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四年我迎来第二春》
1. 第 1 章
秋分刚过不久,今儿个是初五,杨蔓趁着镇上有大集,一大早把孩子喂饱,嘱咐她不要乱跑后,带着自己攒了好一阵的绣帕和荷包去镇上卖。
她守寡四年,女儿是遗腹子,今年也四岁了。杨蔓在刺绣上颇有天赋,还在做姑娘时,得了村里一位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做过绣娘的老婆婆的指点,绣出来的花鸟栩栩如生。
守寡后,卖绣品成了她的谋生手段。
清早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晌午天突然阴了下来,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好在今儿个运气好,东西早早卖完,杨蔓买了几块女儿爱吃的绿豆糕和山楂糕,紧赶慢赶地回了家。
远处已经开始鸣雷,惊得村里的狗争相狂吠不已。
杨蔓推开半掩的门,心想又是柳婶子走的时候关门不细心。金水镇逢五一集,每每她出门赶集卖绣品,女儿一个人在家,杨蔓都会托邻居柳婶子午时来看顾一下女儿吃饭。
“芽芽?”杨蔓边把门掩好边叫女儿,还没看到人笑先挂脸上,“娘亲回来了,看看娘亲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往常这个时候,女儿早叫嚷着跑出来围着自己团团转了。难道在睡觉?
杨蔓往卧房去。
“芽芽!”
不一会,杨蔓就急急忙忙跑出去找柳婶子。
她找遍了屋子都没看到芽芽的身影。
杨蔓绕到屋背面的柳婶子家,她正和几个婶子一起在家门口边择菜边闲聊。
“呦,蔓娘回来啦?今儿个回来的够早的。”
杨蔓顾不上寒暄,也顾不上这么多婶子在场,急急问柳婶子:“婶子有没有见我家芽芽,我家芽芽不在家!”
柳婶子面色一变,随即冷静下来,“我午时去的时候她还在,看着她吃了你留的午食,等她睡下我才离开的。”
又道:“许是贪玩跑出去了,你去村东头看看?”
村东头有一大片空地,村里小孩爱去那里玩。
其他婶子也搭腔,“许是小孩贪玩,蔓娘别急去找找再说。”
杨蔓略点头,“多谢婶子了。”转身朝村东头走去,脚下生风。
杨蔓一走,有个婶子就开始阴阳怪气,“叫她见天的花枝招展出门,把孩子一个人扔家里,这下出事了吧!”
这话说得太缺德,几个婶子没人搭腔。
眼见她还要说,柳婶子出言制止,“嘴上积点德吧!”
那人悻悻闭了嘴,到了做晚食的时辰,几个婶子也散了。
天边又是一声惊雷,眼看要落雨,大人们纷纷喊叫自家贪玩的孩子回家。
一群孩子像羊群听见召唤,从四面八方呼啦啦涌出来,杨蔓没看见芽芽的身影,倒是看见和芽芽玩过几次的兰香,赶忙伸手拦住她,“兰香,今儿芽芽有和你一块玩吗?”
兰香扣着手低头不说话。
杨蔓心里急得团团转,面上还算镇定,从袖中摸出一块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绿豆糕,“你告诉婶婶,婶婶就把这个绿豆糕给你吃。”
兰香眼睛黏在绿豆糕上挪不开,支支吾吾开口,“小虎子不……不准我们和芽芽玩,谁和芽芽玩,他就……让其他人不和ta玩。”
“那你今儿个见过芽芽吗?”
兰香咽了咽口水,才说:“我们玩捉迷藏,小虎子让芽芽……蒙眼数数。我们……没藏,趁她……数数的时候……跑了。”
许是小孩子自己也隐隐约约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小虎子在哪?你们在哪里玩的?”
兰香手一指,“后山。小虎子自己藏在山里让芽芽去找。”眼睛还盯着绿豆糕,“婶婶我都说了,可以吃了吗?”
杨蔓心一沉,把糕点递给她,急急往后山去。
阴风怒号,已经有雨点落下,杨蔓急得眼眶发红。
走到半路,看到小虎子边跑边嚷嚷:“下雨啦,下雨啦!没爹的孩子喂狗吃!”
杨蔓一把抓住他,“你说什么?!你把芽芽怎么了?”
许是她眼眶通红,目眦欲裂的表情吓到他,又或是没把握住力气捏疼了他,小虎子突然猛烈挣扎,大喊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杨蔓抓着人不放,嗓音提高:“芽芽呢?怎么只有你回来了?芽芽在哪?!”
突然有人一把把她推到在地,叫嚷起来:“干什么?你一个寡妇抓着我儿子干什么?!大家快来看啊,寡妇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偷别人家的儿子来了!”
不远处就是农田,路上有些趁雨不大往家跑的人侧目看来,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谁,杨蔓不是偷孩子的人。但虎子娘一贯不饶人,没理她都要占三分,没人想去招惹她,只好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家跑。
杨蔓一不留神被推倒,手掌擦地,掌心刺痛。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噌一把站起,不理会虎子娘,只又伸手用力拽住小虎子,丝毫不遮掩怒气,厉声问道:“芽芽呢?!你把她骗哪去了?!”
“你干什么拽我儿子!”虎子娘又来推她。这次杨蔓有了准备,任她怎么推,拽着小虎子不松手,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吼道:“说!”
小虎子被吓到,哇哇大哭。
虎子娘见状,连孩子也不管了,伸着两只手去薅杨蔓的头发。
杨蔓被拽的后仰,又杵着脑袋硬生生拽回来,低头死死盯着小虎子,“不许哭!说!芽芽呢?!”
小虎子被吼的一抖,终于害怕,哆哆嗦嗦说出来:“我把她堵在半山腰的狗洞里了。”
杨蔓瞬间只觉天旋地转,摇摇欲坠,松开小虎子,使一把力气狠狠推开虎子娘,往后山跑去。
虎子娘扔下手里的一团发丝,嘴上不饶人,朝着杨蔓的背影大喊:“疯婆娘!活该丢孩子,就该让山里的狼把你也叼了去!”
杨蔓跑着进了山,慌不择路连摔两跤,衣裙上沾满泥土。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下来,冷得人发颤。
一场秋雨一场寒,眼看太阳落山,杨蔓如坠冰窟。
她咬着牙站起,踩着泥坑跑,无暇顾及枝桠勾破衣裙,边跑边喊:“芽芽!芽芽!娘亲来了!”
不一会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沿着山路一直跑,小孩子胆子说大也不大,进山也只敢沿着山路走。不知道小虎子说的狗洞是哪一个,杨蔓见路边是个洞都要搜寻一便,恨不得连兔子洞都伸手进去探一探。
看到一个被一块石头挡住几乎全部洞口的洞时,杨蔓第一时间跑过去,“芽芽?芽芽?你在吗?娘亲来了!芽芽!”
石头对她一个成年人来说不算重,杨蔓推开洞口的石头,一眼就看到了洞壁边掉落的一个荷包。
那是她给芽芽缝好,亲手挂在她腰间的荷包!
杨蔓只觉眼前一黑,站都站不住。
她伸手扶了扶洞壁稳住身形,小孩子跑不了太远,芽芽肯定还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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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蔓旋身离开,沿着洞穴周围喊叫:“芽芽!芽芽!”
力气太过,咳嗽几声,又接着喊。
雨越下越大,渐渐要看不清路了,杨蔓越发着急,小孩子可经不得雨淋。
“芽芽!芽芽!啊——”
慌中出乱,没留神一脚踏空,原是一处被密草丛掩住的坡路。
杨蔓扑倒在地,顺着坡道一路滚落。她只来得及护住头部,一心想着自己可不能摔晕过去,女儿还等着她呢!
滚到一半突然停住,杨蔓视线里出现一截麦色的小臂。
蒋昭前些日子一直在深山里打猎,猎物攒的差不多,想起该是时候下山回家一趟,他防蚊虫的药粉不多了,也得补充一些。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雨,蒋昭加快步伐。
才出深山,就隐隐约约听到挨着村东边的山上有人声,他家就在村东边后山山脚下。
蒋昭循声赶过去,正好看到有人从坡上滚下来。他疾走几步,一把把人截住。
等到把人扶起他这才看清是谁。
已经过世的薛家二郎的媳妇。
“二郎媳妇,你怎么样?”蒋昭常年钻在深山里打猎,就算不打猎他平日里话也不多,和薛家二郎不过点头之交,即使他特意想了薛家二郎比他小,叫杨蔓“弟妹”也是叫不出口的。
杨蔓也认识蒋昭。虽此前没和他说过话,但平日总能听到婶子婆婆们念叨,馋肉了就找蒋昭买,他卖给村里人的肉价比镇上要便宜一些。
因着这个,谁见了都夸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
杨蔓一时顾不上那么多,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蒋昭的胳膊,“蒋家大哥,求求你,帮我找找我女儿,她被骗进山里找不到了。”
杨蔓此时及其狼狈。平日里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大半,两只木钗子掉得只剩一只,摇摇欲坠,凌乱的发丝间夹杂着一些枯枝败叶,有些胡乱贴在脸上,满脸是水也没冲刷干净脸上的泥块,伤口流出的血水混着雨水顺流而下,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又很快被劈头盖脸的雨水冲走。
蒋昭没敢多看,只低头看着她沾满泥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胳膊,原本还算干净的衣袖也沾上泥水。
不过他并不在意,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头,“好,我帮你找。”
“多谢!”杨蔓膝盖一软。
蒋昭及时把人扶住,“二郎媳妇,你还能走吗?要不我先扶你去树下避避雨,我去找人。”
杨蔓接力站稳,稍缓了缓气息,摇头,“不用,我还能走。”
“芽芽之前被人堵在上面一个洞里,我找到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里面了,许是自己跑出来了,小孩子跑不远,应该就在这附近。”
“好。”蒋昭快速判断,“我们兵分两路,我从这头走,你从那头走。这条路是环山的,到时候我们在山背面能碰上。”
“好,多谢蒋大哥。”
二人立即开始分头行动。
杨蔓从坡上滚下来身上哪哪都疼,还是咬着牙向前跑去。
树后面、草丛里,但凡有个小坡她都要跳下去看,却还是哪哪都不见芽芽的身影。
杨蔓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芽芽,你别吓娘。娘亲错了,娘亲以后一定不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雨水掩盖下,杨蔓早已泪流满面。
那是她的命根子啊!
“找到了!找到了!”
2. 第 2 章
杨蔓一个恍惚,好像听到了蒋昭的声音。
“找到了!找到了!”身后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杨蔓终于听清他喊的什么!
芽芽找到了!
她猛地转身,险些没站稳。
蒋昭正朝自己的方向跑来,他身上的外衫已经脱了,包裹在怀里紧紧抱着的小人身上。
是芽芽!
杨蔓也朝着蒋昭跑去,近前接过芽芽自己抱在怀里。
“芽芽?芽芽!”
芽芽双目紧闭,任凭杨蔓怎么叫都没反应。
眼看杨蔓有些无措,蒋昭出声安抚,“孩子发烧了,我们先带她下山找郎中。”
“对对,找郎中。”杨蔓急忙迈开步子。
走了两步又停下,嗓音颤抖,“蒋大哥,能不能麻烦你抱着孩子,我有点发抖,我怕抱不稳她。”
蒋昭听出了她掩饰不住的哭音。
他二话不说接过孩子,从怀里摸出一节粗麻绳,一端系在她手腕上打个死结,另一端在自己手掌心里绕了几圈握住,前头带路,“坚持住,很快就下山了。”
等两人好不容易下山,却和正准备进山寻人的以村长儿子为首的一群人撞了个正着,那群人面面相觑。
有些人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尤其是眼尖的看到连着两头的绳子,眼神里又多出一些莫名的意味。
村长儿子薛林张嘴正欲说什么,被蒋昭抢了白,“快去叫郎中,孩子发烧了。”
说完越过他们,抱着孩子,拉着杨蔓往她家赶。
薛林随手指了一个腿脚快的年轻后生,“快,快去叫郎中。”
杨蔓觉得该把自己手腕上的绳结解开,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推开杨蔓家的大门,柳婶子正在屋檐下急得来回踱步,她的两个儿媳妇也在一旁跟着着急。
看到蒋昭抱着孩子进来,呦哟叫起来,“天爷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可算是回来了。”
蒋昭把孩子递给柳婶子,“孩子发烧了,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劳烦您给换下来。”
他一个男子,不方便进内室。眼看着杨蔓就要愣愣地跟进去,蒋昭伸手拦了一下,快速解开绳结,杨蔓着急进去看孩子,没来得及道谢。
刚进去,就听见“咚”的一声,柳婶子着急的声音传出来,“哎呦!蔓娘!”
又喊叫:“老二媳妇,先来搭把手。”
蒋昭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住了。
柳婶子家二儿媳去厨房盛煮好的姜汤,听见婆婆叫她,赶忙进了内室。
三个人手忙脚乱把晕倒的杨蔓扶到床上去,把她湿透的衣服也给换了。大儿媳妇拿着一张巾子绞她湿透的头发,柳婶子用水浸湿帕子叠好敷在娘俩头上,二儿媳妇从厨房端来姜汤,还不忘给在门口守着的蒋昭一碗。
柳婶子看着床上昏迷的娘俩,叹口气,“造孽啊!”
大儿媳妇凑过来悄声道:“娘,满村都知道了,这薛家老大和老三家真就一个人也不来啊?”面子活都不做一下。
柳婶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怎么不来,你等着看吧,等这娘俩醒来,一准来假惺惺的嘘寒问暖。”
“打量谁不知道呢,小家子气做派,我死看不上眼。”
“那是,咱娘多敞亮,自然看不惯那等做派。”
柳婶子又叹一口气,“说来也怪我,定是我走时院门没关紧,让芽芽溜出去了。”
“哎呦,我的亲娘,菩萨奶奶!这事怎么说都怪不到您头上啊,您还给自己大包大揽了。”大儿媳妇拍婆婆的马屁拍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二儿媳妇微皱眉,“娘,芽芽这姜汤喂不进去。”
话音刚落,院子里响起几道纷杂的脚步声,“李郎中来了!”
大儿媳妇赶忙用被子把娘俩遮盖严实,露出一只手臂,请郎中进来。
李郎中先给杨蔓把脉,皱眉道:“脉象虚实夹杂,急火攻心,气血亏虚,心律不齐,寒气入体,故昏迷不醒。”
“郎中,能不能尽快把人救醒啊,家里就这娘俩,可不能都昏在床上。”
李郎中摸摸胡子,不急不徐道:“把她另一只手也伸出来。”
随即,拿针给杨蔓的十个手指头放血。
别说,效果立竿见影。
不一会儿,人就悠悠转醒,只是还说不出话来。
李郎中又给芽芽耳尖放了血,小人虽然没醒,但也哼唧一声,起码能喂进去姜汤了。不像之前,安安静静一动不动躺着,不隔一段时间探一下鼻息就不能让人放心。
李郎中刷刷写下两张药房,又各留下三副药,叮嘱:“大的那包给大人吃,小的那包给小孩吃,吃完了照着方子去抓药,最少要吃够五副才行。”
柳家二儿媳妇又提着药包钻进厨房开始熬药,见蒋昭还在门口守着,好心告知,“这次多亏了蒋猎户你,蔓娘已经醒了,芽芽也无大碍,郎中给开了药,我先去熬药。”
蒋昭颔首,见到李郎中出来,顺势道:“我送您。”跟着一起离开。
折腾这儿一阵,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渐渐停了,只偶有裹挟在风里的雨丝滑落。风倒是冷冽很多,吹得人瑟瑟发抖,该添衣了。
杨蔓喝了一副药慢慢缓过来,哑着嗓子道谢:“多谢柳婶子,于嫂子和周嫂子。改日我好了,定带着芽芽登门道谢。”
柳婶子摆了摆手,“嗨呀,我们邻里邻居的,不在意这些虚礼,你们娘俩没事就行。”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要是有哪里招呼不过来尽管喊我们,别见外啊。”
杨蔓费力扯出一个笑容。
送走三人,杨蔓靠坐在床头,垂眼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拳头捏紧,眼眶又是通红。
——
等芽芽转醒已经是三日后了。
小小的人儿生一场病瘦了一大圈,原本肉乎乎的饱满的脸颊瘦的都有回凹的迹象,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颜色。醒过来的第一句就是软着嗓子喊“娘亲”。
杨蔓看着消瘦的女儿,心都碎成渣了,摸摸她的小脸,“娘亲在,是娘亲不好,让我们芽儿受苦了。”
芽芽歪头用脸贴娘温暖的手掌心,“芽儿也有错,不该不听娘的话,偷跑出去玩。”
杨蔓几乎要忍不住眼泪,“乖芽儿,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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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以后娘亲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
小人儿眼睛亮了亮,“好。”
“那娘亲喂你吃药,吃了药病才能好。等你好了,娘亲给你做大肉包子吃。”
“好!”
苦涩的药液一口一口喂进去,小人儿苦的整张脸都皱起来,也没说一句不喝。
越是懂事,当娘的心就越痛。
喂完一碗药,杨蔓把准备好的蜜饯塞女儿嘴里,“给我们芽儿甜甜嘴。”
芽芽又笑,“娘,甜!”
李郎中的医术还是很可信的,五副药下去娘俩都好的差不多了,芽芽已经能够蹦蹦跳跳的了,不过杨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芽芽多喝了一天的药。
等彻底好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拜谢恩人。
蒋昭一家三口是南方洪灾的时候逃难逃到薛岭村的。村长好心收留了他们,把山脚下的破屋子给他们住。
蒋昭他爹就是猎户,把一身本领都教给蒋昭。他19岁那年,他爹进山打猎,最后是被村里人找了两天从一个山洞里抬回来的,万幸的是还有个全尸。
他娘受了大打击,年轻的时候遇上洪灾,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好不容易生活稳定下来,又失去丈夫。可怜的女人为了儿子咬牙撑了一年后,撒手人寰。
蒋昭20岁的时候成了孤儿。好在他有一身打猎的本领,能养活自己。
长辈不在,没人张罗着给他娶妻,蒋昭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杨蔓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上门多少不妥当,她特意请了柳婶子陪同。
带着厚礼,敲开了蒋昭家的大门。
蒋昭每次从深山里出来,都会在家里住上几个月,再在山里待几个月。只有春季禁猎时不这样。
他家里不常待客,把人请进堂屋才略显慌乱的烧水。
柳婶子跟过去看一眼他干干净净什么都缺的厨房,摇头叹息,没说什么但意味明显,家里没个女人实在不行。
杨蔓全程端坐在桌旁,眼睛也不乱看。芽芽第一次来陌生的地方,乖巧的依偎在娘的怀里,安安静静。
好在很快蒋昭就提来一壶热茶,给二人倒茶。
杨蔓也正色道:“贸然上门还请蒋大哥莫要见怪。之前多亏蒋大哥伸出援手,我们娘俩才得以活着回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上门让孩子给你磕个头。”
说着推了推怀里的芽芽,芽芽也知晓娘前的意思。扑通一声朝着蒋昭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蒋伯伯救命之恩,大恩大德芽芽没齿难忘。”
这话还是娘亲教她的。
芽芽跪的动作太快,蒋昭没来得及拦,待要拦时他又被柳婶子拦住,“该得的,你就受着罢。”
蒋昭坐立难安的受了这跪拜礼,亲自把人扶起来,摸出几个铜板塞给她,“伯伯未来得及准备,芽芽拿去买糖吃。”
芽芽懂事的看向娘亲,杨蔓又看向柳婶子,见柳婶子点头,杨蔓也示意芽芽收下。
芽芽露出小米牙,“多谢蒋伯伯。”
总算了了一桩心头事,从蒋昭家出来,杨蔓松了一口气。
但还有一件事,她得去做。
3. 第 3 章
小虎子把芽芽关在山里这件事还得有个交代。
杨蔓孤儿寡母,虽说亡夫的大哥和小弟都在,甚至婆母也健在,但因薛安弥留之际特意请了族里的长辈,拖着病体跪求,当着众人的面签字画押,把房子和田地都留给了杨蔓,不准任何人打它们的注意,算是彻底和自家大哥三弟撕破脸皮。即使都住在村里,平时也不走动。除去逢年过节,杨蔓给婆母送去孝敬。
就这,也难得到一个好脸色。
去虎子家算账的事自然指望不上薛家人,好在前几日杨蔓托人给娘家大哥带了口信,让他今日来一趟。
杨蔓先带着芽芽回家,边准备午食,边等哥哥来。
午食是一早答应芽芽的大肉包子。
三肥七瘦的猪肉,细细剁碎,加了些大葱,平常舍不得加的调味料也咬牙加够,调好的包子馅香得芽芽抱着盆子挪不开眼。
杨蔓熟练地擀皮,填馅儿,捏褶,一个个胖乎乎圆嘟嘟的大肉包被放在蒸笼上。
想着女儿生病受苦和请哥哥办事,杨蔓包的肉包毫不含糊,个个都是皮薄馅大。
香味盈满整个厨房,芽芽眼巴巴的等着。甫一出锅,就迫不及待伸手。
杨蔓刮刮她的鼻梁,“小馋猫,再等等,晾凉了吃。”
“娘!香!”芽芽抱着娘的腿。
杨蔓找来一个大碗,挟了五个大肉包,用布盖好,放在篮子里递给芽芽,“芽芽帮娘把这个送去给蒋伯伯,等回来包子就晾凉了。”
芽芽二话不说提着篮子就出了门。
杨蔓午食做的早,这会家家户户才开始张罗,芽芽一路没遇到什么人,顺顺利利来到蒋昭家门口。
“砰砰砰”,芽芽碰不到门环,只能用小手费力拍木门,发出沉重的声响。
蒋昭开门见来人是芽芽,惊讶一瞬,待看到孩子满头汗,赶忙把人让进屋里。
芽芽把竹篮盖子掀开,递到蒋昭面前,“蒋伯伯,我娘叫我送这个给你。”
蒋昭迟疑地接过,芽芽邀功似的,“是大肉包子,我娘蒸的肉包子最好吃了,伯伯趁热吃。”
孩子大老远拿来也不好再原封不动提回去,蒋昭稍作思索,把包子拿出来,又在碗里放了一只自己处理好的兔子。
从厨房出来,看到芽芽蹲在墙边的篓子旁盯着看。
里面是他自己削的一些小木头玩具,多是兵器类。在深山里蹲守猎物,有时空闲下来,他就自己削这些打发时间,攒够了就拿去集上卖。
蒋昭很浅的笑一下,从篓子里拿出一把小剑,比孩子小臂长不了多少,“拿去玩吧。”
芽芽却把双手背到身后,摇头,“娘亲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这不是拿,算伯伯送给你的,回去和你娘就这么说。”
“多谢蒋伯伯!”小孩子分不清那么多,喜滋滋拿了小木剑又接过竹篮,“蒋伯伯我回家了!”
丝毫没感觉到竹篮比她来时还重不少。
——
杨蔓等女儿出门后,又带着五个大肉包去了柳婶子家,自然免不了一番推让,好在还是把包子送了出去。
从柳婶子家出来,刚绕到自己家门口,就远远看着有人来,是她大哥杨森和二哥杨林。
“大哥!二哥!”
“小妹。”大哥是急性子,上来就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年不节的特意叫娘家哥哥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大哥别急,我们先进屋。”
“芽芽呢?”进了门没见人,二哥杨林问到。
“出去送东西了,过会子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芽芽就提着竹篮子晃进家门,“娘,我回来了。”
杨林先迎上去,“芽芽回来了!”
“二舅舅!”芽芽惊喜不已,连篮子都不要了,张开双臂扑进二舅怀里。
杨蔓接过竹篮发觉重量不对,打开一看,碗里躺着一只不大不小的兔子,当即微微皱眉。又看一眼正在亲热的舅甥三个,提着篮子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端着炒好的一盘茄子和一盘青菜豆腐,又把温在锅里的包子挟出来,最后一人盛一碗赤豆粥。
“芽芽做什么去了?”杨林问到。
“去给蒋伯伯送包子!蒋伯伯还给我送了这个!”芽芽迫不及待拿出小木剑炫耀。
“蒋伯伯是谁?”
杨森看向小妹。
“是我们村里的猎户,多亏他及时找到芽芽,否则芽芽凶多吉少。”杨蔓趁机将几日前芽芽遇险的事情和盘托出。
大哥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长大还得了!”
二哥也气得不轻,“这是害命!必须找他们讨个公道!”
“讨公道是一定的,眼下我们先吃饭。”杨蔓劝道。
芽芽馋肉包馋了好久,当即手抓一个大包子重重咬一口。
吃过午食,把芽芽哄睡着后,杨蔓和两个哥哥坐在桌前商讨。
杨蔓丧夫之后,没少听村里人在背后奚落她丈夫一死夫家人一个也靠不上。这世道,一个寡妇不管干什么都被人看不起。
平日里她不甚在意,她有手有脚,自己就能活得很好,不用非靠什么人,也从没想过要靠什么人。
包括这次芽芽的事情,她一个人也能去给芽芽讨公道。但这事闹起来,最后村长会出面,但只有她一个人去,村长只会将事情视作两个女人的口角官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叫上娘家哥哥,就是为了给村长施压,小虎子把芽芽关在山洞里,是刻意为之,说是害人命一点也不为过,绝对不能轻飘飘揭过。
杨森思忖道:“这事其实也好办。我们先上他家门把事情闹起来,等村长来了,我们就拿薛安说事儿!”
杨林搭腔:“对,我就不信救命的恩情他能不顾。”说着挠挠头,“那个蒋猎户那儿我们是不是也得去一趟?”
杨森点点头,“待正事办完得去拜谢一趟。”
“我早上带着芽芽去过了。”杨蔓说道。
“这不是一码事,我们两个舅舅既然来了,定得亲自上趟门。”
“说的也是,那就听大哥的。”
商讨结束后,杨蔓带着两个哥哥直奔小虎子家。
杨森一脚踹开门。
小虎子正在院子里斗蛐蛐,旁边他娘在晒黄豆。
两人都吓了一跳。
杨林迅速来到小虎子面前,一只手制住他的胳膊,“就是你小子把我们芽芽骗进山洞里,还把洞口堵起来?!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恶毒!”
虎子娘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扑上来就打杨林的胳膊,“你放开我儿子!”
杨林也不是非要抓着他,松开手。
虎子娘立马把孩子护到身后。
邻居们听到声响,纷纷出来看。
小虎子被娘护着,天不怕地不怕,大声嚷嚷:“她爹死了,她娘是个寡妇。我娘说了,寡妇都不干净,不是好人,寡妇的女儿也不是好人!我才不要和坏小孩玩!”
门外围了一圈人,发出唏嘘声。
杨蔓上前二话不说甩了虎子娘一左一右两个耳光,“我让你胡乱编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怪不得你家小孩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肠歹毒,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虎子娘也不是吃素的,正想反击,被杨森一把抓住推了个趔趄,“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臭讲究!”
又转头看向门口的人群,“劳烦诸位谁有空去请村长来,我倒要看看这种害人命的事他管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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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平时跟杨蔓关系还算可以的妇人悄悄退出人群去请村长。
这时,虎子爹也被人从地里叫了回来。
看到两个大汉对着他媳妇孩子立马叫嚷起来,“怎么这么,这是要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杨蔓冷哼一声,“王法?你家孩子小小年纪就故意害人性命,家里媳妇背后嚼人舌根,你跟我讲王法?”
虎子爹还一头雾水,恨恨瞥了虎子娘一眼,“怎么回事,死婆娘净给我惹事儿!”
虎子娘嗫嚅着没说话。
“怎么,敢做不敢说?正好邻居也都听听,看看我们村子里藏着怎样的恶鬼!”
“他们家小虎子,指使其他小孩不准和我们家芽芽玩,倒是自己假装和芽芽捉迷藏,把她骗到后山的狗洞里,这还不算,还特意用石头把洞口堵住,不让芽芽出来!”
“芽芽被找到的时候高烧昏迷不醒,整整昏了三日才醒过来!三日啊!他今日能这么对我家孩子,明日就能这么对别家孩子!”
人群立刻出现骚乱,每家每户都有孩子,谁都不敢拿自家孩子的安危冒险。
虎子娘慌忙打断,“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孩子小不懂事,他绝无可能是故意的。”
“是吗?不懂事?不懂事知道专门找石头把洞口挡住?不懂事知道故意针对我一个寡妇的女儿?”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怎么就不不干净了?无凭无据污人清白,我可以去官府告你!”
“谁要去官府?”村长薛根清姗姗来迟。
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让村长走上前去。
杨蔓大哥杨森开口了:“薛村长,我敬您是长辈,您来说说这事怎么处理?”
“我家妹子嫁到你们村来,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不说,拼命生下薛家的遗腹子,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就是给你们这么糟践的?大人在背后嚼舌根,污人清白,小孩竟然敢把孩子关在山里!”
“现在可是深秋,还是在山里,这要是大人没及时找到,孩子可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这是谋杀!”
“薛安好歹还叫您一声三爷爷,要是让他知道他拼死护着的妻女被这样对待,他在地底下能安心吗?”
“还是说您贵人多忘事,忘了薛安是怎么死的了?”
薛根清当然不敢忘。那年他儿子娶妻要盖新房,薛根清叫了几个人进山伐木,其中就有薛安。一根木头被砍断的时候倒下的方位出了差错,薛根清当时正好站在那个方向,危急之下是薛安一把推开了薛根清,自己却被木头压住下半身。
瘫在家里一个月后,药石无医,英年早逝。
提到这个,薛根清长叹一声。
目光在在场的几人中逡巡,半晌后宣布:“小虎子蓄意害人,念在年纪尚小且是初犯,罚他去跪祠堂,跪满三天,头一天不准吃喝,三天跪满后在家里禁足一月,以后不准针对芽芽,不准欺负芽芽;虎子娘平白无故污人清白,再加上你们夫妻俩教子无方,罚你二人每日清扫祠堂,为期一年,一天都不准落!”
虎子爹先叫屈,“村长,不关我事啊,我什么都不知情!”
村长没理他,他转身甩了虎子娘一个耳光,“没用的婆娘,让你看个孩子都看不好,净会嚼舌根,还连累老子我,我娶你干什么用的!”
村长没理会这家人,转向门口的村民,“以后村里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都看紧自家孩子,好生教养,别等长歪了再后悔,自己也做好表率,谨言慎行!”
处罚结果差强人意,杨家兄妹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杨蔓屈身向村长道谢,“多谢村长。”
另外两兄弟也道谢后,三人离开虎子家,没理会身后虎子娘怨恨的眼神和小虎子不愿跪祠堂的哭闹。
4. 第 4 章
三人把事情解决完回到家,午睡的芽芽早早醒来,却还是乖巧的躺在床上等娘回来。
这得益于杨蔓连日来耳提面命给她上警钟,绝对不能单独出门,尤其是去山里。
杨蔓甚至想限制她和村里其他小孩的交往,但转念一想,自己时不时就赶集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已经很对不起芽芽了,要是再限制她交友,芽芽该有多孤独啊!
不过,杨蔓已经决定,以后赶集都把芽芽带在身边。
两个哥哥解决完小虎子的事情又特意去蒋昭家里道谢,这会子见没什么事情了就提出要走。
杨森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杨蔓,“我们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这是我和你二哥一起凑的,你拿着吧,别嫌少。”
是一些零散铜板,不知攒了多久,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杨蔓鼻头一酸,“哥哥快收回去,匆匆忙忙把哥哥叫来,妹妹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怎么还能收哥哥的钱。”
“我现如今吃穿不愁,只我们娘俩花用不了多少,这些铜板哥哥就收回去吧,福子不是还上学堂么,给孩子攒着吧。”
杨森却强硬的把装了铜板的布袋放下,“你自己有和哥哥们贴补你是两码事,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哥哥们有数。”
杨林上前来拍拍她的肩,“收着吧。你年纪轻轻守了寡,哥哥们离得远鞭长莫及,个中辛酸苦楚只能你自个吞咽。就当让哥哥们安心。”
一句话说的杨蔓眼泪掉下来。
恰巧有人上门,杨蔓收拾好情绪开门,是佃户来送粮。
薛安留给杨蔓十几亩地,她一个人打理不过来。尤其是前几年芽芽嗷嗷待哺时,她实在分身乏术。
小叔子见她忙不过来,竟没皮没脸和她要田。要是给钱还行,可那人摆明着是要空手套白狼。
薛安作为家里被忽视的老二,爹不疼娘不爱。渴望家庭的他和杨蔓成亲后,早早分家,一心经营自己的小家,亲爹亲娘都要排在后面。
自分家后,薛安爹娘对他们一家可谓爱答不理,视同陌路。这也是薛安临走前执意要留下将房屋和田地尽数留给杨蔓的字据,防的就是那一大家子人。
本来就亲缘淡泊,尽管杨蔓守寡后处境艰难也没想着和夫家人开口求助。他们倒好,打起自己田地的主意了。
杨蔓一咬牙,迅速把田地租给别人,收成五五分。
起码还有一份收入。
秋收之际,薛贵隔三差五就来送粮,上午收好,下午就会把杨蔓该得的那份送来。
特意挑人多的时候,叫人看见去向,免得瓜田李下。
“二郎媳妇,这是早上刚收的红薯和大豆,还有些萝卜豆角茄子也顺道送来了。”
“好,有劳薛伯了。”
因为杨蔓这边有哥哥们帮着提东西,薛贵没有进门,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连进屋喝杯茶都连连推拒。
粮食蔬菜送来的倒也及时,杨蔓当即拨出够母女俩吃的分量,其他的让哥哥们带走,顺便连蒋昭给的兔肉也给哥哥们装起来。
“这些就别推让了,就当是我孝敬爹娘的。”
好说歹说,终于让两个哥哥把粮食带上。杨蔓亲自送到村口,看着俩人一步三回头的走远。
杨蔓压下眼底酸涩。
——
事情都解决了,杨蔓又恢复之前平静的生活。
又到赶集日,杨蔓兑现承诺,要带着芽芽一起去。
高兴得芽芽头天晚上就满屋子蹦跶,围着杨蔓“好娘亲好娘亲”叫个不停,看得杨蔓也满脸笑意。
第二日一大早,芽芽不用人叫,自己就穿戴好,神采奕奕等着杨蔓。
杨蔓塞给她一个白面馍馍,等她飞快吃完终于宣布:“走喽,娘带你去赶集。”
今儿个其实是中秋,家人团聚的日子。因着今儿要带芽芽去赶集,昨日下午杨蔓就将节礼送去薛家老大家。
薛家大嫂会做人,每次杨蔓上门都给笑脸,还专程邀请她们娘俩一起过中秋。
每年都听一次的场面话,杨蔓自然不是不识眼色之人,客客气气的回绝。
在薛岭村,杨蔓的家人只有芽芽,她们娘俩在一起就算是团聚了。
——
集上人流如织,杨蔓又舍不得付摊位费,都是走街串巷兜售她的绣品,恐顾不上芽芽,就学蒋昭,找一根绳子将两头分别绑在她和芽芽的腰上,这样就不担心孩子会跑丢。
芽芽第一次来县城,见到什么都好奇。
时不时就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杨蔓每次都颇有耐心的回答。
杨蔓长期卖绣品下来,也积累了不少老主顾。顾客渐渐多起来,杨蔓就给芽芽买一根糖葫芦让她舔着吃,自己忙着做生意。
“哟,蔓娘今儿怎么把孩子带来了?”吴大娘自己是个刺绣迷,奈何专程学了一遭,绣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差强人意。
她很喜欢杨蔓绣的牡丹,红一簇粉一簇,每瓣花瓣都各有形态,仿佛靠近些就能闻到花香。她每次都来杨蔓这里买绣品,每次必买牡丹。
“吴大娘您来了。孩子闷在家里久了,带孩子来逛逛。”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下数便,芽芽很乖,每次见有顾客来就安静待着,绝不出声打扰。
直到她一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蒋伯伯!”芽芽兴奋叫了一声,抬脚就要迎上去。
蒋昭救了芽芽,杨蔓是怎么道谢都嫌不够。自家也没有什么名贵物品可以送人,只好每次做了什么稀罕的吃食都叫芽芽给蒋昭送去一份。
一来二去,芽芽倒是和蒋昭相处得很好。
恰好这段时间蒋昭不进山,芽芽一有时间也不去找小伙伴们了,而是去找蒋昭。只因蒋昭会做各种各样的木头玩具,除了做些小兵器,他还会用木头做小船小蜻蜓等物件,芽芽爱不释手。
蒋昭大方,看出芽芽喜欢就要送给她。芽芽却摇头,上次收了蒋昭给的兔肉和小木剑,她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再拿蒋昭给的东西。
芽芽听娘的话不敢要,但耐不住自己实在喜欢,往蒋昭家跑得更勤了,每次一去就对着那些小玩意儿看看摸摸。
碰上蒋昭正在用小刀雕刻木头,她能搬个小凳在蒋昭身边盯着看一下午。
杨蔓知晓后哭笑不得,但又不忍心坏了孩子的兴致,寻个由头见了蒋昭一面,得知他无任何不喜后就由着芽芽去了。心里对蒋昭的好感陡增,想他一个话不多一年大半时间都在深山里的闷男人倒是挺讨孩子喜欢的。
芽芽看到蒋昭只顾兴奋地迎上去,全然忘记了自己腰间系着的绳子。
为了防止芽芽跑太远,杨蔓准备的绳子不长,芽芽跑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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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绳子限制住脚步,另一头的杨蔓没注意到她突然跑走,芽芽跑起来也没收着速度,反倒被绳子扯得后仰。
蒋昭听到芽芽喊她,眼看着孩子被绳子拽着后仰,紧走几步扶住她,没想到杨蔓也赶来扶芽芽,俩人一人抓着芽芽的一只胳膊,错愕之下抬头,猝不及防对视,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杨蔓和蒋昭四目相对,她的视线被他额角的一道疤吸引,那疤从额角一直蔓延到眉峰,杨蔓心中讶异,这么长的一条疤自己之前竟从未注意过。
蒋昭看芽芽站稳,不动声色地收手后退。
杨蔓回过神也稍觉尴尬,低头错开视线,顺手理了理芽芽略显凌乱的发丝,“你这丫头,小心些,别冒冒失失的。”
芽芽没听出娘亲语气里有责怪的意思,就知道娘亲没有生气。她笑嘻嘻蹭到杨蔓腿边撒娇:“娘,我知道了。”
杨蔓摸摸她的头,才重新抬头和蒋昭寒暄:“蒋大哥,你也来赶集?”
很明显是一句废话,但杨蔓一时只能想出这样的开场白。
蒋昭没介意,“闲来无事做了些小玩意儿趁着有集来卖一卖。”说着拿出一个木头小扇子递给芽芽。
芽芽先去看一眼娘亲,发现娘亲没表现出反对的意味,眼睛一亮,伸手接过,“谢谢蒋伯伯!”
突然一个小男孩指着芽芽手里的木头小扇子,“娘,我要!我要!”
芽芽把拿着小扇子的手背在身后,躲到蒋昭身后。
小男孩的娘抱歉地笑笑,为了孩子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这位娘子,能否告知你家孩子的木头玩具是在哪处买的?”
蒋昭把他随身带着的包袱打开,“是我做的,这里还有一些,孩子喜欢哪个随便挑。”
小男孩挑了一个喜欢的木头长剑,孩子娘也顺道买了一条杨蔓的绣帕,很爽快的付了钱,临走时还专程称赞,“你们两口子各有各的手艺,孩子也机灵,下次有需要还找你们买。”
“哎……”杨蔓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人已经转身带着孩子淹没在人群里。
杨蔓悄悄看了眼蒋昭,他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杨蔓也就当作没听到,给他提建议:“你这些玩具还是找个空地摆出来才好卖。”
“嗯,我稍后就去。”
“你放我这里几个吧,我这里的顾客有些是带着孩子来的,可以帮你卖。”
蒋昭犹豫一下,还是点头,“那就有劳了。”
俩人交谈的时候,芽芽百无聊赖,又觉得自己腰间的绳子箍着难受,拽着绳子玩,拽着拽着绳结松开了。
芽芽知晓娘亲给她拴绳子的用意,急忙喊娘:“娘,绳子掉了。”
杨蔓转头捡起绳子重新系在芽芽腰上。
蒋昭全程看下来,冷不丁出声,“这样系的绳结很容易松开。”
“嗯?”
“冒犯了。”蒋昭蹲下解开芽芽腰间的绳结,重新系了一个不易解开的绳结,他没说这是他平时用来捆猎物的。
杨蔓来了兴趣,事关女儿安全,“能否系慢一点,我学一学。”
蒋昭有求必应,重新拆开,又放慢动作再系一遍。再解开再系一遍,又解开又系一遍……直到杨蔓可以熟练系好绳结。
芽芽腰间的绳子被系上又解开,解开又系上。她吞下最后一颗糖山楂,真诚发问:“娘,我是你和蒋伯伯的玩具吗?”
5. 第 5 章
杨蔓忍俊不禁,连不苟言笑的蒋昭都扬起嘴角。
杨蔓紧了紧系好的绳结,确保它不会散开后,抬手捏了捏芽芽鼓鼓的腮帮子,“你不是玩具,你是娘的心肝儿!走,娘带你去吃玩月羹①。”
说完牵起芽芽的手和蒋昭告别。
集市快结束了,蒋昭放在杨蔓这里的几个木头玩具都卖完了,杨蔓看着自己数好的铜板,想了想,又从自己荷包里拿出几个铜板,给他凑成了100文。
芽芽跟着娘一整天嘴都没停下来过,集市上卖吃食的最多,芽芽第一次来集市,看什么都新奇,杨蔓更是把平时芽芽吃不到的小吃都买给她吃,一路下来吃的肚子溜圆。
“芽芽,我们回去了。”
芽芽还惦记着蒋昭,“娘,蒋伯伯呢?”
“蒋伯伯卖完也会回家的。”
杨蔓牵着芽芽的手往回走。她知道芽芽想去找蒋昭,平时她一个小孩子去找蒋昭玩不会有人说什么,但现在多了一个她,再去找蒋昭就不合适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去找对方,没想到却在村口又碰上了。芽芽腰间的绳子已经解开,她还是一脸兴奋的奔向蒋昭,明明不久前才见过。
蒋昭停下,轻轻抚了抚芽芽头上的发髻。
两个大人,蒋昭不知道,反正杨蔓是有些尴尬的,更多的则是无所适从。
这个时候,村里有些妇人会聚在一处边闲聊边做活,要是让她们中的一些人看到俩人一起回村,尤其她还是个寡妇,想也不想就知道又会多出很多风言风语。
杨蔓真是烦透了这些,她骂过闹过,不过只得一句没诚意的抱歉,还要加一句挖苦,“你这人怎如此较真,不过一句戏言,你还当真了。”
丝毫没意识到她们所谓的戏言给被她们议论的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起初,杨蔓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回家生闷气。再后来,忍无可忍,有人再次那样挖苦,杨蔓板着脸回一句,“我就是当真了,要是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所谓戏言,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那人悻悻闭嘴。从前当面挖苦杨蔓的人也不再开口了。
杨蔓可以应付这些,但她每次看到有些人带着审视的打量,恨不得用眼睛扒出她“不检点”的证据,就恶心地食不下咽。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怪罪到蒋昭头上。反正都遇到了,杨蔓自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里边装着卖玩具赚来的铜板,“你的木头玩具都卖完了,总共100文,你数数。”也省得她再专程上门。
“多谢。”蒋昭接过,都没打开看就揣进怀里。低头和芽芽说:“时辰还早,伯伯去那边山里转一转,你和你娘回村吧。”说完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杨蔓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牵起芽芽的手,进村回家。
回到家里稍作休整,等到日头落在山后,杨蔓又提着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篮子,带着芽芽出门了。
“娘,我们去哪?”
“今儿是中秋节,我们去看看你爹。”
“哦。”
一路上,娘俩再无任何对话。芽芽难得话少,她已经记事,知晓每逢年过节,娘都带她去给爹磕头,还要特意避着大伯和小叔他们。
来到薛安墓前,已经有人来过,纸钱烧成的灰烬被风吹散,有些还在半空飘扬。
杨蔓没理会那些,自顾自摆好祭品,点燃纸钱,招手让芽芽跪下磕头,随后自己也跪下,又添些纸钱让火烧得更旺。
杨蔓盯着跳跃的火苗,半晌只说了一句,“我带孩子来看你了。”
薛安走了四年了,起初杨蔓会趁无人的时候偷偷来这里,坐下来絮絮叨叨,一说就是大半天,到最后嗓子说干泪也流干了才舍得离开。
再多的话,再多的思念,四年也该说尽了。如今就只剩下这一句。
娘俩沉默地看着纸钱燃尽,火光熄灭。
杨蔓起身,牵着芽芽,转身走了。
芽芽全程安静听话,娘让她跪她就跪,让她磕头她就磕头,娘牵着她离开,她也跟着娘一起往外走。
只在走出一段路后,悄悄回头看一眼那个快消失在视线里的小土包。
——
虽然杨蔓和蒋昭没一起进村,但俩人在村口碰上的场面正好有人看到。好巧不巧,那人将这事引为谈资之时,人堆里正好有一个在集上撞见过杨蔓和蒋昭的人,那人还添油加醋,“你们是不知道,那俩人站得可近了,她那丫头抱着蒋猎户不松手,她还帮蒋猎户卖玩具,我看啊那俩人早搞到一起去了。”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我就说呢,那寡妇孩子丢了,他蒋昭比谁都上心,合着在这呢!”
又有一人露出猥琐笑容,“要我说啊,还是人蒋猎户有眼光。寡妇好啊,你们是不知道,上次我去找了隔壁村刘寡妇,哎哟,那把式,可给爷伺候爽了。”
“是吗?改天我也去尝尝……”
就这样从男传到女,从村东头传到村西头,传到最后,众人已经自行补充出一套完整的说辞:杨寡妇和蒋猎户好上了。俩人偷偷好了很久了,上次一起约着赶集被人亲眼所见,杨寡妇那丫头抱着蒋猎户不撒手,俩人一起赶集又一起回村,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兵分两路,可惜有人在村口看得真真的,俩人就是一起回来的。
全程有目击证人,仿佛他们说得就是真理。
杨蔓的泼辣脾气村民们有的亲眼见过,有的有所耳闻,出于忌惮,没人敢将这些话捅到杨蔓面前,甚至和杨蔓走得近的柳婶子都多有防备。
而蒋昭前两天又进山了,这一进去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才出来,对村子里的闲言碎语自然是一无所知。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杨蔓平时除了赶集鲜少出门,偶尔出一次门,总能感觉到身边人似有若无的打量。
守寡之后,她就对那些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格外敏感。
不用细想都知道,又是些无聊的编排。
杨蔓不予理会。
——
不久后的一日半夜,杨蔓点着油灯缝制一批新的荷包,吹灯睡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睡意朦胧间,忽听到前院“砰”的一声,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杨蔓蹭的从床上坐起,没敢点灯,待屏息凝神再听时,又听不到有声响。不过杨蔓还是轻手轻脚地穿戴好,摸出枕头下的一把匕首藏在身上,又挪到墙角,拿起放置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的镰刀。
等了许久也未再听见有动静。杨蔓却不敢睡了,在床边睁眼坐到天亮。
陆陆续续听到左邻右舍的动静,杨蔓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才终于敢出门查看。
围着院墙里里外外绕了好几圈,没发现地上有什么重物,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
杨蔓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转头去了自家地里。
薛贵是个勤快人,一大早就和几个儿子在地里忙活。
看到杨蔓来,急急擦一把脸上的汗,露出朴素的笑容,“二郎媳妇来了。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我摘了来给你送去。”
“不用了薛伯,我家里还有。”杨蔓一路上都在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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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这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薛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薛贵是村里的贫困户,家里地不多但生的孩子多,交完税剩下的粮食一家人温饱都难保证。
但人是老实人,平时见谁都笑眯眯的,又热心,遇事能帮一把是一把。薛安瘫痪后杨蔓无暇顾及土地,他还帮忙除过草。
也是因为这个,杨蔓决定要把地租出去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现在遇事想找人帮忙,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还是他。
薛贵脸上笑容不减,“你说,什么忙?能帮的我一定帮。”
杨蔓仔仔细细交代薛贵一番,又不顾他推辞执意塞给他一些银钱。
一连几天,杨蔓晚上都不敢太早睡,以防万一把芽芽也安顿在自己床上。
芽芽什么也不知道,很是为能和娘亲一起睡觉而高兴了几天。
杨蔓每天和衣躺在床上,听着芽芽清浅有规律的气息,难以心安。
半个月过去了,一直没什么异动,仿佛自己那天听到的响声是幻听一样。
就在杨蔓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小题大做的时候,这天半夜,屋外传来薛贵的叫喊声。
杨蔓拜托薛贵每日夜里在自家屋外附近暗中探察,看自家屋外是否有异动。
薛贵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其中意味。
杨蔓家里孤儿寡母,很容易引得贼人上门。作为男人,他更知道有些男人的劣根性,晚上会故意去敲寡妇的门窗。
薛贵将这件事看作大事,不仅自己去,还带着大儿子一起去。
薛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爹,我们要守到什么时候?”
薛贵没和儿子说实话,只说杨蔓家丢东西了给钱让他们帮忙抓贼,“少废话,让你看着你就看着,打起精神看仔细了!”
一连守了半个多月,什么也没发生。
这日半夜,薛贵照例叫醒儿子。
薛云不耐烦的翻个身,“爹,杨嫂子到底给你多少钱?实在不行剩下的钱退给她吧,这活我实在做不下去了。”
“这半个月过去什么也没发生,兴许贼人早跑别处偷去了,哪还抓得到。”
薛贵一掌拍在儿子后背,“少废话,快起来随我去!”
一掌拍的薛云睡意全无,他不情不愿地起身。
又喂了半晌蚊子,薛云反复挠着胳膊瘙痒处,不耐烦地开口:“这不还是一片安宁吗?杨嫂子到底丢了什么贵重物件,这么不依不饶。”
薛贵看看时候不早了,正打算打道回府,忽的看见有个身影沿着墙根溜去了杨家后墙。
薛贵拍拍儿子,“有人来了,家伙什拿着,跟上!”
俩人放慢脚步,悄悄绕后,果然看到一个人在爬杨家后院墙,胳膊已经攀到墙头。
薛贵冷不丁出声喝道:“你干什么?!”
那人吓一跳,下意识扑腾几下,最终脱力从墙上掉落。
薛云眼疾手快,抄起铁耙抵住那人的脖子,“不许动,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薛贵趁机大喊,“快来人,有贼!有贼!”
几嗓子把村里的狗都喊醒了,争相狂吠。这下子,全村大半人家都醒了。
杨家后边就是柳婶子家,柳婶子的两个儿子出来的最快,还不忘提着油灯。
“贼在哪里?”
薛云洋洋得意,“喏,被我制住了。”
油灯凑近一看,“这不是三癞子吗?”
柳婶子紧随其后,看到人什么都明白了,面色一沉,“你们把他绑起来,我去叫村长。”
6. 第 6 章
杨蔓本就只是闭目养神,听见薛贵的声音瞬间睁开眼睛。等听到院外人的声音多起来,杨蔓才假装被惊醒,睡眼惺忪地打开院门。
“怎么吵吵嚷嚷的?发生何事了?”
薛云心直口快:“杨嫂子,这就是……”
话还没说完,薛贵抢白,“二郎媳妇,我和阿云路过正好看到有人扒你家墙头。”
“什么?!”杨蔓又惊又恐。
柳婶子的大儿子薛志兴安抚她,“弟妹不必惊慌,这小贼我们已经抓住了。是……”
薛志兴犹豫一瞬,杨蔓已经就这灯光看清被绑起来的男人,是村里的薛三,人称三癞子。
三癞子就是那天在人堆里说寡妇把式好的人。这人嘴皮子活会钻营,不愿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进城在一家酒楼当跑堂。自诩见过世面,每每回村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天一群人说完散了后,三癞子越想越下流,想着隔壁刘寡妇的滋味已经很好了,杨蔓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说不定滋味更好。
精//虫//上脑,猪油蒙心,三癞子一连几天都在杨蔓院外徘徊,某天半夜喝的半醉不醉,又晃荡到杨蔓门口,竟壮起胆子攀上院墙。一个没抓稳,从墙上掉落,一下子砸清醒,灰溜溜跑走了。
又过了几天,眼看无事发生。三癞子龌龊心思又起,观察一番后觉得后院的墙比较好攀,挑好了今晚趁着夜深人静上门作祟。
被惊醒的左邻右舍纷纷出门查看,待看到三癞子在杨寡妇门前被抓,皆面露异色。在场的人都深谙三癞子秉性,他爱钻寡妇被窝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对他来此处的目的自然是心照不宣,甚至眼里闪过一丝看热闹的兴味。
三癞子被捆住仍奋力挣扎,在地上蠕动,嘴里不停叫唤让放开他。
有男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瞥一眼杨蔓又看向地上的三癞子,“哎我说三癞子,你这大半夜不睡觉来杨寡妇家门外做什么?”
这话可正中虎子娘的下怀,她也是从睡梦中被吵醒,正想发飙,得知是杨寡妇的热闹,当即起身出门。虎子娘打扫祠堂的惩罚还没结束,她每天都要在心里痛骂无数遍杨寡妇,这会子有杨寡妇的热闹看,她自然不能缺席。
虎子娘找准机会接话:“说不定是约好的呢,我们倒碍了人家的好事了。”
有些围观者捂嘴偷笑,多是平时和杨蔓不太对付的人。
“闭上你的狗嘴,还嫌罚的不够吗?”杨蔓正准备反击,柳婶子就先开口训斥了,她身后跟着姗姗来迟的村长。
虎子娘不想又被罚,悻悻闭嘴,往后退几步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
村长看看被柳婶子扶着的杨蔓,又看看被捆在地上的人,眼睛扫视过旁边围成一圈的人,不怒自威:“围在这里作甚!明早不用下地了?都回去!”
村长都发话了,众人不情不愿地散去。有些实在爱看热闹的则一转身钻进杨蔓隔壁邻居家,扒在墙边门边偷听。
在场人少了,三癞子底气也足了,忙套近乎给自己狡辩:“二叔,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啊!”
村长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德行,“别叫我二叔,谁是你二叔,丢人现眼的东西!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来干什么?”村长边说边瞥了杨蔓一眼,瞥完又泄愤般踢了三癞子一脚。
三癞子撇撇嘴,“我没想干嘛?我就是恰好路过,谁知莫名其妙就被这俩人绑起来了!”
薛贵气愤道:“一派胡言!你敢说你不是半夜三更专程来二郎媳妇家!”
三癞子胡搅蛮缠,“你有什么证据吗?我还说是你想干点什么呢!要不然你们父子俩怎么也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呢?”
“你!”薛云被这人的无赖气个仰倒,“我和我爹亲眼所见,你扒杨嫂子家院墙!”
“呵!谁看见了?我还说你父子俩监守自盗呢?眼看事不成就把恰好经过的我给绑了当替罪羊呢!”三癞子胡话编的自己都信了,哭号,“二叔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村长为难的看了一眼杨蔓,杨蔓心下一凉。
这时,不知哪个好事的人去叫了三癞子的娘。那妇人一赶到这里,谁也不理睬,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就开始哭,“我的儿啊,怎被人绑成这样。他爹啊~~你好狠的心啊~~双手一撒无牵无挂就走了,留我们孤儿寡母无人靠啊无人靠~~我这做娘的不中用,眼看我儿被人欺啊被人欺~~他爹啊~~你把我们母子俩也带走吧,省的我们在叔伯兄弟面前惹人嫌啊惹人嫌~~”
虽说同为寡妇,但杨蔓觉得自己一辈子也练不成这坐地哭坟的绝活。
村长叹口气,上前,“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别让小辈看笑话了。”
三癞子娘哭的更狠,“小辈都往叔叔脖子上插铁耙了,我还在乎这点笑话吗?终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活太长了,是时候给小辈腾地儿了!”
三癞子也一唱一和,“娘,孩儿不孝,今儿让您掉脸面了!”
村长使了个眼色,柳婶子上前把三癞子娘搀起来,“嫂子,您这是作甚?若是薛三真的没做什么,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但说又说回来,这事恰好就在蔓娘院外,瓜田李下,您也守寡多年,知晓寡妇不易,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要弄清来龙去脉也好给蔓娘一个交待,您说是不是?”
三癞子娘听出其中不依不饶的意味,故态复萌屈膝又欲下跪,柳婶子死死把着她,不让她跪下。
杨蔓上前一步,视线在几人间扫过,最后看向村长,“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实说了。”
“半个多月前一天夜里,我听到院外有响动。我们孤儿寡母的,若是有歹人上门,俩人加起来都不够挨一下的。于是,我就雇了薛伯每天晚上来我家院外巡视一番,若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也好提前做准备。”
接下来由薛贵接话:“我和我儿半月以来每天都来巡视,无一天间断。今儿个巡视完刚准备回去,就看到一道人影溜去后院,我和我儿赶忙上前。”
薛志兴犹犹豫豫接话,“我腿脚快,听见声响就冲出来,正好看到他从墙上掉落。”
这下人证有了,三癞子被当场抓获,再无狡辩可能。
三癞子已心虚地埋起头,三癞子娘眼看村长一言不发,嘴一张又准备哭号。
才刚发出声音,杨蔓猛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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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盯着她看,眼里的冰冷把她都吓一跳。
杨蔓冷冷出声,“赵婶子,你儿半夜三更扒我院墙,傻子都知晓他的腌臜心思。全村都知道我不是那等温婉贤淑之人,眼下的情形,端看我是否愿意就此了结。你要是再胡搅蛮缠哭哭啼啼一句,我们就让官府来解决,你以为他第一次扒我前院墙的时候就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吗?”
平民百姓一听到官府二字都惶恐,何况做了歹事心虚之人。
三癞子娘表情戚戚,三癞子更是连连求饶,“别,别告官。是我,是我鬼迷心窍扒你家院墙,我不是人,二郎媳妇你要如何都依你,千万别报官。”
三癞子娘也反应过来,“对对,我,我们赔你银钱,你别报官。”
杨蔓一向是那种说什么做什么的人,她说报官可不是吓唬人,那一定是存了报官的心思才说出来的。
三癞子娘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村长。
村长一向主张息事宁人,轻咳一下,试探道:“二郎媳妇,凡事我们都可以商量。薛三已经承认,料他以后也不敢了,报官属实没必要。”
“要不这样,我做主,让薛三赔给你二两银子,如何?”
柳婶子暗喜,立马转头去看杨蔓,连她的两个儿子也都暗吸一口气,不远处偷偷观察的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不是村长还在,他们都想跳出来替杨蔓点头。
杨蔓假装思忖一番,半晌点头,“可以,不过还要再加一条。”
“写份认罪书,详述薛三罪行,由他亲自画押,交由我保管。他薛三以后见了我最好绕道走,此类事情若再发生一次,我就拿着认罪书去找官府。”
三癞子还欲狡辩,村长替他认下,“可以。”
好在村长会写字,当场写好认罪书让三癞子画押,事情总算落下帷幕,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夜更深了。
事情解决,众人自觉退散。杨蔓对薛贵一家和柳婶子一家道谢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
芽芽睡得香甜,今晚的荒唐响动未惊动她,她的一方小世界仍旧安宁。
这是杨蔓唯一觉得欣慰的事情。
杨蔓躺在床上,无尽的疲惫向她袭来,她却迟迟未能入睡。
心底一片荒凉。
守寡四年以来,起初她忍受各种冷言冷语、风言风语,夜间也有不安分的往她窗户砸石子,她一律忍了,忍到最后忍无可忍,她开始反击。
那些闲言碎语不敢入她的耳,但她知道在自己听不到看不到的地方,该编排的一点没减少。杨蔓努力做绣品,拼命赚钱攒钱,只在意对自己散发善意的人。
她知道自己做得对,她认真的在生活,但小虎子对芽芽满怀恶意的陷害、三癞子对她下流至极的试探……诸如此类消耗人精气神的事情时不时就冒出来,像藏在田里的蚂蟥,冷不丁爬上你的腿咬你一口,让你瘙痒难耐一段时间。
你知道它一直存在,但若要下田就没法避免,而你不知道它下次咬人在什么时候,于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但若一直提心吊胆,怕是连田都种不好了。
杨蔓胡思乱想一阵,终于合上双眼。
7. 第 7 章
这事很快传得村里人尽皆知。但在大家得知杨蔓收了二两银子后人群里多数人变了脸色,直呼她心机颇深。
有些男人其实知道三癞子的心思,他们自己也未尝没有。只不过有贼心没贼胆,都先观望三癞子的行动。
这下三癞子不仅当场被抓,又赔银子又签认罪书,杀了一只鸡,儆了一群猴。那些男人是不敢再动歪心思了。
但当人得不到一样东西时,下一步就是诋毁了。
有关杨蔓和蒋昭的传言愈演愈烈,各种杨蔓蓄意勾引不守妇道的流言在他们口中流窜,嚣张到蒋昭刚下山就听说了。
蒋昭在山里待了将近一月,这次运气好,竟猎到一只白狐和一头野鹿。现下一日冷过一日,这狐狸的皮毛可是紧俏货,能卖个好价钱。野鹿就更不用说了,浑身是宝。
蒋昭出了山匆匆把东西放下就直奔镇上,完整的狐狸皮毛出手很快,野鹿给了一直合作的酒楼,他还顺便把采的一些草药送去药材铺。从怀里摸出钱袋子要装钱时,才想起来这个钱袋子还是上次杨蔓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还给她。
忙完这些日头落了,天渐暗。蒋昭刚到家门口,就凑上来一个人,是隔壁的二桥。
薛二桥和蒋昭年龄相仿,不过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蒋昭下山回家放东西时他恰好看到,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蒋昭又风风火火出门,背篓里的东西看起来很有分量。
男人的八卦心思也不容小觑。薛二桥一直盯着家门口,从蒋昭出门等到蒋昭回来,一看到他就迎上来,先随便寒暄两句:“看来这次收获不少啊!”
蒋昭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点头道:“还行,不过是糊口的营生。”
“哎蒋昭,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人生大事了,你看我家二娃都能帮他娘晾衣裳了。”
蒋昭淡淡道:“多谢关心,我暂无这方面的打算,我先进屋了。”
“哎哎”薛二桥眼看他油盐不进,终于图穷匕见,“大家都是兄弟,你实话跟我说,你和那杨寡妇进展到哪步了,是不是她勾引的你,你放心我绝对不和别人说。”
蒋昭闻言变了脸色,踏进院门的一只脚又收回来,凌厉的眼神盯住薛二桥,“莫要胡说!二郎媳妇并未勾引人,我们清清白白!”
薛二桥被他的眼神吓一跳,支支吾吾,“没有就没有。”边说边悄悄后退。
不愧是常年和猛兽打交道,刀不离手的人,凌厉的眼神把薛二桥都吓一跳,有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他的猎物。
事关他和杨蔓的声誉,蒋昭追问:“为何如此编排?”
薛二桥连连摆手,“不……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具体别人是谁,却是说不出个准话。
蒋昭也不是故意为难人,越过他自顾自进屋了。
蒋昭坐在桌前沉思,确定自己进山之前还没有听到过这些流言,所以进山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桌旁的背篓里活物撞击的声音将蒋昭的思绪拉回,他解开背篓盖子,一只雪白小兔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是蒋昭打猎时意外发现的,兔窝里母兔不知去向,一窝小兔只活了这一个。蒋昭想起芽芽,就把这只小兔子带上了。
扔给兔子几片菜叶子,蒋昭带着一只野鸡和一壶酒出门了。
——
蒋昭作为薛岭村的外姓人,和同村另一户外姓贾的人家往来还算密切,只能去找他打听消息。
来到贾开家,贾开恰好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消遣,婆娘正在屋里张罗晚食。
看到蒋昭进来,“呦”一声,“稀客呀!”
蒋昭摇摇手中的酒瓶,“来找你喝酒。”顺便把鸡递过去。
贾开也不见外,把他请进屋里,招呼婆娘添两个下酒菜。
酒过三巡,蒋昭终于步入正题,“我此番前来主要是想向你打听些事情。”
“哈”贾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你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事关女子声誉,蒋昭也很谨慎,“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关于我的流言?”
嗯?贾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流言?
他一个糙爷们哪关注这些,倒是在厨房的慧娘瞬间领会到他的意思。
慧娘把蒋昭带来的鸡切好,趁着上菜的功夫,悄声道:“蒋兄弟是想问你和薛安媳妇的流言吧?”
蒋昭看向她,“嫂子知道?”
“什么什么?和薛安媳妇?我怎么不知道?”贾开看起来比蒋昭都惊讶,“你这婆娘,你知道怎么不和我说?”
慧娘当着蒋昭的面翻贾开一个白眼,“你每天早出晚归,孩子和你说两句你都嫌烦,我作甚要去你面前讨嫌。”
村里土地紧张,自家人都不够分。像他们这样的外姓人,除非自己出大力气去开垦山间无主的荒地,否则只能自己找活计赚钱。
贾开又不像蒋昭有一技之长,只好去干力气活,在码头抗货。每天干完活整个人暴躁又易怒,慧娘才不去当他的出气筒。
“这……”贾开不占理,又强词夺理,只是声音低下去,底气不足,“那事关我兄弟,你也该及时告知我。”
慧娘又翻一个白眼,没理他,只把自己知道的消息细细道来。
从有人看到俩人在集市交往过密又结伴回村到俩人暗度陈仓的荒唐猜测,再到最近的三癞子爬墙,都一一细说,最后总结一句,“薛安媳妇也是个苦命人。”
“蒋兄弟你放心,这些流言我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我们清楚你的为人。”慧娘安抚他。
三癞子爬墙这事闹得大,贾开也知道。
“三癞子扒墙和此事有什么干系?”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看着慧娘,她斟酌一下开口,“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最初传蒋兄弟和薛安媳妇的流言就有三癞子一份,据说他是因为嫉妒,又恰好蒋兄弟不在,才起了歹心。”
至于嫉妒什么,她也不好说。
蒋昭面沉如水,起身,“多谢嫂子告知。”又转头看向贾开,“我下次得空再找你喝酒,告辞。”
说完大步离开。
慧娘有些担心,问贾开,“他不会是要去找三癞子算账吧?”
“我也不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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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昭确实打算找三癞子算账,但半路竟遇到了杨蔓。
杨蔓不想和婶子小娘子们混在一起聊东家长西家短,并且往往聊着聊着话题就落在自己身上了,于是她特意挑个人少的时间去河边洗衣裳。
洗完衣裳天都黑了,浸了水的衣裳死沉死沉,杨蔓拖着衣篓费力往家走,突然眼前有一人挡住去路。
抬头一看,是蒋昭。
俩人也算有些交集,杨蔓下意识展颜寒暄:“你下山啦!”
杨蔓虽说是寡妇,但其实也还是个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小娘子,有着姣好的面容,温柔的眉眼。展颜轻笑看着人时,明媚陡生,在稍冷的仲秋傍晚,似有温暖扑面而来。
蒋昭怔愣片刻,点头,什么都不问直接伸手接过她拖着的脏衣篓,“我来吧。”
蒋昭老远就看到杨蔓拖着衣篓一步一挪,犹豫一瞬还是上前。
他一把提起衣篓就走,杨蔓反应不及,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二人并排着走,中间的距离能放一个芽芽。
一路沉默也不是事儿,杨蔓想了想,主动打破僵局,“你可算回来了,芽芽隔三差五就念叨你。”
蒋昭和芽芽比和自己更熟,提芽芽肯定最合适。
蒋昭提着衣篓的手顿了顿,想转头看她一眼,又克制住,只道:“我从山里给芽芽带回只小白兔子,不知她喜欢与否。”
杨蔓惊喜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怎会有小姑娘不喜欢小白兔,你有心了。”
随即眼珠一转,笑道:“能否拜托你,先别告诉她,等明日让她自己发现,给她一个惊喜。这孩子最近闷在家里怏怏不乐,明日让她好好高兴一回!”
杨蔓说着,自己先替芽芽兴奋起来。蒋昭看着,不觉眼中含笑,应道:“好,听你的。”
心里却隐隐觉得,或许自己该带两只小白兔回来的。
说着就到了杨蔓家门口,这是蒋昭第二次来。
他没进院门,站在门外探手把衣篓放在门边就准备告辞。
杨蔓叫住他,“稍等一下。”急走几步进屋。
芽芽听到声响探出头来,看到是蒋昭,离巢的燕儿般张开双臂飞奔向他,“蒋伯伯!”
蒋昭怕她停不住,下意识屈膝弯下身子,抬起手臂护着。
芽芽结结实实撞在蒋昭怀里,抱着他的一只胳膊不放,顺势把他拉进院里。
“蒋伯伯,你终于回来了,明日我可以去你家找你玩吗?”
蒋昭脸上始终挂着笑,声音都柔和不少,“当然,乐意之至。”
杨蔓从厨房出来,递给蒋昭两个用两张帕子包裹严实的小方包。
“这是我自己做的桂花糕和枣糕,你尝尝。家里油纸用尽了,就只好拿帕子包了。帕子是我新绣的,很干净没用过。”
蒋昭也没有过多推辞,爽快接过,“多谢。”
“是我该谢你才对,芽芽总去叨扰。”
“无妨,有她在家里还热闹些。”
从杨蔓家告辞,蒋昭怀揣着两包留有余温的糕点,径直回到自家。
至于三癞子的账,明日要招待芽芽,那就后日再找他算吧!
8. 第 8 章
第二日芽芽一大早就要去找蒋昭,被娘亲拦下。
哪有一大早就去人家家里做客的,还是为了找人家玩,蒋昭肯定也有正事要做。
好不容易拘着芽芽用过午食,杨蔓还想让芽芽午觉睡醒再去,这次芽芽可不依了,去心似箭,扒在门框边可怜巴巴的看着杨蔓。
杨蔓没法儿,摆摆手让她去了,心里已经在盘算下次见到蒋昭该送他些什么好。她知道这会很打扰蒋昭,但杨蔓也是没法子了。
芽芽被关在山洞发烧病好之后,都不用杨蔓特意嘱咐,她自己就不去找那帮小伙伴玩了,现在她在村里唯一的玩伴就是蒋昭。
蒋昭进山不在,她宁愿每天坐在院里发呆也不出门和别人玩。
有些小孩子不记事,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怎样的伤害。芽芽病好后兰香来找过她一次,邀她去玩耍,芽芽回绝之后兰香还觉奇怪,怎会有小孩子不喜出门玩耍。
她也没坚持,自去寻其他伙伴玩闹。久而久之,无人再来寻芽芽,芽芽也不去找她们。
因着这个,杨蔓明知芽芽去找蒋昭会打扰到他,说不准还会有些烂嘴的说闲话瞎编排,但每每看着芽芽期盼的眼神,杨蔓说不出一个不字。
目送芽芽蹦蹦跳跳跑走,杨蔓转身回屋赶制绣帕和荷包。
上次赶集路过绣坊被人叫住,原是绣坊老板娘从一个老主顾那里看到杨蔓卖出的绣帕,觉得手艺还不错,多方打听之后特意掐着赶集的点蹲守杨蔓。
待看过出自杨蔓手的绣帕和荷包之后,老板娘明确表达出合作意向,杨蔓喜不自胜。
合作谈妥之后,杨蔓只用每月向绣坊提供定量的绣帕和荷包,虽说单价降了一些,但胜在稳定,再加上绣坊提供布料和丝线,算下来也还是赚的。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话杨蔓就不用每到大集就匆匆忙忙去赶集,走街串巷兜售,只需月底去一次绣坊把下月的量一次性送够就行。
省下来的时间她不仅可以多陪陪芽芽,还可以琢磨一些新绣品。
是以,杨蔓最近干劲满满,一有空闲就钻进房间苦绣。
——
芽芽无甚不好上门的扭捏心思,随意敲两下后自顾自推开蒋昭家院门,如回自家般自在。
蒋昭知晓她今日要来,提前给她留了门,院门虚虚掩着。
蒋昭坐在檐下的一张小杌子上,修理自己捕猎用到的家伙什,身旁放着一个盖盖的背篓和另一张空着的小杌子。
芽芽自觉坐好,双手托腮凑近:“蒋伯伯,我来啦!你在作甚?”
蒋昭停下,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柔声解释:“这个箭头用久钝了,我给它磨锋利一些。”
“哦,”芽芽似懂非懂,接着又问自己感兴趣的,“那你今日还雕木头吗?”
“做的,芽芽想要什么,伯伯给你做。”蒋昭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因自己常年打猎,眼神不自觉带些锐利,村里小孩都怕他,见到他能躲就躲,只有芽芽见他越发亲近。
没想到自己救人还救出个忘年交。
“我想要一朵花。”
“可以。”蒋昭答应的很爽快,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向背篓,“你打开背篓看看。”
芽芽照做,揭开背篓的盖子,一只一耸一耸啃着菜叶的小白兔映入眼帘。
“呀!”芽芽惊叫一声,惊喜转头看向蒋昭,喜逐颜开。
蒋昭也被感染,不自觉挂上笑脸,“试试将它拿出来。”
芽芽小心翼翼伸手进去,又小心翼翼双手捧起小兔,慢慢将其带出背篓,凑到自己面前,一双红红的眼睛与自己四目相对。
不足蒋昭一只手大的小兔在芽芽手中显得格外大,双手堪堪捧起。可爱的小姑娘捧着可爱的小兔子,画面分外和谐。
蒋昭心软得一塌糊涂,“去玩吧,背篓里有些菜叶子可以喂它。”
小兔在芽芽手中有些瑟瑟发抖,芽芽把它放到地上。起初它原地不动,只鼻子耸耸,好似在感知环境。未感知到危险,渐渐地小兔也敢探出几步,到最后已经完全放下防备,在宽阔的院子里一蹦一跳撒欢。
芽芽眼睛始终盯着它,脚下步子跟随着一步一停,玩得不亦乐乎。
蒋昭已经在给芽芽雕木头花了,时不时抬眼看看不远处追着兔子跑的小人。
木头花的花瓣需要细细雕琢,蒋昭做着做着就沉浸进去,等再回过神来,惊觉异常安静。
抬眼看去,芽芽坐靠在草垛旁已呼呼大睡,小兔安安静静待在她臂弯。
午觉没睡就急着要出门的小人,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睡意,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蒋昭放下手里的东西,悄声靠近,犹豫一瞬,还是把她抱起放在里屋床上,全程轻手轻脚未惊醒孩子。
秋季午后虽说有点阳光,但就这样睡在院子里肯定会着凉。
蒋昭顺手把小兔提着放进背篓,继续雕已显现出花形的木头。
本以为芽芽只是小憩,眼见太阳快落山了,屋里还没动静。蒋昭怕孩子娘着急,决定进屋叫醒她。
谁知,刚进屋就看到孩子醒着,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看起来不像刚醒的样子,听见蒋昭进来的动静,循声看过来,脸上无甚表情,似有隐隐失落。
蒋昭虽无养育经验,但也听说过有些小孩子睡醒会只想要娘,别人都不好使。他轻手轻脚靠近,“要不要伯伯送你回家找你娘?”
小姑娘点点头,又开口:“想喝水。”
蒋昭进厨房倒水。知道芽芽今日要来,他一大早就烧了一壶热水备着,这会还懊恼,忘记让小孩玩一会就喝点水了。
蒋昭端来一碗水,小心翼翼喂给她喝。小姑娘渴狠了,一口气喝掉大半碗,才摇头不要了。
蒋昭放下茶碗提起她的鞋子,“那伯伯送你回家。”
蒋昭低头给芽芽穿鞋,突然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蒋伯伯,你可以做我爹爹吗?”
蒋昭穿鞋的动作顿住,抬头错愕看着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人的爹爹都在家里,只有我的爹爹睡在小土包里不出来。”芽芽郁闷,“娘亲说我爹爹很好,那么好的爹爹却不能陪我玩,我只想要一个能陪着我的爹爹。”
“蒋伯伯,你很像我爹爹。”芽芽看着他认真道。
蒋昭还记得薛安,生得高大却总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他和杨蔓伉俪情深,是村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
薛安在时,杨蔓从不用洗衣做饭,二人成婚两年无所出,薛安总笑盈盈说是自己的问题,舍不得别人指摘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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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一句。
蒋昭想起来有一次在集市上看到薛安,他背篓里放着几块色彩鲜艳的布料,正站在糖画摊子前等着师傅给他画糖画,画的是一个小女孩。蒋昭和他顺路,一路看着他买完糖画买糕点,最后进了胭脂铺子。傍晚归家,薛安还上他家来买了一只鸽子,说要煲汤。
若是薛安还活着,估计他对芽芽也是那般细心呵护,将她视作掌上明珠。
而他,何德何能,能像薛安?
蒋昭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如何像你爹爹?”你要是知道你爹爹究竟有多好,就不会这样说了。
芽芽娓娓道来:“之前小虎子说他爹从集上回来给他带了一个弹弓,蒋伯伯你给我做了很多木头玩具,还给我带了一只小兔;阿云说她爹爹会给她穿鞋子,抱着她骑大马,蒋伯伯你也给我穿鞋子,还喂我喝水。”
别的爹爹对自己小孩做的事情,蒋昭都对芽芽做了,芽芽就觉得蒋昭像她爹爹。
蒋昭不知如何回答她,既不能承认,又不忍心否认。
心里天人交战之际,院门被人敲响,杨蔓的声音传来,“蒋大哥,我来找芽芽。”
芽芽听到娘亲的声音,嗖得窜下床朝外跑去。
门一开,撞在杨蔓怀里。
杨蔓大半天没见芽芽,一时还有些想念,扶了扶她稍歪的发髻,“怎玩得发髻都乱了”,伸手将她抱起悠了悠,又放下。
毕竟孩子也大了,当娘的抱孩子都有点力不从心。
杨蔓牵起芽芽,向随后赶来的蒋昭道谢,“芽芽多有叨扰,多谢蒋大哥招待。”
“无妨。”
杨蔓也不好一直占蒋昭便宜,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递出去,是她耗费一下午刚绣好的。
“山里蚊虫多,我做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些驱蚊虫的药材。薄礼聊表心意,还请蒋大哥笑纳。”
话说到这份上,蒋昭也只能接过。粗略瞥一眼,香囊上绣的是一些猛兽。
蒋昭接了香囊,杨蔓放松许多,噙着笑道别,“那我就先带芽芽回了。”
“稍等,”蒋昭折回去从背篓里把小兔提出来,顺带捎上做好的木头花,一股脑塞给芽芽。
芽芽险些将她的小兔忘了,紧紧抱在怀里,“多谢蒋伯伯。”
告辞蒋昭,娘俩往家走。
杨蔓明知故问,“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子?”
“是蒋伯伯给我的!娘,小白兔很可爱,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我们把它养在家里,把它养大。你要不要给小兔取个名字?”
“嗯……”芽芽冥思苦想一路,终于道:“叫它圆圆如何?望它长成圆滚滚胖乎乎的样子。”
“甚好。”
娘俩进了家门,杨蔓照例问道:“今日在蒋伯伯家玩了什么?”
其实杨蔓都能猜到,不外乎看他雕木头,和小兔玩。但她还是想听孩子说道说道。
芽芽对娘自是毫无保留,当即从进蒋昭家门开始事无巨细道来。起初一切正常,在她说到和蒋昭关于爹爹的对话时,杨蔓表情凝固。
芽芽恍若未觉,继续说完,又喃喃添一句,“娘,蒋伯伯能不能做我爹爹呢?要是蒋伯伯做我爹爹,小虎子肯定就不敢欺负我了。”
杨蔓一听,眼底心里一片潮湿。
9. 第 9 章
本来想尽快找三癞子算账,但芽芽新鲜劲还没过,天天都要来找他,蒋昭只好先陪芽芽。
芽芽那日做爹的言论再没提起过,待他还是一如既往亲近,蒋昭也就没放在心上,只当孩子一时兴起,童言无忌。
等到芽芽新鲜劲过去,来得少了,蒋昭就挑了芽芽没来的一天上三癞子家门算账。
三癞子这段时间正夹着尾巴做人,唯恐杨蔓一个不顺心拿着认罪书去找官府。
面对蒋昭的质问,他只觉冤枉,“不是我,不是我!”
干脆全都交代,“起初是李满仓说你与那杨寡妇在一处的,我只是……觊觎杨寡妇,我还夸了你一句……眼光好。”越说越心虚,声音低下来。
蒋昭听的清清楚楚,临走前给他两拳,“收起你的龌龊心思!下流!”
三癞子敢怒不敢言,待蒋昭走后才在家里骂骂咧咧。
蒋昭随即去找李满仓。李满仓先前来找蒋昭拜师想学他打猎的本事,蒋昭拒绝了。
莫不是被拒绝了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不巧的是李满仓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听说不知去哪寻活计去了。
这事只好搁置。
蒋昭这段时间都在家,一有空就做木头玩具,攒够了就拿去集上卖,时不时招待来家里玩的芽芽,顺便等李满仓回来。
——
芽芽去蒋昭家去得勤,又没避着人,自是引得众人注意,背地里谈论得热火朝天。
流言终究还是钻进了柳婶子耳朵里。
几个年轻妇人凑在一起洗衣服时闲聊得太上头,被后来的柳婶子听到几句。几个妇人吓坏了,忙求柳婶子不要告诉杨蔓。
村里杨蔓只和柳婶子一个走得近,大家谈论杨寡妇总心照不宣避着这俩人。毕竟柳婶子知道了,离杨蔓知道就不远了。杨蔓要是知道了,以她的脾气,少不了给她们几个大耳刮子。
几个年轻妇人吓坏了,柳婶子姜还是老的辣,趁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她们打听清楚。
起初柳婶子是有些生气的,但得知被编排的对象是蒋昭后,她若有所思。
当日下午,柳婶子就带着自己的针线筐去找杨蔓。
没看见芽芽,柳婶子问了一句,“芽芽呢?”
杨蔓在给一个荷包上绣牡丹,头也没抬,“去蒋昭家玩了。”
柳婶子眼珠转了转,“芽芽和蒋昭相处还行?”
杨蔓很浅的笑了下:“若不是我拘着,芽芽天天都想往蒋昭家跑。”
杨蔓放下手里的荷包,叹口气,突然想和柳婶子说些心里话,一直憋着自己也不好受。
“薛安去时我被诊断出身孕,娘家人劝我把孩子堕掉好二嫁,柳婶子你当时也这样劝过我。我想着人与人之间的好都是相互的,我嫁给薛安两年,他没让我受过一点累半点委屈。薛安临去前还跟我说,他会把房屋和田地都留给我,不论我是否二嫁,那些都是我的。他对我仁至义尽,我既怀了理该给他留个后,也该让那些一直嘲笑薛安不行的人看看,薛安没毛病。”
“再者,薛安刚去时我觉得天都塌了,因为房屋田地和公婆一家闹掰老死不相往来,我在薛岭村无亲无故,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我无意二嫁但急需一个心灵寄托,于是我决定生下芽芽。生下芽芽之后我空了一片的心就被彻底填满,养育芽芽,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在这过程中我心里失去薛安的创伤一一被修复,这才好受起来。”
“可是,婶子,”杨蔓说着落下泪来,“如此种种皆是为了我自己。芽芽生下来就没爹,除了两个舅舅,平日也无亲近的男性长辈爱护。因为没爹,芽芽被小伙伴针对欺负,险些丢掉性命,蒋昭救了她,她像个小尾巴一样粘着蒋昭。”
“她那日问我蒋昭能否做他爹爹,芽芽渴望父辈的关爱,可这恰恰是我给不了她的。”杨蔓自责,泪水涟涟。
柳婶子听着也红了眼眶,摸出帕子给杨蔓擦眼泪,坐近揽了揽她的肩膀,“可别这样说,蔓娘,你一个人含辛茹苦把芽芽养大,从小芽芽的衣裙连个补丁都没有,芽芽想吃的想要的你就没有不给的,方圆百里再没有你这样宠孩子的了,这些婶子都看在眼里。”
“芽芽虽没爹,但你这娘当的比一些爹娘加起来都强,可别再那样想了。”
杨蔓只是一时憋闷在心,如今说出来就好多了。她快速收拾好情绪,扯出一个笑脸,“柳婶子我知道。”
俩人边做针线边唠家常,原先沉重的气氛尽数消散。
柳婶子见杨蔓情绪好起来,终是没忍住,还是问出来:“话又说回来,蔓娘,你有没有想过再给芽芽找个爹?你们娘俩也有人护着。”
杨蔓停下针线,“婶子,我要是图人护着,就不会守四年寡了。”
“薛安再好,他也去了四年了,已经成一抔黄土了。你为他守了四年,也够仁义了。”
杨蔓摇头,“说出来也不怕婶子笑话,我并没有特意为薛安守着,我是宁缺毋滥。我虽嫁过人生了孩子守了寡,但仍憧憬真挚纯粹的情感。我若要嫁人,定是要嫁一个与我两情相悦的人。若是遇不上两情相悦的人,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强去适应一段新的关系,我有房有地有孩子,守一辈子寡又何妨。当初之所以嫁给薛安,也是因为他常来向我献殷勤,处处对我好,慢慢打动我,让我心悦于他。”
说着杨蔓羞怯地低下头,双颊微红。
柳婶子笑了两声,抚了抚杨蔓的手掌,常年拿针线的食指指腹已经生了薄薄的茧,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像在看自己的女儿:“婶子怎会笑话你。哪个女子年轻时没有点芳心暗涌,只不过大多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糊里糊涂就嫁了。要是遇上个好男人也好,遇上个坏男人,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婶子只欣慰你还有追寻真挚情感的勇气,愿你得上天眷顾。”
知晓杨蔓的想法,柳婶子也就歇了撮合她和蒋昭的心思,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还得告知她。
杨蔓听了柳婶子的话才知道自己已被编排成这样,送走柳婶子后,她盘算着去寻一寻散播流言的人。
她首先怀疑的对象就是三癞子。
还没等她去找三癞子,那几个背后议论杨蔓被柳婶子当场撞见的年轻妇人倒是先来登门了。
几个年轻妇人自被柳婶子撞见后是寝食难安,生怕哪一天杨蔓就找上门来。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无礼在先,她们一合计决定亲自上门道歉,或许杨蔓还能放她们一马。
杨蔓确实没计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起码她们还知道上门致歉。只细细盘问一番就放她们走了。
和柳婶子告诉她的大差不差。
杨蔓决定先去找三癞子。趁着芽芽午睡还未醒,杨蔓出门了。
三癞子家院门虚掩着,杨蔓刚靠近就听到院里有人声传出来。
杨蔓倏得停住往里进的脚步,因为她听出了蒋昭的声音。
蒋昭怎么在这里?
杨蔓小心翼翼透过门缝往里看,只见蒋昭背对着她,他面前是三癞子。
杨蔓看不见三癞子,只听他连连否认,交代出李满仓。
原来蒋昭也是来找三癞子算账的,看来俩人的流言也传到他耳朵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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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蔓看到蒋昭忽地举起拳头给三癞子两拳,忍俊不禁,在蒋昭转身前闪避到三癞子家院墙边,听着蒋昭砰地推门声,才敢探出头来,只见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看那离开的方向,八成是去找李满仓了。
蒋昭训斥三癞子的话她也听见了,姑且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老实人也有举拳头训斥人的一面,杨蔓对蒋昭的印象又好上不少。
杨蔓后来也去找了李满仓,同样被告知他还未归家。
不爱出门的杨蔓这段时间频频出门,且专往人堆里凑。于是她便发现,原本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们,远远见到她走近便消声了,短暂沉寂过后,又开启新的话题。
欲盖弥彰。
看来这流言已传得人尽皆知了。
最让杨蔓没想到的是,她那自丈夫过世后就没上过她家门的公婆竟然破天荒地上门了。
杨蔓打开院门看到面上冷若冰霜,一言不发的“两尊大佛”,便知道来者不善。
果然,一进门,老两口就不见外的里里外外参观起来,就差进杨蔓卧房了。
婆母一张嘴就阴阳怪气,“我儿宁愿借钱也要建的房子,你们娘俩住的倒是舒服。”
杨蔓也不是好惹的,“还多亏了公婆在建房子时没掏一个子,这房子才能属于我。”
婆母偏心老大,公公偏心小儿子,夫妇俩一心拉拨两个儿子,薛安提出分家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并且公婆以不靠薛安养老为理由不准他拿走家里一砖一瓦,薛安同意了。
说得好听点叫分家,说的不好听就是断亲。
老两口千算万算算漏了薛安从小到大都藏拙,他很有些赚钱的本事,偷偷攒了不少钱,甫一分家就找村长批了地,盖起青瓦房。
这些打算薛安在成婚前就都和杨蔓交代了,是以杨蔓才同意嫁过来,在薛安提出分家的时候一言不发。
在外人看来就是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被老两口“扫地出门”了,于是薛安说建房子就建,屋顶还盖上了青瓦的时候,震惊了一众人。
老两口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每每上门,薛安只有一句话,“钱是借的,到现在还欠一屁股债。爹娘要是肯借我一笔钱还债,我以后肯定给爹娘养老。”
老俩口一听这话跑得比兔子都快,生怕被沾上了。
婆母被杨蔓狠狠噎了一句,翻个白眼不说话了。
安静不过两秒就又找到新的挑刺角度,“你那小妮子呢?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猎户了?”
杨蔓很想翻个白眼,但忍住了,“是。”
婆母立马暴起,伸手狠狠隔空指她,“你个贱蹄子,我儿才走几年你就耐不住寂寞勾搭人,那小妮子也是个不安分的,小小年纪就往男人屋里钻。”
杨蔓怒火中烧,狠狠拍开老太太的手指,“老太太,我是看在死去薛安的份上才请你进来,现在请你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芽芽好歹也是你们薛家的血脉,你这么说,就不怕午夜薛安去你家床头找你,百年后去了地底下见到薛安,他也不会放过你!”
“你……!”
杨蔓没让她继续说,直接上手推搡着老两口往院门外走。
公公跟着婆母进门后一句不发,倒是离开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以示不满。
“我可告诉你,这是我儿的房子,这房子姓薛!”老太太临走时才记起上门的目的,忙不迭威胁一句。
“呵!”杨蔓冷笑一声,“我想让它姓什么它就姓什么,我说它姓杨它就姓杨!”
10. 第 10 章
婆母突然上门闹,杨蔓只当她无理取闹,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接二连三的人都上门来,杨蔓才送走公婆又迎来两个妯娌。
分家分得早,杨蔓和大嫂相处时间不多,和弟妹更是没怎么相处过。今儿两人竟双双登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且俩人都不是空手来的,虽然杨蔓怀疑她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但仍将人迎了进来。
“自家地里种的一些蔬果,蔓娘拿着吃。”大嫂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大嫂客气了。”杨蔓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
“近来可还好?”大嫂开始说场面话,“上次中秋你不得空,下个月爹过六十大寿,你可不能不来了。”
语重心长,还带些亲昵。
杨蔓内心毫无波动,面上还是笑着,“那是那是,爹过六十大寿,到时候我一定送上厚礼。”
两个妯娌轮番和她寒暄唠家常,杨蔓面上应和着,心里却在盘算:夫家这些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怎会特意来找她唠家常。莫不是和婆母一样,打她房子的主意?
杨蔓不耐烦,开门见山:“大嫂和弟妹是有什么事吗?有事尽管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帮。”
大嫂周秀红与弟妹吴花面面相觑。村里人人都说杨蔓和蒋昭好事将近,家里男人打发她俩来探杨蔓的口风,可面对平素不相处并且差不多算是撕破脸皮的人,她们不知该如何打探,只能带着满满的生疏和尴尬唠家常。
“说起来也无甚大事。只是……”周大嫂还没想出理由,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我们……我们其实是想向你请教请教绣技。”吴花急中生智,“我和大嫂绣技勉强,简单补个衣服还行。但家里的皮小子每天疯玩,隔三岔五衣裳就破了,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孩子就不乐意穿了。所以我和大嫂想着来找你取取经,学些花样子绣上去,看着也好看。”
这当然是蒙杨蔓的,家里孩子不愿意穿补丁多的衣服孩儿他爹一巴掌上去就老实了,哪用她们费这心思。
杨蔓狐疑,但也还是起身去拿自己的针线筐。
吴花向大嫂使个眼色,不请自入,跟在杨蔓身后进去。
杨蔓的卧房够大,特意给自己置了一张专用来做绣活的桌子。桌面上连着一个橱柜,里面放置各种绣样和布料。
桌上还放着杨蔓做了一半的绣品,她简单规整一下,打开上方橱柜取出一些适合男孩子的绣样,又随手拿些碎布头。
一转身,两个妯娌丝毫不客气地探头往里看。
杨蔓皱眉,关上橱柜门,“我们还是去堂屋吧,那里亮堂。”
两人连连点头,吴花的贼眼睛临走前还四处偷看。
——
与此同时,薛家大哥薛海和小弟薛达在家里密谋。
“哥,你说这消息可靠吗?”薛达问道。
薛海斩钉截铁,“那当然了,我可是亲眼看到那娘俩从蒋猎户家出来。”顺嘴也传了出去。
薛海“嗤”一声,“那娘俩一点不背着人,都堂而皇之登门了,还能有错?”
“可是我看那寡妇没有一点要出嫁的样子。”
小弟是有些天真在身上的,薛海不耐烦瞥他一眼,“她一个寡妇,二嫁还要怎么风光?”
说起来他就满肚子气。薛安求取杨蔓那会儿还没分家,老二个傻子被那女人迷得找不着北,不仅彩礼多给,一应用具全换成新的,关键是这钱全出自公中。他是长子,爹娘攒下来的财产以后都是他的,花公中的钱不就是花他的钱!
好在最后成功把他分出去,什么也没带走。
薛海呼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冰冷,看一眼小弟,“就算不是真的,我们也要让它变成真的!薛安的房子和地必须是我们的。”
薛达重重拍桌,“对!她一个婆娘能让她住薛安的房子这么多年已经是我们格外开恩了。如今她既要二嫁,就该还回来,我们薛家的东西可不能落在姓杨的手里!”
正巧两婆娘从杨蔓家回来,薛达看向自己媳妇,“如何,打听出什么没有?”
吴花得意洋洋,“那蔓娘是个嘴严的。不过她千防万防没防住我眼尖,我一眼就看到她放绣品的竹筐和柜子里有好多鸳鸯绣样,还有不少红布,铁定是为出嫁准备的!”
大嫂也点头。
薛达立马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不怕她出嫁,就怕她不嫁!”
薛海眼珠一转。
——
送走俩妯娌,杨蔓兀自坐在堂屋桌前沉思。
真是奇怪,平日里即使在一个村子都刻意避开的人,最近怎频频上门?
两个妯娌倒是没透露出什么,但上次婆母来,摆明了奔着房子来的。杨蔓一直知道婆母想要她的房子,但自从薛安刚去世婆母闹过几回最后被她用薛安签字画押的遗命堵了个哑口无言后,虽不甘心但也消停了。
几年来未曾上门闹过,怎近日又上门来闹?
杨蔓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和自己与蒋昭的流言有关。杨蔓忽觉头疼,揉揉额角,怎把蒋昭也牵扯进来了。
且不说他是芽芽的救命恩人,就他平时与人为善的性子,平白把他牵扯进来,杨蔓也是很过意不去的。
杨蔓闷闷叹出一口气。
正气闷时,院门被敲响。
杨蔓打开院门,蒋昭抱着芽芽杵在门外,脸上还带些忐忑之色。芽芽倒是没心没肺,坐在蒋昭胳膊上,悠悠晃腿,怀里抱着圆圆,咧嘴喊娘。
杨蔓退开几步让两人进来,没等她问,蒋昭自己就开始交代:“二郎媳妇,对不住,芽芽在我院里玩时不慎被木块砸中脚了……”
蒋昭做木工,院子里堆了很多木头。芽芽在院里追着圆圆玩,一下没站稳撞上旁边成堆的木块,最顶上的一块掉下来,好巧不巧砸在她脚上。
芽芽受了惊吓当即哭起来,蒋昭也被吓得不轻,忙给她检查伤口。好在木块是他处理好的,不重,芽芽的脚也只是被砸红一块,未伤及内里。
他常年进山,一些常见伤药都备着,简单给芽芽上过药,又用一颗麦芽糖把芽芽哄住不哭,最后决定带着她去向她娘交代。
一路上蒋昭内心忐忑,杨蔓宠孩子是全村出了名的,好些家里只有单传儿子的爹娘也比不过她。这会子让芽芽在他这里受了伤,一顿瓜落肯定免不了,严重些说不定再不准芽芽和他来往。
但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该受着。
杨蔓初听芽芽受伤也惊了一瞬,得知不严重后才放下心来,也明白了蒋昭为何一脸忐忑,抽空暗忖:难道是因为自己泼辣的名声在外,让蒋昭担心自己不会轻饶他?
一个男子,怎如此小心翼翼?杨蔓心里暗笑。
当即面上挂起笑容,“无妨,孩子贪玩,就该让她吃点苦头。”
杨蔓说着客套话,芽芽却不依,瞪着腿朝娘亲伸出手,要娘抱。
等到了杨蔓怀里,芽芽拦着她的脖子撒娇,“娘,我不要吃苦头,我要吃甜头。”
“你呀!”杨蔓轻捏她的脸颊肉,“脚还疼吗?能走路吗?”
芽芽摇头,“不疼了。”
杨蔓把她放下地,“娘熬了粟米粥,你去厨房端来,先给你蒋伯伯端一碗。”
芽芽要娘抱的时候,随手把圆圆放置在蒋昭肩上,蒋昭小心翼翼把它取下来,看到院角有它的小窝,便走过去把它放下。窝里还有几片菜叶,圆圆叼着快速吃起来,每天陪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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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芽玩也是一门力气活。
待走回去就听到杨蔓让芽芽给他端粥,蒋昭当即推辞,“二郎媳妇不必如此见外,粥我就不喝了。”
杨蔓也是一时考虑不周,芽芽常去叨扰蒋昭,如今又牵扯上与自己的流言,杨蔓没什么能回报的,只好每次让芽芽给他带些吃的去,方才想着自己正好熬了粥,该让他尝尝,却不想粥不像糕点之类的可以包起来带走。
但话已说出口,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杨蔓破罐破摔,干脆留他吃顿便饭好了,“蒋大哥才是不必客气,你每日陪着芽芽玩不知省了我多少精力,我合该专程宴请你一番,只是如今只有些粗茶淡饭。莫不是蒋大哥瞧不上我这粗茶淡饭?”
一招以退为进,蒋昭招架不住,“快别这么说,我吃就是了。你也托芽芽给我带过不少吃食,如此好手艺,我怎会嫌弃。”
“这便是了!”杨蔓转头回屋里拿了一张靠背椅。
院子里有一处石桌是她们娘俩平日里吃饭用的饭桌,杨蔓将靠背椅放置在石桌另一侧,“请吧。”
“诶,诶。”蒋昭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两声。
芽芽这个小机灵已察觉到蒋伯伯要在她家吃饭,不用娘说就一趟趟去厨房把吃食都端上桌。
除了一人一碗粟米粥,还有一筐荠菜饼,另一盘炒茄子。
杨蔓虽阴差阳错留蒋昭吃晚食,但自己却是不打算一起的,趁芽芽取筷子,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悄声哄芽芽:“你好生陪着蒋伯伯吃饭,娘还有些绣活没做完,娘去赶一赶。”
芽芽自是不依,抓住她的衣袖,小嘴一撅,“娘!一起吃嘛!”
芽芽平日里都是和娘一起吃饭,好不容易有个别的人和她一起吃饭,自是新奇又欣喜。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娘和自己的感受一样,不愿娘错过这样的惊喜。
芽芽拽着杨蔓的衣袖硬要把她往石桌边拉,她哪里拉得动杨蔓一个大人,不过是杨蔓不忍她失望,依着她了。
一起吃就一起吃吧,反正也没外人知道。再说请人吃饭主家不上桌于礼也不合,杨蔓自我安慰。
蒋昭立在石桌旁拘谨不知所措,犹豫间芽芽和杨蔓从厨房出来,杨蔓极力自然地招呼他:“蒋大哥,落座吧。”
三人坐在桌前各自拿起筷子,杨蔓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蒋昭也一样,只好在诡异的安静中各吃各的。
“吱呀——”院门被推开,伴随着一句问话:“芽芽娘在家吗?”
来人是蔡婶子,她女儿出嫁在即,蔡婶子想给女儿嫁妆里的一床被子的红被面上绣一双鸳鸯,本来她自己也可以绣,但想着女儿一辈子就这一次的大事,还是托了村里绣功最好的杨蔓来绣。
正好经过杨蔓家门口,想着进去看看进度如何,正巧院门虚掩着,她顺手就推开。
一推开门,院里宛如一家三口在用晚食,待她看清那男人是蒋昭后,立马联想起最近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有关二人的流言。
蔡婶子不愧是过来人,不管心里想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只当没看到蒋昭,语气如常般对杨蔓说:“嗐,也不是什么大事,芽芽娘,我就是想多嘴一句,那被面上的鸳鸯能绣大就绣大些,我家那死丫头就爱大的。”
杨蔓机械般点点头。
蔡婶子当做没看见杨蔓的不自在,一扬手一扭头,“好了,那我就先走了,锅里还煮着粥呢!”
蔡婶子猝不及防地来,风风火火地走,当真打了杨蔓个措手不及,她偷偷看一眼蒋昭,正好和蒋昭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两人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出些局促和尴尬。
杨蔓装作不在意,“蒋大哥多吃点。”
心里却想,完了,这下村里人又有新谈资了……
11. 第 11 章
流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本想着让最初散播流言的李满仓站出来澄清,村民更愿意相信,但李满仓迟迟未归。而两人的流言已经演变到二人早已订下婚期,就等完婚了。
初听这流言,最慌的就是蔡婶子。她生怕杨蔓误以为她将那天见到三人一起用饭的事情说出去了。
要是别人,蔡婶子在出了那人家门的第一时间就说出去了,但杨蔓手里还拿着她家的被面,她还指望杨蔓给绣鸳鸯呢,既有求于人,她又怎敢将那事散播出去。
蔡婶子为此还特意上杨蔓家门解释一番,以证清白。
杨蔓得知后哭笑不得,她一直知晓有流言,但没想到已经传得如此离谱。她一个寡妇倒是还好,当寡妇这些年风风雨雨什么奇怪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如今的流言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但蒋昭不同。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本就不好谈婚事,这再和她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更没有人家愿意将姑娘嫁与他了。
断人姻缘的事杨蔓万万干不得,李满仓等不到,只好她自己出面澄清了。不过还是得事先和蒋昭商量一番,免得弄巧成拙。
只是,前天大哥在城里做短工结束,经过薛岭村给她送些蔬果,顺便把芽芽带走回娘家住去了。
少了芽芽这个幌子,现下杨蔓想去找蒋昭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抓到她与蒋昭私会的证据。没法子,杨蔓只好趁着天黑没人出门的时候悄悄上门找他。
立冬之后越发冷了,日头落了后阴风阵阵,没人想在这种鬼天气出门,都是守着家里的炉子半步不离。
杨蔓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左看右看没见着人,快速关上院门直奔蒋昭家。
蒋昭又打算进山了,晚上坐在炉子旁检查自己的一应捕猎用具和药品。
突然想起什么,蒋昭从柜子里取出杨蔓送给他的香囊。当时没好意思细看就收起来了,现在刚拿出来就闻到淡淡的草药味。
蒋昭在灯光下细细端详,这才发现香囊两面绣的不一样,一面绣着老虎、熊还有鹰,另一面绣了一座山,右下角还用红色的线绣了“平安”二字。
蒋昭突然想起他娘。她一有空就去庙里求平安符,每每他爹进山就塞给他一个,千般叮咛万般嘱咐都绕着平安展开。后来他爹带着他进山,平安符成了两个,各种叮咛嘱咐也翻了一倍。
爹娘相继过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山里不敢回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家,甚至想过让猛兽把他吃掉算了,一家人在阴曹地府团聚也算。
从来亲缘淡薄,自爹娘过世后蒋昭再没听到过一句平安,也不觉会有人牵挂他,希望他平安归来。
但此刻,轻抚香囊上“平安”二字,原来,他还能得到一句平安的祝福。
蒋昭不禁把香囊握的更紧,贴上心口,便觉这处暖融融的。
“砰、砰、砰——”院门被人轻轻扣了三下。
蒋昭将香囊放好,起身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个纤细身影迅速闪进来,像在避着什么。
“蒋大哥,叨扰了,我找你有事相商。”听到声音,蒋昭才认出这是杨蔓,顿时有些心虚,毕竟他刚刚还拿着她送的香囊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蒋昭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梁,“进屋说。”
蒋昭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先喝点热茶驱驱寒,二……芽芽娘,何事如此着急?”
杨蔓几口热茶下肚,内里终于暖和些,期期艾艾开口,“想必……蒋大哥也听说过……关于我俩人之间的一些流言。”
他们俩人彼此都知道流言满村传,只不过每次见面都当作不知,避免尴尬。
蒋昭轻咳一声,“知道。”
“起初我不愿理会,但如今这谣言越传越离谱,如此放任下去,恐于我二人声誉不利。所以我想着,是否由我二人出面澄清一下会好些。”
“实不相瞒,”蒋昭正色道:“我已打听清楚最先传出来流言的人是李满仓,本想着让他出面澄清会好些,但此人迟迟不归家。只是……信这流言传这流言之人,多是想看我二人笑话之辈,若贸然出面,也只会被他们颠倒黑白,说成是我二人串通好的,恐适得其反,流言不减反增。”
“我知如今到处在传我俩已……已订下婚期,”蒋昭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左右这不是真事儿,往后别人见我俩并无成婚举动便知这是假的。不用我俩人出面,流言不攻自破。至于李满仓,不若我尽快进城去寻他一趟,等寻到人,也好让他弥补错误。”蒋昭毫不犹豫便放弃了原本进山的打算。
道理杨蔓都懂,主要是,“我这不是怕耽误你往后婚配么!”杨蔓低头嘟囔一句。
“什么?!”蒋昭耳朵尖,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即面热,“不……不妨事……我暂时没那方面的打算。”
既然这样的话,杨蔓起身,“那就依你所说,我先不出面。”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天空咵镲一声巨响,仿佛天要裂开似的,杨蔓被吓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紧接着,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动静越来越大,雨点砸下来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糟了!杨蔓急走两步开门,冰冰凉的风夹杂着雨点迎面砸来,密密麻麻的雨点不停歇地砸在人身上,还挺疼。
杨蔓的衣裙瞬间濡湿。
蒋昭见状急忙将她拉回来,关上房门。
“稍等一下再离开吧。不用担心,这种急雨多半是一阵一阵的,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不下了……或是下得小些再走也不迟。”
“若是现在冒着雨回去,寒气入体,定是要病上一场的。”
杨蔓现下心中无尽懊悔,今晚就不该来的!本想速战速决,没想到被一场雨困住了!
雨点砸在窗框上,劈里啪啦的声音听得杨蔓心慌不已,她难掩焦躁,在屋里一圈又一圈踱步。
蒋昭安安静静立在门边,他看得出杨蔓的不安急躁,但不知该说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只好门神般立在那里,恨不得连呼吸都放轻以此来降低存在感,心里默默祈祷雨快停。
在他意识到自己一直注意着杨蔓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黏在杨蔓身上,跟随着她在自己屋里转了无数圈了。
这下,他成了一个快要把头埋进胸膛里的门神。
如蒋昭所说,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雨声渐息。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但杨蔓心慌地厉害,片刻都不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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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开门欲走。
“欸,把伞拿着,当心淋雨着凉。”蒋昭急忙翻出伞塞给她。
杨蔓没有拒绝,“多谢蒋大哥,我先走了,你留步。”
蒋昭看着步伐稍显凌乱的背影越走越远,站在门口定定看了很久。
——
杨蔓不知自己怎的了,从下雨开始就莫名心慌地厉害。她只想快点回到家中。
慌中不出错,她还特意走了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又从后面绕回去。
小雨淅淅沥沥,杨蔓撑着伞,步伐比平时要快。
经过柳婶子家门口时,杨蔓突然听到从自家院门的方向传来的男人的交谈声。
杨蔓心一沉,当即停下脚步,转身欲敲柳婶子家的门。
手刚抬起来,身后就传来得意洋洋的声音:“杨寡妇,这黑灯瞎火的你这是从哪回来啊?”
杨蔓不用回头都听出是虎子娘的声音。
杨蔓收回手转身,“怎么,我去哪里要特意告知你吗?”
虎子娘“哼”一声,“怕不是刚从哪个男人的被窝里出来吧!”
虎子娘说着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
虎子娘今儿早上犯懒没去打扫祠堂,到晚上吃过晚食才磨磨蹭蹭去打扫。虽说虎子爹也一起被罚了,但他只去刚开始的一两天后就不去了,打扫祠堂的活就全落在虎子娘头上。
她心里不想干,手上动作就慢,磨磨蹭蹭好不容易快打扫完了突然天降大雨,刚打扫好的祠堂又脏了。
气得虎子娘等雨一停就把扫把一扔,头也不回的离开,明天村长问起来就说是下雨弄脏的,可不关她的事。
刚从祠堂拐出来,远远看着一个人撑着伞脚步匆匆往这边走。虎子娘躲在暗处,等人走过来认出是那杨寡妇。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杨寡妇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今日黑灯瞎火的时辰,还刚下过雨,她反倒又出门了,而且她脚步匆匆还时不时左顾右盼,一看就是心虚。
那蒋猎户家可不就在刚刚杨寡妇走来的方向么!
虎子娘眼珠一转,悄悄跟在杨寡妇身后,看着她绕了一个大弯回了自己家。
虎子娘彻底兴奋,遮遮掩掩其中必定有鬼!想她杨寡妇平日里装的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背地里爬男人被窝的主。
眼看她想往柳婶子家躲,虎子娘赶忙出声。
杨蔓紧了紧握着伞柄的手,“怎么,一年的祠堂打扫起来不过瘾,想再添两年?”
虎子娘和杨蔓闹过一场已经学聪明了,不会一点就燃。她冷哼一声,废话不多说,上前就拽住杨蔓的手把她往她家前门拖。
她刚刚也听见声音了,她家前门聚了不少人。
虎子娘边拖边喊:“杨寡妇你怎在这里?”
虎子娘用足了力气,杨蔓第一下竟没挣开,硬生生被她拖行几步。
杨蔓家前门的人听到喊叫,一窝蜂似的涌过来。
天黑难以辨认面容,杨蔓凭声音听出为首的人竟是薛海和薛达。
薛海嘴咧得太大,以至于杨蔓在黑暗的环境里没看清他脸倒是看到他一口大黄牙。
不对,这是算准了她不在家特意堵她来了。
杨蔓心沉入谷底。
12. 第 12 章
“弟妹,这大晚上还下着雨你这是去哪了?让我们好等。”薛海满脸戏谑。
杨蔓挣开虎子娘的钳制,现在不想和薛海纠缠,“大哥找我何事?这更深露重的也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不若大哥明日天明再来。”
“不妨事,”薛海边说边示意弟弟重新点燃火把,他们早就来了,避雨的时候把火把熄了,“这不就有光亮了吗?有些急事拖不得。”
虎子娘是个沉不住气的,当即嚷嚷开:“我亲眼看着她从蒋猎户家出来。”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薛海暗爽,应和道:“难怪呢?我们这一群人在你家门口喊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你应,还以为你睡的早呢,感情是不在家啊!”
此时杨蔓已知晓薛海是有意上门找茬,不准备放过她了。
躲又躲不过,杨蔓先将矛头对准虎子娘,“我说虎子娘,说话要讲证据,你这般无凭无据张口就来,我还说你是因为被村长罚了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我呢!”
“还有,大哥,我好歹也是咱们薛家的媳妇,你怎能凭外人一面之词就来责问我呢?”
雨彻底停了,寒冷的温度抵挡不住村里人想看热闹的心,不少人听到动静悄悄探出头来,甚至还有些人奔走相告,生怕来迟了赶不上热闹。
“我……”薛海被噎住,一时想不起来反驳之词。
杨蔓刚悄悄松口气,就听到有人厉声道:“你就是从蒋昭家出来的,虎子娘没看见我可看见了。你手上拿的那把伞还是蒋昭的!”
说话的人是蒋昭家邻居薛二桥。此人酷爱探听各种家长里短又小心眼,上次向蒋昭打听他和杨蔓的流言被蒋昭斥退后,心里就生了疙瘩。杨蔓敲蒋昭家门的时候正好被他看见,只是还没来得及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就下起雨。好不容易等到雨停,隔壁又传来动静,他就蹲守在自家院子里偷看,亲眼看到蒋昭递给杨蔓一把伞,又把她送走。
特意等到蒋昭回房,他才偷偷摸摸出门,想着把二人雨夜私会的消息散播出去。一路没见到人,远远听见这边有声响,他立马过来凑热闹。
正好听见杨蔓狡辩,薛二桥与杨蔓倒没什么恩怨,但谁让蒋昭得罪他了呢,他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了,反正本来也是要散播出去的。
薛二桥作为蒋昭家邻居说的话可信度就高多了,“我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敲蒋昭家门,在他家待了有大半个时辰!”
其实没有这么长时间,薛二桥刻意说长,引得别人想入非非。
果不其然,人群里开始有窃窃私语,无数不怀好意的打量落在杨蔓身上,虎子娘见状立即补充:“这就是了,要不然怎么心虚的要走反方向回家呢!”
“我也不怕大家笑话,我是没亲眼看到你从蒋猎户家出来,但我实实在在看到你从蒋猎户家的方向出来,一路跟着你,就看着你特意从与你家相反的方向走了一大圈又绕回你家,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薛海痛快极了,真是天助我也,这下彻底不装了,“好你个杨蔓,你吃我薛家的,用我薛家的,薛安才走多久啊,你就和别人勾搭上了?”
“你要是二嫁我们薛家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但薛安这房子还有地,你得给我们薛家留下。”
终于图穷匕见,杨蔓怒极反笑,“大哥,先不说当初建这房子时用的全是薛安的钱,我还贴了自己的嫁妆进去,薛安临走时可是白纸黑字亲自画押将这房子和田地留给我的,这是有律法保证的,可不是你一句姓薛就真成你们的了。”
“什么狗屁律法,我告诉你,薛安姓薛,我薛家的薛,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我们薛家的东西。”
“你一个外人,没给薛安留个后就算了,还霸着我们薛家的东西。当初不过是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让你住着,如今你既找到下家,就该还回来了!”
“大哥也知道我是孤儿寡母啊,我拼死拼活生下来的遗腹子,到你嘴里怎么就成没给薛安留后了,芽芽可姓着薛呢!”
“狗屁,你要是争气生个大胖小子,以后这些都是我侄儿的,我们也不至于特意上门来了。一个丫头片子算什么留后!我告诉你,这房子你们住了四年已经算我薛家仁至义尽了,如今你也有了蒋昭,我不管你们是谈婚论嫁还是无媒苟合,我给你两日时间,趁早搬离这里。”
薛达接茬,“就是,你既没给老二留后,又和别人勾搭上,断没有霸占着房子不还的道理。”
看热闹的人群里也有一些人出声。
“呵,没给人留后还占着人的房子不给,世上哪有这便宜事。”
“说不准是打算拿薛家的财产去贴补蒋昭呢,真是好心机。”
“我早说她不是个好的,看她当年把薛安迷得找不着北,什么都听她的就知道这女人不简单。”
“这杨寡妇真是藏得够深的,还以为她是个本分的,原来也背地里勾搭人。”
“我早就说她不是什么纯良之人,每逢集必进城,还不知去干什么勾当了呢!”
“呵,谁家好人能干出占着别人家房屋土地不给的事啊,一个外嫁女还真拿自己当主人了。这是薛岭村,薛家的薛,企容你一个姓杨的在这横行霸道!”
平日里和杨蔓处的还算好的婶子也跟着劝,“蔓娘,你就把房子给了吧。左右你是要再嫁的,到时候就会有新家了。”
“对啊芽芽娘,你既有了蒋昭,随他去住他的房子,把薛家的房子还给人家吧!”
“再说了你一个女人也争不过他们,闹得厉害了说不准会被赶走呢,你还是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蔡婶子欲言又止,心里却想着,明日一早就得把被面要回来,这要让杨蔓绣被面,好端端的红布也得沾上些不吉利的邪祟!
杨蔓看着面前这些或好心规劝或趁机落井下石的村民,他们的话语如同利剑,刺得她后退几步,险些站不稳。
不是的,这不是薛家的房子,这是她和薛安一起全程参与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房子,是俩人成婚后的家,是俩人对以后美好生活的全部倾注。
这房子的每一处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建造的,这是薛安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念想。住在这个处处充满回忆的房子里,她就有无限的安全感,有无尽的勇气继续生活,把芽芽照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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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些人不会听。他们只觉得自己一个女人竟敢觊觎夫家财产,一个寡妇,频频进城,定是做不正当的勾当,但凡和别的男人有些接触就一定是在勾搭人。
“你们在作甚?怎能如此逼迫人!”蒋昭突然出现,护在杨蔓身前。
蒋昭目送杨蔓走远,回到屋里便觉怎么都不是滋味,思绪纷杂。
又想着反正明日要进城去寻李满仓,不若趁机卖些木头玩具,又一头钻进他专门存放木头玩具的仓房整理。
从仓房出来恰好听到两个男人从自家门前经过,说话的声音一点没收敛还隐隐带着兴奋。蒋昭听到他们说要去看杨寡妇的热闹。
蒋昭顿觉情况不对,连忙赶往杨蔓家。
等到地方一看,一群人围着杨蔓一个,杨蔓显得那样孤立无援。
蒋昭当即冲上去,站在杨蔓身前,替她挡着这些人扑面而来的恶意。
蒋昭这一举动在外人眼里,无异于直接承认二人之间有苟且,虽然即使二人否认他们也会这样认为。
有些在蒋昭那里买过肉的人,自以为是的劝他:“蒋昭啊,你别被这女人给骗了。她现在能占着薛家的房子不给,日后也能占了你的财产。”
“嗐,蒋昭是个孤儿,就算占了也没人来讨。”
“呵,要不说这女人精明呢!”
蒋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胡咧咧什么?!我和芽芽娘清清白白!她不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
“她在薛岭村生活了六年,没少和大家打交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自己感觉不出来吗?怎可因别人几句话就一哄而上全来指责!”
人群中有几人似被点醒,悄悄低下了头。
薛海不屑地朝地下吐一口口水,“你说清白就清白啊?二桥可是亲眼看见她从你房里出来。”
“芽芽娘不过是来找我商量些事,心黑之人看什么都是黑的!”
“你!”薛二桥自动认领蒋昭骂的对象,“你清白?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还不是像狗一样护着!谁会护着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女人?”
“像你们这种平日里只知道说三道四背后嚼舌根的人当然不会,我会护着,只因为我是一个正常人,有正常人的思维,知道不苟訾,不苟笑。①”
在场上过学堂的人不少,但能听懂蒋昭这句话的人可不多。
“呵,上过几年学,会讲几句话了不起啊!我告诉你,不好使!这是我们薛家的事情,和你一个姓蒋的可没关系,识相的话不该伸手的事就别伸!”薛达毫不客气地指着蒋昭道。
“够了!”一直沉默一言不发的杨蔓突然喝一声,向侧前挪一步和蒋昭并排,盯着薛海,“这房子可以给你,五天,给我五天时间,我总需要另找处地方安身。”
“哈哈哈,”薛海得意大笑,“行,五天就五天,五天之后我准时来收房!”
“走,我们回去了。”
薛海一行人一走,围观群众也纷纷散场,霎时就剩下杨蔓和蒋昭二人。
杨蔓侧头看着蒋昭,蒋昭回视,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眼里却只有彼此。
13. 第 13 章
两人对视良久,久到蒋昭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杨蔓先开口,“对不住了蒋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蒋昭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别这样说芽芽娘,是他们是非不分,人云亦云。”
杨蔓很费力的扯起嘴角勉强算露个笑,“时候不早了,蒋大哥尽快回去吧,我也先回了。”
“哦对了,”杨蔓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伞递出去,“正好把伞还你,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蒋昭接了伞,就看到杨蔓僵硬转身往门口走,那纤细的背影摇摇欲坠,仿佛再落下一片羽毛都能将她压倒。
蒋昭紧了紧拳头,追上去,“芽芽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我……我想帮你……”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若要寻住处我可以帮你寻。你……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你……”
杨蔓停住,抬眼盯着蒋昭看,久到蒋昭渐渐有些手足无措,但也没想避开她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久到蒋昭掌心濡湿,杨蔓终于开口,“若是可以的话,麻烦蒋大哥帮我找些想要买房子的人,若是连地也一块买最好,不过紧要的还是房子,我要尽快脱手出去。”
“最好是近几日内就能把房子买了的,买家最好是不好惹的人,越不好惹越好。”
杨蔓咬牙切齿,“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们好过,想空手套白狼占我的房子,门都没有!卖不出去我就算把房子砸了,也不会让给他们。”
眼见杨蔓死死咬着的下唇已渗出血珠,蒋昭想也不想就从怀里抽出一张帕子按在她唇上,“别……别咬,流血了。”
蒋昭粗硬的手指隔着帕子按在杨蔓柔软的下唇,试图把它从自己死咬的牙齿下解救出来。这一举动太过亲密,杨蔓满眼惊愕地看向他,却只看到他微微俯身,满脸担心焦急,眼睫低垂,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下唇。
杨蔓怔怔卸了唇齿间的力道,舌尖尝到一丝血腥的味道,“你……”
蒋昭终于抬眼,对上杨蔓一脸的错愕,才惊觉自己失了分寸,慌忙退后两步,“我……”
杨蔓唇上的帕子失去压力即刻掉落,蒋昭下意识伸手去捞,没想到杨蔓也抬手去接。帕子一角已落在杨蔓抬起的胳膊上,上端却被蒋昭及时抓住。
虽没触碰到,蒋昭还是像触电般倏的收回手,那张帕子完完全全落在了杨蔓胳膊上。
蒋昭脑中已成一团浆糊,双耳红得滴血,在仅有微弱亮光的环境里无处遁形,结结巴巴扔下一句,“对……对不住了芽芽娘,我不是有意的,我……先回了,房子的事我会帮你打听的。”
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杨蔓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没入黑暗,再也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往旁边走两步,拾起蒋昭看到众人围着她急于护着她时随手仍在地上的照明灯笼。
在灯笼的光亮下,杨蔓这才发现,方才蒋昭拿出的帕子,竟是那日自己拿给他包糕点的帕子。
昏黄的烛光照亮杨蔓的面庞,她自己看不到,她此刻嘴角微扬。
不是费力扯出来的疲于应付的假笑,是发自内心的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一种浅淡的笑。
——
第二日,比蔡婶子来得还早的是柳婶子。
柳婶子满脸愧色,握着杨蔓的手连连道歉,“蔓娘,是婶子对不住你。昨晚你遭受那般刁难,也没能出来为你说一句话。”
昨晚柳婶子听到争执声叫上儿子儿媳就要出门,却被孩子爹喝住了。他那人爱面子,从不去掺和别人家的热闹,但他私心里认为杨蔓就该还房子,所以不准妻儿出手相助。
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儿子儿媳被喝住,悻悻坐了回去。柳婶子不管,执意要出去,被那人抓住胳膊一把贯在方桌上,腰撞得生疼。
外边还没打起来呢,自己家先来一场。两个儿媳唯恐生乱,半哄半推把婆婆带进里屋,公公还在堂屋斥骂,不准任何人出这家门。
昨晚村长没去也是这个意思。往常村里闹事,总有人第一时间去请村长主持公道,昨晚薛家和杨蔓闹起来,愣是没一个去请村长。村长早得到消息了,但既没人来请他也就假装不知窝在家里,只因当时是他给薛安的遗命做的担保。
但他心里觉得这房子就该是薛家的,况且薛家提前知会过他,于是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岭村多数人火急火燎赶来现场,生怕少看一点热闹落下一句挖苦;还有一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属人之常情;但柳婶子却因未能为她说一句话自责不已。
杨蔓觉得自己能有柳婶子这样的邻居也算上天眷顾了,她离开这里唯一舍不下的就是柳婶子。
但她是一定要走的。
杨蔓回握住柳婶子的手,“婶子,事到如今我也和你交个底。薛家想要我这房子,我是宁愿毁掉也不会让他们白白占便宜。我拖了五日时间,打算在这期间把房子和田地都卖了。”
“好蔓娘,合该这样的。薛安不在,这薛岭村就无甚值得留恋的了,与其留在这被薛家磋磨,不若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你有一门好手艺,再怎样也能养活自己和芽芽。”柳婶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婶子也帮不上你什么,这是婶子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他爹不知道,你拿着。”
沉甸甸的布袋置于手上,那重量似山般压得杨蔓手无知觉,眼泪夺眶而出,杨蔓费力收回手,上气不接下气,“婶……婶子,我怎能……要你的傍身钱。快收回去!”
柳婶子眼眶也盈满泪水,“婶子很想帮你,但婶子能做的不多,唯有……”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柳婶子的男人在院里喊她,让她死回家来。
杨蔓胡乱抹一把脸,把钱袋子塞回柳婶子衣袖,“婶子,我会记着你的情谊。你放心,我自己可以的!”
“况且,还有……蒋昭帮我。”
柳婶子反应一番,才笑着点头,“欸欸,那就好那就好。你放心,这事婶子和谁都不说,往后,你自己多保重。”
送走柳婶子,又迎来蔡婶子。鸳鸯已经绣好了,杨蔓不想过多纠缠,直接赔了钱算作自己买的。蔡婶子无话可说,拿了钱悻悻离开。
送走蔡婶子,杨蔓清点一番钱财,拿了一半多的银子,匆匆进城去了。
一进城,杨蔓直奔冯嫂子处。
杨蔓很早以前就有搬进县城住的想法了。芽芽越来越大了,她得让芽芽上私塾,读书写字,但只有县城才有私塾,于是杨蔓对县城的租房信息格外上心,卖绣品的时候常趁机向顾客打听,因此结识了冯嫂子。
冯嫂子正好有空房出租,二人约着上门看过房,杨蔓很满意,只不过租金稍贵,她本想着再攒些钱再说。
但如今,半点耽搁不得,杨蔓咬牙准备租了冯嫂子的房子。
冯嫂子见杨蔓上门就知有生意可做,当即眉开眼笑,侧身迎人,“杨蔓妹子你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杨蔓进屋坐下,先送了她几条新绣的帕子,杨蔓在那帕子上特意绣了她的名字,指给她看,“冯嫂子你看,这是你的名字‘冯娇’,这‘娇’字有女子美好可爱的意思①,是个好名字呢!”
冯娇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曾让上学堂学会写字的孩子把她的名字写给她看过,照猫画虎般练了一阵,马马虎虎能把自己的名字“画”出来。她爱不释手,不断抚摸着帕子上的名字,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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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妹子呀,你这手可真巧,绣的真好看。”
俩人又唠几句家常,杨蔓才终于步入正题,“冯嫂子,我回去又琢磨几番,你的那处院子我确实喜欢,只不过这租金……我实在……”
杨蔓送礼送在人心坎上,冯娇也乐意让步,“那这样吧,我那屋里还有些家具没来得及搬走,就当我送的你的。只这租金一月一两是最低的了,我也信得过你,押金我就不收了,这个月还有十来天,你若是现下就搬过来,这几天算我白饶你的,我们从下月开始算租金。你放心我那院子地段好,绝对物超所值!”
杨蔓惊喜:“那就多谢嫂子了!我先租两年。”
“行,那我就把钥匙予你,你先拾掇一番,月底我们约个时间去找房牙子签契。”冯娇很爽快。
杨蔓心里感动极了,原本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没想到冯嫂子一下子就同意让步,当即道:“多谢冯嫂子,您以后要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放心,我不会客气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哈哈哈!”
——
与此同时,蒋昭也进城打听买房的主顾。他直接去找房牙子询问,毕竟他们是专门干这个的,消息灵通。
蒋昭点明要求就是杨蔓交代的那些:“要能尽快成交的,最好两三日内,买房之人越不好惹越好,只因我这房子有近亲觊觎,可能会上门捣乱,还需能镇得住他们最好。若能满足这两点,这价钱好商量。”蒋昭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房牙子立马意会,先前听着条件还奇怪,怎会有人特意要找不好惹的人卖房,原是急于摆脱纠缠。不过嘛,这价钱倒是不贵,只要价好,这房子就不愁卖不出去,亲邻刁难根本不是事!
房牙子即刻查找自己手头的资源,一一联系人。
此事办的紧锣密鼓,杨蔓回家后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往外搬,就连上门看房的主顾都是装作杨蔓请来帮忙搬家具的短工来的,薛家人并未生疑。
杨蔓的房子卖的便宜,已提前和买房的人说好,能搬走的东西她要尽数搬走,那人也同意了。
倒是薛达远远看着杨蔓几乎要将家里搬空,和大哥发几句牢骚。薛海倒是无所谓,“行了,这就别管了,几件家具而已。我们也别把人逼得太狠,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买房的人是县里的老屠户,有一个痴傻的弟弟。年轻时唯恐弟弟出门冲撞了人只得把他拘在家里半步不得出。如今老屠户的摊子已交给儿子接手,自己退下来就想着带弟弟去乡下颐养天年,也让他有个宽阔的地方能跑跑跳跳。
别看这老屠户已经退下来了,他杀了一辈子的猪,眼神狠戾,力大无穷,再加上满脸横肉,眼角额头还有几道留痕的刀疤,板着脸的时候寻常庄户人家见了躲都躲不及,他自然不把薛家人看在眼里。
杨蔓真正离开的时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据薛家给出的五日还有一日,杨蔓趁半夜没人把最后一个包袱跨在肩上,坐上蒋昭借来的牛车直奔县城的新家。
一路上两人无言,到达新家后,蒋昭扶杨蔓下车,看着她开门,随她进入院内。
杨蔓进屋放置包袱,蒋昭走向院内一角,将掉落的两捆柴重新摞好。这个房子的布置蒋昭全程参与,家具摆放的位置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在何处,但他并未进屋,只略在院里站了站,就提出告辞。
深更半夜,杨蔓并未挽留,只嘱咐他一路小心。待蒋昭走后,杨蔓关上院门,目光落在蒋昭刚刚停留的柴垛上。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捡的木头劈成一捆捆的柴,来这里一趟就带些过来。如今柴垛堆得高高的,够用一整个冬天。
天气越发冷了,杨蔓将手揣起,眼眶渐渐发热。
14. 第 14 章
今日就是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那老屠户大一早也搬进新买的房子里了。想也知道薛家人不会善罢甘休,就看老屠户能不能镇住他们了。
不过,这不是杨蔓关心的。新房基本上安顿好了,杨蔓欲回一趟娘家,把芽芽接来。
只不过,昨日蒋昭走的时候有说今日再来,杨蔓怕贸然走了让他跑空,想着还是等他来了和他知会一声再走。
蒋昭一大早就进城,还给杨蔓带来一些粮食和两只野鸡。他这段时间没进山,肉早没了,两只野鸡还是他昨天晚上连夜在后山捉的,粮食是薛贵托他带来的。
杨蔓托蒋昭向薛贵传达过她卖地的打算,得知薛贵有买地的想法,杨蔓就低价卖给他了。今日一早薛家人上门要房才知杨蔓将房子卖给老屠户了,两家闹得沸沸扬扬,全村都在看热闹。
薛贵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装了一些粮食蔬果托蒋昭带给杨蔓,很有分寸地什么也没打听。
柳婶子也来找过蒋昭,同样没打听杨蔓的新住处,只托他给杨蔓带几句嘱咐的话语。
蒋昭带着他们的关心一大早就进城找杨蔓,等她开门的间隙趁机观察一番四邻。
她家对门的家门大开,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坐在门槛上玩,年纪看着和芽芽差不多大,蒋昭想着或许等芽芽回来,他们能成为玩伴,芽芽就不会孤单了。
左边门没开,但蒋昭听到院内有一妇人斥责的声音,似是让男人赶快出门做工。下一秒,一个年轻男人慌慌张张开门朝巷子口狂奔,嘴里叼着的饼都没来得及咬上一口,看来是上工要迟到了。
右边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从杨蔓开始搬家以来,右边那户一直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蒋昭收回视线。
杨蔓因念着回娘家起的很早,左等右等可把蒋昭等来了。将他迎进门后开门见山,“我打算回娘家一趟,小住几天,往后这几天你就别来了,省的跑空。”
“这些是薛贵托我送来的,”蒋昭提着粮食袋子放到厨房一角,听到她那样说,探出头来,“那等我把这些归置好去借牛车,我送你去。”
杨蔓连连摆手,“不用麻烦,我去城门口坐牛车就行。”
蒋昭还是坚持,“那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安全些。你放心,把你安全送到我就走。”
“倒也不是……”杨蔓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怎的,杨蔓总感觉自从那晚后蒋昭好似有些变了,对她不似以前那般客气。
以前蒋昭站在她家门口能不进来就不进来,如今进她家门自然得如同回家一般,一进门就到处找活干。
杨蔓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那就麻烦蒋大哥了。”
“不必如此客气,你以后就叫我蒋昭吧,我可以叫你蔓娘吗?”
杨蔓微惊,蔓娘这个称呼太过亲密,一般男子不会这样叫她,至今也只有一些亲缘比较近的男性长辈,她爹和兄弟们以及亡夫薛安这么叫过她……
蒋昭问得小心翼翼,看杨蔓一时不语,以为惹她不高兴了,又补充一句,“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叫你芽芽娘也是使得的。”
杨蔓突然又想起来,他以前都是叫自己二郎媳妇来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芽芽娘,现在又想叫蔓娘了。
杨蔓一时不知怎么回,便顺着蒋昭说的话下了,扭头不看他,说了句:“随你。”
蒋昭心里又是一阵忐忑,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
杨蔓才不管他复杂的内心想法,转身回屋拿包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扬了扬嘴角,又快速放平。
回娘家自然不能空手回,杨蔓早早就准备了些吃食和给侄子侄女缝制的衣物,临走时,想想又把蒋昭给的一只鸡拿上。
蒋昭是很有眼力见的,杨蔓刚从屋里出来,就主动伸手,“我来拿。”
杨蔓随他去了。
城门口每日都有专门拉客的牛车,问清方向,等人坐满就出发。
杨蔓和蒋昭来得早,去桃花村方向的车上还没多少人,蒋昭瞅准剩下的最后一张小杌子,提起来放置在角落,让杨蔓坐上去,自己在她旁边盘腿坐下,宽大的身躯将杨蔓护得严严实实,颇具安全感。
杨蔓有些不好意思,“包袱给我吧,我拿着。”
“不用,你安心坐着。”蒋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果子塞给杨蔓,“路途漫漫,吃点果子解解闷。”
一旁的一个大娘老早就注意到这两人,没忍住主动搭话:“你们是新婚吧?这黏糊的样子一看就是刚成亲没多久。”
杨蔓尴尬笑笑,解释起来怪麻烦的就没回答,倒是把那包果子拆开,转移话题:“大娘来一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姚大娘也不见外,捏了一块蜜饯就往嘴里塞。
吃了人的东西,自是要搭几句话,姚大娘也是个健谈的,杨蔓一路上边吃果子边和姚大娘唠家常,倒也没觉时间长,桃花村一会就到了。
“你回家吧,我看着你走。”蒋昭远远看着杨蔓进了村子,一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往回走。
杨蔓轻车熟路进了家门,芽芽正在和福子禄子在院里你追我赶,带起一片尘土。
芽芽眼尖,一眼就看见娘亲,眼睛瞬间发亮,嘴里叫着娘迎上来,伸着两只小黑手就抱住杨蔓的腿,给她裙子上印上两个小黑手印。
杨蔓顺势蹲下,“呀,这是谁家小脏妞啊!”
福子禄子也围过来“姑姑,姑姑”的叫不停。
身怀六甲的刘大嫂在屋里听到动静出门来看,看到是杨蔓惊讶一瞬,忙扭头叫自己婆母,“娘,您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杨蔓娘正在厨房准备午食,闻言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出来,看到杨蔓的一瞬间惊喜地连连拍掌,“呦,我闺女回来了!”
亲娘大嫂一左一右挽着杨蔓的胳膊,亲亲热热将她迎进屋里。
——
蒋昭直接踏上回薛岭村的路,谁知在走到邻村的时候恰好碰上从那儿鬼鬼祟祟出来的他多日寻找未果的李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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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昭迅速将他压制住,“说,为何平白无故传我和杨蔓的流言?!躲了这许久想必是做贼心虚了!”
李满仓被蒋昭狠狠钳住脖子,呼吸不畅,面色迅速通红,艰难开口:“饶……命……”
蒋昭稍松了下力道,“如实道来!肆意传播流言,我可以去官府告你!”
李满仓慌忙拱手求饶,“别,别,我说,我全都说。”
最初李满仓和一群人聚在一起闲聊,正好话题谈到杨寡妇和蒋昭身上,他就想起自己在集上看到杨蔓和蒋昭二人一起行动,一时兴起编排了几句。后来薛海找到他,给了一些铜板让他多去人堆里说两句二人的苟且,李满仓为了钱干了这缺德活。
知道三癞子被杨寡妇当场逮住,不仅赔了二两银子还签了认罪书,李满仓想到自己做的事心虚不已,再者他穷得叮当响,可没钱赔她,更不想被官府抓去,于是李满仓谎称进城做工,其实是在附近几座山里躲了起来。他自觉在山里窝得够久,估摸着风声已经过去,才试探着从邻村出来想着先观望一下。
谁知刚出来就直接遇到苦主蒋昭。
蒋昭攒了满腔怒火,但还是尽量理智道:“跟我回去,向村里人坦白你刚说的所有,一字都不准落,我就考虑不告官。”
李满仓唯恐自己被抓进监牢,忙不迭答应,“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等到李满仓在众目睽睽下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大家才知这事竟然有薛海在背后指使,顿时有种被人当枪使的愤怒。
人群里突然有人嚷出一句,“我记得当时说他二人已定下婚期准备完婚的话是老吴头先说的!”
老吴头被群起攻之,也坦白是收了薛海的钱才故意那样说的。
众人顿时有被愚弄之感。
“想不到这薛海还有这种手段,他对得起死去的薛安吗?”
“嗐,想当初单单把薛安分出去,想必是没多少兄弟情。”
“诶,可怜二郎媳妇,被逼的卖房又卖地。”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她如今去哪住了,别处再好也不如自己家里舒服啊!”
“我家孩子满月时她还送了自己亲手缝制的百福被呢,绣得可好了。”
“是了,还给我家送过荷包……”
“我家也送了……”
“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蒋昭和柳婶子冷眼看着这群人自我感动般的忏悔,这时候杨蔓在他们嘴里成了一个贤良淑德,友爱亲邻的好人。
可当初,指着杨蔓骂她心机颇深,不守妇道的也是这群人。
老屠户在一旁听了全程,通过只言片语也弄清事情原委,他刚搬来无所顾忌,冷哼一声扬声道:“可真好笑,现在知道可怜人了,当初冷嘲热讽恶语中伤他人的难道不是你们吗?仅凭他人一面之词就群起攻之,没有丝毫自己的判断,如今逼得人远走他乡,你们都是其中的帮凶!”
“要我说,这狼窟,她还是走的迟了!”
15. 第 15 章
杨蔓既然主动回了娘家,就没打算隐瞒。傍晚饭桌上,她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一家人听得义愤填膺。
杨蔓爹杨谷山面沉如水,把筷子往饭碗上一搭,“岂有此理,竟仗着家里没男人欺负你们孤儿寡母!”
两个哥哥也是拳头紧握。
杨蔓娘李青兰又开始翻旧账,“我就说那家人不是个好的,当初议亲时我就看出来了,要不是女婿再三保证会分家,我才不把闺女嫁过去呢!女婿是好女婿,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森子,林子,”杨谷山越想越气,“明天我们去趟薛家,他既把我姑娘赶走,我们也定不让他好过!”
两兄弟异口同声,“好!”
杨蔓并没阻止,只说:“左右我现下已经搬到县城,这是我早做好的打算。去了薛家也不用和他们理论什么,为我出口气就行。”
杨爹说到做到,次日就去了薛岭村,带着族里十来个年轻后生,个个提着锄头斧子木棍,浩浩荡荡上了薛海家门。
杨爹一脚踢开他家门,弟兄们二话不说就开砸,杨爹提前嘱咐过,让他们注意分寸。毕竟他们只是来出气的,不是来当强盗的。
薛家人听到动静开了房门,两个妯娌被院中的景象吓得大叫各自抱着被吓哭的孩子不敢出去,薛家父子三人急忙跑出来。
“住手,你们要干什么?!”薛海话音刚落,他家院门在大伙你一锄头我一斧头的重击下轰然倒地,碎得能当柴烧。
杨爹见他们出来,指着他们的鼻子就骂:“真当我杨家没人了!敢欺负我姑娘!我好好的姑娘嫁到你们薛家才两年,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生下遗腹子,我们看在女婿的面子上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可倒好上门抢房子来了!”
“想抢房子想逼走我姑娘是吧,我先让你无家可归!给我拆他的院墙!”
杨家众人一哄而上,你一下我一下,很快院墙就出现破洞。
薛母在屋里看见,什么也不怕了,疯了般站在院墙前边拍大腿边哭喊,心疼她的院墙和院门,哭喊得比薛安去世时的动静都大。
弟兄们顾念她一个老太太,没再下手。
薛家父子趁此机会,抄起木棍欲打,被杨家人眼疾手快挡了回去,还趁机照着他们的腰背狠敲几下。
薛海家拢共就三个男人,杨家这边几个人对付一个,每人只伸一只手都能把他们摁住。
周边听到动静的男人欲冲进来帮忙,怎么说都是一个村的,都姓着薛,不帮忙说不过去。
杨爹早有准备,当即扬声道:“这是我杨家与他薛家的私人恩怨,本不愿将事情闹大,他薛海将我姑娘逼走,我不可能轻易罢休。只待我教训完这一家子烂人,这事就算了了。若你旁人插手,休怪我将此事宣扬出去,我倒要看看十里八村还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到你们这吃人的村子里来!”
几个男人犹豫着慢下来,最后脚步停留在薛家院门外,再没往里跨一步,自然也忽视了薛家男人让把村长找来的叫喊。
最后,薛家父子三人被其他杨家弟兄摁得动弹不得,杨爹和杨森杨林父子三人对着他们,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呸,黑心烂肺的东西!”
“真是活不起了,也不知道给子孙后代积点德!”
“我真是瞎了眼了把闺女嫁到你们家来!”杨爹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还敢上门堵人,真当我杨家没人了!”
动静闹得大,薛家门外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得益于蒋昭及时澄清真相,这下村里人可不帮薛海一家说话了,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骂也骂了,砸也砸了,替闺女出尽恶气后杨爹丝毫不恋战,大臂一挥,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姗姗来迟,做好打场恶战准备的薛家近亲看着离开的人面面相觑,随意安抚薛海一家几句,摆摆手各回各家,心里暗喜,起码不用挨打了!
——
杨蔓在娘家小住三日就准备回去了,李青兰依依不舍,杨蔓也很想多住几天,但她月底要和冯嫂子签契,还要给绣坊送绣品,实在没时间多住了。
李青兰给杨蔓装了结结实实两大包东西,都是些吃的用的,“城里样样都得拿钱买,哪是好活的呦。”
李青兰想想都替闺女发愁。杨蔓倒是云淡风轻,“娘您放心吧,我还有刺绣的手艺呢,养活我和芽芽不成问题。”
杨森杨林两兄弟陪着杨蔓一起去县城,一来保护娘俩,二来也去认认门,看看她租的房子到底如何。
杨蔓抱着芽芽上了牛车,两兄弟一人提一个包紧随其后。牛车一开动,李青兰的眼泪就忍不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闺女瘦小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好好的闺女又守寡又带着孩子,如今还被逼的进城讨生活,是我没用,让我闺女受苦。”说着说着掩面而泣。
杨谷山心里也不好受,揽了揽妻子的肩膀,无声安慰。
——
杨蔓带着两个哥哥到了新家。
杨森里里外外打量一番,“看起来挺不错的。这租金不便宜吧?”
杨蔓笑了笑,“放心吧,我能负担的起,我一口气租了两年。”
“那你手头还有积蓄吗?县城柴米油盐样样得花钱。”杨林更担心她们娘俩往后的生活。
“有的,原先的房子和地都卖了,有一笔进项。如今我月月给绣坊供货,也有稳定的收入。大哥二哥你们就放心吧,我能养活我们娘俩。”
杨森和杨林对视一眼,杨森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出去。
杨蔓哭笑不得,“怎么又给我钱啊,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家是什么富户呢!大哥快收回去!我什么样你们还不知道吗?放心吧,我要是缺钱了,不用你们问我也会主动开口要的。”
“时候不早了,哥哥们趁早启程回去吧,晚了怕赶不上牛车了。”
“也是,你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主,有事一定要知会哥哥们,哥哥们别的不行,护你还是护得住的!”
“我晓得的!芽芽,舅舅们要走了,快出来送送舅舅们。”
芽芽见了新房子很激动,屋里屋外每个房间都要进去瞧一遍,在里面逗留一会,听到娘亲喊她,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出来,被杨森拦腰抱起。
“舅舅们要回家了,下次再来看芽芽。芽芽在家要听你娘的话,别惹你娘生气,知道吗?”
芽芽不服气,“我很听话的,我从来没有惹娘亲生气过!”
杨森笑两声,“好,是舅舅说错了。那芽芽就一直听你娘的话好不好?”
“好!”
送走大哥二哥,杨蔓先去整理包袱。一大袋吃食被大哥直接提进厨房,杨蔓对芽芽道:“娘去厨房整理,你帮娘将堂屋的包袱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归置出来,把你的玩具都拿到你的房间,把针线衣物拿到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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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好不好?”
“好!”芽芽兴冲冲直奔包袱而去。
杨蔓去厨房整理吃食。
最上面是她娘专门烙的饼,家里腌的一些咸菜给她带来了大半,山里采的野菜也尽数让她带上了,绿豆赤豆黄豆也各塞了一小袋,她娘唯恐她在县城花用多,连米面都各给她装了大半袋。杨蔓一边收拾一边好笑,觉得自己像是回娘家“打秋风”的。
收拾到一半,芽芽突然跑进来,将手里举着的东西给杨蔓看,“娘,好看!”
杨蔓定睛一看,是两只银簪子。
杨蔓嘴一撇,眼泪就下来了。她娘竟把压箱底的嫁妆都给她了。
是她不孝!
——
吃晚食之前,杨蔓特意做了些糕点上门送给旁边的邻居,也算认认脸。右边邻居敲门没人应,经人提醒才知道原来也是空房,等人来租。
吃过晚食,杨蔓在炉火旁做针线,芽芽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摆弄木头玩具,一会把它们摞起来,一会儿又一字排开。
杨蔓突然停下针线,问她:“芽芽,你想不想读书?娘送你去上私塾如何?”
芽芽歪着脑袋:“私塾?是什么呀?”
杨蔓将芽芽抱在怀里,“私塾就是学习知识的地方,那里有学问很深的夫子,教你认字、写字,等你认得足够多的字就可以读书了,书中有很多圣贤思想,让你开智明理。”
“娘希望你可以上私塾,学知识,明礼明德,做一个有智慧的人。”
杨蔓儿时家贫,那时候村里有个老人会认字写字,父母虽想让孩子学认字写字但实在难以供三个孩子,就让大哥去,待回家时再将学到的东西教给二哥,等杨蔓到了能学写字的年纪,家里两个哥哥又轮流教她,她勉强也认识会写几个字,看书却是看不懂的。
“好!”芽芽读不懂娘亲复杂的眼神,只娘亲让她去,她就乐意去。
第二日,杨蔓牵着芽芽先去绣珍坊将定好的绣品足量交上,又托人去请绣坊老板娘珍娘。
杨蔓的绣品在店里卖的很好,听说杨蔓想见她,珍娘也乐意前来相见。珍娘看出她有话要说,请她去后院。
杨蔓嘱咐芽芽只在店内活动,不可乱跑,又托看店的娘子顾着她点后,随老板娘去了后院。
“杨妹妹找我何事,不妨有话直说?”
杨蔓忐忑道:“实不相瞒,我近日刚搬来县城,迫于生计想寻一份活计,不知老板娘你这里还缺不缺绣工?”
“我的绣功如老板娘所见,自认比您店里的绣工不差,绣工需掌握的20种针法我也都娴熟,还请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珍娘闻言若有所思,杨蔓的绣品她见过,活灵活现,比她店里的绣工所出多了一份灵动,这也是当初她为何会主动收购她的绣品的缘故。
她特意让绣工仔细研究过她的针法和所用丝线布料,不过是常见的那几种针法,丝线布料甚至还没有她绣坊提供的质量好,但她绣出的花鸟就是栩栩如生。
或许,可以留下她试试。
珍娘思索一番后开口:“你的绣功我认可,恰好坊内前不久走了一个绣工,空缺还未补上,那就给你一个机会。”
“明日巳时你准时来这里,届时坊内会准备好丝线布料和图样,若你能按要求完成一件绣品,我就收你在这里做绣工。”
杨蔓大喜,起身行礼拜谢,“多谢老板娘!”
16. 第 16 章
翌日,杨蔓准时来到绣珍坊后院,老板娘早早等候在那里,身旁还有两位年长的妇人。
双方之间隔着一张长方桌。
绣坊老板娘伸手示意:“这桌上的东西都是给你备的,考核时你只能用这些东西,若缺什么可以向旁边这两位质检嬷嬷要。”
杨蔓一一扫过桌上排列的各式用具,看到长宽各一尺的绣布时暗松口气,看来是绣小件,等看到绣样时才知松气松早了,竟是一幅水墨山水图!若真是水墨还好,但杨蔓紧接着就看到整齐排列的各色丝线,明摆着是要绣有颜色的山水,看来这是要考验她的配色能力。
另有两个绣娘上前帮她把布固定在绣绷上,退至一旁听候差遣。
珍娘道:“如你所见,此次考核内容为绣山水图,时长不限但自然是越早完成越好。那两位绣娘只可帮你劈丝线,其余事不做。若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杨蔓福了福身子,坐在桌前拿起那幅山水图细看。说是山水图,实则画中山、水、云、树、房屋、行人、石板桥应有尽有,这可比她平时绣的简单花鸟要难上许多。
十余种绣针一字排开,从最细的羊毛针到粗钝的钝头针,各种规格都有,杨蔓捻起一支常用的苏针,请绣娘劈了48丝的浅灰丝线,用虚针几针下去就把远山的轮廓勾勒出来。远山连着云,云无定形,杨蔓大片留白,只又用虚针浅浅勾勒出一半轮廓,最终呈现出的就是淡云与远山相交融的效果。
接下来绣的是中景山体,杨蔓穿了32丝的深灰丝线,用滚针将中景山体的轮廓呈现。整个中景山体由浅至深,明暗分明又过渡自然,紧接着又用蓝白两色丝线,散套针辅以接针,绣出飞溅的泉流。
由远及近,远浅近深,先绣轮廓次绣渲染,两个质检嬷嬷观察着杨蔓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对视,点头认可。
远景中景绣完就轮到近景的山石、树木、房屋和石板桥。至此已过去两个时辰,杨蔓全程头一下未抬,滴水未进,明明是寒冷的深秋院内,两个绣娘还会时不时偷偷将手缩进袖中取暖,杨蔓竟绣的额角冒汗。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两个绣娘已换了一批新的来,两个质检嬷嬷也已轮番休息了好几回,唯有杨蔓坐在绣绷前安稳如山。随着最后用8丝滚针绣出在石板桥上行走的行人,这幅山水图才终于绣完。①
此时已至酉时,日头西沉,院内的灯早早点上,杨蔓的绣桌旁也有两个绣娘给她举着灯照明。
杨蔓抬头,脖颈一阵酸痛,她下意识左右扭头活动一下,轻手揉捏几下。
对给她举灯照明的两个绣娘微笑点头致谢,杨蔓这才缓缓起身,忍下腰背的僵硬不适,对两个质检嬷嬷道:“我已完成,烦请两位嬷嬷上前检查。”
两个嬷嬷掏出叆叇②戴好,凑近绣布,细细检查每一处针脚,既看疏密也看针法。
绣坊老板娘早早被人请来,两个质检嬷嬷检查过后向她回话:“疏密皆宜,针法无错处,刺绣顺序合宜,配色合理,是为通过。”
老板娘盯着杨蔓绣的那幅山水图,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听着嬷嬷的回话,微笑点头,看着杨蔓宣布道:“你已通过此次考核,明日起就是我绣珍坊的绣工了。”
“每日工作时间就如同今日自巳时至酉时,每月薪资一千五百文,表现优异可另得奖赏。”③
杨蔓喜不自胜,福身道谢。
从绣坊出来,杨蔓深吸一口气,只觉通体舒畅,一刻不耽误地往家中赶,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芽芽!
芽芽还是同往常杨蔓出门时一样被她留在家中,只不过因着是县城,杨蔓恐芽芽乱跑出现意外,狠狠心将院门锁上了。
想到芽芽被锁了一个白天,杨蔓归心似箭,脚步飞快。
才走到巷子口就闻到各家饭菜香味,杨蔓来到巷尾自家门口,边开门往堂屋走边喊芽芽:“芽芽,娘回来了,饿……”坏了吧,娘马上做饭。
话说一半,杨蔓打开堂屋门,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的一幕:几日未见的蒋昭坐在桌前,芽芽赖在他怀里,桌上摆着两道菜,蒋昭一手端碗,另一手捏着小勺,显而易见是在给芽芽喂饭!
杨蔓看看手里自己刚用钥匙打开的锁,又看看堂屋坐着的蒋昭,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
蒋昭放下手中碗勺欲起身,芽芽攀着他的胳膊不愿下去,他只好抱起芽芽向杨蔓走去。
在杨蔓面前站定,蒋昭尴尬干笑,解释道:“我申时来给你送东西,见门上挂锁,本想着在门外稍等一等,结果听到屋内芽芽的哭声,一时着急,就……就……”
“就翻墙进来了。”
“翻墙?”这院墙可是比她原先房子的院墙还高些,杨蔓想到什么,面露惊恐,“那岂不是其他成年男子也能随随便便翻进来了?”
“不不不……”蒋昭慌忙解释:“我学过些功夫,才能翻进来,寻常人没有这个本事。”
见杨蔓将信将疑,蒋昭又道:“你若仍不放心,明日我拿些碎瓷片和荆棘过来装在墙头,也能预防一番。”
杨蔓点头,“也好。”
注意到在蒋昭怀里一直沉默的芽芽,杨蔓叫她一声:“芽芽?”
哪想,平日里对娘亲亲热热的芽芽竟把头转过去,背对着杨蔓,双手抱紧蒋昭的脖子。蒋昭稍显无措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杨蔓知晓该是她长时间未归,芽芽害怕了,心里叹一口气,伸手把芽芽接过来自己抱在怀里,芽芽倒是没拒绝,但仍赌气埋着头不看杨蔓。
“芽芽生娘的气了?是娘不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娘跟你道歉好不好?娘对不住你。”杨蔓低头看她,语气温柔。
芽芽嘴角一撇又开始哭号,这次更多的是委屈,边哭边抽噎:“娘坏!我一个人,害怕!”
——
其实杨蔓昨日与芽芽商量过,今日她要去绣坊,需要芽芽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等她回来。芽芽以为是像以前娘去赶集一样,很爽快地答应了。
但芽芽才在新房住了一天,对她而言这里并不如以前村里的房子那般熟悉,芽芽一个人待在陌生的房子里,听着隔壁夫妻陌生的声音,对门小孩玩闹着互扔土疙瘩,会不小心扔到院门上,“砰——砰——”陌生的响动让芽芽战栗,晌午也没有柳婶子推门进来看着她吃午食,芽芽渐渐有些害怕,蜷缩在娘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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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那里有娘的气息。
芽芽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上,连午食也没吃便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家里依旧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又饿又害怕,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声恰巧被等在门外的蒋昭听见,蒋昭近前边拍门边喊芽芽,但芽芽可能是太过害怕,没听到蒋昭的声音。
蒋昭喊不应芽芽,她的哭声又一直不停,情急之下,他只好来到侧面院墙边,一使力攀上墙头翻了进去。
循着哭声找到芽芽时,她抱着杨蔓的枕头,缩在床头,闭眼哭的浑身颤抖。
蒋昭顾不上避嫌,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叫了几声芽芽,芽芽这才睁开眼睛。
蒋昭朝她伸出双手,语气轻柔,“芽芽,是蒋伯伯,不怕了,到伯伯这里来。”
芽芽对蒋昭有极大的信任,在芽芽这里他与安全感等同,于是芽芽停下哭号,抛开枕头,慢慢爬进蒋昭怀里。
蒋昭把她抱起,摩挲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又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她满脸的泪水擦干。
“你娘去哪里了?”
“娘去…绣坊,伯伯,我…饿!”芽芽哭狠了,说话还一抽一抽的。
蒋昭抱着芽芽去厨房,看到锅里闷着的杨蔓给芽芽准备的馅饼,摸了摸还有些余温,蒋昭拿出来递给芽芽一张饼,让她先垫垫。
蒋昭欲把芽芽放下,但她哼哼着不愿意,刚哭闹过的孩子确实比较粘人,况且芽芽自己一个人待了那么久,害怕劲还没缓过来。
蒋昭只好一手抱着芽芽,一手烧水煮粥。
要切菜炒菜时,就让芽芽骑在他脖子上,双手抓住他的耳朵。这是很多孩子喜欢和爹爹玩的“骑大马”,但芽芽生下来就没爹,从没这么玩过。此时骑在蒋昭脖子上,高处的视角让她感觉新奇极了,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兴奋地笑起来。
晚食做好,给杨蔓留出一些,蒋昭抱着不愿松手的芽芽,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粥吃菜。刚吃一半,杨蔓就回来了。
——
杨蔓抱着芽芽左右悠了悠,安抚性地抚摸她的头,“是娘不对,怪娘,芽芽不哭了好不好。”
杨蔓安抚着芽芽,不断地怪自己,却说不出一句“下次不会了”的承诺。因为她往后要去绣坊上工,她不能保证以后能把芽芽时时带在身边。
一时内心愧疚不已,深觉对不住孩子。
蒋昭看着杨蔓哄孩子,越哄她自己的表情反而越悲戚,生怕下一秒娘俩就一起抱头痛哭,连忙接过芽芽,安慰杨蔓:“好了,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是不得已。芽芽已经好多了,估摸着就是看到你又委屈了。”
“你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了些粥菜闷在锅里,现下应该还热着,我去拿,你先填填肚子。”
芽芽在蒋昭怀里慢慢止住哭声,蒋昭又把她提起来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哄孩子的语气轻快:“我们去给你娘拿粥菜,芽芽坐稳,出发喽!”
蒋昭故意疾走几步,吓得芽芽抓着他的耳朵不放,生怕掉下去,惊吓过后又觉好玩,嘎嘎乐出声。
杨蔓看着蒋昭故意逗孩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进了厨房,心里软成一片。
17. 第 17 章
蒋昭去厨房端粥和菜,杨蔓进了堂屋,眼睛扫过饭桌发现桌上只有芽芽的一碗粥和一个勺子。
杨蔓转身也进了厨房,蒋昭把粥和菜都盛好了,依旧只有一碗粥。
杨蔓直接开口:“你是不是还没吃?”
蒋昭呵呵傻笑:“我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杨蔓不欲多说,直接拿了一个最大的碗,盛了满满一碗,稳稳放在堂屋的饭桌上。身后蒋昭亦步亦趋,把手里的粥菜也放好。
蒋昭把芽芽放下,她还想往蒋昭怀里钻,杨蔓微皱眉,哄她道:“芽芽自己吃好吗?蒋伯伯喂你的话就无暇吃他自己的饭了。”
芽芽很懂事,意识到蒋伯伯也要吃饭就乖乖自己坐着吃了。
三人沉默着喝粥吃菜,杨蔓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开口:“自明日起我就是绣珍坊的绣工了,每月都能领着薪资。”
话音刚落,一大一小默契地同时抬头看她。
蒋昭最先反应过来,“恭喜!有个稳定的活计,也算能在县城立住脚跟了!”
芽芽学舌蒋昭,眯眼笑道:“恭喜娘!”看来是还没意识到杨蔓找到活计后她将面临的处境。
蒋昭犹豫一瞬还是问道:“那芽芽往后要如何呢?”
杨蔓在回来的路上都打算好了,“昨日和芽芽商量过,我欲送她上私塾。”
“今早出门我留意了一下,绣坊附近恰有一间私塾。待吃过晚食就去问问,让芽芽去那里。她整个白天都在私塾我也放心在绣坊做工,待散学时再把她接回来。”
芽芽听到杨蔓说私塾,还记得昨日杨蔓和她商量的事情,大声道:“我去上私塾!”
蒋昭点点头,“那稍后我陪你们娘俩一起去私塾问问。”
一行三人出发去绣坊附近的一家私塾,是一个老夫子亲自开的门,看上去年过花甲。
杨蔓:“贸然上门,还请见谅。晚辈家有小女,到了该开蒙的年纪,想问问您这私塾是否还招收弟子?”
那人打量三人一番,“进来吧,我们坐下详谈。”
“多谢。”
三人被请进去,入目便是成排桌椅,应是学舍,穿过学舍才是夫子生活起居的地方。
夫子看着被杨蔓牵着的芽芽,道:“你们倒是舍得,送女娃娃来上私塾。”
他这里也不是不招收女弟子,只是绝大多数普通人家不会特意让女娃来开蒙,稍有些富贵的人家会请夫子上门教学,看不上这私塾。于是现下这私塾里四十二名弟子皆是男娃。
夫子语气中并无贬损,杨蔓也就好声好气回答:“我们是刚搬来县城的,家中就这一个孩子,自小机灵活泼,再者我在县城找了一份活计,早出晚归,无暇顾及她,不若让她来上私塾,我还能放心些。夫子您放心,这孩子乖巧听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夫子对芽芽招招手:“你上前来。”
杨蔓松开芽芽的手,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芽芽踟蹰着上前两步,在夫子面前站定。
“你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
“我叫薛苗,四岁。”
“为何要来上私塾?”
“为了明礼明德,成为有智慧的人。”杨蔓对她说的话,她认认真真的记下来了。
夫子眼中已带笑意,但面上还满是严肃:“学知识不是过家家,若要求学,每日卯时前就要端坐在学舍中,酉时散学,无故不得缺席,能做到吗?”
“能!”芽芽毫不犹豫应道!
“好!”夫子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看向杨蔓,“明日卯时就可以带她过来了,每日两文钱,笔墨纸砚需自己备齐。”
明日恰是十月初一,杨蔓先交足一月的,剩下的等她领了绣坊的薪资,手上就有余钱了。
拜别夫子后,一行三人又直奔书院去买些笔墨纸砚。
上私塾每日交的费用倒还好,贵的是这笔墨纸砚,连最便宜的竹纸都要十文一张。但杨蔓可不会在这上面吝啬,竹纸、石砚、松烟墨、兼毫笔都买全了,一下子花出去了二百多文。
书院的伙计看她买的多,热情的搭话:“一下子买这么多,这位娘子家有读书郎吗?”
杨蔓笑笑,晃了晃牵着芽芽的手,“对,我女儿明日就去上私塾了。”
伙计的目光落在芽芽身上,愣了一瞬,才又重新扬起笑脸:“这是好事,好事啊!”
“多谢!”
——
翌日,杨蔓一大早就忙活起来了。
孩子第一天上学堂,她特意给芽芽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食,做好后去叫她起床。
杨蔓给她梳了双丫髻,上面还系了嫩黄色的丝带,显得灵动俏皮。
芽芽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裙,梳着精致的发髻,背着昨晚杨蔓连夜给她缝的绣着花草蝴蝶的书袋,里面除了装笔墨纸砚还装着些垫肚子的小食,被娘牵着出门了。
没想到刚打开院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蒋昭。
杨蔓诧异:“你怎在这儿?”
蒋昭稍显拘谨的挠头,“芽芽第一天上私塾,我……我来看看。”
杨蔓还没说什么,芽芽惊喜的上前用另一只手牵住蒋昭,“太好了!娘和蒋伯伯一起送我去私塾!我们走吧!”
蒋昭就这样顺从地被牵着走,芽芽一手牵着娘一手牵着蒋昭,一路上蹦蹦跳跳。
杨蔓反复嘱咐芽芽要听夫子的话,依依不舍地看着芽芽进入学舍。正准备离开,却看到蒋昭比她还放心不下,还在探头往里看。
杨蔓偷笑一下,“好了走吧,她可以自己应对的。酉时再来接她就好了。”
现在离她去绣坊的时间还早,杨蔓打算先回家,她看看身旁的蒋昭:“你来这么早,还没吃早食吧,家里还有些饼,填填肚子吧。”
蒋昭内心窃喜,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那就打扰了。”
杨蔓将蒋昭带回去,吃了些早食。吃完后蒋昭很自觉的清洗了碗筷,杨蔓以为蒋昭会离开的,她也到时间去绣坊上工了。
但蒋昭洗完碗筷也没提出要离开,反而期期艾艾开口:“你今日第一天上工,我……我能不能……陪你去?我……我把你送到门口就走。”
杨蔓愣住了。蒋昭说的话足够直白,一个男子要专程送一个女子去上工,这其中的意味在场两人也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杨蔓才需要时间做出回应。
若是往常,蒋昭但凡看杨蔓表现出犹豫不决,就会自己否定自己,决不让她为难。但这次,他沉默不语,直勾勾地看着杨蔓,期盼她的回答。
他面色平静,好似无论杨蔓是同意还是拒绝他都会接受。
杨蔓不是眼盲心瞎之人,这段时间蒋昭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从薛岭村走到县城要半个时辰,蒋昭却不辞辛劳地跑了一趟又一趟,今日更是酉时就来了,这意味着在如此寒冷的冬日,他天不亮就从家里出发了。
对杨蔓,更重要的是对芽芽,他都足够上心,足够真诚。杨蔓守寡以来,不是没遇到过向她示好的男人,但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算计与权衡利弊,不过是自以为是帮她做一件小事,就宣扬得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轻浮又虚伪。
而蒋昭,他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但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并且庆幸自己是被需要的。他会尽自己所能,把令人满意的结果捧到她面前。而这其中艰辛,只字不提。
自从搬来县城,杨蔓觉得蒋昭在慢慢向自己透露他的心意,而她既然察觉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杨蔓并没有为谁守着一辈子的想法,只是她一直都看不上那些虚伪示好的男人。而蒋昭,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不只是他的品行和那些人不一样,重要的是,杨蔓对蒋昭也是有好感的。
她不会刻意回避这种好感。
于是,杨蔓莞尔一笑,“好啊。”
说是送她去还真只是送她去,蒋昭全程沉默着跟在她右侧后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请来的护卫,杨蔓好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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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到绣坊,“好了,多谢你送我过来,我要进去了,你也回吧。”
杨蔓说完欲走,却被蒋昭叫住了,“蔓娘。”
这好像是蒋昭第一次这么叫她,杨蔓分神片刻。
“我打算进山了,往后有一阵子不能过来了,你多保重。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就去望仙酒楼找他们掌柜的,我在他那里还算有几分薄面。”
杨蔓好笑,蒋昭语气凝重到仿若她真的会遇到什么事,“放心吧,我一个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能遇到什么难事。”
随即又关切地嘱咐:“倒是你,这天越来越冷,山里只会更冷,你注意御寒。山里野兽凶险,也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
“嗯,我会的。”蒋昭认真应下。
“那我就进去绣坊了,你快回吧。”杨蔓转身进去。
蒋昭站在原地没动,紧紧盯着杨蔓的背影,喃喃道:“再等等,等我回来。”
——
杨蔓第一日上工,刚踏入绣珍坊的门就有一个嬷嬷上前,“是新来的绣工吧,请跟我来。”
杨蔓随着嬷嬷一直往里走,绕过售卖绣品区来到她参加考核时的后院,再穿过一道月亮门,杨蔓看到很多染好颜色随风飘扬的晾晒着的绣布,一旁还有两个正在熬着燃料的大缸,有一个年轻女子时不时搅拌一下。
穿过染坊,就到了绣坊。绣工四个一组在一起做绣活,嬷嬷直接把杨蔓带到之前走了的那个绣娘的位置,简单交代几句就走了。
其他三个绣娘笑着迎上来,团团将她围住。
三个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妇人最先开口:“太好了,终于来新人了。这几日我们三人做四人的活可累死我们了。”
“就是就是。”另外两人连连点头。
“这位妹妹,我来向你介绍一下,我叫杜娟,你叫我娟姐就好,”杜鹃又介绍另外二人,“这位是钱丽,这位是赵云华。”
杨蔓点头,“我是杨蔓,初来乍到,如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请姐姐们多多包涵。”
“嗐这有什么,大家都是从新手过来的,”杜娟看起来就是大方爽快的那一类人,“我先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目前在做的活计。”
“这个花鸟屏风需要两人一起绣,每三日要完成一个,正好你就和我一组绣,每日会有人将绣坊的订单分给每个绣娘,你就按照订单上要求的来绣就好,每个订单都有时限,到了时限会有人来收走,注意不要超时了否则会罚薪,也要注意质量,质检嬷嬷检查不过关的也会罚薪。”
“除此之外,每位绣工每日至少要绣一件帕子,上不封顶,月末最后一天嬷嬷会取走检查,合格的帕子绣得多的前五人会有奖励。”
“我知晓了,多谢娟姐。”
进了绣房,坐在绣凳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杨蔓还是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一直绣东西,虽感到不适,但还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终于等到下工时间,杨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活动着酸疼的手腕,一刻不停赶到私塾接芽芽。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看到芽芽走出来了。芽芽在看到杨蔓的一瞬间,原本平稳的步伐变得凌乱,飞快跑起来撞入杨蔓怀里,“娘!”
杨蔓牵着芽芽回家,路上边走边问:“今日上私塾感觉怎么样?”
“很好,夫子对我很和蔼,还认识了几个同窗。但是,”芽芽有点疑惑,“我们学舍里好像只有我一个女弟子。”
“是这样啊,那说明我们芽芽很厉害呀。而且,说不定以后就会有更多女孩子和你一起上私塾了。”
杨蔓又问她:“那今日夫子教了你什么?”
“上午夫子教写字,教了‘天’‘地’‘人’,下午夫子带着我们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①”
芽芽越说越兴奋,“娘,我喜欢上私塾。”
“是吗?”杨蔓低头欣慰地看着眉飞色舞的女儿,语气坚定又温柔,“那娘就一直供你上。”
18. 第 18 章
接下来整个十月,杨蔓每日过得都大差不差。早早起床做早食和方便午时吃的馅饼,做好后叫芽芽起床,卯时将她送去私塾,自己回家收拾一番,到巳时自己去绣珍坊上工,忙忙碌碌一整天,酉时下工去私塾接上芽芽,娘俩一起回家。
日复一日,这样重复的生活,或许有些枯燥,但在杨蔓看来,这是她搬入县城的生活终于步入正轨的信号,这样的生活令她无比心安。
蒋昭早早交代过他要进山,但芽芽时不时还会念叨他几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杨蔓总是用“快了快了”来搪塞,可眼见着小寒都过了,还不见蒋昭的踪影。
此前在薛岭村的时候,杨蔓未注意过蒋昭往常冬日里会进山多久,蒋昭离开之前也只说自己要进山,未说何时出山。杨蔓还去他说的望仙酒楼打听过,蒋昭并未送猎物过来,她渐渐有些担心。
不止杨蔓,薛岭村的贾开也在为蒋昭担心。蒋昭进山前特意来找过他,说如果两个月后自己没回来,就拜托贾开带人进山找他。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吓得贾开当场愣住,就差直接开口叫他别去了。但他知晓蒋昭有自己的打算,只能劝他小心些。
贾开数着日子眼看着冬月一天天过去,他一天比一天担忧煎熬,夜不能寐。
明日就是腊月了,蒋昭是十月初一傍晚进的山,二月之期就剩一日了。
这天夜里,贾开担忧着蒋昭,翻来覆去睡不着,吵醒了慧娘。
慧娘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叹口气也睡不着了,“蒋昭会没事的,他的本事比他爹还厉害些,况且这天气熊瞎子都冬眠了,估摸着其它的他能应付得了。”
“但愿如此吧。”贾开拍了拍慧娘,“睡吧。”
“你也快睡吧,明日多带几个人进山寻寻。”慧娘又翻身背对着他,重新酝酿睡意,不一会呼吸均匀。
贾开双手支在脑后,神色空空盯着房顶,毫无睡意。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要睡着,突然听见有人敲响了他家的窗户。
甫一听到声响,贾开倏地睁开眼睛,悄声穿衣下床。
推开家门探头一看,果然是蒋昭!
贾开面露惊喜,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蒋昭拽住,悄声道:“别声张,先跟我来。”
贾开抿嘴点头。
二人轻手轻脚离开,借着夜色隐藏,蒋昭将贾开带到后山一处山洞。
刚一进去,贾开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接过蒋昭递来的火把,就着火光贾开看到满地的猎物尸体,还有一边显眼的一小摞狐皮,竟还是白狐皮!
贾开震惊的睁大双眼,凑上前去,开口还有些结巴,“你……你这是把白狐满家都追杀了?!”
“运气好,正好遇着一窝三只白狐,下面的就都是普通狐皮了。”
贾开颤抖着手翻了翻,除了面上的三张白狐皮,下面还有五张棕色的野狐皮。
贾开忍不住替蒋昭高兴,“天,蒋昭,这下你要发了!”
他转头去看蒋昭,这才发现他满头大汗,一手扶着洞壁,半边身子都在抖。
贾开面色一变,冲上前来,“你怎的了?”
蒋昭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肩靠着洞壁,粗喘着从怀里掏出伤药,“没……没事,我背……背上伤口裂开了,你帮我上一下药。”
难怪他只侧靠着!
得亏山洞里有些枯枝,贾开迅速生了火堆。等稍暖和些,慢慢扒开蒋昭的上衣,发现他的右胳膊一动不动,“你胳膊怎么了?!”
蒋昭闭上眼忍着疼,“脱位了,无事,明日进城……找大夫接上就成,你……先给我背上上药。”
贾开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褪下他的上衣,背上的伤口被他囫囵用布裹住,已经渗成血布。贾开一边揭开布一边听着血肉分离的声音,龇牙咧嘴,仿佛疼得是他。
血布揭下,两道深深的爪痕斜亘在蒋昭背上,从肩头到腰,道道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贾开微眯着眼睛,又是嘶嘶吸气。
蒋昭催他,“直接将那药粉撒到伤口上,再用那条干净的布包起来,快些,包完还有事情做。”
“哦哦。”贾开旋开瓶口,小心翼翼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呃……”蒋昭尽力忍着疼,偶尔忍不住了齿间泄出一两声闷哼。贾开就夸张了,一边倒药粉一边像条蛇一样嘶个不停,蒋昭有心说两句,但因太疼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药粉从头到尾覆盖着爪痕,另有些细小的伤口也被他浅浅撒了一层,贾开拿张帕子简单清理一下伤口周边,一张干净的帕子变成血帕子。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可惜慧娘给我新缝的帕子了,等你好了可要还我张新的。”
“还你十张。”
这药粉见效还挺快,血很快止住了。贾开拿起干净的布条,“你忍一忍啊,我要把布条系上去了。”
“嗯。”
贾开咬咬牙将布条覆上伤口,绕了两圈最后在他胸前打结固定。处理好伤口,快速把衣裳给蒋昭穿上。
蒋昭闭着眼睛缓了缓,疼劲儿过去重新睁开眼。
贾开已经在给他收拾满地的猎物了。
蒋昭这一趟收获还真不少,大的值钱的猎物他没少猎,小的野鸡野兔他也不放过。光这些小的就能装满整整一个大背篓。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些。总共就两个背篓,野鹿已经被蒋昭大卸八块了,鹿茸鹿角鹿血鹿鞭鹿尾鹿皮这些值钱的被放在一处,用布包好。
贾开将鹿肉铺在娄底,又把几只野狐铺上,再小心翼翼将狐皮铺上,把布包放上,为掩人耳目在最上面放了几只野鸡掩盖。
另一个背篓里只装了一只同样被大卸八块的野羊。为着蒋昭受了伤,贾开没有多装,蒋昭却上前欲用野鸡野兔填满。
贾开夺下他手里的野兔,“你还受着伤呢,别逞强!我们多跑几趟也是使得的!”
蒋昭没有坚持,只用一只手把背篓提起来,“先下山,狐皮和鹿皮这些先放我家中,趁着城门还开着,我们先进城把这些肉送到望仙酒楼,再和老板借辆牛车来拉剩下的。”
山洞里还有一只把蒋昭抓伤的野猪,只贾开和受伤的蒋昭没法在天亮前运下去。
蒋昭原本是没打算猎这头野猪的。他此次进山的目标就是最值钱的白狐和野鹿。
天气越来越冷,山里可供动物吃的食物也越来越少。蒋昭用食物做诱饵下陷阱,十次里有七八次都能中。一头蠢鹿就这样上当掉进陷阱里。
白狐野鹿都猎到了,蒋昭又猎些野鸡野兔,眼看一个半月过去,他计划着返程。
结果恰好发现一只受伤的野猪。
保险起见,蒋昭观察了这只野猪三天,它一直慢悠悠的走着,有一只后腿使不上劲的样子。
摸清他的藏身地和常去的活动地,蒋昭先回去准备工具,后在它的藏身地周围和常去的活动地周围都布了几个兽夹,自己拿着弓弩和长矛躲在不远处。
一连等了八天,终于等到它被兽夹夹住,惨叫不停。保险起见,蒋昭搭弓射中它的眼睛,等它渐无声息时才缓缓靠近。
谁知动物在面临死亡时也能迸发出极大的潜力。蒋昭靠近正欲套绳将它捆住时,那野猪突然奋起,蒋昭躲闪不及,被它一爪子抓在背上,即刻火辣辣的疼。
蒋昭抓起放在一旁的长矛奋力向后刺去,滚落一旁,野猪又是惨叫连连,渐渐没了动静。
蒋昭力气使过头,右臂脱位了。
他咬着牙给野猪套上绳索,一点点拉到一处山洞隐藏起来。若是放任不管,不一会就有其他野兽闻着味来了。
蒋昭先回自己的落脚处简单处理下背上的伤口,一只手不好操作,又是在背上,颇有不便。好在药效够强,止血很快。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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膊他不会接,索性也不是很疼,就不管了。
蒋昭抓紧时间一点点将自己猎得的东西分几趟转移到靠近薛岭村后山的一处山洞,正好赶在二月之期前一天的半夜将贾开叫过来。
财不外露,若是真叫贾开带上一群人上山找他,他又受着伤,他这些东西难说能保住。
贾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任劳任怨帮蒋昭搬东西。
二人做贼般将东西背进城,正值子时,夜市人声鼎沸,酒楼也灯火通明,不断有食客进进出出。
掌柜的与蒋昭熟识,一看到他带着东西上门,心照不宣将人请到后厨。
待看清是野鹿肉和野羊肉时,脸上笑开了花,“蒋兄弟你可真有本事,看来这两个月收获不小。”
蒋昭胳膊还断着,耽误不得,“烦请掌柜的借我一辆牛车,还有头野猪没带过来。”
“好好好。”掌柜的自是连连答应,又派了个小伙计跟着。
这下不缺人手了,借到牛车,贾开先把蒋昭往医馆送。
大半夜敲开医馆的门,老中医面色不虞,贾开很有眼力见的给他塞一锭酒楼掌柜刚给的还没捂热的银子,“我这兄弟胳膊脱位了,背上也有伤,烦请您给看看。”
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老中医收了银子,脸上的不虞消失殆尽,笑容慈祥,“进来吧,老夫给你看看。”
将蒋昭送进医馆,贾开带着小伙计赶着牛车直奔山里。
回来时正赶上城门关闭,二人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和酒楼钱货两讫,贾开揣着一袋银子去医馆找蒋昭,顺便休息片刻。
老中医手艺了得,简单两下就给蒋昭把胳膊接好,固定住。给他处理背上的伤时还夸了他用的药好。
人都惜命,更何况蒋昭和畜生野兽打交道。他别的再舍不得花费,也不会在自己的伤药上吝啬。
伤口被医者细细处理过,二人在医馆睡了一个囫囵觉,再睁眼时天色大亮。
蒋昭惦记着家里那几张狐皮,不顾老中医要他静卧休息的医嘱,执意要回家。
蒋昭犟起来,谁也劝不住。贾开给老中医赔个笑脸,扭头追上蒋昭。
蒋昭到家摸出两锭银子塞给贾开,贾开跟着他忙忙碌碌一晚上毫无怨言,这会儿却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把推回去:“要不是看你有伤在身,我非得给你两拳不可!”
蒋昭突然笑了一下,眉眼舒展,贾开随即也笑开。
“行了行了,咱俩谁跟谁,你院子里那些鸡给我就好。”
“行,鸡兔都给你。”所有鸡兔加起来也有十余只。
“真的,那我可都拿走了。”
“咳,”蒋昭想到什么,打补丁道:“鸡给我留两只,她们娘俩爱吃。”
贾开实在没忍住,伸手在他肩窝狠戳一下,“好一个见色忘友!刚还说全给我呢,我家婆娘孩子也爱吃!”
“行了,我回了,再不回去慧娘该担心了!你卖了这些记得再去医馆看看伤,别落下什么病根!”
“谢了,兄弟!”
“嗐,说这些。”贾开摆摆手,走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将鸡兔都带走,果真只留了两只鸡。
蒋昭把狐皮鹿茸那些放一处用布包起来,提着两只鸡又进了城。
这些东西也不是第一次卖了,蒋昭卖东西喜欢找稳定的主顾,比方说望仙酒楼。
他把狐皮卖给老主顾,是县城一户姓柳的大户人家。又去常去的药材铺将鹿茸那些一股脑卖掉。
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蒋昭才觉心里踏实。本想去杨蔓家看看,转念一想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背和还不能提重物的右胳膊,觉得还是得先去医馆。
起码得爽爽利利的上门,不知上次劈的柴够不够用,得劈些新的了。
蒋昭转身往医馆去,才走出一段路,忽听身后一道熟悉又轻柔的声音:“蒋昭?”
19. 第 19 章
杨蔓经不住芽芽念叨蒋昭,一连半个月送芽芽去私塾后总会绕路去望仙酒楼打听一番,望仙楼的那个小伙计都认识她了,每次遥遥看见她就摇头。
今日也是如此,那个小伙计昨夜没见蒋昭来送货,看到杨蔓又来问,像往常一样摇头,回答她说没见过。
杨蔓似乎意料之中但难免有些失落,道谢过后心烦意乱地离开。
杨蔓是真的有些担心了,她边走边想,犹豫要不要去薛岭村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一边是再也不想看见一眼的烦人的薛家和那些落井下石的村民,一边是尽心尽力帮她很多的蒋昭,最后还是蒋昭的安危在她心里更胜一筹,杨蔓决定今日下工后偷偷去一趟薛岭村,先去蒋昭家看看,实在不行还有柳婶子。
做出决定后心情轻松很多,脚步都轻快不少,这寒冷的天气没人想在外面多待,杨蔓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却突然看到前面一人踽踽独行,那背影越看越熟悉。
杨蔓跟在那人身后细细观察一番,终于还是开口叫住他,“蒋昭?”
语气虽带着疑问,但心里已有九分的把握那就是蒋昭。
果不其然,前面那人循声回头,还真是蒋昭!
杨蔓紧走两步停在他面前,待定睛一看,不由惊呼,“你这脸怎的了?胳膊怎也吊起来了?”
蒋昭左侧腮边有一小片擦伤,伤得不重,他一个大老爷们就没在意,再者他背上的重伤谁看了都咂舌,是以他不提,贾开和老中医压根没注意到脸上的小伤。
倒是杨蔓一眼就注意到了。
蒋昭顿觉心口暖融融的,语气柔和生怕吓着她,“捕猎时不小心受伤了。别担心,已经去医馆看过了,无甚大问题。”
蒋昭提起手里的两只鸡示意,“我正打算去你家找你。”见到杨蔓的那一刻,他就打消了先去医馆的念头。
两个月不见,他突然发现他其实很想很想,很想第一时间就见到杨蔓。
杨蔓自然万分欢迎,她出门本就是打探他消息的。
杨蔓把蒋昭带到家里,让他坐在堂屋炉子旁,这里最暖和,“你先在这稍坐一下,我去拿药,不管怎样都要擦点药,冻伤就不好了。”
许是顾念着他受了伤,杨蔓语气放柔了很多,跟哄芽芽似的。
蒋昭等她进里屋后没忍住偷笑,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炉子后面一只胖兔子懒洋洋探出头来,一蹦一跳的停在蒋昭脚边,鼻子耸动。
蒋昭低下头去看它,待看到那比原来大了有两三倍的体型,哑然失笑,喃喃道:“你这兔子也是遇到好人家了,竟给你喂得这样肥。”
杨蔓从里屋出来听到,搭话:“芽芽可宝贝它了,给她喂的菜叶子都是新鲜的,晚上还抱着她睡觉呢。当初叫它圆圆,现下真长成圆滚滚的了,抱着都沉手。”
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杨蔓把药粉磨好,取一个小刷子少量蘸取,俯身凑近,“这药上在脸上会有些疼,你忍忍。”
二人一坐一站,蒋昭坐着,侧着头露出左腮,杨蔓站在他身旁,因要细致上药,凑得有些近,蒋昭好似闻到一股清新的草木香,下意识深吸一下,又觉冒犯,悄悄屏息。
蘸着药粉的小刷子轻柔地扫过蒋昭腮边时,他丝毫没觉得疼,只觉得有些痒,不止是小刷子痒,还有杨蔓凑近喷洒在他腮边的轻柔呼吸,明明似有若无,转瞬即逝,却痒得蒋昭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他听着自己胸腔里咚咚乱撞的心跳,疑心下一秒那颗心就会撞破胸膛自己跳出来,蒋昭暗暗握紧左手拳头。
二人都没注意到,蒋昭耳尖偷偷红了。
杨蔓专注上药,没注意到蒋昭的异样。待上好药,杨蔓果断撤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你今日还有什么安排吗?”
蒋昭摇头,“没有。”
“那,”杨蔓有些不好意思,“可否请你多留一会,等酉时芽芽散学,让她见见你,这两月来她没少念叨你。”
蒋昭求之不得,“当然可以,我替你看家,顺便照顾这个小家伙。”
“小家伙”圆圆窝在炉子旁,被热气烘得昏昏欲睡。
“那就多谢了。”杨蔓笑一下,手指着院东边,“这边我前段时间刚收拾出一间空房,里边有火盆,点着后就暖和了,你要是累了,可以去歇歇。我要去上工了。”
“多谢。”蒋昭说着站起来,“我……”送你。
话还没说完,杨蔓已知晓他的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这胳膊还伤着,还是歇着吧,我自己去就好。”
说着杨蔓迅速出门,生怕他追上来要送她。
蒋昭没强求,也没休息,他还有件急事要去办。
把肥兔子提溜起来放进笼子里,蒋昭锁上杨蔓家院门出发去找房牙子。
他进山前就去找过房牙子,托他联系杨蔓家隔壁空房子的主人,传达自己想要购买那房子的意愿。
那家人发迹之后搬到大宅子里了,那老房子早就想卖了。恰好蒋昭来问,双方也算爽快地定好价钱,那时蒋昭手头没有足够的钱,就定了二月后的今日作为成交时间。
那家人将后续事宜全权委托给房牙子,现下蒋昭凑够钱,迫不及待去找房牙子。
那房牙子一看到蒋昭,就拍句马屁:“蒋老板,您还真准时,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待看到他吊着的胳膊,“哟,您这胳膊怎的了?严不严重?”
蒋昭不想废话,只想速战速决:“不碍事,我今日带了足够的银子来,咱们抓紧时间签契,免得夜长梦多。”
“诶诶,还是蒋老板您爽快,”房牙子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我们这就去找主家。”
等双方碰面,房牙子带着他们先去县衙购买定贴,又签订正契,蒋昭拖着受伤的右臂,略显艰难地摁完所有手印,一系列流程走完,房子的旧主人亲自将钥匙交给他,这房子就彻底属于他了。
房牙子成交一笔单子万分激动,朝蒋昭讲几句恭喜的话,拿着佣金高高兴兴走了。
蒋昭拿到钥匙,又返回长春巷,一路走到巷尾,打开那落灰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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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推开,露出空旷的院子。
这房子很久没住人,院角都长了杂草,又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枯败成一片。
到处都蒙着一层灰,冬月落下的雪有些还没化,裹着灰尘,显得有些脏污。
蒋昭迈步进去,落地时脚边都激起一层薄薄尘土,他对入目的这残旧枯败的院子无甚在意,只扭头看向右边杨蔓家的方向。
两家院墙一样高,他看不见那头什么,但他心里畅快。
这以后就是他的家了,在杨蔓家隔壁,他马上就要和杨蔓做邻居了。
蒋昭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
蒋昭没在空房久待,只转悠一圈,对要添置的东西和修缮的地方心中有数,就又回了隔壁杨蔓家。
他在院子里到处转悠,寻一些自己一只手能干的活,把松散的柴垛又重新摞好,单手提着一只水桶来来回回打水,多跑几趟把厨房的水缸装满,又想起自己带来的鸡,当下放血,烧水拔毛,将鸡处理得干干净净……
忙忙碌碌一下午,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蒋昭收拾一下自己,烧了一锅热水备着,出门去接芽芽。
来到私塾门口,杨蔓已经在等着了。
她看到蒋昭也来了,随即露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无奈道:“我接芽芽就好,你既受了伤就该多歇歇,这样伤才能好得快。”
蒋昭想,幸好她不知道自己后背的伤,否则在她看来,自己恐怕连床都不能下了。
蒋昭仍旧轻描淡写:“不碍事。我也很久没见芽芽了。”
说话间,芽芽已经走出来了。
小小的人塞在用芦花和碎麻塞得足足的圆领长袍和长裤里,外边还搭了一件厚厚的短褙子,足够保暖,就是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走路都透着几分笨拙。
和家里那只肥兔子有些神似,蒋昭一下子就想到这一点。
芽芽可不知道蒋昭已将她和兔子视作一类了,倒是一脸惊喜的扑过来撞在蒋昭腿上,顺势抱住,“蒋伯伯,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芽芽被杨蔓好吃好喝的养着,越来越有分量了,这样冲过来力道也不小,杨蔓生怕她把吊着一只胳膊的蒋昭扑出个好歹来,“芽芽注意些,你蒋伯伯受伤了。”
“不碍事,不碍事。”蒋昭巴不得芽芽对他亲近些,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抚了抚芽芽的头顶又伸手牵她。
触到一片冰凉,“嗯?这手怎么这么冷?”
“学舍里火盆不够,很冷的,手要写字,不能揣在兜里取暖。”芽芽噘嘴道。
芽芽懂事地退开,关切道:“蒋伯伯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小伤,伯伯很快就能好了。伯伯手热,给你温温。”
“好了,这一时半会也不顶什么,外面冷,我们先回去,回去烤烤火就暖和了。”杨蔓发话了。
“好!”
芽芽就像她第一天上私塾那样,一手牵着娘一手牵着蒋伯伯,在二人之间一路蹦蹦跳跳回家去。
20. 第 20 章
杨蔓特意嘱咐蒋昭,让他别来回跑了,在家好好休养。
蒋昭还算听话,一连几天都没再来。
大寒这日,天还没亮就开始飘雪,等杨蔓和芽芽出门的时候,雪刚停,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
推开院门,对门的院门也大开,刘家两口子一个在院里一个在门口扫雪。
在院里扫雪的周嫂子探头和杨蔓打招呼:“妹子,送孩子上学堂啊?”
杨蔓点头,“对,嫂子扫雪呐,今儿这雪下得够大的。嫂子您忙,我先送孩子过去。”
“诶,路滑,慢着点。”
杨蔓牵着芽芽慢慢走出巷子。
在院门口扫雪的老刘撇撇嘴嘟囔,“就她孩子金贵,一个丫头片子上私塾,还天天接送。”他家儿子不论刮风下雨都是自个撒丫子就跑,什么时候还要爹娘接送。
周嫂子一路扫到院门口正好听到,提起扫把毫不客气地狠拍在他臀上,“你一个大男人乱嚼什么舌根子,人家有钱供得起,你要是有钱,我还想让我闺女也去上学堂呢!”
老刘吃痛跳开,“我哪有那么多钱供两个孩子上学,你儿子不娶媳妇了?”
周嫂子悻悻闭嘴,心里叹一口气,她不是没见过自家女儿看着芽芽日日背着书袋早出晚归的羡慕神情,她自己看着都羡慕。但自家有男娃,什么都要紧着他来,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像对门那样的才是少数。
“行了,快扫吧,扫完门前的顺便给杨蔓家门前也扫了。”
老刘又嚷嚷开,“自家各扫门前雪,我凭什么给她扫?!”
周嫂子又想给他一扫把,“人家三不五时送来的吃食没进你的肚子?”
“那咱家又不是没给她回,她一个寡妇,我给她扫雪像什么样子!”
两口子争论间,一个高大身影走过,一路停在巷尾空了很久的房子前,用钥匙开了锁进去了。
老刘和媳妇对视,“那空房不是只卖不租吗?难道卖出去了?”
一句话的功夫,那人提着一把扫把又出来了,给杨蔓家门口扫起雪来。
老刘拉着媳妇关上院门进屋,低声道:“那不是常去那寡妇家的男人吗,他把隔壁空房买了?”
自从杨蔓搬来县城,蒋昭来找杨蔓的时候就不像以前在村里那样避着人。
周嫂子懒得搭理他,扯回自己的胳膊,去看炉子里的火。
“他不是有段时间没来了吗,我还以为两人掰了,没想到这下连房子都买了。”老刘自己一个人都说得起劲,“你说他特意买寡妇隔壁的房子,是不是为了她?”
周嫂子不搭理他,他自问自答,“肯定是!啧啧啧,这寡妇够厉害的!”
周嫂子实在忍不下去,一张冷巾子扔在他脸上:“少嚼人舌根!”
“嘶!好冰!你这婆娘!”
老刘家两口子在屋里鸡飞狗跳,巷子外,杨蔓送完芽芽往家赶,家家户户都在扫雪,她盘算着自己得抓紧时间赶在上工前把自家门口的雪也给扫了。
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自家门前有个人,杨蔓内心了然,缓步靠近,有些无奈道:“不是说让你在家里好好休养吗?今日可是大寒又下着雪,你何苦跑这一趟,这点活我自己也干的过来。”
蒋昭又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不妨事,胳膊现下已经好了。我……我在家里睡不踏实,老想着……过来看看。”更何况以后就不用村里县里来回跑了。
蒋昭还没告诉杨蔓他买了隔壁的房子,这次他是带着工具过来的,想着先来打扫一番,等彻底安置下再告诉她,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有一丝的欣喜?
蒋昭悄悄期待着。
杨蔓低头不去看他,绕过他开门,只说一句:“进来暖暖身子,顺便吃些早食。”
待杨蔓去上工,蒋昭先钻进隔壁里里外外拾掇一番。那空房子外面看着破败,屋里倒都是好的,他一个人拾掇起来也不费力。
拾掇得差不多了,蒋昭在城门口雇了一辆牛车回村搬东西,再返回时多了一个贾开。
贾开路上就念叨了一路,这会看到真的房子还是没忍住咂舌:“天爷啊,你怎一声不吭,说买房就买房了?”他知道蒋昭拼命打猎是想赚钱,但没想到他是为了在县城买房。
蒋昭这会倒不藏着掖着了,下巴一扬示意他看隔壁,“这是杨蔓家。”
贾开闻言惊得睁大双眼,“当真?”
随即又想起来她是被薛家逼得离开的,“挺好的,远离薛家人,少受罪。”
这下蒋昭的心思算是摆在明面上了,贾开笑侃:“你小子,还以为你不会开窍呢!”
蒋昭内心期待,面上也不自觉挂着笑:“行了,快来帮我搬东西。”
老刘在门口观望半天,试探着上前打招呼:“恭喜这位兄弟喜迁新居,有什么能帮上的你尽管说,以后大家就都是邻居了。”
蒋昭没什么表情似的看他一眼,“多谢,就不劳烦您了。”
方才他过来时,将他编排杨蔓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老刘自讨了个没趣,背地里翻个白眼回自家去了。
——
杨蔓今日一早都在和娟姐一起绣屏风,中午休息时才停下,手眼腰背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娟姐也疼,但她是过来人,还算有些小窍门。吃午食时看着杨蔓总揉手腕,娟姐找出一条半指宽的废布条来,这种东西在绣坊是最不缺的。
她把废布条一圈圈缠在杨蔓手腕和拿针的食指和大拇指上,“这样绣的时候能缓解手腕酸痛。”
杨蔓转了转手腕,娟姐缠的不松不紧刚刚好,“多谢娟姐。”
娟姐笑了,“不必如此客气。自从和你一起绣屏风,不仅一块都没被打回来,还破天荒能得嬷嬷一句夸奖。你绣的快,绣完自己的部分还能帮我绣一部分,若要论起来,该是我谢你才是。”
“这不算什么,我刚来的时候多亏娟姐你处处关照我,否则我不知道要出多少错呢。”
二人在这里掰扯更应该感谢谁,钱丽神神秘秘凑过来打断俩人,“你们猜猜,我刚刚听说了什么?”
杨蔓和杜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什么?”
“我刚路过何盼芳她们那组,听她们说绣匠吴姐年后就要离开我们绣珍坊了!”
“然后呢?”杨蔓看出她还有话说,绣匠离开与她们普通绣工关系不大,不至于让钱丽如此激动。
“我听何盼芳说老板娘有意在我们绣工中选一个新的绣匠,她们那群人已经在提前恭喜何盼芳了。”何盼芳是老板娘珍娘的亲侄女,这是绣坊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何盼儿芳平时就眼高于顶,仗着自己的绣技是从前宫里出来的老绣工嬷嬷教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若真让她当了绣匠,我们的绣品还不得三不五时就被她打回来,那得白费多少功夫!”钱丽气闷地撇撇嘴。
钱丽也不是恶意揣测,只因何盼芳确有其事。
绣坊内的绣娘都是二人合绣屏风,但何盼芳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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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她看不上别人的绣功,总是不满意和她搭档绣屏风的绣工,老板娘关照侄女,给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绣工搭档,无一例外被她批得一无是处,钱丽也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最后,老板娘还是给她开绿灯,就让她自己一个人绣屏风,相应地每日分给她的订单要比别人的少。
杨蔓是新来的,与何盼芳交集不多,听着钱丽给她讲清来龙去脉,疑惑问道:“是老板娘直接选定还是通过考核选定呢?”
钱丽闻言眼睛一亮,“对啊,眼见快过年,老板娘还没说这事,说不准是打算年后来一场考核呢!”
杜娟稳稳接一句,“也说不准是打算年后直接宣布呢,好歹也是亲侄女,这点特权还是给的吧。”
“诶,”钱丽叹口气,“真不想让她当绣匠,若是按绣功考核就好了,我看娟姐和蔓妹妹,你俩都不比她何盼芳差。”
杨蔓连连摆手,“我才刚来,定然不行的。”
何娟也谦虚道:“哪轮得到我们。”但心里其实有些想法。这绣坊的绣工里,属她资历最老,绣功也是数一数二的,平日里从没跟别人红过脸,若真是考核选绣匠,说不准自己还有一丝机会。
三人闲聊几句,午休时间也过了,众人又继续一下午的忙碌。
——
傍晚的时候彻骨寒风刮的欢快,裹挟着从别处卷起的雪粒子,时不时就扑人一脸。
杨蔓接到芽芽一刻不停往家赶,芽芽还是一见到她就问蒋昭的去向。
杨蔓只得告诉她:“你蒋伯伯每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今我们搬进城里,但你蒋伯伯还住在薛岭村,你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时见到蒋伯伯了。”
“娘,我们不回原来的家了吗?”芽芽还小,杨蔓没告诉她她们搬家的原因,也没告诉她自己已经将村里的房子卖了。
“对,不回去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好吧。”
芽芽无甚伤心,对她来说,只要和娘在一起,她怎样都可以。只是私心里,为不能常见到蒋昭有些惋惜。
娘俩一路走到长春巷,没想到在家门口见到了贾开。
“贾开,你怎在这?”杨蔓讶异,又看到堆在路旁的大小包袱,更觉疑惑,“这是……”
贾开没回答她,倒是朝左边看去。杨蔓随着他扭头,看到蒋昭从自家隔壁的空房出来。
他一脸自然的打招呼:“蔓娘和芽芽回来了,我再有一刻钟就拾掇完了。”
贾开适时开口,“蒋昭今日搬家,我给他搭把手。”
芽芽倒是欣喜,毕竟刚刚还在为见不到蒋昭惋惜。她一把抽回握在杨蔓手里的手,朝蒋昭奔去,“蒋伯伯!”
蒋昭退两步,“别,伯伯身上都是灰尘,别把你也弄脏了。”
看到杨蔓定定看着他,好似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蒋昭上前两步解释道:“我上次过来的时候顺便把这房子买了。想……给你个惊喜,就没告诉你。”后一句是低着声音说的。
贾开悄悄退开几步,恨不得把自己埋在雪里来降低存在感。刚才的话他听得真真的,没想到蒋昭一朝开窍竟是这副样子,公孔雀开屏似的,简直没眼看。
杨蔓嗔他一眼,拿出钥匙开门,“这天够冷的,先进屋里暖和暖和再继续,晚上就在我家吃顿便饭吧。”
后面这句是看着贾开说的。贾开一边点头,一边转着眼珠子暗自思忖,这看来是有戏啊!
俩人一个公孔雀开屏丝毫不见外,一个俨然把自己当女主人的样子来招呼客人。
21. 第 21 章
今日是小年,蒋昭刚搬家没几日,房子在搬家那日就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是以他象征性地在自家院子里扫两下后,一大清早就来帮杨蔓家大扫除。那娘俩一个上工一个上私塾,这活他来干再合适不过了。
杨蔓和蒋昭一起送芽芽去私塾,杨蔓趁着还没到上工的时间,和蒋昭一起打扫。
蒋昭爬上屋顶清理积雪,用一个大扫把把屋顶上的雪扫到地上,杨蔓就站在院中,把落在院子里的积雪扫成堆。
小年家家户户都要大扫除,对门老刘在院子里收拾杂物。
老刘是个管不住嘴的,看着屋顶上的蒋昭,丝毫不见外对杨蔓喊道:“这家里没个男人就是不行,蒋昭一来你们娘俩就轻松了,起码不用爬上爬下了。”
杨蔓不想接这话,埋头扫雪。
老刘不懂看人脸色,越说越起劲,“要我说,蒋昭也不用买隔壁的老房子,费那钱干嘛,直接买了你娘俩住的这个房子,就当是婚房,你们二人趁机把婚事一办,这不两全其美。”
杨蔓扫雪的动作一停,眉头皱起,“我们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说着上前把院门关上了。
老刘被杨蔓当场落了面子,脸拉下来,“嘿,我说你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周嫂子听见声响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差点气个仰倒,边拧着老刘的耳朵进屋边骂:“死人,一会不看着你你就嘴上没个把门的,净会惹事!你说说你一天天的,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人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疼疼疼,松开我!”老刘被拽得耳朵生疼,吃痛大喊。
周嫂子恨不得把他耳朵拧下来,“你这人怎么不懂看人脸色呢,眼看着人家不想搭理你,你还说个没完。再说,那话也是你能说的,得亏人家杨蔓和蒋昭脾气好,不然真惹人生气了,蒋昭一下都不够你挨的,人家可是猎户!行了,不用你打扫了,收拾收拾出门上工去吧!看见你就来气!”
老刘过嘴瘾的时候没脑子,这会反应过来,脸上讪讪的。
周嫂子数落一通,又急急忙忙端了一碗腌好的咸鱼,上前敲杨蔓家的门。
“妹子,我家那口子口无遮拦,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见怪,嫂子代他向你道歉。这是嫂子之前腌的咸鱼,今儿个小年祭灶用的上。”
杨蔓自然不能要,“嫂子快收回去,刘大哥说话确实过分,但我也知道他没恶意。我更知道您是个好的,看在您的面子上,这话我就当没听见。只是以后要多提醒刘大哥,说话还是注意些。我们邻里邻家的可以不计较,若是哪天冲撞了贵人,可就追悔莫及了。”
周嫂子自知理亏,心里早把自家男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诶诶诶,是是是,妹子说得在理,我回去一定好好说说他,让他涨涨记性!这咸鱼你拿着,别和嫂子客气,你平时也没少给我们家拿东西。”
好说歹说,终于是让杨蔓把咸鱼收下了,周嫂子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一进家门全撒给老刘。
老刘听得不耐烦,夺门而出上工去了。
蒋昭从屋顶下来,觑着杨蔓面无表情的脸,试探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杨蔓拧眉失笑道:“对门刘大哥是个嘴碎的,什么都想掺一嘴发表点意见,但周嫂子又是个周到人,两口子一个点火一个灭火,真是让人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说起这个,蒋昭搬来几天了还没去拜访邻居,他向杨蔓请教:“我这搬来几天了还没拜访四邻,是不是得拿些吃食挨家挨户拜访一下?”
“是得去一趟,今日就算了,今日家家户户忙着打扫祭灶,估计没空。待明日吧,明日你抽空带些吃食上门拜访一下,若是你那木头玩具有多的,也拿几个,家家户户有孩子的也不少。”
蒋昭听着杨蔓的细致嘱咐,心中暗喜,甚至有些享受,“好,都听你的。”
待杨蔓去上工后,蒋昭继续在杨蔓家里里外外的大扫除。其实自从蒋昭搬来,杨蔓去上工就没锁过门了,钥匙交给蒋昭,下工回来,院子里的柴又多出一摞,水壶里装满热水,晚食都闷在锅里保温着。
今日小年,最重要的祭灶少不了。按理说祭灶是男人的事,女人应该回避。但杨蔓家和蒋昭家例外。
两家一个只有娘俩,一个就一人,索性就合在一起,三个人一起祭杨蔓家的灶。
蒋昭提前准备好祭祀用的米酒、水果、饴糖还有纸钱灶马,待杨蔓和芽芽回来,三人一起将祭品摆好供奉,用酒糟涂抹灶门,又把纸钱灶马烧给灶神。
祭灶完毕,杨蔓理所当然挽留蒋昭吃晚食。蒋昭在杨蔓家吃饭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他自己早就不把自己当外人,自是应下。
这顿饭由杨蔓掌勺,蒋昭和芽芽给她打下手,最后做出四菜一汤,有菜有肉,三个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坐在桌前用饭。
若是有人路过看到屋里的场景,一准以为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在过节。
蒋昭搬家,最高兴的莫过于芽芽。
当蒋昭给她解释清楚他以后再也不回薛岭村而是一直住在她家隔壁的时候,芽芽高兴坏了,在饭桌上就缠着让蒋昭以后日日接送她去上私塾。
芽芽从上私塾的第一日起就有娘接送,所以她觉得有人接送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其实别的孩子很少有这样的待遇,是杨蔓觉得私塾只有芽芽一个女孩子,恐她遭别的男娃排挤欺负,才借着接送的名义观察一番。
这两个多月以来,芽芽每日高高兴兴去欢欢喜喜回,看得出来她在学舍适应得很好,杨蔓还想着等年后就尝试让她自己去自己回。没想到蒋昭是个惯孩子的,芽芽提什么要求他都一口答应。
晚食吃得差不多,正巧对门的两个孩子来找芽芽玩,杨蔓给她穿戴好,又塞给她一个画着兔子的纸灯笼,打发芽芽出门玩耍。
待芽芽出门,杨蔓就和蒋昭通气:“你别什么都答应她,我已打算年后就让她自己去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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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蒋昭不在意地笑道:“无妨,索性年前我不进山,来年春又禁猎,我闲着也是闲着,能接送芽芽到夏天。到时候再让她自己去也不迟。”
杨蔓叹气,“那你又何苦到县城买房。你常年就在薛岭村后面的深山打猎,环境是你熟悉的,山脚的房子住着也方便,不进山的时候院里种些瓜果也能温饱。在这县城往返不易,又样样都要钱,平白多花费。”要杨蔓来说,他一个猎户靠山吃山,住在薛岭村再合适不过了,在县城反而多出许多不便。
“以前我也这样想,我想着我这辈子就在薛岭村安家了,若是一朝不测还能与我爹娘埋在一处。”蒋昭突然收起笑,直勾勾看着杨蔓,他眼里好似有一团火,一直燃到杨蔓的眼底,“但自从你们娘俩搬走以后,我忽然就觉得整个薛岭村都变得毫无生气,我住在村里的时候不想出门,期盼着有人敲响我的院门,跑跑跳跳进来凑在我身旁看我雕木头玩具;出门遇见人,想着对方曾经也是那伙起哄要你交出房子的人中的一员,我就会迁怒他,不想搭理他;我进山的时候,想着县城里肉贵,我得多猎几只给你们娘俩送来……”
蒋昭不说话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杨蔓,杨蔓和他四目相对,她清晰地看见蒋昭眼里自己的倒影,她仿佛被人定住一般,一时没反应。
突然,指尖一热,一只粗糙又温暖的大手试探着触上她的指尖。杨蔓低头看去,看到那只手上布满的细小伤口,有些已经痊愈但留下疤痕,有些才刚刚结痂。这只手拿过她家的扫把斧头,也拿过她家的锅碗瓢盆,她从那只手里接过不少吃食,也接过昏迷的芽芽。
此时屋内一片静谧,饭桌旁火盆里燃烧的木头发出的噼啪的轻响声都清晰可闻,蒋昭看着杨蔓,杨蔓低头看着那只触上她指尖的手,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气氛好似凝滞。
片刻后,杨蔓看见那只手得寸进尺般一点一点上前,直至覆住她整个手背,缓缓收紧,直至她的手被完全包裹。整个过程慢极了,好似给她留足了反应时间,只要她轻轻一抽手,顷刻便能挣脱。
但她没有,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和不适的神情。于是她的手完完全全落入蒋昭的掌中,被他抓牢。
“蔓娘。”蒋昭又开口,杨蔓闻声抬头却撞进他满眼温柔的笑意中,像一汪温泉,暖意融融将她包裹。
“自我爹娘走后,我就成了无根浮萍,即使在薛岭村住了多年,但那里不是我的根。像我这般孑然一身之人,我想着,我总要跟着自己的念想走我这心才算有个归处。而你就是我的念想,我跟着你们娘俩,我心里才觉踏实。”
这般肺腑之言,杨蔓觉得自己总得给出回应,“我……”
“娘——”芽芽提着熄灭的灯笼破门而入。
杨蔓吓一跳,下意识就抽回自己的手,转头看芽芽,语气难得有些虚:“怎的了?”
蒋昭手里的温润一瞬消失,空握两下,稍觉怅然。
22. 第 22 章
芽芽疯玩太过,一不小心将灯笼里的蜡烛弄熄了,急急忙忙跑回来让娘补救,殊不知自己打破了一室温情的氛围。
杨蔓给芽芽重新点燃蜡烛,芽芽提着灯笼一溜烟跑出去。
蒋昭欲重新开口续上,但屋外突然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芽芽在院子里兴奋地喊人:“娘,蒋伯伯,快出来看,有人放烟花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杨蔓难得生出一丝逃避心理,起身边应芽芽边往屋外走,假装没看到蒋昭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杨蔓刚进到院子里,头顶就炸开一朵金色的烟花,绚丽夺目。芽芽边看边拍手,兴奋地跳来跳去,转头看着杨蔓,眼睛亮晶晶的,“娘,好漂亮的烟花!”
杨蔓上前牵住芽芽,“是,很漂亮!”
远处还有各家自己买了燃放的爆竹劈里啪啦的声音,这些都是以前住在村里不常听的热闹响动和没见过的美好景象。
屋门一开一闭,有人来到杨蔓娘俩身边,稍往侧前方站,挡住风口。
又一朵绚丽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绽放,芽芽抬手一指:“蒋伯伯快看!”
蒋昭回头,“伯伯看到了,伯伯也买了烟花,放在隔壁了,我们找出来带你去放好不好?”
“当真?”芽芽喜出望外,当即抛下娘跟着蒋昭跑走了。
杨蔓站在原地没动,只笑看着两人的背影,芽芽欢脱,原本是蒋昭牵着她,她等不急跑开,变成她拉着蒋昭走,蒋昭被她拉着难免有些脚步急促,其实也是为了迁就孩子。
蒋昭买的烟花是方便孩子玩的起花和“地老鼠”,他抱出一个大木箱子给芽芽看,“我们去放给你娘看好不好?”
“好!”
二人又返回杨蔓家院中。
芽芽兴奋地跑到杨蔓身边,看着蒋昭动作。蒋昭在摆弄起花,将苇杆空着的一端插进地里,另一端有小竹筒,底部露出一截引线。
杨蔓从柴垛上捡了根开裂的柴,从中掰出一根手指粗的细条递给芽芽,“进屋用火盆把这枝子点燃,一会好用来点引线,有点火星子就行,小心别烫着手了。”
芽芽兴冲冲去了,等她再出来,蒋昭已将起花全都摆好,芽芽攥着点燃的小木条跃跃欲试,一双大眼睛又期待又紧张地看着蒋昭。
蒋昭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可爱小脸,蹲在她身后,双臂绕前圈住她,握住她攥着木条的小手,引她上前,“别怕,把火凑到这个引线上,点燃。”
芽芽被蒋昭带着,举着小木条一点点凑近引线,“嘶——”的一声,引线被点燃的瞬间蔓延至末端,随即“嗖——”的一声,一个小光点冲破小竹筒升空,芽芽下意识后仰身子,缩了缩肩膀,随即循声抬头看去——
小光点在半空炸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哇——”芽芽被激起玩性,“我还要玩,这次我要自己点燃!”
蒋昭笑着退至杨蔓身边,转头看她,杨蔓一直在看着芽芽,目光含笑。
感受到蒋昭的目光,杨蔓也转头看向他。
“你要不要也试试?”
杨蔓失笑,“都是小孩子玩的,让芽芽玩就好了。”
“又无人规定只能小孩子玩,我买了你们娘俩的分量,你先前从没玩过,过去试试吧。”蒋昭说完,伸手搭在杨蔓肩上,轻轻往前带。
杨蔓也就不再推辞,顺势走上前站在芽芽身旁。
芽芽一连点了好几个,看到杨蔓过来,自觉把木条递给她,“娘,好好玩,你也来点!”
“好。”杨蔓接过木条,也是把芽芽圈在怀里,点燃引线,抬头看自己亲手放出的绚丽。
蒋昭看着娘俩如出一辙抬头看天的动作,只觉自己搬家搬对了。
虽然外面寒气铺面,芽芽被冻得手脸通红,但她玩心不减,起花都点完了还有“地老鼠”,引线燃烧完后就像只老鼠一样在院子里乱窜,边窜边散布小火星子,芽芽边躲边笑,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院子。
今日过节,难得孩子高兴,杨蔓没催孩子,直到芽芽自己玩倦了,困得眼睛都不太睁得开,杨蔓才抱着她擦洗,带她进屋睡觉。芽芽一沾床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杨蔓安顿好芽芽出来一看,蒋昭已自觉洗好碗筷,把饭桌和厨房都收拾干净了。
杨蔓稍觉无奈,就算特意告知他不用动手,自己稍后会收拾,他也会收拾好,甚至动作更快,好像是怕有人和他抢着干似的。
“今日辛苦你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我送送你。”
蒋昭点头往外走,杨蔓紧随其后,本想着送他到他家门口,虽然就几步路,但也是一份心意。
结果刚走到自家门口,还没迈出门槛,蒋昭突然停住,转身,握了握杨蔓的左手,留下一句:“蔓娘,我等得起。”
转身大步离开。
整个过程快到杨蔓反应不及,只觉手上突然一暖又撤去,那句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杨蔓愣在原地,没再追出去,等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才抬手关上院门,进屋休息了。
夜渐渐深了,烟花爆竹的动静也渐息,一切归于平静。
——
小年一过,年味就慢慢显现出来了。路边小摊贩摆了很多年货,红彤彤一片,来来往往的行人总会驻足挑选。
到了家家户户该备年货的时间了。
杨蔓别的不着急,先去布庄买了一匹红布和一匹深蓝色的布,打算给芽芽、自己还有蒋昭都做身新衣服。这一年三人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得穿身新衣服,辞旧迎新,热热闹闹过个年。
芽芽别的不管,每日下了私塾,看见路边卖糖卖果子的摊子就走不动道。蒋昭倒是守信用,答应了日日接送芽芽果真日日接送,就是老纵着孩子,但凡芽芽看两眼的吃食他都大手一挥要买。
次数多了,芽芽也会看人下菜碟了。原先看到想吃的先小心觑一眼杨蔓,见她面无愠色就抱着她的胳膊边摇边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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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往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磨得杨蔓松口,现在一见到想买的吃食就看蒋昭,蒋昭都不用她费力,只看这么一眼就自觉掏钱给买了。
不过杨蔓心里有数,蒋昭心软,她就扮红脸,待买的差不多了就直接发话不让蒋昭给芽芽买,这时候芽芽再看蒋昭也没用,毕竟蒋昭也得看杨蔓脸色。
就这样每日趁着下工时间买些年货,一点点把家里填满,一直到除夕前三日,杨蔓在的绣珍坊老板娘珍娘终于要给绣工绣娘们放假了。
杨蔓也歪打正着猜中了,老板娘宣布放假的消息时趁机宣布了年后要进行一次考核,通过考核结果最终在十六名绣工中选出一位绣匠来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绣工们炸了锅似的讨论开。杨蔓看到有不少绣工跑到何盼芳面前直接开始恭喜她,何盼芳面上表情不显,但头昂的高高的,看向其他绣工的眼神中明显带着高傲和不屑。
杨蔓她们小组四人都聚在一起,钱丽“切”了一声,凑近道:“你们看她那个神气的样子,好像已经定了是她一样。”
李云华是个怕惹事的,看到何盼芳朝这边看过来,赶忙拍拍钱丽,“你小点声,她看过来了。”
钱丽努努嘴,倒是放低了声音,看着杜娟道:“娟姐,我看好你!来年考核一定要超过她!”
杜娟到底年纪稍长一些,沉得住气,“行了行了,老板娘都说是年后的事了,我们就不用提前操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把这个年给过了。”
杨蔓也搭腔:“对,来年的事来年再愁。”
老板娘也大方,给绣工绣娘们挨个发了节礼,是一盒点心并几样布料。布料不大但胜在花样多,衣服做不了,做几个荷包还是使得的。
于是尽管绣坊放假了,但杨蔓在家里还是日日拿着针线绣个不停。
不仅是给三人做新衣和新荷包,一日杨蔓偶然看到蒋昭穿的旧衣服破了口子,被他自己粗糙地缝起来,衣服上露着突兀的线痕,像一道道丑陋的疤。
这让作为绣工的杨蔓看不过去,直接吩咐蒋昭将他有破损的衣服都带来,她一件件给补。
杨蔓在屋子里缝新衣补旧衣,蒋昭就在院子里修补家具,椅子腿桌子腿有些磕碰的都给它磨平,有毛刺的地方也都打磨光滑。
虽说新年万象更新,但普通人家哪有那么多钱件件换新的,把些旧物件收拾利整了,翻新一下也是一番新气象。
两个大人各有各的活要干,芽芽也没闲着。私塾的夫子日日教写字,芽芽如今也会写不少字,于是她特意让杨蔓买了红纸,豪言要亲自写春联。
这事芽芽计划了挺久,为此还特意请教夫子,让夫子给她写了两幅春联内容,芽芽日日照着练习,就等练好了在红纸上大显身手。
马上就是除夕了,年味越来越浓,已经有心急的人提前在自家放鞭炮,杨蔓蒋昭和芽芽三人用最大的热情和诚意做好自己的活计,为过年做好万全准备,以此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23. 第 23 章
新年伴随着大雪一同来了。
清早,杨蔓在一阵阵鞭炮响声中睁开眼睛,甫一清醒过来就觉得清新冷冽的气息扑面,她心念一动拉开窗户,果然院子里亮盈盈的,到处积雪覆盖,杨蔓心下一喜。
喃喃一句“瑞雪兆丰年”后,杨蔓快速拾掇好自己,去叫芽芽,“芽芽,起床了,下雪了!”
昨日除夕夜,杨蔓和蒋昭带着芽芽出门逛街,街上人流如织,小摊贩摆出各种吃食玩具,不停地吆喝,有些酒楼请了歌女舞女开门演出,不少人驻足观看,喝彩连连。到处热闹的氛围让芽芽流连忘返,一年一次的盛景让杨蔓也纵着芽芽,三人在外面逛了很久才回家,昨夜睡下时已是夜半三更。
大人还好,芽芽今早自然是起得晚了。
还以为会费些功夫,没想到杨蔓一叫,芽芽瞬间清醒,倏得睁开眼睛,眼中清澈不见半分惺忪。
“下雪了?我要堆雪人!”
芽芽一跃而起,杨蔓赶忙拿被子把她裹住,“这孩子,一热一冷当心发热,快把衣服穿上,今儿能穿新衣服了。”
昨晚睡前杨蔓就把新衣服放在芽芽床头了。这衣服是杨蔓亲手做的,内里是胭脂红棉夹袄,外面是藕荷色的半袖短衫和胭脂红的旋裙。
刚做好给芽芽看的时候她喜欢极了,恨不得能立马穿上身。
芽芽穿衣服,杨蔓就退出去,拿了一挂鞭炮先去院子里放了,这叫“开门响”,鞭炮响过就可以打开院门,代表着可以开门迎客,自家人也可出门走亲访友了。
果然,杨蔓刚打开院门,听见声响早早等候的蒋昭就出现在门口。
“蔓娘,新年吉乐!”
“你也新年吉乐。”杨蔓将蒋昭请进屋里。
蒋昭身穿的新衣也是杨蔓亲手缝制的。内里是一件正红交领短衫,外穿一件藏蓝色的圆领长袍,袍上有桃、梅、菊等花卉的暗纹,是杨蔓特意挑选的,她还特意在衣服上绣了五蝠捧寿,图个新年好彩头,腰间系着的黑色革带也是杨蔓精心挑选的。
平日里见惯了蒋昭穿着褐色灰色的粗布短衫,一下子换成袍子还真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她竟在蒋昭身上看见了意气风发。
杨蔓在打量蒋昭的同时蒋昭也在打量杨蔓。
杨蔓给自己也做了一身新衣。上身是嫩黄交领短衫,下身是桃红百迭裙,外搭天青直领对襟窄袖长褙子,淡雅清新。因着今日新年,杨蔓还特地给自己上了妆,额间的梅花花钿让蒋昭挪不开眼。
待看到她用发上簪的木簪子时,蒋昭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前来,手心朝上露出一个长木盒向杨蔓示意。
杨蔓接过木盒打开,一根银簪子静静地躺在里面,簪头是海棠花的样式。
杨蔓看向蒋昭,蒋昭神采奕奕,“戴上试试吧,一定很衬你。”
“这……太贵重了!”杨蔓有些犹豫。
“你还给我亲手做了新衣呢,再贵重也比不上你亲手做的。”蒋昭干脆起身靠近,从盒子里拿出银簪,小心翼翼地插进杨蔓的发髻中。
插完退后两步端详,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好看!”
杨蔓看着他难得一见的鲜活样子,忍俊不禁,“那我就收下了,多谢!”
“不用跟我如此见外!”蒋昭又拿出给芽芽准备的发带,“这是我准备送予芽芽的。”
胭脂红的发带,很适合新年用。
正巧芽芽穿戴好后喊杨蔓:“娘,梳发髻了!”
杨蔓接过发带,“你有心了,正好就用这个给芽芽梳发髻。”
待芽芽梳妆好,从屋里跑跑跳跳来到蒋昭面前,“蒋伯伯,你能陪我堆雪人吗?”
芽芽得知下雪后异常激动就是盘算着要堆雪人。
蒋昭自是有求必应。
杨蔓本也打算一起,但突然有客上门,竟是隔壁的乔蕊。
杨蔓觉得奇怪,她只在初搬来拜访四邻时上过乔蕊家门,只知道她新婚不久,平日不怎么出门。杨蔓每日早出晚归上工,与她的交集更多是在巷子里遇见了招呼两声,再多就没什么了。
乔蕊上门,绝对算得上是稀客。
有客上门肯定得招呼,杨蔓就先让芽芽和蒋昭去院子里堆雪人,自己招呼客人。
茶壶里的热茶是一大早就沏好的,杨蔓给乔蕊倒了一杯茶,“喝点热茶。”
乔蕊的视线从院子里一起团雪球的芽芽和蒋昭身上收回,“多谢蔓姐。”
杨蔓也端起茶杯浅缀两口,随便找个话题唠家常,“蕊娘最近如何?”
“尚可,就是每日稍觉无聊。这不就贸然上门叨扰蔓姐您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今儿新年第一天,我巴不得有人来叨扰,门庭若市才好呢!”
随便寒暄几句,乔蕊指头在茶杯上抠弄,纠结犹豫许久终于还是问出口:“蔓姐,你也别嫌我烦,我实在是太憋屈,没处说了。”
杨蔓其实也有所感,温和的笑笑:“无妨,尽管说,说出来就好多了。”
“是这样的,我这不是才新婚吗?但是我家那口子已经开始对我挑三拣四了,每日下工回到家里油瓶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我们二人是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没成亲以前他对我挺好的,说什么都依着,这一成亲,就变样了。”
“我也不怕姐姐你笑话,今儿个新年,我说让他把院子和门外的雪扫一下,结果他就跟没听见似的,大过年的我本不想和他吵架,可他那副装聋作哑的样子看得人实在来气,这不,刚吵了一架,我就来找你倒苦水了。”
乔蕊目光瞥向院子里,蒋昭正在给不慎摔倒的芽芽拍打身上沾的雪粒,“我看蒋大哥就不这样,我每次看到他都是在忙活,我看他还每天接送芽芽,你这上哪找的这样的男人啊?”
“不瞒你说,我娘家姐姐守寡多年,跟你一样也带着一个孩子,但是她一直郁郁寡欢,我娘家想让她二嫁她也百般推辞。姐姐你给我也传授点挑男人的经验,我回去告诉我娘家姐姐,说不定她也能找到这样的一个男人!”
乔蕊越说越激动,伸手抓住杨蔓的手一直摇。
杨蔓哭笑不得,“哪有什么经验。”
“说的也是,有时候就讲究一个缘分。我也是糊涂了,蔓姐您多包涵。”乔蕊又凑近,悄声道:“蔓姐,你们这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要我说,这事宜早不宜迟,早早把事办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嘴快说完,乔蕊才反应过来这话说得不太合适,又急急补救:“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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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蒋昭满心满眼都是你,这事不论缓急,他肯定都对你死心塌地的,不会再有别的了。”
杨蔓倒是没介意,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蒋昭和芽芽的雪人已经基本成型了,蒋昭在给雪人做最后的整形,芽芽拍手叫好。
杨蔓看着看着嘴角就扬起来了,收回视线看着乔蕊,只淡淡说一句,“顺其自然吧。”
乔蕊有意讨喜,“嗐,蔓姐我跟你说,我们这旁观者可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俩这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好事成了,可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让我也沾沾喜气。就算遇不到蒋昭这样的男人,我也想生个芽芽这样的听话机灵的孩子。”
“你是不知道,你让我们这巷子里的女人们有多艳羡!”
乔蕊太能说,从自家的事说到杨蔓,又说巷子里其他人家的事,最后又说回自己娘家,杨蔓全程没怎么说话,有些话也实在不知怎么接,只好做一个倾听者。
值得欣慰的是,最后她走的时候心情还算高兴,不复之前满腔郁闷,杨蔓觉得也值了。
——
杨蔓和蒋昭一早就说好一起过年,不然的话蒋昭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过年了,冷冷清清的杨蔓可看不过去,自己这边三个人也总比两个人热闹。
晌午吃过午食,蒋昭提出要回一趟薛岭村祭拜爹娘。
蒋昭有些犹豫,但还是提了一嘴:“你……去不去看看他?”俩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杨蔓很淡的笑了下,“我就不去了,实在不想再见到家子人了。”
“那我走了。”
“雪天路滑,你多加小心。”
蒋昭来到薛岭村直接往后山去了,他原本住的房子是村里给的,搬走之后就被村长收回去了,后续也与他无关了。
他直接来到后山爹娘的墓旁,他爹去的突然,他娘临走前意识不清,但一直念叨着要回南临,可惜,蒋昭只能将她和爹葬在薛岭村。
祭拜过爹娘之后,蒋昭提着东西来到薛安墓前。
蒋昭拿出酒瓶酒杯,给自己和薛安都倒了一杯酒。
“薛家二郎,你生前我们也没什么深厚交情,但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你别怪她不来看你,若你知道你家里人是怎么对她的,你也支持她跑的远远的。”
“我斗胆说一句,我替她来看看你。”
说完,蒋昭将薛安的那杯酒倾倒在他墓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又继续道:“蔓娘也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你们有情人天人两隔。”
“我心悦蔓娘,蔓娘对我……应该也是有些情意的,以后的日子我想一直陪着她。你放心,我会对她很好的,芽芽我也会视若己出。”
“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蔓娘搬到了县城,现在有稳定的活计,能赚钱养活自己和芽芽,我搬到蔓娘家隔壁,虽然我只会打猎,但我也会努力赚钱攒钱,给她们娘俩更好的生活。”
“以后说不定我会带着她们娘俩一起来看你。”
蒋昭又陪了一杯酒,起身,“我会对她们好的,如若不然,等百年后我下去,任你处置。”
“或者,你在天之灵,但凡看到我有一点做得不好的,就立马把我带走,我也绝无怨言。”
24. 第 24 章
杨蔓的工假不多,初二回娘家,初七返回,初八就要去绣坊上工了。倒是芽芽一直可以休息到上元节之后。
这些日子就由蒋昭带着芽芽,年还没过完,街上热闹依旧,蒋昭日日带着芽芽上街,趁着人多又干起了自己卖木头玩具的老本行。年节关头,家家户户都舍得掏钱给孩子买玩具,倒也有些赚头。
绣坊开工后大家都严阵以待,只因老板娘又增加了考核,她发现很多绣娘可以出师,绣的也不比一些绣工差,于是决定先在绣娘中进行一场考核选出可以晋升为绣工的人,再让这些人和原本的绣工一起考核,考核排最后的三名绣工会被辞退。
此消息一出,整个绣坊的绣工都紧张起来了,尤其是平时被要求返工返的最多的几个老绣工,这段时间卯着劲儿练习绣功。
刺绣这门手艺,熟能生巧是不错,但随着渐长的年纪和每日长时间不停歇的重复刺绣动作,很多上了年纪的绣工稍稍久坐一会就腰酸背痛,有时候手腕痛到针都拿不稳,眼睛长时间盯着绣布,偶尔也会闪花,自是比不上年轻姑娘。
每当年轻的绣娘成长起来,就会有一批老的绣工被换掉,这是残忍又不争的事实。
好在老板娘也没有立刻开始考核,而是将时间定在三月初。还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众人稍稍松口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不留神就到春分了。
马上就到说好要考核的日子,绣房内气氛都沉重了不少,绣工们人人自危,杨蔓本不是很担心,现在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了。
晌午休息时,前院突然吵吵嚷嚷,不少人被那动静吸引过去。
杨蔓手腕疼,正拿布条缠手腕,不想去凑热闹,但她看见老板娘也急匆匆去了前院,不一会看热闹的人就都回来了,前院的动静也小了很多。
钱丽原本兴冲冲去看热闹,回来时却丧着一张脸。杨蔓反而有些好奇了,问她:“前院发生何事了?”
“欸,”钱丽叹出一口气,“是王红梅,你没来前她和我们一组。她是个要强的人,大着肚子都还坚持上工,后来是老板娘看她那肚子大得连弯腰都难,劝她回去了。这不,大半年过去了,估摸着是生完孩子了,想继续来绣坊。结果她夫君不同意,两口子在绣坊门前吵起来了,扰得我们没法儿做生意,老板娘方才出去把那两口子都劝走了。”
“她夫君既然之前同意,现在又为何不同意?”
“嗐,还不是那套老掉牙的,让她安分在家相夫教子。听说之前她那口子也是不大乐意的,但那时刚成亲,红梅又硬气,坚持来了。这生了孩子,反倒是被拿捏住了。你是不知道方才在门口,那男人一口一个孩子如何如何,仿若她今日踏入绣坊,孩子没了她照看明日就会死掉似的。旁边围观的路人也跟着对红梅指指点点的。”
说完自觉失言,连忙改口:“呸呸呸,无心之言无心之言,祝愿红梅的孩子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钱丽一屁股坐到杨蔓身旁,满脸郁闷,“你说家里两口子赚钱不比一个人赚的多,好些人家想多赚些都没门路呢,红梅有刺绣的手艺偏生家里还不让她出门赚钱,真是想不通。我在绣坊上工月月往家拿钱,我家那口子恨不得把我供起来。”
“兴许人家家里不差钱呢。”杨蔓缠好手腕又用另一只手轻捶腰背,她在绣坊满打满算也干了大半年了,腰疼背疼手腕疼脖颈疼眼睛疼,各种酸痛都找上门来了。
钱丽见了也伸手帮她捶捶,她也算过来人了,“你这刚开始疼确实难以忍受些,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了,左右做我们这个的,这些疼痛无法避免。下工之后去医馆买几副膏药贴贴,能好一点是一点。”
刚念叨两句,老板娘就回到后院,许是因着王红梅的事,老板娘脸色不太好,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绣工,面色又阴沉一分,“都聚在这里作甚,我请你们来是让你们闲聊的?”
众绣工不敢触老板娘的霉头,全都低着头快速回到自己的绣棚前,穿针引线。
待老板娘走后,众人才都松口气。
钱丽顶风作案,又探身对杨蔓悄声说一句:“这下子,老板娘肯定不能让她再来了。”
杨蔓也不能说什么,只道:“快专心绣吧,别被嬷嬷抓到了。”
上工期间被抓到开小差,也是要罚薪的。
杨蔓勉强绣了几针,弯着的腰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疼,实在没法子,只好放下绣针,双手扶在腰后,慢慢直起腰缓缓。
她先朝门口望了望,没看到巡视的嬷嬷,又左右看看,正好看到杜娟一手捏着绣针熟练的在布间穿梭,另一只手则探到腰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
杨蔓忽得无声叹息,第一次质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原本在家中,虽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绣东西,但胜在时间灵活,绣的时间长了她可以起身活动活动,也没有数量方面的硬性要求,今儿心情好多绣几件,明儿身子不利索就少绣几件也没人催。
哪像在绣坊,一坐就是大半天,其间如厕次数稍多就有巡检的嬷嬷阴沉着脸盯着你看,坐着一动不能动,手却又不能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铁打的身子都遭不住。
但一想到每月雷打不动的一千五百文,杨蔓觉得自己咬咬牙还是能再干几年的!
——
年后最闲的就是蒋昭了,待芽芽也每日去上私塾后,蒋昭就彻底闲下来了,每年春季都禁猎,蒋昭下次进山得等到夏季了。
但蒋昭可不是能闲得住的人,一有空就去砍柴,再者就雕木头玩具走街串巷售卖。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以杨蔓娘俩为主,杨蔓和芽芽午时休息时间不长,没时间回家开火做饭。之前杨蔓都是早早做好耐饱的馅饼,出门时娘俩都装几个,晌午就啃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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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蒋昭在,他每日算准时间将午食做好放在食盒里,给杨蔓和芽芽送去,让她们晌午能吃到热乎的饭菜。
除了照顾杨蔓娘俩,蒋昭也打算重新规划一下自己打猎的营生。
他仔细想过了,他多年打猎已得心应手,况且收入也可观,权衡之下他还是打算干打猎的营生。只是搬到城里,再去薛岭村后山打猎就不太方便了,但附近又不是只有薛岭村有山,城外周边的山一座连着一座,趁着这段时间禁猎,他可以先去踩点,摸清山里的大致情况。
最近蒋昭都在城外周边的山里晃悠,观察环境。起初只是在山外围转悠,野鸡野兔见了不老少。渐渐地蒋昭往深山去,但他发现很多地方都有人走过的脚印,还不是一个人,是一群纷杂的脚印。
起初他猜测是有人经过,但隔几天再去,他标记的地方仍然有脚印,且是新踏上去的,看起来像是有人经常性地路过此处。后来有一回,他还在一根树枝上发现了一角被勾破的布料,他开始怀疑这山里已经有猎户在了,看上去还是成群结队的。
一般来说,猎户成群结队总比单打独斗要好一些,起码安全能保障,但蒋昭更习惯独来独往,猎多猎少都是他一个人的,不用和别人分,也少些这方面的隐患。
再者,蒋昭对自己一身的功夫也有几分自信。他爹去世后的第一年,他第一次独自进山打猎,阴差阳错之下从野猪嘴里救下一个人。
那人与野猪缠斗许久,浑身血肉模糊,那野猪也没讨到便宜,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蒋昭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单枪匹马就能与野猪打成平手的,一人一猪僵持不下之际蒋昭果断绕后用长矛给了野猪致命一击。他将野猪和那人都带回自己的窝棚,给那人处理伤口,又灌了几副汤药。
等那人悠悠转醒,他什么也没交代,只提出要借这里养伤,作为报答,他可以教蒋昭功夫,蒋昭答应了。
断断续续养伤养了有半年之久,偶尔他也帮蒋昭捕猎,途中蒋昭下过几次山回家看望他娘让老人家放心,也受那人所托帮他去城里买些药。蒋昭发现那人身上除了有野兽的抓伤,更多的像是刀伤剑伤,但蒋昭识相,什么也没问。
直到现在,蒋昭都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自他离开后也再没见过,不过他教的功夫蒋昭倒是坚持练着,越发娴熟。毫不夸张的说,对于普通盗贼,蒋昭可以在三招之内将人制服。
因着对自身功夫的自信,蒋昭自己一人打猎也不担心。但如今这座山既已有了猎户群,他盘算着还是去别的山再看看。
他心里这么想着,眼看时间不早该去接私塾芽芽了,蒋昭转身准备下山。
待下坡时却突然听见下方传来声响,是一伙人仿佛在斥骂什么,隐隐还有振刀的声音。
蒋昭神色一凛,悄声翻进路左侧的密丛,找了个视线开放的空隙,暗中观察。
25. 第 25 章
只见山路上走来一伙十余人,个个拿着刀剑武器,呈包围状将走在最中间,双手被捆的一人团团围住。
他身旁还有两人一左一右拽着他的胳膊,其中一人时不时推搡他两下,言辞激烈:“走快点,我警告你少耍什么花样!”
走在最后面的一人道:“二哥,你跟他废什么话,先砍掉他一只手,看他还能耍什么心思。”
被叫二哥的那人一掌拍在说话人的头上,“我用你教我,大哥说了要抓活的,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你当耳旁风啊!”
“哦对对对!我给忘了!”
被抓的那人开口:“几位兄弟,我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抓我?”
被叫二哥的人用刀在那人脸上拍了拍,“看在你临死的份上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们也不过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你们可知我是谁?”
被打了一掌的那人接话,“管你是谁,能替我们赚得钱财就行!”
“不如这样吧,我出悬赏人十倍的价钱,你们把我放了,明日我就派人给你们送钱来。”
“哈哈哈哈哈!”一众匪徒都笑了。
“你当哥几个好糊弄啊,放你回去了我们还有活路吗?”被叫二哥的人在他腿上狠踹一脚,“老实点!”
那群匪徒押着人走远了,蒋昭特意多藏了一会,确定再无动静才出来。
蒋昭内心大骇,没想到此处竟然有山匪!就在靠近县城的深山中,真是无法无天!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报官。
蒋昭加快下山的步伐,等到进城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他一路不停直接跑到县衙,门口有人值守,他直接上前道:“我要报官,我看到有人被山匪劫走了。”
恰好门口出来一人,听到蒋昭的话,立即停步看去,与蒋昭对上视线:“这位兄弟,你刚说什么?你看到有人被山匪劫走了?”
蒋昭点头:“是!”
那人又追问:“你确定亲眼所见?可有看清被劫持那人的相貌?”
“看清了!”
“快请随我来,将你知道的信息细细说来。”
蒋昭跟在那人身后进了门,没看见他突变的脸色。
“我这就带你去找县丞,竟会发生如此恶事!”
那人带着蒋昭一路往里走,直接绕到后院,蒋昭有些奇怪,找县丞来后院作甚?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杂乱的脚步,蒋昭欲回头看,后脑却遭重击,登时晕了过去,血流一地。
领着蒋昭走的那人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躺倒的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扔给其中一个捕快,吩咐:“这钱你们二人平分,把人处理了,扔远些,趁天黑去,别叫人看见。”
一边转身一边喃喃:“真是群不中用的,竟叫人当场瞧见了!”
两个捕快也是第一次干这种残害良民的事情,其中一人腿抖得跟筛子似的,另一人试了试鼻息,确认没气后,四下看看,拖起蒋昭的上身朝另一人骂道:“别抖了,快来搭把手,等着被人瞧见啊!”
那人哆哆嗦嗦的拖起蒋昭的两条腿,二人一路走偏门,将蒋昭安置在一辆废弃的平车上,胆大的那人还将他全身搜了个便,搜出一把短刀,一串铜板,一个香囊并一条粉帕。
那人把铜板揣自己怀里,拿起短刀笔画两下,哼了一声:“竟还随身带着刀!”
说完把那刀也揣自己怀里据为己有,又随意扯了些干草,把他盖得严严实实。
天黑得很快,那两个捕快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将盖满稻草的平车拉到城外的乱葬岗,连平车带人一起扔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被压在翻倒的平车下的突然传出沙沙声,是干草被摩擦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手慢慢从干草堆里伸出来,摸索着扶上平车边缘。
那只手的手臂努力伸直,似乎是想把压在身上的平车掀走,可惜使不上力气,伸了几次都是中途失力,平车只微微摇晃几下。
这下彻底没动静了。
过了一刻钟,平车底下突然又传来响动,这次蒋昭使了残余的所有力气,艰难得把自己从平车下抽身出去。
他感到后脑勺一阵一阵的疼。
那个捕快举棒砸他的时候,他是能躲开的。但危险来临之际蒋昭突然反应过来,正因为自己说看到山匪绑人,那人才要杀自己灭口,他和山匪是一伙的!自己已入狼窝,敌众我寡,就算一时躲开了,也逃不过被灭口的下场,只会死得更惨。
于是他赌了一把。
倒地时他还有些意识,努力闭气做出被一击毙命的架势。被抬上平车的时候,蒋昭也还是有意识的,只不过在平车上等待的时间太长,后脑勺的伤又一直在流血,蒋昭这才失去意识。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蒋昭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身上被重物压着,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蒋昭猜测,自己应是已被那两个捕快“处理”了。
好不容易从平车下脱身出来,蒋昭原地躺着粗喘几口气,后脑勺疼得好像整颗脑袋要裂开了一样,明明他躺着一动不动,却感觉天旋地转。
蒋昭躺着缓了缓,咬牙坐起身,脱下外衫将后脑勺简单包扎了一下。
本是好心想让官府去救人,没想到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更没想到县衙的人竟然和山匪勾结在一起!
蒋昭晃晃悠悠起身,当务之急是先回家,自己消失这么长时间,蔓娘和芽芽一定会着急!
他艰难地辨认周边环境,隐约看见不远处有光亮,蒋昭下意识向那边去。
才走几步,又开始晕乎,蒋昭捶捶额角让自己清醒一些,咬牙又走几步。
“扑通——”一声,整个人倒地,彻底失去意识。
——
杨蔓这边都急疯了。
往常到她下工的时间,杨蔓走出绣坊就能看到等在门口的蒋昭,二人再一同走到私塾等芽芽散学。
今日杨蔓下工走出绣坊没看到蒋昭也没觉得奇怪,想着他可能是直接去接芽芽了。杨蔓不少次都和蒋昭说过让他接芽芽就好,不用特意来接她。
杨蔓来到芽芽私塾门口也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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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昭,一直等到芽芽出来都不见他人影,杨蔓才稍觉奇怪,年后蒋昭每日雷打不动来接芽芽,从未缺席过,今日竟没来。
杨蔓牵着芽芽回家,自己的院门锁着,又去隔壁看一眼,院门也是锁着的,蒋昭不在。
恰好看到周嫂子买菜归来,杨蔓问了一句:“周嫂子,你今日可见过蒋昭?”
周嫂子摇头,“我今日也就方才买菜出了一趟门,没见过蒋昭。蒋昭没回来吗?”
杨蔓点头。
“许是今日有什么事耽搁了,说不准过会就回来了。”
院子里的乔蕊听见探出头来:“我今儿上午还看见蒋昭,说是给你们娘俩送午食回来了,没过一会又听见他关院门的声音,该是出门了,不过我只听见声音没出门看。”
杨蔓笑了笑,“多谢了,嫂子说得对,说不准他过会就回来了,我再等等看。”
一直等到她做好晚食,蒋昭还是没有回来。
今儿是春分,按例该吃春饼了。杨蔓烙了整整五十张细软的春饼,又炒了些肉丝、胡萝卜丝、黄瓜丝和绿豆芽来做配菜。
本想着等蒋昭回来了,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吃着春饼把立春过了,但蒋昭迟迟未归,杨蔓有意等他,只先给芽芽卷了两个春饼填肚子。
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还不见蒋昭踪影,杨蔓开始慌了。
她把芽芽安顿在周嫂子家,急急出门寻人。
立春的天还没完全暖起来,到了晚上也是冷风阵阵,街上没几个行人逗留。杨蔓跑出门才发觉,蒋昭平日里除了私塾和绣坊,好像也没别的常去处。
她抱着一丝希望赶到望仙酒楼,正好碰到掌柜的,杨蔓询问:“蒋昭今日可来过这里?”
掌柜的摇头,“他很久没来了,他一般只有猎得些野物要卖时才上门。”
看到杨蔓急得满头大汗,掌柜的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发生何事了?”
“蒋昭,他今日晌午出了门到现在都没回来!他平常不会这般晚都不回家。”杨蔓满脸担忧,眉头皱的死紧。
掌柜的念着蒋昭与自家合作的情分,帮着出谋划策:“这样,我派几个小厮帮着在城里找找。”
“多谢多谢!”杨蔓连连道谢。
退出酒楼时,杨蔓突然想到,他也有可能是回薛岭村了!
给几个小厮塞些铜板拜托他们仔细寻找,杨蔓转头又进了酒楼跟掌柜的借了牛车直奔薛岭村去!
她也顾不上会遇见薛家人了,只祈祷能找到蒋昭。
到了薛岭村,杨蔓直奔蒋昭原来住的地方,才发觉那房子早已被分给别人住了。
杨蔓又去了贾开家。
贾开和妻子正闲聊,突然听见有人哐哐拍门,开门一看竟是杨蔓!
贾开惊奇:“你怎来了?”
“蒋昭在不在你这里?”
“不在啊。”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杨蔓彻底慌了,瞬间眼眶通红。
贾开看她这样,脸色一变,“蒋昭怎么了?!”
“不见了……”杨蔓声音都发着抖。
26. 第 26 章
蒋昭再次醒来的时候,入鼻是浓浓的药味。
他看着头顶灰蒙蒙的梁木,抬了抬手。身旁立马有人凑上前,待看到睁着眼睛的蒋昭,急急询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蒋昭欲发声才发觉口干舌燥,嗓音沙哑问道:“这是在哪?”
那人很有眼色地给他喂了一碗水,看他湿润的嘴唇渐渐显出血色才放下碗给他解释来龙去脉:“这是城外一处废弃房屋,昨夜我们本在休憩,突然听到倒地的动静,我家主子是个仁厚的,就把你带到这里医治。”
说话间,有人听见声响走了进来。
那人立马起身,“大人,他醒了。”
被唤作大人的袁守诚点点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问道:“大夫说你后脑勺的伤乃钝物重击所致,是被人打了扔在乱葬岗,可是有什么冤情?”
袁守诚的长随哨子,也就是一直照看着蒋昭的人也看着他:“我们大人是新来的县令,只是还未上任,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蒋昭听见“县令”二字,面色一变,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哨子上前扶住他,袁守诚适时发话:“你身子还没好,不必多礼。”
蒋昭被哨子重新安顿好,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灭口”,一脸愤愤,眼前的新县令想必还不知道县衙内部已然腐败,他将自己昨天在深山看到的绑架和在县衙被“灭口”的经历交代得清清楚楚。
袁守诚听了脸色阴沉,安抚蒋昭道:“这位小兄弟,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说起来此事和我们也有些干系,倒是连累了你。”
门外有护卫探头进来叫了一声大人,“飞云回来了。”
袁守诚转身出去,剩下的由哨子给蒋昭详细解释:“我们大人赴任前就查到故安城的县丞有猫腻,一连换了两任县令都是意外死亡,这才特意兵分两路,让另一位有功夫的长随扮作他坐着他的马车率先进城,没想到竟遭山匪劫了。”
飞云被袁守诚派出去侦察地形,寻找山匪老巢。
他见到袁守诚恭敬行礼过后细细交代:“大人,属下跟随着飞流留下的迹号找到那伙山匪的老巢,他们隐在一个小山头安营扎寨,人手不多,瞧着也就五十余人,属下特意问了周边村子,他们完全没听说那处有山匪,依属下看,或许只是那县丞豢养的打手,专为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只是那边地势易守难攻,凭我们的人手恐怕难以攻克。”
袁守诚沉吟片刻,“你先将探得的地形画出来。”
“是!”
——
大夫给蒋昭换了一回药,又熬些汤药让他喝下去,休息几个时辰过后,蒋昭感觉身体好了不少,慢慢有些力气,除了后脑勺隐隐泛疼。
袁守诚和飞云各有事忙,哨子闲来无事就来找蒋昭,边照料他边和他闲聊,可能是觉得蒋昭平白无故被牵扯进来很无辜,哨子将他当作自己人,把目前的情况都跟他说了。
蒋昭得知后,沉默片刻还是说:“我是猎户,打算到了夏天换到城外的深山里打猎,所以最近我一直都在探查这边深山的情况,对这边的地形也算了如指掌。若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哨子听说了,即刻去找袁守诚将蒋昭的话转述。
袁守诚正在想对付县丞的法子,眼下他还未到任上,县衙里的人手不能为他所用,此等小匪也犯不着请兵,只是现下自己手里的人有限,强攻肯定是不可取的。
哨子的话给了他些许头绪。
袁守诚即刻去见蒋昭,将飞云画出的地形图给他看,指出山匪藏身之处,“目前飞云只探得这一条上山之路,只是这样正面对上我们胜算不大。蒋兄弟看看你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山匪这个山头选的也是巧妙,正面只有一条上山的路,左右都是密林,密不透风,背面又是陡峭悬崖。
蒋昭盯着地形图仔细看,终于想起来是哪个山头,这地方他也去探查过,除了脚下那一条路四周都是密林,他尝试着进了几次林子,脚底下是各种虬结的树根,一不留神就被绊住了,并且每次都是走着走着前方就到谷底,无法上山。
猎人最喜欢狡兔三窟,也幸好蒋昭对此地感兴趣,密林多的地方意味着猎物也多,他多次扎进密林里探查,最终循着一条细小水流溯源而上,攀了半座山,发现了一个山洞。
原本洞口是被一块巨石和一些树木遮挡严实的,蒋昭偏不信邪,又是砍树又是撬石头,砍掉一些枝干后露出巨石全貌,石头自然是撬不动的,最后蒋昭注意到脚下湿润的土地,便试着改从地下挖通道。
挖通的时候他满心欢喜,想着这以后就是他打猎时的临时住所了,简直是天然的屏障!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蒋昭一路深入,感觉越走越往上,最后竟看到另一个出口。
这竟不是个山洞,而是条通道!
通道尽头有一汪清泉,就是这小泉延伸出一支细细的水流。越过小泉,蒋昭往外探头看去,眼前竟是一片悬崖峭壁,蒋昭这才知道他竟然一路走到了山的背面。
抬头看一眼,高耸的山尖和薄如蝉翼的云近在眼前。蒋昭晕乎乎的缩回上半身,原地傻笑,只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现在想想,还真是捡了大便宜,离山头那么近都没被上面驻扎的山匪发现!不过现下,这可是顶好顶好的消息了!
蒋昭说出那山内部有条通道直通山头的时候,袁守诚眼睛闪着精光!真是天助我也!
“这样,我们就先兵分两路,我带人进城尽快将那县丞拿下,随后等到天黑我就带着县衙的人手上山。”
“你们就由蒋兄弟带路暂时先埋伏在那通道处,我们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哨子和飞虎随我进城,飞云和其余人随蒋兄弟进山。”
说起进城,蒋昭突然想起杨蔓,自己失踪这么长时间,她该急坏了!
蒋昭当即抱拳:“大人,草民斗胆有一事相求。”
袁守诚虚扶一下,“蒋兄弟有事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还请大人派人去城内长春巷杨家知会一声替我报一声平安,我无故失踪,家里人该着急了。”
“对对,是该知会一声。”袁守诚看一眼哨子,哨子领命开门出去,随手指了个小厮交代他跑一趟。
——
再说杨蔓这边急急忙忙上了贾开的家门,动静不小,薛岭村很多人都瞧见了。
人人讶异,这杨寡妇怎么又回村里了,向贾开家邻居打探一番才知,竟是那蒋猎户失踪了。
贾开初闻这消息也吓一跳,随即他快速冷静下来,将杨蔓请进家门让自己媳妇照顾着,“你别着急,现在这里歇歇,我带几个人去后山找找,说不准是进山了。”
他自己知道往年禁猎时蒋昭从不进山,不过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慧娘将杨蔓请进屋,看她止不住发抖,张罗着给她倒热水,坐在她身旁细声安慰。
村里没有秘密,杨蔓回村和蒋昭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一会儿,贾开家的门又被人敲响,进来的是一听说杨蔓回来就着急忙慌赶来的柳婶子。
“蔓娘!蔓娘!”柳婶子刚进院子里就开始喊杨蔓,进屋看到杨蔓的可怜样“哎呦”一声,就上前把杨蔓拥进怀里,
杨蔓在外奔波一晚的身体渐渐回温,她终于忍不住埋在柳婶子肩头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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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婶子……”
“没事的,没事的,蒋昭那人一向稳重,又有一身打猎的好本事,那些凶恶的畜生都不能把他怎么样,别人就更不能了,许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临时耽搁了。”
“对对对,不会有事的,”慧娘也跟着附和。
屋内两人都忙着安抚杨蔓,屋外围观看热闹的人就不这样了。
“呸,我看她那人就是命硬,克夫相,一个两个都被她克死了,看看往后还有哪个男人愿意靠近她!”在杨蔓手中吃了亏的三癞子在门口特意放高声音骂骂咧咧,就是专门说给屋内的杨蔓听的。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有人看不下去,出言劝阻。
“那蒋昭也是,好好的房子不住眼巴巴的非跟着去县城,这下好了,命也没了。”杨蔓和蒋昭搬去县城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据说是村里有人进城赶集的时候远远看见过二人带着芽芽。
屋里两人安慰着杨蔓,杨蔓也只是情绪憋太久了一瞬间绷不住,哭出来之后就好了很多,杨蔓渐渐止住眼泪,从柳婶子怀里出来。
屋外窸窸窣窣的闲言碎语屋内也能听得一两声,但眼下杨蔓不想理会,她焦急的等着贾开的消息。
贾开带着进山的后生一直寻到后半夜,只是大家很少进深山,春季又正逢动物的繁衍期与哺乳期,有些动物会比平时更暴躁,贾开恐遇到危险,到时候就是乱上加乱了,只好带着众人返回,一无所获。
杨蔓情绪已稳定许多,听到遍寻未果也没很慌张,咬牙起身:“贸然打扰还请谅解,改日定亲自上门赔礼,眼下我就先走了,我再去别处寻寻。”
柳婶子叫住杨蔓,“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怎么找,要不先回去看看,说不准他已经回去了,再说芽芽呢?总不能把她自己一个人扔在家里。”
“这样吧,婶子跟你一起,咱先回去,我还能留在你家帮你照看芽芽,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报官,让官府帮忙找人。”
杨蔓想起芽芽还在周嫂子家,“好,我听婶子的。”
柳婶子跟着杨蔓回了家,杨蔓去对门周嫂子接芽芽,周嫂子特意没睡等着。
杨蔓费力挤出一个笑,“给嫂子添麻烦,改日我再亲自上门道谢。”
周嫂子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好消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见外!快带孩子回去吧,她不见到你就不肯睡。”
杨蔓抱着芽芽回到自家,芽芽立马开始哭,边哭边问:“娘,我听他们说蒋伯伯不见了,他去哪了?”
杨蔓使劲眨走眼里的湿润,语气尽量维持平稳:“没事了,你蒋伯伯是临时有些事情要做,来不及知会娘,娘刚得了他的口信,娘向你保证等明日你醒来就能见到蒋伯伯了。”
“现在娘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芽芽从来没有熬这么晚过,甫一被杨蔓放在床上就睡着了。
杨蔓盯着她看来许久才轻声离开。
柳婶子凑过来,“蔓娘,你也去睡会吧,养足精神明日才好继续找。”
杨蔓突然一阵心慌,她急急起身,“不行,我得再出去找找。”
“婶子,烦请你留在家里照看下芽芽。”杨蔓头也不回说完就要夺门而出。
柳婶子咬牙拽住她,“这深更半夜你一个女子单独出门有多危险!你想要芽芽死了爹后连娘也要失去吗?”
杨蔓身子一软跌倒在地,柳婶子半抱着她,声音哽咽:“听婶子的,咱天亮些再去。”
杨蔓软的像一滩泥,被柳婶子半托半抱到床上躺好,她眼神空洞,眼睛无神,久久之后终于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尾滑向耳根,源源不断,濡湿枕巾。
27. 第 27 章
可以想象在蒋昭没有请人送口信去杨家前,杨蔓家乱成什么样子。
芽芽一早醒来没看到蒋昭,不愿去私塾,哭闹着要蒋昭,杨蔓只好去私塾给她告假顺便去绣坊也给自己告假。
贾开天一亮就赶来杨蔓家帮忙,望仙酒楼的掌柜的遣人告知杨蔓昨夜伙计们跑遍全城没见蒋昭踪影,现下仍派人在找,巷子里的邻居也互相打听,得知人还没找到也是叹惋一声……
就在杨蔓打算去报官的时候,一个陌生人出现在长春巷,逢人就打听杨家是哪家。巷子里的人敏锐察觉或许与蒋昭失踪的事情有关,但目前不知吉凶,大家也不想声张,给那人指了杨蔓家的位置,默默关注着一切动向。
只见那人敲开杨蔓家门,来开门的人是一个婶子,那人进去的时间不长,须臾就出来了,出门的时候是杨蔓亲自送出来的。
巷子里默默关注的众人看到杨蔓脸上轻松的表情顿时跟着松口气,看来是好消息。
和杨蔓交情好的乔蕊代表大家伙问了一句:“蔓姐,是蒋大哥的消息吗?”
杨蔓笑着应了一声,“对,蒋昭在外有事耽搁几天,特地托人带口信来了。是我大惊小怪了,还要多谢昨日街坊邻居们帮忙找人。”
“嗐,小事,人没事就好!”
“等他回来可要好好说说他,走的时候不交代去向,回不来也不尽早托人带信,白白连累人为他担心,这可不行!”
众人七嘴八舌的关心过后,开始像往常一样唠家常,巷子里总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杨蔓送走带信的人,得知蒋昭安好之后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地,返回堂屋看到柳婶子和贾开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笑容,这才想起来大家都还没吃早食,当即把人都留下张罗早食。
吃过早食,贾开顺势告辞,倒是柳婶子,自杨蔓搬走,二人就再没见过,趁着此次进城正好多留些时间,俩人叙叙旧情。至于芽芽,既然蒋昭没事,杨蔓就又送她去私塾了。
——
送口信那人回去后特意去找蒋昭,“你家娘子让我转告你,务必小心,注意安全。”
蒋昭稍有些不安的心也安定下来,“多谢。”
午后,袁守诚先带着亲信进城赴任去了。
那县丞甫一听到下属来报说是县令来了还有些吃惊,但不管真假总要出去迎一迎。只是没想到,刚见着面就被擒住了,倒是吓坏了一旁的县尉。
袁守诚事先查过,这个县尉倒是个老实的,在任时间已经很久了,估计这辈子仕途就止步于此了。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对县丞的胡作非为,想来他想管也管不了也不敢管。他是假装不知情还是真不知情无从得知,但就凭他并没有同流合污这一点,眼下就是个可用之人。
那县尉也不傻,平时明哲保身,揣着明白装糊涂,对于县丞背地里的手段他也不是全然不知。他是知道县丞提前部署就为在进城前截住新县令的,正因如此,在看到县令照常赴任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于是迅速站队表态,一看县丞被擒,立马让捕快们将他的手下也擒住了。平日里有些捕快是常帮着县丞做事的,县尉虽然不过问但心里记得清楚,他顺便下令让把那帮人也控制住了。
袁守诚对于县尉的上道很是满意。他快刀斩乱麻,直接下令封锁整个县衙,将抓到的那些人先关起来,避免有人通风报信。
等到天擦黑,蒋昭这边也动身进山了。
顾及着蒋昭头上的伤和队伍庞大易引人注目,他们一行人走得并不快,也因此等到进到深山里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
如水月光倾洒,投下一片清亮。众人就着月色轻手轻脚进了密林。密林里密密麻麻的枝叶在头顶上空交汇,将月光挡了大半,以防被发现,他们没有点火,全靠跟着蒋昭摸索前进。
直到所有人都进入那山体中的通道,众人皆对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在通道内休整一段时间,眼看着就到约定好的时间,飞云听到山顶寨子里有动乱的声音便知县令也带人上山了。
他站在崖边,提着铁链转几圈后奋力向上抛去,顶端的铁爪便稳稳的钩住石间空隙,任凭怎么拽都纹丝不动。飞云率先顺着铁链攀爬上去,待探查过后发现寨子里的人的注意都被吸引到前端,后方无人把守,便示意通道里的人都攀上来。
通道里的众人下意识先让蒋昭第一个,一个虎背熊腰看着就很壮硕的护卫欲提起蒋昭送他上去,被蒋昭拒绝了。
只见他轻轻一跃,双手便把住铁链,随后双脚踩稳崖壁便借着铁链的拉力快速跑起来,须臾便登顶。
飞云在上头看得一清二楚,在蒋昭登顶时伸手拉了他一把,待人站好便问:“练过?”
蒋昭谦虚一笑,“只是些皮毛,平日里打猎自保罢了。”
待众人都攀上崖顶,悄悄从后方潜入寨子,飞云去救飞流,其余人提刀见人就杀,连蒋昭都杀了一个。
这帮匪徒腹背受敌,自知无力回天,很快就投降,被尽数抓获。
这一战大获全胜,袁守诚一来就破了当地的官匪勾结,自是浑身舒坦。他看着受他牵连且帮了大忙的蒋昭,大手一挥,“我看你还有些功夫在身,当猎户岂不屈才,来县衙当捕头如何?”
在县衙做事可是猎户庄稼汉一辈子梦都梦不来的,蒋昭又岂会拒绝,当即下跪:“多谢县令抬爱,草民求之不得!”
袁守诚心里畅快,大笑两声亲手扶起了蒋昭。
蒋昭退至飞云飞流飞虎身后,克制激动克制得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又借着夜色隐藏强行平复下来。现下他只想飞回家中,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杨蔓与芽芽!
念着蒋昭有伤未愈,袁守诚特许他在家修养半月后再去当差。从山上下来,他还特地派人护送蒋昭归家。
蒋昭到长春巷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巷子里一片寂静,送走捕快,蒋昭难得步履轻浮,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三两步停在杨蔓家门口,深呼吸两瞬后敲响了院门。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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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已经夜深,杨蔓母女该是已睡熟了,眼下他应该先回自己家,等天亮了再来见那母女二人,敲门将人吵醒是不合时宜的做法。
但蒋昭一刻也等不得了,他想尽早将这好消息告诉杨蔓。
再说杨蔓,虽已经躺在床上,但她还未入睡。
虽说白日里得了蒋昭托人送来的口信,但那人并未说蒋昭何时能忙完,眼看着杨蔓在家等了一整天,还不见蒋昭归来,她难免又开始忧心,总怕他遇到什么难处。
蒋昭自己说的,到夏季之前不用进山,年后他也确实每日都为她们娘俩忙活,一次远门都没出过!这下突然连一声交代都没有就消失两日,让杨蔓怎能不担心!
杨蔓躺在床上越想越放心不下,久久未能入睡。甫一听到敲门声,她身子一紧,倏得起身下床。
待细听时,又闻三下敲门声,随即又听到蒋昭压着嗓子叫“蔓娘”。
听清是蒋昭的声音,杨蔓一喜,连外衣都忘了披一件就跑着去开院门。
院门刚打开一条细缝,门外的人就迫不及待挤进来,迎接杨蔓的竟是一个宽阔的胸膛。
蒋昭喜不自胜,一看到杨蔓就情不自禁上前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双臂收紧,头埋在她肩窝。
杨蔓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惊,鼻尖直直撞上那坚硬的胸膛,未等杨蔓吃痛吸气,蒋昭又突然撤出去,双手紧紧抓着她的双臂,杨蔓抬头看去——
今夜月色皎洁,杨蔓清清楚楚地看到蒋昭明亮的双眼,以及高高扬起的嘴角,她从未见过蒋昭如此兴奋的样子。
耳边传来蒋昭难以抑制的激动话语:“蔓娘!我被县令任命为县衙的捕头了!我以后就去县衙做事了!”
蒋昭说完又紧紧将杨蔓抱在怀里。
杨蔓被这一通操作搞得晕头转向,但她也真真切切听见了,蒋昭要当捕头了!
想到蒋昭孩子般的举动,杨蔓在蒋昭怀里笑出声,抬起双臂柔柔抱住他的腰,“是好事呀,恭喜!”
蒋昭的欣喜在感受到杨蔓的双臂环在自己腰间时戛然而止,好像才突然清醒过来自己的唐突,下意识就要放开,但腰间触感清晰,怀中一片柔软,鼻尖满溢温香让他舍不得放手,双臂又不自觉收紧。
杨蔓感觉到自己呼吸被挤压,艰难出声:“蒋昭,你抱太紧了!”
蒋昭才如触电般松开杨蔓,后退一步,想说些什么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借着月光,杨蔓竟看到蒋昭的脸慢慢显出红色,随后越来越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子。
杨蔓又是轻笑一声,主动伸手牵住蒋昭,将他往屋里带。蒋昭低头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全身好似稻草人般僵硬,杨蔓牵着他拽一下,他走一步。
杨蔓也没在意蒋昭傻里傻气的动作,自顾自牵着人往里走,“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热些饼填填肚子。”
“你边吃边将失踪这几日的事情细细道来,包括怎就当上捕头,包括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28. 第 28 章
也不知是不是蒋昭的错觉,总感觉杨蔓有些生气了。
他不敢有所隐瞒,将事情从头到尾交代得清清楚楚,说到自己被捕快偷袭装死蒙混过关最终丢到乱葬岗捡回一条命的时候,杨蔓已经泪流满面了。
蒋昭凑上前去柔声安慰,“没事了,正巧遇到县令在附近休整,得县令施救,也算因祸得福了。”
杨蔓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一句交代都没有就消失两日,让人遍寻不得,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等到个口信,也是等了一天等到半夜才回来,口信说得明明是一切无恙,结果开门一看,他头上竟缠着一圈白布!
天知道,杨蔓看到蒋昭头上缠着一圈白布的时候,整个人都发软!
蒋昭想给杨蔓擦眼泪,他一摸怀里才想起来,帕子被那个打伤他的捕快摸走了。蒋昭只得用袖角小心翼翼给她擦干眼泪,“好了,我再讲讲我们是如何剿匪的,我可也算是立功了。”
本以为不讲自己受伤的事情就好,哪知直至讲完所有,讲到县令亲自任命他当捕头,杨蔓的泪还没止住。
杨蔓本想和他好好算账,可是一听来龙去脉,得知他竟在鬼门关绕了一圈,杨蔓哪里还能气得起来,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了。
起初看到杨蔓为他流泪,蒋昭是有些暗喜的,觉得蔓娘把他放在心上。可她这么一直眼泪掉个不停,蒋昭又开始心疼,怕她明日睡醒眼睛疼,只得巴巴凑上去哄。
夜已深了,万籁俱寂,即使在自家,二人也是下意识放轻声音,况且家里还有个芽芽在睡觉。为不吵醒芽芽,蒋昭凑近低声耳语安慰杨蔓。
直至杨蔓突然转头看他,蒋昭的鼻尖轻抵上杨蔓的侧脸,一时间二人都顿住。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暂停,但又没有,杨蔓能清晰地感受到蒋昭温润的鼻息扑在她脸上,像云一般,轻柔,飘渺,弥散。守寡之后,除了芽芽,再没有人和杨蔓这般呼吸相闻过。
她浑身过电般激灵一下,就要退开,哪知蒋昭福至心灵,直接伸手将她抱住。蒋昭更进一步,直接将脸贴上杨蔓的侧脸,眷恋般轻蹭,嘴里几近呢喃:“蔓娘,蔓娘……”
杨蔓没有躲闪,一切好似水到渠成。
在蒋昭失踪不见她遍寻不得遍体生寒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对蒋昭是有情谊的。对于男女之事,她心里一直有一杆秤,若那人没有达到她定下的标准,她是万万不会把自己交付出去的。
杨蔓从小就是美人坯子,等到亭亭玉立之时,自是不少人托媒婆上门说亲,其中只是肤浅看上自己容貌的不知凡几。她就自己偷偷定下几项衡量标准,但凡有人来提亲,就用心里那杆秤将那些人衡量一遍,那些男子没有一个能达到她的标准,除了薛安。于是,她答应了薛安的求娶。
在蒋昭表现出对她的情谊之后,杨蔓也用那杆秤来衡量他。现如今,杨蔓内心清楚,蒋昭够得上她的标准,是个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于是,她也愿意把自己的心意挑明。
蒋昭感受到杨蔓对自己的纵容,他也不再克制,只恨不得能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出来给她看。
他松开杨蔓,稍稍退开,盯着杨蔓的眼睛:“蔓娘,若说我此前还有些顾及的话,只一点就是,我是个猎户,每年总有大段时间待在深山。以前我爹进山的时候,他走多久我娘就要提心吊胆多久。我不愿让你也如此,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就罢了,还让你跟着提心吊胆。”
“但我就只有这一身打猎的本事拿得出手,不是我不愿舍下,只是我若不打猎,也就只能当个庄稼汉或是给别人当小工卖力气,这两样哪样我都无法给你们娘俩优渥的生活,我更不想让你因此受委屈。”
“原本我想着,我努力打猎,趁着我还年轻有力气,多打些值钱的猎物,多攒些银钱,等那时候,我就有底气上你家向你提亲。”
“如今,我撞大运得了县令的青眼,成了县衙的捕头,那些后顾之忧就都没有了。年前我对你说我等得起,但我被砸中后脑陷入昏迷之时,我最后想起的只有你,那时我才知道,其实我还是急的,因为我竟然在惋惜,还没将你娶回家。当时我就在想,若我命大能活下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娶你!”
“蔓娘,我想娶你,我想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将你娶进家门,余生我就为了你们娘俩努力营生,芽芽想上私塾我就一直供她上,你也不必为了赚工钱忍受长时间刺绣的酸疼,就还像以前那样若是有兴致就绣几样,若是不想绣了就扔一边。以后,我定不让你们娘俩为了银子忧心。”
蒋昭一口气将内心话讲得一干二净,等到要说最想说的一句,竟开始紧张,他出了一后背的汗,双手不自觉握成拳,莫名口干。
他抿了抿唇,眼眶蓦地发酸,嗓音有些颤抖道:“蔓娘,我心悦你已久,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成为你的夫君,伴你余生。”
杨蔓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眼睛一眨,两颗泪珠却顺着脸庞滚落。
她自己抬手擦去,脸上仍挂着笑脸,“薛安去世后,托媒人来说媒的也不少,我都一一拒绝了。没办法,薛安珠玉在前,其他人我就不太能看得上眼。有一次,芽芽突然问我能不能让你做她爹爹,碰巧柳婶子也来试探我对你的想法。当时我对柳婶子说,我宁缺毋滥,不愿将就,我若要二嫁,不会因为芽芽想要个爹,不会因为想减轻自己养孩子的负担,只会因为我将他看在眼里,他将我放在心上,我与对方两情相悦。”
“你对我的情谊我早知道,只是我守寡多年,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我不确定我是否还有足够的精力留给你,我怕我只是习惯了你的陪伴照顾,错把感激之情当情意。”
“你失踪的这段时日,我一直吊着一颗心,只要想到你有不能生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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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如剜心般疼痛难忍,夜里囫囵睡着,梦里与你相处的点滴画面一幅幅闪过,最后停留在小年那晚,你说我是你的念想。我看到梦里的我笑着给了你回应,我们早早就互通心意。”
“我终于明白,我对你的情谊,不只是所谓感激之情。不知从何时起,我期盼着每日与你见面,见到你时我就欣然自喜,忙碌的间隙偶想起你,我也会心一笑,每日下工见到你就觉心里踏实,找不到你时就寝食难安……”
“这是对心悦之人特有的情绪联结。”
蒋昭越听心跳得越快,听到“心悦之人”时喜不自胜,难掩激动伸手握住杨蔓的手。
杨蔓看着他,语气一转,调侃道:“你失踪那夜我去薛岭村找你,听见有人说我命硬克夫,克死薛安又克死你,我当时恍惚一瞬,想起薛安也想起你。”
“后来我琢磨着,薛安确实是我夫君,克夫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你又不是我夫君,怎么还拿克夫来怪罪我?”
“那时我就想,等你回来了,我还偏要把你变成我夫君,等我们成了老头老太太,我定要带你去那人面前转转,那时再问问他,我如何就克夫了?”
杨蔓说着笑出声,蒋昭满眼怜惜,抬手屈指在她脸颊蹭蹭,“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我知晓。”杨蔓边笑边不住落泪,“我是想问你,若我让你做我夫君,你可愿意暮年时陪我去气那口无遮拦之人?”
“我,求之不得。”蒋昭一眨眼,眼眶瞬间泛红。
“蔓娘……”蒋昭不再克制,将杨蔓拥进怀里,眼尾有一滴泪悄悄滑落,砸在杨蔓肩头。
二人就这样静静抱了许久,久到蒋昭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杨蔓才从他怀里退出来。
一室温情尽散,如此煞风景,蒋昭窘得眼珠乱转不敢看她。
杨蔓“噗嗤”笑出声,起身去厨房。
本来是想给他热些饼边吃边交代的,可杨蔓急着问清楚他头上的伤,进了堂屋就忘记了,倒是让蒋昭饿到肚子都发出抗议了。
杨蔓前脚进了厨房蒋昭后脚就跟过来,亦步亦趋。
杨蔓站在灶台前等饼热,蒋昭就站在她身后,双手圈住她的腰,把她往后一带,让她靠在自己胸膛。
厨房昏黄的灯光映出杨蔓后知后觉的羞涩,蒋昭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那灼热的视线将杨蔓的脸烫的绯红。
杨蔓受不住他的注视,也不去看他,只抬手在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上轻轻打了一下。
蒋昭就笑,胸膛的震动传至她后背,痒得杨蔓也跟着笑。
她笑起来粉面桃腮,眼波流转,蒋昭看呆了,倏地低首在她腮边轻吻一下,一触即离。
杨蔓大脑空白一瞬,终于愿意仰头看他,蒋昭没有在她温柔双目中看到半点责备。于是,他再次低头,精准衔住那觊觎已久的柔软樱唇。
29. 第 29 章
第二日天亮,芽芽醒来在堂屋看到蒋昭的时候,整个人兴奋极了,举着手撞进他怀里,蒋昭亦提前张开双臂将芽芽抱了个满怀。
早上自然又是蒋昭送芽芽去上私塾,县令给蒋昭半月的养伤时间,许他痊愈后再去当差。蒋昭也确实被杨蔓按在家里老老实实养伤,只不过养伤之余,蒋昭仍坚持每日去私塾接送芽芽。
且,这次即使杨蔓拒绝蒋昭也不依了,执意要每日接送杨蔓上下工。
再有就是他已经托媒人去杨蔓家提亲了。他与杨蔓说这事时,杨蔓羞得低头不看他,只说了句“随你”,惹得蒋昭逮着她的桃腮亲了又亲。
杨蔓羞归羞,但还是托媒人将二人两情相悦的情况转告爹娘。杨蔓爹娘乍一听到媒人的来意吃了一大惊,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不是没有劝过女儿再嫁,但每次说起杨蔓都是摇头拒绝,大有一副守着芽芽过一辈子的坚决态度。
涉及到女儿的终生大事,杨家爹娘一致决定要亲自进城掌掌眼,顺便看看杨蔓的生活近况。因着大嫂一月后就要临盆,大哥留在家里看顾着,二嫂也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只有二哥陪着爹娘进城。
自杨蔓搬进县城,杨蔓爹娘还是第一次来看她。彼时站在巷子口,看到一水儿的青砖瓦房高院墙,便稍稍放心,最起码住房条件不差,孤儿寡母住这里也安全,但想到县城寸土寸金,这房子租金一定不便宜,又担心杨蔓负担过重。
杨林带着二老来到杨蔓家门口,本想着杨蔓去上工家里应是没人,但见院门未上锁,杨林便试探着敲了敲,须臾,一个高大的男人打开院门,门内外几人面面相觑。
蒋昭最先反应过来,媒人昨日才回了他,说是女方家里只说还需再考虑,没给准信。今日杨蔓爹娘就亲自上门了,想也知道是为何而来。
他低头退开几步将人请进来,主动伸手接过他们提着的大包小包。
媒人上门提亲时说是受蒋昭所托,最吃惊的是杨森和杨林,兄弟二人还记得他们亲自上门感谢蒋昭救了芽芽,万万没想到他竟和杨蔓看对眼了。
杨家两兄弟得知来求娶的是蒋昭后就提醒二老,他就是当初救芽芽的薛岭村猎户。是以初次见面,二老对蒋昭态度还算好。
蒋昭原先正在院子里劈柴,将人请进堂屋,提起炉子上一直温着的茶壶给三人倒茶,不见慌乱,俨然一副稳重靠谱的样子。
不过,蒋昭还是解释一句:“伯父伯母,蔓娘去上工了,芽芽去私塾了,我就住在隔壁,趁着她们娘俩不在,来收拾厨房,顺便劈些柴备着。”
既是来给女儿掌眼的,二老也直奔主题。杨爹直接问道:“听说你是猎户,如今禁猎季你现下在做何事?”总不能以后成亲了每到禁猎季一个大男人天天围着锅台转,让自己女儿出门赚钱养家。
因着还未去县衙当差,蒋昭交代媒人说的自己还是猎户。
现下就可以实话实说,“晚辈有幸助县令剿匪,立下功劳,加之有些武艺在身就被县令任命为捕头,半月后去当差。因着还未上任,是以没有让媒人明说,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杨家三人眼睛俱是一亮,捕头,那可是吃官家粮的!
杨蔓娘李青兰看着他头上的白布皱眉,“你这头上是……”
“剿匪时不慎受伤,小伤,不碍事。”
蒋昭说得云淡风轻,李青兰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差事是好差事,可这定然避免不了打打杀杀,还没去当差就受伤,这要是当了差,还不得大小伤不断,平白累得女儿为他提心吊胆。
再说若只受些伤还好,可这刀剑无眼,哪日掉脑袋也不是没有可能。上一个女婿就是个短命的,这一个又是这么个差事,若是天有不测,难不成还要让女儿再当一次寡妇不成,那到时候旁人该怎么看自家女儿!
李青兰没有说出来,但心里对此人已经大打折扣。
至于其他的情况,媒人已说得清清楚楚,父母皆早亡,此前未议过亲,隔壁的房子也是买的不是租的,要杨爹来说,二人成婚后就可以搬去隔壁住,还能省下一大笔租金。
杨林则主要看蒋昭的相貌,自家妹妹美若天仙可不能嫁个丑的。上次去道谢匆匆一瞥,对此人只剩一个模糊印象,此次来,杨林细细端详此人长相,只见此人身形挺拔,剑眉星目,脸上倒是没有麻子痦子,也没有那些沟壑老纹,只是肤色有些黑,额角至眉尾有一道不小的疤,平添几分戾气,配自己妹妹倒还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他又往院子里扫一眼,柴火垛摞得高高的,码得整整齐齐,方才他去厨房看一眼,两个大水缸里的水也是满的,想来都是他做的,看起来倒是个勤快人,又有武艺在身,能护得住妹妹,杨林还算满意。
快到酉时了,蒋昭打算出门接人,想了想道:“伯父伯母远道而来,先稍作休息,到蔓娘下工的时间了,我去接她和芽芽。”
杨蔓爹娘二人点头,倒是杨林开口:“我同你一道去吧。”顺便去看看妹妹做事的绣坊如何。
——
杨蔓揉着手腕走出绣坊,朝蒋昭常站着等候的地方看去,看到蒋昭的同时也看到了自己二哥。
杨蔓紧走几步上前,“二哥,你怎来了?”
杨林:“不止我,爹娘也来了。”
“爹娘也来了?!”杨蔓震惊,“怎的不提前托人带个口信。”
“送走媒人爹娘就着手收拾,今日吃过午时就启程了,哪有时间提前托人带口信。”杨林看到她出来时揉着手腕,问道:“手腕疼吗?”
杨蔓垂下手,衣袖把手腕遮掩住,“没有,只是刺绣时转久了,我揉一揉缓解一下。”
杨林又不是傻子,他娘有时候给小辈缝件衣服,时间稍久手腕就疼,何况她日复一日长达几个时辰的刺绣。但妹妹一向要强,杨林叹口气,问起芽芽:“现下去接芽芽吗?”
“芽芽散学还得半个时辰。”杨蔓看蒋昭一眼道:“这样吧,我和二哥先回家看爹娘,蒋昭你去接芽芽,可好?”
蒋昭没什么异议地点头,杨林在方才来的路上已知晓他几乎日日接送芽芽,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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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蔓带着杨林绕路去一趟望仙酒楼,买了一整只炙鸭。
听到报出的价钱时杨林咂舌,“花这冤枉钱干啥?”边说边拿出钱袋。
杨蔓眼疾手快一手压住二哥拿钱袋的手,一手掏出铜板递出去,“爹娘难得来一趟,就让我尽尽孝心,二哥就别和我抢了。”
杨林无奈笑笑,“好,依你。”
兄妹俩先行回家,杨谷山在院子里劈柴,杨林赶忙走上前去拿过斧头,“爹,哪用得着你干这个,我来!”
李青兰一看到杨蔓,就拽着她进了内室,娘俩要说体己话。
李青兰先把杨蔓平日的生活问得清清楚楚,才步入正题。
“蔓娘,要娘说的话,娘肯定愿意你找一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再不济在城里做点小生意的人也行,一辈子安安稳稳就过了。蒋昭那个,虽说捕头是天大的好差事,但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你要嫁了他,往后一辈子就得吊着一颗心了。”
杨蔓挽着娘的胳膊,“娘,您还常说甘蔗没有两头甜呢,这世上又有哪件事是十全十美的?再说了,哪有一眼能望到头的安稳,薛安不就是本本分分的庄稼汉,照你说我嫁给他就该过一辈子的安稳日子,但他还不是出了意外早早去了。”
“往后的日子谁也不能打包票,我只在意此刻,他想娶我,我想嫁他,那我们便将这件事做成。至于以后,就留给以后的我们二人去烦恼吧。”
“再说句不吉利的,我都当了一次寡妇了难道我还怕当第二次吗?”说完杨蔓赶紧“呸呸呸”三声,又手掌合十默念,“刚刚说的不算数,蒋昭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如此口无遮拦,”李青兰嗔她一眼,伸手一下一下地捋着杨蔓的乌发,“道理娘都懂,可当娘的心啊,总想着能事先就为你排除万难,让你一辈子顺顺利利才好,总觉着我女儿就得配一个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
杨蔓侧身扑进娘怀里,头枕在她娘肩上,“娘,你就放心吧,你的女儿也是做娘的人了,我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说到女儿,李青兰突然想起来芽芽,“这事你和芽芽说了吗?得和孩子说一声。”
“我今晚就和她说。不过娘你就放心吧,芽芽很早以前就问过我能不能让蒋昭当她爹爹,我和蒋昭成亲她一准没意见。”
“那就好,娘看着他对芽芽也不错。只要他是真心对你对芽芽好,娘就没意见。”
正说着,院子里响起芽芽的欢笑声。杨蔓往外看了一眼,是杨林在逗芽芽,把她高高抛起又接住。
院子里杨谷山轻斥的声音传来,“行了,都多大人了还这么毛躁,仔细把孩子摔着!”
杨林把芽芽放下,“行了,进屋找你娘和外祖母去吧!”
不多时,芽芽就嘴里喊着娘和外祖母跑进内室,看到娘赖在外祖母怀里,芽芽扑上来,“我也要!”
杨蔓便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她自己也还靠在她娘怀里不离开。
祖孙三人就这样抱成一团。
30. 第 30 章
杨蔓夜间抱着芽芽回屋睡觉,在床上哄睡芽芽的时候趁机问她:“芽芽,如果娘要和你蒋伯伯成亲,你同意吗?”
杨蔓说得更加细致一些,“就是说,以后蒋伯伯就是你的新爹爹了,我们会和蒋伯伯生活在一起,就和别人的爹娘一样。”
芽芽歪头想了想,问了一句:“那以后蒋伯伯还接送我上下私塾吗?”
杨蔓屈指刮了刮她的小鼻梁,“那当然了。以后蒋伯伯做了你的爹爹,会对你比现在更好。别人的爹爹对自家孩子如何,你蒋伯伯就会对你如何。”
芽芽又问:“那他会对娘好吗?”
杨蔓将芽芽抱进怀里,“会的。你蒋伯伯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会对娘好,娘也会对他好。”
“快睡吧。”杨蔓在芽芽背后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轻拍,直至把孩子哄睡才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既然家里人都没什么意见,傍晚吃过晚食二老就和蒋昭开始商量成亲事宜。蒋昭孤儿一个,没长辈给他操持,他又是第一次成亲无甚经验,基本全是二老说什么他应什么。
杨蔓爹娘也看出蒋昭的窘迫,主动提出说要全权负责,自家也是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的,绝对经验丰富。
这段时间杨蔓爹娘就住在杨蔓家里操持成亲事宜,先是找人合了二人的生辰八字,得了一句“五行互补,天作之合,上吉”,喜得李青兰从庙里到了巷子口还没把嘴合上。
紧接着老两口又帮着蒋昭准备定贴和聘礼,眼看着蒋昭提着几坛酒和一只鹅还有几匹红布进了杨蔓家门,这下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二人要成亲了。
一时间巷子里又热闹非常,婆子婶子嫂子们乃至刚成亲不久的年轻姑娘都主动上门帮忙,李青兰也热情的接待了她们。
这动静不小,隔壁巷子里的人来唠嗑时见了难免要问一声,得知是杨蔓准备成婚,一个年过四十的老光棍撇嘴,“一个整天在外抛头露面的寡妇二嫁,也好意思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杨蔓整日出门上工赚家用在附近几个巷子里都不是秘密。
在人家办喜事时说这话,不是故意砸场子么!那老光棍是个懒汉,整天游手好闲,就爱凑在人堆里说东家长西家短。这人嘴里没几句好话,久而久之巷子里的人都不爱和他闲聊,他厚着脸皮又去凑其他巷子里的人堆,但谁又会待见一个嘴臭的人。
长春巷住在巷子口最年长的武婆婆毫不客气地当着他的面翻他白眼,“人家蔓娘一日的工钱比你一月赚的都多,你哪来的脸说人家抛头露面。蒋昭和蔓娘俩个都是勤快人,人小俩口手里有钱,蒋昭又是头婚怎么就不能大办亲事了?”
武婆婆也是年纪轻轻守了寡,靠自己摆摊卖饼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是以她特别见不得说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的人。
乔蕊自从去杨蔓家做过一次客后就和杨蔓熟稔起来,你来我往感情越来越好,这会儿也是毫不客气就开口回怼:“我们巷子里的喜事您就不用操心了,人家办席也不会请你去,再大的动静也跟您沾不上边。不过您放心,您要是有机会办喜事,有再大的动静我们都不会这么在背后说酸话,就怕您没机会搞这大动静。”
这番很不客气的话说得老光棍面上青一片白一片,只能用年纪辈分来压人,抬手指着她:“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乔蕊也不是能一句话就被吓住的人,“怎么,还要倚老卖老啊?”
恰好乔蕊家那口子出门到巷子口找她,看到一个男人很不客气地指着她,当即快步过去将她拉至身后,“怎么了这是,闲唠嗑怎么还动上手了?”
那老光棍浑身懒骨,肯定比不过二十岁的小伙子,收回指人的手悻悻转身离开了。
不论是自家的热闹还是旁人的酸话,眼下杨蔓是无暇顾及了,只因原本说好的三月初的绣坊考核就要来了。
三月初一这天一大早,何珍娘就把所有绣娘都叫到一间空房,每人一套桌椅,桌上放着几块白布、各色丝线和各种绣针。最前面悬挂着牡丹、喜鹊、红鲤鱼、山、瀑布五个绣样,让绣娘们在两个时辰内都绣完,最后结合用时和绣品质量选出三位合格者。
尽管是绣娘们的考核,绣房里的绣工们一早上也是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趁着午休时间,不少绣娘悄悄在屋外查看屋内情况,杨蔓远远瞭一眼,看到一半多绣娘都绣好停手了,还有些手慢的在埋头苦绣,两个质检嬷嬷一前一后在绣娘间踱来踱去,气氛严肃又紧张。
看到质检嬷嬷往外看,绣工们立马做鸟兽散。
该来的谁也逃不过,午休时间过后就轮到绣工们考核了。
何盼芳昂着头目下无人地第一个走进考核的空屋子,坐在了进门的第一个位置。杜娟进门时视线在她的位置停留一瞬,若无其事地在屋中间的位置找个空位坐了。钱丽背对着何盼芳向杨蔓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径自找空位坐了,杨蔓则挨着杜娟坐在了她左手边。
老板娘现场宣布考核规则,杨蔓发现此次考核与她来应聘时的考核大差不差,都是通过绣成品来考各种针法与配色,只不过她当初考核时是现成的山水图,现下不提供参考图样,全让绣娘自己发挥,最终成品也无限制,绣一块帕子也可,绣一扇屏风也可,端看绣工自己的想法。
杨蔓想着反正自己的绣功既没有强到可以竞争绣匠也不至于弱到被剔出去,于是她眼珠一转,心安理得的“公布私用”,直接拿出一匹红布裁成大袖袍的样式,在考核现场给自己绣起了嫁衣。
她都想好了,等考核结束供老板娘一一审查过后,若是能将绣品还给个人还好,若是不还,她就出钱将自己的嫁衣买回来。
于是在别人绞尽脑汁思索,慎之又慎地下手,想要脱颖而出的时候,杨蔓在怡然自得地给自己绣嫁衣。
她取了靛青色的丝线来绣枝干,细长的枝干蜿蜒缠绕,覆盖了大袖衫背部的大片,约莫就是从肩头到腰部的长度。
因着没有考核压力,杨蔓穿针引线,手腕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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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刺绣的速度比平时还快上几分,枝干绣好她又穿了金色的丝线,在枝干间绣上一朵朵层层叠瓣的牡丹,这是杨蔓最拿手的绣样。
考核时间有限,为保证绣品的完整度,杨蔓没有在牡丹上耗费太多时间。她先浅浅绣了四朵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牡丹,又绣了两只展翅飞扬的喜鹊,整个大袖衫背部的绣样就绣得大差不差,只待她私下再添几多牡丹花和一些其他花卉。
两只袖子的纹样相对简单,杨蔓先分别在两只袖子边绣上云纹,随后依旧是枝头牡丹,只不过比之背部的要绣得小一些。
杨蔓自顾自绣得投入,丝毫没察觉到身边其他绣工偶尔投来的或惊诧或疑惑的目光。无他,只因嫁衣可绣的花样和针法有限,甚至可用颜色都不多,如此条条框框的限制下,自然难发挥出精湛的绣功,也就绣嫁衣的想法称得上一句新颖,但不免有投机取巧躲懒之嫌。
连两个质检嬷嬷都多次停留在她身侧,看到她的绣品上只有几种绣样且大多为平针的绣法时也不住摇头,其他绣工见了,有的为她惋惜,更多的则是在窃喜。
杨蔓对此一无所知,只埋头越绣越投入。其实杨蔓倒也不是不会戳纱绣与盘金绣,只不过时间紧急,考核的第一项要求就是要绣一件完整的绣品,若她为了精细最终交上去一件半成品,那第一个走的就是自己。她先绣大体,剩下的等考核结束后她再慢慢精细。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杨蔓将将停下针线,质检嬷嬷就宣布时间结束。她深深呼出口气,一边揉着酸疼的手腕一边看着质检嬷嬷将大家的绣品一样样收走。
收到她面前时,杨蔓问出心中所想,“嬷嬷,这绣品看过后还会还给我们吗?不还的话我可以用市价买回来吗?”
质检嬷嬷看着手里的嫁衣,好似明白了什么,毕竟是一件喜事,嬷嬷一向严肃的脸色有所缓和,浅浅给个笑,“我会向老板娘请示的。”
杨蔓也笑,“那就多谢嬷嬷了。”
周边的绣工们也都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恍然大悟。
待走出房门,即刻便有平日里相处还算好的绣工上前道一句“恭喜”。
杨蔓也都笑着道谢。
钱丽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道:“真有你的,这是给自己绣了一件嫁衣啊!”
杨蔓也自己调侃道:“对,平日里都要上工,下工后浑身酸痛我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给自己绣嫁衣。索性有这个机会,我就趁机给自己行个方便。”
一旁的杜娟也跟着笑,“你呀,鬼精鬼精的。”
又问,“日子定在哪日了?”
“就定在下月初十,宜嫁娶且百无禁忌。到时候请你们吃喜酒,可一定要来。”
“是个好日子,这是好事,我们一定去!”
钱丽和杜娟都欢欢喜喜地应下,平日不怎么爱说话的李云华也笑着点头。
杨蔓在绣坊这些时日,与这三人相处时间最多,感情自然最深厚。
31. 第 31 章
考核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三位不合格的绣工恰是所有绣工中年纪最大的,她们好似提前知晓结果,在老板娘宣布结果后,一脸平静地转身去收拾东西。
何盼芳毫无疑问当选绣匠,老板娘宣布完这消息,钱丽丧着一张脸看向杨蔓,“我现在辞工回家的心都有了。”
杨蔓哭笑不得,“想想每月一千五百文的工钱。”
钱丽瞬间攥紧拳头,收起哭丧的表情,换成一副坚定的表情,“我可以!”
杨蔓和李云华忍俊不禁。
三个人笑做一团,没注意到身旁的杜娟一直强颜欢笑。
嬷嬷将杨蔓的要求转达老板娘,老板娘想了想干脆直接把所有绣工的绣品都归还她们。
和何盼芳交好的绣工有意替她炫耀,特意将何盼芳的绣品展开,大声道:“天哪,盼芳,你这绣得也太好看了,怪不得能被选上绣匠呢!”
众绣娘听到,自然要凑过去看。杨蔓没凑上去,但也看得清楚,她绣的是一幅夏日荷塘,荷叶荷花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有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花瓣上停了一只蜻蜓,隔着一段距离杨蔓都能看清那蜻蜓薄而几近透明的双翅和细长的腿。
平心而论,凭这幅荷塘图,何盼芳当选绣匠是名副其实。
杨蔓挽着眼睛快要喷出火的钱丽转身就走,“好了好了,你也看到了,她的绣功确实没得说。”
钱丽撇撇嘴,“我又没说她绣得不好,我是嫌她那目下无人的性子。知道她绣功好,那要是都按她的水平来评判,我们这些绣工每日绣好的绣品,起码得有一半要被她打回来重做,这不白白增加工作量么。”
杨蔓赶忙安慰她:“她是绣匠,每日要忙的不少,怎么可能件件盯着,主要的检查肯定还是质检嬷嬷来。再说了,她要是打回去的绣品太多,绣坊的订单按时完成不了,老板娘肯定要过问的,哪能由着她来,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等到绣工们都开始为今日的订单忙碌的时候,“新官上任”的何盼芳第一时间就来检查绣工的绣品质量。
一路检查过来,已经有五个绣工被打回去重做了。到了杨蔓这一组,何盼芳拿起杨蔓刚绣好的一个枕套,杨蔓的心都提在嗓子眼里了,正在刺绣的动作也慢下来。只见何盼芳先翻过去看枕套背面,又翻回来看上面绣的一对鸳鸯,看几眼后放下,一言不发又去拿其他人绣好的成品。
杨蔓偷偷松一口气,但还是用余光继续关注着。杜娟和李云华的绣品,何盼芳都只是拿起来看几眼就放下,待拿到钱丽绣的一个扇袋时,却是皱起眉头,“这上面绣的图案摸着不平你感觉不到吗?绣绷松了不会重新绣吗?”
钱丽绣这扇袋时心不在焉,绣绷没绷紧,临绣完了才察觉到,她自己也摸过,只是微微皱,除却绣工一般人摸不出来。以她的经验,质检嬷嬷不会说什么,于是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把扇袋做完,哪知会撞在何盼芳手上。
钱丽没法为自己辩驳,只讷讷道:“我会重绣的。”
何盼芳面色不虞,临走时丢下一句:“在绣坊做了这么多年竟毫无长进,下次再裁减绣工就轮到你了。”
钱丽低着头没敢接话,之后一整天都垂头丧气的。
第二日是清明,杨蔓有一日的假。
自去年中秋后杨蔓就没去看过薛安了,趁着清明,杨蔓打算带芽芽去看看他,蒋昭也想让他爹娘见见杨蔓和芽芽。
一行三人赶个大早去了薛岭村后山坟地,蒋昭先带着杨蔓和芽芽给爹娘磕头。
蒋昭带着杨蔓和芽芽跪在爹娘的坟头,“爹、娘,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杨蔓,您二老以前也见过,这是我们的女儿芽芽,我带她们来看您二老来了。”说完嗑了三个响头。
杨蔓和芽芽也跟着嗑了三个响头。
该说的上次过年来时基本说得差不多了,蒋昭只又说了自己当上捕头的事情,让爹娘跟着高兴高兴,随后便带着杨蔓和芽芽往薛安的坟头上走。
运气不好,与正要来祭拜薛安的薛爹和薛家两兄弟迎面撞上,双方面上都不好看。芽芽虽不知薛家人抢她家房子的一出,但对这些叔伯从来也不亲近,这回看着对方夫子三人如出一辙的阴沉面色,吓得直往杨蔓身后钻。蒋昭见了,一把将她抱起,芽芽伸手揽住蒋昭的脖子,趴在他肩头。
看着这一幕,薛达气急败坏,“你这绝情寡义的毒妇,怎么还敢来祭拜我二哥,还带着你的野男人一起,你是想让他在地下都不安生吗!”
杨蔓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二哥?人死了你倒是叫得亲热,薛安活着的时候也没听见你叫一声二哥。我和薛安伉俪情深满村人见了谁不说一句恩爱夫妻,何来绝情寡义一说?哦,若说的是你薛家,你们又何时施过我情,给过我义了,真是恨不得从我身上扒皮喝血,我又何必给你们留情义?”
“再说,我与蒋昭三书下了两书,六礼已走五礼,不日便拜堂成亲正式礼成,他可不是野男人,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些!”杨蔓面色一凛,“怎么?家里破破烂烂的院墙门窗修好了就不记教训了?那我不介意让它们再破一次!我要真是毒妇就好了,第一个毒死的就是你们一家!”
薛海怒道:“你怎如此口无遮拦?!”
“我就这么口无遮拦你能把我怎么样?”比起薛达杨蔓更厌恶薛海,“你到是会装的很。当初我说怎么那么巧,偏挑我去找蒋昭的时候上我家门堵我,这是明知我不在家偏做出一副有事找我的架势,平日里没少盯着我家门看吧?你一个大伯哥时刻盯着弟媳的家门,你安的什么心,你还有脸来祭拜薛安?”
“你!”薛海还欲反驳,被薛爹制止了。
薛爹还算心平气和,只道:“女子不能来祭拜,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们还是请回吧。”
“呵,”杨蔓对上薛爹也没多少客气,“老祖宗还说以慈换孝呢①,怎么没见你按老祖宗说得来?昨日薛安给我托梦,说想见我和女儿,您老不会连这点心愿都不满足您那可怜早逝的儿子吧?”
杨蔓说完也不管那父子三人,从蒋昭怀里接过芽芽,带着芽芽上前跪在薛安墓前,薛海和薛达欲上前阻拦,被蒋昭拦下了。
蒋昭手劲大,两手各拽住他二人的一只胳膊任凭他们怎么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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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不开。薛爹不愿在小辈面前作纠缠相,只面色阴沉的看着。
杨蔓给薛安烧了几张纸钱,“我带着女儿来看你了。”
“芽芽,给你爹磕头。”
芽芽结结实实嗑了三个响头。
嗑完头,杨蔓牵着芽芽来到蒋昭身边,“走吧。”
蒋昭一手抱着芽芽,一手牵着杨蔓,转身离开。
芽芽趴在蒋昭肩上,一直看着那个小土包,直至拐过一个弯再也看不到。
——
清明过后,蒋昭就去县衙正式当差了。
他养伤的这段时日只回家后的第二日去过一趟县衙,专门找了当初打他的那个捕快,把被他搜走的短刀、香囊和帕子都要了回来。
另一个胆小的捕快初时见到他像见到鬼一样叫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扑到牢门边,扑通跪下,抓住蒋昭的衣角,“大哥,我求求你,留我一条命吧。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我是第一次做坏事且我并未动手伤你,求大哥看在这份上留我一条贱命吧,我家里还有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要照顾,求求大哥留我一条贱命,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
蒋昭未发一言,转身离去了。自有专人为他们定罪,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此次正式上任,县令特地抽空见了他,蒋昭受宠若惊。
袁守诚对蒋昭很有几分赏识,凭他能够从原县丞手下机灵脱身,帮着他们剿匪便可看出这是一个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的可用之才。
县衙长期被昏官把持,光是积压的未断旧案就有不少,袁守诚初到此地,手里可用的人实在不多,只期盼着提点蒋昭一番,让他早日能堪大用。
“平日里多跟飞流飞云交流请教,精进武艺。”
“属下遵命,多谢县令教诲。”
“去见见县尉吧,先跟着他学断案。”
“是!”
县尉知道蒋昭是在县令面前得脸的人,县令发话让他教人断案,他不敢不从,毕竟他能否在这县尉的位子上顺利制仕,端看那位。
他精心挑选了几卷较为典型的卷宗交给蒋昭,“你先将这几卷卷宗上的案子研究透彻,任何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最近事情多,这些捕快心都散了,你帮我训训他们。”
蒋昭态度恭敬行礼道谢,“多谢大人,属下遵命!”
蒋昭退下后来到后院,将目前暂无差事在身的捕快都聚集起来。因着处理县丞,县衙里的捕快都跟着少了好几个,剩下的捕快人人自危,一听捕头叫人,一个个跑得飞快,迅速集合。
蒋昭得了县尉的吩咐,当即让这些人两两对练,试试这些人的功夫。
想到那个向自己求饶的捕快,蒋昭没在队伍中看到他,随手叫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捕快询问。
正巧问的是个与那捕快相熟的,战战兢兢回答道:“他罪不至死,仗责二十,被遣送回家了。”
蒋昭又问了动手的那个,“他多次动手害人,被杖毙了。”
蒋昭点点头,“好,多谢,你继续练去吧。”
也好,各人有各人的因果。
32. 第 32 章
蒋昭当差第一日的上午就在看卷宗和操练其他捕快中度过了。
很多年没有和文字打交道,蒋昭看卷宗看得很慢,常常要先反应一下才能读懂意思。
蒋昭原先在南临启蒙到12岁,13岁的时候遭遇大水举家北迁来到薛岭村,跟着他爹学打猎。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一个猎户多年后竟在县衙学断案。
这样下去可不行,当务之急是要请个夫子给自己补些学问。
下午蒋昭没有再继续看卷宗了,而是跟着日常在城中巡逻的队伍一起,熟悉巡逻路线。
巡至半途,蒋昭远远看见一个卖饼的摊子前有三人在争执,其中一人被两人联手推倒,眼看那两人要跑,蒋昭带着一个捕快上前将逃跑的二人制住。
被推倒的人应是饼摊的老板,他爬起来看到蒋昭时好似惊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立马喊冤,“官爷,您要为我做主啊!这两人一上来就要我做十个芝麻烧饼,我边做他们边吃,一连吃了六个,才说我这饼做的不好吃,剩下四个不要了。不要便罢,可他们吃了我六个饼也不打算给钱就要走,还将我推倒。”
那两人被扣住这才真怕了,连声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们给钱我们给钱!”
两人哆哆嗦嗦从怀里一共摸出八个铜板,只够买四个芝麻烧饼。
蒋昭眼风一扫,那两人战战兢兢求饶,“饶……饶命,再没了,一个都没了……”
看他们也不像撒谎,蒋昭只好自己又掏出四个铜板,一起递给老板。
“蒋…呃…官爷,不用不用,”饼摊老板连连推让,“怎能让您破费,我只拿这八个铜板就好。”
蒋昭也没再坚持,只对着那两个无赖,“再有下次,就将你们带回县衙关押。”
“不敢不敢。”
蒋昭这才将那两人放了,继续巡逻。
那饼摊老板却是一直盯着蒋昭的背影看,等回过神来,收拾起摊子就往家赶,生意也不做了。
下午主要就是巡逻,看到有泼皮无赖就上前教训一番。傍晚蒋昭放衙①后就加快脚步往家赶,想着和杨蔓商量一下请夫子的事情,谁知刚拐进巷子口就被邻居们团团围住。
乔蕊先问:“蒋大哥,你这是刚从县衙当差回来?”
“是。”
众人即刻沸腾。
“我就说我没看错吧,真是蒋昭!”武婆婆的儿子黄大勇接着老娘的摊子做起了卖饼的生意,下午蒋昭就是在他摊子前处理的无赖。
他看到蒋昭的时候都惊呆了,回巷子里说的时候众人也都不信。正好杨蔓娘李青兰就在巷子口和人唠家常,众人赶忙问她,她亲口承认蒋昭当上了捕头,众人才相信。但都掐着点在下工的时间段等在巷子口堵人,非要亲眼见到亲口问。
更多的是激动,谁能想到他们这普普通通的长春巷能出一位官爷!
杨蔓家对门的刘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人,当捕头这么大的好事怎么不说呀!要不是黄大勇回来说,我们都不知道呢!”
周嫂子立马白他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屁大点事都恨不得宣扬得全巷子里的人都知道!”
蒋昭和杨蔓都不是那等有了好事就到处宣扬之人,是以蒋昭当上捕头的事情迄今为止也只告诉了杨蔓家人。
但李青兰可不是这样,初时不说是因为蒋昭还未去当差,若是临时有变到时候丢人的还是自己家。眼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今日蒋昭前脚刚出门去当差,后脚李青兰就在自家院子里琢磨怎样将此事说出去。
她知道女儿与蒋昭的婚事惹来不少人说酸话,有说女儿配不上蒋昭的,有说蒋昭眼光差的,还有说得更难听的,等他们知晓了蒋昭的新差事,看谁还敢随便乱说!
但主动去说难免有炫耀之嫌,女儿女婿都无意如此,李青兰肯定不能这么做。是以她只能多在巷子口转悠,以期有人能发现今日不见蒋昭,然后来问她,她再顺势说出蒋昭去县衙当差的事!
终于等到一个黄大勇,不用她主动宣扬,黄大勇将蒋昭帮他处理饼摊遇到的无赖的事讲得绘声绘色,蒋昭当捕头的事也借由他的口说出,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县衙当差是不是能领很多钱,我听说每月还发米面油呢!”有邻居好奇问道。
蒋昭一如既往谦虚,“我才第一日去,这得等到月底才知晓。”
黄大勇嘿嘿凑上前来,“蒋兄弟啊,你以后巡逻时能不能偶尔去我摊子边上溜一圈,我看那些无赖谁还敢吃了我的饼不给钱!”
“好,一定!”蒋昭急着回家,“我还有些事,先回家了。”
蒋昭告别热情的邻居们,直接进了杨蔓家门。现如今他在杨蔓家待的时间比在自己家待的时间都长,一日三餐都在杨蔓家吃,自己家倒成客栈了,也就晚上回去睡觉。
二人婚期已定,按理说不该频繁见面了,但平头百姓也没有那么讲究,他俩情况也特殊。杨蔓爹娘早已把蒋昭当女婿看待,只交代二人进了四月就不能再这样了,该避还得避。
今日蒋昭放衙比杨蔓娘俩晚,这还是因他第一日当差各事项还未上手,差事不多。往后他要学断案,要巡逻,还有夜班要值,遇上案子更是随叫随到,只怕会更晚。
蒋昭特意和芽芽道歉,因为不能像说好的那样每日接送她上下私塾,但杨蔓早就和芽芽解释清楚,她已知晓蒋伯伯换了一个更厉害也更忙的差事,已经能接受蒋昭不能每日接送她了,更何况她还有娘每日接送呢,不是非要蒋昭来。
蒋昭和杨蔓提起自己荒废多年的学业,如今要学断案,还是得补上,甚至蒋昭想得更远,若是以后想往上升,没有学问是断不能行的。
杨蔓觉得在理,“那就依你所言,请个夫子每日等你放衙后来家里授课。”
“每三日来一次就好,我这差事随叫随到,每日不一定准时放衙。”
杨蔓捏着他粗硬的手指,想了想道:“请都请了,要不我也学学?芽芽上私塾,你也要请夫子,那以后我不就成家里最没学问的人了!”
蒋昭松开和杨蔓十指相扣的手,圈住她的腰一揽,将人扣在怀里,杨蔓的背紧贴在他的胸膛,他低头去贴她的侧脸,“那就请个夫子日日来给你授课,我若有空也去听就行。芽芽那机灵样一看就像你,芽芽能学好,你也一定能学好。”
杨蔓被他蹭的痒得直躲,蒋昭还非要追上去用自己的糙脸蹭杨蔓软滑嫩白的脸,一个躲一个追,最后二人双双倒在杨蔓床上。
杨蔓急急求饶:“好了好了,放开我,我有东西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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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昭这才放人。
杨蔓从她的梳妆台上取下一个扁圆的盒子,拧开盖给蒋昭看,“这是我特意买的男子用的面霜,用在脸上无色无味,有保湿滋润美白之效,从明日开始你每日出门当差前用一次。原先当猎户就风吹日晒的,现下当了捕头,要到处巡逻探察更是了,我看你如今比在薛岭村时更黑了些,这脸也糙了。”
“下月就成婚了,一辈子就当这一次新郎官,难不成你想顶着一张大糙脸?从明日开始日日用这面霜,用一个月多少能养回来一些。”
“说得在理。”蒋昭直接仰头凑到她面前,“那也别等明日了,你现下就给我用上,让我感受一下。”
“行。你也看着学学我是如何操作的。”
杨蔓当即用指背挑起一小坨乳白面霜,先擦在另一只手掌心,用指腹在掌心打圈揉搓,将面霜揉开至透明状,才将指腹上的面霜搽在他一边脸颊,推开揉搓至全部吸收。
杨蔓是第一次给男子做这种事情,此前除了自己也只给芽芽搽过面霜。答应的倒是爽快,直到手指触上他的脸颊才觉此举甚是暧昧。他脸颊上的温度不似他的手那样温暖,触着有些凉,指下全然陌生的触感让杨蔓有一瞬无所适从。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异样,让自己尽量全神贯注。
杨蔓又将另一只掌心里剩余的面霜搽在他另一边脸颊,重复推开揉搓的动作直至面霜被皮肤完全吸收。脸颊搽完是他的额头,两腮,下颌,耳朵及耳后,还有脖子。
蒋昭的皮肤确实有些糙了,摸着不如自己的和芽芽的细嫩,凑近看才发现他脸上有些地方甚至有干裂起皮的迹象,杨蔓就在这些地方多揉几圈,“这处的皮肤干得都要起皮了,你搽的时候也像我这样多揉几圈。”
杨蔓搽得认真,边搽还边叮嘱,“一定要仔细搽,脸和脖子都搽上,不要只搽脸。”哪知其实蒋昭一句没听进去,全程都只盯着杨蔓的脸看,看她投射在自己身上认真的神色,他突然想起之前有一次杨蔓给他上药。
那次伤的是腮边,杨蔓要小心上药,凑得比现在还近一些,那时她也是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态,好像她的眼里只装得下自己。
那时他就在想,他想让杨蔓一直这样满心满眼地看着他,只看着他。
蒋昭回神,伸手将杨蔓搂在怀里,二人面对面。
动作突然,杨蔓被吓一跳,“你做……”
话说一半,蒋昭低头,将唇覆上她的唇,轻轻柔柔撵一下,才恋恋不舍地分离。
杨蔓不知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一时愣愣地看着他。
蒋昭直勾勾地看着她,也看着她眼里的自己的倒影,笑意从眼角蔓延至嘴角,他柔声道:“我心悦你。”
杨蔓还在状况外:“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想告诉你,我心悦你。”
哪有如此直白的,杨蔓有些羞涩,“我知道,你之前不是说过一次了吗。”
“还想再说一次,往后的日子里要说千千万万次——”
“我心悦你。”
“嗯……我也心悦你。”杨蔓说完就将自己藏进蒋昭胸膛,羞得不敢看他。
却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怦——怦——怦——
每跳一下都像在说,我心悦你。
33. 第 33 章
李青兰原本还担心蒋昭和杨蔓成婚前见面过多,哪知是自己想多了。
自蒋昭去当差,也就第一日放衙还算早,从第二日开始日日都是亥时才回,有那么一两次甚至子时才回。
初时杨蔓还会等得焦急,恨不得出门寻他,知道他是纯忙,做的事情并没有危险后就渐渐适应了,该吃吃该睡睡,有时蒋昭披星戴月回来,李青兰杨蔓和芽芽祖孙三人都已经睡下了,只有杨谷山还等着他。
蒋昭不愿累得老人睡不好觉,在他的再三要求下,杨谷山也不等他了,杨家只每日给他留些晚食放在他自己家堂屋,等他回来自己热饭菜吃。
是以蒋昭放衙后连杨家也不去了,直接回自己家,再加上他早上出门的时间比芽芽都早,这时间一错开,明明俩人就住隔壁,竟是一连几日都没碰过面。
杨蔓每日过得倒还算充实,白日在绣坊埋头苦绣,夜里跟着夫子学知识。和蒋昭商量一番过后她第二日就去打探消息,最后是芽芽私塾的夫子推荐了他的一个友人,每日戌时上门教授一个时辰。原本是蒋昭有需求,没想到一连半月,日日都是杨蔓跟着夫子学,蒋昭一次都没赶上。
杨蔓儿时未接受过正宗的启蒙,眼下她作为初学者,和芽芽初去私塾一样,先学认字和写字。每晚光写字就要用好几张纸,杨蔓用着这一张十文钱的纸,每写一笔都慎之又慎,力求每张纸都“用得其所”。
说来也奇怪,给芽芽买纸时她每次都是几十张的买,眼睛都不眨一下,轮到自己用了反倒舍不得。
除了认字,杨蔓着手开始给蒋昭绣婿服。尺寸是一早就量好的,不过她先紧着绣自己的嫁衣盖头,又给蒋昭做了荷包帽子婚鞋,这才轮上绣婿服。
日子就在杨蔓的一针一线中悄然流逝,等她绣好婿服,已是三月的尾巴。
进入四月,两人开始给各家通知婚期,蒋昭那边要通知的只有贾开一家和上次帮忙找人的望仙楼掌柜,至于县衙里的,贵人事多,蒋昭也不敢贸然去打搅,倒是飞云兴致勃勃说要来。后来县令不知怎么也知道了,托飞云转送给他一份新婚贺礼,蒋昭受宠若惊。
主要还是杨家那边的人多,本家的叔伯兄弟们不少,但全都来也不方便,就各家派个代表来,再有就是柳婶子和杨蔓绣坊交好的三位小娘子还有长春巷的街坊邻居们,这一合计满打满算在杨蔓和蒋昭两家院子里摆上八桌是够的。
为此蒋昭特意请了红案师傅,提前向邻居们说好要借桌椅。摆席用的蔬果各家送一些加上自己家有的是够的,但这时节不能去打猎,各种肉都要花钱买。邻居们看着杨蔓爹娘日日上集,每次都不空手归,鸡鸭鹅鱼应有尽有,暗自咂舌:看来蒋昭这次是下血本了。
如此大的阵仗,让邻居们常常忘记杨蔓其实是二嫁。时下寡妇、和离及被休弃的女子①处境不易,若要二嫁往往草草行事,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但其实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二嫁就必须冷冷清清,不易的处境就需要有些人成为例外,有一例两例渐渐才会有更多例。
这也正是杨蔓决定大肆操办自己婚事的缘由,她不怕人议论,相反她希望有人将这事议论出去,最好能传进别的寡妇或和离及被休弃的女子的耳朵里。起码让她们知晓,这里有一个和她们有着相同或相似遭遇的女子,风风光光的二嫁了。谁说女子不能二嫁?
亦或是有人讥讽她们再没人要嫁不出去时,她们能说一句:怎么会,长春巷不就有一个寡妇风光二嫁了吗?她可以我也可以。
不必在意别人带着恶意审视的目光,若有人冷嘲热讽就毫不客气地反驳,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而不是给别人评判的。
若有人与之在艰难的道路同行,即便是陌生人,也会助长彼此的勇气。
——
四月初九,二人成婚前一日夜里,蒋昭家。
从昨日开始蒋昭就被勒令不准与杨蔓见面了。
蒋昭提前告假,今日一整日都在为自己明日的人生大事做最后的准备,贾开带着慧娘和柳婶子一大早就赶到长春巷,眼下那二人正在杨蔓家帮忙。
趁着蒋昭家无人,贾开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册子敲开了蒋昭的房门,把东西塞给蒋昭,“抓紧时间看吧,好好学一学。”说完就溜了。
蒋昭弱冠之年就成了孤儿,又常年钻在深山老林里,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到27岁,才迎来自己的人生大事。
蒋昭的成长之路是孤独的,有关洞房花烛之事,既无男性长辈交代,也无兄弟玩伴透露,贾开作为他唯一的兄弟,自觉承担起这项艰巨的任务。
蒋昭看着贾开慌忙跑走的背影不明所以,当下随手就翻开册子,待看清是什么后猛地合上,转身回房的时候还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
蒋昭将房门关好,在桌前正襟危坐,犹豫几瞬,还是将那册子翻开,从第一页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这一月来坚持涂面霜些微白回来的脸,颊边两团红晕明显,久久不散。
四月初十,长春巷。
今日的长春巷格外热闹。巷尾挨着的两家院门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红绸红灯笼,贴着红对联,对联上的字稍显稚嫩,但也有棱有角,上联写的是琴瑟和鸣之意,下联写的是百年好合之愿,叫人看了就觉喜气洋洋。
长春巷人来人往,女眷们进了右边的那家道一句“百年好合”,男子们去左边那家道一句“恭喜恭喜”,孩童们在两家来回流窜,吉祥话不要钱的吐,离开时都带着满兜的糖果。不仅长春巷的人家,隔壁巷子里的人也都来凑热闹,整条巷子熙熙攘攘,堪比过年。
此时杨蔓坐在梳妆台前,李青兰正在给她梳头。
李青兰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给杨蔓梳头,每梳一下就念叨一句:“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十梳夫妻到白头。②”
一共梳了十下,每一下都是一句美好祝愿,梳完后李青兰的眼眶都红了,手轻轻抚着杨蔓的头顶。
杨蔓通过铜镜看着她娘,眨下眼里的湿润,笑道:“娘,您可别哭,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们都得笑着。”
李青兰抬手抹去眼里的泪,努力扬起嘴角,“娘这是高兴,我们蔓娘可算苦尽甘来了。”
说着又想哭,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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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兰赶忙重新起话头,“来,娘给你上妆,保管你今日美若天仙。”
“是,娘的手艺我相信。”
芽芽跑进娘房里时恰听到一句“美若天仙”,扑在娘怀里仰头道:“娘比天仙还美,娘就是最美的!”
李青兰笑着捏了捏芽芽的脸蛋,“是,你娘是最美的!”
李青兰不紧不慢地给杨蔓梳头上妆,将自己压箱底的银簪给她簪上,杨蔓穿好嫁衣,柳婶子正好从隔壁蒋昭家过来。蒋昭没有长辈,杨家爹娘今日要招待自家亲戚,柳婶子自告奋勇去给蒋昭操持。
“蒋昭那边都已准备好了,就等吉时到了上门接亲。”
李青兰道:“蔓娘妆发也好了,等吉时吧。我先将外面的小娘子们喊进来,她们等着呢。”
杨蔓身边围了一圈人,大家热热闹闹聊着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高声喊:“吉时已到!”
鞭炮声劈里啪啦响起来,李青兰给杨蔓盖上红盖头,杨林将妹妹背起来往外走。杨家大嫂肚子太大不宜走动,大哥就没来,在家里照顾大嫂。杨蔓第一次出嫁是大哥背出去的,这次就换二哥来。
一群小娘子跟在一旁,钱丽不明所以问了一句:“两家离得这样近,如何接亲?出了院门直接接到隔壁去吗?”
她问的杜娟,却是另一边一个面生的小娘子搭的话,小娘子明显知道内情,笑得神秘莫测:“你且看着吧。”
钱丽跟着出了远门,只见杨蔓家院门外停着一辆四人抬的喜轿,蒋昭站在一旁,身后是一匹高大的棕马,头顶顶着一朵用红绸绾成的大红花,类似的大红花蒋昭戴着的帽子上也挂着一朵。
蒋昭一身大红婚服,头戴展脚幞头,帽簪红花,面色柔和,眉眼间尽是笑意,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杨林将杨蔓稳稳放进轿子里,蒋昭给杨蔓爹娘行过礼后,翻身上马。
一声“起轿”,四个轿夫将轿子稳稳当当的抬起,蒋昭一夹马腹,一行人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哟,这是要去哪?”
众人一直跟随着,眼见着新郎官的马和新娘子乘坐的轿子走出巷子,朝着街上走去,跟了一路后恍然大悟,竟是以长春巷为中心沿街绕了一个大圈子,引得不少人出门来看。
最后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又挤进窄窄的长春巷,轿子稳稳停在蒋昭家门口。
蒋昭下马,接过红绸的另一头,小心翼翼地将杨蔓从轿子里牵出来,一路牵进堂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堂上摆着两张椅子,上头没坐人,只放着蒋昭爹娘的牌位。
新郎官和新娘子跪地对着那两个牌位低头叩拜,再抬头时,蒋昭看到他爹娘一左一右坐在堂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和杨蔓,二老满脸慈爱,对着他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蒋昭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又是一个叩首,蒋昭眨眼逼退那阵模糊,再抬头时,只见两个牌位静静的立在那里,正对着他和杨蔓。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礼成——”
34. 第 34 章
蒋昭这边男宾居多,一个劲儿地拉着他喝酒,蒋昭来者不拒喝了一碗又一碗。
起初杨林拉着蒋昭不放,大有要把他灌醉的架势,几杯酒下肚,推心置腹地嘱托他,“蔓娘原先在薛岭村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以后你能真心待她。”
蒋昭目光真诚地看着他,“二哥,你放心,我会的。”
杨林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端着酒碗和他碰了碰,一饮而尽。
到后来眼看蒋昭有些醉意,杨林赶忙上前帮忙挡酒,生怕蒋昭被灌醉。天色不早,到该散席的时候了,蒋昭陪着把宾客都送走,留下一地狼藉。贾开帮蒋昭挡了太多酒,才吐过回来,看到蒋昭还要上手帮忙收拾院子,急急凑上前来用胳膊撞他,“行了,这儿有我和杨二哥就行,保证帮你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你就别操心了,快去吧,有人还等着你呢。”他扬起下巴点点屋内。
贾开挑眉,难得打趣他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滚蛋!”蒋昭笑骂一句,倒是听话地放下手中杂物,先去漱了漱口,简单清洗一番散掉一些酒味才进屋。
蒋昭这房子为着成婚又重新翻修了一次。堂屋的左右两边都是内室,右手边的内室原是两个小间,后被打通成一大间,作了蒋昭和杨蔓的寝屋,里头专门隔了一个小间用来放澡盆。左手边的两间,一间用作芽芽的寝屋,一间用作她的书房。
蒋昭进了内室,看到床边一身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双手置于膝上静静坐着的人,竟有些紧张情绪,一时没迈动脚步。
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人,算上今日也才三日不见,换了一身嫁衣,蒋昭竟生出一丝陌生感。真的是她吗?莫不是什么仙术变得,待他一靠近就会消失,随后自己清醒,发觉这不过是大梦一场?
杨蔓左等右等,明明听见他进了内室,脚步声却倏得停住,再没动静。
杨蔓只好出声叫他:“蒋昭?”
听到熟悉的声音,蒋昭顿时放松下来,是蔓娘没错了。不是仙术变得,是他朝思暮想的新娘子。
他边应声边靠近,在杨蔓面前停住。
杨蔓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崭新的婚鞋,出自她手,同时她闻到了酒味。杨蔓想了想,蒋昭好像没在她面前喝过酒,不知他酒量如何,方才那样迟钝,难不成是喝醉了?
正想着,一柄喜称伸进来,慢慢挑起杨蔓盖着的红盖头。
杨蔓眼前渐渐清明,她仰头看向身旁的人,还好,看起来不是醉醺醺的样子。
蒋昭也低头看着她,她脸颊上抹了胭脂,白中透着粉,让他想起山间桃树枝头上初熟的新桃,脆生生的,咬一口甜汁满溢,蒋昭的喉结不着痕迹地滚了滚。
二人四目相对,都只静静地看着对方,屋内红烛的火光突然摇曳一下,紧接着院门吱呀轻响,应是被人合上了。
还是杨蔓率先打破一室宁静,“宾客都送走了?”
“嗯,二哥和贾开留下收拾了,估摸着应是收拾好刚刚离开了。”
“哦。我们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杨蔓的目光转向桌上,蒋昭跟着看过去,慢半拍起身走过去,端着两瓢酒又回到杨蔓身边坐下。
杨蔓接过酒瓢,两人交着胳膊各自饮下瓢中的甜酒,蒋昭又将两个酒瓢放回桌上。
至此,仪式已经走完。杨蔓闲适起身,坐了许久,腿脚都有些发麻。
她一边来回踱步活动着僵硬的腿脚,一边吩咐蒋昭:“厨房里有热水,你去帮我抬些来倒进澡盆,我想沐浴。”
蒋昭看了她好几眼,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按她说的去做了。
蒋昭先去将院门闩上,又去厨房提水。
蒋昭提的水不多,只堪堪够澡盆的一半。他走出隔间,看到杨蔓坐在梳妆台前已将婚服脱去只着一身红色的中衣,发髻也拆了。
蒋昭走到她身后,通过铜镜看到她脸上的妆容还在,情不自禁伸手用手背轻触她的脸颊,温温的,滑滑的。
蒋昭的手一直滑到她的下颌,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拇指指腹在她唇角流连,痒得杨蔓后缩一下,背正好贴上他,一片滚烫。
蒋昭抬起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背,绕到她面前半跪,视线正好与她平齐。
杨蔓看着他,突然笑了,伸手抚上他的脸,摩挲两下,“搽面霜还是有效果的,你这脸比一个月前都白一些了,嗯……摸着也光滑不少。”
蒋昭眸色骤深,转头寻着她的手轻啄两下,“稍等一下再去沐浴可以吗?”
“嗯?”
蒋昭突然凑上前,二人鼻尖相抵,气声道:“夫人的朱唇看起来好诱人,能否先让为夫尝尝?”
说完,也不等杨蔓反应,蒋昭便自顾自贴上来。
说尝,还真就是尝。蒋昭先是在她唇角轻轻摩挲,像是一片羽毛轻抚,激得杨蔓浑身发软,背后的大手滑至腰间,粗壮的胳膊箍着她压向自己,随后他启唇,湿滑的舌尖迫不及待溜出来,一圈又一圈勾勒她的唇形,流连忘返。
杨蔓凭着本能嘤咛一声,却被他抓住时机从齿缝间溜进去,勾引缠绕,两片温热好似粘连在一起,难舍难分。杨蔓渐渐受不住,仰头想要退开,原本轻捏着她下颌的手顺势滑至脑后,将她制住,动弹不得。
蒋昭在里头寻到香甜,头一次像个贪吃的孩子般,紧紧缠着不愿分开,想要索取更多。
杨蔓不知何时被他带得离开圆凳,她的双臂也不知何时缠上蒋昭的脖子,整个人挂在蒋昭身上。
蒋昭终于舍得睁眼了,他稍稍退开,引出几道银丝,须臾断裂。杨蔓面色潮红,额间甚出细密的汗珠,唇上的朱砂被他弄的晕染开,好不容易有了呼吸的机会,杨蔓朱唇轻启,大口呼吸,才通好的发被他揉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蒋昭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他手上一用力,像抱小孩似的将杨蔓竖着抱起,快步来到床边,二人双双倒在床铺里。
杨蔓大脑早就一片空白,由着他动作,蒋昭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直勾勾盯着她看,杨蔓也看着他,只不过眼神早已迷离。蒋昭好像笑了一下,低头吻上她的额角,将那细密的汗尽数舔去,然后是鼻尖,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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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受不住,下意识歪头,蒋昭顺势衔住她软软的耳垂,吮.吸两下,杨蔓又没忍住嘤咛一声。
蒋昭充耳不闻,一路往下,吻上她洁白的脖子,随后是在挣扎中半露的香肩。她宽松的中衣早已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只虚虚挂在身上。蒋昭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婚服还穿着,但他没停下,只握住杨蔓一直抵在自己胸前的手,带着它缓缓向下,停在绳结处。
蒋昭的唇舌还在忙着,杨蔓只听见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蔓娘帮我解开好不好?”
杨蔓没应声,但蒋昭的大手带着她的小手已经开始解婚服上的绳结。
“刷”的一声,是衣物被抛出的声音。
蒋昭没了束缚,伸手将杨蔓抱了个满怀。明明二人已经贴得极近,他的双臂还是不断收紧,恨不得能将杨蔓融进他身体里。
“蔓娘……”
“蔓娘……”
“蔓娘……”
蒋昭一声又一声的喊她,像是要把这个名字永久镌刻。
……
云消雨歇之后,满室旖旎。
蒋昭仍抱着杨蔓不放手,让她枕在他肩头。杨蔓汗湿的发紧紧沾在她脸上,也沾在蒋昭肩上。
但杨蔓无暇顾及这些,她像离水许久的鱼又终于回到湖泊,贪婪地大口吸着空气,好半晌才恢复过来,却听到耳边蒋昭的低笑。
杨蔓恼羞成怒,抬手打他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杨蔓掌中沾上些许粘腻的汗。
她更气了,翻身就要从他身上下去,但蒋昭双臂紧紧箍住她,不让。
硬的不行来软的,杨蔓哑着嗓子艰难道:“我要喝水。”
蒋昭二话不说放开她,下床倒水。杨蔓趁机抓起被蹬到床尾的中衣胡乱套上,下床穿鞋,顺势捡起被蒋昭扔在地上的中衣朝他披头盖脸扔去,羞恼道:“把你的中衣穿上!”
蒋昭挑眉,笑着看她,慢条斯理开始穿衣。
杨蔓自己走到桌前倒水,一连喝了两大碗,干涸的嗓子总算等来甘霖,舒缓许多。
蒋昭穿好中衣,又要来抱她。杨蔓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同他纠缠,被他抱起往床上走。
杨蔓急急提醒他,“褥单还没换呢!”
蒋昭却把人放在床上,紧随其后覆上去,“结束再换。”
杨蔓惊得睁大眼,双手抵住他,结结巴巴道:“我……我要沐浴。”
蒋昭已低头覆上让他爱不释嘴的绵软,含糊不清道:“结束再洗。我给你洗。”
杨蔓又是一声忍不住的嘤咛。
等到一切都结束,杨蔓又累又困,眼皮子都提不起来。意识模糊间好似感觉到自己被放进热水中,蒋昭再给自己清洗擦拭。
哼,算他还有良心。
水声淅淅沥沥,不久就停了。
杨蔓又感觉他给自己穿衣,把自己放在床上。
终于可以安生睡觉了!
嗯?腰上怎么重重的?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弭之前,杨蔓拼尽全力将自己翻出某个没良心的人的怀抱,背对着他睡着了。
35. 第 35 章
翌日,日头刚冒出个边缘,天色将明未明,蒋昭就睁开了眼睛。
意识清醒的一瞬,他立马低头看向怀里,他的新婚妻子埋在他肩窝睡得香甜,一手覆在他胸口,一只腿压在他身上。
想起昨夜睡前她特意从自己怀里挣出去,没过多久又翻回来依偎着自己,蒋昭心软成一滩,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亲,平生第一次赖了床。
温香软玉在怀,圣人都不一定舍得放手。
再舍不得,一刻钟后,蒋昭也轻手轻脚起身穿衣。芽芽前几日身子不适再加上二人成婚一连告假多日,课业落下许多,不敢再耽搁,今日就得去上私塾。
昨日芽芽和杨家人都是在隔壁睡的,蒋昭走到隔壁发现院门虚掩着,推开门进去。
芽芽和杨家父子已经在吃早食了,芽芽见到他很是高兴,脆生生地叫了声:“爹爹!”
昨夜李青兰陪芽芽睡觉,临睡前给她讲道理,告诉她今日她娘和蒋伯伯成亲,礼成之后,蒋伯伯就成她爹了,让她第二日见到蒋伯伯记得改口叫爹。
孩子亲爹在孩子出生前就去了,说白了,芽芽和薛安并无多少父女情,是以李青兰才毫无心理负担地让芽芽在成婚第二日就改口叫蒋昭爹,凭蒋昭对芽芽的关怀备至,这声爹他完全担得起。
芽芽自己也乐意,她很满意蒋昭做她爹爹。
蒋昭被这一声爹爹叫的心情大好,在杨家父子面前一贯保持的稳重形象也不在乎了,当即朝芽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哎,等会儿爹爹送你去私塾!”
蒋昭和杨家父子打过招呼后进了厨房,厨房里李青兰还在烙饼,见到蒋昭进来也没停手,只道:“锅里温着粥,这个碗里还有两张饼,你先吃这些,我再烙几张出来,很快的。”
蒋昭揭开锅盛了一碗粥,端至李青兰身边,“娘,你先吃吧,剩下的我来。”
李青兰连连拒绝:“不用不用不用,让你吃你就吃,不是还要搬家么,吃饱好用力气。几个饼很快就能烙好,我烙完再吃也是一样的。”
又问:“蔓娘呢?”
“蔓娘还睡着,让她多睡会吧,我先送芽芽去私塾,早食回来再吃,您就先吃吧,过会儿冷了还得重新热。”
好说歹说,总算是劝的李青兰坐上了饭桌。
待送芽芽回来时杨家三人已经开始忙活,蒋昭接过杨谷山吃力搬着的一个大木箱,“爹,您当心,这些重的我来搬就好。”
杨蔓是被院子里叮铃咣啷的声音吵醒的。
她醒来时床上只有她自己,一想到昨晚的荒唐,杨蔓就一阵阵脸热,平时一睁开眼睛就起床的人这会儿把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磨磨蹭蹭不想起。
“哎哎,小心小心!”听到屋外二哥的声音,杨蔓才想起来说好今日要搬家的,赶忙起身穿衣梳妆,待出门一看,日头高悬,已近午时了!
杨蔓窘得不敢看人。
还好李青兰从厨房探出头来,及时给她解围:“蔓娘醒了,那爷仨一早上搬来搬去竟把碗筷忘了,你去隔壁把碗筷都拿来,稍后准备开饭了。”
“哦,好。”杨蔓此刻巴不得有点事情干,快步出门去了隔壁。
刚进院门就与蒋昭对上视线,他双手搬着一张方桌,上头还放了四个椅子,见了杨蔓就停下脚步朝她笑,没话找话,“醒了?还困吗?”
杨蔓嗔他一眼,伸手把边上的椅子往里推了推,“小心些。”说完绕过他往厨房去了。
午食是在蒋昭院子里吃的,吃过午食,杨家父子帮着把隔壁杨蔓家的东西都搬到蒋昭家里,一一归置好后就提出要回桃花村。他们在杨蔓家住得够久了,桃花村还有大嫂临盆在即,老两口得赶紧赶回去。
杨蔓没有多留爹娘,左不过两日后她也要归宁,到时还能见面。
送走爹娘二哥,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家里只剩下蒋昭和杨蔓这对新婚夫妇。
他二人都是直接告假到归宁结束后,眼下也无要紧事要做。杨蔓径自去了内室整理自己的衣物,将常穿的放到衣柜里,暂时不穿的锁进箱子里。
蒋昭则是将小隔间的大澡盆搬出去,将水倒掉顺便刷澡盆。小隔间只是能放澡盆方便沐浴,但以蒋昭现在的财力还做不起排水设施,只能待沐浴后将澡盆搬出去倒水。
昨晚给杨蔓擦身完太晚,今早院子里又一直进进出出搬东西,是以到现在蒋昭才得闲倒水。
杨蔓归整自己的衣物,顺便将蒋昭的衣物也一道整理了,发觉他的衣裳多是黑灰褐色的,唯一一件湖蓝圆领袍还是她新年送他的新衣,杨蔓想着往后多给他做些颜色鲜亮的衣裳。
杨蔓想得入神,没注意到院子里的水声停了,等察觉到不对劲时,蒋昭已从身后抱上来。
“腰酸吗?我给你揉揉。”说着蒋昭将她抱起,他坐在床上,杨蔓坐在他腿上,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蒋昭的一只大手已掌上她的腰,不轻不重地捏着。
杨蔓觉着腰上有些痒,不自在地动了动。
蒋昭眸色一深,手下稍用力,低头轻咬一下她的耳廓,“别乱动。”
杨蔓没防备,浑身一激灵,想躲又躲不开,抬手在他肩上捶一拳,“哪有你这样按摩的。”
蒋昭笑了两声,胸腔震动,震得贴在他怀里的杨蔓脸通红。他一只手继续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腰,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印一下,“这叫闺房之趣。”
蒋昭也没一直这样,逗过她后就让她趴在床上。
杨蔓趴在床上,两手交叠搭在枕头上,下巴压在手背上。两只大手抚上她腰侧,不轻不重地按着。
杨蔓的腰确实酸软,这会儿被他按得酸痛感全都涌上来。蒋昭似乎还懂些手法,杨蔓被按得腰渐渐发热,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待杨蔓醒来,看到室内一片昏暗,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起身,不敢相信自己午时才起,紧接着吃过饭不久竟还能睡得着!
杨蔓下床,身子倒是爽利不少,但睡的时间过长,头有些晕乎。
见到蒋昭,她没忍住埋怨:“你怎不叫我一声,这一天光睡觉就睡过去半天了。”
“又没什么要紧事,我看你昨日累坏了,今日就多歇歇。”蒋昭正在院子里劈柴,闻声起身边洗手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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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的正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接女儿回家!”
杨蔓听见他特意强调女儿,噗嗤笑出声。
蒋昭上前牵住她,向她炫耀,“芽芽早上叫我爹了!”
“知道了,这是你该得的。”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但蒋昭还是又说出来:“你放心,以后芽芽就是我亲生的姑娘,我就是他亲爹!”
“嗯,我相信你会对她好的。”
蒋昭挑眉凑近,在她唇角偷香一下,“我对你最好!”
杨蔓忍无可忍,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一下,咬牙道:“你正经些,怎么成婚才一日,就这么没正行了!难不成你以前那些寡言少语,不苟言笑都是装的?!”
“那是对外人,你是我媳妇,我对自己人自然不一样。”
“那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亲我?”
蒋昭一愣,“为什么?你不喜欢吗?我以前……”
蒋昭突然止住话头。
“嗯?”杨蔓疑惑:“你以前怎么了?”
蒋昭垂眼避开视线。
杨蔓觉得不对劲,皱眉追问,“怎么了?”
她晃了晃俩人交握的手。
蒋昭抬眼看她,吞吞吐吐道:“我以前……偶尔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你和薛安从后山往下走,一路上他亲了你好几次……你并没有反感,反而……很开心。”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时不时的亲近。”
他那时刚从深山出来,走在二人侧后方,中间隔着一片树林。那树林很稀疏,蒋昭眼力又好,隔着老远就看到薛安走着走着就凑到她嘴边亲一下。
他们都要下山,自然是同一个方向,蒋昭没想太多,一路跟在那二人后面,然后就看着薛安时不时就凑上前亲杨蔓一下,最后杨蔓主动挽上薛安的手臂,夫妻二人手挽着手下山了。
他那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夫妻俩感情真好。
谁知,等他再一次进山出山,听到的就是薛安已经去世的消息。
不可否认,蒋昭对杨蔓,有时候会下意识模仿薛安。他不止一次从村里人的闲言中听说薛安从不让杨蔓下地,但凡他在家里,洗衣做饭全包揽,不让杨蔓动手……
蒋昭觉着杨蔓喜欢薛安那样的,那他就仿着薛安来,照顾杨蔓的生活起居。
“啊……”杨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现任丈夫竟说起她和亡夫的恩爱。
蒋昭觑这杨蔓的脸上,看她怔然,急忙表态,“没关系,我没别的意思,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这样了……”
杨蔓怔怔地看着他,蒋昭好似被她的视线钉住,也只是眼睛不眨地看着她。
一阵诡异的安静过后,杨蔓先动了,她从蒋昭手里挣出自己的手,在蒋昭失落之前,抬起双手圈住他的腰,踮脚,主动在蒋昭唇上亲一下,又下移至他下巴处,啄吻一下,接着是他颈侧。
杨蔓把脸埋在他颈侧,张嘴重重咬一口,又伸出舌尖在牙印处舔舐安抚,嗡嗡的声音传出:“我没有不喜欢。”
“我喜欢你亲近我。”
“我只是……有些羞涩……”
36. 第 36 章
蒋昭和杨蔓成婚后的日子与之前没差,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夜里睡觉时身旁多了个人。
即使住在一起,一家人,尤其是蒋昭和杨蔓娘俩,也像是各过各的。
家里三口人每日出门的时间都对不上,往往是蒋昭先醒来,做好早食后匆匆出门,杨蔓和芽芽后醒,待她二人用过早食,杨蔓将芽芽送去私塾,自己回到家里还能稍歇一歇再去绣坊上工。
等下工时又是杨蔓和芽芽先回家,若蒋昭放衙早,一家三口还能一起吃顿饭,但蒋昭放衙时间不定,有时候回来时间晚了,芽芽等不得他早早就睡了,就只有杨蔓等他。而蒋昭白日忙活一整天,晚上还有精力来闹杨蔓。
之前闹了误会,杨蔓已经坦言她喜欢蒋昭亲近她,蒋昭像得了圣谕般有恃无恐。在家里,只要有一只手空着就要来牵杨蔓,亲亲抱抱杨蔓像家常便饭一样,恼得杨蔓直后悔,早知道就不把隔壁的房子退了,日子本就没差,住一起也只是方便了他随时对自己动手动脚。
冯娇得知杨蔓嫁到隔壁,还给杨蔓免了四月住的这十多日的房租,说是当送她的新婚贺礼。房租的便宜已经占了,就万不能再拖着不搬,是以杨蔓成婚后第二天就把房子空出来,方便冯娇再租。
杨蔓感动于冯娇的大方,也有意结交她这个友人,于是亲手做了一身衣裳当回礼送给她。
冯娇收到衣裳,第二日就穿着来找杨蔓串门。
“蔓娘,我可没夸张,你做的这身衣裳比成衣店卖的还要好!刚出门时我们巷子里的小娘子还问我这是在哪家成衣店买的。”
杨蔓笑道:“你喜欢就好。”
“话说,我记得你是在绣珍坊做绣娘对吧?”
“对的。”
“我以前也在绣珍坊定制过衣裙,完全没有你做的好嘛!看来你们那绣坊的绣工手艺也是参差不齐。”
“没有的事,大家的绣功都差不多,虽有差异那也都是好的。”杨蔓笑道,“你若是看得上我的手艺,以后尽管来找我。”
“嗨呀,你就别抬举我了,你这手艺我怎么会看不上,就说你做的这件衣裳,放在哪家店里都是要被一秒抢空的待遇。要我说,你在绣坊当一个小小的绣工真是屈才了。”
“说实话,我还真想让你给我做衣裳,但你这不是……”冯娇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哎哎蔓娘,我想到一个来钱的好法子。”
“嗯?什么?”
“你先说你想不想赚更多钱?”
杨蔓笑了:“你这话说的,谁会嫌钱多呢?”
“那我就斗胆说一说,你要是不同意也别骂我,咱俩还和现在一样好。”冯娇觑着她。
“快说,我保证不骂你。”她这般犹豫,还怕自己骂她,杨蔓还真想知道她想的是什么馊主意。
“我是想着,你完全可以单干,就做定制的生意,我可以给你介绍主顾。咱俩合作,你负责做衣裳,我负责拉客,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有门路,保准能拉到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我们走质不走量,专做有钱人的生意。”
杨蔓一听就觉得不行,笑着摇头,“先不说有钱人家都有专门的绣娘,人家怎会来找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绣工做衣裳,就说我出来单干,连块名贵一点的布料都买不起,怎给人做衣裳,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总不会像我们一样穿粗布衣裳。”
冯娇想说这些其实都可以解决,但又想其实这个提议很不成熟,稍一细想就有很多问题,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只好说:“好吧,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可以单干,在绣坊当小小绣工又累又赚不了多少钱,你做的衣裳,绣坊转手卖出去的价钱比你的工钱高出几倍不止。”
杨蔓倒是看得开,“能卖出高价那也是老板娘的本事,她多年经营出的口碑和人脉,我目前的能耐,就只能在绣坊当个绣工。”
“说的也在理。”冯娇嘴上承认,心里却还在琢磨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杨蔓也只是将它当作一次随口闲谈。
五月初,绣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杜娟离开绣坊了。
她这事儿办的悄无声息,前一天还和杨蔓一块绣屏风,第二天她的位子上就换了别人,杨蔓纳闷之际,那个被调来的绣工主动解释:“我也不清楚,嬷嬷吩咐我来这里和你搭档。”
杨蔓和钱丽李云华六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疑惑不解。好不容易捱到午休时间,三人结伴去找嬷嬷问,只得了一句,“杜鹃昨日主动请辞了。”
三人更是不解,没听说啊,杜娟每日认真刺绣那样子也不像是要准备离开的呀。三人带着疑惑来,又带着疑惑去。
“要不要去娟姐家看看?”钱丽问道。
李云华没说话,先看杨蔓。
杨蔓点头,“是得去看看,万一有什么隐情,我们能帮就帮一把,没有最好。”
两个人都说要去,李云华也就跟着点头。
和家里人交代一番,第二日下工后三人结伴来到杜娟家里。
是她儿媳妇来开的门,问清来意后就将她们带到杜娟屋里。
只见杜娟趴在床上,边上还放着一只正在燃烧的艾灸。
见到她们来,杜娟让儿媳妇带着的东西退出去,自己也做起来招待。
“娟姐,你这是怎的了?”杨蔓先问出口。
“嗐,没怎,这不是好容易闲下来了,我就治治我这些老胳膊老腿老腰的,以后老了还得指望它们呢。”
钱丽故作生气,“你怎突然辞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看来是不把我们当好姐妹了,枉我们还巴巴地来探望你,唯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们,”杜娟有些歉疚地握住钱丽的手,目光扫过一旁脸上满是担忧关心的杨蔓和李云华,重重叹口气,“我也是突然就想辞工的。”
“那念头就在一瞬之间。昨日下工后我躺着歇了会,儿媳妇叫我来吃饭的时候我才起身就摔在床铺上,才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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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腰疼得都没知觉了。”
“我在绣坊做了快有二十年了,从姑娘时做到快要当祖母的年纪,我眼睁睁地看着和我同一批的绣工走的走升得升,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这次考核,我也是奔着争绣匠的位子去的,我的绣功不比何盼芳差,也希冀着老板娘能看在我兢兢业业在绣坊做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让我当一当绣匠,最后也没当上。”
“说实话我是有些心寒的,我腰疼倒在床上的时候,辞工的念头一下子就钻出来,占据我的整个脑子。若能当绣匠,我再累也值得,可失去这次晋升机会,我再干到死也只是个绣工,绣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我再这么干下去,身子迟早要垮,每月赚那些工钱不够我寻医问药的,我觉得不值。索性现下我家里两个儿子都已娶妻,也都能顶门立户,我也没必要冒着身子垮掉的风险赚那些工钱,于是,我就让儿媳妇帮我去绣坊请辞了。”
另外三人一时都没说话,杜娟依次看过去,展颜笑道:“不用为我可惜,于我而言这是一种解脱,往后我就含饴弄孙享受生活了。”
从杜娟家退出来,钱丽和杨蔓顺路,一路边走边聊。
钱丽挽着杨蔓的胳膊,凑近压低声音说:“没看出来娟姐那样有追求。要我说,一直当绣工也挺好的,而且咱绣珍坊每月给的薪资比别的绣坊要多两百文呢。”
“我们女子找点活计不容易,但凡能拿工钱的活怎么可能不出力,反正我觉着拿这么多工钱,我累点也受得住。只要绣坊不赶我走,我就能一直做下去。”
杨蔓点头,“嗯,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只要做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就好。”
杨蔓回到家里,芽芽正在小书房完成夫子留的功课。
杨蔓边做晚食边想她对钱丽说的话,自己认为对的选择,是什么呢?
杜娟觉得晋升无望,不愿继续操劳损耗身体,钱丽认为只要能拿工钱,累也心甘情愿。
那她自己呢?
杨蔓其实心底有隐约担心,她今日看到杜娟,仿佛看到了以后的自己。
晋升是别想了,何盼芳和她同龄,如无意外她的绣匠当个十几二十年不是问题,甚至更久。
若她一直待在绣坊,再过十几二十年,就是另一个杜娟。
可杨蔓没打算在绣坊做一辈子绣工的。在绣坊做了有大半年,她身子各处已经开始时不时疼痛,有一两次疼得厉害,也是找了郎中开了药才好。
以前是为了赚工钱才咬牙坚持,每月的房租,芽芽上私塾的各项费用,每一笔都是不小的开支。
但现如今,蒋昭当上捕头,每月的工食银①是她的两倍不止,租的房子也退了,每月能省一两银子,眼下除了芽芽上私塾和家里请夫子的花费,也就没什么大笔支出了。
既然没有经济压力,那她是不是可以想一些别的出路?
杨蔓倏地想起之前冯娇的提议。
那样不成熟的提议,原来,她也心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