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港雨[破镜重圆]》 1、雷暴 港城三月那阵子就总是飘雨,竟然也刮大风,看着有点像是雷暴的天气,细长的蓝紫色电流劈在空中,就像鞭子。 宋雨妩接到电话时,还在和朋友吃饭。 他熟悉的宽厚嗓音响起来,仿佛带着一点疲惫:“在哪。” 她说:“在和朋友吃饭。” “哪个朋友。” “是……渝汐。” 他沉默了半秒:“现在回来。” 那时候菜刚刚上齐,还差两道饭后点心,得撤了盘子才来。她蹙了蹙清秀的眉:“可是……” “现在。”他低低重复,“回来。” 接着电话就被挂断。 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过了几秒匆匆将手机放下,整理手袋,有些抱歉地道:“我得先回去了。” 渝汐说:“嗯?怎么了?” 她迟疑了下:“家里有点事。” 渝汐撇撇嘴:“是我表哥哦?他这个人真是,食饭都唔安生。他是才回香港?这回又是从哪边回来,新加坡,澳洲?” 宋雨妩诚实说:“我不知道。” 渝汐看她一眼,便不再问,忙止住话头:“好嘛好嘛,下回再吃。” 宋雨妩笑笑,没说什么。 傅生的脾气所有人都知道,她又道歉,站起来。 渝汐没人陪,也有点不想吃了,跟着她走出商场。 那时候雨已经下得非常大,白茫茫水雾,渝汐问:“我让司机送你?” 她摇摇头:“我回半山,可能不太顺路。”渝汐要回自己公寓,离半山挺远的。 渝汐就没再坚持:“那嫂嫂你注意安全喔。” 宋雨妩笑了一笑,看着她同家里车离去,才抬手招了辆计程车。 她出门并没有喊司机。 然而等几十分钟后,车停在半山,她撑伞回到别墅,家里却很安静。佣人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看她回来了,和她打招呼。 她问:“先生在楼上吗。” 管家有点奇怪:“先生没有回来。” 她一愣。 傅同杯在港深房产都多,有时回港,不一定会住半山。 宋雨妩说了句:“没事,我今晚也不回了。” 管家说是:“您去哪里,我让司机送您。” 她还是说:“不用。” 傅同杯的司机都是他精挑细选,话不多,但盯人很紧,每次被他们接送,她总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重新招计程车,报了中环线一套公寓的地址,那里是整个香港金融中心,高楼林立,每平方英尺报价都贵得令人咋舌。 他通常不回半山,就会睡那里,不是条件更好,只因挨他公司更近。 果然,她上楼打开门,便看见男人影影绰绰的身影。他就低着头,坐在玄关换鞋凳上,西装外套半敞,露出里面两件套。 衬衫解了两颗,领带也有些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估计是应酬喝了酒,他不喜欢这里来人,他助理就只把他送回家。 他很安静,始终不吭声,即使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 之前有纸媒八卦,说傅生酒品很好,几多人半信半疑。 她却知道,他是真的不吵。 那时是下午时分,暮霭沉沉,暴雨如注,客厅采光不差,可也趋近昏沉。 宋雨妩轻轻叫了他两次,他“嗯”了一声。 她替他将鞋换了。 没费什么力气,她将他扶起来,送回房间盖好被子。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 可能是真的累了,直到晚上九点多,他还是没有醒。 宋雨妩怕吵他,在客卫洗了个澡,她没衣服在这边,就裹了条浴袍。 擦了头发出来,想着这情况要不要煮点醒酒汤。 煮的时候他倒是醒了。 她在拿勺子搅拌,他从房间出来,脚步还有点虚浮,突然一伸手,他从身后紧紧抱着她。 应该是也自己简单清洗过了,他身上有淡淡沐浴露的味道。 傅同杯说:“在煮什么。” 她说:“苹果汤,醒酒汤。” 他大概皱了皱眉:“苹果能醒酒吗。” 她有点尴尬:“可是……冰箱里只有这个。” 往常她是有将专门醒酒的食材做成个小包装的,只是这边的房子她不常来,就没有放。 幸好他也无所谓:“唔。” 他这一趟去昆士兰,可能还有布里斯班,她不是很知道,他们也有小一个月没见了。 他好像是瘦了点,但气质依旧如故。 一如往常的冷淡,疏离,就连说话,也是寡言少语。 结婚五年,有时候她觉得,她对他其实一无所知。 汤煮好,她关了火:“尝尝。” 他没有动,只是弓着身,两手撑在流理台边看她。 他眼睛很黑,像是深海的颜色,连身上的睡衣,也暗得宛如夜色。 他不说话。 她就只能这样,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宋雨妩指尖缩了缩,刚想张唇说什么,他却蓦地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他还是微微拧着眉,眼神有点冷,像是透出几道寒冰,慢慢从相贴的地方钻进心脏。 可他吻技很好。 渝汐之前开玩笑,说:“男人的技巧都是在女人身上练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 宋雨妩有些紧张地微微睁大眼,就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没办法推开他,她手里还端着一盅小小的苹果汤。 很快,她浑身颤抖起来。 从冷漠的试探,到野蛮,仿佛只有短短一瞬间。 他说:“不闭眼睛吗。” 她紧紧闭上眼。 男人捧住她半边脸,毫不犹豫地攻城略地,每次呼吸,几乎都带着掠夺的气息。 直到再往前,觉得胸膛有什么硌得慌,他才意识到有东西挡在中间。傅同杯皱眉,粗鲁地夺过汤盅,搁在一旁,将她拦腰一提抱上了流理台。 她带点惶急地推他:“好,好冷……” 力气当然很小,没推动。 她裹着浴巾惴惴不安,他喝醉的样子很斯文,清醒了反而不是那样……他停下来,看她一眼,声音有点哑:“穿的什么。” 宋雨妩抿抿唇,有些窘迫:“我……没有衣服放过来……” 他定定看着她,就像在判断这句话真假,不过很快,他微微点了个头,扣住她下巴,重新用力吻下来。 那晚上他心情似乎有点不好,她很快就意识到。 因为太疼了。 他做这种事不太吭声,几乎全程都是沉默的,纯碎是一种发泄。 要不是她没得罪他,她都会以为是一种报复。 一个男人怎么能骇人到这种地步。 她被翻来覆去,也不吭声。 他这个人掌控欲特别强,他会要求在某个时候,或许是心情好,或许是心情不好,要求她出声,或不出声……声音高低,说什么话,他都有要求。 不为什么,因为他乐意,他喜欢。 宋雨妩后来到半夜,讨好他完全是凭本能。 他一直在吻她,她嘴唇被啃被咬,又肿又痛,肯定是破了,后面好在不在厨房了,她被抱到卧室,刚挨着枕头,她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然而约莫半夜两点多,他重复开始吻她,她又被弄醒。 这回就好很多,过程不复杂也不磨人,就是累点。他从后面抱她,胡茬蹭过后颈皮肤,有些痒痛。 他气息不太稳:“你跟渝汐吃什么饭。” 语气兴师问罪似的。 她也很累:“就是……随便吃点。” 他沉默了会,估计也是觉得这么兴师问罪有点冷漠,换了个话题:“前几天家里说你感冒了?” “嗯,换季……有点。” 他又不说话了,最后说:“下次自己注意。”他把她翻过去,“抱我。” 她勉强撑起眼皮,继续迎合,他不折腾花样,估计也是累了,或者在想别的事情,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时针滴答滴答走着。 快三点半的时候,他手机响了,他起初没想管,后面或许实在觉得这铃声吵得烦,就皱着眉拿过来看了眼。 小小的手机屏幕,照亮他冷着的一张脸,额头上都是汗。 “是谁……” 他没答,摁了挂断。 正要放回去,那电话却再次打进来,傅同杯这次连停顿都没有,又挂了。 可是再挂,它再响。 她躺在旁边,以为是项目的事情:“是不是阿荣……” 阿荣是他助理。 然而傅同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把手机静音,扔出去,把她脸掰过来:“你要专心一点。” 她闭嘴了。 那晚上究竟多久,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就记得雨声挺大的,很嘈杂,迷迷糊糊她好像听见电视的声音。 他开了电视,在客厅。 天气预报时段重播:“香港未来两天或将有雷暴雨,气温降低,建议市民减少户外活动……” 他陷在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烟,淡淡的烟雾飘散开,他半张侧脸隐在黑暗中,不太看得清。 过了会儿,他电话再次响起。 这次他接了:“是我。” “嗯,下雨了……刚看了新闻说是雷暴雨。” “我不知道……” 宋雨妩站了片刻,把房门关上,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回到床上,卷起被子睡了。 第二天她醒来,公寓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躺了会,坐起身。 家里应该是被简单收拾过了,他出门换了套新衣服,旧的衬衫内裤都装进脏衣篓里,西装则搁在椅背上。 她换下来的衣服也在里面。 果然外面还在下雨,昏沉的光线,从窗帘半掩的落地窗中透进来。 客厅没有开灯,视线很暗。 门被打开,宋雨妩一愣,还以为是他回来:“忘东西了吗?” 门外却是来换花的助理。 傅同杯喜欢家里有点绿植点缀,每日会找人更换各地住宅的鲜花,以保证他今夜无论下榻何地,花都新鲜。 助理是个挺年轻的女生,不是常跟着他的一个,估计只帮着做点杂事。 看见她,她报以微笑:“夫人早。” 宋雨妩也笑笑:“早。” 她腰疼,捡了个餐厅的位置坐下,看助理把花换的差不多了,才问:“先生呢。” 助理一愣:“嗯?” 宋雨妩挑了枝花看了看,随口说:“回公司了吗?还是回半山了。” 花都是空运来的,很名贵的品种。 助理张了张嘴。 那个表情,不知为什么,就像是难以启齿。 宋雨妩这才意识到什么。 “怎么了?” 女生显得为难,不过还是很有技巧性地说:“傅生清晨就走了。” “我知道。”宋雨妩顿了顿,“去哪里了?” “额,宁夏吧……” 宋雨妩也愣住了,点点头:“这样。” 助理把家里所有花换完,低着头打个招呼就走了。 公寓又恢复了安静。 宋雨妩在餐厅坐了会,起身打开冰箱找食材,准备做个早餐。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 她记得这栋公寓装修报价并不便宜,或许比房价都贵。傅生太有钱,在香港商界的份量,或许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重。 她不太懂他那个品阶的装修,就记得地板是意大利进口的,一个很老的牌子。 她把面包片抹上黄油,放进烤箱烤了烤,手机搁在一边,随机在放短视频。 点了连播,很快,一个视频放完,跳转到下一个。 前面几个都是歌曲和风景。 这个却是营销号: “我们周小姐真是被好好爱着长大的人,小时候想学钢琴,爸爸就托关系,找有名的钢琴老师,想学芭蕾,妈妈也是立刻支持,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陪着她一起……” 还配上了一个采访片段。 主持人问:“所以你觉得你小时候就得到很多爱吗?” 一个娇柔的女声笑吟吟答:“当然啊,很小的时候,我想做什么,家里都会支持我,我想要什么,都会买给我……就像我以前,在学校外面租了个房子,哇,我好不喜欢那个地板,我喜欢一个意大利的牌子嘛,listonegiordano……结果和我爸爸说,他就让人拆了重新给我铺……我周围人对我也都很好很好,都很爱我。” 记者笑:“包括男朋友吗。” 女声咯咯笑:“你们娱记就喜欢问这种问题……” “那周小姐愿不愿意分享一下?” “你们想听什么回答?” “周小姐想给什么回答?” “哈,好坏。” 现场笑起来,女声也笑。 不过很快,她语调变得轻柔:“当然包括。” 视频很短,几十秒就结束。 再下面则是一个搞笑博主。 面包烤好,冒出来“叮”的一声。 宋雨妩撑着流理台,视线有些飘忽看着窗外。 餐厅里,鲜花的香气混合着食物,淡淡弥散开。 她打开窗,风夹着雨水涌入。 她其实不用去问,因为傅同杯在宁夏并没有产业,这时候马不停蹄去西北,只有一个原因。 周映菡在宁夏拍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雷暴 周映菡如今正当红,虽没有视后影后几座奖杯傍身,且半路出家,也无科班功底,可她年轻,漂亮,长相是娱乐圈稀缺的明艳富贵花。 女人的美貌,在哪里都是优势,即使当花瓶,也让人赏心悦目。 更重要的是,她是傅同杯一手捧起来的。 混过圈的都知道,娱乐圈得“三有”,有山,有台,再不济有爹。 亲的干的都行,总是个依傍。 周映菡原先是跳芭蕾出身,和娱乐圈不太挨边,后来进圈,出道即大把资源,也不过是因为傍对了人。 黑粉也会酸溜溜说:“傅生就是她的山,就是她的台。” “尤其是港媒,好畀佢面。” 她和傅同杯传言不少,连宋雨妩也知道一二。有说二人年少相识,青梅竹马。 也有说,周映菡原本就是傅生昔日恋人,是他认定的傅太、傅家准儿媳。只是因为身份差距悬殊,匹配不上,傅家不让过门,这些年,才只好做傅生的地下情人。 这种说法流传最广,也最多人信。 毕竟谣言会辟谣,而傅周二人就像是默认,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应。 周小姐心理素质十分强大,有回夤夜来港,娱记提前得了消息,在机场蹲守。 她一出机场,闪光灯就扑了上去。然而话筒都杵在那张艳光四射的脸上了,她却还能着装得体,造型一丝不乱,微微笑着回应:“嗯,什么?有这种事吗?” 那些娱记乱写,傅同杯也没处理过,好像默许似的,放任自流了。 倒是有一回处理了。 那次还是因为一个新起来的小野刊博眼球,写得太离谱,直接称呼周映菡为“傅周氏”……标题也起得引人想入非非。 实在过分。 后来那野刊销声匿迹,估摸是傅生手笔。娱记知道了他底线,也就收敛很多。 毕竟当时傅同杯已经结婚,娶的也是宋家三小姐。虽不是大房所出,夫妻二人也未见得多么恩爱和睦,但香港那么大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想得罪。 可只有宋雨妩明白,傅同杯心里,从没有把她当成妻子看待。 她撑着窗,想起来新婚的那一天,他来接她的婚车途径中环。 路过广告屏,周映菡的大幅海报便出现在眼前。柔和的灯箱颜色,漫漫雾一样朦胧的白光,衬得广告上的女人越发明艳,华彩动人,不可方物。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环线流萤般的车灯,点点橙光,人潮汹涌。 海报上女人的目光,似乎透过人群,向车里望进来。 那时她已经听说过傅生和她的传闻。 宋雨妩侧头望了傅同杯一眼。 他却目视前方,自始至终,眼瞳沉静,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也就是那次,她终于明白傅同杯为什么同意娶她。 实在是……太像了。 她的眼睛。 她有一双和周映菡一模一样的眼睛。 是桃花眼。 如果单看眉眼,总有种微微勾人的错觉。只是周映菡太有攻击性。 而她脸部线条偏弱,显得人十分柔和。 她整个人气质也是柔的,就像沐沐的风,潇潇的雨。 因为体质不太好,脸色与其说是白皙,不如说是无论何时,总透出一股淡淡病弱的苍白。 很多人都说:“这样的长相应该配杏眼,多干净漂亮。” 可是没有,她偏偏有一双非常勾人的眼睛。 就像她的名字,雨很柔和,妩却又太风情了,那么突兀。几乎是两种矛盾的气质,却融在了一人身上。 就因为这双眼睛,傅同杯和她睡也十分喜欢正对的姿势。很多时候,她已经意识模糊不清,他却还是会坚持看她的眼睛。 沉静而专注,并不像是在凝视她,仿佛只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他大概是真的非常喜欢周映菡,才会那么坚持,那么执着。 一双眼睛而已,最初结婚的那几个月,他每夜都要看。 他连送她花,也只会送重瓣荷莲。 很漂亮,浅浅的粉白色。 娱记之前采访:“周小姐最喜欢什么花?” 周映菡说:“莲花吧。” “是因为周小姐名字里就有''''菡''''这个字吗?” 周映菡笑了:“你说呢。” 娱记不知想起什么事,了然暧昧地笑了笑:“周小姐真幸福。” 这件事宋雨妩从没有多问,傅生这种男人,最讨厌穷追不舍的女人。 只要她乖顺懂事听话,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顶多是和那些豪门太太碰了面,会听见有人说她:“谁都不如傅生的太太,外面那个唱戏的女人都快要蹬她脸上撒野,她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另一个笑:“她有什么沉不住气的,现在不是1971年,香港婚姻法也不是《大清律例》,只要傅太这个位子坐得稳呢,外面的二奶,到死都只是个二奶。她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黄太,你笑人家傻,未知人家比我们谁都聪明呢。” 宋雨妩对这种场合见怪不怪。 点头,微笑。 问就是不知情,不明白,不好说。 她并没有别的本事,只有这一点点聪明,是识时务。 * 宋雨妩吃过早饭补了个回笼觉,不过也没睡多久,早上九点多的时候,渝汐消息突然跳出来。 渝汐:【家嫂你还好吧?】 她一怔,回:【嗯,怎么了?】 渝汐:【我怕昨天回去晚了,我哥生气。】 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雨妩:【没有,我到家很早。】 渝汐:【喔喔,那就好。】 渝汐平时胆子挺大的,但就是很怕傅同杯,每次见到都恨不得绕着走。 他们岁数也差挺大的,虽然是同辈,但宋雨妩就小了傅生八岁,渝汐比她还要小一点。 渝汐经常说:“我几个阿叔加起来都没有他一个人吓人。” 温母要是治不住她,就会说把她丢给傅生去管。 每当这时,渝汐就会连连求饶。 宋雨妩刚结婚那会儿,渝汐还在英国,不是很听话,非闹着要回香港,说那边菜难吃,呆下去会死翘。 温家没有办法,把她弄回香港,后面直接让她去给傅同杯做助理。 第三天渝汐就受不了了,哭着喊着又要回英国:“你们再逼我,我就去跳维港!” 再哭天抢地一通,终于是回去了。 宋雨妩听说这件事,哭笑不得:“有这么吓人吗?” “哇你是不知道这种男人。”渝汐很激动描述,“你知道他那天听到我要跳维港,他说什么?” “什么。” “他说,‘报给我有什么用,call给水警总区捞人,明晨记得返工’……哇!” 宋雨妩笑了笑,她对傅同杯了解甚少,有时从旁人口中听到,只觉得陌生罢了。 想想昨天那顿饭,终究是有些过意不去。 她回完消息,让人重新送了套衣服过来。 “您要出门吗?” “嗯,载我去商场。” 她想给渝汐挑一条丝巾,最好是真丝染,会很衬她。 商场很大,不过她有常去的店,很快就挑好。 宋雨妩拎着礼袋往外走,路过一家礼品店,里面琳琅满目,看着像是给孩子用的东西。 她想起渝汐家里有个大姐,现在定居国外,去年怀孕了,算算这两个月应该就要生小孩。 她是不是应该提前挑个礼物? 礼品店大约是新开张,装潢布置都很温馨精致,最前面是卖小袜子、手套,后面还有婴儿用的水杯,挂在摇篮上的风铃。 宋雨妩垂着头,仔仔细细看。 “哟,这不是三妹。” 宋雨妩抬头。 宋凝心穿着薄风衣站在货架边,挑着一侧眉梢看她。她身边还跟着个女生,见到宋雨妩,倒是不太自然笑了笑:“三表姐。” 宋雨妩点了点头,又对宋凝心:“二姐。” 宋凝心慢慢踱步过来:“挑什么,看你选了这么久。” 宋雨妩淡淡说:“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真的吗?”宋凝心笑吟吟,“要是别的女人说,我信,可是这话三妹你说,我却觉得是你有意瞒二姐。” 宋凝心拿起她购物篮里的袜子和水杯:“这是给谁挑啊三妹,总不会是给自己吧?” 宋雨妩没说话。 她身边周嘉怡小心地换话题:“我听说昨天傅生回香港了?” 宋雨妩点头:“嗯。” 宋凝心忽然恍然大悟:“喔,难怪没见着傅生同你一起。” 她笑嘻嘻:“不会是去陪周小姐?你这些东西也是给周小姐买哦?不愧是三妹,好犀利喔,知道反正老公也不会和自己生,就去讨好二奶……以后二奶生十个八个,你就算抱一个回来,也够给自己送终了嘛。” 宋雨妩看着她。 宋凝心拖着语调,姿态懒散:“我之前听说呢,有的人一直怀不了孕,就会从大师那里请送子观音,或者呢拿小孩的照片回家,一直看一直看……以为这样就能好孕。三妹,你也是这样哦?” 宋雨妩垂下眼:“你误会了,我们还没有要孩子的……” 宋凝心话锋一转:“啊,你记不记得霍太?以前也是二奶咯。不过呢,她不走运啊,现在香港已经不实行《大清律例》,她想当二房,法律也不允许……你知不知道她怎么做啊?” 宋雨妩静静抬起眼。 宋凝心噗嗤一笑:“她居然托人去买多仔丸啊,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有今天的好日子。三妹,你加把劲,向二奶取取经,多学点在床上留住男人的手段。傅生好有钱,你也不想放走哦?以后找一个贱男人,为他供楼……” 她有些怜悯:“现在香港的房价每平方英尺都好贵嘅。” 周嘉怡脸上表情十分尴尬,扯了扯宋凝心衣袖:“二姐,走啦。” “嘉怡,多学学你三姐,以后你也能进豪门,当富太。” “二姐……” 宋凝心扬着笑脸,施施然走到宋雨妩面前,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三妹,你要永远记住,有些抢来的东西,比如婚姻,男人,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你这种二奶生的货色,现在老公也被别的二奶抢,这就是报应。天道好轮回,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宋凝心把东西丢回她的篮子,抬腕看了眼表,抬唇笑:“时间差不多,我订了茶厅,不多说。三妹,有时间再聚。” 她优雅地拎着手包,亲亲热热挽上周嘉怡离去了。 宋雨妩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们背影。 店员问:“结账吗?” 宋雨妩垂眼,忽然一瞬间,觉得很疲惫。 她把东西一一放回货架,还有购物的篮子,都放回原处。她轻声地说:“不用了,麻烦你。” * 她回了车上,司机问她:“夫人,回家吗?” 她闭了闭眼说:“休息一会儿吧。” 司机就出去,她一个人在车里听雨。 等差不多到下午,雨越下越大,道路两旁的树也被风刮得弯腰,司机敲了敲车窗:“夫人,刮大风路就难走了。” 宋雨妩才睁开眼:“那回去。” “中环吗?” “半山吧。” 一直等开过中环隧道,宋雨妩才发现车窗没有关严。雨水被风吹得灌进来,砸在脸上冰凉。 司机行车很稳,中环线拥堵,也开不快。 可是她隔了很远,看见傅同杯那栋公寓,心口发闷,有一刻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可能是有点累了,雨下更大,她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在半山别墅门口。 车子驶进庭院,她下了车,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 偌大的别墅十分幽静,其实她一直不太喜欢半山别墅,觉得太空阔,没有声音的时候,总是会让人心里害怕。 庭院里有一株繁茂的丹桂,紧挨着是香樟,大雨将树梢洗得十分清亮,浓郁的绿色,摇曳风中。 树下还摆着一台缸莲,不是栽种的,是将花折下来漂在水中,重瓣的嫣粉色,荷莲浮水,在雨中打着转。 宋雨妩推开别墅门,正放下手袋。 昏暗的客厅中,他坐在沙发上,抬眸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太好看,比暴雨天阴霾许多。 他的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光线中,看不清楚表情。 宋雨妩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这真的出乎她意料,她不仅没想过傅同杯还在香港,更没想他今天会回半山。 傅同杯声音伴着雨声,不太真切:“雷暴雨,飞机飞不了。” 宋雨妩哦了一声。 其实就算是雷暴雨,他想见谁,也可以调公务机。天气不是问题,她记得之前有次,她住院,那次是很紧急的情况。 六月暴雨,还赶上强台风,原本他助理说,应该是回不来了。他那时在国外有事,她虽心里难受,可也能理解。 可是后来调了公务机,他还是飞了回来。 她心里有了猜测。 宋雨妩想,他脸上这么冷淡,或许是因为,他和周映菡吵架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雷暴 只是宋雨妩也不好问什么。 傅同杯和她认识的男人不同,他很沉默,总显得心事重重,有一种深沉的威仪。就连发脾气,也是骤然的爆发,不会摆在脸上,不像有些男人,发火总有个前奏。 时间久了,她就不太敢和他说话。 她把东西放下:“我去洗个澡。” 他也没吭声。 只是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已经进了卧室,她买的礼物包装袋被拆开放在床上,他垂下眼,随手在翻她买回来的东西。 那条用来装丝巾的礼袋也被拆了,他单手挑起丝巾:“送谁的。” 宋雨妩一愣:“渝汐。” “给她买这个做什么。” 她有些尴尬:“上次……说好一起吃饭,结果……” 傅同杯看着她:“结果什么。” 她抿抿唇:“没有。” 他哼笑一声:“刚才还有话说,现在怎么哑巴了。” 宋雨妩垂头。 “你的意思就是怪我。” 她小声说:“不是……” 傅同杯沉默了好几秒,眼看他要生气,她立刻堆起笑凑过去,想讨好他。 他却果然生了气,将手里丝巾猛地摔回盒子里,转身就出了房门。 他往书房走,她来不及收拾床,也匆匆忙忙跟上去,却是根本抓不住他。傅同杯要关书房门,她趁还有一点缝隙,忙挤了进去。 两边胳膊撞到门框,生疼。 估计是擦破了皮,她却没功夫理会。 宋雨妩扬着笑脸,像个蝴蝶一样往他身上扑:“你别生气,我说着玩的。” 有时候人得承认,真话是很刺耳的,可真话也是最实际的。 宋凝心说的对,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讨好傅同杯。她对待他,不像妻子对待丈夫,更多是像员工对待老板。 傅同杯只是脾气不太好,欲.望重,也有些怪异的偏执。 但对她真是没说的。 她想要房子,他给她一套中环的公寓。 那些比较有纪念性的日子,比如结婚纪念日、她生日,他如果有工作在海外不回来,或者没心情,第二天,也会让助理把礼物补送来。 他送她最便宜的一条项链,是有年佳士得拍出的一条粉海螺珠,四百多万。 以前十来岁那会儿,不是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不是没有不想认命的时候,觉得这种“嗟来之食”特别脏,觉得自己特廉价。 但是她连大学都没有念完。 她去找工作,又能找什么工作。有些人看着衣冠楚楚,却都不把女人当人看。 她撞过很多南墙,不得不回头。 宋雨妩笑嘻嘻:“我真的是说着玩的,我没有那样想。” 她往他腿上坐,白皙纤细的手臂搂住他脖颈,眼波盈盈,扬起个很标准的笑脸。 她要是打工,那就太有职业操守了,下定决心讨好他的那段日子,她对着镜子,练习过不知多少次。 知道这种笑的弧度刚刚好,甜而不腻,不会惹人心烦。 傅同杯一开始嫌烦推开,但是她又立刻重新黏上去。他冷着声音呵斥:“下去!” 她心脏一缩,但还是笑嘻嘻缠住他,手臂抱着他大腿,整个身体贴过去:“你别生气。” 他再次抬手把她撕下去。 这么一来二去,他约莫也累,终于再懒得推拒。傅同杯骂了句什么,把她从怀里扯出来扔到书桌上,他桌上很多文件,有土地项目,还有公司报表,他也不管,粗鲁地挥到一旁,单手解开了皮带。 他灼热的吻跟上来。 这次做毕竟是多少带着气,比昨晚过分许多,却不是昨晚那种冷着脸的不吭声,不换动作。他这回是故意折磨人的生气,一会要这样,一会要那样……她像被火滋滋烤着,又像被冰冷冷冻着,滋味难言,她不敢说。 但她始终还是笑吟吟的,眼里带了一点细碎的星光,盈盈看着他,不知是泪光,还是天光。 然而外面的天是很昏暗的。 傅同杯的眼眸漆黑,阴沉冷冽,就像是深不可测的海。他冷冷盯了她一会,突然嫌恶地丧失兴致:“转过去,我不想看你这副表情。” 他脾气真是有够祖宗的。 宋雨妩也不知道这又是怎么惹到他了。她对着镜子看过,明明是很合格标准的一张笑脸,知道他喜欢看眼睛,她特意一直迎着他视线,多疼都没移开。 但她也只有遵守的命:“好。” 她乖乖地探出脚尖,够到地面,撑着桌面转过身。 他将她下巴扣过来接吻,另只手按住她扶住桌面的手背,沉身继续。 这次是她最后实在受不了,脸色更苍白了,他才罢手。 结束之后,他把她扔回床上,摔上门就走了,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实在没力气知道。 每次他都会搞得她特别累,一沾枕头就着,根本没心思东想西想。 只是这回,可能是手臂擦破皮,实在是痛,她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宋雨妩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光怪陆离,有些是真实,有些,大概只是幻梦。 她梦见刚嫁给他的时候,新婚夜,可能是地方习俗不同,她听说内地好多地方,新婚夜都不睡觉,不是清点私产,就是数钱。 数红包和礼金。 反正干的事和新婚夜不搭边。 而她的新婚夜不同。 傅同杯太有钱了,有钱到可能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究竟有多少钱,那些资产,他有专门的人打理,他才不会数。 因而他们新婚夜,干的就是普通正常新婚夜该干的事情。 她很紧张,那天只是她见他的第二面,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也没有任何措施。 她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被一个不过见了两面的男人,紧紧压在床上。 那晚上他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甚至连表情也没有给予,他看着她眼睛,休息的时候靠在床边,只有微弱的月色照进来。 她等他彻底不想再继续,才慢腾腾卷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对于那晚的记忆,她只剩下疼,其次还有冷。其实香港一年四季无论何时,都不会有太大温度变化,可是或许是人生第一次,只有那夜,她觉得连月光都带着冰凉的温度,透过窗扉,浸在身上,遍体生寒。 后面她自己去清理,又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措施,所以她翻出盒避孕药吃。 药是她自己带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得带上这个。 她在浴室对着说明书吃药,他在门边看她。那时候晨光熹微,他已经披上了浴袍,半边侧脸隐在昏暗中,看不出在想什么。 接着是连续一周没见面。 再见面,是他说:“收拾衣服。” 她愣了愣:“嗯?去哪里?” “印度洋。” “去那里做什么?” “度蜜月。”他冷着脸说的。 她以为又是一场折磨。只是没想到,那次他还好。她在海岛待了一周,始终紧紧跟在他身边,他对她只是冷淡罢了,脾气谈不上有很坏。 毕竟他也有求于她,那次回了香港,落地前他就告诉她:“出了机舱,你要记得微笑。” 她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好。” 直到舱门打开,舷梯搭好。 那阵子香港下雨,她探身踏上舷梯,还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却已经能听到快门按响的声音。 像他们这种商人,就是很会演的。 其实她和他一点也不熟,不久前他对她,还像对仇人一样,可是来到聚光灯下,他们又是恩爱夫妻。 她在梦里迷糊想,人是会长大的,就像对疼痛的接受度,也是会逐渐提升的。 以前她可能摔个跤都会哭。 现在……不会了。 她还梦到宋凝心。 确定要嫁给傅同杯的那一天,他让人送了新娘的婚服,不是婚纱,是一套秀禾服。 明艳娇媚的红色,她穿着新娘装,安安静静坐在床上。 “咚咚咚。”楼梯传来声音。 接着门被推开。 宋凝心发疯般哭着冲进来,抄起她放在床头竹篮里的剪刀,翻箱倒柜将她所有裙子都翻出来,统统剪了个稀烂。 她还不解气,红着眼上前,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继母也跟上来:“你发瘟哪!” 宋凝心流泪:“就算大姐不能嫁给傅生,那还有我,凭什么轮到她这个贱人!” 继母捂住她的嘴:“住口!” 她把宋凝心带下去。 房门没有关,她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是继母在安慰:“妈咪也是为你好,发生这样的事……傅生的性格你不懂吗?宋家不管谁再嫁给傅生,只会被折磨死……妈咪怎么忍心看你去吃苦呢……她一时风光,可永远比不上我的乖女……” 这些毕竟不算什么太美好的事,宋雨妩越睡,越觉得心里很难受,就像被人用冰锥一下下在凿,凿得很用力,也很残忍。 她睁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黑了,而傅同杯伏在她身侧,默默看着她。 看她醒了,他说:“梦到什么了。”声音有点哑。 宋雨妩一愣:“没什么。” “是吗。”他说,“没什么你叫我名字做什么。” 她又是一愣,像是被这句话砸到,也不知道自己是叫什么了。 其实他们之间挺尴尬的,别的妻子如何称呼丈夫,她不确定,或许是满怀爱意的,但是她一般称呼他为“先生”。 他没有提过异议,只是在第一次听到时顿了半秒,后面点点头,应当是默许的。 后来她就这样称呼了,无意间拉远了他们的距离,不是夫妻,有种莫名淡淡的疏离。 她说:“我喊……什么了……” “你骂我了。” 她霎时间便紧张起来,她不知道她做梦还会说这种话,她前面总是努力想讨好他,实在怕他更生气。 “真的吗?”她半撑起身体,斟酌着措辞,“对不起,可能是之前你有点用力,我有点疼,再加上我睡懵了……其实……” “其实?” “额,我……” 他这时候反倒很有耐心看着她。 “假的。”他突然来一句。 “嗯?” 宋雨妩是真被吓到了,努力思考好半天,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她又窘迫起来,脸颊有些发热:“啊……” 他躺回枕上,闭上眼。 直到他准备入睡前,他都没再说过话。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咬着下唇,挨到他身边,又轻轻问他:“我到底,说什么了?” 傅同杯睁开眼,那双带着漠然的眼睛,黑漆漆地沉默看她,就像黑夜,就像深湖:“不重要。” 他沉默片刻,把她拉过来搂进怀里,俯身吻她发顶:“眼睛闭起来。” 她乖乖将眼睛闭起来,然后熟悉的感觉传来。 * 第二天他又不在了。 宋雨妩看了看外面雷暴雨的天气,纠结要不要问他:“还在香港吗,晚上回不回来?” 她怕自己多嘴了又惹他不高兴。 他不高兴就不乐意看见人。 昨天到今天,除了早上来换花的女佣,她都没见着一个佣人,就连管家也不在,估计都是被他发脾气赶走了。 之前也不是没出过这种事。 有回他和她大吵,他发火,看见别人就心烦,扣住她手腕,喊多出来的人:“滚蛋!” 她吃了个早饭。 上午倒是接到医院电话:“您好,夫人,我是geleung。” “梁先生您好。” “您身体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请问您何时得闲,来一趟医院?” 她之前身体一直不是很好,都有在医院调理,隔半年就要做一次检查。 她想了想,约定时间:“我两日后下午来。” 梁医生说:“好的夫人,我会在办公室等您。” 结果这几天雨一直下,温度也持续走低,气象台说这种现象估计要再持续一周。 香港三月其实是不会有那么严重强降雨的,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空气很潮湿,她这几天都睡不太好。 而傅同杯大概是睡公司,或者别的地方,倒是一直没回来过。 两天后,雨势不减,宋雨妩让司机载着,去医院拿报告。 梁医生果然在办公室等她,见她进来:“请坐。” 他从文件夹中将报告抽出来,简单问了些情况:“最近休息得还好吗?” 她点点头:“还可以,就是可能总是下雨,睡得不是很踏实。” “多梦吗?” “有点。” “起夜呢?” 她想想:“不太会起夜了,能睡到早上。” 梁医生略点了点头,在纸上唰唰书写:“性生活呢,频繁吗。” 尽管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然而每次到这个地方,宋雨妩还是会有些尴尬:“还……好。” “还好是什么样,每天,隔天,或者一周几次?”梁医生看着她,“比如最近一周呢?” 她扣紧了手,垂着头不吭声。 梁医生了然笑笑:“啊,这样。您不用紧张,只是例行询问。” 他继续飞速写:“不过我个人建议呢,您的身体最好还是不要……” 他笑笑,止住话,最后撕了张单子给她:“回去还是要好好吃药调理。” 宋雨妩道了谢,恨不得赶紧走:“我去药房拿药。” 梁医生微笑道别:“好的,慢走。” 宋雨妩拿了药就走出医院。 然而还没走两步,她突然被堵住去路。 停车场聚集了一些人,起先只有两三个,见她出来,另外的人不知又从何地冲出来,举着话筒和摄像冲到她面前,对着她频频拍照,又语速极快地问起话来。 宋雨妩也懵了,那些闪光灯不断地闪,声势浩荡,令她心慌。 她刚想堆出个笑脸:“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我要回去……” 一名娱记抢先说:“傅太,请问你能说说这次的事吗?” 宋雨妩微愣:“什么?” “有人拍到傅生和周小姐在机场幽会,您知道吗?” “还有说您和傅生婚变在即,马上就要离婚,这是不是真的?” 娱记在人群里挤得面红耳赤:“请问您知情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雷暴 这话就像是轰隆隆的雷声,炸响在耳边。 她起初懵了好久,听不明白一样。原本就苍白的脸,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的干干净净。 娱记们有一瞬失神。 她很少在媒体上露面,因为傅同杯把她藏的很好。即使和他出席活动,娱记拍到,他也不允许曝光。 娱记见她面次数也不多,就记得那是个琉璃美人。眼睛纯净漂亮,见一次,终生难忘。 宋雨妩勉强稳住心神:“不好意思,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脸色苍白,淡色的唇轻抿。伞被挤歪,雨水打湿额头,接连滑落。 那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美,有一种清水芙蓉的娇弱。 娱记提高音量:“昨天周小姐从宁夏拍完戏,出国参加品牌盛典,中途却在香港转机,傅生亲自来接。两个人伴携离去,并且下榻同一栋公寓,深夜都没有出来。” “傅生是不是真的要娶周小姐当二房?您没有意见吗?” “傅宋联姻是不是真的要告吹?” 宋雨妩如一叶浮萍,在雨中漂来漂去。 娱记七嘴八舌,其中有一个掏出手机:“我们蹲守的同事拍到了照片。” 宋雨妩抬眼。 在他展示的手机屏上,女人扬着盈盈的笑脸,优雅拎着手包,弯下腰,而车后座的男人伸出一只手,绅士地牵住她。 那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是周映菡探进车窗,和里面的人接吻。 宋雨妩心一紧:“我……” 其实拍得挺模糊的,连傅生正脸都没有拍到,车牌也遮了起来,不能辨认。 娱记也明白:“虽然没有拍到傅生的脸,但是这辆车,这个型号,是傅生钟爱的一款,不会认错。” 确实。 全港有钱人数不胜数,爱宾利、迈巴赫的多,再往上,有几千万几亿豪车的也不少。 说好认也好认,毕竟不是谁都买得起,开上街都拉风。 说难认也难认,因为这种车基本都是豪门标配,车型相似,总有撞款的。 而傅同杯的那辆,整个香港,或许只有他还在开。 那是台银色车,很抢眼,牌子出自英国一款很老牌的汽车品牌,lotus。 这车曾经有个译名,叫英国莲花。 他那辆有媒体扒过,是九十年代英国本土的定制款,那么老的车了,在豪车云集的香港,都称得上是古董。 几乎没有豪门开那种车。 除了他。 因而即便看不清车牌,也能怀疑八成是他。 他和周映菡的事传开后,媒体也曾经猜测纷纷,每年看到他的车都要猜一遍。 “傅生,请问您钟爱这款车,是因为它译过来就是周小姐名字吗?” 他从不回答。 准确来说,不管媒体问什么,他都不会回应。 那对他来说是很掉价的事情,外面爱怎么猜就怎么猜,他特意回答,倒显得很跟他们一般见识。 于是年复一年,他同周映菡的情史众说纷纭,始终没能统一出个版本。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么多年,出行都只开那一款银色莲花。 这次被拍,不用多想,自然觉得是傅同杯去接周映菡,傅周二人好事将近。 说实话,傅同杯做事很有原则,从没有在港被媒体拍到过一同出行。 媒体都说他很有一套守则:“傅生这个人呢,和二奶在大陆的情,就只会留在大陆,绝不会带回香港。” 有人抨击他,也有更多人因为这件事迷恋他。 只有宋雨妩哪个都不沾,因为不管抨击还是迷恋,她都没有资格。 她现在唯一,并且一定要做的,就是闭口不言,维护好他傅生的形象,尽好自己作为妻子的职责。 她轻声说:“我没有听说。” “真的吗?但是傅生和您结婚这么多年无所出,外界都流传,他是想长子出在周小姐腹中,所以才没有好消息,是这样吗?” 宋雨妩就像是听不见,还是标准格式化微笑:“我不清楚。小心,这里有台阶,不要拥挤。” 她粤语说得不好。 曾经和他闹脾气不肯学,傅同杯请了两个粤语老师在家教她,都没有把她教会。 现在说的发音,连她自己也觉得可笑。报道出去,大概又要嘲笑她是:“大陆妹,冒充香港人来钓金龟。” 一直走出去十几米,这群记者还没散,宋雨妩身心疲惫。 当时正好有个救护车进来,她提醒最后面的娱记:“当心!” 自己却没注意,被挤到一旁的廊柱上,狠狠撞了下。 她痛得立时皱起脸。 医院安保总算注意到了,来驱赶娱记:“赶紧走啊,谁准你们进来的?” 他赔笑脸道歉:“傅太,真是不好意思,这些娱记就是这样,无孔不入。” 宋雨妩笑笑,也没为难:“我明白,我无事。” “我给您叫医生?” “不要紧,只是蹭到了,我回家处理。” “好,好的,还是先回家好,不然那帮人又要缠上来。” “嗯,多谢。” 她终于找到自家车,坐上车,司机看她胳膊在流血,也惊了一下:“发生什么事?” 她轻轻说:“没事,不小心弄的。” 司机也不好说什么,就往半山开。 只是路上从后视镜看她:“先生要是看到,估计要生气的。” 宋雨妩微微发怔,她被推搡往前走,淋了雨,裙子已经湿透了。只觉得冷,觉得累,垂着头,什么话都不想说。 司机看她好一阵不出声,又说:“其实先生不会让娱记闹到您跟前的,应该是出了点意外。” 她没抬头:“我明白。” 那些娱记说得对,他就这点好。 他不会让他们到她跟前来闹,不管外面传得如何是风是雨,起码在她面前,他是傅生,她是傅太。 回到家,她实在没精力,简单消毒了一下,就打算睡觉了。 手臂可能有一点扭到,只是不严重。 家里现在是有佣人的。 有个女佣说:“我拿药酒给您擦。” 宋雨妩摇头:“不要了。” 她不爱擦那个,总觉得有股子味道,只是对方坚持,宋雨妩就也没再拒绝。她用了一点点,再加上今天确实累,意思意思就睡了。 结果睡到一半,她被人粗鲁弄醒,准确来说,是被疼醒的。 傅同杯回来了,这么几天不见,他这时候倒回来,他一言不发,抬手就撕掉了她衣服。 她睡觉一直穿着一件粉色的蕾丝吊带,因为他喜欢,那料子是绸缎的,他觉得触手生温,手感好,也方便。 现在细细的带子都被扯断了,她惊叫一声:“啊!” 下意识捞过被子裹住自己。 他右手虎口狠狠扣在她下巴上:“你跟娱记说什么?” 威慑凶冷的寒光,从他眼底射出,像一把冰锥,没有一点情面地刺穿她。 宋雨妩眼睛慢慢睁开,有些茫然。 她刚醒,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蜷在床角落,反应迟钝地呼吸。 他应该是急匆匆赶回来的,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下车连伞都没有撑就直闯进来,深色西装的肩头处,还晕着一大片打湿的痕迹。 他不是那种斯文长相,和现在小姑娘喜欢的明星一点也不一样。他刚毅英俊,眉骨锋利深邃,下颌并不尖,是有些阔正的棱角,锋芒毕露,眼睛寒气逼人。 这种长相,即使沉默不语的时候,也带着一点点威慑,更别说他现在怒火滔天,像是恨不得把她皮扒了。 她很轻软的嗓子:“什么?” 傅同杯说:“你非要胡说八道?” 她一怔:“我胡说八道什么了?” 她根本一个字都没说,她怎么敢说,香港的娱记是最恐怖的,多说一个音节,他们就能想入非非。 傅同杯冷笑:“你说我跟你现在还没孩子,是因为周映菡?宋三,我跟你为什么没孩子,你不最清楚吗?” 她反应过来。 他生气就会叫她宋三,因为她在家里行三,宋家三个姐妹,她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是原配所出的。 他生气这样喊,但其实他高兴也是这样称呼。只是因为他几乎没有高兴的时候,所以久而久之,她听见这个称呼,就只会本能地瑟缩。 她没想过他居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问都不问,回到家就粗暴把她摇醒,接着兴师问罪。 一下子眼眶都红了:“我根本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敢说,他们要瞎写,我能怎么办?” 他冷冰冰看着她。 她又疼又慌,几乎要哭了:“他们问我,你是不是要和我离婚,我说不知道,他们问我知不知道你昨天去机场的事,我也说不知道……每次他们来问,我都说不知道的,我一直说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就来了,为什么这次忽然这么写了……我又不是神仙,我猜不到,我能怎么办?” 傅同杯没说话,手上的力道却也没减轻。 是真的好疼。 她觉得自己脸颊一定有印子了,她呼吸困难,眼睛湿漉漉看着他,又小声艰难补充:“……我没骗你。” 大约过了几秒,他的手一松。 傅同杯抿唇:“起来。” 她之前紧张得呆住了,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来拉她胳膊,她才又轻轻痛呼一声,缩到床角。 傅同杯垂睫,打开床头灯,看见她胳膊上的伤,到了晚上,已经青青紫紫一片,终于皱了眉:“怎么弄的?” 可能是实在心里非常委屈,她垂头别过眼:“我要睡觉。” “别耍脾气。”他又掰过她下巴,“怎么弄的。” 她还是不吭声。 他说:“说话。” 她不说话。 后面他大约隐约明白过来,又抿了抿唇,也不再问了。卧室里灯光不亮,只有走廊外面昏黄的小灯。 他坐在床沿,静了几秒,起身从衣柜里重新拿了套睡衣给她:“穿上。” 他也拿了自己的:“我去洗漱。” 睡衣扔在床上,是套长袖。 宋雨妩也没闹脾气,缓过劲来,自己慢慢把衣服套上了。 他不是关心她,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乱说话。 现在知道她没有给周映菡抹黑,也没有给他抹黑,所以才不生气了。 她心里很难受。 那晚是周五,按照道理,他周五只要是在家,都会和她上床。 但是那天,不知道是看她受伤没了兴致,还是刚从周映菡那里回来,看她更加没兴趣,竟然破天荒没折腾她。 洗漱回来,说睡就睡了。 她背着身,小心翼翼躺在他身边,并不敢说话。 慢慢地眼泪流出来,又被她自己擦掉。 到了后半夜,大概他也察觉到了,从后面抱住她,抬手将她眼泪擦去:“我误会了,抱歉。” 他掌心包裹着她半张脸:“别哭了。” 她闭闭眼,也没吭声,但后面真就没再哭了,她晕晕沉沉睡去,早上醒来,还在他臂弯。 不光如此,她一条腿还搭在他小腿上。 可能是因为对她怀了一点点愧疚,他平躺着,任她这么没形象地睡,竟然没呵斥,也没半夜把她丢下床。 宋雨妩睡了一觉,倒是不怎么难过了,反而还有点尴尬。 她小心地把腿放下来,乖乖躺好。 他一只手还揽着她,她怕吵他睡觉,也不敢离开。可是睡意已经没有了。 宋雨妩没事做,只好静静打量他睡颜。 傅同杯睡相很好,只是有个缺点,是很爱抱着人睡。 说实话,他是有一点……某种方面的病症,如果睡觉不抱个人,好像就睡不好。 她以前有次,翻到过他25岁时的病历,上面有一栏是“确诊病症”。 她一开始以为那是生理疾病,后来查了才知道,是心理。 只是会表现在生理上。 其实看到那份病历时,她是有小小地震惊过的,因为在她眼里,傅同杯简直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他是一个很恐怖的人,没人想领教。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患上这种病,总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割裂。 他之前应该也有过不少女人,不然这种心理疾病,究竟要怎么过。 就像刚结婚那会,他几乎是发疯一样折磨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在家只能穿裙子,或者穿他的长衬衣。全身上下,就这一件,因为肿得根本没办法穿其他。 后来结婚几年,他的病大概是好了些,没有最开始那样严重,渐渐地,也能适当放开她一时半刻,她的日子才算是好过起来。 只是十天半个月还是不行。 他掌控欲实在是太强了,就算她性格柔软,也觉得他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她离家,去哪,跟谁,必须说。 只要他回家,就不能忍受她不在家。 外人看来,可能是因为对她有感情,但其实不是。 他说:“这是心理疾病,希望你理解,也能配合。” 她乖顺说:“我明白。” 他点点头。 事到如今,她还是有在非常积极配合的。 哪怕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能离开她一周、半个月、小一个月……不再需要她。 哪怕她已经觉得,有点累了。 她都没有敷衍过。 宋雨妩闭上眼,想睡个回笼觉,然而不知道睡到几点,他却醒了:“什么时候了。” 她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是下午了:“三点多了。” 他蹙眉,淡淡嗯了声。 接着起了身。 她有些奇怪:“你今天不去公司?” “不去。”他说着,下床披衣服,“换套衣服,晚上跟我出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雷暴 她有点惊讶,他还挺少带她出去的。 她嫁给他的时候年纪尚小,傅同杯还保留着一点在国外的习惯,觉得她上二十多岁,才能带出去吃饭。 看她发怔,傅同杯解释:“那种场合带个女人会比较方便。” 宋雨妩就懂了。 尽管是这样的理由,但她还是有些开心。他的朋友她都不太认得,除了有个医生是姓邵的,因为经常往半山来,所以她记得。 傅同杯想换套西装,是之前在意大利定制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只好问她。 她还迷糊,听到他问,她撑起身体:“好像在最里面那扇门,有个灰色的防尘袋挂着。” 他问:“哪有灰色的防尘袋?” 她愣了下,这才慢悠悠清醒,语气有些抱歉:“喔,我忘记现在是在半山了。” 她还当是在中环线公寓,那套房子他留着的衣服不多,基本都是商务的,他平常出去公司或者应酬要穿。 都是很名贵的西装,她收拾起来,就会格外仔细小心。 傅同杯在衣服上不算挑,但很固执,什么场合,见什么人,他有固定的搭配,西装也得分门别类。 这是个细致活,他衣服一直是她在收,就是她有点迟钝,没反应过来。 宋雨妩怕他有气,连忙掀开被子下床:“你先洗漱,我给你找吧。” 她推开一排大开扇的柜门,很快就把他要的衣服找出来。 他洗漱完,她将套装递给他:“我给你找领带。”她又耐心找了条真丝的深色斜纹,“这条会比黑色的搭一些。” 她将领带比了比:“我帮你系上?” 他垂睫看她。 然后蓦地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宋雨妩浑身僵硬。 他吻得很专注,伸手搂住了她的腰。闭着眼吮吸她的唇瓣。 她紧贴在他胸前。 宋雨妩眼皮轻颤,手指攥着他衬衫,他呼吸温热,一下下轻喷在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手指移到手臂,抚摸上面肿起的疤痕:“疼吗。” 她有些紧张地哼了一声:“还好……” 傅同杯摸了摸她眼尾,离开她嘴唇,没再说话了。 他这种男人,真的很难不讨女人喜欢。只要他愿意,那些偶尔流露的温柔,也足够溺死一批找不到岸的人。 * 到了地方,才知道不是酒局,相反都是他朋友,还各自带了女伴。 其中有未婚的,带的纯粹就是情人,连女朋友都不算。 女伴艳光四射,偎在男人身旁,两个人不知亲亲热热说了什么,女人咯咯笑起来。 宋雨妩不习惯这种场合,有些拘谨。 傅同杯一去,所有人都起身和他招呼,他坐在主位,宋雨妩就坐他身边。 参翅鲍肚已经上了,他看了眼也没说要加菜,他几个朋友都给他倒酒:“来那么迟,一定要喝!” 傅同杯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一仰头就喝了。 只是给宋雨妩倒的时候,他拦了下:“别给她倒。” 往常换成是旁人,比如他应酬的那些,他说不让,那些人也就不碰酒瓶子了。因为都想巴结他,谁也不愿惹他不高兴。 只是这回不一样,和他聚的都是平时来往多的,傅同杯朋友并不多,这几个已经算挺例外了,都很有个性。 他说不让倒,刚才还在和女伴喝酒的男人不乐意:“喝一杯也不行吗。” “不行。” 那就有点扫兴了。 男人笑说:“傅二,你好护她。” 傅同杯没说话。 宋雨妩挺会看人脸色的,她怕万一两边说上几句,傅同杯心情不好。 又或者可能他也不想一直挡酒,她不乖觉些,回家他要同她撒气。 他撒气倒没什么,万一在床上没完没了可就太吓人了。 她连忙笑了笑,端起面前一杯酒:“没关系,我能喝一点。” 她也闭着眼喝下去。 那几个人见她喝了,果真笑闹着叫起来。 女伴也笑盈盈:“傅太真是好给我们面子。” 宋雨妩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又抿出个笑。 万事开头难,她喝了这一次,后面想再灌她酒,就容易多了。 尤其是那帮人很会说:“阿嫂,你都和志兴喝了,怎么都不和我喝?” “阿嫂,你也要和我碰一杯才行。” 宋雨妩只是个陪衬,不了解这帮人对傅同杯生意上的助益,于是哪个都不敢得罪。 谁敬她都会喝,她笑得温柔,也不摆脸。 只是酒量不好,很快就醉了。 她安静坐在那里。 他们敬酒,她就笑笑咽下去。 其实她挺想观察一下傅同杯表情的,想看看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但她喝了那么久,他都没有阻止过,甚至连再多一句提醒都没有。 她就想,他应该还是高兴的吧。 他应该还是挺希望她给他长脸,给他朋友们点面子的。 而不是一味躲在他身后,他说不喝,她就真的一口也不喝。 胃里就像烧起来了,很不舒服。 宋雨妩稀里糊涂又被灌下去几杯,觉得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的,最后别说喝酒,她连话也说不清了。 她只知道这种场合,要表现得懂事,别人给她灌酒,她要喝。 却从来没想过她自己。 到后面喝得烂醉,走路都要晕,傅同杯终于起身告辞。 她走不动路,几乎是被他抱去电梯的,等下了停车场,就被强行塞进车里。 车窗外的雨潇潇地下。 他“砰”地摔上车门,就开始发火:“宋三!你究竟要怎么样?” 她一缩,不明白好端端地,他生什么气,他一天到晚气也太多了。 换作是平时,她肯定是逆来顺受,什么都不敢说,但是今晚,可能是喝了酒了,她醉了,说点醉话也是可以被谅解的。 宋雨妩小声说:“你生气了吗。” 他怒吼:“我让你喝了吗,我不是都已经挡出去了吗,你逞什么能,你在那表现什么?你知道自己根本喝不了,就非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才开心?” 她很缓慢地眨了眨眼,就像是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以为……这样你会高兴……” 他死死盯着她看,就像是要把她戳穿个洞,突然又转头命令司机:“开车!” 司机把隔板升起来。 他掐住她下巴:“你不能让我省点心?你非要跟我对着干,这样你就高兴了?” 她摇摇头:“不高兴。” “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她突然努力直起身,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她醉得非常厉害了,意识不清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手臂受伤没有好,还有点痛。 但是她就是紧紧扒着他,就像怕他消失不见那样。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不记得说的什么了,他瞳孔却很明显一缩。 她眼睛红红的,就像是情人呢喃:“不要走……” 或许是觉得他身上味道好闻,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像只被丢掉的流浪猫,小心翼翼,但又不断不断地往他身上蹭,闻他身上的味道。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只是让人觉得很安心。 像傅同杯这种人,感觉名字取出来就是为了喝酒的,一点不会醉。 她说:“我想抱抱。” 傅同杯咬牙,额角青筋暴起来,抬手又要像那天在书房那样把她扯下去。 她却陡然很恐慌,很委屈地更加紧紧扒住他:“抱抱。” 车子不知已经开到了哪里,车窗全是雨,那些水痕一道道蜿蜒,爬满了整个玻璃。 傅同杯绷到极限,勾过她柔韧的腰,抬脚踹了驾驶座:“下去!” 司机连忙靠边停好,退了出去。 他冒雨下车,抬腿跨进驾驶座,冷着脸踩下油门。 宋雨妩也不知道他要开到哪,她软塌塌倒在后座,被加速度甩得晃来晃去。 他暴躁开了段,终于在一处平地停下。 傅同杯重新回到后座,把她捞过来,她迷迷糊糊地:“嗯?” 他寒着脸:“闭嘴!”粗鲁解开了皮带。 她觉得有点痛,反正那个姿势很痛,但是她又莫名生出一种不安全感,努力找一点热源,又像是说梦话:“不要离开我……” 他看着她:“我是谁。” 她缓慢眨了眨眼,又要睡过去,傅同杯却掐住她下巴,重复问了遍:“我是谁?” 车窗外是掩映的树林,潇潇凉雨渲染,树林哗然,她半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她很白皙,几乎白皙到透明,被他钳制住的那双手,好像连骨头都是柔软的。 她眼里浮着一点碎碎的光,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嗯?” “我是谁。” “你是谁……” “嗯。”他说,“宋三,我是谁。” 外面灯都熄灭了,只有微弱的夜光照进来,她看着他的脸廓逼近,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奇异的疼痛。 那种感受,仿佛是溺水了,想呼吸,却没有办法。 最后喘过气来,是傅同杯攥住她下巴去渡气。 她被呛得直咳嗽,手臂扑腾着打到椅背:“疼……” 傅同杯面无表情看着她挣扎。 后来她呛出眼泪,指尖不知道碰到哪里,一瞬间,他脸颊紧紧绷起,眼神复杂,伸手将她捞过坐在身上。 * 第二天醒过来,她腰酸背痛。 其实傅同杯那辆车内饰改造过,睡得挺舒服的,只是醉了一晚上,再加上她那会儿没力气挣扎,被他抓着脚踝弄到很晚。 他车里的坐垫是小牛皮,和人造皮革不同,有股很淡的特殊味道。 宋雨妩摸到身上的衣服,撑起身体,看了看周围。 车子停在一片高地。 香港的高地不多,能停车的更少。 说来好笑,宋雨妩嫁来香港也有五年,但其实对于这片岛屿,还是知之甚少。 她唯一认得的高地只有太平山。 而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太平山,林道陡峭颠簸,游人也少。她也想不出是哪里。 傅同杯不在车里了,她身上盖着他点外套,推开车门下车。 那时候刚好是清晨时分,雨停了,整个香港雨后初霁,天空尽管还有未散的云层,但已经能透出阳光。 山顶有猎猎的风。 她看见傅同杯坐在山崖边,一块很大的石头上。 他指尖夹着烟,已经燃尽了,快要烧到指尖,那些碎屑飘落在他脚下,又很快被风吹散。 烟尾有一簇猩红,就像黑夜里的火焰。 日出很美。 刺眼的光线射出,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傅同杯没说话,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她,他目视前方,安静的侧脸,几乎显得有些孤寂。 很久之后,他才听到声音。 知道是她醒了。 傅同杯回头看了她一眼。 宋雨妩还维持着套着他外衣的姿势,两只胳膊缩在袖子里,宽大的外套将她身前遮得严严实实。 她很瘦,缩在他外套里,是娇弱的样子。 她小声问:“这是哪?” 傅同杯沉默半秒:“西贡。” “喔。”她小心点点头。 后面他回过头,继续看着远处,她也就没再说话。 傅同杯说:“你看过日出吗。” 他突然和她搭话,她吓了一跳,抱着外套小心翼翼挨过去,蹭了个石头边坐下:“好像……看过。” “好像。” “我不常看……有点记不清了。” 他顿了良久,似乎才从喉咙里轻轻嗯出一声。朦胧金色的天光罩在他身上,他镀上金边,整个人无比柔和。 傅同杯说:“你知道吗,其实香港人很喜欢看日出,有时候看太阳升起来,就觉得这一天是一种新的开始。其实如果把每一天都当成新一天来过,忘记之前的事,人生应该会快乐很多。” 宋雨妩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讲这句话。可能他们做生意的成功人士,对人生的感悟就是会有很多。 她没有什么感悟。 她说:“我就是觉得那个太阳,很像蛋黄酥……” 她非常喜欢吃蛋黄酥,流心的那一种,她记得以前香港油麻地有一家蛋黄酥店,做的蛋黄酥非常非常好吃,但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去吃过了。 久到她都快不确定,油麻地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家店。 傅同杯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起身:“回去了。” 她还是抱着外套,跟在他身后。 他让她坐后座,关上车门快要开车的时候,他忽然微微侧过头:“我没戴套。” 她一愣,耳根顿时滚烫起来:“啊……” 想想昨晚他可能确实是心血来潮,谁没事会在车里放那个。荒郊野岭,他再有本事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宋雨妩裹紧外套,小声说:“没事,我回去吃药。”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 唇瓣动了动,却终于是没说:“行。” 他扭过头,发动车,那片日出在他们身后慢慢被遮挡住。 后来开到山腰,天空重新乌云密布,刚才的亮光,消失不见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雷暴 那天他将她送回家:“我走了。” 他表情恢复冷漠,好像在山上的时候只是错觉。她直觉他是不高兴了,又想不出原因。 宋雨妩看着他出门,小声和他说:“路上小心。” 司机将车停过来,他坐在后座,并没有搭理。 那辆银色的车驶出庭院。 天愈发阴沉,开始淅淅沥沥下小雨。 宋雨妩在门口站了会,回了楼上房间。 第一件事是找避孕药。 他没做措施,虽然不是说一定会怀孕,但总有这样的概率。不过她吃的频率不高,她也不记得放哪了。 佣人看她下楼张望:“您在找什么,我帮您?” “不用,我自己找就好。” 家里除了她和傅同杯,没人知道她会吃避孕药。即使知道也只会嘲笑她。 如今这种情况,谁都觉得她会千方百计生一个孩子傍身。 宋雨妩还是找不到:“我之前买的一个小药箱呢,我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有看到吗?” “蓝色的那个吗?” “好像是……淡蓝色的盖子。” “放在您卧房了吧?” 宋雨妩刚才找过卧室了,并没有找到。 “算了。”她说,“我再去看看。” 最后她趴在地毯上,从挨着床头柜的床下将药箱翻出来。 大概是之前不知道哪次和他睡,太用力,把药箱掀翻踢到床里了。 她翻出药盒,里面剩挺多的。他不戴的时候还是少,她上次吃好像还是去年秋天,两个人因为一件事情吵了一架。 当时在路上吵,从深圳回香港,经过跨海大桥,两个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她不太会吵架,他却狠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吐。 傅同杯额角有青筋:“我不是说不准这样了吗,你又想瞒我什么?你为什么不听话?” 她小声哽咽:“那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去,我想我妈妈……” “所以你就去坟上待一天?” 她咬唇。 他气极反笑:“你真让我省心,这么放不下,当初为什么来香港,不如离婚回大陆,我看你对大陆更留恋。” 她一直在流泪。 “我说错了吗。”他嗤笑,“我听说原来你在大陆有一个男朋友?真可惜,他怎么就走了,他为什么不要你了,让你走投无路只好来香港找个男人嫁……” 宋雨妩坐在副驾。 深夜跨海大桥的灯光映在她脸上,并不多么明亮,却刺得她睁不开眼。她不停哭,一滴滴的水珠落在手背上,就像被雨水打湿的荷塘。 他侧头看了一眼,嫌恶道:“你有什么脸哭。” 他实在是太窝火,把车子开得飞快,下桥便直奔半山别墅,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把她拖去了后座。 那次是完全的羞辱,庭院里没有人,可她还是觉得羞愤的快要死了。 他弄出来很多,最后她哭着推开车门跑出来,一口气冲上楼。 她翻箱倒柜,将床头柜里所有东西倒在地上,终于在紧贴里侧抽屉的地方,找到了一瓶避孕药。她哭得手颤抖,随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可能拢共能有个十几片,如果不是他很快冲进来把药打掉,她就全塞进去了。 傅同杯那脸色,感觉恨不得掐死她:“你要死,你是不是疯了!” 她雾蒙蒙的眼睛,转身又要再去抓药。他将药瓶掀翻在地,攥住她的胳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别闹了!” 她呜呜地抽泣,在他怀里不停挣扎,用力攥紧拳头打他,锤他,他始终绷着脸一言不发。没有放手,将她牢牢箍在臂弯中。 直到后来,她终于筋疲力尽,他才将软成泥的人打横抱起来,挨着床沿坐下。 他让私人医生重新拿了避孕药过来,劲儿不大那种,小包装,一盒就两片。 他倒了水,盯着她把药吃下去。 吃药的时候,他很沉默。 后来他说:“宋三,我们都认命吧。” 说实话,她不懂。 她觉得只有她一个人是认命了,他有什么命好认的。除了他那个病,他的人生会一帆风顺,或许可以没有任何波折地寿终正寝。 哪怕是婚姻,也不过一个小砍。等他今后完全掌权傅家,不再受制于人,他可以立刻离婚,另娶良配,从此同她不相往来。 她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但她垂着眼,已无力气再问,再去辩驳。 这件事,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个小插曲,因为只是和没有感情的妻子吵了一架,顺带打翻药瓶,把加拿大鹅绒地毯毁得乱七八糟。 然而对于宋雨妩来说,却不是这样。 她当时呆呆的,整个人就像灵魂被抽离,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恍恍惚惚。 再看见避孕药,她总能想起这段。 现在的避孕药就是当时医生开的了,一小盒两片,是一次的量。 她把药盒拆开,药片塞进嘴里。 然而太干了,实在吞咽不下。 她想嚼碎了,但是这药挺苦的,刚嚼了一口她就后悔了,捂着嘴下楼找水喝。 都弄完,她强撑着去洗了个澡,毕竟尽管他清理过了,还是会有点黏糊糊的。 宋雨妩推开浴室门,撑着水台。镜子里的那张脸有些苍白,眼睛也很疲惫。 她拧开水龙头,捧起水往自己脸上浇,浇了好多次。然而无论怎么折腾,只要闭上眼,就能回想起昨晚的事,他黑暗里依旧分明的眼,和抑制不住的喘息。 她洗了很久,原以为能把他留下的味道洗掉,可是家里到处是他的气息,她也没办法真的抹去。 * 她在家躺了两天。 那几天娱记的新闻也出来,是拍到她和傅同杯与朋友聚餐,坐车离去。 那篇报道用词还很大胆。 【朋友聚餐后,树林野战!】 渝汐也致电来问:“真的假的,这么猛吗?” “没有那回事。” “啊,可是如果不是我哥授意,不会刊出来哇。就像那些娱记,也只敢捕风捉影写点八卦,照片都不敢登的。” 宋雨妩垂眼:“是因为之前绯闻缠身,总得澄清一下。” “真的吗……” “嗯。” “所以这是你们事先说好的?” 宋雨妩顿了顿:“嗯。” 并不是,她那天去根本不知道会有娱记。 他不过只是想利用她维持好形象,一个体面的商人向来如此,有时候妻子的作用就是这样,尤其是对他这种人。 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电话还通着,渝汐问她:“家嫂,你怎么了?你不高兴了吗?” 要是对别人,她可能就不会说了,但是对面是渝汐。 她沉默了下:“我好像有点累。” 渝汐果然很关心:“是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有。” “那为什么会累啊?” “不知道。” 说出来别人都不会信,她就像是他养的金丝雀,本应该是最清闲的人,可她却觉得,她最累了。 渝汐说:“要是真的很累的话,还是想办法休息一下吧。” 她垂眼:“嗯。” 渝汐就提议:“要不去海钓?我经常去西贡出海的,我觉得那边海比较干净,鱼也很好吃。我可以叫上我朋友一起。” 她想了想,拒绝了:“还是不了。” 傅同杯还是很不希望她和自己圈子有牵扯的,之前和渝汐走得近,已经惹他不高兴了。 到了三月末,香港还是时不时下雨,她手臂上的伤快好全了。 他助理打电话来:“先生要拿酒。” 本来这是佣人的活,但正好她也听到,就说:“我去拿吧。” 她去地下室。 那地方是傅同杯的酒窖,里面装了估摸有几千支好酒,都是好年份,要是拍卖,应该都是百万起拍。 傅同杯爱买红酒,尽管他自己不常喝,他常喝的酒是陈绍。 香港人喝这个的大概很少,他对外也不会说。 是有次他喝醉了回家,她给他解领扣的时候听到的。 他当时在院子里看缸莲,家里佣人被他轰走了,她又弄不走他。 看着看着,他突然说:“今年的陈绍呢。” 她觉得莫名其妙的,只当是醉话。 他完全是商人行径,红酒都是批量地买,他有自己钟爱的酒庄,只从那个酒庄买入。有的年份他喜欢,或很有价值,就会特意留下来。 对他来说,酒也是一种投资。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很专情的人了,不管是对车,对酒,还是对别的,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口味喜好,那么多年都不改。 不说周映菡,就连她都能在他身边待很长时间。 宋雨妩走到地下室。 摁了石墙上的开关,突然有道身影扑出来,亲切地舔她手指。 她笑了:“cathy,很痒的。” 那是只还没满一岁的猎豹,毛色很浅,趋近于银灰色。眼睛乌溜溜,看着很懵。 是去年他带回家来的。 那段时间她心情不是很好,他可能是觉得,养个宠物能解闷。 可是谁家养豹子解闷。 她最初觉得他真是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因为他会养很多宠物,意想不到的宠物。 豹子算是一种。 她第一次去他浅水湾的豪宅,地下竟然养了鳄鱼。 她不知道香港的法律允不允许养这些东西,但是他在法律之外。 就算法律不能,只要他想,也不会被怎么样。 cathy绕着圈扑过来,舔她手指,和她玩:“呜……呜……” 它现在还没长开,毛茸茸的。 cathy刚出生,眼睛还没睁开就送过来了,那段时间他基本没几天在家,只有她总抱着它睡觉,连名字都是她起的。 傅同杯嫌这名字不好听:“它是一头公豹。” 叫cathy像话吗。 后来,也就随她去了。 她摸摸cathy:“我来挑酒。” cathy听不懂,还是围着她转圈圈:“呜呜……呜……” 其实cathy平时是能到上面来的,但是傅同杯怕它吓着别人,就不准它到前庭,只能去后院。 而且豹子都长得很快,再过不到一年,它可能就要被送走了。 宋雨妩为这个事,和他不止吵过一次。 “你不知道豹子会伤人吗?你不知道它有多凶!” “它很胆小的。”她辩驳,“和我一样胆小,它不会咬别人的。” 她没说错,cathy可能是她养的缘故,性格非常温和,做得最过分的事,是被她偷偷带上客厅,扒着沙发啃沙发垫。 傅同杯那套定制的皮革,全毁了。 气得他好几天没回家。 她照助理要求拿了瓶酒,走之前蹲下来,把小豹子抱在怀里。 “你也太黏人了。”她说,“你要是个人,感情需求一定很严重。” 就和傅同杯一样,非常需要被拥抱。 被亲吻,被抚摸。 它完全张开,像条毯子似的趴在她身上,舒服得甩尾巴。 宋雨妩捧着它脸亲:“臭死了你。” 它继续甩尾巴。 宋雨妩拍了拍它的脑袋:“我要上楼了,你去玩吧。” cathy显然不想,最后是她哄了好一阵,它才依依不舍看着她上去。 她把红酒交给助理。 阿荣和她道了谢就要走。 宋雨妩忽然叫住他:“先生最近在忙什么呢?” 阿荣回头,愣了半秒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处理公司一些事情。” “哦。” “嗯。”阿荣说,“您还有吩咐吗?先生那边有急事,我得走了。” 宋雨妩笑了一笑:“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阿荣告辞离去了。 院子又安静下来。 她撑了把伞走到庭院,将摆在水缸边的花折了。这是上午送过来的,佣人还没来得及换上,反正她也没事干,就帮着把花摘下来,漂在水缸里。 她很快就弄完了。 宋雨妩站起身,拍了拍手,又站了会儿,回别墅去了。 * 周五的时候,渝汐打电话来,说:“家嫂,去喝咖啡吗?” “什么咖啡。” 渝汐说:“就是我有个朋友,最近回国了,她创了个咖啡品牌,最近在将军澳的新店开张,邀请我去品尝,你要不要一起去?” 渝汐是个有点热闹的性格,朋友挺多的,都是挺有本事的人物。 宋雨妩之前听她说,她哪个同学在大陆做高检,哪个亲戚开了个公司跻身科技新贵……五花八门。 她是真正的大小姐,见多识广。 这个做咖啡的也是,挺厉害一人物,大学期间创设了品牌,又擅长交际,很快就融进上层圈子,靠着手头资源和人脉,倒是也把品牌做得不错。 宋雨妩有些纠结。 最后还是答应:“好。” “那我在咖啡店等你喔,我把地址发你。” 宋雨妩换了套衣服就出门了。 那家店不难找,在二层一个小平台,延伸出去有露台,四周都是透明玻璃,挺有氛围的。 “怎么样,她家咖啡是不是很好喝。” 宋雨妩笑着点头:“挺好喝的,就是很苦。” “咖啡不就是苦的嘛,我之前留学,天天赶due,我们那个教授只会布置作业,他周五晚上发作业,发完他倒是关邮箱度假去了,我们吭哧吭哧写,到周一他美滋滋上班,我们累死了。我就靠这个续命呢。” 宋雨妩一直在笑。 渝汐撇撇嘴:“有什么好笑的。” 宋雨妩忍住笑意:“你好有活力。” 渝汐有点得意:“是吧,他们都这么说。除了我哥。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就不能看看别人的优点吗?天天挑我刺。” 她泄愤似的用汤匙使劲戳咖啡杯,突然又想到:“对了,你们两个最近还好吧?” 宋雨妩一怔:“挺好的。” 渝汐舒了口气。 “那就好。我之前和你电话,听你不开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她说:“他性格就是那样的,以前还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变态……我觉得正常女人根本没有办法忍受他,换我早离婚了,只有家嫂你脾气好。” 宋雨妩笑了笑。 渝汐不喜欢周映菡。 可是她没法告诉她,很多时候事情不是她想如何,就能如何。 在这场婚姻里,她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傅同杯要喜欢谁,要娶谁,以后会不会离婚,都是她无法左右的。 其实最不讲道理的就是他了,他像是一座山,沉默的镇压,而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正想着,忽然看到渝汐脸色变了变。 不知道看到什么,快速把头低下去。 “怎么了?” “没……家嫂你要不要尝尝这边的沙拉,也很好吃的,我让人把菜单送过来吧……” 宋雨妩意识到什么,回头。 她一愣。 咖啡馆不远处延伸出去的露台,男人眉目冷冽,穿着那套灰色的西装,系着同色系领带。 他身边女人则是水蓝色的长裙,裙摆波纹般浮荡开。 她牵着一条狗狗,是金毛,她比屏幕上显得更成熟些,但也是非常出挑的长相。 周围空气似乎都安静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雷暴 傅同杯脸上其实没有什么表情,周映菡和他说话,他回应,也看不出高不高兴。倒是周映菡挺开心的,掩着唇在笑。 两个人都没有朝这边看。 宋雨妩脸色发白。 这种情况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相比起难过,更多是觉得难堪。 其实之前傅同杯在这件事上一向处理得很好,没有让娱记说太过,也没有让她们见过面。男人最烦正房和二奶同一屋檐的戏码,尤其是他这种人,最忌讳这个。 她什么也不能说。 只能当没看见。 那边没走多久,她见傅同杯抬腕看了眼表,说了句什么。 天阴阴的,他脸孔在暗淡的光线中,看不清真切,估计是说有事,要走。 周映菡不大高兴蹙了蹙眉,可能是撒娇了,他视线移到她脸上,没再看表了。 周映菡把牵绳递过去,他就接过拿着。 渝汐张了张嘴,又看看宋雨妩,好半天没想出来要说什么:“我……” “我们去玩水吧。”宋雨妩突然提议。 “啊?” “你上次不是说要去海钓吗?这个天不知道能不能出船……不过可以去海滨散步。” 宋雨妩垂头,收拾手袋。 凉风将她发丝拂在脸上,她肤色有种半透明的质感。 渝汐很快反应过来。 她也收拾东西:“好啊,我咖啡也喝腻了,正好去别的地方玩。我在将军澳有条小艇,可以出港湾,我问问现在船上还有没有鱼竿。” 宋雨妩是想笑一笑的。 但是笑不出来。 她拎起手袋,和渝汐走出咖啡店。 * 那天后来她们出海,只去了附近的海域,天霭沉沉,海面刮起风浪。她坐在船头,手里拿着钓竿,有些出神望着海面,既没有垂钓,也没有注意渝汐在说些什么。 下午三点多下起了雨,小艇靠岸,她低着睫走出船舱。 渝汐问她:“我送你回家?” 她摇摇头。 她坐公交回半山,中途转了两次。她戴好口罩,坐到巴士顶,天空一开始飘着小雨,淅淅沥沥,稀薄迷蒙,后来雨越下越大,整个巴士顶,只剩下她一个人。 裙子全湿透了,白色的棉布贴在身上,冷冰冰一片,她的表情就像是在放空,视线不知道投向哪里。 巴士终于开到半山,还有几站路的地方,她下了车,拎着手袋,一步步往山上走。 管家看见她吓了一跳:“我让人去给您放热水澡。” 她也没说话。 热水很快就放好,家里的浴缸是下沉式设计,很大,泡澡就会显得空旷,她闭上眼,下巴颏碰到水面。 她呼吸,悄无声息,仿佛是睡着了一样。 说实话,她本不该太在意,有钱男人包小老婆多了去了,她没办法要求一个男人完全忠诚,因为他们价值不匹配,她没有交换的筹码,所以他找情妇就没有代价。 宋雨妩想起来,以前有一次,看过他在外面应酬。 当时才结婚没多久,他喝酒输了,他一个朋友打他电话,故意把她骗过来,他们就赌她几分钟内能到。 她是真的非常担心,那时候年纪又小,十九岁,没遇上过这种事情,真的害怕他是被灌醉了,要送医院。 结果她到了,气喘吁吁推开包厢门,就听见里面一片笑声。 “是不是我赢了?我说二十分钟内一定到。” “我说半个钟,我也赢了。” “你那半个钟比我差好远!能算吗?” 她还在喘气,抬眼,有些怯怯地打量那帮人。 有个人拱刚才说话的:“收声吧你,别玩过了。” 几个人讪笑,往包厢里面看。 她也往里面看。 男人坐在阴影里,指尖夹着烟,白色淡淡的烟雾,几个小姐在跳舞。 他像是没注意到这边,手里抓着一把钱,小姐眼波盯着他,千娇百媚,他就把钱扔到台上。 纸钞纷纷扬扬落下,那些姑娘哄笑着抢。 他看着她们抢。 旁边男人揣摩他表情:“要不换个节目?” 他也不说话。 那男人赶紧问:“家欣,你还会什么?” 其中有个女孩子眼睛微睁,突然被点名,她有些羞怯,软着嗓子轻声说:“会唱歌。” “什么歌?” “会一点粤剧。”姑娘烫着脸,眼睛紧紧盯着傅同杯,“还会一点别的剧种。” 傅同杯好像有点兴趣了,终于开口:“粤剧会什么,长平周世显,会吗?” 女生很精,立刻摆好姿势,哼了两句。 那男人眼力见上来:“要不让她去您房间唱?这边很吵。” 傅同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抽出钱夹,将里面的港币全都撒完,钱包也扔在地上,起身就走。 男人小声提醒:“快跟上去啊。” 姑娘低着头,含羞带怯跟在后面。 走出来时,他终于看见门外站着的宋雨妩,他脚步停顿:“你来干什么。” 宋雨妩尴尬地笑了笑,那时候她还在念大学,是从学校图书馆过来的,身上白色长裙,黑发温顺地披到腰上。 她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竟不知该如何作答,看看他又看看那女生,才小声回:“我还以为你喝醉了,要送医院。” 当时他说了什么,她不太记得了。 印象中,似乎是突然地笑了一声,那声低低地,从胸膛里发出来,就像是讥嘲:“你真是关心我。” 宋雨妩笑得更尴尬了。 那时候他对整个宋家都有怨气,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场合,被叫过来,就是为了给他奚落的。她尽心尽力扮演好角色。 结果那天晚上,深更半夜,他一个电话又把她叫出来。 她依旧在图书馆看课件,不知道他这个点为什么不在酒店。 傅同杯将车停在林荫道上,看她拎着布袋走出来,慢腾腾挪到车上。 那晚上他开车,载着她在港大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初她沉默,他也没有说话。 直到过去二十多分钟,他忽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知道。” 他又是沉默。 他说:“因为你省事。” “你不漂亮,性格也就那样,在宋家也没什么地位,我娶你,感情上,经济上,对我没有任何帮助。” 他停下车,侧过脸望她:“可我不想娶你姐姐,她太强势,娶她回来,我在外面养女人都不方便……你不同。”他顿了顿,幽暗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你应该不会像你家姐一样?” 宋雨妩那瞬间,心里涌上莫名异样的感受。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他不相熟,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情感链接。 可她居然会一阵心慌,一阵心疼,就像是心里最深的地方,被人狠狠凿了一下。 她很小声地答:“我不会的……” 他又看了她很久:“那很好。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很多事说开了比较好,你心里没我,我也不爱你,这种感情最好,要是哪天你突然对我动感情……” 她声音有点哑:“会怎么样?” 他盯着她:“会把你丢掉。” 她一愣。 他重新看向前方:“宋三,你不会的吧。” 她摇头:“我不会的。” 香港的春夜,并不冷,只是那天下雨,空气中微微有些凉意。她却有一刻,觉得那是北方的秋。他是那么强势一个人,整个香港在他脚下铺陈开,而他竟然连踩也懒得再踩。 * 宋雨妩屏住气许久,刚想从浴缸里出来,肩背一烫,忽地从身后圈来结实灼热的手臂。 她微怔,下意识想将他推开,转身却对上他幽暗沉静的视线。 傅同杯望着她:“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不知道你回来,吓到我了。” 他定定直视她:“我吓到你。” “……嗯。”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忽然,他掰过她脸,低头堵住她唇。 宋雨妩睁大眼睛,他的嘴唇温热,她却觉得心里发冷。 浴室的水温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她想到白天的画面,心里紧了紧,下意识偏过头。 他又问:“你躲什么。” 宋雨妩撇开眼:“没有,水温冷了,我想先出来。”她背过身,当着他的面站起来,拿过架子上的浴袍裹在身上,“你要洗吗?我重新给你放水。” 傅同杯淡淡说:“我淋浴。” 她一愣,点点头,把水放掉。 宋雨妩回了房间,护肤品也没有擦,草草擦了擦自己就裹上衣服钻进被子,浴室的水声淋漓响起,又很快安静。 门被推开,他从浴室走出来,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床塌陷了一块,宋雨妩闭上眼睛。 傅同杯说:“今天淋雨回来的?” 她一怔:“嗯。” “怎么没带伞。” “我忘了。” 他躺下来睡在她身边:“下午去哪里的?” 宋雨妩也没敢把看到他的事说出来,只说:“和渝汐去海边走了段。” “没去海钓吗。” “去了……”她背对着他,慢慢道,“就是今天天气不好,海上下雨,我们很快回来了……” 正好也解释了为什么会淋湿。 身后一时陷入沉默,卧房里只开了他床头一盏小灯,光线并不亮,她这头仍是暗暗的,宋雨妩看着墙壁,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说:“除了海钓呢,去哪里了。” 她轻声说:“没去哪里了。” “没去别的地方?” “……嗯。” 他再次沉默,只是这回,他竟然顿了顿说:“我中午在深圳。” 宋雨妩指尖发紧,攥住了枕套:“嗯。” “上午谈事情,中午顺便吃饭。找了家餐厅,合作方有个是刚从国外回来,就吃了西餐。他们喝了白葡萄酒,我也喝了,不过没喝多少,下午又回公司,接着谈项目。” 他低声说:“那个从国外回来的说,最近上了部还不错的灾难片,是讲雷暴雨……香港最近一直是雷暴,等下周港区上了,你可以去看看。” 宋雨妩弓着身,将脸紧紧埋在枕中,睁不开眼,也不敢发出声。 她心里一阵阵收缩,害怕被他看出异样,她连身体抖动的幅度都很小,很久才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好。” 尽管早有准备,她还是觉得心里很难过。 明明知道他是在说谎,明明知道他是骗她的,可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能指责,也不能说任何话。 原来这种才是最辛苦的,说来好笑,她明明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过得甚至不如一个情妇。 他说:“电影你去看吗。” 她都没怎么听他说话,心里一直在发疼,只好小声说:“我找个时间……” 她还未说完。 一阵大力传来,傅同杯猛地掰过她身体,将她紧紧压在身下。 她毫无防备,整个人被翻过去,他掐住她侧脸,狠狠道:“你真敢说啊?” 她明显感觉到他眼神冷了下去,又迅速燃起来,仿若翻涌着腾腾的火焰:“你当我是什么?你现在是越来越学会撒谎了,你中午在哪里,和谁,在干什么,你他妈真当我不知道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雷暴 她喘不过气,惊慌失措看着他,那时候才意识到,他前面说的那些话,原来不过是为了试探她。 她被他牢牢禁锢在床上。 “宋三,你故意是不是?”傅同杯说,“故意挑那个时间,故意挑那间餐厅,你又想玩什么把戏?你不会以为这么做就能影响我什么,还是觉得有证据了,以后离婚你能多分到点什么?” 他冷淡说:“你别做梦了。” 他所有婚前财产全部是公证的,他有专业的律师团务,那些大状打婚姻案件一流,是香港婚姻法庭如雷贯耳的常胜将军。 结婚签署相关文件的时候,就是一位詹律师代理。 她当时什么都不懂,问了几个愚蠢问题。 詹律师听得笑了:“宋小姐。” 他当时还称呼她宋小姐。 “我想您没有咨询的必要。”詹律师挑挑眉,整理文件,“如果您和我当事人离婚,我可以非常笃定告诉您,您一分钱也别想分到。” “香港所有精英的法律团队,全在我当事人雇下,出于负责的态度,也出于私人提醒,我劝您不要试图在香港和我当事人闹到法庭相见,到时候大家都会很没面。” 当时是什么心情。 隔得太远,已经模糊不清。 然而她记得那时候的惶然,夹杂着一种窘迫,羞愧。 在那种沉稳如山的巨大压迫感前,她无处安身,几乎抬不起头:“不是的……” 她声如蚊呐:“我不是想问财产……我只是……有几个条款,我不太看得懂……” 她看繁体,都看得很吃力,更遑论理解那些法条背后的含义。 然而詹律师说:“不好意思小姐,您不是我的当事人,我没有义务免费接受您的咨询。不过其实您也无需看懂,您只要知道,遵守就可以了。” 他看了眼表:“太阳快落山了。” 她再也承受不住心理的压力,摸过桌上的笔,翻到文件最后,颤颤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詹律师公事公办微笑:“多谢,我还要向我当事人复命,不多陪。” 他走掉了。 那家咖啡厅,日渐西沉,黄昏金子般的光影落在桌面上,她面前两杯咖啡,已经全部冷掉。 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见律师,某种意义上,也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暴风骤雨。 她一败涂地。 他在还没有和她见第二面时,就以如此迅捷而有效的方式,告诉她,向她宣布,他是多么的强权和强大。 她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反抗他。 宋雨妩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泪光。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明明他们相隔不近,周围也有别的桌用餐。 何况他当时正在陪周映菡,不该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她看着他:“我不知道在那里会碰上你们。” “不知道?” 她微微颤抖。 他扣着她下巴:“这话你自己信吗,全香港有那么多咖啡厅,那么多可以去的地方。可是就那么巧,你选了同一间,同一天,同一个时间。” “宋三。”他冷嗤,“你那点伎俩,玩的那些把戏,知不知道放出来都不够看,只能骗骗你自己。” 她痛得说不出话。 他看了她几秒,突然猛地低头咬向她锁骨。他粗鲁解开衣扣,她没有丝毫准备,就像受惊的小兽,不断不断挣扎。 很痛,非常不舒服。她又想起来第一次的时候,根本就和他不熟,没有一点感情基础。一场家族制定的婚约,在她看来,和被卖给他没有任何区别。 但她也没权利,在新婚夜要求他什么都不做,只好自己咬着唇忍受。 他不愿意哄人,当时不知道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别的,前面根本没准备充分,完全是直接地横冲直撞。 他们那个新婚夜几乎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他下楼,才call私人医生上楼去看她。 她后来想想,大概真是报复。 因为如果顺利,当初嫁给他的,本不是她。 他对宋家是带着恨的,对她更是。 宋家送一个二奶生的来,也就是这种用意了,暗示他怎样泄愤都可以。 她也没有人可以说好话,一直都只能忍着。 他喘息。 她实在太难受了,也推不开他,只好在脑袋里想要怎么转移注意力。 她想起中环那条线,汽车行驶途中路过一个个广告牌,有的是烧鹅,有的是药酒……她在心里一遍遍念那些霓虹招牌上的名字。 念多了,好像真的就忘记疼痛这回事。 然而很快这种不专心就被发现,他掰过她的脸,沉声告诉她:“你不用摆出这种可怜的样子。” 他说:“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两次。” 他说话真是很奇怪,她之前从没有让他上当过,哪还有两次。 但她向来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抿着唇,脸色煞白地点了点头:“好……” 他弄出来一次,就这么抱着她翻身,她起初还挣扎,他恶狠狠钳制住她:“动什么!” 她不敢再惹他生气,只好垂下手,搂住他脖颈。 那天晚上,他把她压在床沿,反反复复,吻了许久。 最后,她早就筋疲力尽把自己团成一团,他却依然满脸的冷情,他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宋三,你总是这副样子。” 他摸她眼尾:“你根本就无所谓。” 她攥紧了被子。 他撑在她两侧,低声道:“下次不要再故意做这种事恶心我。” 她茫然点点头,卷着被子缩到一边,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看见他在穿衣服,背上深深浅浅全是抓痕。她指甲留的不长,也没有什么装饰,其实留下痕迹会比长甲要费力很多。 她昨晚上肯定是太迷糊了,才会控制不好力道。 他说:“你这几天不要出门。”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一向话不喜欢说第二遍。 其实她平时也在家的,只是或许是人都有那种心理,平时自己做惯的事情,换成别人提,就会怎么都不习惯。 她和他闹不愉快了。 他不让她出去。 宋雨妩在黑暗中静静望着天花板。 他的卧室天花板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她腼腆害羞,每次望见这面镜子,尤其是,在某些羞于启齿的时刻,总是会觉得很难堪,很不知所措。 然而傅同杯却从未在意过。 或许他注意到了,毕竟每次她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可怜得像只雨天淋湿的流浪猫。 可对他来说,打量她这样可怜情态,大概才更有意趣。 * 她在家无所事事两天,他一直没回来。她每天待在家里,也没什么精气神。 有天晚上接到电话,是渝汐:“家嫂,快来救救我!” 宋雨妩有点奇怪:“嗯?” 渝汐是大小姐,前呼后拥,一呼百应。一般遇到棘手的事情,是不会麻烦她的。 宋雨妩说:“别着急,怎么了?” 渝汐都快哭了:“你来了我再和你说好不好,你一定要帮帮我。” 宋雨妩不放心,尽管傅同杯不准她出门,可她也吃不准这姑娘究竟怎么了。 “我给你哥哥发个消息好吗?” “别。”电话那头惊叫,“你千万别告诉他!” 宋雨妩沉默了会:“好,你等等我。”她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长裙,还是去了。 门口也没人拦她,估计是傅同杯以为她根本不敢违背他,所以连安保都没有,居然就那么容易出门了。 到地方才知道,原来是扫黄打非。 渝汐原本是和小姐妹来玩的,这家会所的男模非常正,她很眼馋,就想看看有多正。没成想,好点背,正好撞上执法。 她和另外一个姑娘缩在角落,戴着口罩,像两只鹌鹑那样排排站。 渝汐如见救星:“嫂嫂!” 宋雨妩问清楚事情经过,就去和警官交涉了。 她有认识的人在警署工作,可以打招呼,毕竟这俩姑娘就是好奇,只是看看,衣服都穿得好好的,监控也能查出来。 警察说:“口罩摘了,做个笔录。” 宋雨妩笑笑回绝:“不是很方便摘。” 警察意识到什么,思忖片刻:“算了算了,走吧,下次别来了。” 两个小姑娘立刻躲到宋雨妩身后。 宋雨妩安抚:“从侧门走吧,幸好今天没撞上娱记。否则我也瞒不下去,一定会捅到家里去了。” 渝汐很委屈。 她振振有词:“我又没错,本来就不该抓我,我就是眼馋,想看看,我又不会做什么。” 她身边姑娘狠狠点了个头。 宋雨妩这才注意到那姑娘,明艳妩媚,长黑卷发,看着很熟悉,却不记得究竟在哪里见过。 她没纠结,叹口气:“那也不能出来点男模呀。” “她们都点嘛,我就是衰。” 宋雨妩心里有些好笑,渝汐胆小,偏偏性格又叛逆,真像小孩子。 “家嫂,你不会告诉我哥的哦?”渝汐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又用胳膊拐身边女生,“心塘,你也说句话啊,赵心塘!” 心塘也双手合十:“也不能告诉我哥!” 宋雨妩轻笑出声:“下次别这样了,别的地方不好玩吗?” 她们走了好远,渝汐才敢让家里司机来接。宋雨妩坐副驾,两个姑娘坐后排。 她们聊天,还在说刚才的事。 心塘觉得很晦气:“我天天在家里受我哥气,还受别的男人气,结果好不容易来香港,就碰衰……我就说警察和我八字不合!” 渝汐说:“啊,是你之前拍拖的那个吗?他这么不要脸居然给你气受?” “就是他。”心塘点头,“我真的很惨,为了他我和赵景霖大吵一架,赵景霖那个王八蛋,把副卡停掉了,我这个月零花钱都没有了,我根本活不起了,我还把我的包包卖掉了。” “天呐。”渝汐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之前我们在巴黎买的那只吧?bb你怎么舍得啊。” “是啊!可是就这样他还要跟我吵架,跟我闹别扭,我真的忍无可忍了。他只会给我气受,我干嘛受这个气……我只有你了!” 渝汐啊啊尖叫:“他真的很过分!”她从包里摸出手机,“bb你不要哭,我先给你转200w哦。” “嗯,我不哭,bb你最好了。” 宋雨妩听着身后两个小姑娘叽喳,就像雨天电线杆上的麻雀。 被雨淋湿了,吵吵闹闹,叽啾叽啾。 她心里一软,笑起来。 ——你只会给我气受。 这句话她也听过,是傅同杯和她说的。 傅同杯总是这样和她说,皱着眉,就好像她能惹多大麻烦:“宋三,你真会给我气受。” 雨越下越大,模糊视线。 或许是心有所思的缘故,产生幻觉,宋雨妩抬眸,倒真的在雨幕中,看见一道酷似他的身影。 她骤然愣住。 后座心塘说:“诶?bb,那不是你大哥?” 渝汐赶紧捂住她唇:“不是!” 雨幕潇潇,他坐在一辆黑色跑车里,不是他平常会开出门去公司的车。 车窗摇下来半扇,露出他狭长冰冷的眼睛,夜雨中,褪去刻板,倒显出几分倜傥。 他身边坐着的女人,乌发红唇。 那辆车的上面,就是一幅巨型海报。周映菡前两天才拿下一条顶奢珠宝代言,品牌在香港和内地都为她铺了地广,一时间风头无两。 红气养人,她一颦一笑眼波横流,举手投足里,都是女人独有的娇媚风情。 心塘被捂住嘴。 大概是想起最近傅家婚变的传闻。看了看宋雨妩,又看了看那辆黑色小跑。 她尴尬说:“啊,我看错了,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哥在墨尔本呢。” “对啊,你怎么脸盲症又犯了。” 两个姑娘连忙把话题岔开。 雨刷器扫过车窗,信号灯转变,那辆黑色的小跑在雨幕中缩成一个极小的黑点,很快,消失不见。 那之后直到下车,车里都一片沉默。 宋雨妩存在感太低了,她又安静,连呼吸都是轻的,若有似无,就像是缓慢流淌的溪。 水做的女人。 渝汐曾经很羡慕,家里给她名字里加那么多水,她还是没学会宋雨妩半点温柔。 她见过的女人里,宋雨妩是数一数二温和脾气好的。 车到公寓楼下,宋雨妩撑伞,把两个人送上去。 渝汐说:“我真的快冷死了,我要去洗澡。” 她哆哆嗦嗦拿毛巾。心塘说:“我也要洗,我跟你一起。” “赵心塘,你这样我们会互相看光的。” “看就看嘛,又不要紧……” 两个人推推搡搡一走,客厅里立刻安静不少。 宋雨妩没急着走,她怕两个姑娘感冒生病。净了手,拢了发,走进厨房切姜丝红糖,做了祛寒汤。 看渝汐冰箱里还有些剩饭,也都忙着热了,再将阿姨提前备好的桃胶官燕炖上。 忙好这一切,两个姑娘出来了。 宋雨妩解开围裙叮嘱:“渝汐,姜汤温着,你记得喝,饭我也热好了。还有官燕也炖着,等再过十几分钟,你和赵小姐将东西分了喝了。” “嫂嫂,你叫我心塘就好啦。” 渝汐倒是拉住她:“家嫂,你要回家吗?” 宋雨妩点头:“嗯,有些晚了。” 渝汐脸色变了:“家嫂,你不走好不好,我和心塘要看电影,恐怖片,你陪我们一起好不好?” 她又拐胳膊,心塘很有眼力见说:“对啊,我们俩待一起会害怕的。” 宋雨妩心里叹气。 傅家半山那个房子,空荡荡没有人,傅同杯又在街上被她看到。渝汐估计是怕她这时候要回去,徒惹伤心,所以才不让她走。 宋雨妩有些动摇:“真的害怕?” 她态度有松动,渝汐赶紧说:“嗯嗯,你知道我很胆小,我很怕黑的。” 宋雨妩垂眸,细细想了想。 其实傅同杯之前就已经是生气了,不准她随便出去的。这回出门,她回得早还可以瞒过去,但夜不归宿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她怕他发火,他生气起来可太骇人了。 不过她又想,他今晚应该同周映菡在一起,想不起她来。 宋雨妩轻声道:“那我天亮再走……” 渝汐欢呼一声,立马和心塘分工,把厨房里所有吃的摆到茶几上。她还另外叫了夜宵,关了灯,打开投影,三个人暖暖和和,窝在沙发前地毯上看电影。 渝汐抱着她腰,心塘也是,有时候,她们两个真的像黏人的小猫。 看了会,渝汐忽然说:“嫂嫂。” “嗯。” 渝汐有些渴望:“你要是有小宝宝就好了……你快点要个小宝宝吧,好不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雷暴 宋雨妩微怔,低眸看着她。 渝汐像是快要睡着了,喃喃道:“要是有小宝宝了,可能会好得多呢,而且小孩子也很可爱,很好玩啊,肉乎乎的,嫂嫂,要是你有小宝宝,我一定抓过来玩。” 心塘也困得犯迷糊:“你家姐不是怀小宝宝了吗?” 渝汐说:“不一样啦,我家姐的小孩是我家姐的,家嫂是另一个。” “傅生肯定不让,别想啦。” 渝汐有点不开心:“他怎么那么小气,我就玩一会也不行吗?大不了……大不了我就把宝宝偷过来,嘿嘿,他肯定发现不了……” 宋雨妩弯唇,果然还都是小女孩。 她从前也有过这种时候,天真烂漫得不行,总是会说一些幼稚的话,做一些现在看来,只会感叹的事。 只是后来婚姻五年,再多心气,也都被消磨殆尽。 她也只有二十三岁,然而差不多的年纪,人生境遇却是那么不同,渝汐羡慕她懂事,温柔,其实她不知道,她才更羡慕她自由。 每回听她念叨有多么不想上学,英国总是下雨,天气有多糟糕,食物还难吃……她都是静静微笑着听。 她多么羡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书都没念完,就像是被迫地,硬生生地抽离出了一段人生。 回首不了。 她将投影关了,给两个人盖上毯子:“以后会有小宝宝给你玩的……先睡觉,渝汐。” 最后三个人都东倒西歪睡着了。 * 宋雨妩到家时,已经是隔日夜晚,因为睡得晚,在渝汐家多睡了会。醒来后,渝汐又央着她一同吃了晚饭,绕着维港散步。 要不是她实在不能再待,渝汐还想拉她去浅水湾,晚上住在那边的别墅。 夜里十一点多香港还是堵车,她直到将近凌晨才回到半山。 家里黑暗无声,没有一丝灯光,只有庭院里,微弱疏疏的月色照进来。 她以为是佣人都去休息了,换了拖鞋,轻手轻脚往楼上走。 只是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一阵熟悉的男人气息。 是股她形容不出来的味道,混杂着檀香,小木白檀,缺了刺鼻凛冽,反而有种淡淡成熟的安心,后调则是乳香,微甘,不甜腻,却温柔。 其实很多男人用檀香,不会这么用,多了温和,难免就没有威仪。 只有傅同杯不在乎,他本就够有威慑力。 床上隐隐约约有个人,靠在那里,仿若静默的雕塑。 “去哪了?” 宋雨妩开灯的动作停下,她沉默了会,解释:“和朋友出去玩了。” “朋友。”他说,“什么朋友?” 她本不想说,然而她的情况,他都清楚,她在香港本就没有朋友,编也编不出来,只得说:“渝汐。” “渝汐。”他终于直起身体,哼笑了一声,低低地,就像是随意发出的一声,无情无绪,“渝汐。” 他眼带几分深意:“这次又是为什么出去。” 宋雨妩抿抿唇。 她纠结要不要和他说,可是这样说了,是不是算是卖了渝汐? 尽管她不说,他仍有本事知道,可她还是不想出卖朋友。她没几个朋友了。 哪怕她撒谎,他会变本加厉发怒。 “就是,约好了……没有为什么……” 大概是她这种敷衍的态度触怒了他。 傅同杯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寂寞了两天,又要开始玩把戏了?” 他低头,唇角是冷冰冰讥讽的笑意:“这次又是什么打算,再那么巧和我碰上?还是准备招娱记过来?或说你决定自己动手,拍点什么照片,再卖出去?” 他是很高的,她穿高跟鞋都不及他高,现在他赤足,她穿着拖鞋,也不过仅仅只够到他肩膀。 他是生而就有压迫感的人,她却如无根水澡,如飘萍,如浮木。 她一愣:“我……” 他已然狠狠捉住她手腕:“你那么喜欢跟踪我?那么喜欢恶心我?你不会以为就算你敢卖,那些娱记就敢刊?你不会觉得我在香港没有一点地位,能任你横着走?” 她上次没来得及解释,这回无论如何也想争辩:“不是的……我没想过跟踪你,真的没有。” 他最忌讳这个了,她故意跟着他,能被他厌恶死。 傅同杯嗤笑。 她磕磕巴巴:“上次去咖啡店,是因为那是渝汐朋友的店,她说新店开张,才问我要不要一起……昨晚上也是,因为她说要一起吃饭……” 她说得半真半假。 本来他们关系就岌岌可危,她既不想再对他说谎,可又不得不瞒他。 傅同杯凝视她:“渝汐渝汐,又是渝汐,宋三,你没有自己兄弟姐妹?怎么对我家人这么有兴趣。”他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你家里两个姐姐都不喜欢你。” 她一下子呼吸都停了,只会愣愣看着他。 他咬牙切齿:“你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融进我圈子,为什么总是要和渝汐走在一起,你就非要和我身边所有人扯上关系,你才高兴?” 她仰着头努力说:“我没有那样想,我和渝汐是朋友才总是一起出去,我没有想利用她。” 她眼眶有些红:“你身边的人,除了渝汐,我也不认识别人,你也不会让我去认识他们。” 他哼笑:“那我真该夸我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是不是带你认识一个,你就扒上一个?” “我没有……” “那是因为我还没让你有机会。” 她真的急了,忍不住带着哭腔:“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知道我身边没有别人了,为什么总是要这样羞辱我?” 他恶狠狠皱眉:“那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总是给我气受,为什么总是给我惹麻烦!你想如何就如何,想把我周围搅得一团乱你就走,凭什么?” 不知道为何,他说这句话时,居然隐隐有一种很难得的,类似愤怒到痛苦的表情。 她忽然安静下来。 他也安静,只是眼底仍然寒气逼人,宛如匕首般锋利地看向她。 她动动唇:“我下次会记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服软。他顿了好几秒,才转身重新坐在床沿:“去洗澡。” 宋雨妩放下包,拿衣服进浴室,很快就出来。明知道多嘴,然而看看床边的他,还是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很不想看见我回来。” 她垂睫:“不是。” 傅同杯闭上眼。 她小心翼翼躺过去,过了会,他从身后抱紧她,伸手解她睡衣纽扣:“头发湿的。” 宋雨妩有些发怔:“已经吹得半干了……” “顶嘴。”他温热的气息痒丝丝喷在脖颈,“下次吹干再过来,我不想睡湿枕头。” 她蜷了蜷身体:“嗯。” 他继续解她衣扣,咬住她耳垂舔了舔。她侧睡的容颜安静毓秀,轻闭着眼,眼皮微动。 “过来。”他半跪着将她翻身过来,“眼睛不要闭,给我看看。” 那时候漆黑的卧室,镜子嵌在天花板上,就像是一汪黑色静谧的漩涡。 无声无息,将他们吞没。 * 隔天醒来,房间空荡荡只剩她一个。她有点累,睁开眼时仍是懵懵的,看了窗户两眼,又迷糊睡着了。 她再醒来也还很早,还是清晨。 宋雨妩躺了会,换了身衣服,下楼吃早饭。 吃完了管家却说:“您几时出门,我让司机送您?” 她动作一顿:“送我?” “是的,您今天不是要去马场?先生说让司机送您。他早晨有事先回公司,稍后会在马场等您。” 宋雨妩有些发愣。 傅同杯并没有和她提过,只是她昨晚实在是很疲惫,一直都晕乎乎的,可能他和她说起过,她也没注意。 宋雨妩说:“那我现在过去好了。” “好的,我替您叫司机。” 那是家私家马场,香港赌马很多,只是公赛的马场并不多。 宋雨妩到了地方,司机便离开,她一个人静静等待。 四周风景奇秀,不远处树林掩映着湖泊,远眺能看见隐隐青山。司机开了挺久的,宋雨妩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还在香港境内。 她头顶笼着几株香樟,阴天有风,樟树叶深碧如翡,被吹得沙沙地响。 马场侍应生问:“您要去换骑装吗?” 宋雨妩笑了笑,婉言谢绝:“不用,我不会骑这个。” 她只是来等傅同杯的,只是站了许久,还不曾见到他。 倒是身后刚来的接驳车上,出来几个人。 其中有个女人道:“那不是傅太吗?张太,你三妹在这里哦?” 宋雨妩看见了人,一愣:“大姐。”她张张唇,声音戛然而止憋在了喉咙里。 宋凝香拎着手包,慢条斯理看了她一眼,起初并没有回应。 直到周围打量的眼神越来越多,她才模糊应一声:“三妹。” 身边有个女人说:“傅太,你也来骑马?我记得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是啊,每次有赛马会都不见你来。” “我记得凝香的三妹是不会骑马哦?以前有次在赛马会上看到过,好像才学会牵缰绳。” “啊,是不是五年前那场?那场我也在,我还看到傅生了,他骑马好劲,好正,可惜后来都没在赛马会见过他了。” “我也记得,当时张太骑得也很好呢,傅生还和张太说话了,哦?” 宋凝香淡淡嗯了声,没说话。 宋雨妩一个人站在她们前面,满心尴尬。 这些太太小姐都是人精,惯会拜高踩低,她虽然已经是傅生的太太,但傅同杯和周映菡的绯闻满天飞,她们背地里窃窃嘲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些都是宋凝香的朋友。 当时宋家换嫁的事,虽没闹太大,但圈子里多少都是知道的。 说是本来要嫁给傅生的,是宋家长女宋凝香,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娶的,却是一个二奶生的宋三小姐。 谣言传得最厉害那阵子,她们说:“我听说是因为她不要脸,在凝香订婚前,自己脱光了跑到傅生那里呢。” “真的假的,她做得出这种事?” “大陆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要不是早有预谋,干嘛冒充香港人,还不是想学她妈咪,甘愿当二奶也要多捞点钱。” “真恶心……我都快食不下饭了。” 宋凝香对这种传言一概不理,不解释也不澄清,每次看她被嘲笑,被奚落,宋凝香都是静静地看。 这次仍是如此。 几个人嘻嘻笑笑说完,目光落到宋雨妩身上:“傅太,今日一个人来马场吗?” “上次还在中环看见了傅生,开了辆黑色的跑车,很酷呢。只是当时看傅太像是卷发,现在烫回来了?” 有人反应过来,掩唇吃吃地笑:“哎呀,上回陪我家二妹去追周小姐线下活动,周小姐也是卷发呢。” 她们都笑起来。 侍应生端上来酒水,女人拿了杯在手中,笑弯了腰,没注意酒水洒出来,溅在宋雨妩洁白的裙上。 她望着那张皎洁的脸庞,毫无歉意笑道:“不好意思傅太,我不当心。” 宋雨妩抿抿唇,垂着眼:“无事,一条裙子。” “是哦,傅生应该会给你买十条八条?” 再是一阵笑。 宋雨妩默默蜷了蜷足尖,她不愿再在这里待了,她见不到他,有点想回去了。 这时候风骤然变大,吹得头顶樟树叶哗哗作响,另个女人提议:“起风了,要不我们先进去打牌……” 远方隐隐蹄踏的声音响起,似有几骑,从树林中疾驰而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那声音如此清晰有力,如同石鼓相击,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转瞬间就到眼前。 几匹马绕着女人们打转,尘土微微飞扬。 为首的男人翻身下马,冷着一张脸。 宋雨妩一愣。 傅同杯走到她面前,沉着声音:“在说什么。” “哦,我们在和傅太聊天。”女人笑嘻嘻道,“我们说上回在中环,看见傅生你了,和周小姐一同行街呢。” 女人们都笑,在她们眼里,傅同杯显然更偏爱周映菡,开这种玩笑,也不打紧。 然而傅同杯却猛然转身,牢牢盯住她:“我和谁。” 女人一怔:“啊……我……” “再说一遍,你看到我和谁?” 他额发被风吹乱了,眼睛却凛冽得宛如深潭,不泛一丝涟漪。那样幽暗深邃,寒光四射,直直盯着她。 女人被震慑到了。 傅同杯一向在人前都颇有风度,尽管冷淡,却不咄咄逼人。她大概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他,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看到……” 周围空气一片死寂。 宋雨妩有些受不住,刚想喊他。他眼眸却锐利转向她,扫过额头眉眼,下颌锁骨,就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最后,那冷冰冰的视线落在她裙摆上。 紫红色洇了一大片,那是葡萄酒,几乎很难洗净。 她眼睁睁看他铁青了脸色,额角青筋骤然暴起:“谁弄的?” 已经再没人敢回答他。 几个人的眼神,都惊疑不定落在刚才的女人身上。 女人嗫嚅:“我,我不是故意……” 傅同杯一言不发,抄过侍应生手中的酒便泼在了她脸上。 “道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雷暴 酒水滴滴答答顺着女人脸庞落下,洇湿了衣领,化成一道道血水似的痕迹。 周围的人惊叫一声:“啊!” 慌忙往后退开两步。 女人也被震住了,神情呆呆愣在原地,眼瞳震颤,里面满是惊疑不定。 “道歉。”傅同杯说,“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他的语调极具威慑,根本不容置疑,女人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好像只会说这两句了,颠来倒去,反反复复,说了好多遍,声音不成调。 傅同杯转头:“你的意思呢?” 宋雨妩一怔,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女人。这种状况她也是呆滞的,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怕他不消气:“我……” “看我做什么。”他视线平和而沉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小事,“她的道歉,你满意吗,接受吗?” 宋雨妩涩声:“嗯。” 傅同杯再次转身,正色道:“我夫人说满意,我就不再追究。还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他伸手,轻轻揽过她单薄肩头:“走。” 风愈刮愈大,愈刮愈烈,整个马场浅浅拂动的草茵,如碧色的海,翡翠般的湖泊。 他仍然像是座山一样遥不可及,不可撼动,草海在他脚下铺陈开,而她仿佛只是他身上,一条蜿蜒而下的溪流。 他的马就在一边,甩着尾吃草。 那是匹高大健美的马,英气凛然,皮毛都是油亮的。她听说他在马场有养了很多年的马,可能就是这一匹。 侍应生战战兢兢过来:“我给您叫接驳车?” “不用。” 他冷淡拒绝,眼神转向她:“过来。” 她就那么小一点,缩在马旁边,惴惴不安地。宋雨妩扣着手,怯怯走到他身边,很小声说:“我不会骑……” 话还没说完,被他拦腰一提抱上去。 他也踩着马镫翻身跨上来,那匹马乍然受惊,甩着尾巴在地上踱了好几步。 她怕得要命,整个人都是僵了,惊慌失措握住马鞍。 “放松点。”他单手持缰绳,另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腰,“我在后面。我养的马,我不命令,它不会跑。” 果然如此。 那马也只是踱了几步,很快又安静下来。 傅同杯轻声说:“到车边就下来。” 宋雨妩应了声:“好。”紧张点点头。 她是真的怕这个。 马场里只有他的那匹在动,其余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她是鬼迷心窍,才会坐在他的马上,鬼迷心窍才会这样。她骑在马背,如同浮在云端,她感受到他胸膛贴着她,马踱步一次,他就和她摩挲一次。 马背上那样一点天地,两个人近得宛如耳鬓厮磨。 她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后背隔着衣服的一片皮肤,又热又痒。 她想坐直身体,悄悄离远些,又被他搂紧腰抱回来。 他在她耳边沉声说:“现在不是会了吗。” 她攥紧马鞍,微微侧头看他:“嗯……”身上一阵阵地发软。 只是很奇异地,她竟然真的没有再那么害怕。 宋雨妩看着他无波无澜的面孔,视线划过他微抿的唇,漆黑深沉的眼睛。 有一刹那恍恍惚惚,居然莫名其妙想起来一句话,是周映菡黑粉评价他的话。 “傅生就是山,傅生就是台。” * 不过回到车里,他就变了脸色。 傅同杯皱眉,扯松了领带。 他踹了驾驶座一脚,司机有眼力见地升上隔板,他狭长的眼睛扫过来:“你是不是一天都不能好好待着,不给我惹事?” 宋雨妩还在整理裙摆。 被红酒污了,她知道是洗不掉了,然而这样贴着大腿,总归腻腻的难受。 “啊……” 她没想他会突然发难。 明明刚才在外面,他面色还是好好的。 宋雨妩小声说:“我没有给你惹事,她们说话的时候,我都不说话的。” 这话不知道怎么触怒了他,傅同杯骤然压低眉眼:“我让你不说话了?嘴巴长着是用来做什么的,别人骂到你头上,不知道还嘴吗?” 她抿唇:“我怕你不高兴……” “还顶嘴,跟我吵怎么没见你怕我不高兴。你是傅太,什么身份心里不清楚?你能争争气,出门不给我丢脸吗?” 他语气很冷,她心里一阵阵收缩。刚才在马场,燃起的那一点微弱的火焰,被他一盆冷水浇了个干净。 她怯怯道:“我给你丢人了吗?” 他冷淡:“你觉得呢。” 她就懂了,小小地“哦”了一声,眼睛也很畏怯,不敢看他:“我下次不这样了。” 他顿了半秒,最后冷声道:“但愿如此。” 车子一路开回半山,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他松开手,不再看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外套已经被宽下了,搭在椅背。 她偷偷去看,他微蹙着眉,面容陷在一团深色的暗影里,就像是很疲惫的样子。 暗暗的天色,笼罩整座岛屿。天边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大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 那晚上她是在自己房间睡的,她在家里有个单独的卧室,偶尔会去那里。 傅同杯是个特别阴晴不定的男人,刚结婚时,他做完,经常将她赶去别的房间,可能是厌烦,也可能是恶心。 不过又因为他那个病,每次将她赶到别的房间了,凌晨半夜,他又会推开房门,轻轻在她身边躺下。 宋雨妩睡得迷迷糊糊,被他吵醒,会下意识摸摸枕边:“嗯?” 摸到他的脸,他捉住她手腕,低声恼怒说:“转过去。” 她不敢违抗,揉揉眼睛,卷着被子翻个身继续睡。不多久,他安静了,就会靠上来,伸出手臂抱紧她。 那晚也是,她连晚饭都没吃,回家就回了房间。佣人来敲门:“夫人,您用饭吗?” 她也不讲话。 “夫人?” 楼下传来熟悉冰冷的声音:“不用给她端,她不想吃就饿着。” 门外迟疑了会,声音渐渐远去了。 宋雨妩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不知过去多久,她爬起来洗了个澡,重新躺回床上,逼自己睡着。 只是夜半时分,她迷糊醒转,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个影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的房间除了他,连女佣都不能进。 宋雨妩闭着眼,假装还是在睡,什么都没有说。 他却展臂搂过了她。 她起初微微挣扎,想挣脱,他却反而较劲般愈收愈紧,横在腰间的手臂用力箍住她。她越是想挣脱,他越是不放。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终于,她力气不敌他,泄了气,被他从身后牢牢抱进怀里。 那个姿势,无比别扭。就像衣柜里没有多余的衣架,一件衣服,只能皱巴巴套进另一件衣服里。 傅同杯说:“宋三。” 她不说话。 他慢慢啄吻她的后颈:“你只会给我气受。” 就这一句,她眼眶红了。 这句话她听过不知有几遍。 最开始听到,还是刚嫁给他的时候。她不过才被从大陆接来香港,一句粤语不会说,就连听也听不懂。 他们婚前约法三章,说好和他睡觉,是每周一三五六七。然而这种事谁说得准,他几乎不会推迟,但总会增加。 她受不了,坚决不干。 两个人拼命吵架。 她其实粤语说得并不顺畅,傅同杯却一句一句不肯停口。况且傅生学识良好,吵急了粤语之后就是英文,再是德文…… 她捂着耳朵告诉他:“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 为了让他明确知道,她说的是“听不懂”,她还特地学了粤语:“我唔明!” 他脸色也不好,后来强行找了老师来家教她粤语和英文。 她死也不学,又是一场大吵。 不过那次吵架很快结束,因为傅生没有那样多的耐心。他吵了没两句,猛地住了嘴,看她片刻,一把将她扛起来往楼上走。她哭哭啼啼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差不多在楼上和她待了三天,还是四天,连送饭的佣人都不敢敲门。 最初她还能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后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三天之后,他才下楼,脸色说不上特别难看,总觉得是稍霁了。 他吩咐:“打电话给邵医生。” 他拎了外套去公司了。 邵医生是他私人医生,还以为出什么事,她在床上,见他急色匆匆上来。 最后怒气冲冲下去:“不像话!” 她觉得被羞辱到,抱着被子睡地下室,怎么说都不肯上楼。 佣人劝也不听,只好再次call给傅同杯,问他怎么处理。 他当晚就回来了。 回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扯了领带就下去抓她,当时嘴里说的就是这一句。 “你根本不听话,你只会给我气受!” 是普通话,他妥协了。 后来他在家,就一直说普通话了。 他对她不是一直都很坏的。她陪他去赌场,遇到外国佬戏弄她,他也是这样一杯酒泼在了对方脸上。 那时候他就告诉她:“你能不要给我丢脸吗?你是傅生的太太,在香港,除了你的丈夫,你就算是将硫酸泼在他脸上,他也不敢同你多嘴一个字。” 那年她十九岁,还像只乳鸽般温驯,即使他这样说了,她也完全不敢这样做,只好磕磕巴巴:“我,我知道了……” 他掰过她下巴:“下次懂事点。” 她低着头:“嗯。” 不是没有温情的,可是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们的关系只是愈发地差,就像没有地基的大楼,摇摇欲坠。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究竟是什么,连她也不清楚。 宋雨妩终于有了些反应,看着横在身前的手臂,她指尖搭上去,轻轻抚了抚。 他感受到她动作:“不耍脾气了?” 她垂眼:“我没有耍脾气。” 傅同杯哼笑:“是吗,那怎么佣人喊吃饭几遍都不应。” “我睡觉……” “睡觉你锁门。” 她像个鹌鹑一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哦。”她心里难过,都忘了,他有家里所有的钥匙,她因为赌气锁了门,他拿备用钥匙就能开。 他低声说:“宋三,你有没有脾气,我不知道吗。” 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将她拽上来:“躲什么。”傅同杯闭着眼睛吻她后颈,“明天出去吃饭。” “和上次一样跟你朋友吗?” 他说不是:“是同我家姐和姐夫。” 傅同杯有个大姐,嫁去京城了,平时不常回香港,他姐夫也不能常返两岸三地。这回连姐夫都要来,难怪他昨夜抛下周映菡也要回来。 不想还好,想起这件事,宋雨妩心里痉挛似的骤然瑟缩了下,这种事容不得她拒绝,只好垂下眼:“好。” * 傅同杯姐姐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雍容华贵,卓然天成。 她和傅同杯一样挺拔,其实年纪也不过将近四十,却并不显老气。尤其是眼睛。 不知为何,宋雨妩总有些怕她的眼睛,她有一双很锐利的眼,抬眸看人时,总带一股不容分说的威仪。 傅家姐弟真的很像,因为傅同杯看人时,也是这样。深邃的双眼皮,锋利的眉骨,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严于律己的精英气质。 几个人吃饭的地点是一家粤菜馆,厅堂布置得极其雅致。 傅同杯和她去的早。 大约坐了半个钟,包厢门才被推开。 先是侍应生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眉目精致的女人。她身边男人是她丈夫。 傅家姐夫倒是温和的长相,眉目俊朗,唇角含笑。 傅同杯起身:“家姐,姐夫。” 傅明绮弯唇:“嗯。” 宋雨妩跟着站在旁边,也打了招呼,傅明绮朝她点了个头:“坐。” 她丈夫许东凭也笑:“好久不见了,同杯,上次见面还是过年那阵。” “嗯。” 许东凭说:“真是谢谢你把小言抓回来,他青春期到了,叛逆严重,平时我和你大姐都很忙,也顾不上他,本来以为他性格顶多和家里吵一架,没想过他居然会闹到离家出走。” “无事,十六七岁都是这样,阿言只是有些闹腾,真出格的事他不会。” “但还是给你添麻烦了,过年那阵就想同你一起吃个饭,只是年节下也凑不出空档。” “我刚巧也不得闲。” 许东凭点点头:“所以眼看要四月了,你大姐回香港,就说先把饭补上。” 傅明绮嫁人非常早,和宋雨妩一样,也是刚到法定可婚年纪就嫁了。嫁去内地,刚二十出头。 她新婚第一年就生了唯一的儿子,叫许言,已经在上高中。 宋雨妩曾经见过许言两面,就记得是个丰神俊朗,但是很皮的小男生。 傅家姐弟又说了几句家常的,还有傅同杯公司的事。 许东凭偶尔也插话,言笑晏晏。 只有她不太懂,一直在默默喝汤。 “小言十八岁之后我们也不打算管了,累了,顶多现在还能再教他两年。” 傅同杯盛汤:“也该让他自己历练。” 傅明绮看着他动作,语意稍顿:“我们是孩子大了,心事了了。你们呢,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雷暴 宋雨妩一愣,喝汤的动作停下,抬头看了看傅明绮,看了看许东凭。最后,竟然是去看傅同杯。 傅同杯将汤匙搁在碗沿,眼也未抬:“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你也过了三十岁,难道打算一辈子没有小孩?” 傅同杯没有讲话。 倒是许东凭好脾气劝了句,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这个年纪正是忙的时候,我看同杯做事有想法,拖也不会拖很久,你放宽心。” 他会说粤语,说得还挺流畅。 傅明绮就皱着眉:“他再有想法也不能不要小孩吧?他二十六岁就结婚了,结婚五年,没有孩子,像话吗?我刚嫁给你就有小言了,你的那些同事,谁不是二十多岁就结婚,我三十岁都和他们操心孩子上学的事了。” 许东凭笑呵呵:“现在二十多岁结婚算早了,好多也要三十之后呢。” “那能一样吗?我们又不是普通家庭,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压力。他有个小孩,平时几个阿姨在家照顾,根本不会让他操一点心,我是想不通,他怎么就是不要孩子。” 傅明绮在傅家地位很高,傅同杯又一向尊敬这个大姐。即使当着面被数落,脸色也没有不虞。 傅明绮说不动他,又看向宋雨妩:“我们这种家庭,和别人是不同的,不容许谁在这种事上拖延,如果是身体上有什么原因,尽早看医生才是正确的,但如果是因为有的人……” “家姐。”傅同杯第一次打断她,低低说,“食饭吧。” 他继续低头剥虾,表情看不出喜怒。 傅明绮唇抿得紧了紧,最后也不再说:“食饭。” 只是这顿饭吃到最后,下停车场时,傅明绮还是喊住他:“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清楚,老爸一直住院,那几房也很不安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傅同杯只简单回:“知道。” 他走在前头,宋雨妩跟着他坐上车离去。 回程的一路,车里安静异常。 雨下很大,雨刮器几乎扫成残影,车厢里弥漫着凉丝丝潮湿的水汽。 他外套也没有解,靠在椅背上,目视前方。 宋雨妩好几次抿唇,想说点什么,只是都没有勇气开口。 最后车刚开过下亚厘毕道,他突然说:“停车。” “怎么了?” 他没看她:“我有事,你自己回去。” 周映菡在香港有套房子,大概就在这附近。是个好地段,临近商圈,无比繁华,房子近乎天价。 之前有娱记说过,这套房子是傅生送的,傅生对二奶真是舍得花钱,连房子也送最好的。 宋雨妩已经习惯了,没多问。垂下眼,点点头:“好。” 车门打开,一阵冷气挟带雨水卷进车中,他面无表情,用力将车门关上,身影没入雨中,很快消失不见。 宋雨妩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司机正要开车,她说:“不回半山了。” “您去哪里?” 她认真想了几秒:“去……去中环线的公寓吧。” “先生那套房子吗?” “不是,我自己的那套。” 半山房子太大,她在今天不是很想去住,她会做噩梦。 司机说了声是,车子在下个路口调转方向。 她让司机回去,自己上楼摸出钥匙,打开公寓的门。 里面不大,只有一个卧房,她一个人住其实正好。这套房子是结婚后傅同杯送的,当时他助理来问她,有没有什么要求。 她说:“要求?” “是的。”阿荣说,“您有什么想要的,珠宝首饰衣服……可以列个清单,算在聘礼里。” 宋雨妩认真思考了许久,最后才小心翼翼说:“我想要一套房子。” 她咽了咽口水,尽量往贵了说:“最好是在中环的,比较贵的,小一点,我觉得很大我会睡不安心,然后安静一点……但是不能离商圈很远……我是不是没说清楚,就是要很多钱才能买的,然后很安静,但又不偏僻的那种……” 她自己都心虚,声音越来越小下去。 那年她十八岁,快要十九,对很多事没概念,但也知道,她得有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得先有个小家。 她的要求或许很奇怪,因为她说完,就看见阿荣脸色变了变,显得有些古怪。 宋雨妩更紧张了:“是不是太矛盾了……” 她也觉得矛盾,哪有又不偏僻,又很安静的地方,还是在中环这一带。 阿荣肯定不是因为她说,要个贵点的房子。 毕竟傅同杯很有钱,有钱能解决的事,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世界任何富人区买房子。 而且她要的房子并不大,只是小小的一间,她不知道为什么阿荣会变脸色。 她只能理解为,可能这个要求真的很奇怪? 毕竟要是能傍上傅同杯这座山,谁都会多贪,狮子大开口。 胃口再小,也不会像她这样。 阿荣最后说:“这个要求我记下了,如果先生看过没问题,钥匙会尽快交到您手上。” 她心里有点感激:“谢谢。” 宋雨妩关上门走进去,这栋房子没别的人来,里面一切都是她自己布置的。 钥匙交到她手里后,她晾了两年,没立刻装。因为那时候还在上学。 她每天在学校里跑来跑去,平时不回半山,就是待图书馆,根本没有时间。 只有傅同杯不回家,她才能喘口气。 后来不上学了。 她在家也没别的事干,就开始自己跑建材市场,自己挑材料。 因为真的太无聊了,要是连装修都一个命令下去,让别人规划设计,她不知道在家里还能干什么。 那阵子她经常去深水埗,还有观塘。 傅同杯好像是知道这件事,但是也没问过。记忆里,她有次回家晚了,磕磕巴巴和他说,她是去深水埗,才回来迟了。 他只是顿了半秒,扔下一句:“你看着办。” 然后继续低头看文书。 她将公寓打扫了一番,家装时选材料,客厅的窗帘用的是一种镂空的白纱,很有分量。 即使是阴雨天,光线透进来,也能在地上形成淡淡暗色的花纹,是一只只蝴蝶的形状。 宋雨妩躺在公寓沙发前的地毯上,忽然才觉得心里安静下来。 她觉得傅明绮可能要失望了。 他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逼他。 * 她给公寓换了鲜花,买了几条小金鱼,好好睡了一觉。黄昏时雨停了一阵,夜半时分又开始下,电闪雷鸣。 宋雨妩醒来,看着窗外。窗户没有关严,雨势很大,公寓楼层又高,就像在风中飘摇,雨水溅进来,地板上已经湿了一小片。 “叮——” 突然一阵很急促的门铃声。 宋雨妩吓了一跳,抱着被子坐起来。 这地方平时也没有别人来,她不知道这么晚了,究竟还有谁敲她的门。然而想到某种可能性,她一怔,慌忙放下被子,下床开门。 他果然在门外,浑身湿透了。 “你怎么来了?” 她刚扶住他,两个人就差点一起跌倒。傅同杯其实不重,他是很标准完美的身材,比她见过的男人都要健壮很多。 只是她瘦弱,实在扛不住他。 宋雨妩勉强将他弄进客厅沙发,关上公寓门,又打开地灯。 昏昏的光一照,她还没来得及将门锁好,那具高大的身体就压过来,伸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唔……” 他又犯病了。 每次他发作,都会来找她,就像是认定了她。其实平时,他不会表现出这样类似病发的症状,他有固定和她上床的时间,一般只要遵守,就不会太严重。 更何况后来几年,他的病趋于稳定,近乎是好了。宋雨妩都不记得是多久没犯了。 他仿佛喝醉了,身上却只有一丝很淡的酒气,傅同杯皱起眉峰,去扯领带,很难受的样子。 宋雨妩怕他抓伤自己,忙抬手制止他:“别,我帮你……” 然而那领带不知怎样系的,还是因为被扯乱了。他箍着她腰侧吻她,从嘴唇到脖颈,锁骨,耳垂。 她分心应付他,竟然几分钟都没有解下来。 傅同杯眉头皱得更深,她玄关有杂物盒,他一把拿过剪刀。那条领带是定制的真丝,染色和工艺极其繁琐,价格也高。 宋雨妩想想都肉痛,千钧一发的时候,终于解下来了。她赶忙丢在地毯上,推着他往后走:“先洗澡好不好……”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剪刀一丢,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卧室就那一间,很好找,他将她抛在床上,沉身压了下去。 那个晚上,他宛如一个犯了瘾的病人,死死攥住她的两个手腕,压着吻了一遍又一遍。 从进门开始,他就没有说一句话。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他都不听不应。唯一有的声响,是最后关头一点紧咬的闷哼。 他甚至连衣服都还好好穿着,只是解了皮带。 他跪在床沿,看着她很久。 走的时候,他说:“宋三,我有时候真的挺恨你的。” 宋雨妩动作顿了一下,去拿衣服:“我送你出去。” 他却已经走出公寓,将门“砰”地一声摔上。 她还在系浴袍衣带,指尖僵住了。 站了好一会,回到卧室。新换的床单上,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她也没力气再换,愣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垂着头。 到了后半夜,床单上一滩白色,已经全部干涸,她才把床铺拆下来,扔在一旁,先拿了毛巾去洗澡。 是真的很累。 她闭着眼,下巴埋在浴缸的水面。 他太喜怒无常了。 哪怕她已经拼命告诉自己,要识趣,要听话,也竭尽全力迎合。然而他性格过于强势,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等她从浴缸出来,水早就冷了。宋雨妩把被套丢进洗衣机,裹着毯子去沙发睡。 或许是疲惫,或许是冻着了,她清晨醒来,就觉得嗓子哑哑的,应该是感冒了。 病来如山倒,她这一病就是一周,她也没回半山,傅同杯也再没来找她。 宋雨妩自己去药店买了药上来,囫囵过了几天。 差不多一周后,渝汐给她发了个消息。 渝汐:【家嫂,明天得闲来医院吗?】 她回:【怎么了,生病了吗?】 渝汐:【不是啦不是啦,你记得上回我和你说我家大姐吗?她去年怀小bb了,前阵子从澳洲回香港待产,这两天刚生完,特别可爱,你要来看嘛?】 宋雨妩盯着屏幕,莫名其妙的,她竟然想到那次吃饭,傅明绮说要小孩的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到。 她想了想答应:【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雷暴 宋雨妩问清楚在哪家医院,鉴于上次的事,她这回认认真真戴上口罩。 路过中环线,周映菡的广告牌依然立在那里。雪肤乌发,脖颈戴着红宝石珠串,光彩夺目。 天边电闪雷鸣,尽管撑了伞,到医院时,身上还是被打湿了。 渝汐来停车场接她,看她一个人从车中下来,奇怪地问:“家嫂你怎么一个人,我哥呢,你们不是一起过来的?” 宋雨妩垂下眼:“我没有和他说,最近我们不住一起。” “他自己在外面住?哪边的房子,中环还是深圳?” 宋雨妩小声说:“我没问。” 渝汐也很明白:“喔,最近傅家出了点事,二房三房生的不省心,他估计也挺忙的……我们一起去看小宝宝吧。” 宋雨妩点点头:“好。” 渝汐姐姐住单人病房,在十六层,那一层只有她一个住。套间很大,环境好,私密性也高。 这点就和傅同杯一样,他如果住院,也是会包下一整层。他嫌吵,有段日子家里不安生,闹得他精神衰弱,听不得一点噪声。 渝汐在前面带路,按了电梯上去,一路上遇到的护士医生,都和她打招呼:“温小姐。” “嗯。” 渝汐给宋雨妩介绍:“这个产房二十万一天,本来我妈咪咨询,看中了三十万两晚的一套,说是房型视野好好,被我和大姐一起否决了!” 她切一声:“才不要呢,那么廉价,视野再好有什么用?被娱记报出去,肯定要说‘好平,温家不疼长女,没钱’……哼。” 香港就是这样,比来比去。 从港岛第一名媛,比到豪门第一阔太,就连生孩子住的产房价格,也要被拿出来比较。 渝汐的姐姐嫁给了一个新加坡华裔,公司注册在海外。这几年一直在澳洲生活,生孩子才回到香港来。 温家的女儿都是千娇百宠,看渝汐就知道,从小到大的烦恼,只是和这个比比首饰,那个比比名牌。 这回长女要生小孩,温家肯定要把她接回香港。 门口的走廊摆满了鲜花。 渝汐说:“都是那些巴结我大姐和我姐夫的人送的啦,占地方,不用管。” 渝汐敲门进去:“家姐,姐夫,我回来了。” 里面很热情的声音:“淋雨没有?接到人了吗?” 宋雨妩打招呼:“家姐。” 渝汐的姐姐是个艳光四射的女人,宋雨妩和她接触不多,也就见过几次。印象中,是和渝汐一样好脾气灵动的人。 大概是真的家里娇养,丈夫宠爱。她被照顾得很好,乌发浓密,脸上连皱纹都没有,只有一点点生完孩子的疲态。 她露出笑意:“快来看看bb。” 渝汐已经看过了,但她很喜欢小孩子,又笑嘻嘻挨过去:“喔,这么可爱的bb是谁家的呀?” 孩子在小摇篮里。 柔软可爱的婴儿,刚出生,还没有长开,躺在铺满丝被的小床上。皱巴巴攥着拳头睡着,就像只很瘦的小猴子。 宋雨妩心里一软,有瞬间觉得真是神奇。这样幼小孱弱的生命,今后,竟然真的会长大成人,成家,再有自己的下一代。 她来之前挑了礼物,是枚如意玉坠,链子金灿,流彩而富贵。 渝汐姐姐一看,有些诧异:“呀,你们怎么礼物还分开送,刚刚傅生来,已经送过了。” 宋雨妩一愣。 渝汐说:“嗯?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去接人的时候咯,我刚看到他进来,还以为是一同来的,正想喊你回来。” 渝汐探头起身,又看看套间小客厅:“那他人呢?” “好像有事,又出去了。” “不是吧,真过分,早知道他也过来,就应该把家嫂一起带着嘛,真不像话。” 渝汐姐姐笑:“你还敢骂他?我看傅生一会回来,你敢不敢当着面骂。”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男人宽厚的嗓音:“抱歉,借过。” 宋雨妩抬眼,看到门被推开。 男人踏进病房,先是宽阔的额头,再是锋利的眉,深沉的眼睛。 他那天穿了件灰色的西装,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的马甲和衬衫。不是一周前的深夜来她公寓,匍匐在她身上时穿的那一套了。 西装的肩线,晕开深深水迹,大概是从外面回来,淋了雨的。 傅同杯唇淡淡抿着,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她身上,停顿不过半秒,又移开。 渝汐姐姐嗔道:“你又出去做什么。” 她丈夫起身迎接:“刚刚渝汐还说到你。” 渝汐急了,怕傅同杯真问:“谁说他了嘛,姐夫你也是,干嘛乱说话。” “喔,真是我乱说话?” 门被完全打开,露出傅同杯身后的人,竟然是傅明绮。 “喔,原来是去接明姐。” 这个病房,这帮人,从小相熟,自他进来开始便热热闹闹说着话。 都是粤语,语速很快,也有很多特定的表达。宋雨妩坐在一边,不太听得懂。 只是她性格向来内敛安静,以前在宋家,也总是被晾在一边,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傅同杯坐在她身边,中间隔着一个摆兰花的高花几,有她肩膀那样高。 兰花淡雅芳香,隔着花叶影影绰绰,他的面孔也模糊不清。 想起那晚的事,她觉得心里尴尬。 他对她说那种话,估计是不想看到她来的。毕竟这些都是他身边的人,尽管她只是来看看宝宝,但是可能又要被讨厌了。 她垂下头,索性不开口,默默听他们在前面说笑。 不知道多久,她冷不丁地听见低低一声:“什么时候来的。” 是普通话,她吓了一跳。 好几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多久……你走之后就来了……” 他大概也意识到这是个蠢问题,换了话题:“这几天家里说你没回家,去哪里了。” 其实他可能知道,她一直住在那套公寓。但傅同杯非常喜欢这样问。 他总是揣着答案来问她问题,他这样多疑的人,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一遍遍确认她究竟有没有骗他。 宋雨妩老实说:“就是在公寓休息了几天,没去别的地方。” 他沉默几秒:“下楼的时候,看见渝汐接你,怎么戴着口罩?” 她一愣:“我……怕被娱记拍到。” “害怕,觉得他们会再闹过来?” “……嗯。” “我当你是感冒。” 宋雨妩有些哑然。 傅同杯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睛盯着前面的地板。数秒后,他忽然又说:“那天晚上之后床单怎么洗的。” 她没想他问这个,垂着头,耳根变得很烫:“我自己拆下来洗了。” “那套房子有装烘干机吗。” “没有……”她不敢抬头,她装修的房子,不是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以前我家里,没有烘干机,我没想到要装……” 傅同杯皱眉:“一直下雨,床单怎么干。” 她小声说:“我就放在阳台,开了点窗晾着了……” 他抿了抿唇,深深蹙起眉,看着仿佛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心里有一种羞耻感。 明明他只是简单问了几个问题,然而对于她来说,和训问没有区别。 和他说话,她总是时时刻刻都吊着一颗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们不是夫妻,只是上下级雇佣关系。 他淡淡说:“雨水打进来怎么办。” 她紧张地磕磕巴巴补充:“没关系的,我开的缝很小,雨下大了,我会去关窗。” 他忽地从胸膛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很沉,很闷,就像是石头落入了水中。 他说:“你紧张什么。” 宋雨妩眼睫颤抖:“我没有紧张。” 隔着兰花,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可能是换了个坐姿,衣服布料轻微地摩擦。 他喊她:“宋三。” 她轻嗯了声。 他却没有下文了。 * 他们没坐一会就要走了。下楼到停车场,司机说:“您回半山?” 他摇头:“阿荣送我,你把夫人送回家。” 宋雨妩脱口而出:“你不回去吗?” 傅同杯也没有看她,解下袖扣丢进后座杯槽,阿荣也沉默,在他身边撑着伞。傅同杯说:“我还有事。” 他不想多说的意思。 宋雨妩默默看着他背影:“哦,我知道了。” 她目送他上了车,在视野中消失离去。 宋雨妩回神,刚要上车。 “你上我的车。” 她回头,傅明绮坐在车中看着她,车窗摇下来半扇,她一张精致的容颜隔着雨幕,端庄美丽,有一种说不出的沉肃。 宋雨妩微愣:“好。”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车子驶离停车场,两个人一路无话。 暴雨滂沱,车窗外唰唰的雨砸下来,形成一朵朵飞溅的水花。经过中环线时,绿灯变红,雨雾模糊了前路。 宋雨妩数着雨滴,有些心不在焉。 傅明绮开口:“你们究竟在闹什么别扭。” 宋雨妩张了张唇。 想想也是,她和傅同杯之间的氛围有多奇怪,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他身边的人只是出于教养,再加上和他关系亲密,才没有点破,没有说出口。 她攥着裙边的指尖发紧,喉咙也异常艰涩:“没有,我们只是……” “行了。”傅明绮打断她,“关起门来的话,还要蒙我吗。” 她垂下脑袋。 红灯转换,在雨水浸润的挡风玻璃上,糊成斑斑色块。街道上的车流缓慢行进。计程车穿行其中,如她一般,仿若一小片逐流的红叶。 傅明绮说:“闹别扭是闹别扭,那么久了不和好总是不行的,白白给别人看笑话,明白吗?” 她低着声:“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傅明绮皱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之常情,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难过……但你们之前的孩子,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一直放在心里,以后的日子不过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