞬间大乱。 后续的坦克纷纷紧急制动,转向,整个攻击队形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辆坦克,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挤在了一小片区域里,成了绝佳的靶子。 “哈哈!” 李云龙在观察哨里,一拍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明白了!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挖坑的祖宗!” 那片看似平坦的开阔地下面,早就被工兵们挖出了一条巨大的,呈“V”字形的巨大陷阱。 上面铺着木板和杂草,伪装得天衣无缝。 就在日军坦克手们惊慌失措,在电台里哇哇乱叫的时候。 异变,再次发生。 开阔地两侧的草丛里,土堆后面,突然冒出了几十个身影。 他们身上披着伪装网,动作快得像猎豹。 他们手里没有拿枪,而是抱着一根根长长的,看起来像是竹竿的古怪玩意儿。 “幽灵”! 是赵北手里那支最精锐的特战队。 “开火!扫射!” 坦克里的日军车长,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吼道。 车载机枪疯狂地转动起来,喷出一条条火舌,将阵地上的泥土打得烟尘四起。 可“幽灵”队员们的动作更快。 他们借助烟雾弹的掩护,利用地形,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贴近了那些已经变成固定靶的坦克。 一个队员,像狸猫一样,从一个弹坑里窜出。 他一个翻滚,躲过一串扫射过来的子弹, 然后猛地加速,冲到了一辆正在徒劳转向的九七式坦克侧面。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那根奇特的爆破筒,狠狠地,顶在了坦克的侧装甲上。 那动作,不像是在安放炸药,更像是在用长矛刺杀一头巨兽。 然后,他拉动了尾部的引信,转身就地一滚,缩回了弹坑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声沉闷的,像是用锤子敲了一下铁桶的“噗”声。 被顶住的坦克装甲上,没有出现巨大的破口,只是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向内卷曲的窟窿。 窟窿里,一片赤红。 坦克里的日军机枪手,还在疯狂地扫射。 可下一秒,他的射击,戛然而止。 一股炽热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白烟,猛地从坦克的炮塔缝隙和观察口里喷了出来。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整辆坦克,从内部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炮塔被巨大的气浪掀起几米高,又重重地砸了下来。 整辆坦克,变成了一个喷吐着浓烟和烈火的,扭曲的铁棺材。 李云龙在望远镜里,看得目瞪口呆。 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根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就这么轻轻一顶,就把鬼子的铁王八给捅穿了? 这还没完。 同样的景象,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噗!” 又一辆坦克被顶了一下,车体微微一震,然后就没了动静。 几秒钟后,车体内部开始冒出滚滚浓烟。 “噗!” “噗!” 沉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听起来一点威力都没有。 可带来的后果,却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感到一阵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一辆,又一辆。 跟在坦克后面的日军步兵,彻底看傻了。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自己最信赖的钢铁堡垒,正在被一种看不懂的方式,一个接一个地,轻易摧毁。 终于,最后一辆幸存的坦克, 它疯狂地倒车,履带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沟壑,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它的逃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战车联队,彻底崩溃了。 剩下的坦克,掉头就跑,甚至撞翻了跟在后面的自己人。 李云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一把扔掉望远镜,抓起身边张大彪的衣领,眼睛瞪得像牛。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有些变调。 “咱们的兵,把鬼子的铁王八,当兔子一样宰!” 张大彪也看傻了,他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 “政委……那……那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怎么比蝎子尾巴还毒?” 赵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看着远处那些狼狈逃窜的日军坦克,脸上没什么表情。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的解释道: “没什么只是把爆炸的能量,集中在一个点上” 李云龙和张大彪听得云里雾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理解一件事。 鬼子最厉害的乌龟壳,被赵北用一根“烧火棍”,给破了。 白天的攻势,彻底结束了。 从空袭,到炮击,再到最后的装甲突击。 冈村宁次的三板斧,全都被赵北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一一化解。 而且,每一次,都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夜幕,缓缓降临。 战场上,只剩下几十具还在燃烧的坦克残骸,冒着黑烟, 幸存的日军部队,在极度的恐惧中,停止了进攻。 他们在原地,发疯一样地挖掘着工事,拉起了几层铁丝网,把所有的机枪都对准了前方。 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疲惫。 白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他们不知道,在这片黑暗里,还藏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李云龙站在阵地上,闻着空气中那股浓烈的, 钢铁烧焦和血肉烤糊的混合气味,只觉得通体舒畅。 他走到赵北身边,递过去一个水壶。 “老赵,你这一手,可把小鬼子给吓破胆了。” 李云龙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 “白天是开胃菜,现在,天黑了。”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黑暗中,星星点点的日军营地,眼睛里闪烁着狼一样的光。 “是不是该轮到咱们,上正餐了?” 第168章 今晚,阎王爷不收别人 赵北看着远处那些燃烧的坦克残骸,摇了摇头。 “老李,正餐不是咱们上。” 李云龙一愣。 “是请他们自己吃。” 赵北的目光,转向旁边一个沉默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脸上抹着油彩,背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步枪, 魏和尚。 赵北拍了拍魏和尚的肩膀。 “去吧。” “今晚,阎王爷不收别人。” 魏和尚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然后一挥手,带着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幕里。 …… 日军临时营地里,气氛压抑得像坟墓。 白天发生的一切,缠着每一个幸存的士兵。 十几盏大功率探照灯的光柱,在营地周围来回扫射,将阵地前沿照得亮如白昼。 篝火烧得噼啪作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个叫渡边的大尉,正用力拍打着一个蜷缩在战壕里,瑟瑟发抖的年轻士兵的钢盔。 “挺起胸膛!懦夫!” 渡边声嘶力竭地吼道,试图用声音驱散自己心里的恐惧。 “我们的防线固若金汤!别说八路,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听到了没有!” 那个年轻士兵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刚想回答。 突然。 营地最东侧的那盏探照灯,毫无征兆地,“滋啦”一声,灭了。 整个营地,瞬间出现了一块巨大的,让人心慌的阴影。 “怎么回事!” 渡边猛地回头,冲着通讯兵吼道。 “去看看!是不是发电机出问题了!” 通讯兵刚跑出两步。 “滋啦——” 西侧的探照灯,也灭了。 紧接着,南侧,北侧…… 就一盏接一盏,营地里所有的“眼睛”,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全部瞎了。 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篝火还在燃烧,将一张张惊恐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敌袭!敌袭!”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营地瞬间炸了锅。 渡边拔出指挥刀,声音都变了调。 “不许慌!保持阵型!机枪手!准备射击!” 他的话音刚落。 “噗。” 一声轻微得从他身边的机枪阵地传来。 那个刚刚还在调整射击角度的机枪手,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捂着脖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鲜血,从他的指缝里喷涌而出。 “八嘎!” 渡边吓得魂飞魄散,他举起手枪,对着那片黑暗疯狂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枪口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周围。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倒在血泊里的机枪手,和旁边那个同样一脸惊恐的副射手。 “噗。” 又是一声轻响。 那个副射手,也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渡边彻底崩溃了。 他看不见敌人,听不见枪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 一个接一个地,被无形的手,割断喉咙。 “幽灵!是白天的幽灵!” “他们来了!他们来索命了!” 士兵们开始胡乱开枪,子弹在黑暗中乱飞,打在自己人的身上,发出一声声闷哼和惨叫。 …… 营地外的黑暗中。 魏和尚放下手里那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通过一个造型奇特的单筒望远镜,冷冷地看着营地里自相残杀的闹剧。 在他的视野里,世界不是黑色的。 而是一片诡异的,泛着绿光的景象。 那些惊慌失措的日本兵,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个散发着热量的,清晰无比的人形靶子。 “一组,二组,按计划行动。” 魏和尚的声音,通过喉麦,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队员的耳朵里。 “敲掉他们的指挥官,通讯兵,还有所有重火力点。” “记住,不要恋战。” “我们是鬼,不是兵。” 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不同的方向,潜入了那片混乱的营地。 他们行动起来,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一个正在疯狂扫射的机枪手,突然感觉脖子一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个抱着电话,拼命摇着手柄的通讯兵,被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嘴,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个正在帐篷里,对着地图大吼大叫的指挥官,眉心处突然多了一个小小的血洞,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在沙盘上。 杀戮,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高效,精准,冷酷。 终于,一个队员按照计划,将一枚定时燃烧弹,扔进了日军的弹药库。 几分钟后。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紧接着,粮草堆,油料库,也接二连三地燃起了大火。 整个日军营地,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敌人,就在他们中间。 可他们,还是看不见。 幸存的日军士兵,彻底疯了。 他们端着枪,对着身边每一个晃动的黑影开火,不管是战友,还是石头。 惨叫声,咒骂声,爆炸声,交织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魏和尚站在远处的高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边的队员,已经全部安全撤回,一个个身上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一个年轻的队员,看着那片火海,忍不住问道。 “队长,咱们……就这么走了?” 魏和尚收起夜视仪,将那把狙击步枪重新背在背上。 “走?” 他咧开嘴,笑了。 “好戏,才刚开始。” 魏和尚指着那片混乱的营地。 “他们自己,会把这场戏,唱完的。” ……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这片狼藉的阵地上时。 前来增援的日军部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营地里,到处都是尸体。 大部分尸体,都不是死于刀伤或者枪伤,而是死于自己人的子弹和刺刀。 弹药库被炸平了,粮草被烧光了。 所有的指挥官,从大尉到军曹,全都死了。 死状凄惨,眉心中弹,或者被人一刀封喉。 整个营地,再也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指挥系统。 幸存的士兵,一个个眼神呆滞,缩在战壕里,抱着枪, 消息,传回了保定的日军司令部。 冈村宁次一夜未眠。 他看着前线发来的,那份语无伦次,充满了惊恐和混乱的战报,久久没有说话。 他那张总是挂着从容微笑的脸,第一次,变得铁青。 一个作战参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司令官阁下……” “前线部队士气已经崩溃,黑田将军请求……请求战术指导。” 冈村宁次没有理他。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那个代表着独立旅的红色小旗。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所有的战术,所有的推演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和他引以为傲的帝国军队,成了那个叫赵北的人,手里的玩物。 冈村宁次缓缓地,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 藏在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愤怒和杀意,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冰冷的平静。 他转过身,看着手下那群同样一脸惊恐的参谋。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传我的命令。” “所有部队,停止进攻。” “就地,构筑防御工事。”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停止进攻? 冈村宁次没有解释。 他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遥远的,太行山的方向。 第169章 疯子的阵地 冈村宁次的命令传到了整个日军前线。 停止进攻。 就地防御。 这个命令让所有一线指挥官都摸不着头脑, 但黑田重德中将却从这简短的命令里,嗅到了一股更加疯狂的味道。 他明白了冈村宁次那句“加入他们”的意思。 不是战术上的模仿,而是精神上的碾压。 用最原始,最野蛮,最不计伤亡的方式,去撞碎对手的意志。 天刚蒙蒙亮。 独立旅的阵地上,战士们刚啃了两口冰冷的干粮,刺耳的哨声就划破了宁静。 李云龙一脚踹开指挥部的门,抓起望远镜。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缩了起来。 远处黑压压的日军,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排成了密不透风的方阵。 没有坦克,没有炮火掩护。 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人。 在那些士兵的身后,架着几十挺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 对准的不是独立旅的阵地,而是他们自己人的后背。 督战队。 “他娘的……” 李云龙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咒骂。 “这老鬼子,疯了!” 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 日军的方阵,开始像一堵移动的墙,缓缓地,却又坚定不移地, 向着独立旅的核心阵地——磨盘岭,压了过来。 “开火!” 张大彪扯着嗓子吼道。 阵地上,几十挺轻重机枪同时喷出了火舌,扫向那片移动的人墙。 冲在最前面的日本兵,成片成片地倒下。 可后面的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 有人想后退,可督战队的机枪立刻就响了,将那个企图逃跑的士兵打成了筛子。 前进,是死。 后退,也是死。 数千名日军士兵,就在这种绝望的逼迫下,变成了一群没有思想,只知道向前冲锋的行尸走肉。 磨盘岭的阵地,瞬间变成了一台高效运转的绞肉机。 机枪手打得胳膊都酸了,枪管烫得能点烟。 副射手不停地更换着弹链,滚烫的弹壳在脚下堆了厚厚一层。 可敌人,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手榴弹!给老子往下扔!” 李云龙眼睛血红,抓起一捆集束手榴弹,拉开引线,奋力扔了出去。 轰隆隆的爆炸声,在阵地前沿炸开了一片片血肉胡同。 可那缺口,很快又被后面的人填满了。 “旅长!东边!东边被他们冲上来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通讯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李云龙一把抢过他的步枪,探头一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几十个日本兵,已经踩着尸体堆成的斜坡,像蚂蚁一样爬上了阵地,正跟三营的战士绞杀在一起。 刺刀的碰撞声,临死前的惨叫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李云龙一把扔掉手里的步枪,转身从墙上,摘下了那把陪伴了他半辈子,砍下过无数鬼子脑袋的,大刀。 他没有下达任何复杂的命令。 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传令兵!” “给老子吹冲锋号!” 那个年轻的传令兵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胸膛。 “是!” 嘹亮,高亢,带着一股子决绝和悲壮的冲锋号声,在血肉横飞的磨盘岭上,猛然响起。 那号声,烫在了每一个还在阵地上战斗的战士心上。 所有还在犹豫,还在恐惧的战士,都抬起了头。 他们看到了。 看到他们的旅长,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云龙,光着膀子, 手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第一个,跳出了指挥所的掩体。 “独立旅!” 李云龙的吼声,盖过了所有的枪炮声。 “上刺刀!” “跟老子,冲!” “冲啊!” 阵地上,所有还能动的战士,都发出了嘶吼。 他们扔掉了打空的步枪,从腰间拔出刺刀,从地上捡起工兵锹,甚至捡起一块石头。 他们红着眼跟着李云龙的背影,冲出了战壕。 这是一场最原始,最血腥的碰撞。 一个刚冲上阵地的日本兵,还没来得及站稳,眼前就黑影一闪。 李云龙的大刀,带着风声,迎面劈下。 那日本兵下意识地举枪刺刀格挡,可那把三八大盖,在势大力沉的大刀面前, 咔嚓一声,步枪连同他的半个脑袋,都被劈开了。 李云龙看都没看那个倒下的尸体,反手一刀,又将旁边一个鬼子的胳膊齐肩砍下。 他状若疯虎,在那群已经吓傻了的日本兵里,横冲直撞,砍得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在他的身后,是几百个同样疯狂的中国士兵。 张大彪端着刺刀,一连捅翻了三个鬼子, 自己胸口也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可他浑然不觉,依旧怒吼着向前冲。 一个年轻的战士,跟一个日本兵扭打在一起,他被刺刀捅穿了小腹,却在临死前,死死抱住对方,用牙齿,咬断了那个日本兵的喉咙。 整个磨盘岭,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盘。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 只有最直接的,你死我活的搏杀。 独立旅的战士们,用他们的血肉,用他们悍不畏死的精神, 硬生生地,将数倍于己的敌人,从阵地上,一点点地,推了下去。 冲上来的日本兵,崩溃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 他们不怕死,他们甚至,在享受死亡。 他们扔掉手里的武器,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座人间地狱。 可迎接他们的,是身后督战队冰冷的子弹。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当最后一波进攻被打退时,磨盘岭的阵地前,已经铺满了厚厚一层尸体,分不清敌我。 殷红的鲜血,将整座山头都染成了暗红色,在阳光下,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李云龙浑身浴血,站在那堆由尸体和武器残骸堆成的“胸墙”上。 他手里的大刀,刀刃已经卷了,还在往下滴着血。 幸存的战士们,一个个靠在战壕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尸山上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狂热。 这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只要这个男人还站着,这道阵地,就永远不会倒下。 赵北从后方的临时指挥所,赶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看着那个如同战神一般的李云龙,一向平静的脸上,也动容了。 他递过去一个水壶。 “老李,下来吧。” “鬼子,暂时被打退了。” 李云龙没有动,他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退?” 他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这帮狗日的,想用人命跟老子换。” “老子奉陪到底!” 就在这时。 一个“幽灵”侦察队的队员,从山下冲了上来。 他浑身是伤,一条胳膊软软地耷拉着,显然是断了。 可他的脸上,却写满了焦急和惊恐。 他甚至来不及敬礼,就扑到了赵北面前。 “政委!” 侦察兵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和失血,变得尖锐而嘶哑。 “出事了!” 赵北的心,猛地一沉。 “说。” 侦察兵指着北方的天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骇然。 “日军北线部队……那支甲种师团,突然加速了!” “他们……他们绕过了咱们的主战场!” 侦察兵咽了口唾沫,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吼出了那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如坠冰窟的话。 “他们的目标……是咱们的后方!” “是……是‘火种’转移的方向!” 第170章 幽灵的刀尖 指挥部里, 李云龙死死盯着那个浑身是伤的侦察兵,胸口剧烈起伏。 他一把抓起旁边那把还在滴血的大刀。 “他娘的!” “老子亲自带人回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狗日的,敢动老子的后院!”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赵北。 赵北的脸上也沾着硝烟, “正面离不开你。”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让暴怒的李云龙瞬间冷静了下来。 “冈村宁次的疯狗战术,就是想把我们死死拖在这里。” 赵北走到沙盘前,看着那根代表日军奇兵的,致命的红色箭头。 那根箭头,正笔直地插向他们最柔软,也最要命的腹地。 “我去。” 李云龙想都没想就开口。 “不行。” 赵北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门口一个同样浑身浴血的身影。 张大彪。 张大彪刚带着预备队打退一波进攻,胸口的衣服被刺刀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正呼呼地喘着粗气。 “张大彪!” 赵北的声音,斩钉截铁。 “到!” 张大彪猛地一个立正,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赵北指着沙盘上那根红色箭头。 “给你一个营的兵力,配上我们所有能开动的卡车和摩托。” 赵北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地刺进张大彪的眼睛里。 “我不要你去硬拼,也不要你去消灭他们。” 赵北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我要你,死死地缠住他们!” “让他们走不快,打不着,吃不香,睡不着!” “把他们,活活拖死在这太行山里!” 张大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那张憨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 他猛地一捶胸口,吼声震天。 “是!” “保证完成任务!” …… 夜色如墨。 一条蜿蜒的山路上,几十辆日军的摩托和卡车组成的长龙,正开着昏暗的车灯,高速前进。 带队的指挥官,是日军精锐山地步兵联队的联队长,伊藤少佐。 他坐在头车的驾驶室里,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根据情报,这条路是八路军防御的绝对死角。 只要穿过去,就能直捣他们的后方基地。 到时候,正面战场打得再热闹,也都是无用功。 “加快速度!” 伊藤对着对讲机催促道。 “天亮之前,我们要在八路军的兵工厂里,喝庆功酒!” 车队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就在车队驶过一个急转弯时。 头车的司机猛地一脚刹车,轮胎在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伊藤的身体狠狠向前一冲,脑袋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 “八嘎!怎么回事!” 他愤怒地吼道。 司机指着前方,声音都在发抖。 “阁下……路……路被堵了!” 车灯的光柱尽头,两辆烧得只剩下骨架的卡车, 横在狭窄的山路中央,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伊藤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工兵!快!清理路障!” 几名工兵刚从车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靠近。 一阵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就从两侧的山坡上传来。 “是迫击炮!隐蔽!” 伊藤的吼声,被剧烈的爆炸声彻底淹没。 轰!轰隆隆! 十几发迫击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落在了拥挤不堪的车队中间。 爆炸的气浪将卡车掀翻,油箱被引爆,燃起冲天的大火。 整个车队瞬间乱成一团,士兵们鬼哭狼嚎地从车上跳下来,寻找掩护。 伊藤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气急败坏地吼道。 “反击!快!找出他们的炮兵阵地!” 日军的掷弹筒和机枪开始向两侧山坡疯狂扫射,子弹打在山石上,迸出一串串火星。 可那片山坡上,死一般寂静。 刚才的炮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除了眼前一片狼藉的车队,和几十具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尸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张大彪趴在几公里外的一处山梁上,举着望远镜,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他娘的,过瘾!” 他旁边的一个连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营长,您这招真绝!” “打了就跑,气死这帮狗日的!” 张大彪放下望远镜,脸上笑容一收。 “这才哪到哪。” “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一挥手。 “撤!去下一个地方,给他们准备第二份大礼!” 日军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清理完路障,扑灭了大火,重新上路。 可他们的速度,再也快不起来了。 每个司机都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前方,生怕下一个转角,又会冒出什么东西来。 车队在一处相对平缓的直路上行驶着。 伊藤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 突然。 队伍中间的一辆补给卡车,毫无征兆地,轰隆一声巨响。 整辆车被炸得飞起几米高,车上的弹药发生了殉爆,将周围的几辆车也一同引燃。 是地雷。 伊藤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停车!全员下车!排雷!” 几百名日军士兵,只能苦着脸下车, 拿着探雷器和工兵锹,在这条不知道有多长的山路上,一寸一寸地,向前摸索。 他们的行军速度,变得比乌龟还慢。 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张大彪把他的营,化整为零,变成了一百多个飘忽不定的幽灵。 他们在这片他们无比熟悉的大山里,跟这支精锐的日军部队,玩起了最原始,也最致命的捉迷藏。 有时,是山顶上的一声冷枪,精准地打掉日军的机枪手。 还没等日军反应过来,枪声就消失了。 有时,是路边草丛里突然扔出来的一排手榴弹,炸得日军人仰马翻。 等他们冲过去,草丛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到了晚上,日军更是被折磨得濒临崩溃。 他们刚扎下营地,点起篝火。 远处就会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篝火边的哨兵应声倒地。 他们刚想睡觉,营地周围就会响起一阵密集的机枪扫射, 虽然打不着人,却让他们整夜都无法合眼。 伊藤彻底疯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打仗,而是在跟一群鬼魂作战。 他们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那支曾经引以为傲的,以速度和机动性著称的摩托化部队, 现在,彻底成了一头被困在山林里的,遍体鳞伤的野兽。 寸步难行。 三天后。 伊藤联队伤亡超过三分之一,补给耗尽,士兵们一个个眼窝深陷,精神萎靡,连走路都在打晃。 他们非但没能靠近目标,反而被死死地拖在了距离目标还有几十公里的山沟里。 消息,传回了保定。 冈村宁次看着沙盘上,那根几乎没有移动过的红色箭头,久久没有说话。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咆哮。 他那张总是挂着从容微笑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一次看似失败的,微不足道的侧翼穿插,却让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个叫赵北的对手,为了阻止这支部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决心和反应速度。 这意味着,在那支部队前进的方向上,一定有某种东西。 某种对他来说,比正面战场的胜负,还要重要的东西。 冈村宁次缓缓地,走到巨大的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那片代表着独立旅后方的,广袤的太行山脉上,轻轻划过。 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待命的情报部门主管,下达了一道绝密的指令。 “启动‘Viper’B计划。”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寒意。 “命令‘菊’特战队,准备空降。” “目标……” 冈村宁次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 第171章 菊与刀 高空中的风,没有声音。 十几朵黑色的伞花在月光照不到的云层下绽放,无声无息地沉向漆黑的太行山脉。 没有飞机的轰鸣,只有布料撕开气流的细微摩擦声。 落地,翻滚,收伞。 动作整齐划一,几乎没有先后之分。 黑暗中,一道被遮挡住的微弱光束闪了三下,随即熄灭。 林子里响起几声模仿夜鸟的低沉鸣叫,由远及近。 一道道黑影从林木的阴影中滑出,汇聚到光源闪烁的位置。 不到五分钟,十几个人已经集结完毕。 为首的男人摊开一张丝质地图,地图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然后做了一连串简洁的手语。 前进。 队伍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山林的黑暗。 他们的军靴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声音比猫还轻。 …… 山腰的一处隐蔽哨卡里,两个老兵裹着破旧的军大衣,正警惕地盯着山下的路。 “他娘的,这鬼天气,能冻掉人耳朵。” 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兵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脸。 “忍忍吧,王哥。” 年轻些的那个,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 “等换岗了,回去喝口热乎的小米粥,就好了。” “粥?” 被称作王哥的老兵撇了撇嘴。 “我倒想整二两烧刀子,暖暖身子骨。” “旅长下了死命令,战时禁酒,你还想这个?” 年轻的士兵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水壶。 “喝口热水吧,政委让人送上来的,刚灌的。” 王哥接过水壶,刚拧开盖子。 一阵微不可查的“沙沙”声,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王哥的动作一顿,耳朵动了动。 “什么动静?” 他警惕地回头。 黑暗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松林。 “风声吧。” 年轻的士兵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山里,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 王哥皱着眉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把水壶递了回去,端起了靠在身边的步枪。 “小心点没坏处。” 他刚说完这句话。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侧的岩石阴影里扑了出来。 王哥只来得及看到一抹在月光下闪过的寒光,喉咙就是一凉。 他想喊,想扣动扳机,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力气,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迅速从身体里流逝。 他眼中的世界,飞快地旋转,变暗。 倒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个年轻的战友,被另一道从黑暗中冒出来的黑影,用同样的方式,干净利落地,捂住嘴,割断了喉咙。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没有枪声,甚至没有一声像样的惨叫。 为首的男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他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两具尸体,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做了个手势。 两个队员立刻上前,将尸体拖进哨卡的掩体里,摆成靠着墙睡着了的姿势。 另一个人则用泥土和落叶,仔细地掩盖了地上的血迹。 他们甚至把那个掉在地上的水壶捡起来,重新塞回了年轻士兵的怀里。 做完这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为首的男人走到年轻士兵的尸体旁,蹲下身。 他从士兵的内兜里,搜出了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用铅笔画的简易地图。 上面标注着几个村落的名字,还有巡逻队交接的时间和路线。 男人看着地图,眼神冰冷。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队员,再次做出了手语。 目标,清水村。 行动。 十几道黑影,再次融入黑暗,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 磨盘岭的临时指挥部里,灯火通明。 赵北正对着沙盘,眉头紧锁。 李云龙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 “他娘的,冈村宁次这老鬼子,是真下血本了。” 李云龙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拿人命当柴火烧,老子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张大彪浑身是伤,靠在墙角,正狼吞虎咽地啃着一个黑面馒头。 “旅长,您就放心吧。”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只要咱们人还在,这磨盘岭,他就别想过去!” 指挥部里,气氛虽然紧张,却充满了打退敌人进攻后的疲惫和坚韧。 所有人都相信,只要顶住正面,拖垮侧翼,胜利就一定是他们的。 没人注意到。 一个负责监听的报务员,突然摘下了耳机,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奇怪。”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旁边的搭档问道。 “怎么了?” “北边,黑石哨卡那边的信号,好像断了。” 报务员又戴上耳机,调试了几下。 “可能是线路被炮火炸断了吧,也可能是那俩小子偷懒睡着了。” 搭档笑了笑,没当回事。 “管他呢,等天亮了派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报务员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不再理会。 指挥部里,再次恢复了对正面战场的激烈讨论。 没有人知道。 一把最锋利的,淬了剧毒的手术刀,已经绕过了他们坚固的铠甲。 精准地,刺向了他们最柔软,也最毫无防备的心脏。 …… 距离磨盘岭五十多公里外的,太行山腹地。 一个代号“信长”的男人,正站在一座山峰的顶端,用一个德制的单筒望远镜,俯瞰着山谷里那个亮着零星灯火的村庄。 清水村。 根据地图上的标注,那里是独立旅后方的一个小型被服厂和伤兵休养所。 防备,近乎于无。 一个队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用气声报告。 “队长,外围的流动哨已经全部清除,没有惊动任何人。” “信长”没有回头,只是放下了望远镜。 他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与众不同的短刀。 刀身狭长,在月光下,泛着一层幽蓝色的光。 他对着山谷的方向,轻轻一挥。 “开始。” 他的声音,是今晚第一次开口,沙哑,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让那些支那人知道。” “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扑向了那个还在睡梦中的村庄。 而在保定,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冈村宁次面前那台最高等级的保密电台,突然亮起了接收信号的绿灯。 一个译电员飞快地将电文译出,双手呈了上去。 电报上,只有一个词。 着陆。 第172章 风中的血腥味 天色微亮,磨盘岭的阵地上飘着一股血腥和硝烟混合的怪味。 指挥部里,李云龙正由着卫生员给他换药,疼得直抽冷气。 一个通讯兵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拿着一份电文记录走了进来。 “报告。” 通讯兵的声音有些沙哑。 “三号地区,黑石哨卡的流动哨,过了规定回报时间,还没联系上。” 李云龙眼皮都没抬一下,骂骂咧咧地说道。 “他娘的,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土匪,或者被打散的鬼子在捣乱。” “张大彪!派个排过去看看,把那帮兔崽子给老子捻死!” 张大彪刚啃完馒头,抹了把嘴,正要应声。 又一个通讯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报告!通往后方清水村伤兵所的电话线,中断了!” 李云龙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操!怎么屁事都赶在一块了!” “查!看看是哪段线路被炮弹给炸了!” 赵北一直站在沙盘前没有说话,此刻却缓缓抬起了头。 “等等。” 声音不大,却让准备领命出去的张大彪停住了脚步。 赵北走到墙上的大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蓝铅笔。 他先在黑石哨卡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红圈。 然后,他又找到了清水村的位置,画了另一个红圈。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那支铅笔移动。 赵北没有说话,只是用铅笔,在两个红圈之间,画了一条笔直的,刺眼的红线。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那两个出事地点,都在通往“火种”计划所在地的必经之路上。 这绝不是巧合。 李云龙脸上的不耐烦,慢慢凝固了,他看着那条红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老赵,你的意思是……” 赵北放下了铅笔,脸色沉静。 “让张大彪的人先别动。” 赵北的目光,转向门口那个一直沉默着靠在墙边的身影。 “和尚。” 魏和尚的身影动了,他走到赵北面前,身上还带着昨夜的寒气。 “你亲自带人去一趟。” 赵北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我要知道,哨兵是怎么死的,电话线,是怎么断的。” “是。” 魏和尚没有多问一个字,转身就消失在了门外。 指挥部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刚才还因为打退了敌人而有些放松的空气,沉重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地图上那条红线,心里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到一个小时。 魏和尚回来了。 他身上没有沾染新的血迹,脸上却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赵北面前,摊开了手掌。 他的掌心里,放着两样东西。 一小截被剪断的电话线。 还有一枚从哨兵尸体上找到的,造型奇特的金属纽扣。 赵北拿起那截电话线,凑到马灯下仔细看了看。 切口,平整光滑,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这不是被炮弹炸断的,也不是被刺刀砍断的。 这是用专业的工具,一次性剪断的。 赵北又拿起那枚纽扣,纽扣的背面,刻着一朵小小的,盛开的菊花。 李云龙也凑了过来,他看着那朵菊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是什么玩意儿?” 魏和尚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发干。 “黑石哨卡的两个弟兄,都死了。” “脖子,被人从后面用刀割开的,一刀毙命,连哼都没哼一声。” 魏和尚顿了顿,补充道。 “伤口,很窄,很深。” “下手的人,是行家。” 指挥部里,死一般寂静。 李云龙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 赵北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平静的眼眸里,第一次,透出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将那枚菊花纽扣,重重地按在了沙盘上。 “这不是溃兵,也不是土匪。” “这是一支冲着我们心脏来的,专业队伍。” 赵北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脸色煞白的军官。 “冈村宁次……” “终于出底牌了。” 李云龙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子弹壳叮当乱响。 “他娘的!老子就说这老鬼子没安好心!” “正面打不过,就跟老子玩阴的!” 赵北没有理会他的暴怒,而是快步走到电台前,抓起了送话器。 “传我命令!” “后方所有单位,立刻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所有‘火种’计划相关人员,就地隐蔽!切断一切对外联络!” “命令警卫连,封锁所有通往后方的山路!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去!”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完毕,赵北放下送话器,转身走回沙盘前。 他把魏和尚叫到身边。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政委要动用那把最锋利的,轻易不出鞘的刀了。 赵北指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代表着太行山腹地的区域。 “和尚。” “忘了正面的鬼子。” 赵北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从现在起,你们‘幽灵’的任务,只有一个。” 赵北的手指,在那片区域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将那枚菊花纽扣,圈在了里面。 “把这群耗子,给我揪出来。” “活的,死的,我都要。” 魏和尚看着沙盘上那枚小小的纽扣,看着赵北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猎人见到猎物时的,极致的兴奋。 他对着身后的队员们一挥手,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他那带着一股子蛮横和自信的声音,才传了回来。 “奶奶的,终于来了点像样的对手!” “比比看,是他们的‘菊花’硬,还是老子的拳头硬!” 第173章 鬼抓鬼 山涧里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意。 魏和尚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湿润的泥土,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泥土里,混着一股淡淡的,不属于这片山林的铁腥味。 一个年轻的队员凑过来,压低声音。 “队长,有发现?” 魏和尚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旁边一块石头下面,几片被刻意掩埋的,颜色暗淡的鱼鳞。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罐头,还是海鱼的。” 魏和尚的目光,扫过周围看似平静的林子。 “吃得不错。” 队员们都沉默了,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鬼子,是吃着特供,装备精良的家伙。 “脚印呢?” 另一个队员问。 “没了。” 魏和尚指着山涧里的溪水。 “他们从水里走的,把痕迹都抹干净了。” “这帮狗日的,还挺专业。” 队员们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凝重。 魏和尚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野性。 “专业?” 他吐了口唾沫。 “在咱们这地盘上,再专业的狐狸,也得露出尾巴。” 魏和尚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辨认了一下风向。 他指着东北方向的一片密林。 “他们要去的地方,肯定要经过那片林子。” 魏和尚一挥手。 “走,咱们去前面,给这帮金贵的客人,备点土特产。” …… 密林里,光线昏暗。 魏和尚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削着一根木棍, 几个队员在他身后,同样悄无声息地忙碌着。 他们把几颗拔了弦的手榴弹,用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巧妙地固定在树干和藤蔓之间。 丝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伪装成枯枝的绊索。 一切都布置得天衣无缝,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一个队员检查完最后一处陷阱,凑到魏和尚身边。 “队长,都好了。” 魏和尚点了点头,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头发。 他将那根头发,轻轻地,放在了一处最不起眼的绊索上。 队员看得有些不解。 “队长,这是……” “看看咱们要抓的,是人,还是鬼。” 魏和尚咧嘴一笑,带着队员们,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几十米外的一处高地上,隐蔽起来。 风,吹过林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队员们等得有些焦躁的时候。 林子的边缘,出现了十几道模糊的黑影。 他们移动起来,彼此之间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魏和尚的心,提了起来。 他通过瞄准镜,死死地锁定了为首的那个身影。 那人很高,很瘦, 黑影们在林边停了下来。 为首的身影,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四处张望,只是静静地站着。 魏和尚的食指,已经轻轻搭在了扳机上。 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踏进陷阱的范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火。 可那道身影,就是不动。 过了足足有两分钟。 那身影,突然抬起手,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手势。 停止前进,后撤。 魏和尚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边的队员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他们发现了?” 魏和尚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瞄准镜。 他看到,那道身影在后撤前,似乎低头,看了一眼地面。 正是他放头发丝的那个位置。 “妈的。” 魏和尚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碰到行家了。” 就在这时。 林子的另一侧,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踩断了一根枯枝。 魏和尚身边的几个队员,本能地就把枪口调转了过去。 “别动!” 魏和尚低吼一声,一把按住了身边队员的枪管。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是圈套!” 那一声轻响,太刻意了,太干净了。 就像是故意发出来,引他们上钩的。 “撤!” 魏和尚当机立断,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他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正在从侧翼,反向包抄过来。 再待下去,猎人就要变成猎物了。 “幽灵”小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迅速脱离了阵地,向着山脊的另一侧快速转移。 …… 在快速转移的途中,魏和尚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猛地转身,举起了手中的狙击步枪。 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从他的后背升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 在相隔八百多米远的,对面那道山脊上。 一道同样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也停了下来,举起了手中的枪。 没有瞄准,没有预判。 完全是出于顶尖猎手的本能。 砰! 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几乎在同一秒,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魏和尚感觉自己的左边脸颊,被一股灼热的气流狠狠地刮了一下。 一道浅浅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甚至能闻到子弹划破空气时,那股独有的焦糊味。 而在他对面的山脊上。 那道黑影的脚下,也被魏和尚的子弹,溅起了一捧尘土。 只差几厘米。 魏和尚咧开嘴,笑了。 他没有再开第二枪,而是对着那个方向,竖起了自己的中指。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山林里。 对面的山脊上。 那道身影,也缓缓放下了枪。 他没有追,只是静静地看着魏和尚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 …… 第一次交手,谁也没占到便宜。 魏和尚带着队员们,回到了临时据点。 一个队员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队长,那帮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跟鬼一样,枪法还那么邪乎。” 魏和尚用清水洗了把脸,脸上的那道血痕,显得格外狰狞。 “不知道。” 他擦干脸上的水,眼神里却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但我知道,这事儿,有意思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简单的追捕,已经变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是鬼抓鬼的游戏。 就在魏和尚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 一个负责通讯的队员,脸色发白地跑了过来。 “队长!” 通讯员的声音都在发抖。 “指挥部急电!” 魏和尚的心,咯噔一下。 “念。” “后方,赵家峪的被服仓库,刚刚被炸了。” 第174章 屠宰场 指挥部里, 李云龙拿着那枚菊花纽扣,手背上青筋暴起。 “报告!赵家峪被服仓库遇袭!” 通讯员的声音都在打颤。 “刚做好的几千套新军装,还有药品,全……全都烧了!” 新军装, 这三个字,狠狠扎进了李云龙的脑子里。 他想起了战士们身上那些打着补丁的破烂棉衣,想起了那些因为缺少药品而哀嚎的伤兵。 他手里的搪瓷缸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搪瓷碎裂的声音,在指挥部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娘的!” 李云龙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将手里捏成一团废铁的缸子狠狠砸在地上。 “炸老子的后路?烧老子的军装?” 他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传我命令!” “所有阵地!所有炮兵!” “给老子把炮弹当石头往下扔!” “老子要让这帮狗日的,拿命来还!” 几乎就在李云龙的咆哮声落下的同时。 阵地外面,传来了日军总攻的号角声。 那声音,凄厉,尖锐,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数千名日军,排着密不透风的方阵从他们的阵地里涌了出来。 他们没有寻找掩护,没有战术队形。 只是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麻木地,一步步地,踏向那片死亡的开阔地。 在他们身后,是几十挺重机枪组成的督战队。 “板载——”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那片移动的人墙中传来。 磨盘岭的阵地上,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战士们趴在战壕里,冰冷的枪托抵着肩膀,手指搭在扳机上,纹丝不动。 他们看着那片涌来的灰色潮水,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 他们在等。 等敌人,踏进那片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最后的归宿。 潮水,涌上了那片看起来松软的土地。 第一排的日本兵,脚刚刚落下。 大地,吼了。 轰——轰隆隆—— 数百颗用炮弹改造的,连环埋设的压发地雷,被同时引爆。 爆炸声连成了一片,震得整座磨都跟着晃了三晃。 冲在最前面的几百个日本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就在冲天的火光和气浪中,被撕成了碎片。 密集的冲锋队列,瞬间被炸出了无数个触目惊心的血肉胡同。 整个日军的冲锋阵型,在踏上战场的第一秒,就彻底乱了。 幸存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可他们身后,督战队的机枪响了。 哒哒哒—— 火舌,从自己人的阵地喷出,将那些后退的士兵,成排地扫倒在地。 前进,是死亡。 后退,也是死亡。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和犹豫中。 第二道催命符,响了。 磨盘岭两侧的山坡上,几十个盖着伪装网的永备火力点,同时张开了嘴。 轰鸣声,瞬间连成一片。 几十挺重机枪,上百挺轻机枪,从不同的角度,喷出了致命的火舌。 子弹,织成了一面巨大而绵密的交叉火力网。 那张网,精准地,覆盖了整个开阔地。 刚刚从爆炸中幸存下来的日军,还没来得及重新组织, 就被这面死亡之网,成片成片地割倒。 子弹钻进身体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 临死前的闷哼声,被彻底淹没在机枪的咆哮里。 一个日本军曹挥舞着指挥刀,试图组织士兵继续冲锋, 可他刚喊出半个音节,胸口就爆出了一团血雾,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个机枪手,被子弹打断了双腿,惨叫着在地上爬行, 可他还没爬出两步,就被后续的弹雨,打成了筛子。 这不是战斗。 这是屠杀。 一场冷酷,高效,不带任何感情的工业化屠杀。 日军的冲锋,在距离独立旅阵地还有三百多米的地方,就彻底停滞了。 后续的部队,被前面堆积如山的尸体和垂死挣扎的伤兵挡住了去路。 他们挤在一起,进退不得,成了一片更加完美的活靶子。 指挥部里,赵北放下了望远镜。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 他拿起送话器,按下了通话键。 “雷神。” 赵北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了后方的炮兵阵地。 “清场。” 早已待命的炮兵阵地,发出了怒吼。 十几门重炮,几十门火箭炮,同时开火。 尖锐的呼啸声,撕裂了天空。 炮弹越过前沿阵地,精准地, 落在了日军的后续梯队和督战队的位置上。 轰隆—— 督战队的阵地,瞬间变成了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弹坑, 那些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重机枪,连同射手一起,被炸上了天。 准备投入战斗的第二梯队,还没来得及踏上战场, 就在毁灭性的炮火覆盖下,彻底崩溃。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血肉磨盘。 日军的第一次总攻,在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后,以一种近乎耻辱的方式,被彻底粉碎。 幸存的士兵,扔掉手里的武器,哭喊着,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自己的阵地。 这一次,督战队再也没有响起枪声。 因为,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 在几公里外的一处隐蔽观察所里。 冈村宁次放下了手里的高倍望远镜。 他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铁青。 他身边的几个作战参谋,一个个面如死灰,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冈村宁次没有为那巨大的伤亡而愤怒,也没有为战术的失败而咆哮。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藏在金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 闪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彻骨的寒意。 地雷阵,交叉火力网,再到最后的精准炮击。 一环扣一环,衔接得天衣无缝。 他的士兵,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在战斗, 而是在按照对方写好的剧本,一步步地,走进屠宰场。 冈村宁次缓缓地,转过身。 他看着那个同样脸色惨白的情报主管。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命令。 “命令‘菊’特战队。” “改变目标。” 冈村宁次的目光,投向了独立旅炮火飞来的方向。 “找到他们。” “摧毁他们的炮兵阵地。” “不惜一切代价。” 第175章 冈村宁次的棋局 冈村宁次没有理会前线指挥官在电报里那近乎哀求的请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上, 那些代表着他精锐进攻部队的,被推倒的木块。 他身边的作战参谋,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这不是战斗。” 冈村宁次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是计算。” 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那些倒下的木块。 “我们的对手,在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计算着战争。” “他计算着我们士兵的体力,计算着我们炮弹的落点,甚至计算着我们指挥官的愤怒。”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同样脸色惨白的情报主管。 “所以,单纯用士兵的生命去填,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只会变成一个更加难看的伤亡数字。” 情报主管深深地低下头。 “司令官阁下……” 冈村宁次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命令‘菊’小队,立刻出动。” 冈村宁次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落在了独立旅后方那片连绵的山脉上。 “告诉信长,不要恋战,不要去袭击那些无关紧要的仓库。”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找到八路的炮兵观察哨,找到他们的炮兵阵地。” “把坐标,发回来。” …… 夜色,再次笼罩了太行山。 独立旅的指挥部里,气氛却比白天更加凝重。 李云龙来回踱着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他娘的,这帮属耗子的,到底钻到哪去了!” “和尚那边,有消息没有?” 赵北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电台前,看着报务员飞快记录着的一串串数字。 那些数字,代表着日军各个炮兵阵地的通讯频率和电文流量。 “政委,鬼子后方的炮兵,通讯很频繁。” 一个参谋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忧心忡忡地说道。 “看样子,他们还在准备下一轮炮击。” 李云龙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了。 “准备个屁!” “老子看他们就是想把咱们的炮兵位置给诈出来!” 赵北的目光,从那份电文记录上移开。 他拿起一支铅笔,在地图上,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山谷位置,画了一个圈。 “命令炮兵,立即进行一次假转移。”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把我们缴获的那些坏炮,还有一些木头做的假炮,全都拉到这个位置。” “动静搞大一点,把篝火也点起来。” 李云龙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瞪着赵北, “老赵,你这是干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鬼子,咱们的炮兵就在那吗?” 赵北没有解释,只是接通了魏和尚的专线。 “和尚。” “到。” 魏和尚的声音,从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中传来,简短有力。 “鱼,要咬钩了。” 赵北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刚画好的圈上,重重一点。 “去我给你的坐标。” “把网,收了。” …… 夜色下的山林里,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穿行着。 为首的信长,打了个手势。 整个队伍,瞬间停下,融入了周围的树影和岩石中。 他举起一个德制的夜视望远镜,望向远处山谷里那片跳动的火光。 火光下,人影绰绰,一门门黑洞洞的大炮,正在被吃力地推进阵地。 一个队员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用气声说道。 “队长,找到了。” “是八路的重炮阵地。” 信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又观察了片刻,确认了周围没有埋伏的迹象。 “发信。”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队员立刻从背后取下电台,开始飞快地发送着一组加密的坐标数据。 做完这一切,信长并没有放松警惕。 他对着身后的队员,做了一连串复杂的手语。 “引导炮击完成后,立刻转移。” “下一个目标,赵家峪。” 就在他准备带队撤离的时候。 一阵微弱的叫声,从他们头顶的树冠上传来。 信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都没想,就地一个翻滚。 几乎就在他滚出去的同一时间。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 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那个正在收拾电台的队员,身体猛地一僵。 眉心处,多了一个小小的血洞。 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敌袭!” 信长用日语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 可他的警告,已经晚了。 “噗。” “噗。” “噗。” 轻微的,如同撕裂布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他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帝国精英,就像一个个被点名的靶子。 捂着喉咙的,捂着心脏的,捂着脑袋的。 一个接一个地,悄无声息地,倒在了他们自以为安全的潜伏点。 没有枪口的火光,没有震耳的枪声。 只有子弹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 和死神,在黑暗中无声的狞笑。 信长彻底被恐惧攫住了。 他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浑身冰冷。 他引以为傲的“菊”小队,在这些看不见的敌人面前,脆弱得像一群婴儿。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屠杀。 他甚至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出来!” 信长用生硬的中文,压低声音嘶吼着。 “出来!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战斗!”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轻响。 他身边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队员,脑袋被重锤砸了一下,猛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山林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信长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慢慢地,从岩石后面,举起了双手。 一道黑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是魏和尚。 魏和尚手里拎着那把还在冒着青烟的狙击步枪,枪口上,装着一个粗大的消音器。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武士?” 魏和尚走到信长面前,用枪管,挑起了他的下巴。 “不好意思。” 魏和尚的笑容里,全是残忍。 “老子是阎王爷。” 战斗,结束了。 快得超乎想象。 魏和尚的队员们,开始打扫战场,检查着每一个尸体。 魏和尚则在信长的身上,仔细地搜查着。 很快,他从信长作战服的内袋里,搜出了一张用油布包裹着的,绘制了一半的地图。 魏和尚展开地图,借着队员手电筒微弱的光,看了起来。 地图上,用红色的铅笔,标注着他们一路渗透过来的路线。 还有几个已经被打上叉的,被他们摧毁的目标。 黑石哨卡,赵家峪被服厂…… 魏和尚的目光,顺着那条红线,继续往下。 红线的终点,是一个被画了重点圈的位置。 可那个位置,标注的并不是什么兵工厂,也不是什么指挥部。 而是一个地名。 一个让魏和尚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的地名。 “野狼沟伤兵休养所。” 魏和尚的手,猛地攥紧了。 那张地图,在他的手里,被捏成了一团。 第176章 阎王爷不收大夫 魏和尚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急火攻心的沙哑。 “政委!地图!鬼子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野狼沟伤兵所!” 电台里,滋啦作响的电流声,扎进指挥部里每个人的耳朵。 李云龙的动作僵住了,他那双刚刚还燃着怒火的眼睛,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所取代。 伤兵所。 那里没有重炮,没有坚固的工事。 只有一群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手无寸铁的伤员,和一群拿着手术刀、绷带的女娃娃。 赵北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气。 冈村宁次这条老狗,终于露出了他最毒的獠牙。 他不是要打赢这场仗,他是要从根子上,彻底摧毁独立旅的意志。 “他……他敢!” “警卫连!通讯员!给老子把警卫连叫来!” 李云龙一把推开面前的沙盘,抓起桌上的枪就要往外冲。 “老子亲自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狗娘养的,敢动老子的人!” “站住!” 李云龙猛地回头,眼睛死死地瞪着赵北。 “老赵!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拦着我!” “正面战场离不开你。” 赵北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冈村宁次在正面战场上摆出总攻的架势,就是为了把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这里。” 赵北指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野狼沟的小点。 “他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赵北转身,抓起送话器,声音又快又急,不带一丝感情。 “命令!警卫一连,骑兵营!放下手里所有任务!” “以最快速度,向野狼沟方向,全速前进!” “告诉他们,天亮之前,我看不到他们的人,就让他们自己把脑袋拧下来!” …… 野狼沟伤兵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十几间用泥土和木头搭建的简陋病房里,亮着昏暗的马灯。 年轻的卫生员小琴,正小心翼翼地为一个刚从前线上抬下来的战士,清理着伤口。 那战士的整条左臂,都被炸没了,伤口处血肉模糊。 他很年轻,看起来比小琴还小几岁,此刻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豆大的汗珠,从他苍白的额头上滚落,浸湿了身下的草席。 “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小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处理的第几个重伤员了。 剪刀剪开血肉模糊的军装,镊子夹出嵌在肉里的弹片,用刺鼻的酒精清洗伤口,再撒上止血的草药粉末。 这一套流程,她已经做得无比熟练。 “妹子……” “给我……给我根木棍,让我咬着。” 小琴的眼圈一红,从旁边拿过一截用布包好的木棍,塞进他的嘴里。 年轻的战士死死咬住木棍,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院子外面,负责警戒的几条土狗,突然狂吠起来。 那叫声,尖锐,急促,充满了不安。 可仅仅叫了几声,就戛然而止。 整个山谷,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正在给伤员换药的小琴,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病房里,所有还能动弹的伤员,都警觉地抬起了头。 负责医院警卫的排长老王,脸色一变。 他一把扔掉手里的烟袋锅,抓起靠在墙边的步枪。 “不对劲!” 老王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两个哨兵吼道。 “去!把所有能动的弟兄都叫起来!发枪!” “告诉医护站的女娃子们,都躲进地窖里!快!” 命令,在黑暗中飞快地传递下去。 整个伤兵所,瞬间动了起来。 老王猫着腰,贴着墙根,摸到了院子门口。 他通过门缝,向外张望。 月光下,几个穿着八路军军装,身上缠着绷带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向着大门走来。 “口令!” 老王端起枪,厉声喝道。 门外的人影停下了脚步。 为首的一个,用一种有些别扭的口音回答。 “地瓜。” 老王的心,猛地一沉。 今天的口令,是“土豆”。 “回令!” 老王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门外,沉默了片刻。 “烧鸡。” 话音未落。 老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门外那个回话的人影,应声倒地。 “敌袭!” 老王的吼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门外剩下的几道人影,动作矫健地散开,手中的冲锋枪喷出了火舌。 哒哒哒—— 木制的大门,瞬间被打得木屑横飞。 枪声,就是命令。 院子里,所有的病房,所有的角落,瞬间都响起了还击的枪声。 一个断了条腿的独腿老兵,靠在墙角,将一支三八大盖架在窗沿上,眼神冷静,一枪一个,精准地射杀着企图翻墙的敌人。 几个伤势较轻的战士,组成了一个临时的机枪小组,将一挺缴获的歪把子,架在了屋顶上,对着院外疯狂扫射。 小琴和几个女护士,没有躲进地窖。 她们从药箱里,翻出了所有能找到的酒精瓶,做成了简易的燃烧瓶。 她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将一箱箱子弹,送到每一个需要火力支援的角落。 战斗,在一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院子外面,传来了更多的枪声和日语的嘶吼声。 敌人不止门口那几个。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针对性的突袭。 老王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手下的警卫排,只有不到三十人,还要分出人手保护医护人员。 就在这时。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呐喊声,从医院后面的山坡上传来。 “同志们!顶住!” “俺们来支援了!” 老王回头一看,眼睛瞬间就红了。 只见周围村子里的民兵,举着火把,扛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有拿着老套筒的,有扛着锄头的,甚至还有几个妇人,手里拎着明晃晃的菜刀。 他们没有统一的指挥,也没有精良的武器。 可他们,狠狠地,撞进了那群偷袭者的侧翼。 一个正在换弹匣的日本兵,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一个壮汉,用一把粪叉,活活钉死在了地上。 另一个企图扔手榴弹的,被一个老农,一锄头砸碎了脑袋。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它最磅礴,也最原始的力量。 偷袭的敌人,彻底陷入了混乱。 他们腹背受敌,被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泥腿子”,打得晕头转向。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当警卫连和骑兵营的马蹄声,出现在山谷口的时候。 院子内外,已经躺满了敌人的尸体。 赵北从马上跳下来,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到,那个叫小琴的年轻卫生员, 正蹲在一个牺牲的民兵身边, 一边哭,一边用颤抖的手,替他合上双眼。 他看到,那个独腿的老兵,还靠在墙角,手里的枪,依旧指着院外。 他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正默默地,将牺牲的战友和乡亲的尸体,抬到一起。 赵北走到老王面前,看着这个满脸硝烟,胳膊上还在流血的汉子。 “伤亡怎么样?” 老王咧开嘴,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报告政委。” “伤兵所,守住了。” “一个大夫,一个护士,都没少。” 赵北点了点头,他走到那些百姓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打扫战场的战士,拿着一样东西,跑了过来。 “政委,您看这个。” 那是一张从敌人指挥官身上搜出来的,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地图。 地图上,除了野狼沟,还用红圈,标注了另外几个位置。 弹药库,粮仓,兵工厂的雏形…… 甚至,还有“火种”计划的最终转移地点。 赵北看着那张地图,手脚冰凉。 敌人的渗透,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也可怕得多。 “火种”计划,已经暴露了。 第177章 英雄的坑道 指挥部里的空气,比沾了血的冰块还冷。 赵北的手指,在那张从敌人尸体上搜出的地图上,缓缓划过。 每一个红圈,画在他的心上。 李云龙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弹药箱,子弹壳哗啦啦滚了一地。 “查!” 李云龙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给老子一个村一个村地查!把这帮藏在阴沟里的耗子,全都给老子挖出来!”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旅长!政委!” 通讯员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都在哆嗦。 “二营三连的阵地,被鬼子围了!” 李云龙猛地回头。 “哪个阵地?” “磨盘岭侧翼,代号‘钉子’的那个突出部阵地!” 赵北快步走到沙盘前,目光瞬间锁定在了那个位置。 那是一颗楔入敌人防线最深处的钉子,也是一把顶在敌人腰眼上的尖刀。 现在,这把尖刀被敌人用数倍的兵力,死死攥住了。 “三连的王铁山,刚刚发来最后一次通讯。” 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说,鬼子一个师团的兵力,正在对他们发动猛攻。” “他问……他问我们,命令是什么。” 指挥部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赵北。 所有人都知道,在后方已经起火的情况下,主力部队绝不能被拖在正面。 而要调整部署,要为后方争取时间,那颗“钉子”,就必须死死地钉在那里。 赵北拿起送话器,手很稳。 他的声音,通过滋滋作响的电流,传到了那个被炮火和硝烟淹没的,孤立无援的阵地上。 “告诉王铁山。” “坚守阵地。” “拖住他们。” …… “钉子”阵地,坑道里。 连长王铁山放下了步话机,机身已经被震裂,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黑灰,回头看了看挤在坑道里的弟兄们。 一百五十多号人,现在还能喘气的,不到五十个。 一个年轻的战士,半边身子都被烧焦了,正靠在坑道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连长……营部……怎么说?” 王铁山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硝烟熏黑的牙。 “营部说,让咱们好好歇歇。” 他拍了拍那个年轻战士的肩膀。 “等咱们歇够了,旅长亲自带人,来接咱们回家。” 坑道里,所有还能动的伤员,都露出了笑容。 只有指导员,看着王铁山那双平静的眼睛, 他知道,王铁山在说谎。 他们没有援兵了。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坑道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头顶上的泥土簌簌地往下掉。 一股灼热的气浪,从坑道口倒灌进来。 “狗日的,用喷火器了!” 一个机枪手扯着嗓子喊道。 橘红色的火龙,舔舐着坑道口的一切。 堵在门口的沙袋,瞬间就燃烧起来。 坑道里的温度,急剧升高,空气变得稀薄而滚烫。 战士们被烤得嘴唇干裂,呼吸困难。 “湿毛巾!都他娘的把毛巾尿湿了,捂住口鼻!” 王铁山的声音,在闷热的坑道里回荡。 “机枪手!给老子对着外面扫!别让他们工兵靠近!” 战士们用湿毛巾捂住口鼻,与高温和浓烟搏斗。 他们依托着复杂的坑道,从一个个不起眼的射击口,向外投掷着手榴弹。 每一次爆炸,都能听到外面传来鬼子的惨叫。 可敌人,一波接着一波地往上冲。 “连长!没子弹了!” “手榴弹,也只剩下最后两箱了!” 就在这时。 一股带着甜腥味的怪风,从头顶的通气孔里,灌了进来。 “咳咳……咳……” 几个伤势过重的战士,刚吸了两口,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迅速变成了青紫色。 “是毒气!” 指导员的吼声,充满了惊恐。 “堵住通气孔!快!” 可已经晚了。 更多的毒气,混合着浑浊的泥水,从一个个通气孔里,被灌了进来。 坑道,正在变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坟墓。 王铁山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去的弟兄,看着那些因为窒息而痛苦挣扎的面孔。 他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走到指导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张,咱们的任务,完成了。” 指导员看着他,眼泪流了下来。 “铁山……” “哭个啥。” 王铁山笑了,那笑容,很坦然。 “咱们三连,没孬种。” 他转过身,看着坑道里仅剩的,还能站着的十几个弟兄。 他们的脸上,全是黑灰和血污,眼神里,却燃烧着同样的光。 “弟兄们!” 王铁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旅长的大部队,已经调整好了。” “咱们,给这帮小鬼子,送行!” 他没有再多说废话,只是指了指坑道最深处,那堆用油布盖着的,黑乎乎的大家伙。 那是他们最后的家底。 所有的手榴弹,所有的炸药包。 十几分钟后。 坑道外的枪声,渐渐停了。 火焰喷射器,也停止了咆哮。 整个“钉子”阵地,死一般寂静。 日军指挥官举着望镜,观察了很久,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相信,坑道里的八路,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毒死了。 他大手一挥。 “前进!” “肃清坑道!” 数百名日军,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个被熏得漆黑的坑道口。 他们以为,自己是来打扫战场的。 坑道深处。 王铁山靠在一堆炸药包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他身边,围着最后十几个弟兄。 他们互相搀扶着,每个人的手里,都攥着一根拉开了弦的手榴弹。 “弟兄们。” 王铁山轻声说道。 “怕吗?” 一个独臂的战士,咧开嘴笑了。 “连长,黄泉路上有几百个鬼子垫背。” “值了。” 王铁山点了点头。 他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日语的嘈杂声。 他将嘴里的烟,吐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 那是他媳妇送给他的,一直没舍得用。 他缓缓地,凑近了那根长长的,连接着所有炸药的,总导火索。 “下辈子……” 王铁山轻声说。 “还当你们的连长。” 嗤啦—— 火苗,舔上了导火索。 ……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让几十公里外的独立旅主阵地,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赵北和李云龙,同时冲出了指挥部。 他们看到。 远处,那个代号“钉子”的山头,消失了。 一朵巨大而惨烈的,夹杂着黑烟和火焰的蘑菇云,从那个位置,缓缓升起。 赵北看着那朵缓缓消散的蘑菇云,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彻底抹去的阵地番号。 他的眼中,没有泪水。 只有一片燃烧的,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复仇的火焰。 他转身,走回指挥部,抓起了通往炮兵阵地的专线电话。 “命令。” “全体炮兵。” “目标,日军第26师团指挥部。” 第178章 炮兵的葬礼 赵北放下电话,指挥部里安静得能听到灯芯燃烧的“毕剥”声。 李云龙没有动,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个代表日军师团指挥部的小旗。 “都听到了?” 赵北的声音不大,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刮过。 “听到了!” 几个参谋猛地挺直了腰杆,吼声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气。 李云龙终于动了,他一把抓起另一部通往炮兵阵地的专线电话, “王承柱!” “听到了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嘶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 “听到了!旅长!” “政委让你们干什么,就他娘的给老子干什么!” 李云龙对着话筒咆哮。 “一颗炮弹都别给老子省!打光了,老子亲自带人去抢!” “是!” 王承柱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即将喷发的怒火。 “炮兵营收到!” “为三连的弟兄们,报仇!” …… 夜幕下的太行山,几十处隐蔽的炮兵阵地上,所有的伪装网都被掀开。 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昂首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炮手们赤着膊,肌肉虬结的胳膊上,沾满了油污和汗水。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将一枚枚冰冷的,刻着死亡的炮弹,塞进滚烫的炮膛。 “诸元,幺三洞,勾五两!” “目标,敌师团指挥部及炮兵集群!” “三发急速射,预备——” 王承柱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前,手里攥着红色的令旗,眼睛死死盯着怀表。 秒针,在一下一下地跳动。 在另一片山谷里,几十个巨大的火箭炮发射架,已经调整好了角度。 战士们将一枚枚长长的,带着尾翼的火箭弹,装填进发射管。 …… 日军第26师团指挥部里,灯火通明。 师团长黑田重德中将,正举着一杯清酒,对着手下的军官们,发表着慷慨激昂的讲话。 “诸君!‘钉子’阵地已被我皇军攻克!” “支那军最顽固的抵抗,已经被我们彻底粉碎!” “天亮之后,就是我们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帐篷里,响起了一片谄媚的附和声和猖狂的笑声。 没有人注意到,帐篷外的地面,开始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闷雷滚过地平线的抖动。 …… 王承柱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 “开火!” 命令,瞬间传遍了所有的炮兵阵地。 最先发出怒吼的,是火箭炮阵地。 轰—— 数十个发射架同时喷出了橘红色的烈焰,巨大的轰鸣声,让整座山谷都跟着颤抖起来。 数百枚一百零七毫米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撕裂了夜空。 它们在空中汇聚成一道遮天蔽日的钢铁弹幕,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扑向了那片还在庆祝胜利的土地。 黑田重德刚把酒杯凑到嘴边。 一阵让他牙酸的,由远及近的呼啸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是什么声音?” 他的话音未落。 第一枚火箭弹,就一头扎进了他指挥部旁边的炮兵阵地。 轰隆—— 剧烈的爆炸,掀起了一股夹杂着泥土和弹片的死亡风暴。 这只是个开始。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第一百枚…… 数百枚火箭弹,将整个日军的炮兵阵地和师团指挥部外围,彻底覆盖。 大地在哀嚎。 一门门崭新的重炮,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到半空中,然后重重砸下,变成一堆扭曲的废铁。 堆积如山的弹药箱,发生了殉爆,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还在睡梦中的炮手,连同他们的帐篷,瞬间就被烈焰和钢雨吞噬。 黑田重德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酒杯摔得粉碎。 他被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看到,自己的指挥部外面,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可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火箭弹的饱和覆盖刚刚结束,幸存的日军还没来得及从弹坑里爬出来的时候。 一阵更加沉闷,更具压迫感的呼啸声,接踵而至。 那是独立旅那十几门一百五十毫米重炮的声音。 如果说刚才的火箭弹是覆盖面,那么现在,就是精准的点名。 轰! 一发重炮炮弹,拖着死亡的哨音,精准地,命中了黑田重德的指挥帐篷。 用沙袋和圆木加固的工事,在那毁灭性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帐篷,连同里面的所有高级军官,在一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 血肉和地图的碎屑,被巨大的气浪抛上几十米的高空, 日军第26师团的指挥系统,在这一刻,被彻底瘫痪。 炮兵力量,被连根拔起。 这场复仇之战,打得酣畅淋漓。 …… 消息,传回了保定的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作战室里,死一般寂静。 一个通讯参谋拿着刚收到的,来自前线观察哨的电报, 手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冈村宁次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他没有去看那份电报。 因为他已经从远处地平线上,那片冲天的火光中,看到了结果。 他那张总是挂着从容微笑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愤怒,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藏在金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近乎病态的,冰冷的平静。 常规的军事进攻,已经彻底失败了。 他的对手,那个叫赵北的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 也无法抗衡的方式,将他引以为傲的帝国军队,玩弄于股掌之间。 冈村宁次缓缓地,转过身。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文件袋上,用红色的墨水,写着两个字。 “蝰蛇”。 他打开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上面,没有复杂的军事部署,也没有炮火覆盖计划。 只有一张张详尽的,关于晋西北地区,各种物资的价格波动,粮食的流通渠道,还有法币与根据地货币的兑换比率的,分析图表。 冈村宁次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 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既然刀剑无法取胜……” “那就用黄金,来绞死他们。” 第179章 锅里炖着你的命 清晨的薄雾,混着硝烟和血腥气, 盖在日军第26师团指挥部的废墟上。 李云龙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被炮火翻开的焦土上, 脚下踩着扭曲的钢铁和烧焦的木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脸上没有复仇后的快意,只有一种风暴过后的,死寂的压抑。 一个战士从一堆瓦砾里,拖出了一面被烧得千疮百孔的膏药旗。 李云龙走过去,接过来,看了两眼。 然后,他狠狠地往上面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呸!” “给三连的弟兄们当尿壶,都他娘的嫌脏!” 他把那面破旗扔在地上,又用脚底狠狠碾了两下。 赵北从后面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份刚统计出来的电文。 “战果出来了。”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日军26师团指挥部、炮兵联队,建制性摧毁。” “击毙日军中将黑田重德以下,佐官级军官三十余人,初步统计歼敌三千二百。” 李云龙没有接那份电文,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那片狼藉。 赵北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我方……” “三连,全员阵亡。” “炮兵营,伤亡三十七人。” 李云龙的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被炸得滚烫的弹片,紧紧攥在手心。 就在这时,一阵狂喜的吼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旅长!政委!发财了!咱们发大财了!” 炮兵营长王承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跑到两人面前,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炮!鬼子的炮!” 王承柱指着废墟的另一头,唾沫星子横飞。 “四门!整整四门完好无损的九二式步兵炮!” “还有炮弹!他娘的,堆得跟小山一样!”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炸弹。 周围正在清理战场的战士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好!” “干他娘的!” “这下咱们的炮营,比他娘的中央军都阔了!” 战士们扔掉手里的工具,互相抱着,又笑又跳。 刚才还笼罩在阵地上的那股悲伤和压抑,被这股巨大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李云龙攥着弹片的手,也松开了。 他看着那些欢呼的战士,看着王承柱那张乐开了花的脸,眼圈有点红。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后勤处长吼道。 “老张!” “到!” 张万和连忙跑了过来。 “把缴获的牛肉罐头,都给老子清点出来!” 李云龙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罐都别留!全都给老子送到野狼沟伤兵所去!给那帮养伤的兔崽子们,好好补补!” 他又指着不远处那座已经被夷为平地的,“钉子”阵地的方向。 “还有,给三连,给王铁山那帮弟兄,立块碑。” 李云龙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碑上就刻八个字。” “为国尽忠,虽死犹荣。” 张万和重重地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去办。 他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旅长,还有个事……” 李云龙眉头一皱。 “有屁快放!” “咱们根据地周边的粮价,有点不对劲。” 张万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了过去。 “就昨天一夜的工夫,小米、黑面的价,全都涨了三成。” “我派人去几个镇子上问了,那些粮商,一个个都关门不做生意了,说手里没粮。” “有价无市。” 李云龙闻言,脸上的那点喜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把抢过本子,只看了一眼,就气得三尸神暴跳。 “他娘的!” 李云龙一脚踹在旁边一门被炸烂的炮管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发国难财,发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指着张万和的鼻子,破口大骂。 “老张!你这个后勤处长是干什么吃的!” “带个营去!哪个奸商敢囤积居奇,就地给老子枪毙!我看谁的脑袋比子弹还硬!” “不能去。” 赵北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制止了正要领命的张万和。 李云龙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像牛。 “老赵!这帮趁火打劫的汉奸,不毙了留着过年啊?” 赵北没有理他,而是从张万和手里拿过了那个小本子。 他快步走回临时指挥部,将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铺在了桌上。 他拿起一支红铅笔,对着本子上的记录,开始在地图上,一个个地画圈。 李云龙和几个参谋,都跟了进来,不解地看着赵北的动作。 很快,地图上,就出现了一串刺眼的红圈。 赵北放下铅笔,指着那串红圈。 “老李,你看。” 所有人都凑了过去。 他们看到,那些出现粮价异常的城镇,从南到北,连成了一条线。 那条线,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着独立旅的根据地。 那条线,正是独立旅所有物资,从外界输入的,生命线。 一股寒意,从指挥部里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几个奸商在发财。” 赵北的声音,很冷。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我们的绞杀。” 赵北抬起头,看着一脸震惊的李云龙。 “老李,这次的敌人,枪毙解决不了问题。” “冈村宁次换了打法,他要饿死我们。” 李云龙愣住了,他看着地图上那条致命的红线,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饿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暴躁。 “咱们手里有枪!有炮!谁敢不卖粮,老子的枪就顶在他脑门上!” 李云龙一拳砸在桌子上。 “老子不懂什么狗屁经济!” “老子只知道,枪杆子里面出粮食!” 赵北没有和他争辩。 他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二战区司令部的加密电报,递了过去。 “看看这个。” 李云龙疑惑地接过电报,展开。 电报的内容很短,但是每一个字都非常重要, 赵北看着李云龙那张瞬间变得铁青的脸,神情凝重地说道。 “楚云飞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而且,他的一个负责采购的副官,昨天,被发现吊死在一家米行的房梁上。” 第180章 枪杆子,碰上了算盘子 指挥部里, 李云龙手里的电报纸,被他攥得变了形,那上面“吊死”, “米行”几个字, “警卫连!” 李云龙的吼声,不是从喉咙里出来的,是从胸腔里炸出来的。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进来!” 门外,几十个荷枪实弹的警卫连战士冲了进来,杀气腾腾,把不大的指挥部挤得满满当当。 李云龙一把抓起桌上的驳壳枪,狠狠拍在桌面上。 “子弹上膛!” “跟我走!” 李云龙的眼睛,扫过面前的战士们。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几颗子弹,还他娘的换不来几袋粮食!” “谁敢关门,老子就砸了他的门!” “谁敢藏粮,老子就抄了他的家!” “谁敢跟老子耍心眼,老子就崩了他的脑袋!” “是!” 警卫连的战士们齐声怒吼,拉动枪栓的声音,在指挥部里汇成了一片钢铁的交响。 “站住。” 赵北的声音很轻,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李云龙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赵北, “老赵!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拦着我?” “你这一枪下去,粮食就没了。” 赵北走到李云龙面前,目光平静地迎着他的怒火。 “你崩了一个粮商,剩下的粮商只会把粮食藏得更深,埋到地底下,烂了,烧了,也不会拿出来。” “你把枪口对准了他们,也就把周围所有的老百姓,都推到了鬼子那边。” “到时候,咱们就不是打鬼子了,是跟全天下的老百姓为敌!” 李云龙的胸口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那你说怎么办!” 李云龙指着门外,声音嘶哑。 “就眼睁睁看着这帮狗日的汉奸,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 “眼睁睁看着咱们的兵,饿着肚子去跟鬼子拼命?” “眼睁睁看着楚云飞的人,被活活逼死?” “这次的敌人,不是枪。” 赵北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一支木炭。 “是算盘。” 赵北将李云龙,一把拉到沙盘前。 他用木炭,在地图上,沿着那些粮价飞涨的城镇,画出了一条粗大的,黑色的包围圈。 那条线,死死地勒住了独立旅根据地的咽喉。 “这不是几个奸商在发财。” 赵北的手指,在那条黑线上重重一点。 “这是冈村宁次,在用晋西北所有人的钱袋子,给我们上刑。” “他要把我们变成一座孤岛,不用一枪一弹,就让我们自己饿死,自己乱起来。”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凑了过来。 他们看着沙盘上那条触目惊心的黑线, 脸上的愤怒,慢慢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了一股从脚底板升起的寒意。 李云龙也愣住了。 他看着那条线,看着那些熟悉的地名,现在却像一个个致命的陷阱。 他脑子里那根只会打仗的弦,第一次,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狠狠地拨动了一下。 不见血的刀子。 杀人不见骨的战场。 一层细密的冷汗,从他的后背渗了出来,浸湿了那身还带着血腥味的军装。 “那……那怎么办?” 李云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茫然。 他那双能看穿炮火硝烟的眼睛,此刻却看不透这盘用算盘子摆出来的棋局。 “用枪,解决不了算盘的问题。” 赵北扔掉了手里的木炭。 “我们得有自己的算盘。” 赵北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建议,立刻成立一支‘经济作战小队’。” “任务不是抢粮,不是杀人。” 赵北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是去搅乱敌人的算盘!” 指挥部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搞得有些发懵。 赵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后勤处长张万和的身上。 张万和被看得心里一突,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张万和!” “到!” “这支小队,你来带。” 赵北的命令,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李云龙也愣住了,他看着一脸错愕的张万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老赵,你没搞错吧?” “让老张去?他就会算个柴米油盐,能干什么?” “他干不了,你就能干?” 赵北反问了一句,把李云龙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赵北看着张万和。 “我记得,你参军前,在镇上的大德兴商号,当过三年学徒?” 张万和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 赵北转向李云龙。 “老李,把旅里最滑头,最不像兵的那些兵油子,都挑出来,交给老张。” “一个营,够不够?” “不够!一个团都给他!” 李云龙虽然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但他看着赵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沙盘上那条致命的绞索。 他第一次,在自己完全不懂的领域,选择相信。 他一挥手,对着还愣在原地的警卫连吼道。 “都他娘的看什么看!” “枪收起来!滚出去!” “从现在起,全旅上下,都听张处长的调遣!谁敢不听,老子毙了他!” 这个命令,让指挥部里所有的干部,都震惊地看着李云龙。 他们认识的那个旅长,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张万和领了命,脸上却还是一片茫然和惶恐。 “政委……我……我该干啥啊?” 赵北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转身,对着通讯员下令。 “召集根据地所有村长,民兵队长,来指挥部开会!” 半个小时后,几十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风霜的汉子,挤满了指挥部。 赵北没有隐瞒,将冈村宁次的阴谋,和盘托出。 当听到鬼子要用粮食困死他们的时候,这些平日里最朴实的庄稼汉,一个个都红了眼。 “政委!您就说怎么办吧!”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村长,一拳砸在桌子上。 “咱们就是啃树皮,吃草根,也绝不向小鬼子低头!” “对!绝不低头!” 群情激愤。 赵北看着这些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心里有了底。 他安抚完众人,立刻回到指挥部,提笔写了一封绝密的电报。 电报上,只有八个字。 “唇亡齿寒,共商大计。” “发给358团,楚云飞。” 做完这一切,赵北才把张万和叫到身边。 张万和带着十几个刚挑出来的,一个个歪戴着帽子,眼神活泛的“兵油子”,紧张地看着赵北。 “政委,咱们……是去哪个镇子?” 赵北摇了摇头,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了一个离根据地几十里远,地形险要的地方。 “黑风寨。” 李云龙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 “黑风寨?那不是谢宝庆那伙土匪的老窝吗?” “你让老张带人去那干什么?剿匪?” 赵北看着地图上那个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容。 “冈村宁次摆了这么大一桌酒席,请咱们入座。” 赵北转过头,看着一脸不解的李云龙和张万和。 “咱们总得备一份回礼。” “我让老张,去请一群特殊的‘客人’,来帮咱们把这桌酒席,给掀了。” 第181章 请楚兄入局 晋绥军,358团团部。 楚云飞将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放在了桌上,指尖在上面轻轻敲击。 “唇亡齿寒,共商大计。” 他轻声念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好大的口气。” 副官方立功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军座,共匪之言,断不可信!” 方立功的声音里,满是警惕和厌恶。 “此乃其惯用之伎俩,欲借我等之手,解其燃眉之急!” 楚云飞没有说话,只是将桌上另一沓电报,推了过去。 “看看这个。” 方立功疑惑地拿起电报,只看了两眼,脸色就变了。 “大孤镇粮库被抢,守军伤亡三十余人?” “三德县米行联合罢市,民众与我部采购人员发生冲突?” “军座,这……” 方立功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还有这个。” 楚云飞又递过去一份。 “有人穿着我们晋绥军的军服,在城里散布谣言,说军粮不足,鼓动百姓抢购粮食。” 方立功的身体,猛地一晃。 楚云飞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立功,你还没看明白吗?” “冈村宁次这把火,不是冲着李云龙一个人烧的。” 楚云飞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是要烧了整个山西,烧了我们所有拿枪抗日的中国人。” 方立功沉默了,手里的电报,变得有千斤重。 楚云飞转过身,目光如炬。 “你去。” “去见见这个赵北。” “我倒想看看,他那个小小的独立旅,能摆出什么大计来。” …… 两军防区交界处,一座破败的土地庙。 寒风从四面八方的窟窿里灌进来,吹得神龛上的蛛网瑟瑟发抖。 方立功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八路军军装, 神情平静得像一口古井的年轻人。 赵北没有客套,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方兄,请看。” 方立功狐疑地接过,展开。 文件是日文的,旁边附有译文。 标题,赫然是《关于晋西北地区经济肃正作战纲要》。 方立功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第一阶段:切断赤色分子补给线,以金融手段造成其根据地内部物资短缺,物价飞涨,引发军民矛盾……” “第二阶段:待赤色分子崩溃后,将作战目标转向晋绥军,以同样手段,造成其防区经济混乱,釜底抽薪……” “第三阶段:以晋绥军之乱为引,将混乱扩大至整个二战区,动摇中央军之根基……” 方立γ功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这……这是真的?” 赵北笑了笑,指了指庙外。 “方兄,这份文件,你可以不信。” “但外面的粮价,你不能不信。” 赵北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今天独立旅的阵地前饿殍遍野,明天,这番景象就会出现在358团的防区。” “楚兄是聪明人,不会看不透这一点。” 方立功的额头上,冷汗已经流了下来。 他无法反驳。 因为赵北说的,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这根本不是阴谋,这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阳谋,一个逼着你不得不跳进去的陷阱。 “你……你想怎么样?” 方立功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需要楚兄帮忙。” 赵北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动用晋绥军的商路,帮我查清楚,最近市面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些法币,是从哪来的。” “第二,帮我散布一个消息。” “第三,我需要一批晋绥军的军服。” 方立功的瞳孔,猛地一缩。 前两条,还在情理之中。 可这第三条,是要干什么? 赵北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话,我已经带到。” “怎么选,看楚兄的。” …… 358团团部。 楚云飞听完方立功的汇报,久久没有说话。 他一个人在作战室里,来回踱步,从天亮,一直走到天黑。 桌上,放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方立功带回来的,赵北的三个条件。 另一份,是刚刚从重庆发来的,措辞严厉的加密电报, 命令他抓住战机,配合中央军,对擅自扩编的独立旅,进行“武装摩擦”。 方立功站在门口,心急如焚,却不敢进去打扰。 终于,楚云飞停下了脚步。 他拿起那份来自重庆的电报,缓缓地,走到了炭盆前。 他看着电报上的“严令”、“大义”等字眼,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他松开手。 那份电报,落入了火红的炭盆里,瞬间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楚云飞转过身,打开了作战室的门。 他对门口的方立功和一众军官说道。 “攘外必先安内,老祖宗的话,没错。”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但如今,外敌已深入我们的腹心,用刀子捅不死的,就用银子砸死。” “再不联手,你我,皆是亡国奴!” 他走到电台前,亲自拿起送话器。 对着那个约定的频道,只说了一个字。 “可。” …… 黑风寨。 夜色下,这座盘踞在山崖上的土匪窝,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划拳声,女人的嬉笑声,混杂着浓烈的酒气和肉香,传出老远。 山下的密林里,张万和带着十几个“兵油子”,正蹲在草丛里,馋得直咽口水。 “处长,这帮兔崽子,日子过得比咱们旅长都舒坦。” 一个兵油子砸了咂嘴。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张万和没有回答,他看着山上那片热闹的景象,脸上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用油布包着的文件,展开。 借着微弱的月光,旁边的人看清了上面的字。 “兹任命:黑风寨大当家谢宝庆先生,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独立旅,敌后经济别动大队,第一支队支队长。” 下面,盖着独立旅鲜红的大印。 几个兵油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处长……这……这是……” 张万和将那份“委任状”重新叠好,揣进怀里。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压低声音。 “政委说了。” “打仗,咱们是行家。” “可这打经济战,有时候,土匪,比咱们正规军好用!” 第182章 这投名状,够不够分量 黑风寨的聚义厅里,酒气冲天。 几十个光着膀子的土匪,脚踩着板凳,正围着几口大锅大快朵颐。 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白米饭,上面铺着一层油汪汪的肉罐头。 寨主谢宝庆端着一碗酒,满面红光。 “弟兄们!吃!喝!” 他一脚踩在桌子上,高举酒碗。 “他娘的,小鬼子辛辛苦苦运来的粮食,正好给咱们爷们垫肚子!” “好!” “大当家的威武!” 土匪们发出阵阵狼嚎般的叫好声。 就在这时,一个喽啰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大当家的!山下来了个人,说是八路,要见您!” 谢宝庆的酒意,瞬间醒了三分。 他放下酒碗,抹了把嘴角的油。 “八路?” 他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轻蔑。 “让他滚进来。” 张万和理了理身上那件打了补丁的军装,一个人,走进了这片狼藉的聚义厅。 他闻着那股刺鼻的酒肉味,看着那些投来的不善目光,心里有点发虚。 但他还是挺直了腰杆,走到了谢宝庆面前。 “在下八路军独立旅后勤处长,张万和。” 谢宝庆上下打量着他,像在看一只自己送上门的肥羊。 “张处长?” 他嗤笑一声。 “你们八路不是穷得叮当响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黑风寨做客?” “谢大当家,” 张万和不卑不亢地开口。 “我是来救你们命的。” 这话一出,整个聚义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一个独眼龙土匪,拎着把砍刀就站了起来。 “他娘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大当家这么说话!” 谢宝庆摆了摆手,制止了手下。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张万和。 “救我们的命?说说看,怎么个救法?” 张万和指了指他们锅里的白米饭和罐头。 “谢大当家,这批物资,你们是从哪里抢的?” “哼,当然是从小鬼子手里!” 谢宝庆一脸得意。 “没错。” 张万和点了点头。 “但这批物资,是小鬼子故意扔出来的诱饵。”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倒出几颗黑色的药丸。 “你们吃的米和肉里,都混了这种东西。” 张万和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油锅。 “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七天之内,神仙难救。” 聚义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土匪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张万和手里的药丸,又惊恐地看向自己手里的饭碗。 谢宝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你……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大当家的可以找个弟兄试试。” 张万和将一粒药丸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政委配的解药,吃下去,半个时辰就能见效。” 一个刚才还叫嚣的土匪,突然捂着肚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聚义厅里蔓延开来。 谢宝庆的身体,晃了晃。 他知道,张万和没有说谎。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宝庆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们政委说了,给你们两条路。” 张万和看着他,眼神平静。 “第一条,接受我们八路军的收编,戴罪立功,以后跟着我们打鬼子,吃香的喝辣的,我们管够。” 他指了指门外。 “山下,我给弟兄们带来了十车粮食,还有五箱大洋,算是见面礼。” “第二条路……” 张万和顿了顿。 “我带人把山一围,什么都不干,就等着给各位收尸。” 谢宝庆的额头上,冷汗滚滚而下。 他看着张万和那张憨厚的脸,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的八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狠角色,都更要命。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一咬牙。 “好!” “我谢宝庆,干了!” 他接过那颗解药,一口吞了下去。 “但是,我们弟兄入伙,得有个投名状。” 谢宝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总不能让我们空着手去吧?” 张万和笑了。 “政委早就给大当家的准备好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份委任状,还有一张地图。 “政委的命令是,让大当家的带着弟兄们,换上这身衣服,去砸了这家粮行。” 张万和指着地图上一个叫“大德通”的地方。 “抢光,烧光。” …… 独立旅指挥部。 李云龙听完张万和派人传回来的消息,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火盆,火星子溅了一地。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指着赵北的鼻子,破口大骂。 “老赵!你是不是打仗打糊涂了?让一帮土匪去办事?他们懂个屁的纪律!” “到时候抢了东西,再祸害了老百姓,这个责任谁来负?你负还是我负!” 赵北没有生气,只是给他倒了杯水。 “老李,消消火。” “这帮土匪,就是一群没拴链子的疯狗。” 赵北看着他。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群疯狗,放进鬼子的院子里。” “让他们去咬,咬得越凶越好。” 李云龙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要是咬了自己人呢?” “等着看戏吧。” 赵北笑了笑,不再解释。 …… 夜。 大德通粮行门口,灯火通明。 几十个伪军端着枪,懒洋洋地靠在沙袋上。 突然,一阵杂乱的枪声,从街角传来。 紧接着,几百个穿着晋绥军军服,一个个衣衫褴褛,像是刚从战场上败下来的溃兵,哭爹喊娘地冲了过来。 “弟兄们!抢粮食啊!” “我们好几天没吃饭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为首的谢宝庆,脸上抹着锅灰,演得比谁都像。 粮行的日伪守军,一下子就懵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群“溃兵”就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哄抢。 谢宝庆的人马,打仗不行,抢东西可是祖师爷。 他们砸开大门,冲进仓库,扛起米袋就跑。 混乱中,谢宝庆带着几个心腹,悄悄溜进了粮行的账房。 他看都没看那几个装满了钞票的保险柜,而是直接将一桶煤油,泼在了堆积如山的账本上。 “点!” 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很快,“晋绥军溃兵抢劫日军粮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整个县城。 城里的日军指挥官,气得当场拔刀劈了桌子,立刻向358团发出了最严厉的抗议。 同时,他下令部队,封锁了所有与晋绥军防区的交界路口。 两边的关系,瞬间剑拔弩张。 …… 独立旅指挥部。 赵北听着电台里传来的最新情报,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云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老赵,你笑什么?” “抢了粮食就抢了,你让谢宝庆那家伙,把账本烧了干什么?” “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换钱。” 赵北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铅笔。 “老李,粮食是小事。” 他指着那个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大德通粮行。 “账本,才是大事。” 赵北看着一脸不解的李云龙,缓缓说道。 “账本一烧,冈村宁次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第183章 真假美猴王 楚云飞把那份措辞严厉的日文抗议书,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桌上。 纸张飘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方立功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手都在抖。 “军座!简直是欺人太甚!这帮日本人,自己演砸了戏,反倒赖到我们头上来了!” 楚云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立功,稍安勿躁。” 方立功急得直跺脚。 “这还怎么躁!他们已经封锁了我们好几个关卡,城里到处都在传我们晋绥军抢了皇军的粮,现在弟兄们出门都快被人戳脊梁骨了!” 楚云飞呷了口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们想把水搅浑,我们就帮他们搅得更浑一点。” 放下茶杯,楚云飞的眼神冷了下来。 “去,把我书房里那台德国相机拿来。” “另外,通知《山西日报》和《中央日报》的记者,就说我楚云飞有猛料要爆。” “告诉他们,我要召开一个记者会,控诉日军血口喷人,贼喊捉贼!” 楚云飞走到地图前,看着那片犬牙交错的防区。 “他冈村宁次会演戏,我楚云飞也不是吃素的。” “他不是说我们抢粮吗?我们就把这件事坐实了,让全山西的老百姓都看看,他日本人是怎么逼得我们晋绥军‘走投无路’的。” 消息飞快地传开了。 独立旅的根据地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几十个临时的棚子,在几个大村子的村口搭了起来。 棚子前面,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木炭写着四个大字。 平价粮站。 张万和把一袋袋从谢宝庆那里“缴获”来的白花花的大米,倒进一个个大斗里。 闻讯赶来的老百姓,把粮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看着那堆成小山的大米,一个个眼睛都直了,却又不敢相信。 “这位同志,这米……真是按牌子上写的价卖?”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颤巍巍地问道。 集镇上的米价,已经涨到了天上去,有钱都买不到。 可这里的米,比涨价前还便宜三成。 张万和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大爷,您就放心吧!” “我们政委说了,这批粮食,就是卖给咱自家人的!” “绝不涨价!敞开了卖!”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八路军万岁!” “赵政委万岁!” 老百姓们一个个热泪盈眶,把手里攥得紧紧的铜板和法币,递了过去。 他们不仅买粮,还把家里藏着的鸡蛋、红薯,硬是往战士们手里塞。 人心,这杆最朴素的秤,在这一刻,彻底倒向了独立旅。 保定,日军司令部。 一份份关于晋西北地区物价回落,民心稳定的情报,摆在了特高课井上大佐的桌上。 井上大佐看着那些数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精心策划的经济绞杀战,还没等发力,就被人从根子上给破了。 “八嘎!” 井上大佐一拳砸在桌子上。 “赵北……又是这个赵北!” “他从哪里弄来的粮食?谢宝庆那点家底,根本不够!” 一个情报参谋小心翼翼地开口。 “课长,会不会是……楚云飞在背后帮他?” 井上大佐猛地停下脚步。 “楚云飞?” 他眯起眼睛。 “很好,既然你们要联手,那我就让你们一起死!” 井上大佐走到电话前,抓起了通往后勤部的专线。 “给我从华北五省,紧急调集十万吨粮食!不计代价!我要用粮食,把整个山西都淹了!” 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命令太原的‘工厂’,二十四小时不停工!我要让他们的法币,变成一堆废纸!” 楚云飞的情报,比井上大佐的命令,先一步送到了赵北手里。 “太原,三井银行地下金库。” 赵北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点,轻轻敲击着。 李云龙在一旁看得直嘬牙花子。 “他娘的,小鬼子够狠啊,自己开印钞厂。” “这哪是印钞厂,这是在给我们根据地挖坟。” 赵北的眼神,变得异常凝重。 “老李,你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李云龙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大的?多大?” “捅破天那么大。” 赵北指着地图上的太原城。 “咱们去太原城里,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李云龙的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 他一把抢过赵北手里的铅笔,在太原城上,狠狠画了一个圈。 “干!” 李云龙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老子早就想去太原城里逛逛了!” “这活儿,我亲自带队!” “你不行。” 赵北摇了摇头。 “太原城里,不是冲锋陷阵的地方。” 赵北的目光,投向了门口。 魏和尚正靠在门框上,擦拭着他那把宝贝狙击枪。 “和尚。” 魏和尚的动作停了,抬起头。 “幽灵小队,准备一下。” 赵北又对着通讯员下令。 “让‘火种’那几个工程师,马上来指挥部。” 几分钟后,几个戴着眼镜,身上还带着机油味的年轻人,拘谨地站在了沙盘前。 赵北没有多废话,直接铺开几张画满了奇怪符号和结构的草图。 “按这个图,连夜给我做出几样东西来。” 一个工程师扶了扶眼镜,看着图纸,满脸困惑。 “政委,这……这是什么?” “开罐器的零件。” 赵北言简意赅。 夜。 距离太原城几十公里外的一处日军据点,突然枪声大作。 几百个穿着八路军军装的人,扛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对着据点的炮楼,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喊杀声震天,手榴弹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扔。 可打了半天,连炮楼的墙皮都没蹭掉多少。 谢宝庆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对着手下骂骂咧咧。 “他娘的,都给老子演得像一点!” “政委说了,谁他娘的敢真冲上去,回来就毙了谁!” 就在太原城外的日军主力,被这突如其来的“佯攻”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 太原城内,一条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里。 十几道黑影,正踩着黏腻的淤泥,悄无声息地前进。 魏和尚走在最前面,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一张防水地图。 终于,他在一个布满铁锈的梯子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井盖,又对了对地图。 “到了。” 魏和尚的声音,在狭窄的下水道里,显得有些沉闷。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几个人负责警戒,几个人从防水背包里,拿出了几个造型古怪的金属管子。 魏和尚接过其中一支,掂了掂。 那东西一头是平的,另一头却是一个喇叭状的凹陷。 他抬头,透过井盖的缝隙,能隐约看到上面三井银行的招牌,和来回巡逻的日军士兵的靴子。 魏和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对着身边的队员们,压低声音。 “奶奶的,政委说这玩意叫‘开罐器’。” 他将那根金属管,顶在了井盖下面的, “今天就让俺看看,这小鬼子的铁王八壳,到底有多硬!”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84章 太原城里点天灯 第184章:太原城里点天灯** 魏和尚没再废话,对身边的队员打了个手势。 一个队员立马从包里拿出起爆器,把两根导线接在了一根黑色的金属管上。 “都退后,捂住耳朵。” 魏和尚的声音在下水道里嗡嗡回荡。 队员们赶紧后撤,一个个贴紧了湿滑的墙壁。 魏和尚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起爆器。 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噗”声。 顶在水泥地上的那一头,瞬间烧得通红, 一个直径半米、边缘光滑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洞口下面,透出了灯光。 “奶奶的,还真行。” 魏和尚咧嘴一笑,把起爆器扔给队员,自己第一个探头朝下看。 就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队员们好奇地凑过来,接着,所有人都傻了眼。 洞口下方,是个巨大得不像话的地下金库。 一摞摞比人还高的法币,堆得跟一座座小山似的,塞满了整个空间。 空气里全是油墨和新纸的味道。 几台巨大的德国造印刷机正轰隆隆地响着,不知疲倦地吐出一张张崭新的钞票。 在金库最深处,码放着一排排黄澄澄的金条,在灯光下闪着让人眼晕的光。 魏和尚顺着梯子滑了下去,脚踩在厚厚的钞票上,软绵绵的,感觉很不真实。 他打开喉麦,声音都有些发飘: “旅长……政委……进来了。” 步话机里,立刻传来李云龙急不可耐的吼声: “怎么样!他娘的有多少好东西!快说!” “钱……好多钱……” 魏和尚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还有……金子。” 步话机那头,李云龙的呼吸声立刻粗重起来。 “金子!哈哈哈!发财了!老子发财了!” 李云龙的笑声,就算隔着几十里地,也震得魏和尚耳朵疼。 “和尚!听我命令!给老子搬!把所有能搬动的,都给老子搬回来!一根金条都不能少!那些钱,也给老子装!能装多少装多少!” 这时,一个队员在金库角落的保险柜前捣鼓了几下,用一根钢钎直接撬开了柜门。 柜子里没有金银,只有几本厚厚的册子。 队员拿起一本翻了两眼,脸色顿时就变了。 “队长,快看这个。” 魏和尚凑过去,借着手电光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个个名字和地址,有晋西北的商号老板,有伪政府的官员,甚至还有几个国军部队的军需官。 每个名字后面,都清清楚楚地标注着他们收钱的数额和时间。 这是一本账本,一本记录了所有被日军收买的汉奸和特务的死亡名册。 “旅长!还有个名册!上面全是……” “别管什么册子了!”李云龙在步话机里吼道, “搬不走的,就地给老子销毁!一把火,全都烧了!烧他个干干净净!” “老李,住嘴。” 赵北冷静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步话机那头瞬间安静了。 “和尚,听我的命令。”赵北的声音清晰又沉稳, “第一,黄金,全部带走。第二,印出来的法币,一张不留,全部烧毁。 第三,那几台印刷机,给我用炸药,炸成废铁。” 魏和尚愣了一下: “政委,那这几本册子……” “册子,带回来。”赵北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最重要的是,去找印刷机旁边,那些用来印钞票的钢板。 炸掉机器可以,烧掉钞票可以,但那几块钢板, 一块都不能损坏,必须完好无损地,给老子带回来!” 魏和尚立刻明白了。 钱和金子是死的,但这些钢板,是能不断造钱的武器,这才是能要了冈村宁次老命的东西。 “明白!” 魏和尚一挥手:“行动!” 队员们立刻分头行动。 几个队员冲向那堆金山,用特制的布袋飞快地装着金条。 另几个队员,则把一颗颗定时燃烧弹扔进了钱堆里。 魏和尚自己则带着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那几块刻着精密花纹的沉重钢板从印刷机上拆下来,用厚厚的毛毡包好。 嗤啦—— 燃烧弹被引爆,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吞没了成堆的钞票。 火势蔓延得极快,整个金库转眼就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炉,滚滚浓烟从他们进来的洞口倒灌出去。 “撤!” 魏和尚将最后一包钢板背在身上,下达了命令。 就在他们顺着梯子准备爬回下水道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太原城的夜空。 呜——呜—— 银行的火警系统被触发了。 紧接着,整座太原城都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汽车的轰鸣声和鬼子军官的日语嘶吼声。 魏和尚刚爬出洞口,就听到地面上传来无数军靴踩踏地面的声音。 他们被包围了。 “队长,怎么办?”一个队员压着声音问,额头上全是汗,“下水道的出口,肯定被堵死了。” 魏和尚的脸色也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太原城东门方向,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枪声。 哒哒哒——轰隆—— 机枪的咆哮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瞬间把所有日伪军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魏和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楚云飞的人。 “走!” 魏和尚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地图指了一个方向:“从南边的排水口出去!快!” 十几道黑影,在恶臭的下水道里亡命狂奔。 当他们从一个隐蔽的排水口冲出地面时,迎接他们的是城郊冰冷的夜风,和几十匹早已待命的战马。 骑兵连的战士已经等候多时。 魏和尚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灯火通明、枪声大作的太原城。 他知道,城门方向的战斗,是那些晋绥军的弟兄在用命给他们创造机会。 魏和尚没说话,只是对着太原城的方向,默默敬了个军礼。 然后,他狠狠一夹马腹。 “驾!” 几十匹战马飞驰而出,载着黄金和钢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 保定,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冈村宁次看着桌上那份来自太原的、语无伦次的紧急战报,手抖个不停。 “三井银行金库被焚……” “储备法币付之一炬……” “印钞……钢板……失窃……” 冈村宁次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在战报上,染红了纸张。 他引以为傲的经济绞杀战,在这一夜,彻底破产了。 他用来制造混乱的工具,现在,落到了那个他最想杀死的人手里。 “赵北!” 冈村宁次扶着桌子,那张脸因为愤怒而彻底扭曲,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我必杀你!” 第185章 阎王的账本,点名开始 独立旅的临时指挥部里,快活的空气几乎能拧出酒来。 李云龙抱着一根黄澄澄的金条,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烂菊花,嘴咧得快到耳根子。 “哈哈哈!” 他把那根沉甸甸的金条在手里抛了抛,又凑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他娘的!硬的!是真的!” 王承柱和张大彪几个营长,围着一堆刚从太原弄回来的金条,眼睛都直了, 一个个伸手去摸,跟摸大姑娘的脸蛋似的,小心翼翼又爱不释手。 “旅长,这下咱们可发了!”张大彪抱着两根金条,乐得跟个三百斤的孩子。 “咱们能换多少挺捷克式?多少发子弹?” “换个屁!”李云龙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道, “老子要给全旅的弟兄都换上新棉衣!顿顿吃肉!机枪给每个班都配上两挺!子弹当饭吃!” 李云龙把金条高高举起,对着外面挤得满满当当的战士们吼道。 “弟兄们!往后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 “嗷——” 外面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战士们把军帽扔向天空,整个磨盘岭都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之中。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当口,赵北走了进来。 将手中的册子的递给了李云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金条上,移到了那本不起眼的册子上。 “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云龙皱了皱眉,随手把金条扔给张大彪,拿起了那本册子。 他翻开第一页,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第二页,第三页…… 他的脸色,从涨红,慢慢变成了铁青,最后,化为一片煞白。 那双刚刚还闪着金光的眼睛,此刻像是燃起了两团鬼火。 “他娘的……” “王八蛋……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猛地将册子合上,狠狠砸在桌子上,震得金条都跳了起来。 “警卫连!” 李云龙的咆哮声,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给老子集合!” 他“唰”地一下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在死寂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刺耳。 “有一个算一个!” 李云龙通红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目瞪口呆的干部。 “现在就去!给老子把这册子上的狗汉奸,脑袋全都拧下来喂狗!” 警卫连的战士们冲了进来,一个个拉动枪栓,只等一声令下。 就在李云龙准备带人冲出去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枪。 是赵北。 “不能杀。”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 李云龙猛地回头,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死死瞪着赵北。 “老赵!你他娘的说什么胡话!这帮人给鬼子当狗,害死了我们多少弟兄!不杀留着过年啊?” “杀了他们,太便宜了。” 赵北松开手,拿起那本册子,翻开。 “而且,至少现在,不能杀。” 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赵北指着册子上的一个名字。 “这些人,现在是我们插在鬼子心脏里,最好的一把刀。” 李云龙愣住了,他看着赵北,像在看一个疯子。 “刀?你让这帮软骨头当刀?他们不从背后捅咱们一刀就不错了!” 赵北没有争辩,他走到地图前,将那本册子摊开。 “老李,你看。” 赵北的手指,点在了册子上一个叫“周扒皮”的名字上。 “平安县商会会长,上个月还给你送了两箱子弹,一头肥猪,对吧?” 李云龙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册子上写着,他每个月,给太原的宪兵队,送去咱们根据地三车粮食,五车药品的情报。” 赵北的声音很冷。 “你杀了他,很简单。一颗子弹的事。” “可杀了他之后呢?鬼子马上就会知道,我们拿到了这份名单。 剩下的所有人,要么逃跑,要么就彻底死心塌地给鬼子卖命。” “这把刀,就断了。” 李云龙握着枪的手,青筋暴起,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北看着地图,眼神变得深邃。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杀他,还要让他继续给鬼子送情报。” “送假情报。” 赵北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我们让他告诉鬼子,我们的大部队要从这条路转移。 然后,我们把炮兵阵地,提前埋伏在这里。” 他又指向另一个名字。 “还有这个,伪军的团长,我们让他以‘清乡’的名义,把鬼子一个小队,带进我们这个口袋里。” “鬼子打了败仗,吃了亏,他们会怀疑谁?” 赵北抬起头,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李云龙。 “他们会怀疑这些给他们提供情报,带路的中国人。” “可他们又没有证据。他们只会觉得,是这些中国人无能,愚蠢。”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赵北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给这颗种子浇水,施肥。” “让他们用自己的手,去杀自己的人。让他们内部,互相猜忌,互相撕咬,直到最后,彻底烂掉。” 整个指挥部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第一次认识赵北一样,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政委。 他们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梁骨直往上冒。 李云龙脸上的暴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忌惮,还有一丝兴奋的复杂神情。 他打了半辈子仗,杀人无数。 可他从来没想过,仗,还能这么打。 杀人,不见血。 “他娘的……” 李云活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还是你老赵够毒!够黑!” 他一拍大腿,把枪收回了枪套。 “老子喜欢!” 李云龙一把抢过那本册子,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 “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活儿,老子亲自带人去干!先拿那个周扒皮开刀!” “这事,你干不了。” 赵北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拿回了那本册子。 “这不是打仗冲锋,这是绣花。一针都不能错。” 赵北翻开名册,手指,点在了第一个名字上。 河源县伪军保安团团长,刘富贵。 资料上写着:此人贪财好色,胆小如鼠,平生最怕死。 但有一个靠山,他的小舅子,是日军河源宪兵队队长,小野俊雄。 赵北看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容。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门口的魏和尚。 “和尚。” “到。” “去准备一份‘大礼’。” 赵北的声音很轻。 “咱们替这位刘团长,给他那位日本亲戚,送一份见面礼。” 李云龙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什么礼?” 赵北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箱黄金。” 第186章 这份大礼,阎王爷都得拒收 警卫员抬进来一口沉重的木箱,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箱盖打开,一抹黄澄澄的光,瞬间晃花了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眼。 李云龙看着那满箱的金条,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开,就听赵北对着魏和尚下了命令。 “和尚,挑一箱最满的。” “送去给河源县的刘富贵。” 李云龙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赵北,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给谁?” 赵北神色平静,重复了一遍。 “送给伪军保安团团长,刘富贵。” 李云龙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就断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脚就狠狠踹在那口木箱上。 哐当一声巨响,几根金条从箱子里飞了出来,掉在地上。 “赵北!” 李云龙的咆哮声,几乎要把指挥部的屋顶掀翻。 “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他指着那箱金子,手指都在发抖。 “这是咱们弟兄用命换回来的!你拿去喂狗?!” “那刘富贵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今天拿了咱们的金子,明天就能拿着咱们的人头去小野那领赏!”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被李云龙的怒火吓得不敢出声。 赵北没有动怒,他只是弯下腰,捡起一根掉在地上的金条。 他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老李,谁说这是送礼?” “这是送葬。” 他把那根金条,递到了魏和尚面前。 魏和尚疑惑地接过来,凑到马灯下仔细一看。 只看了一眼,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蛮横的脸,瞬间就白了,瞳孔猛地缩成了一个点。 李云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把从魏和尚手里抢过金条。 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于在金条光滑的表面上,发现了一行用钢针刻出来的小字。 字很小,刻得很深。 “河源保安团刘富贵之墓”。 李云龙的手,猛地一抖,金条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感觉自己手里攥着的,不是一根金子,而是一块从坟地里刚挖出来的,冰冷的骨头。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沿着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 李云龙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赵北从他手里拿回金条,放回箱子里。 “这箱金子,每一根上面,都刻着同样的话。” “后面,还刻着日期。” 赵北指了指金条的另一面。 “三天后。” “和尚。” 赵北看向已经恢复了神色的魏和尚。 “你的任务,就是把这箱金子,原封不动地送到刘富贵手上。” “你要告诉他,这是他那位日本亲戚,小野队长,送给他的一份礼物。” 魏和尚咧了咧嘴,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残忍的兴奋。 “政委,这活儿,俺喜欢。” …… 夜。 河源县,刘富贵府邸。 后院的小楼里,灯火通明。 刘富贵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喝着从城里买来的洋酒,听着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靡靡之音。 窗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阳台上。 刘富贵刚把一杯酒送到嘴边,脖子上就感觉到了一阵冰凉。 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别出声。” 魏和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然,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刘富贵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怀里的小妾,更是尖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魏和尚没理会那个女人,只是用匕首顶着刘富贵,将他押到了客厅。 客厅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口沉重的木箱。 “我们政委,让我给你带了份礼。” 魏和尚松开他,指了指那口箱子。 刘富贵双腿发软,几乎是爬到了桌子前。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箱盖。 金光,瞬间照亮了他那张惨白的脸。 “金……金子……” 刘富贵的眼睛, 在这一瞬间,被无尽的贪婪所取代。 他扑了上去,双手插进金条堆里,疯狂地往自己怀里搂。 “我的!都是我的!” 他拿起一根金条,凑到嘴边,狠狠地亲了一口。 冰冷的,坚硬的触感,让他浑身舒坦。 可就在他的嘴唇,接触到金条表面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几个细微的,凸起的痕迹。 他疑惑地将金条拿到灯下。 当他看清上面那行小字时,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河源保安团刘富贵之墓”。 刘富贵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手里的金条,烫得他惨叫一声,扔在了地上。 他疯了一样,又从箱子里抓起一把。 每一根上面,都刻着同样的话。 每一根,都是他的墓碑。 “啊——” 刘富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一股骚臭的液体,从他的裤裆里,迅速蔓延开来。 魏和尚好整以暇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拍了拍刘富贵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刘团长,别怕嘛。” “这是小野队长的一片心意。” “他说,最近风声紧,怕你手头不方便,特意送点钱给你花。” 刘富贵牙齿打着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呢,小野队长也有个条件。” 魏和尚拿起一根金条,在手里掂了掂。 “三天后,他会亲自来你府上检查。” “这箱金子,如果少了一根,说明你拿去花了,那就是不忠,你人头落地。” 魏和尚把金条,轻轻放在刘富贵面前。 “如果这箱金子,原封不动地在这里,说明你根本没把他的心意当回事,那也是不忠,你全家都得陪你上路。” 刘富贵的身体,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无论怎么选,都必死无疑的死局。 “不……不……饶命……好汉饶命啊!” 刘富贵彻底崩溃了,抱着魏和尚的腿,磕头如捣蒜。 魏和尚一脚把他踹开。 “想活命?” 魏和尚蹲下身,看着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我们政委说了,也不是不行。” 刘富贵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拿出点诚意来。” 魏和尚指了指桌上的电话。 “现在,给你那位好亲戚,小野队长,打个电话。” “告诉他,你刚刚截获了一份可靠情报。” 魏和尚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 “就说,你发现了一支八路军的运输队,规模不大,但拉的全是好东西。” “他们今晚,会经过城西三十里外的,黑石沟。” 刘富贵连滚带爬地扑向了电话。 他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个他既畏惧又依赖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小野……小野队长……” 刘富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我这里,有……有重要情报……” 电话那头,他那位以精明多疑著称的日本宪兵队小舅子, 小野俊雄,在听完他磕磕巴巴的情报后,沉默了足足十秒。 然后,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气,缓缓问道。 “富贵君,你的声音……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第187章 鱼儿上钩,疯狗咬疯狗 河源宪兵队,小野俊雄挂断了电话。 他把听筒重重地扣回电话机上,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队长阁下。” 副官田中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 “刘富贵的这份情报……是否太过巧合?” 小野俊雄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刘富贵的声音,那不正常的颤抖,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那不是发现猎物的兴奋,而是被猛兽顶住后腰的恐惧。 “一个拙劣的陷阱。” 小野俊雄冷笑一声,转过身来。 “支那人以为,用这种小把戏,就能调动我的部队?”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在黑石沟的位置上,重重敲了敲。 “他们想让我去,我就偏要去。” 田中副官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队长阁下,您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 小野俊雄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田中,你带领第一中队,守住军火库和营地。” “把所有的探照灯都打开,机枪上膛,做出严防死守的架势。” “是!” 田中重重顿首。 “我,” 小野俊雄从墙上,摘下了自己的武士刀。 “亲自带领特战小队,从北山小路绕过去。”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隐蔽的行军路线,悄无声息地缠向了黑石沟的侧翼。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敢在我的地盘上,布置这么可笑的陷阱。” “我要把他的脑袋,亲手拧下来。” …… 黑石沟。 月光被乌云遮蔽,山沟里伸手不见五指。 小野俊雄带着三十名最精锐的队员,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山坡两侧的草丛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山沟里,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一个队员冻得嘴唇发紫,忍不住小声问道。 “队长,八路会不会不来了?” 小野俊雄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 “等。”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小野俊雄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这不是陷阱。 这是戏耍。 他派出一个侦察兵,下到沟底去查看。 很快,侦察兵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 “报告队长!沟底有车辙和脚印,但……很乱,像是故意踩出来的。” “八嘎!” 小野俊雄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他猛地从草丛里站起身,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头上。 他被耍了! 被那个他根本看不起的,胆小如鼠的刘富贵,耍得团团转! 就在他气得想要拔刀杀人的时候。 东方,他营地的方向,天际线的位置,突然亮了一下。 那不是日出的光。 那是一种惨白色的,刺眼的光,瞬间照亮了半个天空。 紧接着。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传了过来。 大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小野俊雄脚下的碎石,都跟着跳了起来。 他猛地回头,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 在他营地的方向,一朵巨大而丑陋的,夹杂着黑烟和烈焰的蘑菇云,正缓缓升起。 那火光,是如此的明亮,将他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军火库! 油料库! 这两个词,狠狠地射进了他的脑子里。 “啊——” 小野俊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骇然。 …… 半个小时前,河源县日军营地。 魏和尚带着十几名幽灵小队的队员,身上穿着缴获来的日军军服,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营地后方的铁丝网前。 探照灯的光柱,在他们头顶扫来扫去。 “口令!” 炮楼上的伪军哨兵,懒洋洋地喊了一句。 魏和尚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对着炮楼的方向,比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战术手势。 下一秒。 噗。 炮楼上那个伪军哨兵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多了一个血洞。 他手里的步枪,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敌袭!” 另一个哨兵刚喊出两个字,第二声轻响传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魏和尚一挥手。 “动手!” 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铁丝网,冲进了戒备森严的营地。 留守的日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营地正门。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敌人会从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后方,摸了进来。 一个正在巡逻的日军小队,刚从拐角处走出来,就迎面撞上了魏和尚。 那个日军伍长愣了一下,刚要开口盘问。 魏和尚已经动了。 他手里的匕首,划破了空气。 噗嗤。 温热的鲜血,溅了魏和尚一脸。 那个伍长捂着自己的喉咙,眼睛瞪得滚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鬼子,还没来得及举枪。 十几把带着消音器的冲锋枪,从黑暗中,同时喷出了火舌。 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瞬间将那几个鬼子打成了筛子。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魏和尚没有停留,带着人,直扑那座亮着灯的,巨大的仓库。 军火库。 门口的沙袋后面,架着一挺重机枪,两个鬼子正靠在枪上打盹。 魏和尚对着身后的队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两道黑影,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寒光一闪。 两个还在睡梦中的鬼子,就去见了他们的天照大神。 魏和尚一脚踹开仓库的大门。 里面堆积如山的弹药箱和一桶桶汽油, “干活!” 队员们从背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高爆炸药包,熟练地安放在仓库的几个承重柱上。 安装好引信,设定好时间。 “撤!” 魏和尚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 小野俊雄疯了一样,带着人冲回了营地。 迎接他的,是一片火海,和满地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尸体。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和刺鼻的硝烟味。 幸存的士兵,一个个被熏得满脸漆黑,在火场里哀嚎,打滚。 军火库,没了。 油料库,没了。 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整个河源县的军事支点,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刘富贵!” 小野俊雄一脚踹开刘富贵的府邸大门,冲了进去。 他一把揪住还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刘富贵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用枪口,死死地顶住了他的脑袋。 “说!” 小野俊雄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八路串通好了!” 刘富贵吓得屁滚尿流,裤裆里一片湿热。 他抱着小野俊雄的大腿,哭得涕泪横流。 “小野队长!冤枉啊!我冤枉啊!” “那情报千真万确!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跑单帮的货郎手里买来的啊!” “我怎么敢骗您啊!我全家老小的命,都攥在您手里啊!” 第188章 老赵,你这刀子捅得够黑 河源县城的中心广场,竖起了三根崭新的绞刑架。 木头还散发着新鲜的油漆味,在清晨的寒风里显得格外刺眼。 城里的百姓被伪军用枪托驱赶着,围在广场四周,一个个噤若寒蝉。 三名伪军军官被五花大绑地押了上来,嘴里塞着破布,脸上是死人一样的灰白。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戴着白手套的日军少佐,从轿车上走了下来。 他很年轻,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就是田中。 田中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绞刑架前,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拂去木架上的一点灰尘。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前来报告的小野俊雄, 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了一个字。 “绞。” 小野俊雄猛地一挥手。 三个伪军脚下的活板门“哐当”一声打开。 绳索瞬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三具身体在半空中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广场上,死一般寂静。 风吹过,吊在半空中的尸体,轻轻地晃动着。 田中推了推眼镜,看都没看那三具尸体一眼。 他转身,对着广场上所有瑟瑟发抖的伪军和汉奸,露出了一个笑容。 “从今天起,河源县由我统治” …… 独立旅指挥部, 李云龙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上面的小旗子东倒西歪。 “他娘的!玩脱了!” 李云龙的脸上,满是焦躁和懊悔。 “这回鬼子来了个狠角色!刚到一天,就把小野怀疑的人全给吊死了!” 他指着桌上那本黑皮册子,急得直跳脚。 “老赵!咱们这本册子上的人,怕是要被这狗日的,给一锅端了!” “到时候线索一断,咱们就成了睁眼瞎!” 赵北正对着地图,手里拿着一支铅笔,神情平静。 他听完李云龙的咆哮,头也没回。 “不。” 赵北的声音很轻。 “我们的‘清道夫’来了。” 李云龙愣住了,他看着赵北的背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清道夫?你他娘的说啥胡话呢?” 赵北转过身,拿起那本黑皮册子。 “老李,你想想。” “这本册子上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墙头草,软骨头。今天能给鬼子卖命,明天就能为了活命出卖咱们。” 赵北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些人,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可咱们自己动手清理,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赵北指了指河源县城的方向。 “现在,有人替我们动手了。” “而且,还是个杀伐果断,宁错杀,不放过的狠角色。” 李云光听得云里雾里,他挠了挠头。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不。” 赵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容。 “是请鬼子,来杀鬼子的狗。” 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张万和!” 后勤处长张万和一路小跑了进来。 “到!政委!” “让你联系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张万和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都安排妥了!” “城里清风茶馆的说书先生,南门口摆摊的张瞎子,还有……还有怡红院的老鸨,都传上话了!” 李云龙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赵!你他娘的搞什么名堂!” “打仗你找这些人干什么?听书?算命?还是去逛窑子?” 赵北没理他,只是递给张万和一张纸条。 “按上面的,把第一个故事,散出去。” “记住,要散得不经意,散得像个真事儿。” 张万和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咧开嘴笑了。 “政委,您就瞧好吧!” …… 两天后,清风茶馆。 茶客满座,瓜子皮嗑了一地。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清了清嗓子。 “上回书说道,武松打虎。今儿个,咱们不说古,说点新鲜的。” 先生呷了口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咱这河源城里,最近出了个奇人呐!” “东街‘福源祥’的钱掌柜,大伙儿都知道吧?” 茶客们纷纷点头。 “这位钱掌柜,最近可是走了大运!听说啊,是得了财神爷点化,有了点石成金的本事!” “前两天,皇军丢了一批军饷,闹得满城风雨。可你猜怎么着?人家钱掌柜的库房里,莫名其妙就多出来一箱金条!” “你说,这不是财神爷下凡,是什么?” 说书先生讲得绘声绘色,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都当是个笑话。 角落里,一个穿着短衫,毫不起眼的茶客,在放下几枚铜板后,悄悄离开了茶馆。 半个小时后,这份“民间奇闻”,就摆在了田中的办公桌上。 田中看着情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拿起电话。 “去查。” “查福源祥最近一个月的账目,还有,钱掌柜所有亲属的银行账户。” 第二天,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放在了田中面前。 福源祥的账目,天衣无缝。 但钱掌柜的小舅子,一个在伪政府当差的文书,他的账户里,凭空多出了一大笔钱。 数额,和那批失踪的军饷,分毫不差。 田中放下报告,推了推眼镜。 夜。 一队日本宪兵,踹开了福源祥的大门。 钱掌柜连同他那个小舅子,被秘密逮捕。 经过一夜的“审讯”,钱掌柜招了。 他不仅贪污了军饷,还利用商会会长的身份,倒卖军用物资,中饱私囊。 黎明时分。 两声枪响,在宪兵队的后院响起。 田中看着那份写满了名字的黑皮册子影印本,用红笔,在“钱德福”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叉。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开始觉得,那些藏在市井之间的流言蜚语,或许比他那些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更有用。 …… 赵北的计划,成功了。 一场由日本人主导,八路军在背后递刀子的大清洗,正式拉开了序幕。 南门口的张瞎子,给人算命。 “这位老板,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有血光之灾啊!怕是跟什么姓‘马’的,犯了冲啊!” 第二天,城里最大的马车行老板,被田中以“通匪”的罪名,抄了家。 怡红院的老鸨,跟客人闲聊。 “哎哟,李翻译官可真是大方,每次来,都拿崭新的票子,听说啊,他家后院的井里,能自己往外冒钱呢!” 第三天,伪军司令部的翻译官李鬼子,被发现在家中自尽,宪兵队从他家井里,捞出了半箱子假钞的印版。 一个个流言,像一根根看不见的毒针,被赵北通过各种渠道,精准地刺向了黑皮册子上的那些名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田中自以为明察秋毫,顺藤摸瓜,实则彻底沦为了赵北的屠刀。 整个河源县,风声鹤唳。 那些曾经为日本人卖命的汉奸和特务,人人自危。 他们不知道,下一个轮到的,会不会是自己。 猜忌和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他们开始互相揭发,互相撕咬,只为能保住自己的狗命。 仅仅一个月。 黑皮册子上超过七成的名字,都被田中用各种罪名,亲手“清洗”掉了。 日军在晋西北苦心经营多年的情报网和伪军体系,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几近瘫痪。 …… 独立旅指挥部。 赵北拿着红铅笔,在那本黑皮册子上,划掉了最后一个名字。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李云龙。 李云龙正抱着胳膊,看着地图,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佩服,还带着一丝后怕。 他打了半辈子仗,从没见过这么杀人的。 不见血,不费一枪一弹,却比千军万马的冲锋,还要狠,还要毒。 “他娘的……” 李云龙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老赵,你这刀子,捅得够黑!” “我喜欢!” 赵北笑了笑,将那本已经变得残破的册子,扔进了火盆。 黑色的封皮,在火焰中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狗杀完了。” 第189章 老李,开饭了 赵北的手指,戳在沙盘上一个红圈里。 “观摩团仓库。” 他声音不大,指挥部里却瞬间安静下来。 李云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好家伙!观摩团仓库!老子早就惦记上了!” 李云龙搓着手,一脸兴奋。 “听说里面全是好东西!罐头堆成山,还有给鬼子军官特供的清酒!咱们要是端了他,弟兄们起码能过个肥年!” 赵北看着他那副馋样,没什么表情。 “行动代号,盛宴。” “盛宴!哈哈哈!好名字!” 李云龙一拍大腿,撸起袖子就要去抄家伙。 “老赵!你就说怎么打吧!老子亲自带一营上!保证给他捅个底朝天!” 赵北没动,只是从桌上拿起一份刚写好的命令。 “主力部队,按兵不动。” 李云龙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笑也凝固了。 “啥玩意儿?” “按兵不动?” 赵北把命令递给旁边的张万和。 “老张,把这个交给谢宝庆。”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 “让他带上他的人,先替咱们去上第一道菜。” 李云龙一把抢过命令,只看了一眼,眼珠子就瞪圆了。 命令很简单:让谢宝庆的“敌后经济别动大队”,立刻换上缴获的日军军服,伪装成一支被八路打残的运输队,朝着河源县城的方向“溃逃”。 “老赵!你他娘的这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李云龙把纸拍在桌子上,吼声震得茶杯盖子直响。 “观摩团仓库是块肥肉!你不让主力上,让谢宝庆那帮土匪去演戏?” “那帮家伙靠得住吗?半路上见了真鬼子,别他娘的尿了裤子,把咱们全卖了!” 指挥部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几个营长都看着赵北,满脸不解。 赵北没理会李云龙,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支铅笔。 “老李,你看。” 他的铅笔点在了河源县城。 “我们那位‘清道夫’田中少佐,现在就像条疯狗,正到处找人咬。” 铅笔又划向观摩团仓库。 “这里,防守严密,指挥官山田信夫是个老鬼子,非常谨慎。我们现在强攻,就是拿鸡蛋碰石头。” 赵北抬起头,看着李云龙。 “所以,我们要先把那条疯狗引出来,让谢宝庆这块臭肉,去逗逗他。” 赵北的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将两个地方都圈了进去。 “谢宝庆往河源跑,山田信夫的仓库就在他逃跑的路线上。你说,田中这条疯狗,会不会让山田也跟着紧张起来?” “一石二鸟。” 赵北放下铅笔。 “既能把田中的注意力彻底吸引到河源方向,又能让山田信夫的判断出现混乱。等他们都以为我们要对河源动手的时候,我们的正餐,才刚刚开始。” 李云龙愣住了,他看着沙盘上那几笔,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还是觉得憋屈,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赵北没再给他时间,转身对通讯员下令。 “给358团发报。” 通讯员立刻坐直了。 赵北口述道:“楚兄,令部炮兵可否向东‘误射’几发炮弹,动静越大越好。” 通讯员飞快地记录着,一脸茫然。 往东边打?那不是自己人防区吗? 只有赵北知道,那几发炮弹落下去的地方,正好是观摩团仓库和河源县城之间的必经之路。 …… 观摩团仓库,地下指挥部。 山田信夫大佐放下电话,冷笑一声。 “田中君还是太年轻了,”他对身边的副官说,“被一群土八路吓成了惊弓之鸟。” 副官躬身道:“大佐阁下,田中少佐的警报说,独立旅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不利?” 山田信夫嗤笑一声,指了指墙上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图。 “我这里,是帝国在华北最坚固的堡垒!别说他李云龙,就是中央军一个军来了,也别想啃动一块砖头!” 山田信夫端起一杯清酒,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独立旅刚打完仗,元气大伤,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传我命令,外围警戒等级提升一级,其余人,照常休息。” “哈伊!” 副官重重顿首,退了出去。 山田信夫看着地图上独立旅那片根据地,眼神里全是傲慢,那不过是一群山沟里的老鼠,掀不起什么大浪。 …… 夜色下,一支队伍正在山路上狼狈“逃窜”。 谢宝庆穿着不合身的日军曹长军服,脸上抹着锅灰,跑得气喘吁吁。 他手下那帮土匪,也是歪戴着帽子,扛着三八大盖,演得有模有样。 “他娘的,政委这活儿,可比抢劫累多了。”谢宝庆边跑边骂。 就在这时,前面的探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大……大当家的!前面……前面有皇军的巡逻队!” 谢宝庆的腿当时就软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掉头跑。 可他随即想起了赵北那张平静的脸,和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 “演砸了,就不用回来了。” 一股寒意从尾巴骨升起,瞬间压倒了恐惧。 他一咬牙,对着手下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哭!哭得惨一点!谁不哭老子回去就崩了他!” 土匪们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扯开嗓子,开始鬼哭狼嚎。 很快,一队端着枪的日军巡逻队出现在山路拐角。 手电筒的光柱瞬间罩住了谢宝庆一行人。 “站住!什么人的干活!”一个日军伍长厉声喝道。 谢宝庆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还是硬着头皮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那个伍长的大腿,用半生不熟的日语哭喊: “太君!自己人!自己人啊!” 他指着身后那帮“溃兵”,声泪俱下。 “我们是……是给田中少佐运送物资的!半路上……遇到了八路的主力!” “惨啊!太惨了!死了好多弟兄!货也全被抢了!” 那个日军伍长被他搞得有点懵,低头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曹长”,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帮丢盔弃甲、满脸惊恐的“皇军士兵”。 确实很惨。 尤其是当他听到“田中少佐”这个名字时,脸色明显变了。那个名字,现在在河源一带,比阎王爷还管用。 “你们是田中少佐的人?”伍长半信半疑地问。 “是啊!是啊!”谢宝庆点头如捣蒜,“我们拼死才逃出来,就是要回去向田中少佐报告啊!” 伍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他们这副惨状,最终挥了挥手。 “你们,跟我们来。我们正好要回营地,可以护送你们一段路。” 谢宝庆愣住了。 他身后的土匪们也停止了哭嚎,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这就信了?还给护送? 谢宝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此时,东方的天际突然传来一阵闷响。 紧接着。 轰隆!轰隆! 几颗炮弹在他们和观摩团仓库之间的山谷里炸响,整片山林都跟着颤抖。 日军巡逻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八嘎!是八路的炮击!” “他们追上来了!” 那个伍长再也没有丝毫怀疑,一把拉起还愣在地上的谢宝庆。 “快走!这里不安全!” 谢宝庆被拖着,踉踉跄跄地跟着日军巡逻队,朝着河源县城的方向亡命狂奔。 他回头看了一眼爆炸的火光,心里对那个叫赵北的年轻人,第一次产生了畏惧。 所有的一切,竟然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与此同时。 观摩团仓库外围,被炮火照亮的悬崖下方。 几十道黑影正贴着岩壁向上攀爬。 魏和尚踩稳一块石头,抬头看了一眼崖顶若隐若现的探照灯塔,咧开嘴,对着喉麦轻声下令。 “幽灵,准备上菜。” 第190章 悬崖上的幽灵 观摩团仓库的指挥部里,山田信夫刚刚挂断了田中少佐打来的紧急电话。 一个通讯参谋快步走了进来,递上一份电报。 “报告大佐阁下!河源县方向发现八路军主力部队,田中少佐请求战术指导!” 山田信夫接过电报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还有,我们东侧的山谷刚才遭到不明炮击,威力不大,像是晋绥军的警告射击。” 山田信夫把电报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山田信夫端起清酒,对着副官说道。 “八路军的主力全被田中吸引过去了,楚云飞的炮弹不过是想趁乱捞点好处。” 副官有些担忧。 “那我们这里……” “我们这里固若金汤。” 山田信夫打断了他的话。 “传我命令,抽调两个中队的机动兵力,立刻增援河源县城!” “哈伊!” 山田信夫看着沙盘上那座坚固的仓库模型,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从容。 他做梦也想不到,真正的威胁,正从他最看不起的,那片垂直的悬崖下方悄然升起。 …… 仓库后方,百米高的绝壁之下。 魏和尚从背包里拿出几样东西,分发给队员。 那东西很奇特,后面连着一卷极细却异常坚韧的绳索。 “政委管这叫飞虎爪。” 魏和尚检查着手里的装备,对着队员们低声交代。 “兵工厂那帮秀才连夜赶出来的,结实得很。” “都抓稳了,谁要是掉下去,可没人给你们收尸。” 队员们默默点头,将绳索在身上缠好,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猎人般的专注。 …… 几公里外的主阵地观察哨里。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手心里全是汗,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望远镜里,那片悬崖又高又陡。 几十个小黑点,在那面墙上缓慢地向上移动。 “他娘的……”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狠狠啐了一口。 “老赵,你这到底是什么打法?让战士们去学猴子爬山?” 李云龙的嗓子有点干。 “这要是掉下来一个,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赵北也举着望远镜,神情平静。 “老李,打仗不是只有冲锋。” “有时候,最安静的地方,才是最致命的。” 李云龙没再说话,又把望远镜举了起来, 悬崖上,魏和尚的一只脚踩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刚要发力。 那块岩石突然松动了。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带着碎屑,无声地向下滑落。 下方十几米处,就是一个队员的脑袋。 要是被砸中,就算不掉下去,那声闷响也足以惊动崖顶的哨兵。 电光火石之间,魏和尚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 他空着的那只手,在石头落下的瞬间,一把将它捞在了手里。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下方的队员只感觉头顶一暗,抬头看时,魏和尚已经重新攀了上去。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半个小时后。 魏和尚的手,终于抠住了悬崖的边缘。 他探出半个脑袋,朝上望去。 崖顶的平地上,果然有一个防御盲区。 一个探照灯塔下,四个鬼子哨兵正聚在一起,围着一个火盆抽烟。 他们嘴里骂骂咧咧,抱怨着天气,完全没注意到,死神已经从他们脚下的深渊里,爬了上来。 魏和尚对着下方打了个手势。 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崖顶。 魏和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几个队员点了点头,身体压低,无声地散开。 一个鬼子刚把烟头扔进火盆,准备起身去撒尿。 一只手,突然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伸出,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他刚要挣扎,就感觉脖子上一凉。 一道寒光闪过。 鬼子身体一僵,眼睛瞪得滚圆,软软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三个鬼子,还没反应过来。 噗。噗。噗。 三声被压抑到极致的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三朵细小的血花,在他们的后脑勺上绽放。 战斗,在几秒钟内,就结束了。 干净,利落。 魏和尚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 他从那个鬼子军官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打开一看,是一份详细的内部巡逻路线图和防御部署图。 指挥部,弹药库,重炮阵地,油料库的位置,都用红笔标得一清二楚。 魏和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打开喉麦,压低声音。 “政委,菜谱到手了。” …… 观察哨里。 赵北放下步话机,拿起红蓝铅笔,在巨大的沙盘上飞快地标注着。 李云龙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睛瞬间就红了。 “好家伙!鬼子的重炮阵地,离弹药库不到三百米!” “这他娘的不是给咱们送菜吗!” 李云龙兴奋得直搓手,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 “老赵!快下命令吧!让王承柱那小子,给老子狠狠地轰!” 赵北没有立刻下令,他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另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上。 通讯中心。 “不急。” 赵北拿起步话机,对着另一头的魏和尚说道。 “和尚,先干掉他们的耳朵和嘴巴。” “炮兵,调整诸元,听我命令,准备给鬼子的炮兵,点名。” …… 崖顶。 魏和尚收起地图,一挥手。 “一组,去通讯中心。” “二组,油料库。” “三组,跟我来,去会会鬼子的重炮。” 十几道黑影,兵分三路,迅速融进了仓库外围的黑暗里。 魏和尚带着一组人,贴着墙根,很快就摸到了通讯中心的外围。 那是一栋独立的小砖房,窗户里透出灯光,还能听到里面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音。 魏和尚对着身后的队员,做了个突击的手势。 就在他们准备破门而入的瞬间。 铃铃铃—— 屋子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魏和尚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屏住呼吸,透过窗户的缝隙,朝里望去。 一个日军军官抓起了电话,凑到耳边。 “莫西莫西?”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那个军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对着话筒大声吼道。 “纳尼?!” 第191章 别废话了,开炮! “纳尼?!” 一声惊骇的日语嘶吼,从屋里传了出来,带着变了调的颤音。 那个军官的脸,在灯光下瞬间变得惨白,另一只手已经疯了一样伸向墙上的红色警报按钮。 完了! 暴露了! 魏和尚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没有丝毫犹豫,之前所有的潜行计划在这一瞬间被他全部扔进了脑后。 “动手!” 一声低吼,魏和尚整个人,一脚踹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木屑纷飞中,他手里的冲锋枪喷出了愤怒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 屋子里,那几个还在发愣的日军通讯兵,连枪都没来得及举起, 就在密集的弹雨中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筛子。 那个正要去按警报的军官,胸口爆开一团血雾,眼睛瞪得滚圆, 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的煞神,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手里的电话听筒掉在地上,不住地摇晃,里面还传来一个焦急的、听不清的日语问话声。 魏和尚没有停,枪口一转,对着那台还在滴滴作响的电报机,又是一个长点射。 零件和火星四溅,那台鬼子的“嘴巴”,瞬间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铁。 几乎在同一时间,仓库区另外两个方向,也传来了压抑的枪声和沉闷的爆炸。 紧接着。 咻—— 一红一绿两颗信号弹,拖着尾焰,从黑暗中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格外醒目。 …… 山下的炮兵阵地上,李云龙正举着望远镜,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当他看到那两颗信号弹升空时,整个人猛地跳了起来。 “成了!” 李云龙扔掉望远镜,一把抢过旁边炮兵营长王承柱手里那面红色的令旗。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几十门黑洞洞的炮口,面对着几百双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开炮!”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狂野。 “给老子把小鬼子那乌龟壳!往死里轰!” 王承柱愣了一下,随即也红了眼,扯着嗓子跟着吼。 “开炮——” 命令,瞬间传遍了整个阵地。 最先发出怒吼的,是火箭炮。 轰——轰—— 数十个发射架同时喷出橘红色的烈焰,巨大的轰鸣让整座山都跟着颤抖。 数百枚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汇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钢铁火龙,撕裂了夜空,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扑向了那座还在沉睡的钢铁堡垒。 紧接着,重炮阵地也发出了咆哮。 一发发一百五十毫米的高爆弹,旋转着飞出炮膛,狠狠砸了下去。 …… 观摩团仓库里,警报声终于凄厉地响了起来。 可一切都晚了。 第一枚火箭弹,精准地命中了一座机枪碉堡。 轰隆! 瞬间被炸成了一堆碎块。 这只是个开始。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第一百枚…… 密不透风的钢铁暴雨,将整个仓库外围的营房和机枪阵地,彻底覆盖。 大地在哀嚎。 睡梦中的鬼子,连同他们的营房,一起被烈焰和钢雨吞噬。 就在山田信夫被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从床上滚下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他脚下的地面,猛地向上掀了一下。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沉闷的爆炸,从仓库内部传来。 轰—— 魏和尚他们安放的炸药,被引爆了。 重炮阵地,那几门崭新的大口径加农炮, 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一声怒吼,就被巨大的爆炸掀上了天,变成一堆扭曲的废铁。 紧接着,油料库也炸了。 一团巨大无比的橘红色火球,冲天而起,形成了一朵丑陋的蘑菇云。 那火光,瞬间将半个夜空都照亮了,亮得如同白昼。 山田信夫的指挥部,就在油料库不远处。 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烈焰和弹片,狠狠撞了过来。 指挥部的墙壁,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然后轰然倒塌。 山田信夫被巨大的气浪,撞在墙上,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被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他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来,看到的,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他引以为傲的堡垒,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爆炸,到处都是惨叫,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啊——” 山田信夫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张总是挂着从容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彻底扭曲了。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就在这时,喊杀声,如同山崩海啸,从被炮火炸开的缺口处传了过来。 李云龙的主力部队,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了进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边倒的屠杀。 失去了指挥,失去了重火力,失去了工事的鬼子,在如狼似虎的独立旅战士面前,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一个刚从火场里爬出来的鬼子,还没站稳,就被张大彪一枪托砸碎了脑袋。 李云龙端着一把冲锋枪,一边冲一边扫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他娘的!让你们住这么好的房子!让你们吃罐头!” “都给老子去死!” 山田信夫看着自己的部队被砍瓜切菜一样地屠杀,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指挥刀,嘶吼着,聚集起身边仅剩的几十个鬼子。 “退守核心仓库!” “死守待援!” 那座用最厚的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核心仓库,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密集的机枪火舌,从仓库的射击孔里喷了出来,瞬间就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战士打倒在地。 李云龙的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死死地压制在了仓库前的一片开阔地上。 “狗日的!还敢还手!” 李云龙躲在一堆燃烧的木箱后面,气得哇哇大叫。 “一营长!给老子把炸药包拿上来!” “老子就不信,炸不开你这个铁王八壳!” 张大彪刚要带人抱着炸药包冲上去。 李云龙的步话机里,突然传来了赵北那冷静得有些过分的声音。 “老李,别急。” “硬冲伤亡太大。” 李云龙对着步话机吼道。 “不冲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这帮狗日的在里面喘气啊!” 步话机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赵北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看仓库的通风管道。” 第192章 给鬼子灶坑里添把柴 李云龙对着步话机吼完,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他顺着赵北的话,下意识抬头,视线穿过燃烧的建筑,定格在核心仓库的外墙上。 墙壁上固定着几根碗口粗的铁皮管道,一直通到屋顶。 通风管道! 李云龙脑子嗡的一下,瞬间想通了。 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亮了起来,之前的火气和憋屈都没了,脸上全是兴奋。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拍大腿,把步话机抢了过来,扯着嗓子喊道: “老赵!还是你小子脑子好使!” “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步话机那头,赵北的声音很平静。 “张万和。” 后勤处长张万和正在不远处指挥战士抢救物资,听到喊声,立马跑了过来。 “政委!什么指示!” “把缴获的鬼子催泪弹,还有从老乡那收来的辣椒粉,都给老子拿出来!” 赵北的命令通过步话机传了过来,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把催泪弹里的药粉和辣椒粉混在一起,做成烟包。” 张万和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咧嘴一笑。 “明白!” 他一挥手,带着几个后勤兵就跑向了堆放缴获物资的卡车。 没一会儿,几十袋干辣椒和几箱催泪弹就搬了过来。 战士们也不管呛不呛人,直接把催泪弹拆开,把里面的药粉倒出来,跟红色的辣椒粉混在一起,拿布包好,外面缠上导火索。 一个战士边包边打喷嚏,眼泪都呛出来了。 “他娘的,这玩意儿还没用,我自己就快受不了了。” 旁边另一个战士笑着说: “你懂个屁,政委这招高!这是往鬼子灶坑里添柴火!” 李云龙看着那些红色的“特制烟包”,笑得合不拢嘴。 “去!把兵工厂那台鼓风机抬过来!” 很快,一台给炼铁炉用的手摇鼓风机,被四个战士抬到了仓库的进风口下面。 那个进风口很大,黑乎乎的。 “都准备好了!” 李云e龙自己拎起一个最大的烟包,对着几个已经爬上管道的战士一挥手。 “扔!” 十几个点燃的“特制烟包”冒着烟,被精准地扔进了通风管道的进风口。 “摇!” 李云龙对着鼓风机旁的战士吼道。 两个战士用尽全身力气,飞快地转动摇把。 呜—— 强风立刻灌进管道,带着那股呛人的浓烟,冲进了仓库内部。 …… 仓库里,山田信夫刚组织好最后的防御。 几十个鬼子兵躲在钢板后面,架好了机枪,准备死守。 山田信夫拔出指挥刀,正想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 突然,头顶的通风口传来一阵奇怪的“呜呜”声。 紧接着,一股黄红色的浓烟,从所有通风口里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一个离通风口最近的鬼子兵最先遭殃。 他才吸了一口,就感觉喉咙和肺像被火烧一样,整个人跪在地上猛烈咳嗽,眼泪鼻涕直流。 这仅仅是开始。 浓烟迅速扩散,整个仓库很快就被烟雾笼罩。 “八嘎!是毒气!” “水!快拿水!” 鬼子们彻底乱了。 他们扔了枪,疯了一样找水壶,但那点水根本没用。 那股味道又呛又辣,吸进鼻子里,脑子都疼。 眼睛像被撒了盐,火辣辣的,根本睁不开。 这些平时训练有素的士兵,现在一个个在地上打滚,惨叫,用手死命地抓自己的喉咙和眼睛。 山田信夫也被呛得涕泪横流,他用湿毛巾捂住口鼻,但烟味还是不断地钻进来。 他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现在成了一个巨大的毒气罐。 绝望瞬间吞噬了他。 与其在这里被活活呛死,还不如冲出去死在敌人的枪口下! “天皇陛下……板载!” 山田信夫用尽力气,发出一声沙哑的吼叫。 他挥舞着指挥刀,第一个朝仓库大门冲去。 剩下的几十个鬼子,也被这股疯狂带动,红着眼睛,端着枪,嚎叫着跟了上去。 …… 仓库外,李云龙听到里面传出的惨叫和咳嗽声,脸上露出了冷笑。 当那扇厚重的铁门开始移动时,他没有下令冲锋,反而一挥手。 “撤!” “所有机枪,后退一百米!找好射击位置!” 战士们迅速后撤,在仓库前的一片空地上,架起了几十挺轻重机枪。 黑洞洞的枪口,组成了一道交叉火力网,死死锁住了那扇正在打开的大门。 轰隆一声。 仓库大门被从里面完全推开。 山田信夫第一个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被烟熏得东倒西歪、涕泪横流的鬼子。 他们以为会是白刃战。 但迎接他们的,是空荡荡的阵地,和一百米外那几十个冰冷的枪口。 山田信夫愣住了。 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相信的惊恐。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为他们准备的死亡陷阱。 李云龙亲自端着一挺捷克式,枪托紧紧抵在肩上。 他看着冲出来的鬼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吐掉嘴里的烟头,大吼一声。 “送你们这帮狗娘养的上西天!” “开火!” 命令下达。 哒哒哒哒哒—— 突突突突突—— 几十挺机枪同时开火。 子弹形成的火线,瞬间覆盖了那片开阔地。 冲在最前面的鬼子,成片地倒下。 子弹打进身体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鬼子临死前的惨叫,响成一片。 山田信夫的身上同时被十几发子弹命中,胸口被打出几个血窟窿。 他手里的指挥刀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那个亲自操作机枪的中国军官,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战斗在几十秒内就结束了。 枪声停止。 仓库门前,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鬼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 “打扫战场!” 李云龙扔掉发烫的机枪,大手一挥。 战士们发出一阵欢呼,冲了上去。 这场战斗,独立旅伤亡极小,却全歼了仓库一千多名守军,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战士们冲进仓库,兴奋地清点战利品。 罐头、饼干、清酒,堆得像小山一样。 崭新的步枪,成箱的手榴弹,还有几门完好无损的九二式步兵炮。 李云龙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就在这时,仓库角落里,传来一个年轻战士困惑的声音。 “排长!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老兵班长走过去,看见那个战士蹲在一个木箱前。 箱子被打开了,里面不是罐头也不是弹药。 而是一台他们从没见过的精密机器,上面还有很多德文字母。 机器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密码本, 和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盖有“绝密”印章的德文文件。 第193章 冈村宁次的“王牌” 张大彪用刺刀撬开一个木箱,里面全是黄澄澄的牛肉罐头。 “旅长!牛肉罐头!全是牛肉罐头!” 一个战士抱着一箱饼干,乐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把脸埋进箱子里使劲闻。 “香!真他娘的香!” 李云龙一脚踹开个挡路的鬼子尸体,叉着腰看着满仓库的物资,嘴咧得老大。 “哈哈哈!发财了!都他娘的是咱们的了!” 他跳上一箱弹药,对着下面欢呼的战士们吼道: “传我命令!从今天起,全旅改善伙食!” 李云龙伸出三根手指,唾沫横飞。 “连吃三天!白面馒头管够!猪肉罐头炖粉条子!敞开了吃!” “嗷——” 战士们的欢呼声差点把仓库顶给掀了。 赵北没跟着大伙儿乐,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仓库角落。 一个年轻战士正守着那台德制机器,一脸紧张。 “政委。” 赵北蹲下,手指摸了摸机器冰冷的外壳,又拿起那本厚厚的密码本。 李云龙抱着两瓶清酒走过来,看了一眼那堆铁疙瘩。 “老赵,别鼓捣这玩意儿了,来,尝尝鬼子的好酒!” 赵北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那本德文密码本。 “老李,酒等会儿再喝。”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命令的口吻。 “把旅部最好的报务员都给我叫来。” “现在,立刻,马上。” …… 半小时后,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很紧张。 几个顶尖的报务员围着德制电台,额头上全是汗。 李云龙和几个营长站在后面,看他们手指翻飞,听着听不懂的德语,一个个都皱着眉头。 终于,一个戴眼镜的报务员抬起头,脸色发白,嘴唇都在抖。 “政委……破译……破译出来了……” 他把一张写满字的电报纸递过去,手抖得厉害。 赵北接过电报纸,只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就变了。 李云龙一把抢过来,他不识字,旁边有参谋给他念。 “日军华北方面军绝密……‘雷击计划’……” 念电报的参谋声音越来越低。 “旨在组建一支由德国军事顾问团秘密训练的特种作战部队……代号,‘闪电’……” “其成员均从帝国各精锐师团中选拔,装备全德械,精通闪电战,运动战……” 指挥部里没人说话了。 刚才打胜仗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全没了,所有人都感觉后背发凉。 参谋的声音还在继续。 “‘闪电’突击队首任指挥官……陆军大佐,松本一夫。” “帝国陆军大学首席毕业生,德国慕尼黑特种作战学院荣誉学员…… 冈村宁次最信任的部下……” “啪!” 李云龙手里的酒瓶没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德国教官,全德械装备,斩首行动。 每一个词都让他们心里一沉。 “他娘的……” 张大彪脸色有些发白,手下意识地握住了枪。 “鬼子这是……要跟咱们玩命了。”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李云龙突然笑了。 他先是低声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好!好啊!” 李云龙一拍桌子,通红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全是兴奋。 “他娘的!特种部队对特种部队!” 李云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赵北身上。 “老子倒要看看,是他狗日的‘闪电’快,还是俺魏和尚的拳头硬!” 李云龙这么一说,指挥部里压抑的气氛顿时散了不少。 是啊,怕个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北看着斗志昂扬的李云龙,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老李,别高兴得太早。” 赵北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支代表敌人的蓝色小旗。 “文件上说,‘闪电’突击队的首要任务,就是对我们八路军各级指挥部,进行闪电行动。”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代表独立旅指挥部的红旗上。 “我们刚端了观摩团仓库,风头最盛,也把冈村宁次得罪得最狠。” 他抬起头,眼神冰冷。 “我们,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慢慢没了。 他不是傻子,知道赵北说的是实话。 “那你说怎么办?”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总不能等着鬼子摸上门来,把咱们的脑袋当西瓜切了吧?” “当然不。” 赵北冷笑了一下。 他指了指那台德制电台和密码本。 “冈村宁次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们总得回个礼。” “他想请我们赴宴,我们就给他发一张阎王爷的请帖。” 赵北转过身,对着门口喊道: “魏和尚!” 一直靠在门框上擦枪的魏和尚,猛地站直了身体,大步走进来。 “到!” “从今天起,‘幽灵’小队停止一切任务。” 赵北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进行针对性强化训练。” “仓库里缴获的武器,冲锋枪、狙击步枪、手榴弹,你们随便挑,最好的都给你们。” “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一把能捅穿鬼子心窝子的尖刀。” 魏和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一句话没说,只是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做完这一切,赵北回到桌前。 他铺开一张空白的军事地图,拿起一支铅笔。 赵北的笔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他画出了新的巡逻路线,布置了假的暗哨,甚至还标了一个防守“严密”的新旅部位置。 那位置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窄路能进,是个打伏击的死地。 李云龙看着那张图,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着赵北那张平静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个文质彬彬的政委,心比谁都黑。 赵北画完最后一笔,把那份假的防御部署图递给报务员。 “用鬼子的密码,把这份情报‘不经意’地发出去。” “就说,我们的电台被炮弹震坏了,信号时断时续,让他们觉得这是我们无意中泄露的。” 报务员接过那张图,感觉手里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张要鬼子命的符。 …… 保定,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作战室里,一片寂静。 冈村宁次看着桌上那份“观摩团仓库全体玉碎”的战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周围的参谋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很久,冈村宁次才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电话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保密专线。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电话接通了。 冈村宁次对着话筒,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缓缓说道: “启动‘闪电计划’。” 他顿了顿,眼镜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气。 “让松本君速度解决这帮苍蝇” 第194章 猎物,也长了獠牙 夜晚的临时指挥所里,灯火通明。 一个叫松本一夫的日军大佐,正跪坐在地上,用一块白绸布仔细地擦着武士刀。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好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一个情报参谋快步走进来,低着头。 “报告大佐!” 松本一夫没停下动作,也没看他。 “说。”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截获了八路军独立旅的加密电文,信号很弱,像是发报机坏了。 我们破译出一部分,是他们的防御部署图!” 情报参谋将一张刚画好的地图递了上去。 松本一夫这才停下手里的活。 他拿起地图,凑到油灯下看。 地图上,一个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窄路的谷地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旅团本部”。 情报参谋很兴奋。 “大佐阁下,这是个好机会!” “他们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却不知道,那里正好适合我们‘闪电’突击队下手!” 松本一夫没说话,只是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久到情报参谋的笑都僵了。 终于,松本一夫放下地图。 “太完美了。”他淡淡地说。 情报参谋愣了一下。 “大佐阁下?” “一个完美的陷阱。” 松本一夫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支那人知道我们来了,在演戏给我们看。” 他重新拿起武士刀,刀锋映出他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不过,我喜欢看戏。” 他站起身,朝门外下令。 “第一小队集合。” “去,给我带个‘客人’回来。” “我要亲自问问他,这戏打算怎么往下演。” …… 月光很暗,林子里一片漆黑。 十几道穿着伪装服的身影,像鬼影子一样在山林里快速移动。 他们动作无声,配合默契,战术手势非常标准。 这就是“闪电”突击队。 为首的日军小队长打了个手势。 所有人立刻停下,半蹲着警戒四周。 小队长拿出望远镜朝前观察。 几百米外,一个八路军暗哨的两个战士正靠着树打瞌睡,一个还在打呼噜。 日军小队长轻蔑地笑了笑。 他做了个绕行的手势。 十几个人像蛇一样,悄悄从暗哨的侧面溜了过去。 他们没惊动任何人。 他们自认为是黑夜里最好的猎手。 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盯上了。 …… 半山腰上,一个叫狗蛋的放羊娃靠着石头,嘴里哼着本地小曲。 他的羊群在不远处安静吃草。 突然,他哼的小曲调子一变,变得又短又尖,像鸟叫一样。 山顶上,一个民兵队长耳朵动了动。 他猛地从石头后站起来,抓起旁边的汉阳造。 “有情况!” 他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人说。 “狗日的鬼子摸上来了!” “点火!” 一堆准备好的狼粪被点燃,一股臭烘烘的浓烟直冲上天。 …… 几公里外,一个隐蔽的山坳里。 魏和尚正靠着大石头闭着眼。 他身边,十几个“幽灵”小队的队员在检查武器。 都是冲锋枪,枪口装着消音器。 一个负责放哨的队员从树上滑下来。 “队长!狼烟起了!” 魏和尚猛地睁开眼,眼睛里全是精光,一点睡意都没有。 “都给俺听好了!” 魏和尚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政委说这次是钓鱼。” “鱼饵撒下去了,就等鱼上钩。”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咱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条鱼打残废,再放回去!” “让它回去告诉小鬼子,咱们这儿的鱼,是会咬人的!” …… 日军侦察小队还在往里摸。 他们已经绕过了三处明哨,两处暗哨。 为首的小队长越来越自信。 他觉得八路军的防线全是漏洞。 就在他准备带队穿过前面的灌木丛时,心头猛地一跳,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传来。 “趴下!” 他下意识地吼了一声,扑倒在地。 但晚了。 噗。 一声轻响。 他身边一个队员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滚烫的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脸。 “有敌人!” 日军小队立刻反应过来,各自找地方躲。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 四面八方都是带着消音器的枪声。 哒哒哒…… 噗噗噗…… 子弹精准地钻进一个个鬼子的身体。 一个鬼子刚躲到树后,一颗子弹就斜着射来,打穿了他的太阳穴。 另一个鬼子想还击,刚探出头,黑暗中火光一闪,他的脑袋连着钢盔一起飞了。 这是一场屠杀。 “闪电”突击队的精英,在对方面前,就像一群待宰的羊。 日军小队长趴在地上,全身发冷。 他引以为傲的本事,在这里根本没用。 对方才是真正的猎手。 他们才是猎物。 枪声渐渐停了。 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同伴。 他心里只剩下恐惧。 他扔了枪,抱着头用日语大喊。 “我投降!我投降!” 没人理他。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小腿。 剧痛传来。 他愣住了。 为什么不打死他? 他抬头看向黑漆漆的林子,好像看到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嘲笑他。 他明白了。 这是羞辱,也是警告。 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一条伤腿,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 松本一夫的指挥所里,气氛很压抑。 逃回去的小队长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汇报。 “……是幽灵……他们是幽灵……” “我们……我们根本没机会还手……” 松本一夫安静地听着。 等小队长说完,他才走过去蹲下。 他没看小队长惨白的脸,而是解开他腿上被血浸透的绷带。 他仔细检查着那个弹孔,看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吓人的笑容。 他转过身,对副官说。 “八路军的戏演得不错。” “可惜,” 松本一夫的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 “他们露出了破绽。” 第195章 这鱼饵,怕是有点烫嘴 松本一夫的副官满脸疑惑。 “大佐阁下,破绽?” 松本一夫站起来,走到那个发抖的小队长面前。 他蹲下,用手指拨开那人腿上被血浸透的绷带。 “你看。” 松本一夫指着弹孔。 “弹道是平的,入口很清楚,周围还有火药烧过的痕迹。”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觉得后背发冷。 “这是在五十米内,被人近距离打的。” 副官的脸色瞬间变了。 “您的意思是……” “他们是故意放他回来的。” 松本一夫松开手,任由那块脏绷带掉在地上。 “他们在告诉我,他们看穿了我的侦察,而且挖好了坑,等我跳进去。” 他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有意思的对手。” …… 独立旅指挥部,气氛很压抑。 李云龙一脚踹翻了弹药箱,子弹壳撒了一地,哗啦啦地响。 “他娘的!” 李云龙眼睛通红,在指挥部里走来走去。 “我就说你那套弯弯绕绕不行!现在怎么样?鬼子看穿了!” 他猛地停住,指着赵北的鼻子吼。 “放跑了一个活口!现在全旅的部署都他娘的暴露了!” “这仗还怎么打?不如现在就拉开架势,跟狗日的小鬼子干一场!也比在这儿跟个娘们儿似的绣花强!” 几个营长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赵北却笑了。 他端起桌上那杯凉透了的茶水,吹了吹。 李云龙的火更大了。 “你还笑得出来?!” 赵北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暴跳如雷的李云龙。 “老李,他识破了第一层,才会心甘情愿地,掉进第二层。” 赵北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云龙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 赵北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自己才是猎物。” 他拿起一支代表突击队的蓝色小旗。 “我故意放那个活口回去,就是想看看,这个松本一夫,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赵北看着李云龙。 “如果他信了,直接扑向我们那个假的指挥部,说明他是个蠢货,我们直接收网就行。” “可他没信。” “他看出了这是个陷阱,还故意放人回来告诉我们,他看穿了。” 赵北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说明,他很聪明,而且非常自负。” “一个自负的猎人,在识破一个陷阱后,会做什么?” 赵北没等李云龙回答,自己说了下去。 “他会觉得对手不过如此,然后,他会选一个他认为对手最想不到,最能体现他高明的地方,作为新的突破口。” 赵北的手,在沙盘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地方。 一个只用几块小石头代表的山沟。 李云龙凑过去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 “野狼沟?” “那不是咱们的伤兵所吗?你指那儿干什么?” “没错。” 赵北的手指,在那个位置上重重一点。 “就是伤兵所。”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张大彪第一个叫了起来。 “政委!那可不行!那里面全是咱们的伤员弟兄,还有卫生队的姑娘!手无寸铁啊!” “是啊政委!鬼子再不是人,也不能对伤兵下手吧?” 赵北眼神冰冷。 “对我们来说,那里是底线。对松本来说,那里是捷径。” “你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比突袭我们的伤兵所,更能彻底摧毁我们独立旅的士气?”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对我们适用,对他,也一样。” …… 松本一夫的指挥所里,他也在看同一份地图。 他的手指,同样落在了野狼沟。 副官大惊失色。 “大佐阁下!您是想……” “八路军把主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假指挥部周围,等着我们去送死。” 松本一夫冷笑一声。 “他们以为自己很高明。” “可他们忘了,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他的手指,狠狠戳在野狼沟上。 “这里,防备最松懈,全是没有战斗力的伤员和医生。” “只要我们拿下这里,整个独立旅的军心,就会瞬间崩溃。” “这,才是真正的闪电战!” 松本一夫转过身,眼神里满是疯狂。 “命令全体队员,目标,野狼沟!” “我要用支那伤兵的血,来洗刷观摩团仓库的耻辱!” …… 赵北的指挥部里,一个通讯员快步走了进来。 “报告政委!伤兵所所有人员,已于两小时前,全部安全转移至后山溶洞!” “所有预设阵地,全部就位!” 赵北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拿起步话机。 “王承柱。” “到!”步话机里传来王承柱兴奋的声音。 “你那三十门火箭炮,都吃饱了吗?” “报告政委!管够!保证把小鬼子炸得连渣都不剩!” “重炮营呢?” “炮弹已经上膛!” “重机枪阵地呢?” “五十挺重机枪,交叉火力网已经布置完毕!” “地雷呢?” “漫山遍野,都是给小鬼子准备的‘铁西瓜’!保证他们踩一步,就唱一首!” 赵北放下步话机,整个指挥部的气氛,已经从刚才的凝重,变成了一种压抑的兴奋。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 一个用伤兵所当诱饵,布下的绝命杀局。 …… 夜色深沉。 几十道黑影,在山林间高速穿行,悄无声息。 他们跨越壕沟,翻越断崖,动作没有丝毫拖沓。 德军的闪电战术,被他们发挥到了极致。 松本一夫冲在最前面,手里的冲锋枪端得很稳。 他看着前方那片寂静的山谷,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他仿佛已经听见了惨叫,看见了烈火。 终于,他们踏入了野狼沟的谷口。 这里,安静得可怕。 没有灯火,没有哨兵,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和泥土的腥气。 松本一夫心里的那点不安,被即将到来的胜利感压了下去。 他一挥手,身后的队员立刻散开,朝着山谷深处扑去。 就在松本一夫的脚,踏进山谷中心空地的瞬间。 他停住了。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 山谷两侧,几百盏雪亮的探照灯,同时亮起! 那光比白天还刺眼! 一瞬间,整个山谷被照得通明! 松本一夫和他的突击队,完全暴露在了毫无遮掩的谷地中央。 他们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光,脸上全是惊骇和茫然。 山顶上。 李云龙举着步话机,看着下面乱窜的鬼子,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按下通话键,声音通过遍布山谷的扩音器传了下去。 “关门!” “打狗!” “给老子……奏乐!” 第196章 野狼沟,屠宰场! 李云龙嘶哑的吼声通过几十个大功率扩音器,在整个野狼沟里回荡。 “奏乐!” 山谷中央,松本一夫的瞳孔猛地一缩。 刺眼的光芒和四面八方的声音让他浑身冰冷。 陷阱! 这是一个为他们准备的死亡陷阱! 他刚想下令突围,脚下的大地先一步有了反应。 轰! 第一颗地雷就在松本一夫脚边爆炸。 巨大的气浪把他掀飞出去,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紧接着,整个山谷的地面都被引爆了。 轰轰轰轰轰—— 成百上千颗连环雷、绊发雷、松发雷同时爆炸。 翻滚的泥土、碎石和钢铁破片瞬间吞没了整个“闪电”突击队。 一个刚才还端着枪的鬼子精英,被脚下的爆炸直接撕成两半,上半身飞到空中,下半身不见了踪影。 另一个鬼子被十几颗钢珠贯穿身体,飞出去撞在石头上,成了一滩血肉。 原本整齐的队形,瞬间消失了。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凄厉的惨叫。 松本一夫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他挣扎着抬头,看到的是地狱般的景象。 他引以为傲的精锐,他从帝国各个师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此刻正被炸得血肉横飞,毫无还手之力。 扩音器里,李云龙的狂笑声再次响起,每一个笑声都像是在抽他的脸,践踏他的尊严。 “哈哈哈!小鬼子们!给老子好好听着!” “这是咱独立旅,给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准备的欢迎曲!” “喜欢吗!” “八嘎!” 松本一夫目眦欲裂,他抓起冲锋枪,对着一个扩音器的方向疯狂扫射。 可他的枪声,很快就被更密集的枪声彻底淹没了。 哒哒哒哒哒哒—— 突突突突突突—— 山谷两侧,所有预设的火力点同时开火。 五十挺重机枪,上百挺轻机枪的子弹形成了密不透风的交叉火力。 红色的曳光弹在夜空中交织,封死了山谷中央的每一寸空间。 没有死角。 没有掩体。 幸存的鬼子刚从爆炸中缓过神来,就被子弹糊了一脸。 一个鬼子军官刚爬起来,试图组织抵抗。 三条来自不同方向的火线同时扫过他的身体。 他的上半身瞬间被打成了碎片。 另一个鬼子扑向岩石想找掩护,但子弹从他的侧面、头顶和身后同时射来。 他身上的军服瞬间炸开十几朵血花,整个人被打得贴在岩石上滑落,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山顶阵地上,张大彪光着膀子,亲自抱着一挺捷克式,枪管已经打红了。 他的眼睛也红了,布满血丝。 他想起了三连,想起了王铁山,想起了“钉子”阵地上那场爆炸。 “狗日的!” “打!” “给老子往死里打!” “把子弹!全都给老子打光!” 子弹倾泻而下。 “闪电”突击队的鬼子彻底崩溃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术和枪法,在这铺天盖地的火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然后被子弹一颗颗放倒。 抵抗? 他们连敌人在哪都看不见。 他们只能看见一张由子弹织成的网,正在不断收紧。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咻—— 一声尖锐的呼啸从天而降。 松本一夫凭着战斗经验下意识地扑倒在地,抱住了头。 轰隆—— 一发一百五十毫米高爆榴弹,精准地砸在一群试图用尸体当掩体的鬼子中间。 大地猛地一颤。 十几具鬼子的身体,连同他们脚下的土地,被巨大的爆炸力掀上了天。 血肉和泥土混在一起,像下雨一样落下来。 炮兵阵地上,王承柱举着望远镜,面无表情。 “三号阵地,修正三密位,急速射三发!” 他的声音通过电话线,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炮位。 “让他们尝尝大家伙的厉害!” 咻——咻——咻—— 又是三发炮弹接踵而至,尖啸着砸进山谷。 山谷里,残存的鬼子最后的抵抗意志,被这从天而降的炮火彻底砸碎。 他们扔了枪,抱着头,在火网中绝望地哀嚎。 但这还没完。 当山谷里的枪炮声短暂停止时,所有幸存的鬼子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景象。 夜空被点燃了。 几十个火箭炮阵地同时开火。 轰——轰——轰—— 数百枚火箭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升空,汇聚成一片钢铁和火焰的暴雨,朝着野狼沟覆盖下去。 那一瞬间,世界失去了声音。 只有火箭弹撕裂空气的尖啸。 那一瞬间,黑夜消失了。 爆炸的火光将整片天空映成惨白,亮如白昼。 山顶上,所有独立旅的战士都被眼前这恐怖的景象震住了。 他们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剧烈颤抖,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要撕碎他们的耳膜。 这就是政委的“饱和式打击”。 这就是独立旅的怒火。 当最后一枚火箭弹落下,当轰鸣声慢慢平息,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野狼沟,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冒着浓烟的焦黑深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曾经的精英突击队,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了。 他们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了。 山顶上,风吹过,带着一股热浪。 赵北和李云龙并肩站着,看着下方还在燃烧的土地。 李云龙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里,却忘了点。 “他娘的……” “过瘾!” 赵北看着那片焦土,眼神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让李云龙心头一震。 “这只是开始。” 第197章 最后的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野狼沟经不能叫沟了。 这里现在是一个巨大的,还在冒着黑烟的深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臭,混合着硝烟和泥土被翻开的腥气,闻一口就让人想吐。 独立旅的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 说是打扫战场,其实就是在一堆焦黑的烂肉和扭曲的钢铁里,寻找还能用的武器。 一个年轻战士用刺刀拨开一具烧得看不出人形的尸体,尸体下面压着半截冲锋枪。 他刚想去捡,旁边一个老兵班长一脚把他踹开。 “不想要命了!” 老兵班长指着那堆还在冒烟的废墟,骂道: “里面全是没炸的弹药!一碰就响!给老子小心点!” 年轻战士吓得脸都白了,连连点头。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有的挂在烧焦的树杈上,有的嵌在岩石缝里。 一个战士在清理一堆扭曲的机枪零件时,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只还算完整的手,手里死死攥着一枚拉了弦的手雷。 战士吓得魂都飞了,连滚带爬地跑开。 “排长!快来!这儿还有个活的!” 不远处,一个战士的叫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几个战士立刻端着枪围了过去。 在一块被炸翻的巨大岩石下面,压着一个鬼子。 他身上的军服已经烧得破破烂烂,浑身是血,一条腿被石头压着,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但他还在喘气,胸口有微弱的起伏。 “活的?” 一个战士走上前,举起枪托,脸上全是鄙夷。 “喘口气儿罢了,正好补一下!” “住手!” 李云龙的大嗓门从后面传了过来。 他跟赵北并肩走来,脚下的军靴踩在焦土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云龙走到跟前,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鬼子。 鬼子的军衔还在,虽然被血污覆盖,但依然能看出是大佐。 “狗日的,命还挺硬!” 李云龙的眼睛里冒出凶光,他“唰”地一下拔出腰间的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了那个鬼子的脑门上。 “老子亲自送你上路!” 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瞬间,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赵北。 “老李,别急。”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 李云龙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赵北。 “老赵!你他娘的拦我干什么!留着他过年啊?” “一个活的大佐,可比一具尸体有用多了。” 赵北松开手,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个鬼子。 “把他弄出来。” 几个战士立刻上前,合力搬开了那块大石头。 剧烈的晃动,让那个昏迷的鬼子军官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几十张脏兮兮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杀意的中国士兵的脸。 然后,他看到了周围的景象。 被夷为平地的山谷,还在燃烧的废墟,还有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属于他部下的残缺肢体。 他的眼神,从迷茫,慢慢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一片死灰色的绝望。 他就是松本一夫。 那个帝国陆军大学的首席毕业生,那个德国特种作战学院的荣誉学员,那个冈村宁次最信任的利刃。 他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铺天盖地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 他想不明白。 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他的行动迅如闪电。 他的部下,是帝国最精锐的勇士。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 松本一夫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不似人声的日语。 “帝国的勇士……怎么会……” 他的骄傲,他的信仰,他的一切,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砸得粉碎。 李云龙听不懂日语,但他看懂了松本一夫脸上的表情。 他冷笑一声,把驳壳枪收回枪套。 然后,他从旁边一个鬼子尸体上,捡起一把还算完好的指挥刀。 李云龙走到松本一夫面前,蹲下身。 他用那把指挥刀的刀面,一下一下地,拍着松本一夫那张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 啪。 啪。 声音不大,但对松本一夫来说,比枪毙还要屈辱。 “你,” 李云龙的脸凑得很近,嘴里的酒气和烟臭味,直往松本一夫鼻子里钻。 “就是那什么‘闪电’的头儿?” 李云龙的语气里,全是讥笑和轻蔑。 “德国留学回来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松本一夫这副惨状,撇了撇嘴。 “就这?” “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松本一夫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想挣扎,但身上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用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李云龙。 李云龙根本不在乎。 他站起身,对着松本一夫的脸,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一口浓痰,不偏不倚,正好粘在松本一夫的额头上。 “呸!” “还他娘的跟老子瞪眼?” 李云龙用指挥刀的刀尖,指着松本一夫的鼻子。 “回去告诉你们那天皇,也告诉那个叫冈村宁次的王八蛋!” 李云龙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一句比一句狠。 “什么狗屁精锐!什么闪电战术!” “在老子的炮弹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 “德国人就教了你们怎么趴在地上等死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个娘们儿教你们绣花呢!” 周围的战士们,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那笑声,狠狠扎进了松本一夫的心里。 “八嘎呀路!” 松本一夫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张开嘴,想要去咬李云龙的腿。 李云龙没躲,只是抬起脚。 狠狠一脚,踹在了松本一夫的胸口上。 “噗——” 松本一夫在地上滚了两圈,喷出了一大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他趴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睛却还死死地瞪着李云龙。 那眼神里,全是刻骨的仇恨和不甘。 “没劲。” 李云龙看着他那副样子,觉得很无趣。 他把指挥刀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就晕了。” 李云龙不屑地摆了摆手。 “拖走!”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吼道: “把这狗日的给老子绑结实了!带回去,让政委好好榨一榨他肚子里的油水!” 两个战士上前,用绳子把已经昏死过去的松本一夫捆得,拖着他就走。 赵北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他看着被拖走的松本一夫,眼神里没有什么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走到一个卫生员面前。 “给他吊着命。” 赵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寒意。 “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他。” 第198章 一张地图,天要变了 临时指挥部里很暗,只点着一盏马灯,人影在墙上晃来晃去。 松本一夫醒了。 他身上缠着绷带,伤口疼,脑袋更疼。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行军床上,手脚没被绑着。 屋里很静,只有一个穿灰色军装的年轻男人坐在桌子对面擦眼镜。 是那个政委,赵北。 “醒了?” 赵北戴上眼镜,动作不快。 松本一夫没吭声,撑着想坐起来,胸口一疼又倒了回去,闷哼一声。 赵北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床边的箱子上。 “喝点水,嘴唇都干了。” 赵北的语气很平静。 松本一夫扭过头看着水杯,眼神里全是警惕和恨意。 他用生硬的中文挤出两个字: “不必。” 赵北笑了笑,坐回原位。 “松本大佐,这不是审讯。” 赵北看着他。 “只是聊聊。” 松本一夫也冷笑,牵动伤口剧烈地咳了起来。 “我没什么……咳咳……跟你聊的。” 他缓了口气,换成日语,声音很决绝: “你什么都得不到,我会为天皇尽忠。” “是吗?” 赵北表情没变。 “你的天皇,还记得你吗?” 赵北从桌上拿起一叠东西走过来,放在木箱上,那是一叠照片和一份名单。 照片是黑白的,很清楚。 第一张是野狼沟全景,一个焦黑的大坑。 第二张,是挂在焦黑树杈上的一条穿着军靴的腿。 第三张,是打穿的钢盔,下面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一张,又一张。 松本一夫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照片,手指在抖。 照片下面是名单,日文打印的,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佐藤,他从第一师团挑的神枪手。 小林,他最得意的爆破专家。 田中,那个总喊他“老师”的年轻人。 现在,这些名字都在这张纸上。 松本一夫的眼睛慢慢红了。 赵北的声音很平淡,精准地刺入他的心里。 “他们都是你的手下,每一个都身经百战。” 赵北的语气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们本该有更好的结局,死在冲锋路上,或者回国看樱花。但因为你的错误判断,他们都埋在了这无名的山沟里。” 赵北指了指窗外的黑夜。 “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松本一夫的身体剧烈颤抖,猛地把照片和名单扫到地上。 “住口!” 他嘶吼道:“你懂什么!为帝国玉碎,是他们最高的荣耀!” “荣耀?” 赵北看着他摇了摇头。 “被自己人的炮弹炸成碎片,也叫荣耀?” “被当成诱饵,死在圈套里,也叫荣耀?” “松本大佐,别骗自己了。” 赵北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辜负了他们。” 这句话砸在松本一夫心口。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脑子里全是那些年轻的脸,他们喊他“大佐阁下”,眼神里满是信任。 是他,把他们带进了地狱。 这时,门被敲响。 一个戴眼镜的技术参谋走进来,没看松本一夫,径直走到赵北面前递上一个文件夹。 “政委,破译了。” 赵北接过文件夹翻开,里面是几张电报纸,写着德文和日文。 他看得很仔细,然后拿着文件夹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沙盘前。 沙盘上是整个山西省的地形图。 赵北从旁边盒子里拿出几面蓝色小旗,看一眼文件,就在沙盘上插一面旗。 第一面旗,插在太原城郊。 第二面,插在大同附近的煤矿。 第三面,第四面…… 松本一夫下意识地看过去。 当他看到旗子插的位置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缩成了针尖。 第一军火库。 特高课秘密联络站。 航空兵备用油料库。 …… 那些他以为是帝国最高机密的据点,现在被这个八路军政委,一个一个,全标在了沙盘上。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 赵北插完最后一面旗,转身看着面如死灰的松本一夫。 “你看,” 他指着沙盘,微笑着说。 “你大部分的秘密,我们已经知道了。” 他走回桌边,拿起那杯凉了的水。 “我找你,只是想核对一些细节。” 赵北的目光落在一个空白区域。 “比如……吕梁山深处那个秘密燃料库的具体坐标。” “轰——” 松本一夫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最后的心理防线,那点关于“尽忠”的骄傲,彻底粉碎了。 顽抗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坚持成了笑话。 他整个人瘫软在床上,眼神空洞。 过了很久。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声音: “东经……一百一十度……” “北纬……三十七度……” 赵北没说话,对门外招了招手。 两个参谋走进来,在墙上挂起一张巨大的空白山西省军用地图。 …… 一个小时后。 李云龙一脚踹开门,满身酒气地冲进来。 “老赵!审得怎么样了?那狗日的招了没?” 他嚷着,可看清屋里的景象,声音停了。 他愣在原地。 指挥部里站满了人。 营长、团部参谋,都围着那张巨大的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插满了上百个红、蓝、黑小旗子。 红旗是火力点,蓝旗是物资库,黑旗是指挥部。 一条条红线画出的补给线,遍布整个山西,错综复杂。 日军在山西苦心经营的整个军事体系,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赵北正拿着铅笔在地图上画最后一个圈。 他放下笔,转身看着惊呆的李云龙。 “老李,你来看看。” 李云龙的酒瞬间醒了。 他一步步走到地图前,手抚摸着地图边缘,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发抖。 “他娘的……” 李云龙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老赵……” 他猛地回头抓住赵北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有了这张图……” 李云龙眼睛里冒着光。 “有了这张图!小鬼子在山西,就是光着屁股的娘们儿!咱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他松开赵北,猛地转身面对地图,张开双臂,仰头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狂笑。 “哈哈哈哈!” 笑声一收,李云龙眼神变得锐利。 “传我命令!” “全旅!一级战备!”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太原城的黑点上。 “老子要让冈村宁次那个老王八蛋看看!” “谁,才是爷!” 第199章 秋风扫落叶:总攻开始! 独立旅的指挥部里,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墙上的山西地图,画满了红蓝铅笔的标记和箭头, 几十个箭头从根据地出发,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把山西境内的所有日军据点都框了进去。 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疼。 几十个营级以上的军官围在沙盘边上,一个个腰杆笔直,谁也不说话,眼睛里都憋着一股火。 张大彪拳头捏得嘎吱响,他往前凑了凑,粗着嗓子打破了沉默。 “旅长,政委!下命令吧!” 他拍着胸脯,发出“砰砰”的响声。 “一营的刺刀早就擦亮了!弟兄们都等不及了!” 李云龙叼着烟,一言不发,绕着沙盘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猛地停下,把烟头摁在沙盘边上。 “他娘的!” 李云龙一巴掌拍在沙盘上,代表太原城的小木块都跳了一下。 “等什么等!”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目光凶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现在兵强马壮,弹药充足!小鬼子的裤衩子都快被咱们扒光了,还磨叽个啥!” 李云龙手臂猛地一挥,直指沙盘中央的太原城。 “集中所有兵力!炮弹给老子全打光!就跟老子一起,把太原城给他捅个底朝天!” 他的吼声在指挥部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打下太原!活捉冈村宁次那个老王八蛋!” “打下太原!” 几个年轻营长被他一激,也跟着吼了起来,一个个脸红脖子粗。 指挥部的气氛瞬间就爆了。 只有赵北,还静静地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拿着铅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有点上头的李云龙。 “老李。” 赵北的声音不大,但整个指挥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李云龙猛地回头,瞪着他。 “咋了?老赵,俺说得不对?现在不打,还等鬼子把裤子穿上啊?” “饭要一口一口吃。” 赵北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他没看李云龙,用手里的铅笔轻轻敲了敲沙盘上,太原城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蓝色小旗。 “太原是主菜,没错。” “可你看看这些小菜,大同、阳泉、临汾、运城……” 赵北的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把除了太原以外的所有据点都圈了进去。 “我们现在一头扎进太原,这些外围的鬼子就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咬我们的屁股。” 他抬起头,看着李云龙。 “到时候,我们在城里打巷战,城外被鬼子包了饺子,那不就完蛋了?” “中心开花?那他娘的是送死!” 赵北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砸在李云龙心头。 李云龙脸上的兴奋劲慢慢退了下去,眉头紧锁。 他虽然冲动,但不傻。 他盯着沙盘,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赵北说得对。 真要是那么干,独立旅这点家底,非得在太原城下拼光了不可。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啐了一口。 “那你说,咋办?” “先把桌子,扫干净。” 赵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三条粗大的红色箭头。 一条居中,另外两条一左一右,形成一个巨大的钳形攻势。 “我宣布,‘铁钳’作战计划。”赵北沉声说道。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三条红色箭头吸引了。 “丁伟。” “到!” “你率二旅为右翼,沿同蒲路南下,三天之内,拿下大同、朔州!把鬼子在晋北的钉子全给我拔了!” “是!”丁伟的眼睛在放光。 “孔捷。” “到!” “你率三旅为左翼,沿汾河谷地突进,目标临汾、运城!把鬼子在晋南的腿给老子打断!” “是!”孔捷的声音有点发颤。 赵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云龙身上。 “老李。” 李云龙的腰杆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 “你率独立旅主力,一营、特战团、炮兵营、骑兵营,作为中央主攻部队。” 赵北的铅笔在地图中央重重一划。 “你的任务,就是碾过去。” “从阳泉到榆次,再到太谷、平遥……正面所有敢挡路的鬼子据点,一个不留,全部碾碎!” 赵北放下铅笔,看着沙盘上的三路大军。 “我们的目标,不是一座城,也不是一个县。” 他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是在半个月之内,肃清太原以外,山西全境的所有日伪据点!” “把太原,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城!”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计划惊呆了。 扫清整个山西? 半个月? 这在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看着地图上清晰的敌军部署,他们知道,这不是做梦。 “好!” 李云龙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拳砸在自己手心。 他脸上满是兴奋和狂热。 “他娘的!这才叫打仗!” 李云龙一把抢过赵北手里的作战命令,看都没看就塞进怀里。 他转过身,大步走到那部红色野战电话前,一把抓起听筒。 “接总机!” “给我接全旅所有作战单位!” 电话很快接通。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墙上的地图。 然后,他对着话筒吼道: “命令!” “独立旅全体!代号,‘秋风’!” “总攻……开始!” …… 凌晨四点。 天还没亮,东方只有一点微光。 独立旅的根据地里,已经到处都是集结的部队和武器。 一队队战士沉默地集合,脸上满是杀气。 卡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一辆辆卡车牵引着大炮驶出阵地。 骑兵营的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马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豪言壮语。 命令已经下达。 三路大军在不同的集结点同时出发。 向东,向南,向西。 像三把尖刀,悄无声息地刺向了山西的日军占领区。 秋风,起了。 第200章 热火朝天的准备 野狼沟大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山西。 茶馆里,说书的不再讲三国水浒,换成了“赵李双雄炮轰野狼沟”。 街头上,卖梨膏糖的小贩,叫卖的调子都改成了“独立旅,打了大胜仗”。 一个县城里,几个穿短衫的汉子围着一张刚贴出来的《山西日报》号外, 识字的正一字一句地念着。 “全歼……日军‘闪电’……突击队……” 念字的人声音发抖,听的人眼睛里全是光。 “听说了吗?小鬼子最牛的啥‘闪电’,让独立旅一口给吞了,连个渣都没剩!” 一个汉子激动地拍着大腿。 “那可不!要当兵,就得当独立旅的兵,打鬼子,有劲!” 另一个年轻人满脸向往,拳头捏得紧紧的。 这股风潮越来越大,最后,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向了独立旅的驻地——磨盘岭。 独立旅的驻地外面,李云龙这辈子就没见过这场面。 全是人。 黑压压的一片,从山脚下一直排到山口,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有扛着汉阳造的地方民团,有穿着五花八门军装的溃兵, 有拿着大刀长矛的青壮,甚至还有些半大孩子,手里攥着削尖的木棍。 队伍乱糟糟的,吵吵嚷嚷,跟个菜市场一样。 李云龙站在山口的哨卡上,嘴咧得快到耳根子,手里的望远镜都快捏出印子了。 “他娘的,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这阵仗!” 他把望远镜塞给旁边的张大彪,兴奋地直搓手。 “人比枪都多!发财了,发财了!” 赵北站在旁边,脸上也带着笑,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忧虑。 “旅长,这是好事,也是天大的考验。”赵北的声音很冷静, “这么多人,成分复杂,训练、思想、后勤,哪一样都是个无底洞。” 李云龙正在兴头上,哪听得进这些。 “怕个球!”他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人来了,就有饭吃!有枪拿!只要敢打鬼子,就是咱们的弟兄!” 正说着,山下的人群一阵骚动。 一队大概百十来号人,穿着还算齐整的晋绥军军服,挤开人群,径直走到了哨卡前。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军官,营长军衔,下巴抬得老高,一脸傲气。 他对着哨卡的战士喊道: “去,告诉你们李云龙旅长,就说358团二营三连连长钱伯钧,带弟兄们来投奔了!” 李云龙一听,眉毛挑了挑,来了兴趣。 楚云飞的人? 他走下哨卡,迎了过去。 “原来是钱连长,久仰久仰!”李云龙笑着伸出手。 钱伯钧却没握手,只是上下打量了李云龙一眼,敬了个军礼。 “李旅长,我们是慕名来投。” 他指了指身后的弟兄,昂着头说道, “但我手下这帮弟兄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建制不能打乱,我的连长也不能动。”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慢慢没了。 他盯着钱伯钧,眼睛眯了起来。 指挥部的几个营长一听这话,脸色也都变了。张大彪脾气最爆,当场就要骂娘。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住嘴!” 李云龙一声暴喝,打断了张大彪。 他看着钱伯钧,冷笑一声。 “到了我独立旅,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李云龙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想跟老子搞山头主义?给你两条路。” 他伸出两根手指。 “要么,把枪留下,人滚蛋!” “要么,老老实实听整编,当个大头兵!” 李云龙的杀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钱伯钧和他手下的兵,脸都白了。他们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李云龙,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钱伯钧的嘴唇动了动,还想争辩:“李旅长,我们好歹也是……” “你闭嘴。” 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赵北走了过来,拦在了李云龙和钱伯钧中间。他先是对李云龙摇了摇头,然后转向钱伯钧,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钱连长,是吧?一路辛苦了。” 赵北的语气很平和,瞬间缓和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钱伯钧愣住了,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代表独立旅,欢迎所有抗日的英雄。” 赵北看着钱伯钧和他身后的士兵,眼神很真诚, “但独立旅的战斗力,不只在武器,更在纪律和思想。” 他指了指远处那些正在操练的独立旅战士。 “我们每一个战士,不管以前是干什么的,到了这里,都要重新开始。 打散整编,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为了让你们变得更强,成为真正能决定战争走向的力量。” 赵北顿了顿,声音变得更有力。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群散兵游勇,而是一支钢铁洪流。 钱连长,你带着弟兄们来,是想继续当个占山为王的小连长, 还是想成为这股洪流的一部分,亲手把鬼子赶出山西,赶出中国?” 钱伯钧被问住了。 他看着赵北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些面带期盼的弟兄,心里的那点傲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放下了抬着的下巴,对着赵北,也对着李云龙,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愿意接受整编。” 李云龙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最后嘿嘿一笑,没再说话。他看着赵北的背影,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这老赵,不光仗打得好,这嘴皮子,比枪还好使。 在赵北的主持下,一个庞大的新兵训练营,在磨盘岭后山迅速建立起来。 几十个临时的棚子搭了起来,分成了不同的区域: 登记处,体检处,思想教育处,军事训练处…… 所有前来投靠的人,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 第一件事,就是交出武器,然后排队登记。 接着是严格的体检和甄别,剔除那些奸细和别有用心的人。 合格的人,会被分到不同的“新兵连”,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整训。 先是思想教育,学习独立旅的纪律和宗旨。然后才是军事训练,从最基本的队列、射击开始。 整个后山,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兵营。 李云龙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那片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些正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年轻脸庞,半天没说话。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老赵,”他对着身边的赵北,吐出一口烟圈, “以前老子光想着怎么打仗,现在才明白,这当家做主,比打仗还累人。” 李云龙看着训练场,又笑了,那笑容里,有感慨,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过……” “看着这股人流,老子觉得,” 李云龙的眼睛亮得吓人。 “有盼头了!” 第201章 兵工厂的奇迹,“屠夫”问世 独立旅的兵工厂,现在是整个根据地最热闹的地方。 几十个铁匠铺子连成一片,炉火烧得通红,把半边天都映亮了。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一天到晚就没停过。 赵北带着缴获来的德国图纸,一脚踏进厂长老王的办公室。 老王正埋头在一堆零件里,满手油污,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他看见赵北,咧开嘴刚想说话,目光就被赵北手里那卷牛皮纸给吸住了。 “总工,这……” 老王小心翼翼地接过图纸,像捧着什么圣旨。 他把图纸在满是油污的桌上摊开,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在发抖,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着,半天没合上。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技术员也凑了过来,一个个脑袋挤在一起,发出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 老王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图纸上那流畅的线条,那精密的结构。 那不是一张图纸,那是一件艺术品。 他看着看着,脸上的狂喜慢慢变成了凝重,最后,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抬起头,看着赵北,嘴唇哆嗦着。 “总工,这……这是神仙造的玩意儿啊!” 老王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绝望。 “这精度,这材料,别说我们,就是太原兵工厂也够呛能造出来!” 他的手指,颤抖着点在图纸上一个关键的部位。 “特别是这个枪机滚柱,我们根本没这加工能力!” 老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造不了,根本造不了……这东西,咱们只能看着眼馋。” 周围的技术员也都耷拉下了脑袋,刚才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全没了。 赵北看着他们这副样子,笑了。 他从怀里,又掏出几张新的图纸。 这几张图纸明显是手绘的,线条没有德国人的那么规整,但标注更详细,用的是他们都看得懂的汉字。 “老王,原版我们造不了。” 赵北把新图纸递了过去。 “但‘猴版’可以。” 老王疑惑地接过新图纸,低头一看,愣住了。 这张图纸上的机枪,外形和德国人的差不多,但很多地方都变了。 “你看,这里,”赵北指着图纸上的一个部分,“我们用冲压件代替部分铣削件,这个咱们的设备能做。” “还有这里,枪机闭锁结构简化,牺牲一点射速和寿命,换取我们能造出来的可能性。” 赵大工程师的声音很平静,但在老王和几个技术员耳朵里,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们围着那几张“猴版”图纸,眼睛越瞪越大。 每一个改动,都正好绕开了他们技术上的死穴。 每一个简化,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他们以为永远也打不开的大门。 “天才!真是天才!” 老王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一把抓住赵北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总工!有了这个!咱们能成!一定能成!” 那一刻,赵北在这群土专家眼里,已经不是什么政委了。 是神仙。 …… 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兵工厂都疯了。 老王带着所有技术员,吃住都在车间里,一天睡不到三个钟头,眼睛熬得通红,人瘦了一大圈,但精神头却比谁都足。 他们把那几张图纸翻来覆去地研究,每一个数据都算了十几遍。 车间里,火光冲天,锤打声震耳欲聋。 一个个零件,在工人们粗糙但灵巧的手中,被锻打,淬火,打磨…… 冲压车间里,巨大的水压机发出沉重的轰鸣,把一块块钢板,压制成想要的形状。 失败,重来。 再失败,再重来。 报废的零件堆成了小山,但没有一个人放弃。 终于,在第二十天的凌晨。 当最后一个零件被安装到位,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 一挺全新的,外形粗犷,充满了暴力美感的机枪,静静地躺在了工作台上。 它没有德国原版的精致,浑身上下都是冲压和焊接的痕迹,看起来像个没完工的半成品。 但那黑洞洞的枪口,和粗大的枪管,却散发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杀气。 老王用手抚摸着冰冷的枪身,就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 靶场。 独立旅所有营级以上的军官,全都到齐了。 李云龙、赵北、丁伟、孔捷,都站在靶场边上,看着那挺被架在沙袋上的新家伙。 靶场尽头,用砖头垒起了一堵半米厚的墙。 李云龙搓着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全是光。 “都别跟老子抢!” 他一把推开准备上去的试枪员,自己走上前,趴在了机枪后面。 他抓着握把,把枪托顶在肩上,感觉了一下。 “嘿!还挺沉!” 李云龙咧开嘴,对着旁边的赵北喊道。 “老赵!这玩意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赵北没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拉动枪栓,把一排黄澄澄的子弹推进了供弹口。 他眯起一只眼,瞄准了远处那堵砖墙。 整个靶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挺奇怪的机枪。 李云龙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扣动了扳机。 下一秒。 世界,仿佛被撕裂了。 一阵前所未有的,令人牙酸的,像是有人在用尽全身力气撕扯一块巨大油布的恐怖声音,响彻了整个靶场。 哒哒哒哒哒哒—— 那不是枪声。 那是一道连续不断的,由火焰和钢铁组成的咆哮! 李云龙手里的机枪,像一头被唤醒的远古凶兽,喷出了一道长长的,几乎没有中断的火链。 滚烫的弹壳,像下雨一样从枪身侧面疯狂地倾泻出来,在地上瞬间堆起了一座金色的小山。 一百米外,那堵半米厚的砖墙,在火链接触到的瞬间,就像被一只无形巨兽啃了一口。 砖石和灰尘四处飞溅。 一个个弹孔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墙上,然后迅速连成一片。 不到三秒钟。 轰隆一声。 那堵墙,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堆碎砖烂瓦。 枪声停了。 李云龙松开扳机,整个人还趴在枪上,一动不动。 他的双手,还在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而微微发麻。 靶场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远处那堆废墟,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 一个跟在张大彪身后的年轻战士,结结巴巴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的娘……这、这是机枪?” 他看着那挺还在冒着青烟的枪管,浑身发抖。 “这是在屠宰啊!”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都回过了神。 李云龙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眼睛亮得吓人。 他冲过去,一把抱住那挺还在发烫的机枪,狠狠地亲了一口。 “好!”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发出一声震天的狂吼。 “好!” “好!” 他连吼了三声,声音都喊劈了。 李云龙指着那挺枪,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就叫它‘屠夫’!” “专门屠宰小鬼子的‘屠夫’!” 第203章 剑指孤城 榆次县城,原日军守备司令部。 这里现在是独立旅的临时最高指挥部。 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西地图,上面插满了小旗子。 几十个独立旅的营级以上军官,把这间不算大的作战室挤得满满当当。 人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硝烟味和血腥气,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李云龙叼着一根没点的烟,在地图前面走来走去,军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猛地停住,一拳砸在桌子上。 桌上的茶杯跳了一下,水洒了出来。 “弟兄们!” 李云龙的嗓门,震得屋顶上的灰都往下掉。 “现在整个山西,就剩下太原这个王八壳子了!”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唾沫星子横飞。 “城里的小鬼子现在就是没头的苍蝇!咱们兵强马壮,‘屠夫’管够!士气正旺!” 李云龙的手臂猛地一挥,直指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死死框住的黑点。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我提议,明天就出发!” 他伸出三根手指,吼声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狂热。 “三天之内,拿下太原!” “活捉冈村宁次那个老王八蛋!” “打太原!” 张大彪第一个吼了起来,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旅长!一营当先锋!” “拿下太原!” “二营请求主攻!”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被点燃了。 几十个刚刚打完胜仗,浑身杀气还没散尽的军官,一个个摩拳擦掌, 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 整个指挥部,热气腾腾, 只有赵北,还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他面前的茶杯里,茶叶已经泡得发白了。 赵北站起身。 他起身的动作很轻,但整个指挥部里嘈杂的吼声,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李云龙也回过头,他看着赵北,眉头皱了起来。 “老赵,你又要给老子踩刹车?” 赵北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那副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做得极其精细,太原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工事,都用石膏和木块还原了出来。 赵北拿起一根细长的指挥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在沙盘上点了点。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的指挥棒移动。 “旅长的心情,我理解。”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但太原,不是榆次,也不是文水。” 他的指挥棒,点在了太原城外那圈宽阔的护城河模型上。 “这条护城河,宽五十米,深十米,常年蓄水。我们的战士,怎么过去?” 指挥棒又移到了城墙的模型上。 “城墙高十五米,全部是钢筋混凝土的永备工事。 上面有三百六十个永备火力点,轻重机枪交叉射击,没有死角。我们的‘屠夫’,打不穿。” 所有军官的脸色,都开始变了。 刚才的狂热,正在迅速冷却。 赵北的指挥棒,最后落在了城内那片密密麻麻的建筑模型上。 “城里,有鬼子一个完整的甲种师团残部,至少还有两万兵力。 他们虽然新败,但骨干都在,战斗意志顽强。” “除此之外,还有超过三千名特高课的便衣特务,潜伏在城内每一条街道。 我们就算冲进城,迎接我们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巷战,冷枪,和炸弹。” 赵北放下指挥棒,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已经变得凝重的脸。 “弟兄们,强攻太原,我们打不下来吗?” “打得下来。” 赵北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但代价呢?” 他看着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道。 “代价就是,我们独立旅这几万弟兄,至少要扔进去一半。 我们要用尸骨,去填平成外的护城河,去铺平成内的每一条街道。” “我们要的,是一座完整的太原城,不是一片废墟。” “更不是数万将士的坟墓。”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李云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颜色,甚至有些发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座精巧的太原城模型,眼神里,是剧烈的天人交战。 他想反驳。 他想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想说他李云龙就不信这个邪。 可赵北说的每一个字,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手下的兵,是他一个一个拉扯起来的。 每一个,都是他的心头肉。 用一半的弟兄去换一座城? 他做不到。 过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李云龙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走到赵北面前,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沙盘。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又长又沉,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火气都压下去。 “好。” 李云龙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赵,我听你的。” 他抬起头,看着赵北,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近乎托付的信任。 “你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但是,这太原城,老子拿定了!” 赵北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们拿定了。” 赵北转过身,从桌上的笔筒里,拿起了一面代表着总攻的,巨大的红色箭头。 在指挥部所有人的注视下。 在几十双充满了肃穆和期待的眼睛里。 赵北举起那面红色箭头,手臂稳定,动作缓慢而坚定。 “啪”的一声。 箭头的尖端,稳稳地,插进了太原城中心的模型上。 第204章 磨刀霍霍,该宰猪了! 榆次城外的平原上,风停了。 数万道身影,汇成了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没有吵嚷,没有交谈。 只有军旗在萧瑟的秋风里猎猎作响的声音。 战士们穿着崭新的灰色军装,笔直地站着, 队伍的最前方,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斜指着天空。 那些从鬼子手里缴获,又被兵工厂的师傅们精心修复过的九二式步兵炮和山炮,在晨光下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炮阵后面,是更让人心头发颤的景象。 上百挺“屠夫”通用机枪一字排开,那粗大的枪管和狰狞的外形,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个刚从新兵营里出来的年轻战士,紧紧握着手里的三八大盖,手心里全是汗。 他看着眼前的阵仗,看着那望不到头的队伍,看着那些泛着寒光的钢铁大家伙,心脏不争气地狂跳。 这就是独立旅。 这就是他即将为之战斗的部队。 他紧张得口干舌燥,却又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旅长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李云龙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跟着赵北和几十个团、营一级的指挥官。 他没有穿将官服,还是一身普通的士兵军装,腰间别着那把用了多年的驳壳枪,只是军帽戴得比平时正了一些。 李云龙径直走上临时用弹药箱搭建起来的高台。 他没有拿扩音喇叭,也没有拿讲稿。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那片无边无际的人海。 整个战场,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李云龙清了清嗓子,然后,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平原上空滚过。 “弟兄们!” 声音传出很远,带着一股子泥土和硝烟的味道。 “都抬起头,看看前面!” 数万颗脑袋,齐刷刷地抬了起来,望向远处那座匍匐在地平线上的巨大城池。 太原。 “看见那座城了吗?” 李云龙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嘶哑的狠厉。 “城里,有咱们的爹,咱们的娘!有咱们的兄弟姐妹!” “他们现在,正被小鬼子当牛做马地使唤!吃不饱,穿不暖,说不定啥时候,就挨上一枪托,或者被捅上一刺刀!” 台下,许多战士的眼睛红了,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李云龙指着太原城的方向,继续吼道: “城里,还有小鬼子从咱们老百姓手里抢走的粮食,抢走的工厂!” “更有数不清的血债,等着咱们去讨!” “从民国二十六年到现在,小鬼子在咱们山西杀了多少人?有谁算过吗?没人数得过来!” “我李云龙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 突然,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今天,咱们就要连本带利,全都讨回来!” 他猛地一挥手,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啥的,是中央军,还是晋绥军,是土匪,还是老百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独立旅的兵!” “进了太原城,谁第一个把咱们独立旅的旗子插上城楼,我赏他一百块大洋!请他喝最好的酒!” “谁能活捉鬼子一个佐官,我把我的战马送给他!” “谁要是能把冈村宁次那个老王八蛋的脑袋给老子拎来,老子……老子把政委的望远镜送给他!” 角落里的赵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奈地摇了摇头。 台下的战士们却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刚才那股压抑肃杀的气氛,被这句玩笑话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高昂,更加狂热的战意。 李云龙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而兴奋。 “弟兄们!” 他拔出腰间的驳壳枪,高高举起。 “为了胜利!” “为了给死去的同胞报仇!” “为了把小鬼子彻底赶出中国!” “跟我……” “杀——” 最后一个“杀”字,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得声嘶力竭。 “杀!” “杀!杀!杀!” 数万人的齐声怒吼,汇成了一股毁天灭地的声浪,冲天而起。 那声音,让大地颤抖,让风云变色。 战士们高举着手里的钢枪,一个个热泪盈眶,脸上的表情,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动员结束,武器开始分发。 那个叫狗蛋的新兵,领到了一支崭新的中正式步枪,四颗沉甸甸的手榴弹,还有一百五十发黄澄澄的子弹。 他抱着枪,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冷的枪身,感受着那坚实的分量。 心里的紧张,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沉甸甸的踏实。 他看到他的班长,一个断了根手指的老兵,正和另一个战士一起,熟练地架设一挺“屠夫”。 班长的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只有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和从容。 狗蛋深吸了一口气,将子弹带在身上缠好,拉动枪栓,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准备好了。 …… 太原城头。 日军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宫崎周一中将,正举着一架望远镜,面色铁青地看着城外的景象。 望远镜里,是无边无际的灰色军阵。 是密密麻麻的炮口和机枪。 是那股冲天而起的,几乎要将城墙都冲垮的杀气。 他放下望远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手却在微微发抖。 “司令官阁下……” 他身边的一个大佐参谋,声音干涩,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这……这还是我们认识的八路军吗?他们的规模……他们的装备……” “闭嘴!” 宫崎周一厉声喝断了他的话,但语气里的虚弱,连他自己都能听见。 他知道,大佐说的是实话。 眼前的这支部队,和他情报里那些穿着破烂,拿着“万国造”武器的土部队,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是一支真正的,现代化的军队。 纪律严明,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到可怕。 “传我命令!” 宫崎周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尖锐。 “所有部队,进入最高等级战备!” “城防司令部所有人员,全部上城墙督战!后退一步者,就地枪决!” 他顿了顿,看着城外那片灰色的海洋,眼神里最后闪过一丝疯狂的绝望。 “告诉所有帝国勇士,太原城,就是我们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最后阵地!” …… 夜, 独立旅的最高指挥部里,灯火通明。 李云龙和几个主力团的团长,正围着沙盘,激烈地讨论着主攻方向和突破口的细节,一个个唾沫横飞,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而在指挥部的另一个角落,一盏马灯下,气氛却截然不同。 赵北铺开一张巨大的,标注得无比详细的太原城防内图。 他的面前,站着魏和尚和十几名“幽灵”小队的骨干成员。 他们一个个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安静地听着。 “强攻是下下策,是给全军看的烟雾弹。” 赵北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 “我们要想敲开这只乌龟壳,就必须先从内部,切断它的神经。”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诡异的红线。 那条线,绕开了所有日军的明哨暗堡,穿过一片看似不可能通过的区域, 最后,直直地插向了地图上一个标注着“电力供应总枢纽”的红点。 赵北抬起头,看着魏和尚。 “你们的任务,在总攻发起前的最后一分钟,我要整个太原城,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 魏和尚的眼睛亮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无声地笑了。 第205章 老子要的是炮弹,不是传单! 独立旅的最高指挥部里, 李云龙把驳壳枪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都别他娘的磨叽了!”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一圈,最后落在赵北身上。 “老赵!还等啥?再等下去,城里的小鬼子都过完年了!” 李云龙一脚踹在旁边的弹药箱上。 “现在就下命令!全旅总攻!老子亲自带一营从东门杀进去!天黑之前,不把冈村宁次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我李云龙三个字倒过来写!” “旅长说得对!打吧!” “政委,下命令吧!” 屋子里的军官们被李云龙的火气一点,全都跟着躁动起来,一个个眼珠子发红,拳头捏得咯咯响。 赵北没说话。 他只是走到那副巨大的太原城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指挥棒。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那根指挥棒移动。 赵北用指挥棒轻轻敲了敲沙盘上代表着护城河的那道蓝色凹槽。 “老李,你看。” “强攻,我们至少要拿五千个弟兄的命,去填这条河。” 李云龙的喉结动了一下,没吭声。 指挥棒又移到那圈用水泥和石膏做成的,密布着射击孔的城墙模型上。 “拿下护城河,我们还要再拿一万个弟兄的命,去堵这些枪眼。” 赵北抬起头,看着李云龙,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 “就算我们冲进城,迎接我们的,是两万多红了眼的鬼子,是藏在每条巷子里的冷枪,是数不清的地雷和陷阱。” “这一仗打完,我们独立旅还能剩下多少人?一万?还是五千?” “我们打下的是一座太原城,还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李云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一点点褪去了血色。 他死死地盯着沙盘,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他手下那些鲜活的弟兄,一个个倒在冲锋的路上。 “一座死城和几万弟兄的命,我们都赔不起。” 赵北放下指挥棒,走到李云龙面前。 “我要的是一个活的太原,和一群欢迎我们的百姓。”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低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说……咋办?” 赵北笑了。 他转身,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通讯处!技术科!” 两个戴着眼镜,浑身书卷气的技术参谋立刻跑了进来。 “到!” “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好了吗?” “报告政委!都准备好了!大功率信号发射器已经架设完毕,随时可以强行切入日军在太原的所有广播频率!” “很好。” 赵北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份稿子,递给旁边一个一直安静站着的女兵。 那女兵很年轻,眉清目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是刚从延安派来的日语播音员,叫林晚。 “开始吧。” 赵北的声音很轻。 “让太原城里的人,听点不一样的东西。” …… 太原城内,日军司令部。 参谋长宫崎周一正在作战室里大发雷霆,墙上挂着的军刀都在嗡嗡作响。 他面前的收音机里,原本正在播放着帝国军乐,声音激昂。 突然。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响起。 军乐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轻柔,很甜美,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的温婉。 但她说的,却是字正腔圆,无可挑剔的东京口音。 “驻守太原的帝国勇士们,你们好,我是八路军独立旅广播电台的播音员。” 宫崎周一的脸,瞬间就绿了。 “八嘎!关掉!快给老子关掉!” 一个通讯参谋猛地扑过去,手忙脚乱地去拧收音机的旋钮。 可不管他怎么调,那个女人的声音,死死地占据了每一个频道。 “……你们的‘闪电’突击队,帝国最精锐的勇士,已经在野狼沟全军覆没。” “你们的松本一夫大佐,现在是我们的阶下囚。” “你们引以为傲的堡垒,在我们的‘屠夫’机枪面前,如同纸糊……” 女人的声音,通过遍布全城的广播喇叭,传到了太原的每一个角落。 街上巡逻的日军士兵,停下了脚步。 炮楼里打盹的伪军,睁开了眼睛。 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百姓,悄悄打开了窗户。 所有人都抬起头,听着那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声音。 宫崎周一气得浑身发抖,他拔出指挥刀,一刀就把那台收音机劈成了两半。 “给我查!查出信号源!用炮给我轰了它!”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奇怪的轰鸣声。 不是炮声。 是飞机的引擎声。 宫崎周一冲到窗边,抬头望去。 几架涂着青天白日徽章,但明显经过改装的飞机,正低空掠过太原上空。 “空袭!是空袭!”一个参谋惊恐地大叫。 城里的防空警报凄厉地响了起来,高射炮开始徒劳地对着天空喷吐火舌。 但飞机没有投下炸弹。 机舱门打开。 无数白色的纸片,从天而降,洋洋洒洒,飘满了整个太原城。 一个正在街角执勤的伪军连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一张。 那是一张印刷粗糙,但图片却异常清晰的传单。 传单的最上方,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巨大的,焦黑的深坑,占据了整个画面,坑里全是烧得看不出形状的尸体和扭曲的钢铁。 下面一行醒目的黑字:野狼沟——“闪电”的坟墓!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穿着日军大佐军服的男人,他浑身是血,眼神空洞, 照片下面写着:帝国精英,松本一夫的末路。 而最让那个伪军连长头皮发麻的,是第三张照片。 照片上,一挺外形狰狞的机枪正在喷吐着火舌,那火舌长得不像话, 火龙的前方,一堵厚实的砖墙,正在倒塌 照片的标题,只有两个血红的大字。 “屠夫”。 伪军连长的手,抖得像筛糠。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尾巴骨直冲后脑勺。 他做贼一样,飞快地把传单折好,塞进了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他抬起头,看到街上其他的伪军,甚至是一些年轻的日本兵,都在做着和他一样的动作。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惊恐和动摇。 “搜!” “给我全城搜!” 宫崎周一的咆哮声,通过军官们的嘴,传遍了全城。 “一张纸都不能留!谁敢私藏传单,就地枪决!” 日军宪兵和督战队冲上了街头,开始疯狂地搜查,撕扯,焚烧那些从天而降的“死亡预告”。 一时间,整个太原城,鸡飞狗跳。 …… 独立旅指挥部。 李云龙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听着城里传来的隐约的骚动,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他走到赵北身边,憋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老赵,你这又是广播,又是撒传单的……” 李云龙挠了挠头,一脸的不解和不屑。 “这仗打得,也太他娘的……娘们唧唧了!” “老子要的是炮弹!不是传单!” 赵北笑了笑,给他递过去一杯热茶。 “老李,别急。” “杀人,要先诛心。” 赵北指了指太原城的方向,眼神里闪着一种李云龙看不懂的光。 “现在,种子已经种下去了。” “等它发了芽,我们再动手,就省力多了。” 李云龙喝了口茶,还是觉得不得劲。 他总觉得,这仗打得,不够痛快。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情报的参谋,拿着一份电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报告政委!旅长!” 参谋的声音都在发颤。 “城里……城里有我们的人,传来消息了!” 第206章 阎王爷点名,一炮一个! 那个情报参谋冲进屋子, “报告政委!旅长!” 他把一份刚译好的电报拍在桌上,因为跑得太急,声音都在发颤。 “城里的‘钉子’发来急电!冈村宁次不在城里!他去了保定开会,前线指挥权已经全部移交给了他的参谋长,宫崎周一中将!” 参谋喘了口大气,手指戳在电报上一个坐标上。 “现在,宫崎周一正在日军第一军司令部召开紧急作战会议!这是具体位置!” 李云龙一把抢过电报,眼睛瞬间就亮了,刚才那点不耐烦全飞了。 “好家伙!小鬼子还扎堆开会?这是怕咱们的炮弹没地方落啊!”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北,那眼神, 赵北没说话,拿起电报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去炮兵阵地。” 炮兵阵地建在一个反斜坡上,几十门黑洞洞的大炮藏在伪装网下。 王承柱和他的炮兵们,正围着几样新奇的玩意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又好奇又紧张。 那是一套从缴获的德制电台里拆出来的测距仪和计算器,旁边还摊着几张画满了各种曲线和数字的坐标图。 炮兵们平时算射程,靠的是经验和眼睛,现在对着这堆鬼画符,脑门上全是汗。 “都看明白了没?” 王承柱拿着一张图,吼着嗓子问。 一个老炮手挠着头,一脸为难: “营长,这又是三角又是函数的,比俺家婆娘的脸还难看懂,这玩意儿真能打中?” 李云龙抱着胳膊站在后面,看着这帮秀才捣鼓,嘴一撇。 “老赵,你这又是画图又是算数的,比算命先生的罗盘还复杂。” 他走到赵北身边,压低了声音,一脸不信。 “这隔着十几里地,一炮下去,别他娘的把老百姓的房子给点了。” 赵北正用铅笔在图纸上飞快地计算着风速和湿度,头也没抬。 “放心吧老李。” 他放下铅笔,把最后算出来的一组数据递给王承柱。 “我的炮弹,只找带膏药旗的屋顶。” 赵北的声音很轻,但王承柱接过那张纸条的时候,感觉有千斤重。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着一门一百五十毫米的重炮,吼声嘶哑。 “一号炮!目标,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标尺三两六!方向正东偏南七!高爆榴弹一发,装填!” 炮手们立刻动了起来,沉重的炮弹被推进炮膛,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整个炮兵阵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门高高扬起的重炮。 赵北举起了望远镜,对准了太原城的方向。 “开火。” …… 太原,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作战会议室里, 宫崎周一中将把一份从天上飘下来的传单狠狠摔在桌上,那张印着“屠夫”机枪的照片,让他眼皮直跳。 “八嘎!” 他拔出指挥刀,指着面前一排垂头丧气的军官,歇斯底里地咆哮。 “心理战!这是支那人的心理战!” “一群懦夫!他们只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动摇我们的军心!他们不敢进攻!绝对不敢!” 一个大佐参谋小心翼翼地开口:“司令官阁下,城外的八路军兵力……” “闭嘴!” 宫崎周一的刀尖,几乎戳到了那个大佐的鼻子上。 “帝国的勇士,是不会被几张纸吓倒的!传我命令,所有部队死守阵地!今晚,我要亲自去城墙上督战!” 他正说着,突然,一阵尖锐到让人耳膜刺痛的呼啸声,从头顶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快得不可思议。 宫崎周一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会议室里所有军官,都跟着他抬起了头。 他们看到,那坚固的,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天花板,无声地裂开了。 然后,一团刺眼的白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视野。 没有爆炸声。 或者说,在他们能听到爆炸声之前,他们就已经不存在了。 轰隆—— 一发一百五十毫米高爆榴弹,精准地穿透了三层楼板,在会议室的正中央轰然爆炸。 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把整栋小楼的墙壁撕裂。 火焰和钢雨从窗户里喷涌而出。 那个挂着“第一军司令部”牌子的小楼,猛地向内一瘪,然后轰然垮塌,变成了一堆燃烧的废墟。 街对面的一个日军哨兵,被巨大的气浪掀飞出去,撞在墙上,当场昏死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司令部的房顶,连带着里面所有的人,被炸上了几十米高的天空。 …… 独立旅炮兵阵地。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太原城的方向。 十几秒后,一团火光,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猛地一闪。 又过了十几秒,一阵沉闷如远雷的“轰隆”声,才传了过来。 李云龙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没拿稳。 步话机里,传来了前沿观察哨那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叫声。 “命……命中了!一发命中!一炮!鬼子司令部没了!平了!炸平了!” “啥玩意儿?” 李云龙一把抢过步话机,对着里面吼。 “你再说一遍!” “报告旅长!鬼子司令部,被咱们一炮端了!我亲眼看着它塌了!现在还在烧呢!” 李云龙呆住了。 他拿着步话机,张着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炮? 隔着十几里地? 就把鬼子司令部给端了? 这他娘的是打仗?这是神仙在天上撒豆子吧! 他猛地回头,看向赵北。 赵北正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下一秒,李云龙的脸上,那股子极致的震惊,瞬间变成了一种狂野到近乎癫狂的喜悦。 “哈哈哈哈!” 他扔掉步话机,冲过去一把抱住赵北,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他的背上,拍得“砰砰”响。 “老赵!我的亲哥!你他娘的……你这是请了阎王爷来点名啊!” 李云龙指着太原城的方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一炮一个!这仗打得!过瘾!太过瘾了!” 赵北被他拍得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才把他推开。 他没有理会李云龙的疯癫,转身对已经看傻了的王承柱,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王承柱!” “啊?到!”王承柱一个激灵,猛地站直。 “下一目标,城东三号弹药库!坐标幺三三,洞五八!三发急速射!” 王承柱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扯着嗓子吼道: “二号、三号、四号炮!目标,三号弹药库!三发急速射!放!” 咻——咻——咻—— 三发炮弹接连飞出炮膛,呼啸着扑向太原城。 几秒钟后,太原城的东边,一轮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火球,猛地升起。 紧接着,一朵巨大无比的蘑菇云,翻滚着冲上天空。 剧烈的爆炸声,隔着十几里地,都震得人脚底发麻。 整个太原城,都跟着晃了三晃。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朵蘑菇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还没完。 “下一目标!城北粮仓!坐标洞拐幺,两两三!” “下一目标!宪兵队司令部!” “下一目标!城南总变电站!” 赵北的声音准确的传出, 他每报出一个坐标,王承柱就跟着吼一声。 炮兵阵地上的大炮,开始以一种惊人的效率,轮番怒吼。 一发发炮弹,被投送到太原城的每一个关键节点上。 粮仓被点燃,黑烟冲天。 宪兵队司令部,被夷为平地。 随着城南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整个太原城,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那座巨大的城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和火海之中。 它变成了一座信息的孤岛,一座混乱的地狱。 一个幸存的日军少佐,从一处燃烧的废墟里爬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 看着那些被精确摧毁的目标,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第207章 阎王爷的请帖,送到床头了 临时指挥部的角落里,光线很暗。 李云龙和一群军官还在沙盘前吵得唾沫横飞, 赵北摊开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德文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 正是从松本一夫那里缴获的太原城地下水道系统图。 魏和尚和十几名“幽灵”小队的队员围在地图前,他们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涂着油彩, “炮火清除了障碍,但毒蛇的头还在。” 赵北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几个用红笔圈出来的点,那是日军残余的几个指挥官和特务头子的住所。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几个蛇头,给我一个个剁了。” 赵北抬起头,目光从魏和尚和每一个队员的脸上扫过。 “天亮之前,我要太原城内,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下命令的佐官。” 魏和尚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沓东西,分发给队员。 那是一叠崭新的黑桃A扑克牌。 他自己留了一张,在指间转了转,然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在昏暗的马灯下,看得人心里发毛。 …… 太原城,一条偏僻的后巷。 恶臭的污水从一个被撬开的下水道井盖里翻涌出来。 魏和尚的脑袋第一个从黑暗中探出,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对着下面打了个手势。 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井口滑了出来。 他们身上沾满了污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但每个人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远处传来一阵皮靴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一队日军巡逻兵正打着手电筒朝这边走来。 所有队员瞬间贴紧了墙根的阴影,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了。 巡逻队走得很近,手电筒的光束甚至从一个队员的脚边扫过。 一个日本兵似乎闻到了什么,皱着眉朝巷子里看了一眼。 “什么味道,这么臭?” “还能是什么,死老鼠呗。”另一个兵不耐烦地催促,“快走吧,这鬼地方,瘆得慌。” 脚步声渐渐远去。 魏和尚做了个手势,十几道黑影立刻散开,瞬间融进了太原城无边的黑暗里。 …… 第一个目标,城南宪兵队队长,渡边少佐的府邸。 那是一座带院子的二层小楼,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 巷子对面,魏和尚打了个手势。 两个队员从阴影里闪出,手里拿着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噗。噗。 两声被压抑到极致的轻响。 两个哨兵眉心中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魏和尚一挥手,几个人翻墙而入,其他人则迅速散开,控制了小楼的所有出口。 一个队员摸到二楼,用一根铁丝轻轻捅开了门锁。 卧室里,鼾声如雷。 渡边少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像头死猪。 队员走到床边,没有丝毫犹豫。 他手里的军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 鼾声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溅在了华丽的墙纸上。 队员收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桃A,轻轻放在渡边的枕头边。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 第二个目标,城西,陆军大佐石井的住所。 石井是个死硬派,出了名的顽固。 当魏和尚带着人摸到他家院墙外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屋里还亮着灯。 “有埋伏。”魏和尚压低声音,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他从墙角探出头,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藏着十几个鬼子,都端着枪。 看来炮击和广播,让这老鬼子成了惊弓之鸟。 “强攻。” 魏和尚只说了两个字。 他从背后摘下那支短管冲锋枪,对着身后的队员们,做了个突击的手势。 下一秒。 魏和尚整个人,猛地从墙角冲了出去。 哒哒哒哒哒—— 他手里的冲锋枪喷出了愤怒的火舌。 院子里,一个刚探出头的鬼子,胸口瞬间被打成了筛子,惨叫着倒了下去。 枪声就是命令。 “幽灵”小队的其他队员,从四面八方同时开火。 十几支装了消音器的冲锋枪,组成了一张无声的死亡之网。 院子里的鬼子,还没明白敌人从哪里来,就在密集的弹雨中成片倒下。 战斗在十几秒内就结束了。 魏和尚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客厅里,那个叫石井的大佐正穿着睡衣,手里端着一把王八盒子,色厉内荏地对着门口。 他看到魏和尚,刚想开枪。 魏和尚手里的冲锋枪,已经响了。 哒哒哒哒哒哒—— 石井大佐的身体,在密集的子弹下疯狂地抖动,血雾从他身上不断爆开。 他脸上的惊恐,永远地凝固了。 魏和尚打空了整个弹匣,才松开扳机。 硝烟弥漫的房间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混杂在一起。 “和尚,你看这个。” 一个队员从石井的书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魏和尚接过文件夹,借着手电筒的光,翻了翻。 里面是一份通讯记录和一份物资清单。 记录显示,一个叫钱伯钧的伪军司令,最近和石井联系频繁,言语间满是试探。 而那份物资清单,更是让魏和尚皱起了眉头。 上面记录着城内好几个秘密仓库的位置和物资数量,粮食,药品,武器,数量庞大。 “这姓钱的,想趁乱自立山头。”队员低声说道。 魏和尚冷笑一声,把文件夹塞进怀里。 “想得美。” 他走到石井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旁,把一张沾了血的黑桃A,插在了尸体的胸口。 …… 夜,越来越深了。 伪军警备司令部。 一个姓王的副司令,正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城里的爆炸声和零星的枪声,让他心惊肉跳。 日本人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电话也打不通。 一种不祥的预感,传来, “报告!” 一个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司令!不……不好了!城南宪兵队的渡边少佐……死了!” 王副司令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死的?” “被……被人杀了!就在他自己卧室里!” 卫兵的声音都在发抖。 “现场……现场还发现了一张牌!” 王副司令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什么牌?” “黑……黑桃A!” 王副司令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松开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冷,汗如雨下。 黑桃A。 他想起了白天那些从天而降的传单,想起了那个叫“屠夫”的恐怖武器。 这不是心理战。 这是阎王爷的请帖。 一张一张,发到了城里所有日本人的床头。 他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电话。 他没有打给日本人已经无人接听的指挥部。 他拨通了一个他记在心里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王副司令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只说了三个字。 “钱司令……” “出事了。” 第208章 开门,送阎王爷进城! 指挥部里,电话铃声尖锐传出, 一个通讯员猛地抓起听筒,只听了几秒,脸色就变了。 “政委!” 他捂着话筒,声音压得很低,但掩不住那股子震惊。 “城里,伪靖绥军二师的师长刘振义,想跟我们通话!” 李云龙刚把一支烟塞进嘴里,闻言动作一顿,眉毛拧成了疙瘩。 “又来一个?” 他把烟拿下来,一脸不耐烦。 “这帮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靠得住吗?” 赵北没有理会李云龙的牢骚,他接过电话,声音很平静。 “我是赵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因为极度紧张而发颤的声音。 “赵……赵政委,我是刘振义。城里已经乱了,日本人……日本人的指挥部全完了!” 刘振义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手下还有五千弟兄,我们不想给日本人陪葬!我们想反正!请八路军给我们一条活路!” 赵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李云龙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 “他咋说?” 赵北对着话筒,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刘师长,你的诚意,我收到了。” 电话那头的刘振义,声音都高了八度。 “政委放心!我……” “但是,”赵北打断了他, “你的动作,好像有点慢了。” 刘振义愣住了。 赵北的声音,通过电流,变得冰冷而锐利。 “据我所知,你的同僚,钱司令,已经跟日本人眉来眼去很久了。” 赵北顿了顿, “我们刚刚从石井大佐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钱司令准备吞并你的部队,然后拿你的脑袋,去跟日本人换一个太原城防副司令的位子。”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刘振义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赵北继续语气平淡得说道, “刘师长,机会只有一次。是当八路军的功臣,还是当日本人的殉葬品,或者……当钱司令的垫脚石,你自己选。” “我只给你两个小时。” 赵北看着墙上的挂钟。 “正午十二点,我要在太原南门城楼上,看到我们的人。” 说完,赵北直接挂断了电话。 李云龙看着赵北,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 “老赵,你这心……比炭都黑。” …… 太原城,伪靖绥军二师师部。 刘振义拿着已经没了声音的电话听筒,呆呆地站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怎么会知道……”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钱伯钧那个王八蛋! 一股被背叛的愤怒和被逼上绝路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 他猛地把电话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来人!” 他对着门外咆哮。 几个心腹团长立刻冲了进来。 “师座!” 刘振义的眼睛红得,他拔出腰间的手枪,狠狠拍在桌上。 “弟兄们!我们被耍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日本人完了!钱伯钧那个狗娘养的想拿我们当投名状!我们再不动手,就只能等着被他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几个团长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惊骇。 刘振义环视一圈,声音嘶哑。 “现在只有一条路!” 他指着南边。 “打开南门!迎接八路军进城!” “我们是反正!是功臣!” 一个团长犹豫道:“师座,南门可是鬼子一个小队在守着,火力不弱啊……” “那就打!” “他一个小队,我们一个师!怕个球!” “现在就动手!抢在钱伯钧那个王八蛋反应过来之前,把南门给我拿下来!” …… 城外,独立旅的阵地上。 李云龙正骂骂咧咧地指挥着一场“假”战斗。 “打!给老子打!” 他躲在掩体后面,对着前面吼。 “都他娘的瞄准点!别把炮弹打到天上去!一发炮弹换一袋白面呢!败家玩意儿!” 枪声和炮声响得热闹,但子弹和炮弹,大多都落在了城墙前面的空地上,炸起一团团泥土,看着热闹,屁用没有。 一个营长猫着腰跑过来。 “旅长,这么打不是办法啊,弟兄们都快睡着了。” “你懂个屁!” 李云龙瞪了他一眼。 “这是政委的计策,叫……叫啥来着?哦,打草惊蛇!”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没底气,烦躁地摆了摆手。 “让你打你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 正午,十二点。 就在李云龙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太原南城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那枪声很乱,有机枪,有步枪,甚至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明显是城里自己人打起来了。 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猛地举起了望远镜。 望远镜里,南城门的城楼上,一片混乱。 穿着伪军军服和日军军服的士兵,正搅在一起疯狂地对射。 就在这时。 三面巨大的,鲜红的旗帜,在城楼上猛地升起! 那红色,在硝烟和火光中,是如此的醒目,如此的刺眼! 紧接着,那扇紧闭了数年的,厚重无比的南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地,被从里面绞开了一道缝。 缝隙越来越大。 李云龙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不耐烦和焦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他扔掉望远镜,一把拔出腰间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指挥刀。 刀锋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李云龙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片寂静的,已经蓄势待发的钢铁森林。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嘶哑,却又带着一股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穿透力。 “城门……开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弟兄们!” “给老子——冲!” “晚饭!在省政府吃!” “嗷——” 数万人的齐声怒吼,瞬间爆发。 整个阵地,活了。 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呐喊着,冲向了那座洞开的城门。 上百挺“屠夫”机枪被推到了最前面,一边前进,一边对着城墙上残余的火力点,进行着毁灭性的压制扫射。 炮兵阵地上,王承柱挥舞着令旗,吼声嘶哑。 “延伸射击!给步兵开路!” 无数的炮弹,越过冲锋的人群,呼啸着砸向了城门后的纵深地带。 千军万马,如山崩,如海啸,涌向了那座古老的城池。 第一批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冲过了护城河上的吊桥,冲进了那深邃的城门洞。 迎接他们的,不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而是从两侧阁楼,商铺二楼,以及街角所有阴影里,同时射来的,暴雨般密集的交叉火力。 残余的日军,开始了他们最后的,疯狂的挣扎。 第209章 巷战?老子直接拆了它! 冲锋的号角还在耳边回响,但独立旅的攻势, 在踏入南门的那一刻,就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子弹,从四面八方泼洒而来。 从街道两侧阁楼的窗户里,从茶馆二楼的雅间里, 从路边堆积的瓦砾堆后面,从每一个能藏人的阴影里。 一个刚冲进城门洞的战士,胸口爆开一团血雾,仰面倒下。 他身后的战友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侧面射来的一串子弹扫倒在地。 张大彪的一营,瞬间被缠住了手脚。 “趴下!找掩护!” 张大彪抱着一挺捷克式,躲在一辆被掀翻的黄包车后面,车身上瞬间被打出十几个窟窿,木屑横飞。 他探出头看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来。 整条长街,成了一个巨大的交叉火力网。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排,几乎就在一个照面间,被打残了。 “狗日的!” 张大彪气得眼睛通红,他抓起步话机,对着里面疯狂咆哮。 “旅长!旅长!鬼子躲在房子里打冷枪!弟兄们冲不上去!到处都是他娘的枪眼!”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焦急,已经完全变了调。 “再这么下去,我一营就得交代在这条街上!” …… 指挥部里,李云龙一把捏碎了手里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他却毫无察觉。 步话机里,张大彪的咆哮和密集的枪声混在一起,刺得人耳膜生疼。 “巷战……” 李云龙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旅长,让二营从侧翼包抄吧!”一个参谋建议道。 “包抄个屁!” 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一股子疯狂的凶光。 “老子不跟他们钻耗子洞!” 李云龙一把抢过通讯员手里的步话机,按下通话键,对着里面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张大彪!你给老子听好了!” “让弟兄们都撤回来!撤到街口!” 张大彪愣了一下:“旅长,撤回来?” “对!撤回来!” “把‘屠夫’给老子调上去!” 他对着步话机,几乎是吼出了他新的战术。 “告诉机枪手!别他娘的给老子省子弹!” “对准那些冒火的窗户,给老子把房子都拆了!” …… 街口。 张大彪听完李云龙的命令,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他一挥手,趴在街上的战士们,立刻交替掩护着,退回了相对安全的街口。 很快,一个三人制的“屠夫”机枪小组,扛着那挺狰狞的大家伙,猫着腰冲到了最前面。 “班长!就那栋楼!三楼那个窗户,火力最猛!” 张大彪指着街对面一栋青砖砌成的三层小楼,那是一家绸缎庄,此刻却成了一个致命的火力堡垒。 机枪小组的班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点稚气,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他迅速架好机枪,拉动枪栓,动作干脆利落。 “目标,三点钟方向,三楼右侧第三个窗口。” 他趴在机枪后面,通过瞄准镜,锁定了那个不断喷吐着火舌的窗口。 “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扣动了扳机。 没有预想中“哒哒哒”的枪声。 响起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匹被狠狠撕裂的咆哮。 撕啦—— 一道长得不像话的,几乎连成实体的火链,从“屠夫”的枪口狂喷而出。 弹壳疯狂地从枪身侧面倾泻出来,在地上瞬间堆起了一座小山。 那道火链,精准地抽在了绸缎庄的三楼。 在接触到墙体的瞬间。 青砖,木梁,窗棂,连同躲在窗户后面的鬼子机枪手, 所有东西,都在一瞬间,被打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和血雾。 弹雨没有停止。 机枪班长冷静地操控着枪口,让那道毁灭性的火链,开始缓缓地,从右到左,横扫整栋小楼。 这是一场屠杀。 更是一场拆迁。 坚固的砖墙,在每分钟一千二百发的恐怖射速面前, 子弹撕裂砖石,打断房梁,将整栋建筑的结构一寸寸地瓦解。 在周围所有独立旅战士惊骇的目光中。 那栋三层小楼,开始剧烈地颤抖,墙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然后,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轰然垮塌。 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吞没了半条街道。 世界,安静了。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机枪火力点,连同那栋楼,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 “嗷——”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 紧接着,所有战士都爆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 他们看着那挺还在冒着青烟的“屠夫”,眼神里,全是狂热和敬畏。 张大彪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堆废墟,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 他冲过去,一把抱住那个机枪班长,狠狠在他背上捶了两拳。 “就这么打!他娘的就该这么打!” …… 战术,立刻改变了。 独立旅的战士们,迅速占领了街口的一处院子。 排长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面的街道。 “报告!二点钟方向,那家当铺的二楼!有鬼子的掷弹筒!” 他放下望远镜,对着身后的通讯兵吼道。 “呼叫‘屠夫’!坐标幺洞拐!” 几秒钟后,那熟悉的,撕裂空气的咆哮声再次响起。 那家当铺的二楼,在一阵密集的火光中,直接被从建筑上“切”了下来。 “下一个!” 整个太原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进行拆迁作业的工地。 独立旅的步兵,成了最优秀的“施工监理”。 他们不再负责攻坚,而是负责找出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钉子户。 然后,呼叫“屠夫”这支无坚不摧的“拆迁队”,进行定点清除。 日军残余部队的抵抗,在这种不讲道理的打法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们精心构筑的巷战工事,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斗经验,在那绝对的,压倒性的火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一个又一个火力点被拔除。 一条又一条街道被肃清。 独立旅的推进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在一个被肃清的街角,几个战士从一堆瓦砾下,拖出了一个幸存的日军军曹。 他没受伤,但整个人已经傻了。 他浑身发抖,眼神空洞,嘴里翻来覆去地,用日语喃喃自语。 一个懂日语的战士凑过去听了听,然后一脸古怪地对排长说。 “排长,这鬼子疯了。” “他说……那不是枪……那是电锯……是魔鬼的电锯……” …… 指挥部里,李云龙拿着步话机,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捷报,嘴咧的大笑起来, “报告旅长!一营已肃清南大街!” “报告旅长!二营已占领鼓楼!” “报告旅长!我们已经打到省政府外围了!” 李云龙放下步话机,走到那副巨大的沙盘前。 他看着代表着自己部队的红色箭头,已经插到了太原城最核心的位置。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座代表着日军最后指挥核心的建筑模型上。 “他娘的,冈村宁次那个老王八蛋不在,总得有个管事的吧。” 李云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王承柱吼道。 “炮兵营的!都吃饱了没有?” “把老子剩下的大炮,全都给老子拉上来!” “对准省政府那栋楼!” 李云龙的拳头,重重砸在沙盘上。 “老子要看看,是它的楼板硬,还是咱们的炮弹硬!” 第210章 太阳旗坠落 政府大楼, 残余的日军,从每一个窗口,每一个射击孔里,疯狂地向外喷吐着火舌。 子弹把大楼前宽阔的广场打得烟尘弥漫,火星四溅。 “冲啊!” 张大彪端着枪,嘶吼着带人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人刚冲出去不到三十米,就被对面楼里交织的火网给硬生生压了回来。 一个年轻战士的钢盔被子弹掀飞,他捂着流血的脑袋滚了回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狗日的!火力太密了!根本抬不起头!” 李云龙站在一堵断墙后面, 巷战的胜利带来的那点兴奋,早就被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冲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战士倒在冲锋的路上,看着那栋楼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他一把抢过警卫员背上的步话机,按下通话键,对着里面发出一声咆哮。 “王承柱!你他娘的炮呢?聋了还是哑了?给老子开炮!” 步话机里传来王承柱焦急的声音,混杂着电流的“滋啦”声。 “旅长!不能轰啊!楼里……楼里还有咱们的老百姓!鬼子把他们顶在窗户口当人质!” 李云龙的动作僵住了。 他举起望远镜,镜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透过硝烟,他果然看到,大楼二层的几个窗户里, 隐约有几个穿着蓝布褂子的身影,被鬼子用刺刀顶在前面。 “他娘的!” 李云龙狠狠一拳砸在墙上,砖石的碎屑划破了他的手背,渗出血来。 他最恨的就是这个。 打仗,就该刀对刀,枪对枪。 拿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当挡箭牌,算什么东西! “旅长,让弟兄们从两翼的下水道摸过去吧?”一个营长猫着腰跑过来建议。 “来不及了!” 李云龙吼了回去,眼睛红得吓人。 “等咱们摸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李云龙急得上蹿下跳,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老李,别急。” 赵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前线,他身上还带着指挥部的烟味,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他指着那栋固若金汤的大楼。 “门走不通,我们就爬窗户。” 李云龙猛地回头,瞪着他。 “你说啥?” “让‘屠夫’机枪组上。” 赵北走到李云龙身边,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大楼的结构。 “压制三楼以上的火力点,给鬼子来个‘上半身瘫痪’。” 赵北放下望远镜,又看向大楼的侧翼。 “魏和尚的‘幽灵’,已经从那边的居民楼过去了。他们会从侧面四楼的窗户,用绳索突进去。” 赵北的计划很简单,也很直接。 “外面施压,里面开花。等他们把里面搅乱了,就是我们总攻的时候。” 李云龙听着,脸上的暴躁慢慢褪去,眼神里的疯狂却一点没减。 他盯着赵北,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就按你说的办!” 李云龙把步话机塞回警卫员手里,然后“唰”地一下,从背后抽出了那把缴获来的,砍过无数鬼子脑袋的大刀。 “你负责指挥‘屠夫’和魏和尚。” 李云龙用刀尖指了指自己,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老子,亲自去给他们开门!” ……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屠夫”机枪组,立刻被调到了最前面。 随着一声令下,那撕裂空气的咆哮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火链没有去啃食墙体。 而是死死地封锁住了大楼三层以上的所有窗户和射击孔。 子弹打在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上,迸射出大片大片的火星。 楼上的鬼子被压得完全抬不起头,他们的机枪刚一伸出窗口,就会被瞬间打成一堆零件。 就在日军的注意力被楼顶的火力完全吸引时。 大楼西侧四楼的一扇窗户,玻璃被无声地敲碎。 几根带着抓钩的绳索,被悄无声息地甩了进去,牢牢固定住。 魏和尚第一个,顺着绳索,灵巧地荡进了窗户。 他一落地,连个声音都没有。 紧接着,十几名“幽灵”队员,鱼贯而入。 他们端着带消音器的冲锋枪,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很快,大楼内部,响起了沉闷的枪声和被压抑住的惨叫。 防守正门的日军,明显出现了混乱。 就是现在! 李云龙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没有下令,也没有呐喊。 他只是把大刀往肩上一扛,整个人第一个从掩体后面冲了出去! “旅长!” 张大彪惊呼一声,想拦都来不及。 “一营的!跟我上!” 他只能红着眼,端着枪,紧跟着李云龙冲了出去。 “杀啊!” 所有的战士都疯了。 他们的旅长,那个在他们心中如同神明一般的男人,此刻正一个人,一把刀,冲在最前面。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点燃他们胸中的热血? 数千名战士,汇成一股红色的铁流,呐喊着,冲向了省政府大楼那高高的台阶。 李云龙的速度快得惊人。 冲上了台阶,迎面就是一个鬼子的机枪阵地。 哒哒哒—— 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得他身后的石柱火星四溅。 李云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一个侧身,躲过扫射,手腕一翻,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寒光。 噗嗤! 那个鬼子机枪手的脑袋,冲天而起。 鲜血,溅了李云龙一身。 他一脚踹开那挺还在发烫的机枪,冲进了大楼黑洞洞的门厅。 身后,是潮水般涌入的独立旅战士。 大楼内部的战斗,血腥而短暂。 被内外夹击的日军,已经彻底失去了组织。 他们唯一的下场,就是在刺刀和子弹下,变成一具具尸体。 李云龙没有停。 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一路向上,砍翻了最后一个试图抵抗的鬼子军官,一脚踹开了通往天台的大门。 阳光,刺得他眼睛一眯。 天台上,风很大。 一面破破烂烂的太阳旗,还在旗杆上苟延残喘。 李云龙大步走到旗杆下。 楼下,广场上,街道上,所有战斗都停了。 数万名独立旅的战士,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目光汇聚到那道浴血的身影上。 李云龙没有去解绳子。 他伸出那只沾满鲜血和硝烟的手,一把抓住那面肮脏的旗帜。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扯! “撕啦——” 那面象征着侵略和占领的旗帜,被他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他随手将那两块破布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然后,他从身后的警卫员手里,接过那面早已准备好的, 鲜红的,带着镰刀和斧头的独立旅战旗。 他亲手,将战旗升起。 当那抹鲜红,在太原城的最高点,迎着猎猎狂风,彻底展开的瞬间。 整个城市,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了震彻云霄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嗷——” “胜利了!” 李云龙站在天台上,听着那仿佛要将天空都掀翻的欢呼声,看着那面在风中狂舞的红旗。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里那把还在滴血的大刀。 刀锋,直指苍穹。 第211章 王师入城,三晋父老喜欲狂 战斗的硝烟味还没散尽, 街道上到处是弹坑和烧黑的废墟,除了独立旅的巡逻队,看不到一个活人。 两旁的店铺和民居,门窗关得死死的,门缝里连光都透不出来。 张大彪带着一队人,正把一具鬼子的尸体从瓦砾堆里拖出来,准备集中掩埋。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朝着一扇紧闭的院门啐了一口。 “他娘的,老子们拼死拼活把城打下来了,连口水都没人送!” 一个战士小声嘀咕:“排长,城里的老百姓被鬼子吓怕了,看见穿军装的就哆嗦。” 张大彪烦躁地摆了摆手,心里憋着一股火。 这仗打得是痛快,可这欢迎仪式,也太冷清了。 …… 李云龙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这条空无一人的长街, “老赵,你看看!这叫啥事儿?” 他指着那些紧闭的门窗,嗓门又大了起来。 “咱们是来解放他们的,不是来抢他们的!一个个躲得跟见了阎王爷似的!” 李云龙越说越气,一脚踹在旁边的石狮子上。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弟兄们挨家挨户敲门呢!老子就不信了,还能找出个给鬼子戴孝的?” 赵北站在他身边,神色平静。 “老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赵北看着那些门缝后面可能存在的,一双双恐惧的眼睛。 “鬼子在这里七八年,他们早就怕了这身军装。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军装,跟鬼子的不一样。” 赵北转过身,对身后的传令兵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传我命令,全旅所有部队,就地宿营,不准进入任何一间民房!” “立刻在城内四个主要街口,搭设粥棚,开仓放粮,救济饥民!” “卫生队全体出动,成立临时救护站,免费救治所有受伤的百姓!” “另外,抽调各营的战士,组成清扫队,帮助百姓清理废墟,打扫街道!” 赵北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云龙和周围所有的军官,语气变得严肃。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重申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谁要是敢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谁要是敢欺负老百姓,不论是谁,不论功劳多大,就地枪决!” …… 命令像风一样传遍了全城。 战士们虽然又累又饿,但没有一个人抱怨。 他们把枪靠在墙边,拿起扫帚和铁锹,开始清理街道上的瓦砾和垃圾。 热气腾腾的米粥,在街口的大锅里翻滚着,香气飘出很远。 一个叫栓子的年轻战士,正和几个战友一起,费力地抬起一根烧焦的房梁。 他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路边歇气。 他看到,斜对面一户人家的门,悄悄开了一道缝。 一个虎头虎脑,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好奇又害怕地看着他们。 栓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水果糖,是他上次打扫战场时,从一个鬼子军官口袋里缴获的,一直没舍得吃。 他把糖纸剥开,对着那个小男孩招了招手。 “小孩儿,过来。”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似乎被那颗晶莹剔透的糖吸引了,刚想往前走。 “栓子!” 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年轻妇人冲了出来, 一把将小男孩死死地搂在怀里,惊恐地看着栓子, “长官,别……别伤害我孩子!他不懂事!”妇人的声音都在发抖。 栓子愣住了,他举着那颗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 “大姐,你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生怕吓到那对母子。 “俺们是中国人的队伍,是八路军,是来打鬼子的。” 他把糖轻轻放在门前的石阶上,然后站起身,退后了几步。 “这糖,是给娃吃的。” 说完,他就转身回去,继续和战友们抬木头去了。 那个年轻的母亲呆住了。 她看着石阶上那颗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糖, 又看了看那个战士满是汗水的背影,眼神里,那股子根深蒂固的恐惧,开始慢慢融化。 她怀里的小男孩,挣脱了她的手,跑过去,捡起那颗糖,飞快地塞进了嘴里。 一股甜味,瞬间在孩子的口腔里弥漫开。 妇人看着孩子脸上露出的笑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 这一幕,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越来越多紧闭的门窗,打开了缝隙。 百姓们看到了。 他们看到那些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没有闯进任何一户人家,就睡在冰冷的街沿上。 他们看到士兵们吃的,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粗粮窝头,甚至还不如。 他们看到一个又一个饥饿得面黄肌瘦的邻居,从粥棚里,领到了一碗救命的米粥。 他们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正温柔地给受伤的孩子包扎伤口。 恐惧,在一点点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是试探,是感动。 终于,一扇院门,“嘎吱”一声,被完全推开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端着一个粗瓷大碗,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碗里,是刚烧开的热水,还冒着白气。 他走到一个正在站岗的哨兵面前,哨兵立刻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枪。 老人把碗递了过去,嘴唇哆嗦着,声音沙哑。 “兵……兵爷,喝口热水吧。” “天冷,暖暖身子。” 那个年轻的哨兵愣住了,他看着老人那双浑浊但充满真诚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接。 就在这时,连锁反应发生了。 第二扇门开了,第三扇门开了…… 一个,十个,一百个…… 成千上万的太原百姓,从他们的家里走了出来。 他们手里,端着热水的,拿着馒头的,捧着鸡蛋的…… 他们把战士们团团围住,把手里能拿出来的所有好吃的,都往战士们怀里塞。 “同志!吃个鸡蛋!” “这是俺家刚烙的饼!还热乎着呢!” 战士们一开始还连连摆手拒绝,但很快,他们就被这股热情的人潮淹没了。 一个战士的怀里,被塞满了七八个馒头,他想还回去,却被一个大娘按住了手。 “娃!拿着!你们是好样的!你们是咱老百姓的队伍啊!” 大娘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哭声,是有传染性的。 很快,整条街上,都响起了压抑许久的哭声,那是喜悦的哭声,是劫后余生的哭声。 “八路军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座城市。 …… 一辆缴获来的军用吉普车,缓缓行驶在太原的主干道上。 李云龙和赵北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沉默了。 街道的两旁,挤满了人。 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无数的鸡蛋、馒头、水果,被抛向他们的车子。 车窗上,很快就沾满了蛋液和果汁。 “八路军万岁!” “李旅长万岁!” “赵政委万岁!”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李云龙看着那些欢呼的,流着泪的,一张张鲜活的脸。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眼睛,也红了。 他想起那些倒在冲锋路上的弟兄,想起那些为了打下这座城而付出的牺牲。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赵北,声音里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沙哑得不像话。 “老赵……” “他娘的,这仗……” “打得值!” 第212章 遗产,金山银山搬回家 吉普车在一栋巨大的,灰扑扑的建筑前停下。 这里闻不到硝烟,只有一股浓重的机油和冷铁的味道。 太原兵工厂。 李云龙从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这栋比县城城墙还长的厂房,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他以前觉得独立旅的兵工厂,那几十个铁匠铺子连成一片,已经够气派了。 现在跟眼前这个大家伙一比,他那个兵工厂,连人家的茅房都不如。 “走,进去看看咱们的家当。” 赵北拍了拍车门,率先走了进去。 厂房的大门一推开,李云龙就傻了。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铁家伙。 一排排崭新的机器,在明亮的电灯下闪着油光,整齐得像等着检阅的士兵。 车床,铣床,镗床,还有好几台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德国进口的大家伙。 空气里全是冰冷的钢铁味。 一个穿着工装,满手油污的老头小跑着过来,他是兵工厂原来的总工程师,叫刘万手。 “两位长官,鬼子跑得急,机器一台都没来得及破坏,连电都没断!” 刘万手激动得脸通红,指着一台半人高的机器。 “这台!德国克虏伯的膛线机!整个华北就这一台!宝贝疙瘩!” 李云龙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那双握惯了刀枪,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地在那台冰冷的机器上划过。 “好家伙……” 李云龙的喉结上下滚动,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猛地回头,一把抓住赵北的胳膊, “老赵!发财了!咱们发大财了!” 他的声音都在抖,带着一股子不真实的狂喜。 “有了这些家伙,老子能拉出十个师来!” 李云龙在巨大的车间里跑来跑去。 他抱住一根还没加工的炮管,亲了一口。 又冲到一排刚下生产线的仿制捷克式机枪前,抱起一挺就不撒手。 “我的!这挺是我的!谁也别跟老子抢!” 赵北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只是笑了笑。 “十个师的装备是有了。” “但十个师能熟练操作这些装备的兵,和指挥他们的合格军官,我们还没有。” 李云龙的动作一僵,抱着机枪,嘿嘿傻笑,没接话。 他知道赵北说得对,可他就是忍不住高兴。 就在这时,张大彪带着几个后勤部的参谋, 他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纸,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 “旅长!政委!” 张大彪的嗓子都喊劈了,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惊骇和狂喜的古怪表情。 “清……清点出来了!缴获……缴获物资的初步清单!” 他把那沓纸拍在旁边一张落满灰尘的工作台上。 “您二位……自己看吧。” 李云龙不耐烦地把机枪往旁边一放,走过去拿起清单。 他只看了一眼,眼珠子就直了。 旁边的几个营长也凑了过来,脑袋挤在一起。 然后,整个车间里,响起了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清单上的字,他们都认识。 可连在一起,他们就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缴获日造三八式步枪,三万七千二百余支……” “九二式重机枪,八百六十四挺……” “‘屠夫’……哦不,仿制MG42通用机枪,全新,三百一十挺……” “各口径迫击炮、步兵炮、山炮,合计一百七十二门……” “各类子弹,初步统计,约一千二百万发……” “炮弹,三十万发……” 一个营长念着念着,声音就没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这还没完。 “日军第一军军用仓库,白面,二十万袋。各类罐头,五十万箱……” “城内七大布行,棉布,一百万匹……” “山西银行地下金库,黄金,四万盎司。银元,三百二十万块……” “还有药品,煤炭,钢材,各种原材料……堆得跟山一样!” “……” 当清单念完,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拿着那份清单,手抖得比张大彪还厉害。 他感觉自己不是拿了一份清单,而是拿了一座金山。 “他娘的……” 李云龙的嘴唇哆嗦着,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冈村宁次这是给咱们当了半辈子的运输大队长啊!” “哈哈哈哈!” 他猛地仰天狂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发了!咱们的祖坟冒青烟了!” …… 狂喜过后,是冷静的规划。 赵北召集了兵工厂以刘万手为首的所有技术人员,在办公室里开了一个短会。 办公室的墙上,挂着兵工厂自己绘制的武器结构图,上面有不少用红笔标注的难题。 刘万手正指着一张迫击炮的图纸,一脸愁容。 “总工,您看,咱们仿制的八二迫击炮,最大的问题就是射程和精度都不稳定。 我们怀疑是炮管的材质和加工工艺有问题,可试了上百次,还是没找到原因。”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也补充道: “还有咱们的无烟火药,总是炸膛,威力也不够,配方我们调整了无数遍,就是不行。” 办公室里,气氛有些沉重。 这些都是困扰他们多年的老问题。 赵北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他们都说完了,赵北才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张新的图纸。 图纸是手绘的,用的是最普通的铅笔,但上面的每一个线条,每一个数据,都清晰得不可思议。 “刘总工,你看看这个。” 赵北把一张图纸推了过去。 刘万手疑惑地接过来,低头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张优化后的迫击炮底座设计图。 “你们的方向错了。”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 “问题不在炮管,在底座。你们的底座缓冲设计不合理, 导致每一次发射,炮身的震动都过大,自然影响精度。” 赵北指着图纸上的一个改动。 “这里,增加一个复合缓冲弹簧组,结构很简单,用我们现有的材料就能做。” 刘万手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看着图纸上那个简单到近乎巧妙的设计,脑子里“嗡”的一声。 对啊! 怎么就没想到呢! 赵北又拿出另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化学分子式。 “至于火药,” 他把纸递给那个年轻的技术员。 “你们的硝化棉纯度不够,在配方里,加入百分之零点五的二苯胺作为稳定剂,再试试。” 那个年轻技术员看着那个陌生的化学名词,整个人都傻了。 办公室里,所有技术员都围了过来,他们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 眼神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刘万手的手在抖,他看着赵北,嘴唇哆嗦着, 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对着赵北,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