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主包古代当红娘》
2. 创说亲新法
仲华别同往日原身一般亲和的冲他招手:“红娘铺新开张,需要人手,你愿不愿意过来帮姐姐的忙?”
不出意外的,小乞丐答应了。
仲华别一边使唤人帮小乞丐烧沐浴的热水,一边让芸芸拿着丈量的尺寸去到裁缝铺,“你去挑件像样的布料,按着这个尺寸,给他做身衣服。”
芸芸一听急了,“小姐手里银钱本就剩的不多,收留他也就罢了,再做身衣服,连吃饭钱都没有了!”
仲华别好笑地凑到她耳边嘀咕几句,芸芸瞪大眼睛,高高兴兴往裁缝铺去了。
小乞丐沐浴完,芸芸的衣服也买回来了,浅蓝色衣料上身,把少年的挺拔身姿衬出来,和刚洗过的清丽面容相得益彰,把才买来的几个小丫头迷得面红耳赤。
仲华别满意的点点头,“大家都过来吧,站在一起。”
很快,以芸芸为首的丫鬟们站成了一排,小乞丐犹豫一下,站在最后一个丫鬟身侧。
仲华别直截了当道:“铺子现在声望不够,可能需要大家帮我演一出戏。”
“演戏?”
“是,演戏。”
第二天放工时分,红娘铺外支起两张椅子和一架锣鼓,小乞丐和选出来的丫头各自戴着斗笠相向而坐,一切准备就绪,仲华别一声令下,锣鼓敲响。
神神秘秘的,倒是真招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仲华别眼瞅着人来的差不多了,举手把鼓声叫停。
“仲氏红娘铺新开张,给大家带来了点小节目,当然,也是我们今后的经营模式,大家且看个热闹,要是觉得我家这新模式还可以的,以后儿女亲事什么的,还请光顾。”
仲华别回到两人之间,把提前准备的身世表从袖口拿出来,大声诵读。
“男方公子姓佐,紫藤巷佐木工之子,束发之年,身量八尺有余,现是举人之身……”
“女方小姐姓单,竹轻巷单佃户之女,豆蔻之年,身量六尺七寸,曾在富贵人家当差……”
最后一声落下,芸芸走到台前,“身世经历均已问完,公子小姐若对对方满意,可进里厅相看。”
“相看?”铺子下看热闹的人问。
台前的芸芸张了张嘴,小脸皱到一起,这并不在她们的计划里,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后面的仲华别反应够快,给芸芸递了个眼神,两个人立马交换了位置。
“对,相看。”仲华别认真的看着台下发问的人,“以往的结亲碍于礼数都是盲婚哑嫁,容易夫妻不睦,而眼下,我们先问身世再面见,既能适当减少男女间的相见维持礼数,又能促进夫妻和睦,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客人的一应身份,我们铺子全做保密处理。”
台下多数人低头思考,她知道有戏,趁热打铁道:“新店开张,若是谁家儿女到了议亲年纪的,男女各前三位,不收银子,后各一百位,银钱减半。”
此话一落,台下看戏的人纷纷涌上来。
“我替我家小子报一个。”
“还有我,我我我,我家姑娘。”
“……”
仲华别一边记一边挡着自己:“别挤别挤……你家叫什么……好……别挤别挤。”
……
收摊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芸芸她们高兴的什么似得,把一天的疲累都忘在了脑后。
“小姐的法子真好,他们都上赶着报名呢。”
“我看着小姐的手都写酸了吧,放着让我们来吧。”
“真好,铺子有了客人,我们也不用愁生计了。”
仲华别也高兴,她原先还在担心古人重礼法,这法子一时推展不开呢,不想竟这么顺利。果然,这新店开张促销的名头,在哪里都好使。
她一边和他们一起把东西往里搬,一边说:“法子再好也要有人实施才行,大家都功不可没。”她这话说的漂亮,除了憋笑的小乞丐,丫头们都嘻嘻哈哈笑起来,闹成一片。
玩闹间,摊子也收拾完了,仲华别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则和芸芸一起又出来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遗漏什么小物件。
两个人拿着油灯低头找,突然,芸芸‘啊’的一声,跳了半米远。仲华别心中一紧,循声拿着油灯去照,“怎么……”了?
这一看不要紧,竟还是熟悉的面孔,邻家糕点铺吴叔叔的女儿,行三,名云锦的,和原主颇有几分交情。
只不过往日雷厉风行的少女全然变了模样,一身桃粉色婚服跪在台阶上,泪眼朦胧的看她,“姐姐救命。”
仲华别一顿,和受惊的芸芸对视一眼,把少女带进了铺子。
她一边给她倒水,一边安慰她:“你别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云锦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口,情绪平复一些,开始说。
原来,是糕点铺的吴叔叔新娶了续弦娘子,续弦娘子妒忌她把持着家里产业,恰巧她又因为火辣脾气被来买糕点的丞相风流儿子相中,续弦后母相劝,吴叔叔也不想得罪权贵,这才……
“父亲已经收了钱,那人说最迟明天就要人,怎么办啊姐姐。”
一番话说完,屋里只剩云锦的抽泣声,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起身看仲华别,双手作揖:“打扰姐姐了,我这便走。”
是了,连亲生父亲都不愿意为她得罪的人,她又怎么敢指望只是平日有几分交情的姐妹呢。
只是还没等她走出一步,手臂便被人从身后抓住,仲华别起身把她重新按在凳子上,“走什么走,正巧我铺子里还缺人手,你这么聪明能干,留下来帮我的忙。”说完,她转身对角落里表情复杂的芸芸道:“再去拿床被子。”
芸芸张了张嘴,可到底是没说什么,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芸芸出去了,而因为她一句话怔住的云锦也回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她:“可是……他是丞相的儿子,姐姐你不怕吗?”
仲华别捋捋她鬓边散碎的头发,没有正面回答:“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有我呢。”木门吱呀声重新响起,芸芸抱着新拿的一床被子进来,她接过去,帮云锦铺好了床,“你今天且先在这里凑活一晚,明日我叫丫头重新给你打扫出一间屋子。”
出了铺子往里间走,芸芸再也忍不住,小声道:“小姐……”
“我明白你的意思。”仲华别打断她,“我们是得罪不起这样的权贵,可你若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姑娘被迫委身做妾,我做不到。”
芸芸皱着一张小脸,还想再说什么,可里间院子不大,三两句间已经走到了各自的屋室,仲华别笑着推她,“好了,你家姑娘有分寸的,快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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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芸芸走后,她伏膝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穿越过来一个多月了,先后的经历也都让她明白,这里不比以前,在直播间动动嘴皮聊聊感情就能维持生计,这里阶级鲜明,动辄就可能性命不保。
县官的偏泊就足以逼死原主和仲母两条人命,更何况是丞相的儿子?
可……
她看向铺子方向,一拍大腿,想不出来,作罢作罢,横竖让她赶人入火坑是做不到,走一步看一步吧。
昨天的戏反响不错,第二天就有好几对男女登门,好在云锦识字,要不就靠仲华别一个人,险些忙不过来。
云锦不能露面,仲华别就让她隔着帘子记录男女方的身世经历,再由她按照年岁、要求,标记好对应的号码,最后由芸芸她们几个进行身世诵读和组织面见。
有条不紊的一套程序下来,一天就促成了七八对。
有过身世表提前的了解和面见,这几对佳偶很快过定下聘,成婚之后也是十分恩爱,成了仲氏红娘铺活脱脱的招牌。
不知不觉的一月过去,大家配合的默契度越来越高,仲氏红娘铺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唯一让仲华别疑惑的是,云锦所说的婚期到今天已经是一月有余,竟未听到谁去吴家铺子要人。她先前有意让小乞丐去摸一摸情况,可又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作罢。
芸芸劝她:“许是那丞相公子风流惯了,买了人自己都忘了。”
仲华别揉了揉眼皮,想着也算说得通,就没再执着于这件事儿,只是还让云锦在帘子后做身世表的拟定差事儿,依旧不露面。
可没想到,第二天意外就来了。
将近放工时分,忙了一天的丫头们都困恹恹的,云锦帘子旁那个丫头更是直接靠着墙半睡过去,她专注于手里的身世表拟定,同平日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笑过去,并不予理会。
可就在此时,对面述说身世的男子停住,云锦抬头刚要催促,对面人已经将遮挡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副既震惊又高兴的表情。她暗道不好,可还没来得及去到仲华别的桌前,男子手中的信号释放,铺子门“嘭”的一声从外踢开,十几个身着同样家仆服饰的男子闯进来。
仲华别循声抬头,一眼看到正中那位花衣公子,她想到什么,下意识去看帘后的云锦,云锦被刚来那位相亲男子反制住手,动弹不得,只是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一群人的中央。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花衣公子怕就是丞相家那位,云锦的那位买家。
可现下已经容不得她做出什么反应,铺子门从里面被封上,十几个家仆个个罗刹一般围着站了一排。
花衣公子眯着眼指了指仲华别,身后仆从一声‘是’,仲华别马上就被制住手腕跪在了他面前,只是离得近了,反而不见她眼底的恐慌,就连声音都是平静如水。
他仿佛是觉得有点意思,笑着问:“你私藏本少爷的人,如今被识破,竟然不怕?”
不怕吗?当然怕。只听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就知道了,可她不能把怕,铺子刚有起色,生活才好起来,若是此刻暴露弱点,无异于自掘坟墓。
仲华别眼里没有一丝起伏,淡淡反问:“公子来之前没打听过,上次我家县衙的事儿,是谁帮着解决的吗?”
3. 违背礼法
这人从吴家买云锦早在一月前,看他今日抓人的动作就不像是临时起意,既然不是临时起意,且还在一月后找到机会才敢上门,那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那次伸冤之后,这道街的人都误以为仲华别和三皇子殿下有点什么,这次这人估摸着也是。既然都这么觉得,那她也不能白担这个名声不是?
果然,她这话刚一说完,身前男人的脸色唰的就变了,仲华别瞧着有戏,想顺嘴说些好话提一提云锦的事儿,可男人身后的仆从突然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待仲华别再看时,男人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不甘心,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像是有了什么好主意,胸有成竹的。
仲华别好容易才沉下去的心重新被吊起来,许是紧张过了头,情绪细微的变化落在了男人眼里,他看着她,大笑起来,“我以为你多有胆识呢,闹半天也不过是个纸老虎。”
仲华别不知道他听到什么,可还想再挣扎一下,她总觉得三皇子不会无聊到去澄清两个人的关系,只要这段关系没澄清,她就还有可以与之抗衡的筹码。
“公子带着一大批人突然闯入,任谁都不可能没有一点波动,这也就是我上面有三皇子罩着,否则公子看看旁人。”她一边说,一边将视线往几个丫头那里偏,丫头们明显吓得不轻,哆嗦着身子,头都不敢抬。
可男人没跟着去看,似乎也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直接一声令下,让身后的仆从把铺子里人都绑了。
一时间,喊叫声,哭咽声充斥了整个内院。
他起身上前两步,把同样被绑住的云锦扛上肩,紧接着又低头看依旧假装镇定的仲华别,笑道:“姑娘的红娘铺创新法,私下组织男女面见,违背了祖宗礼法,就是三皇子殿下在这里,也同样保不住你。”
仲华别瞪他,完全没想到这人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可男人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甚至还多出几分挑衅的意味,看吧,坏本公子的好事,就是三皇子的人也得交代。
“带走。”他像是终于看够了,一声令下,仆从上手,将铺子里的人清了个光。
仲华别入狱了。
没有堂前审理,直接入狱,只是因为得罪了权贵。她突然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甚至招惹来了狱卒。
“她是疯了吗?”
“看样子差不离了,我们还是离远点吧。”
两个小狱卒毫不掩饰的打量她,仲华别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若是从前,她肯定会骂走他们,可现在不行,铺子里的丫头们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又面临着什么,她不能让她的决定连累她们。
她把恶心悉数咽下,笑着走到栅栏前,边说边动作着摘下头顶上仅有的银簪:“两位大哥辛苦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帮我传个消息出去。”
两位狱卒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矮个子说:“反正祝公子送进来的人最后都是个死。”
另一个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银簪,掂量一下道:“你想传什么消息?”
“明日午时仲氏红娘铺附近,会有一个蓝衣小公子,大哥只需要帮我递一封信过去就好。”
那天刚巧,铺子里的名册纸快用完了,仲华别就派小乞丐去买,只是这种纸张只有在邻县才能买到,故而路程远一些,次日午时才能回来。因此,那花衣公子来时,小乞丐有幸逃过一劫。
矮个子狱卒点了点头,“信在何处?”
“劳烦大哥帮我找找纸笔,待我写完后明日晨时来取便可。”仲华别好声好气地,颇有些阶下囚的姿态。
狱卒收了钱,办事还算勤谨,纸笔送的及时,取信的时间也及时。
信件被取走,仲华别的心也被再次吊起来,不上不下的。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到底她独来独往惯了,对别人总是莫名的担忧,特别是穿到这个地方以来,这种阶级不对等的背景,将她的不安感放大到无处遁形。
好在她这几次运气都还算不错,伸冤遇到三皇子,入狱又碰见刚上任的小狱卒,信件完好无损的送到小乞丐手中,甚至还带来了回话。
狱卒:“那位小公子让姑娘放心。”
“多谢狱卒大哥。”仲华别说完,四处张望一番,见只有他一个人,把耳饰也摘下递过去:“大哥可否告诉我铺子里的丫头现在在何处?”
那狱卒接过她递来的耳饰,笑嘻嘻的摆手:“就在姑娘隔壁的隔壁。”
她再次谢过狱卒大哥,从栅栏边回到牢里,仰头观察牢狱小窗透进来的光线,粗略的判断着现在的时分,以及小乞丐的进度。
终于,在小窗投进的光线消失时分,一高一低两个狱卒走进来,押着仲华别出了牢狱。
“姑娘挺有本事儿,一封信就能叫来那么些证人,让何大人也不得不重审你的案子,只是到了堂上,可千万不要说是我们将信传出去的啊。”
仲华别很懂人情世故,“这个民女自然知晓,多谢大人大恩。”
许是她的话说的漂亮,又或者是狱卒收了钱财,仲华别明显感觉手脚的束缚比来时要轻一些,走到隔壁的隔壁时,仲华别还特意扭头看了一眼,芸芸和几个小丫头都被吓惨了,蔫蔫的。
她想说什么安慰几句,可身上已经没有了值钱的物件,只能先跟着狱卒到了堂上。
堂上的装束和之前大差不差,可主位上的人却换个年轻官员,约莫就是两个狱卒口中那位何大人,来的路上她就有过怀疑,红娘铺到县衙也不过半刻钟的行程,何至于一个时辰才赶到?现在她明白了,她们被押去的不是清平县县衙,而是清平隔壁的京兆县县衙,至于原因嘛……显而易见的,那祝公子嘴上说着不怕,可到底还是忌惮。
想清楚缘由,仲华别的底气又足了几分,跪着的腰板都挺直了些。
堂上的何大人神情复杂的将惊堂木敲在桌上,很快,周遭安静下来,他开始问:“仲氏,祝公子说你私创说亲新法揽客,且这新法违背祖宗礼法,引得社会不安,你可认?”
“民女不认。”仲华别没有丝毫犹豫,这句话她从昨天就想说了,眼下终于说出来,她只觉得身心舒畅,她停了停,接着道:“民女的确是靠创新的说亲法揽客,可这法子以男女膈面了解为主,必要时才会进行面见,和以往的说亲并没有很大不同,并未违背祖宗礼法,更遑论造成社会动荡,往大人查清此事,还民女清白。”
这些话从说亲新法实施以来她就备着了,原是想着以防万一,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何大人点点头,似乎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刚要宣判,可胳膊突然被身边人怼了怼,他好像是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两眼无神的盯着前方,问:“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吗?”
这话一落,周遭响起叽叽咕咕的议论声。
“没有违背礼法尚且可以证一证,这社会动荡不动荡的,这……唉。”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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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说,还不是上位者的一句话!”
“没办法,看何大人的样子就知道,这姑娘估摸着是得罪谁了。”
这些声音仲华别都听到了,听起来,这何大人还是个受人胁迫的好官?只是还真是不巧了,她还真就有可以证明的法子。
“回大人,民女有证据,还请大人允准民女的证人们上堂。”少女声线里的疲累完全消失,满满的斗志。
“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句结束之后,正中位的何大人明显“活”起来,甚至那声允准,都比之前要欢快。
仲华别回头,小乞丐又换上了那身乞丐服,和屠户婶婶并排走进来,而他们身后,跟着一对对熟悉的面孔。
只是……谁能告诉她,队伍末尾落单的红衣少年,是怎么个事儿?
京都的官员,无论大小,对皇室中人还是熟悉的,这位何大人也没有意外,一眼就认出人群中脱俗的少年。
他从主审位上下来,躬身:“拜见三皇子殿下。”
周遭的百姓和堂上的一对对证人原先还在看戏,听到这声也是连忙跪地,跟着何大人的话,“拜见三皇子殿下。”
少年被打搅看戏,有些不悦,起身都不曾说就自顾自的翘腿坐上了堂左侧的椅子,半晌之后,像是终于消了气,众人才被允准起身。
清平和京兆相邻,何行兆自然也是知晓前些天三皇子帮着断案的事儿的,他莫名松了口气,“三皇子殿下远道而来,想必是对此案有何见教,殿下不如上座。”
这起案子他看的心明眼亮,就是祝家公子惹出的祸事,可又不得不顾念祝丞相昔日的恩德,他这才……不过现在好了,救星来了。
可不曾想,这救星不知怎的,四处打量着周围,就是没有接他话茬的意思,何行兆无奈,只得重新坐上那个位子,半死不活的阴郁气是没有了,反倒是紧张的情绪,直线上升。
他看着台下的仲华别道:“你所谓的证人已经上堂,能证明你并没有造成社会动荡的证据在何处?”
她刚要说,旁侧少年不知是听到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众人都偏头去看,他又假模假样的摆摆手,“你们继续,继续。”
仲华别皱皱眉,继续说:“我的说亲新法目前只在清平县城进行,这些新人都是亲身经历者,他们都可以证明,如果大人连这些人的证词都不信,那就只有劳烦大人亲自到清平县一探究竟了。”
她的话有理有据,何行兆本就知道内情,眼下更是信了大半,再看看身侧的仆从和堂下的少年,均没再有什么指示,他拿起惊堂木,“那今日之事……”
“慢着。”何行兆判决未下,被堂外人一声打断。
惊堂木拿起又放下,众人眼里都稍有怨言,可待看清来人的脸时,又个个挂上一副谄媚的笑容。
花衣公子,还这么气势凌人的,除了祝家那位,还有谁?
何行兆又一次下台,皱眉想提醒他一两句,“三……”可谁知话刚开头就被男子打断,“何大人好得很呐,连这种造成社会的元凶都能包庇放过!?”
何行兆额头冒汗,视线扫过红衣少年,落到仲华别身上,咬咬牙:“臣已经调查过了,这,这事儿实属误会,仲氏的说亲新法,实为造福社会的好法子。”
花衣公子怒极反笑,转身看向跪地的仲华别,“是吗?那仲氏拐走我府上妾室做劳役的事儿,又是怎么个说法?”
4. 数罪并罚,如何办?
此话一落,堂上皆是一阵静默,何行兆咽了咽唾沫,眼神空洞为难,两尊大佛,谁都得罪不得。半晌,他才终于从恐惧中收回神经,想起这事儿的关键人物,仲华别。
少女身上的囚服因为来回的拖拽有些脏,和清丽面容对比,相当鲜明,只是唇角和眸中的森冷嘲意太过张扬明目,直视着打破堂审的祝嘉礼,逼得他眼神躲闪一步,先离开视线。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楚谁才是跪在堂中的人。
“云锦是我家拟写说亲文书的女先生,两个月前刚签了契子的,哪里是公子口中的什么妾室?”
祝嘉礼瞪眼“你”了一下,想辩解,仲华别没给他这个机会,“诶呦”一声,把手一摆,瘫坐在地上抹起泪。
“只是云锦姑娘可怜,这些时日都要忍受这位花衣公子的骚扰,我们原想着公子高门大户得罪不得,劝她忍一时风平浪静,可不想公子你变本加厉,把云锦姑娘掳走,又诬陷我家铺子违背祖宗礼法,眼瞧着性命都要不保,我们也再顾不上什么以后了。”
她双手交叠朝祝嘉礼方向磕下去:“望公子给我们留一条生路,放过云锦姑娘,放过我家铺子吧。”
仲华别添油加醋的一气说完,身心舒畅,虽说不少地方是她编造夸大的,可凭着他做的那些个事儿,也不算冤了他。
少女声音虔诚可怜,不肖片刻,四周的围观群众都开始小声指点起来,有的嗓门稍大了些,直直传入堂上这位公子耳中。
祝嘉礼气急,甩开何先兆欲劝阻的手,直接穿过人群将那个大嗓门求问的孩童揪了出来。
孩童和身边的妇人都吓得不轻,哆嗦着身子求饶,可他并不欲放过,甩手将人狠狠摔在堂间,而后看何先兆,再没有任何伪装的表象,直接命令道:“这些个刁民满口胡言污蔑本公子清白,快些发落了。”
带着孩童的妇人闻言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何先兆看着安静下来的四周,又去瞥座上存在感极低的红衣少年,小声哄道:“公子,仲氏她有证据,我不好……”胡乱判案。
可祝嘉礼哪里还听得这样违逆心意的话?仲华别刚刚的话已经将他的理智完全耗尽了,他厉声打断,“何大人,是不是时间久了些,你连头顶的乌纱怎么来的都忘了?竟然伙同这些刁民一同违逆我!”
何行兆垂眸作揖:“臣不敢。”
四周的议论声随着这句“不敢”重新响起,只是这次声音大小十分均匀,祝嘉礼连杀鸡敬猴的‘鸡’都找不到,他的眉心皱的更深,烦躁的盯着跪在堂中的少女,若不是身后那位出谋划策的侍卫跟着,仲华别觉得,她可能当场丧命于这人手里。
不知道那侍卫又想了什么好法子,刚还在暴跳如雷的男人立马就安静下来,又披上了那副人前温文尔雅的皮囊,略有歉意的看向何先兆,语气柔的和刚刚完全像是两个人:“何大人见谅,是我失言,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遑论做臣子的。”
他伸手向堂正中的位置,“何大人请上座,我也有证据呈给大人。”
他拍拍手,一个熟悉的面庞被带上堂,仲华别看清了,是云锦,两天不过,这姑娘已然挽上妇人发髻,穿上了狐裘大氅,比之前不知道富贵了多少,只是神色间尽是倦怠,完全没有了铺子里那般的生机,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想去拉她,如同当日铺子前捡到她的那天一样,可手刚伸出,旁边的姑娘就被先一步拉起,她拧眉看过去,和祝嘉礼的挑衅目光撞了个正着。
只见他抚上云锦的肩,暧昧哄骗道:“阿锦,你来告诉何大人,你是先许诺与我家做妾,还是先与这位仲姑娘签的契子?”
原本可以结案的事儿迎来了反转,堂下将要睡着的人又瞬间清醒过来,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上唯一的变数——云锦。
可身处话题中心的云锦丝毫不察,目光呆滞的和询问她的男人对视,三两秒后又移开,转落到堂中的仲华别身上,可没过几秒,再次移开,垂下眸子,并不欲回答他的话。
男人被抹了面子,很快露出气恼的神色,他手扬起,身旁的少女下意识就要躲,可这次的巴掌没落下来,被熟悉的柔软女声打断,仲华别扶地踉跄起身,双手拍打掉沾染的尘土,握上受惊的云锦。
她看向正中的何行兆,正色道:“大人,这位公子在堂上扬手,云锦姑娘尚且露出惊惧神色,更不要说被掳走的两天,这足以可见云锦姑娘并非自愿,也足以证明民女所言属实。”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祝公子虽为丞相之子,却私闯民宅抢人,将法纪全然抛之脑后,引得社会动乱,若此次姑息放过,将来怕是有更多好人家的姑娘惨遭横祸,如此一来,街头务工的汉子和穷苦读书人也就难以找到适婚姑娘,平添人们心中嫉恨,惹得社会动乱,陛下忧心。如此一来,就不是大人和我等担待的起的了。”
她一席话,不仅说清了祝嘉礼的罪名,还将底层男女绑到了一根绳子上,扩大了舆论群众,再上升到社会安定,国家管理的层面,凭他是谁,都逃不脱了。
花衣公子脸色骤变,怒急伸手就要往云锦脸上招呼,仲华别察觉,用力将人往身后一拉,替云锦挨了他一记巴掌。
想是气急了,这位祝公子用了狠力,巴掌声穿透堂下人的议论,将她打的险些站不住脚。火辣辣的痛感让仲华别更加清醒,她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三两秒后站起身,面朝围观群众,可她没在说什么,仿佛只是为了展示脸上的巴掌痕,给他们警醒。
看热闹的人随着她身体的转动,渐渐都没了声音,同样身处底层的人,免不了要有兔死狐悲之感。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喊起来,“大人明鉴啊!”
仲华别转过身,视线扫过旁侧座位上看热闹的红衣少年,重新落到正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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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先兆身上,“事态足够明显了,请问大人何时才能下断论?”
原本只是祝嘉礼松松手的事儿,现在演变成了众人讨伐的对象,何行兆皱眉,是得有个断论了,只是这断论,他给不了。
他将目光转向旁侧的萧亦宇,可少年低头玩弄着手里的折扇,摆出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何行兆再一次走下去,到少年身前作揖。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少年抬头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何大人审案效率挺低啊,本宫这场戏从晨间看到现在快过午时,还没结束。”
何行兆颔首认错,抓住他的话,给自己找台阶下:“殿下教训的是,臣将来一定跟同僚好好研习。只是……”他一顿,打量着少年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只是这起案子稍有复杂,臣学艺不精,恐怕耽误了案子,殿下全程观摩,想必已经有了论断,还劳烦殿下上座,为此案下断论,平息民怨。”
仲华别听见这话也抬眼看过去,可神色间并没有多少情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案子早就有了论断,只是缺个担坏名声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原本是无所谓的,可他到底算是帮过她,最好还是不要是他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垂着头的少年忽然抬起,目光交汇一瞬,仲华别先躲开,少年的浅笑声响起,将视线重新投到身前人身上,调笑道:“何大人谦虚了,您是京兆县出了名的好官,怎么会没有解决之法?本宫只是看戏看的累了抱怨一句罢了,大人不必理会我,您自办您的,今日这场戏,我是一定要看完的。”
他原是听说这促佳偶的红娘姑娘得罪了人,惺惺相惜之下才想着来帮帮她,只是不想这姑娘如此有能耐,凭着一腔热血和流利口才就能引导其舆论自救,倒是省了他的事。
何大人不尴不尬的笑起来,回到了主座上。少年这话说的轻松,可却是一点空子都没给,好官的名声架在这里,他必须秉公办案,而且还强调今日要看完这场戏,他也就没有了延后处理的机会。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何行兆皱眉。
而堂下的祝嘉礼,也终于在二人说话之时注意到了旁侧座位上三皇子殿下,他咽咽喉咙,绷着一张脸去看身后的侍卫,侍卫摇了摇头,咋咋呼呼的男人安静下来,再没有刚才颐指气使的模样。
而堂下的百姓们见此,喊声越来越大,何先兆皱眉,将桌上惊堂木拍下,下结论:“祝嘉礼私闯民宅,强抢女郎做妾,且诬陷仲氏红娘铺违背祖宗礼法,数罪并罚,应着……”
何行兆停下来,强抢清白人家女郎做妾,应处绞刑。而诬告,则是反坐,祝嘉礼诬告红娘铺违背祖宗礼法,扰乱社会,反坐到他身上,也就是杖责三十。
可不要说是绞刑,就算是杖刑这位贵公子都受不住,可他刚刚才提了天子犯法,庶民同罪这一说法,底下的百姓和旁侧的三皇子殿下又亲眼目睹着,这该如何办?
5. 图的是铺子还是人?
何行兆眉头拧成疙瘩,几次三番扫视堂下,可不论是身处其中的仲华别,还是旁侧看戏的萧亦宇,都不慌不忙的等着他给断论,丝毫没有退让言和的意思。
再看方才还在作威作福的祝家公子,完全像是老鼠见了猫,眼神游离的坐在另一旁的侧座上,一声不吭。
这可怎么办?他可是丞相最喜欢的儿子,真要下个什么处决,后果可不是他担待的起的。
何行兆实在不知道如何办,说了过错后就拖着久久未下断论,渐渐的,堂下的议论声再次响起。
“不都搞清楚罪状了吗,何大人为何还不宣判?”
“何大人也得敢判啊,这公子所犯的两条罪状,一个要杖责,一个要处绞刑。要知道,他的父亲可是当朝的丞相啊!”
“哼!那又如何,他亲口在堂上讲的,天子犯法,庶民同罪嘛!”
许是因为有了同为看客的三皇子,堂下看热闹的百姓胆子明显要比刚才大不少,议论声拔高,完完整整的传到堂上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可何行兆明显有意拖沓,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沉默着。
半晌,旁侧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半笑着开口催促道:“何大人,这出戏还要演到什么时候?本宫可是到现在都还未用午饭呢!”
堂下瞧热闹的人也是深有同感,“是啊”,“是啊”的应和着。
要是放到之前,何行兆肯定会因为这些人的随性而生气,一日三餐有什么要紧的?
可现在,他只觉得人这一日三餐的习惯实在伟大,能将他从这尴尬的境地稍稍抽离出来。
他从主座上站起身,绕过堂中站着的仲华别和云锦,再次走到少年面前。
拱手道:“殿下恕罪,臣上任时间不长,对律法尚有不熟悉之处,拉长了审案时间。殿下今日旁听辛苦,不如先到臣家里用过午饭,这边的论断,臣稍后派人告知殿下可好?”
稍后?怕是就要遥遥无期了!仲华别心里发笑,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站着的何大人只留一个背影,而座上的少年耷拉着眼皮,倒是没什么反应。
她心里松了口气,转过半个身子看他:“殿下有言,今日是一定要看到这起案子的宣判的,何大人担心殿下,还是尽快结案,也好让殿下用上午饭,不至贵体损伤。”
何行兆倒抽一口凉气,可还是怀着一丝希望去看座上的少年,可少年的目光不在他,而是落在了他身后刚开口的少女身上,没有说什么,可那勾了丝的调笑表情,他看懂了。
认命一般,他再次走上那个位置,刚拿起惊堂木作势要敲,祝嘉礼身后的侍卫来到了耳边,不过三两秒的时间,他脸上愁容尽散,轻轻松松的将惊堂木敲下,将那磨蹭很久的宣判说了出来。
“祝嘉礼私闯民宅,强抢民女,按律例应处绞刑,且他设计诬陷仲氏红娘铺,反坐杖责三十。被抢掠的姑娘吴云锦,以及被诬陷入狱的仲氏红娘铺一干人,无罪释放,并加以抚慰。只是今日已过午时三刻,行刑还需等到明日,先将其关入大牢,明日午时再做处置。退堂!”
一气呵成,半分空子也没留,如同溺水将死之人抓住了缰绳,迫切的紧。
只是明日午时行刑,距离现在还有十几个时辰,这十几个时辰,丞相府救个人还不是简简单单?
仲华别叹了口气,拉起云锦和小乞丐往外走,原也是没想着能掀起来什么风浪的,这样也好,入狱也算是给了他点教训,还救下了云锦她们和铺子,也算没白忙活一场。
她拉着云锦,边走边安慰:“这一遭算是过去了,你往后不用再掩面见人,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云锦呆呆点头,仲华别知道,她经历这么一遭,需要时间来想通,她不再对云锦说什么,转头去看小乞丐,屠户婶婶以及那些帮着作证的新婚夫妇,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大家的大恩大德我仲华别铭记于心,将来若有用得上的,你们尽管说,我一定尽己所能。”
同样的话术,仲华别这次说来却是真诚万分,惹的墙角偷听的的少年发出一声嗤笑。
屠户婶婶把她扶起来:“这有啥的,丫头你是什么为人我们再清楚不过了,你做的事儿是好事儿,我们怎么也不能让好人平白受冤。”
“是啊,是啊,要不是你创了这个说亲新法子,我怕是就遇不到这样好的郎君了。”一个身披暖和斗篷的女郎挽着她有些娇羞的郎君说道。
仲华别记得她,她们这一对和其他成婚的小夫妻都不大一样,女郎大大方方,颇有些英气,而小郎君,柔声细语的。这不,这英气女郎说话时,小郎君在身后用柔和的目光看她,倒也是幸福得紧。
她眼睛弯弯,也不再说客套话,开始安排屠户婶婶和小乞丐送他们回去,看着他们都坐上了马车,仲华别才踱步到为自己安排的马车前,不过她没有立即上去,而是站在马车旁,停了一刻钟。
想是何行兆为了减轻那祝公子的刑罚?芸芸几个丫头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了狱中狼狈的模样,干静的像是被清洗过的,只是一个个小脸上委屈的表情,还是将她们的经历昭示了个干净。
“小姐。”芸芸先出声,抱着她哭了起来,其他的小丫头们见状,也纷纷凑上去求安慰,将仲华别捂了个严实。她一个一个的哄好,将她们送上了马车,而后抹了把泪,对车夫说:“您带着她们回清平县的红娘铺吧。”
“诶,好。”车夫应声。
马车动起来,车上困倦的芸芸也醒了醒,察觉到她家小姐还没上车,急的掀开车窗去喊,可马车片刻间已经走了很远,又夹杂着带起来的风声,哪里听的清楚,芸芸急的叫停车夫,跳下了马车。
“您先带着她们回去吧,我向来是跟着我家小姐的,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车夫有些为难,芸芸也猜想到自家小姐的嘱咐,又加了一句:“您放心,马车走的没有多远,迷不了人,我家小姐若问起来,只说是我非要下车,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车夫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伸出手给她指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便好。”
芸芸道过谢,马上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还好是她醒的及时,连跑带喘的,半刻钟就看见了她家小姐。只是小姐背着身,反倒是她对面的红衣少年先看见了她,紧接着她家小姐才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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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华别把她拉过来,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问:“不是让你回红娘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说着,她又去往芸芸来的方向张望,路上空空的,并没有马车的迹象。
芸芸气喘匀了,颇有些委屈,竟淌起泪来:“小姐你是不是又想自己担着这事儿,芸芸这次可是不会再上你的当,撇着你一个人了。”
仲华别怔住,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上心头,半晌过后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那铺子关张的事儿,笑着哄道:“这事儿已经结束了,我是来谢恩人的。”
芸芸顺着她的话看过去,这才打量起她家小姐说的恩人,原来是方才第一眼就看到的红衣公子,只是这公子散漫随性的样子,怎么着都不像仲华别口中的恩人,“小姐莫要哄我了。”
仲华别心里泛起疑问,片刻后终于想通了,芸芸是没见过这位贵人的,也难怪
她好笑的想要再解释几句,可对面的公子突然出声,将她从芸芸那边拉回来,模样还是那个放浪形骸的模样,只是言语间,是她不曾听过的正经。
“方才的提议美人觉得怎么样,你有口才、想法和能力,而本宫可以提供银钱和名声,不至于让你这铺子三两天就上一次公堂。”
芸芸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深,这人怎的这样孟浪,开口闭口美人美人的叫,竟还是自己小姐的救命恩人?
相比之下,仲华别显得淡定多了,现代的思想,完全忽略了他言语的莽撞,反倒是认认真真的考虑起他说的条件。
他给的,全是红娘铺子目前所需要的,只是仲华别才穿来不到两个月就前后经历了这些个事儿,不免要多留个心眼,柔和面容上的杏眼充满了警惕,低着头思虑着法子的可行性。
对面的少年也完全没有刚才公堂上的着急模样,耐心极好的靠在旁边的树上打量着她的神色,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约莫一刻钟过去,少女抬起头,对上他打量的目光,“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萧亦宇点头,很好说话:“问。”
得了这一句,仲华没再假客气,将自己心里疑惑的点的问出来。
“为何几次三番的帮我?又为什么在这么多家铺子里单独选中了我家?您想从这合作中得到什么?或者换种问法。”她停一下,垂眸一瞬,继续道:“殿下您所图的,到底是铺子还是人?”
仲华别穿越前属于典型的女强人,孤儿出身,靠自己的打拼走到了头部主播的位置,可见能力非同一般,再加上她本就属于情感咨询类的主播,对这种男女之事是再精通不过的。少年的种种行为都释放出一个信号,他对她有兴趣。
可到底所处时代发生了变化,她也从未有过自身的情感经历,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她的四个问声落地,身旁的芸芸惊得捂上了嘴,而接收这些问题的少年,先是一愣,然后转而不可置信的看她,最后张张嘴又闭上,变成了无奈的笑,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
他沉默片刻,又放声大笑起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是少年心气作祟,半遮半掩地反问:“我的回答会影响美人你的决定吗?”
6. 姑娘放心,本宫对你没兴趣
微风刮过,将树枝上堆积下来的雪吹落到少年颈间,凉意隔着红色衣料透到皮肉上,他下意识上前,将二人距离拉近,挑着眉梢将脖颈间的凉意扫落。
仲华别后退一步,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对面的少年好心情的再次放声笑起来。
片刻后笑够了,言语间也没有了逗弄的语调,完全是对她这几个问题的好奇:“既然本宫怎么回答都不会影响你的选择,那又为什么要多此几问呢?”
她张张嘴,欲说什么,可又觉得他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竟就真的不再去执着那些个问题。
反而是坦荡的看他,说:“殿下的回答不会影响民女的选择,但是会决定民女对您的态度。”
莫名的穿越将已经成熟的事业叫停,无所谓,她仲华别从来都是孤身一人的,从头再来就是。可这个时代的种种,都警示着她时刻保持着清醒,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所以,和这样的贵人合作,还是提前表明态度的好。
合作是要合作的,可再多的,诸如生意之外的,没有,也不能有。
不同于芸芸的云里雾里,萧亦宇的表情微变,明显是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仲华别紧紧盯着他微变的表情,唯恐一个不小心再次经历牢狱之灾。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安静的氛围总是容易加大心中的恐惧,就在仲华别垂眸打算先妥协的时候,对面的少年出声了。
依旧是那副玩笑的调调,可说出的话却是听出来些善解人意的意味,仿佛方才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本宫素有纨绔浪子之名,身边自然不缺姑娘,况且本宫喜欢的是温婉的大家闺秀,仲姑娘并不符合此条,尽可放心。”
仲华别松了口气,可身后站着的芸芸听不得深奥,只知道自家小姐受了委屈,盈着一筐泪就要上前跟对面的少年争执,一声“诶!”将沉浸在打谜语的两个人叫醒,好在仲华别反应算快,先一步捂上她的嘴将人拉了回来。
芸芸皱着眉看她家小姐,一脸不解,可现下仲华别哪里还有空子跟她解释,满脸歉意的看着身前的少年,“殿下恕罪,小姑娘不懂礼数,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少年点点头,对这个冲撞事件没多表态,反而是不合时宜的回答起她问的那几个问题。
“姑娘好颜色,看着赏心悦目,且能力不差,一月不到就能将铺子做起来,我在一众铺子选中你,自然是看中了姑娘的经营能力。”他停顿几秒,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一双桃花眸盯住她,“至于为什么三番两次救你,不都是姑娘主动求来的嘛,怎的现在还来问我?”
前几句尚且还能听,只是这最后一句……虽然也是事实,可她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不过仲华别没有过多理解这句,横竖好处是得到了,现下她只要知道这人对自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可以了,她松了口气,对着他躬身作揖:“殿下想法与民女不谋而合,民女多谢殿下庇护,也会尽心尽力侍弄铺子,报答殿下大恩。”
萧亦宇笑看着她,拍了拍手,远处的随从闻声躬身到身后,“殿下请吩咐。”
“找辆马车将她们送回铺子,稍后再拨一百两银子过去,另外……”他抬眸指仲华别,玩笑中夹杂着郑重:“把消息散出去,就说……红娘铺的当家,是本宫的人。”
身后的芸芸又是一阵激动,好在仲华别早就料到,提前将人摁住了,上了安排好的马车。
不同于她租的,萧亦宇安排的马车将近大了两倍,她和芸芸坐在一旁,许诺的一百两银子放在另外一旁,中间还空出许多位置。原本打算吐苦水的芸芸噤了声,将手握的一片片红,仲华别拍拍她的手,她才放松一些。
好在萧亦宇安排的马车速度不慢,不多时就到了铺子,车夫帮二人拿了下马墩,又将车上另一侧的银子递给她,仲华别垂眸道谢一声,牵着芸芸的手臂往铺子里走。
铺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芸芸不知道实情,以为是什么贼人进了铺子,警惕的看着院子,仲华别边找药膏边好笑的跟她解释:“一天一夜的牢狱之灾,大家都累了,我安排了她们休息。”
芸芸“哦”了声,不再去看那些屋子,转而去盯她家小姐的背影,又琢磨起她那位“恩人”的事儿。
正巧这个时候仲华别也找到了药膏,她一手拉着芸芸的手臂将人带到椅子上,一手将另一侧的椅子搬来自己坐上,而后用木棍从瓷瓶里蒯出来一坨膏药,拉着芸芸的手,涂抹到红肿的位置。
“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经此一事,仲华别对芸芸的感情又深了几分,知晓她是好意的关心,并不打算瞒她。
芸芸是想问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又近乡情怯般不知道从何问起了,良久没有出声。眼瞧着药膏就要涂好了,仲华别困意也上来,撑着眼皮看她:“没想好怎么问?”
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在仲华别即将睡过去的前一秒,出声了,“小姐说的恩人是真的吗?为何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叫人也是如此孟浪?!”
芸芸的话将中仲华别的困意打散了大半,尤其是最后那句孟浪,让她想起之前直播间吐槽自己闺蜜男友的小姐姐,一时没憋住,笑出声来。
对面的小姑娘瞪着圆眼,反复思量自己的话里有没有什么好笑的成分,琢磨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只是看着她笑,也慢慢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仲华别终于笑完,看着芸芸,开始答她的话,“是真的,我帮母亲伸冤那次,还有这次的牢狱之灾,多多少少都有他在其中周旋。至于吊儿郎当的姿态和孟浪的言谈,估摸着是出身皇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恶习。”
“出身皇家?!”芸芸一惊,将眼睛瞪得越发大,仲华别好笑地刮她鼻子,“不然你以为,殿下和本宫的自称是白叫的?”
这下芸芸确定自家小姐不是在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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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时竟还想着上前跟人争执?顿时,一阵寒意穿过四肢百骸,冷的骇人。
仲华别好笑,想逗这姑娘几句,可离得近了,感觉到她因为恐惧微微抖动身体,又舍不得了,柔着声音安慰道:“别担心,你家小姐拦着你呢不是,到底是没说什么逾矩的话,再加上有合作关系,他不会说什么的。”
芸芸点点头,冰凉的四肢有所回温,可又乍得想起什么,急慌慌的问到:“姑娘既然知道他是皇子殿下,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又为什么要贸然答应他的合作呢?”
仲华别起身,抬头看了看一眼望不到边的蓝天,再次坐下,落到方寸的铺子间,说:“这次我救了云锦,铺子也顺利度过了难关,可却是和丞相家的祝小公子结下了仇怨,他若获救,必定要报复我们,到时候铺子没有贵人庇护,恐怕连安生日子都没得过。”
“所以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里,我自然是要选一条不那么危险的路走,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位号称纨绔好色的三皇子殿下,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还三番两次的帮我,于情于理,我和他合作,都是上上之选。”
仲华别说完,将视线重新落到芸芸身上,她低着头,小脸皱巴巴的,仲华别觉得这表情有点熟悉,良久之后,她想起来了,那表情,是心疼。
只见芸芸将另一只手从衣袖中抽出,握上自家小姐的手,簌簌的掉泪,“可是搭上这样一个皇家外室般的名声,小姐将来要如何议亲啊?”
仲华别拿着手绢的手怔在半空,她是开明社会的孤儿出身,自身情感淡薄,从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可她忘了,在这个地方,女子的名声是比天还要大的。
想到这里,好像一切都说的通了,诸如为什么云锦被救回却仍旧无精打采,为什么芸芸在听到那人的话后会如此激动,将那人身份的自称都全然忽略掉,只一个劲儿的想要与他争辩。
仲华别突然很难过,不过不是为自己的名声,而是为这些深受封建规矩束缚的女孩子们。
云锦聪慧,精通经营,合该有一番自己的事业,却被权贵盯上,清白尽失,思想受困。
再看芸芸,衷心护主,善良能干,是她最好的帮手,却因男子的一声调笑,理智全失,险些遭遇祸事。
她不知道怎么哄她,只是认真承诺道:“不会的,我向你保证,之后绝对没有人敢拿这个出来笑我。”
芸芸哭累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话,原主身子太弱,仲华别费了大力气才把人架到屋里,她累极了,可刚刚的对话让她不免担心起刚经历变故的云锦。
云锦的小屋暗沉沉的,仲华别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姑娘闭着眸子躺在床上,没什么异样,她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预备走。
可刚下台阶三两步,小屋的烛火被点亮,人影动起来,门锁处咔哒一声,仲华别皱眉,在心里按说一声不好,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小屋。
7. 你这个侍女丫头倒是有趣
“云锦,吴云锦。”她一边拍门一边叫人,屋里的人影还在动,可就是听不到回应。
动静很快吵醒了隔壁的丫头们,可人命关天,仲华别来不及理会她们,掀起裙摆,抬脚就往门上踹,丫头们惊的张大了嘴,仲华别看着其中一个机灵一点的,吩咐道:“钥匙在我房间的首饰盒里,你去拿来,快!”
丫头刚走不久,屋里的人影动起来,看不太真切,似是上到了凳子上,清白被毁,叫人不应,下一步是什么?她不敢想。
踹了好久的门才隐隐有些松动的迹象,仲华别气急,四处张望一圈,将目光定在那上方的窗户上,纸质窗子好破开,只是这高度对她来说委实是有些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好巧不巧,又是一声吱呀门响,小乞丐出来了。
少年身姿挺拔,看着倒是又长高不少,刚好!她看着他,将头上的簪子拔掉握在手里,道:“你来背我!”
小乞丐没问什么,照着她的吩咐做,没一会儿,窗子破开,仲华别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云锦穿着白色里衣,站在凳子上,垂眸在给撕开来的衣物打结,烛火照在衣料上,将她的面容挡在黑夜里,黑与白泾渭分明,仿佛隔绝了一切,只留她自己一人。
却似乎是察觉到窗子处透过的视线,云锦抬眸一瞬,表情稍微亮起又瞬间黯淡下去。
仲华别松了口气,好在是没进行到最后一步,还救得回来。
钥匙也在此时拿了回来,仲华别从小乞丐背上下来,用钥匙将那门打开,不知是不是门外人多的缘故,这次云锦索性连头也不抬了,自顾自忙手里的动作。
凳子,白衣,打结的绳子,还有慌慌张张的主家,大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什么。
有和云锦交情好点的丫头已经小声抽噎起来,其他人也皆是一副同情表情看着,可屋里人似是不察,连抬眸都不曾。
仲华别知道,这里的女子,名声是顶要紧的,清白重要,尊严也重要。云锦素来要强,选在晚间无人处自尽,自然也是不想让人看到的。思及此,她反而越发害怕了。
她转身去看门外的小乞丐和丫头们,周全道:“是我小题大作了,云锦姑娘只是被吓到了,大家也累了一天一夜,早些回去休息吧。”
小乞丐点头,先走一步,紧接着丫头们也挨个缓缓离开,不多时,乌泱泱的门外只剩下仲华别一个人。
她走进去,将门从里面锁上,抬头去看凳子上的云锦,伸出双臂轻哄:“云锦,姐姐有话跟你说,先下来好吗?”
云锦不动,仲华别也不急,换了个动作继续开解:“现在只有姐姐,不会有人知道今天的事儿,何况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和姐姐说两句话吗?”
良久,凳子上的姑娘似是终于想通,握上仲华别的手,从凳子上跳下来。仲华别将所有的油灯点亮,一时间,屋内明亮如同白昼。
“因为名节受损,所以想要轻生?”她看着云锦,问的轻描淡写。
云锦闻声抬眼看她,没出声,可仲华别看懂了,那目光的意思,是肯定。她又是一阵难过,为女子在封建礼教下被压迫的思想。
她将云锦的身子正过来,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摇头否定她的想法。
“云锦,你聪明能干,能说会算,是经商好手,你在我这边,是绝对的能力干将。”
云锦眼睛闪过一瞬,仲华别接着劝:“感情只是你人生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名节和清白更是不值一提,你若为了这些就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那就是舍本逐末了。”
“那如果他人议论起来,我又应当如何自处?”云锦被开解下来,主动发问,仲华别知道她听进去了,笑道:“他们议论是他们的事儿,只要闹不到咱们跟前,权当不知道便罢。否则活在别人的声音里,岂不是太累了?”
云锦抬眸,看向让屋子亮如白昼的一盏盏油灯,仲华别拉起她的手,也循着视线看过去,“瞧,只要灯盏足够多,屋子哪里会黑呢?”
第二天一早,云锦换了套崭新的衣裙,同仲华别她们一同参与铺子的重建工作,嬉笑打闹的,哪里还有半分昨日的颓败姿态?
只是正收拾着,铺子外挂牌匾的小乞丐急慌慌的跑进来,说仲华别铺子外来人了。
这铺子尚且没重修完,来的自然不会是客人,再看小乞丐急慌慌的模样,她多少也猜到了,只是昨日才说定的合作,今日铺子都没修好,他来做什么?
仲华别看看丫头们:“你们继续做你们的,我去去就来。”说完,她把手里的活计放下,往铺子门口走去。
萧亦宇的阵仗搞得有些大,将近三辆马车停在铺子外,引来不少乡里乡亲的围观,只是阵仗太大,没有人敢靠近就是了。
她走到翘腿坐在铺子前的少年面前,躬身垂眸:“民女不知殿下要来,怠慢了殿下,还请赎罪。”
这一句将少年的身份言明,周遭看热闹的乡亲都纷纷跪地,“殿下”,“殿下”的行起礼来。座上的少年笑着说了句平身,而后将翘起的腿放下来,起身将仍在躬着身的少女扶起来,大庭广众的玩起假暧昧。
“本宫临时想你才决定要来的,哪里是东家你的错?应当是本宫的错才是,这不……”他挥袖向马车的三个方向,“这些是本宫给你赔罪的。”
仲华别听到变化的称呼滞了瞬才回神,她早就看见了那三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了,夹杂着他的话,眼下只觉得丢人的紧,抽抽眼睛,并不抬头,只看着他,道:“多谢殿下,殿下远道而来,不如先到铺子里喝口热茶吧。”
“好啊。”萧亦宇侧眸瞥见角落里一人,眼神微变一瞬,又在少女说这话时回神,再次摆出纨绔风流的模样,往铺子里走,仲华别跟在身后低着头,突然,前方的少年想起什么,停住一瞬。
仲华别不察,埋头撞上少年的脊背,身子惯性往后一步,她还下意识扶了一把,脊背直挺有力,完全不像原主记忆里和众人描述的那般,瘦弱松散,分明是……
只是不等她将思绪理过,头顶少年玩笑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不知道东家你还打算摸多久,大家伙可是都看着呢!”
仲华别连忙触电般的收回了手,低着头:“抱歉。”
萧亦宇笑一记,理理衣装,重新往铺子里走,仲华别紧跟其后,在走入门后,回头,双手将门锁上。
铺子里的丫头们嬉笑声逐渐消散朝这边看过来,仲华别没什么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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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做请的手势,将笑着和一众人打招呼的少年请进了铺子办公处,倒上了茶水,“殿下慢用。”
少年端起茶杯,看她有些沮丧的神色,好笑抿了一口:“是本宫不请自来了,原想着要拿出合作的诚意,给姑娘的铺子添层瓦,不想竟是被嫌弃,罢了罢了,是我自作多情,我现下便走。”
添瓦?仲华别完全忽略掉他话里话外的情绪,只抓住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伸出双臂将人拦下,又怕惹恼了这位贵人,解释道:“铺子昨日出了些事儿,我这才情绪欠佳,并非是因为殿下您,您能来就已经给足了铺子面子,我们哪里还敢有什么意见?”
此话落地,少年再次放声大笑起来,仲华别却是在主播期间就养成了厚脸皮的性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任由他笑够。
铺子里的丫头听不真切,又实在担心她家小姐,一个个环着窗子围上来,只是刚围上来没有多久,屋内的笑声就停了,再听不见什么。
“要不……我去送些点心?”其中一个小丫头提议道,不过马上,就被旁边挨着的丫头否定了:“屋里可是三皇子殿下,你不要命了!”
那小丫头还想说什么,芸芸出声了,“不必担心,三皇子殿下看中了姑娘的经营能力,是来和我们姑娘谈铺子生意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丫头们可能还会半信半疑,可这话是芸芸说的,和她家小姐一同长大的侍女姐姐,自然是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丫头们又纷纷从屋外回到铺子里间,重新摆弄起手上的活计。
只是芸芸说的轻巧,实际上是为了保全自家小姐的名声,丫头们走后,她自己反倒是担忧着重新垫脚围在窗子边偷听起来,只是白天四处嘈杂,屋内两个人的声音又实在太小,芸芸听了很久,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听到。
突然,云锦从另一边过来,站在芸芸身侧,“厨房我新做了些糕点,你去给小姐她们送进去吧。”她说完就走,也不等芸芸反应,就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芸芸从窗边下来,朝厨房走去,将云锦说的糕点拿出来,又觉得单调,另外泡了壶茶水,一切准备就绪,才奓着胆子推开了房间的门。
屋内两个人各自坐在小桌的两边,中间放着一张类似于设计的图纸,听着话头像是在讨论铺子重建的事儿,芸芸的闯进有些突兀,两个人都回头看过来,一阵尴尬。
仲华别自然是知道芸芸的想法的,招手让她过来:“你来的刚好,就放这里吧。”
芸芸“诶”了声,将托盘上的糕点和茶水取下放到桌子上,而后慢悠悠的出了房间。
一个小插曲,并不影响什么,仲华别回头继续看桌上的铺子重修图纸,看到要讨论的地方抬头,才发觉对面的少年还没从刚才的插曲回过神,眼神仍是好笑的盯着窗外,似乎还有些……羡慕?
出现这个想法仅一瞬间,就被仲华别自己否定掉了,她有什么值得让他羡慕的,真是好笑。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还是没有回头,仲华别有些急,催促道:“殿下,铺子重修的事儿今日还谈吗?”
少年视线里一道重影从窗前闪过,他将嘴边的“好”咽下去,转而看人,将认真神态尽数收起,“你这个侍女丫头倒是有趣的紧。”
8. 欲言又止的解释
“什么?”仲华别猛地抬头,声调也随之拔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云锦才刚历经这样的事儿,险些失了性命,如今她的这位恩人竟也是如此品行,还看中了芸芸!仲华别深吸一口气,若非顾念着他的身份,此刻这人怕就飞到门外去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办法在明知其目的不纯的前提下,继续跟他深入合作下去了。将丫头当做合作筹码扔给对方,这事儿在别人那里或许可以,但她仲华别做不出来。
她收起桌上的图纸,起身,“殿下,这合作……”
恰巧此时少年视线里的重影消失,他也回过神,将将好把此等景象收入眼底,想解释什么,却又是恢复了那般放荡不羁的笑容。
“怎么,本宫一句玩笑话,也值得姑娘把说好的合作都违弃?”
仲华别不欲和他争论什么,同一时代的男女尚且有思想差异,更遑论相隔着时间和阶级的他们,达成共鸣很难,何必浪费口舌,再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拱手,表示歉意:“民女只是突然觉得铺子经营起来不易,恐怕耽误了殿下的时间和银子,不若等民女的铺子稍稍有些起色,再请殿下前来坐镇。”
这话说的巧,既没有撕破脸将自己置身危险境地,还将借用他名声的事儿贯彻的彻底,得了一层铺子安稳的保障,只是将两个人在财务上的关系暂时撇开,把他对芸芸的想法扼杀了个干净。
对面的萧亦宇沉默片刻,笑起来:“难得姑娘如此为本宫着想,那便按着你的意思办。”顿了顿,他接着说:“只是这铺子借着本宫的名号开,本宫需得隔三差五的前来探查探查,到时候,还希望姑娘提供方便。”
仲华别犹豫一下,还是点头:“这个自然,那殿下稍等,民女去取先前的一百两银子。”
“不必了。”刚踏出屋子一步,又立刻被身后男声叫住,仲华别一脸疑惑地回头,将后半句和男人披着披风的动作同时收入眼中,“本宫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姑娘好好经营铺子,给本宫赢个好名声是最好。”
送走了贵人,仲华别拿着图纸往自己的房间走,途中经过丫头们干活的地界,一个个的都伸着脖子朝这边看过来,她看着好笑,妥协般的站住脚:“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历经一场生死,她对这些丫头们的信任也提高了不少,横竖事情已成定局,告诉她们也没什么风险。
听到这话,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不多时,有一个胆子大的丫头打了头阵,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三皇子殿下是来给我们铺子撑腰的吗?”
仲华别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其他丫头们的问题也如泉水般滋滋的往外涌。
“那我们的铺子是不是就能越办越大了?”
“殿下帮了我们铺子,月钱是不是就可以涨一些了?”
“三皇子殿下和姑娘来往如此频繁,怕不是动了要娶姑娘的意思吧。”
这个问题一落地,问问题的小丫头就吃了芸芸一记眼光,消停了。只是其他丫头们不察,仍旧啊啊的起哄,有的甚至红了脸。仲华别好笑,她甚至想,若是原主还在会是什么反应,和这些小丫头一般脸红,将这救助误会成爱意?
她看着这些丫头,好笑的摇头,只是她穿越前就已经过了少女的年纪,且长期从事情感类的工作,对这些早就免疫了,况且这人口口声声的利益,哪里有半分的真情流露。
“不会,三皇子殿下前两次的施救只是因为他心地良善,而今天也只是因为看中铺子的经营才来询问一二,况且殿下高贵,又岂是你家姑娘可以攀附的。今日的发问我只当玩笑听,大家以后也不要再错了主意。”
此话落地,芸芸的脸色稍微好了些,刚刚还在起哄的丫头们也停了说笑,认认真真的点头。
眼瞧着她们都听进去了,仲华别也不想把氛围搞得太僵,又依次回答起丫头们问的五花八门的问题。
“也可以说得上是撑腰,不过是双向的,我们也要提供相应的成绩给殿下,铺子自然是要越办越大的,至于月钱嘛……”仲华别有意逗她们,中间停了好久,见问问题的丫头属实是有点被吓到,才笑着出声:“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自然是要涨的。”
这话一出,丫头们都高兴地玩笑起来,将刚才还僵硬的气氛忘了个精光,仲华别也笑,还趁着她们高兴,将活计分派了下去,一切处理好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袖口抽出那张被弄皱的设计图。
这个设计图是萧亦宇主笔画的,虽说她也有在场跟着提意见,可总体下来还是比原来的铺子大了将近一倍不止,她抽开放着那一百两银子的抽屉看了眼,又推回去,再次将视线落在那图纸上,片刻后,将图纸折好,连同那一百两银子一起锁在了柜子里。
翻盖铺子的钱不够,先简单修复一下,等挣了银钱再说铺子的装修,倒也是不急于这一时。
傍着三皇子殿下的名号,红娘铺子安稳了不少,客人也像模像样的多了不少。可这安稳日子没过两天,她的这位贵人就送信过来。
很是不巧,那天营业额暴涨,仲华别算的总出岔子,好不容易算到了中间,信来了,她就想着用信来传消息,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就先放在了一旁没管。半个时辰过去终于算完后,她伸伸懒腰,想要打开那封信时,抬头,信的主人翘着腿,就坐在她面前的马车上看着她。
再看身后的芸芸和云锦她们,都皱着眉,一副得了眼前少年命令的被迫模样。
仲华别看清楚事态,略显仓促的起身,腿却因为长久的坐姿一时麻住,重新跌了回去,她叹气,再一遍挣扎着起身,眼瞧着实在站不起,索性直接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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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恕罪,民女实在不知您要来,一心扑在今日营业数额上,也没听见什么声响,这才怠慢了您。”
她这话听着像请罪,实际上是将自己怠慢的缘由一气说明,又是专心营业额,又是没听见声响的,将错全都解释一遍,把自己择了个干净,倒是让先送来信打过招呼却依旧被晾在一旁许久的萧亦宇没话说了。
只是他心里非但不气,反倒是对这姑娘的欣赏又多了几分,他从马车上跳下来,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姑娘,仲华别明显的愣了一下,几秒后两人对上视线,她才犹犹豫豫的将手搭了上去。
“本宫有话要问仲姑娘。”少年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铺子里走,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而这间铺子真正的主人仲华别,倒是略显局促,她从芸芸和一个小丫头中间走过,拍拍她们以作安抚。
还是那间屋子,不过已经和他三两日前来时有了很大不同,萧亦宇扫视一圈,最后还是坐在了和之前相同的那个位置上,翘起腿看还在慢吞吞关门的仲华别,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可也只是个摆个样子,说出的话依旧没什么凶气。
“本宫叫人送给你的信,你没收到?”萧亦宇早在桌子上看到那信了,只是这姑娘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的,还将他的信撇在一旁,他有些不爽,有些故意发问。
仲华别咽咽喉咙,加班又加上临时的质问,她有些疲惫,又对眼前少年的脾性了解的差不离,不自觉的就有些敷衍:“看到了的,只是……今日营业额有些多,还不得空。”
“呵。”萧亦宇笑一记,却是没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反倒是扫视起屋内的陈设,问她:“室内倒是修整的不错,只是本宫上次画好的图纸怎么也不见实施起来,东家对本宫的设计不满意?”
仲华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那样的设计下来,没有五百两银子哪里下的来。可合作延后又是她主动提的,自然也不好在他面前明晃晃的提钱财的事儿,要不倒整的像是她在卖惨。
“没有的事儿,殿下您的设计自然是顶好的,只是小店目前的客源实在是不大,建起来倒是浪费了。”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眼下红娘铺子只在清平县算得上有名号,可到了外边再看,怕是邻县都没几个人知晓。
可清平县适婚的也拢共那么些人,名声没打出去之前,自然是不必费什么功夫重新大修铺子的。
她说完,自己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去看对面听完仍旧不发一言的少年,少年一脸认同的点点头,仲华别的心又稳了一分,想着这事儿到这就算结束了,又看看天色,试探性的开口。
“殿下想是还没用过晚饭的,眼瞧着天色也晚了,不如用了饭之后再回去。”
少年点点头,仲华别笑着去往厨房准备饭菜,可走到门边时,身后少年突如其来的转折声线将她定在了原地。
9. 若她能做到呢
“名声的事儿暂且不急,可铺子是要建起来的,这样一个小破楼却挂着本宫的名号,本宫尚且还丢不起那人。”
他从凳子上起身,三两步走过从仲华别身边走过,出了门,仲华别却因他那一番话愣在原地,还是少年走了两步发觉人没跟上来,才不耐烦的催促:“东家怕不是连吃饭的事儿都要反悔?”
这是在点她合作反悔的事儿,仲华别回神,咬着牙跟上去,“自然不会,殿下请。”
小厨房得了命令,尽着好的食材做,一顿饭下来,这大少爷终究没再说什么,仲华别松口气,将人送出门:“殿下……”慢走。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怎的,她这句没说完,少年若有所思般的回头,笑嘻嘻打断:“东家明日多备些吃食,会有修整铺子的工匠来。”
“是。”
在仲华别略显愁态的表情下,少年笑着上了马车,原以为这就结束了,不想这人掀开车帘又来了一句:“本宫那份要单独准备。”
好容易送走这尊大佛,仲华别松快不少,困意也上来了,迷迷糊糊的“哦”了声,等反应过来时瞪大眼,那人已经将帘子放下,随着哈哈的笑声走远了。
铺子里的丫头也渐渐散去,只留下她和芸芸两个人,仲华别一心琢磨着这位皇子殿下的所作所为,盯着马车走的方向许久没动。
“小姐……”芸芸不知道她家小姐和这位三皇子现在是什么情形,担忧的神色溢出,却是无从下口。
仲华别突然回神,垂眸看她,笑:“没事儿,修整起来受益的还是我们。只是铺子里的纸快没有了,还得你明日跟着小乞丐去邻县买一些。”
“可采买纸张的事儿,小乞丐自己不就可以吗?”芸芸仰着小脸,满头雾水。
也难怪,这项差事儿的确都是小乞丐自己完成的,芸芸没有经手过,她这么一提,确实是有些突兀,可仲华别丝毫不慌,她早在萧亦宇看中芸芸的那天就想好计策了。
“现如今铺子的客人越来越多了,纸自然也是翻倍的买,小乞丐自己买的为难,我这才想着你们两个一起嘛。”她停了停,看芸芸,叹气道:“你若不想去,我找别的丫头就是了。”
她料想到芸芸会起疑,所以故意将这事儿说的可有可无,这样一来,尽管疑心未消,这忠心的丫头多半还是会答应的。
仲华别拍拍她的手,转身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同时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姑娘。”最后一声数完,计划里的叫声如约而至,仲华别得逞的扯下唇,又立马恢复正常表情转身,看着跑过来的芸芸,明知故问:“怎么了?”
芸芸掐腰喘了一会儿才说:“姑娘,明日我和小乞丐一起去采买纸张。”说完她又觉得不放心,又叮嘱道:“只是明日事多,姑娘也要小心些,有事儿多和云锦姐姐商量着,我们也会尽快回来的。”
“好。”
支开了芸芸,仲华别心里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和萧亦宇这位出资的爷商量铺子修整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人就已经将铺子的图纸敲定,送给匠人师傅开始赶工。
“多谢殿下,臣女一定不辜负殿下,会努力将红娘铺做好的。”仲华别发自内心的笑看着身侧的男人,只觉得他的身躯是如此高大伟岸。
萧亦宇“哼”一声,低头去看身侧财迷的姑娘,想着玩笑似的嘲讽一两句,可看到她那副不掺杂任何假意的崇拜表情时,又觉得实在是舒心。
到嘴边的嘲讽咽下去,少年抬眸目视前方,平静一两秒,落一句,“你知道便好。”说完依旧不看她,右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下了台阶。
仲华别参与了图纸设计,自然知晓哪个方向是修整开始的地界,她笑笑,也跟着上去。
丫头们这些天跟着云锦,礼数周全了不少,没等她刚落座,一壶茶水外加几碟子点心就上了桌。
糕点粉红诱人,即便是早上已经用过饭的仲华别也被勾起了食欲,只是现在贵客在桌,她得守着礼数,少女咽咽口水,将哪碟点心往那边推了推,“因着您来,厨房特意做的点心,殿下尝尝?”
萧亦宇闻声将视线从施工处收回,低头打量起他这位小东家口中特意的糕点,许久,就在仲华别以为他看不上这点心,思考着要打个圆场之际,少年从下面抽出一块,放入口中。
“铺子修整需要十多天,东家想好扩张后的经营模式了吗?”
正在拿糕点的仲华别一愣,这个她还真没想过,铺子大了还真是不能像现在这样经营,起码丫头得翻番,她吃一口点心,低着头思考起来。
萧亦宇抿了口茶,将视线重新落到施工处,“不急,十多天的时间,以东家你的才智,足够想出来良策了。”
他起身,要走,仲华别察觉后也立马起身去送,只是刚走出两步,少年回头,容色间的放浪一扫而空:“本宫再提点一句,东家莫要忘了前些天铺子的祸事,可要引以为戒才好。”
“民女明白。”仲华别应得快,两次的祸事都险些要了性命,就是这位贵人不提,她也是要多加注意的。
之后的几天,这人借着监修铺子的名号日日都来,仲华别为了让芸芸避开,借着铺子翻修扩大的名号让她去市场挑丫头回来,每日她忙回来,萧亦宇也走了,两相碰不着面。
就这样,十来天过去,铺子修整完毕,比原来大了一倍不止,云锦和芸芸她们也把买回来的丫头调教了个差不多,再把由这位皇子殿下亲笔的新牌匾挂上,鞭炮声连绵不绝的响,过年一样的热闹。
“铺子修整完了,接下来如何将名声打出去,将铺子经营起来,可都是要靠东家你了。”
仲华别看着他,喜色不掩:“民女明白,定不让殿下失望。”
原先铺子那场戏反响不错,仲华别打算旧招新用,将丫头们两两分拨成五六组,分别负责不同的县城。
到了芸芸那组,她将说亲女郎的身份设定为寡妇,自己亲身上场。
这些天锻炼下来,芸芸丝毫不怯场,大声诵读着她家小姐事先准备好的身世条子。
“男方公子姓和,长青县云中街和佃户之子,而立之年,身量七尺三寸,现是和记糕点铺当家,曾和去世前夫人育有一子。”
此话落地,芸芸往台下看了眼,众人都仰着头,并没有什么异动,她看了眼自家小姐,稍微松了口气,可念到下面一句时,心里却是再次莫名紧张起来。
“女方小姐姓沈,长清县古方街沈家玉器商铺之女,花信之年,身量六尺三寸,现是沈家玉器铺当家,曾嫁过人户,夫死战场三年才动再嫁之念。”
不同于上一句对男子的介绍,这一段话尚未说完,芸芸头上就蕴了一层薄汗,再看台下,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都皱着眉,叽叽喳喳的指责台上扮寡妇的仲华别。
“残花败柳之身,怎么也好意思出来给自己说亲?”
“夫家也是可怜,战死沙场,明媒正娶的媳妇只守孝三年就生了异心。”
“还不是仗着家里玉器铺子有几个臭钱,我呸,老子倒要看看往后还有没有人往这等不要脸的货色铺子里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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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骂声一片,险些将台子给掀翻,芸芸早已怕的退到了自家小姐的身边,只是她忘了,自家小姐还扮着寡妇,这个姿态落在台下人眼里倒是成了袒护的意思,让他们越发不满起来,连带着芸芸和铺子都骂起来。
“照我说,这铺子也有问题,说亲双方人都选不好,合该关张!”
“可不是,傍着三皇子那个纨绔开的,能有什么好,偏清平县的人受了她的蛊惑,吹得什么一样。”
……
骂声滔滔不绝,半倚在仲华别身边的芸芸早就哭的身子抽抽,反倒是披着一层身份被骂的体无完肤的仲华别,冷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还时不时透过红纱观察着台下的动向。
和她事先料想的大差不差,尽管她已经尽量强调这位再嫁女郎如何如何忠贞,如何如何能干,家世如何如何好,这些人一眼看中的,也只会是这女子嫁人后残败的身躯。
只是她仲华别既然开了这个口子,就是一定要做下去的。她从地下伸手叫醒还在哭的芸芸,点了点头,示意原计划进行。
芸芸虽然难过,可到底还是知道轻重,抹了把泪走到台前,满脸歉意的看着台下诸人,“对不住大家,最近铺子扩修主家忙不过来,才让新来的小丫头出了这等纰漏,我们今日先回,改日和主家商量稳妥之后,再来长青县给大家致歉重演。”
她哽了哽,偏头一瞬又即刻摆正姿态,挤出一个完美笑容:“到时为了弥补大家,定然会比邻居县城更多的优惠,到时候还请家有适婚儿女的,多多光顾。”
台下骂声不减,可也有买账的人,芸芸也不再理会他们,扶着自家小姐往台后走,末了还是暴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幼稚气性,偏头挑衅的往台下扫过一眼。
回去的马车上,芸芸再也忍不住,半哭不哭的跟她家小姐吐槽起来:“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年守孝说的跟一眨眼一样。再说,夫家的苦难又不是她造成的,她又凭什么为这些葬送一生!”
芸芸说的义愤填膺,把正在闭目养神反思今日事的仲华别都逗笑了,她睁开眼笑着看了小姑娘一眼,片刻又合上,芸芸继续叽叽喳喳的吐槽,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就是那遭遇区别对待的再嫁女郎。
长青和清平两县距离甚远,芸芸说了很久也才走过一半的路程,终于,在她将近词穷的时候,马车停在一家玉器铺子外,对视,明了,仲华别和芸芸前后脚进去。
仲华别看接待的前台,直截了当报出姓名,“仲华别,清平县仲氏红娘铺子老板,和你家掌柜约了下午的时间谈生意。”
约摸着应该是这位“再嫁女郎”给过什么指示,接待的人迅速将二人带上了三楼的雕刻处。雕刻室里,正当年的姑娘拿着玉器在雕,手艺是如仲华别这般的外行人都能看出的巧,容貌也是一等一的艳丽,见着她们进来,她立马停了手中的活计,笑着走到二人面前。
“来的这样早,想是我这个“再嫁女郎”惹众怒了吧。”肯定的玩笑语气,像她干净利落的风格。
没错,是仲华别主动找她的,她想将束缚在封建名声里的女子解救出来,因此有了这一次的试探,只是结果和所想一般,不尽人意。
“你派人去看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一脸理所当然。
仲华别不喜欢这种消极的理念,执拗劲儿又上来,“若我能做得到呢?”
让女子有脱离困境的勇气,让她们获得二次婚嫁的权利,并且,将这些行为由人人喊打到推崇赞美,若她做的到呢。
11. 本宫可不是你用完就能甩的
情绪外漏,不只是仲华别,连他自己都有些惊到。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姑娘,萧亦宇有些懊悔,好容易才找了个由头跟她相处,现下却是全部泡汤了。
“事儿我会处理好的。”
他妥协的叹了口气,看着对面已经微微缓过神的姑娘,怕从这张嘴里再听到什么让他自己不顺心意的话,慌乱着将事儿往后推:“明日本宫再来跟你细说今日之事。”
仲华别没说话,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其消失在大门外,她才走进房间。
空洞的眸子盯着座位前的桌子,低着头想萧亦宇今天失控的话。
之前少年遮掩,她碍于时代阶级差异等一系列缘由不敢确认,可现在……如此明显的醋意,她怎么骗自己?又或是直接劝自己妥协?
实话说,相处下来,她并不反感这个半纨绔半认真的少年,可你要说再进一步,还是跟利益关联的被迫抉择,她不想。
少女脸蛋拧做一团,尤其是屋内还打着由烛火映出的昏黄光亮,更是将她的愁容照了个干净。突然,门外敲门声响起,打破安静。
是芸芸,小丫头端着茶水和糕饼,笑眯眯的走进来,“小姐,糕饼和茶水。”室内太过安静,她下意识张望一瞬,“诶,三皇子殿下走了?”
仲华别嗯了声,从她手里接过托盘放在桌上,问她饿不饿。芸芸摇了摇头,仲华别说好,又叮嘱她一句早点休息,才将人送出门去。
只是芸芸这一来,倒是让她想起来前些天误会的事儿,少年欲言又止的表情再次浮现,只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表情的真正含义。
一夜未眠。
晨起,仲华别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来到铺子,满是困顿。
一旁的云锦正巧手中得空,看见她那样,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病,赶忙问她要不要请大夫。
仲华别困惑一瞬,云锦指了指自己的眼圈,明白了,她边笑边看云锦,解释道:“黑眼圈嘛,只是没休息好而已,不碍事的。”
云锦不认同:“没休息好也要看医生,铺子可都指望着姐姐你呢!”
真是不用,做主播时,熬个通宵都是常有的事儿,只是可能穿过来太久没熬过,又加上原主身子弱些,突然一次,反应有些大而已。
“我真没事儿,你们别拉我,我真不用去看大夫。”拒绝的话说到一半,芸芸那小丫头也过来了,两个人对视一眼,立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一起使力将她往铺子外带。
原主身子也真是弱,被两个小丫头拉着,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仲华别今日还得等着萧亦宇来,好跟他说清楚铺子相关的合作事宜,怕看大夫之际耽搁了,想挣扎,可刚伸手就被芸芸利索的抓住。
软硬都行不通,仲华别摆烂了,起身主动拉着她们往铺子旁的医馆走,甚至看起来比她们还急,芸芸和云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仲华别急道:“不是要看大夫吗?快走啊。”
两个丫头还是瞪着大眼看着她的方向,时不时的还挤眉弄眼的做些个小动作,仲华别看的满头雾水,又惦记着和萧亦宇的事儿,有些不耐烦。
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下去,秉持着做一个好老板的初心,随着两个丫头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
萧亦宇?!他怎么都没声响的。
“本宫来和你商量铺子的事儿。”他侧开身子看向后面的两个小丫头,又回眸看她:“只是东家好像现在不太方便?”
没有不方便,她可太方便了,一夜未眠的盘算,就等着现在呢!
“没有不方便,很方便,现在就能谈。”
“的确是不太方便,我家小姐身体不太舒服,正要去看大夫。”
“……”
坏就坏在芸芸这丫头没看到她的眼色,异口不同声的两句话前后脚冒出来,身后轻笑男声传至耳边,仲华别一阵尴尬。
“生病了,那自然是要先看大夫的,铺子的事儿改天不迟。”他说的担忧,听起来又是那么善解人意,就连平日对他颇有微词的芸芸都应和起来,拉着云锦就要上她家门口那辆放着的马车。
可仲华别不比芸芸,她昨日已经知道了这人的想法,知道他现在是有意拖延,这和她昨日一整夜想的想法大差不差,只有一些细微差别,可就是这一点点的细微差别……
她看了眼停在铺子外比自家大了一倍不止的华丽马车,又回眸冲他挤出个笑:“殿下既然是来商议合作事宜的,民女自然不会不懂事到怠慢殿下,可民女实在拗不过丫头们,不如由殿下您的车夫开着,我们边往医馆走着边聊。”
多完美的安排,既满足了丫头们对她身体的担忧,又不耽误他这位殿下的宝贵时间,再没有比这更周全的法子了。
只是这意味着什么,她清楚,萧亦宇也清楚。
“本宫整日都有时间,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殿下自然是体恤的,但民女不能不懂事儿。”
眼瞧着面前姑娘如此执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大步从铺子的台阶走下,先她一步上了车,马车比她家那辆高出不少,尽管车夫摆好了台阶仍是差一大截。
萧亦宇探身将手伸出来,仲华别瞟过一眼,道谢一声,却没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反而找了马车的两个着力点,双手使力上了马车。
他自嘲轻笑一声,将手收回来坐正,仲华别拍拍手上沾染的颜色,自觉坐到他的对面。
“城南的那家医馆看的好。”仲华别说。
一个小县城里的大夫,医术差距能有多大?她这样说无非就是铺子在北,城南的医馆距离远些,足够留给他们交谈的时间而已。
但萧亦宇没多问什么,直接撩开车帘对车夫说去城南的那家铺子。
车夫笑嘻嘻的应了声好,两三秒“驾”的一声,马车动起来。
时间宝贵,又怕他临时反悔,仲华别没什么犹豫,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
“殿下和民女的合作是有前提的,这个殿下您还记得吗?”
“那条街的事儿已经处理好了。”
“?”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仲华别皱眉,却还是道谢一声,才又将问题重复一遍。
不知道是没有理由了还是妥协了,少年坐直,点头。
“那民女就继续说了。”
仲华别笑看着他,温柔大方,可落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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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眼里,这笑容却如同蘸着糖的砒霜,甜,却致命。
可她丝毫不察对面人的情绪,眼里只有对合作存疑的担忧。
“合作前殿下说过,对民女没有合作以外的想法,可经昨日一事,民女不得不有些怀疑殿下心思的变动,还望殿下为民女答疑解惑,以便合作进行。”
吐字声缓缓,言语间也是柔声和气,可萧亦宇偏是从中听到了些威胁的意味。
昨日失态,他却并不后悔,横竖是借了昨天的事儿说出来了,他就想着索性挑明算了,可这姑娘的意思……
这是要他将自己的心意压下去继续跟她搞盟友关系的合作?
萧亦宇放声笑起来,笑过后又感觉一阵酸涩上头,竟是久久都没出声。
仲华别也不催他,这个问题是整个事儿的关键,自然是要好好思量的,而且……思虑了一夜,她早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结果的解决之法。
若是他顺应了自己的意思,将心思咽在肚子里,那她为了铺子,为了合作,自然也就装作不知道。
若是他没顺应自己的意思,执意要将这心思挑明,那她就再近一步,和他研讨研讨合作前的约定。
不过……
根据她上辈子看宫斗剧的经验,这位纨绔皇子多半是会选第一条的,毕竟权利和儿女私情相较,孰轻孰重应当还是分得清的吧。
马车在安静中渐渐停稳,她将车帘掀开往外探,发觉医馆到了,又看一眼对面仍在低思考的少年,道:“多谢殿下相送,那您先想着,我去医馆将病看了。”
少年依旧没什么声响,仲华别秉持着默认即同意的原则,起身去掀车帘,可下一秒,手刚碰到帘子,小臂便被身后人冰冷指节攥住,她皱眉想回头看看形势,却猛的一阵天旋地转,缓过来后,发觉自己已经坐在这人腿上了。
缓过一会儿,她看清了自己境地,开始挣扎着推他:“殿下这是做什么,这于礼不合。”
“创面见法子的时候不见你遵礼数,帮女郎再嫁的时候不见你遵礼数,和本宫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谈生意的时候不见你遵礼数,当街帮别的男子买衣服的时候不见你遵礼数,怎么?现在本宫只是抱一抱,反而是让你记起礼数来了?”
他越说到后面越激动,仿佛隐忍许久气急一般,仲华别完全没考虑到会发展成这样,一时间大脑宕机,只能听到声音,却再做不出什么思考,只一味的听着眼前人半吐苦水半威胁的话。
“你和别的男子的烂摊子本宫都收拾,你却逼着我埋葬对你的心思,这就是你感谢恩人的法子?”
“本宫几次三番救你,出资出力帮你修铺子,你却是连买衣裳都不曾想起本宫?”
他掐着怀中人吐苦水,良久终于想起今日正事儿,看着她笑起来,原是在正常不过的一抹笑容,可在这种情境下落在仲华别眼里,却是格外的恐惧。
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她就是这样觉得。
下一秒,她这种强烈的不安感随着少年一句话被证实,定在原地。
“铺子的合作是空口说的,本宫不承认谁又能奈何?可修整铺子却是真金白银有条有据,东家好好想想罢,还要不要撇开本宫?”
12. 无赖行径
明晃晃的无赖行径,可他说的也确实不错,他若不认,谁又能奈何他什么?仲华别瞪眼看他,埋怨他,也埋怨自己。
看完大夫拿了些药,仲华别才如愿脱离温热的怀抱,重新坐到男人对面。
“殿下金尊玉贵,不是民女高攀的起的。”她咬着牙,又一次将自己的心思挑明,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可她不知道,眼前的少年自合作之日起就有了心思,两月有余的相处和隐忍,他又怎么会因为她这区区一句放弃。想都别想。
“是本宫求你,自然不用你高攀,你只管经营你铺子的事儿,其他的本宫自然会处理。”
对方用实际行动拒绝了你的拒绝。
仲华别脑海里莫名出现这样一句,气却又无可奈何,偏过头去不再看他,想着之后装傻躲过这阵子,赶紧将铺子做大还了他的银钱便罢。
她一路偏着头,颈间都有些酸痛,可就是始终不肯在车上扭动脖子,只因这人做的太过分,她连余光都不想给他一分。可她却是清晰地感受着来自他的目光,强烈,灼热,看得她脖颈处都多了一丝暖意。
天色已晚,路上没什么人,可车夫却不知道得了谁的命令,将马车的速度控制的比来时更慢,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将马车开回铺子前。
仲华别时不时的往外探看,自然知晓他这把戏,于是到了铺子门前更是话都没说一句,直接下了马车,甚至在回头看出他有下车的意思时还背着身子怼他一句。
“殿下的马车华丽却沉重,赶回去约摸还要两个时辰,到时候昏天黑地的,别再有什么不好,民女多谢殿下相送,就不留殿下了。”
话落,身后人似是怔住,一时没有声音,仲华别也无心回头看他,径直走入铺子,并在笑声冒出前先一步走进铺子,双手分别推铺子的门,意图再明显不过,她要关门赶客。
萧亦宇将这动作尽数收归眼底,却始终懒散地靠在“华丽却笨重的”马车上笑着,不急不慢的,什么都不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稳操胜券一般。
终于,在姑娘的门即将关注的前几秒,他出声了。
“东家帮再嫁女郎说亲的事儿还办吗?”
不正经的笑,不正经的调调,说的却是再正经不过的内容,是她的死穴!
仲华别关门的手一顿,三秒后理智战胜仇怨,不情不愿的将即将合上的门重新打开,挤出个笑同他商议:“自然是要办的,到时候恐怕还要劳烦殿下帮忙,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殿下不如明日再来与民女商议此事。”
夜深露重,他又别有心思,纵然此事再急,仲华别也是不敢留人的,没得再生出什么闲言碎语,耽误她的名声不说,铺子的业绩也会被连累,这就不好了。
萧亦宇点点头,往车边走,他原也是想着提醒她一句,自己对她还有些利用价值,免得这姑娘真因为他的坦白躲了,到时候他再去抓人,就闹得更难看了。
只是……
这姑娘没心没肝的对他用完就丢,他多少是有些不爽的,所以即便是压根就没有要留下的意思,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萧亦宇走到马车旁,装模像样地掀起衣裙往上抬,步子却是虚的,压根没落在台阶上就收回来,转身挑着眉梢看人,仲华别在他转身后就将那勉强挤出的笑容收了回去,眼下满脸的愁容中夹杂着震惊,她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
姑娘眼睛亮闪闪的,可爱的紧,萧亦宇突然有了那么一丝不忍心,可动摇也只在一瞬间。
“东家说本宫的马车华丽且笨重,驶回住处恐怕要两个时辰,本宫方才想了想,觉得东家说的极对,到时天色完全沉寂下来,本宫的安危倒是不好保障了。”他顿一下,去看眉头皱的更深的少女,知她是被逗到了,喜色又甚一分,“如此,本宫倒是不好回去了。”
仲华别:“……”
是他先属意车夫将马车驶慢,耽误了她的时间不说,这一路的提心吊胆又找谁说理?
眼下她只回怼了一句而已,不想这人的无赖却是上升了一个新高度,还逗弄起她来了,若不是还惦记着再嫁女郎们的事儿和铺子,凭他是谁,她都是要拿出当日做主播时的口才怼回去才作罢的!
可如今……
毕竟还用的上,只好夹着尾巴做人了。
仲华别垂眸,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工作,才又扬起笑脸看他,话语间尽是谄媚:“若是殿下不嫌弃,可以让车夫用民女的马车将殿下送回去,只是这马车和殿下的相比肯定是寒酸不少,恐怕委屈了殿下。”
“不若东家在铺子里给本宫辟出一间屋子,横竖事多,本宫来回跑的也麻烦。”
“!”
瞧着眼前姑娘的反应,萧亦宇心情大好,大笑着转身,三两步就着台阶上到那辆“花瓶”马车,掀开帘子看她,说:“本宫的马车华丽是华丽,可并不是东家口中的花瓶,半个时辰就可走三十公里,至于为什么回来时那样慢,可能是马儿饿了?大约是我忘记给它甜头吃了,东家见谅。”
说完,他放下帘子,马蹄踏起飞奔而去,和今日午后的龟速对比鲜明。
马儿需要吃什么甜头?要吃甜头的是他自己吧!
仲华别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车马,脸上的笑容垮下来,甩甩衣袖往铺子处去。
历经街上一道子事儿,仲华别帮邻县再嫁女郎说亲的消息算是在邻里传开了,仅一日时间,来铺子说亲的适龄男女几乎减半。
铺子里的丫头们也都清闲不少,眼下还没到放工时分,就说笑的说笑,玩牌的玩牌,她进来许久,都不见这些丫头抬头。不过仲华别没叫她们,小丫头们平日忙的时候都尽心尽力的,眼下有了空闲,歇一歇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继续往里走,终于在快要接近里院的时候看到了芸芸和云锦,两个姑娘对坐在石凳上,前者耷拉着脸,看起来心情就不太好,后者倒是肘着头,却也是一脸愁容,又可爱又好笑,还隐隐有些……感动。
为身处异世,却有人为她担忧而感动。
眼中泪花闪烁一瞬,在对面两个姑娘察觉到视线回望过来时拭去,再次勾起唇。
“大夫怎么说,要不要紧?”
“大夫说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吗?我们也好照话规避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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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问的没完没了,芸芸倒也是算了,平日就是叽叽喳喳的,可平日素来端庄持重的云锦竟也是这般,想来是真着了急了,顿时,仲华别心里的暖意又多了几分,语气也从刚才的咄咄逼人软下来,柔声和气的。
“没事儿,就是今日事多有些发愁,没休息好罢了,大夫给拿了两剂药,喝了便好了。”
她这话一说完,面前的两个姑娘都松了口气,芸芸主动接过来她手中提的药包,提在眼前看,问她:“大夫说什么时辰用了吗?”
“一日服一次便好,不拘时间。”
“那我现在就去给小姐煎药,小姐喝了也能睡个好觉。”
仲华别摇头:“先不忙,我有更要紧的事儿同你们商议。”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又看看她,也认真起来,异口同声说好。
铺子的办事处,自从装修好,两个主事儿的姑娘倒还是头一回来。先是忙着外边的事儿不得空,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儿,彻底清闲下来,也就没什么理由来了。
只是眼下三个人都记挂着铺子的事儿,凭这装修多么多么富丽堂皇,也是没心思看的。
“铺子眼下的困境还是因为说亲对象向再嫁女郎扩展惹出来的,所以解决自然还是要从这方面入手,明日便把长青县城的台子搭好罢。”
“小姐有法子了?”芸芸还记得那日台下的“盛况”,现在还心有余悸,颤颤巍巍的问。
仲华别看到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抚,下一秒,视线转向有着同样疑惑表情的云锦,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盘算的解决方法说出来。
“最近我国与昭云国的商贸有些问题,我派小乞丐去第一酒楼打听,才知道,造成两国这种龃龉的原因,是由于昭云来使调戏我国一清秀书生惹出来的”
“清秀书生告上公堂,说的有理有据。可来使是女子,又生在昭云那样以女为尊的国度,官员自然是不可轻易处罚的,慢慢的,竟是和我们要办的事儿有了异曲同工之处。”
“小姐是想借这次的事儿……”
云锦不愧是掌管过一家铺子的人,在芸芸还云里雾里听着的时候,已经能和她们小姐对上心思了。
“没错。”仲华别肯定她的想法,接着她欲言又止的部分说了下去,“长青县说亲的事而还未落定就能引起如此轰动与抵制,明日我不顾舆论执意为这位再嫁女郎说亲,他们只会更气愤。”
“到时凭着一天不到就能传到邻县的速度,当天怕是就能到京都天子耳朵里。”
云锦听的直点头,仲华别停住了也一刻不离的盯着,生怕错过什么就听不懂了,只是……一秒,两秒……她盯了良久,眼前人也没有继续的意思。
“小姐说完了?”仲华别已经起身,她只得抬着头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云锦更难受了,她没搞明白啊!
犹豫半晌,她还是趁着仲华别出门之际将自己心底的疑问问出声。
“传到当今陛下耳朵里就能解决了吗?可小乞丐给的消息里,两国因为这些琐事纠缠僵持着贸易,陛下也并没有作为啊!”
13. 喜欢她,就要接受她的所有
仲华别知道,云锦无非是担心她这边不顾舆论将再嫁女郎说亲的事儿作实了,那边天子却用本国礼法处罚那位昭云来使,到时,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可既然云锦能考虑到的,仲华别自然也是想到了的。
她重新坐下,替云锦答疑解惑:“陛下是圣明君主,他自是知晓错在昭云来使,可上报良久仍未处罚,你道是为何?。”
“哦!”云锦恍然大悟,“想来是那昭云来使以本国的礼法相驳不肯认罚,陛下为着两国礼数不好下处决,可又不忍本国子民伤心,才致使良久未下处罚。”
“可若是小姐的说亲对象拓展的事儿成了,昭云来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到时候陛下的事儿解决了,我们的困境自然也就解了。”
仲华别笑,肯定她:“是这个理儿,所以我说,这事儿要抓紧办。”
“你和芸芸都照旧,一个还负责说亲文书撰写的事儿,一个还负责台前念身世的事儿,至于我,还扮那位再嫁女郎。”
其实她有想过自己在台前说,毕竟是跻身前列的主播出身,口才好点,说不定效果也会好点。可……又让谁去扮这受骂最多的再嫁女郎呢?两相权衡下来,她还是觉得照旧罢。
“没问题。”云锦道,仲华别点点头,又去看自从商量以来一直不曾出声的芸芸,小姑娘在凳子上坐着,一副认真的神态看着她们,却是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像走神了,仲华别和云锦对视一眼,轻笑一声,伸出手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还怕吗?”
芸芸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两人,“啊”了声。
仲华别好笑着问她:“明日长清县你还负责台前介绍身世的工作,行吗?”
她知道上次长清县那次给她吓到了,可铺子里的小丫头们流利尚且做不到,又怎么应付这种场面?怕是还没上台子就被台下的那些人给吓哭了。
再就是……她也有私心,希望通过这次的事儿将她们二人的恐惧都给消磨干净,所以即便是知道二人的心结,也还是这么做了。
“自然好,只是……”芸芸不好意思的冲着两人笑笑,“就是还得让云锦姐姐跟我敞开再讲一遍小姐的计划,我想的一脑袋浆糊还是没想明白。”
两个人看一眼对方,笑起来:“好。”
因着天色已晚,仲华别到第二天清晨才着人去给那人送信,原想着戏台搭好就要到午后了,毕竟两县距离甚远,车马来回耗时不说,她家铺子最近又深受舆论,平白多了不少阻力。
只是不想,这平日吊儿郎当的纨绔办起正事效率竟如此之高,没过午时就叫人来答话说戏台搭好了,请她去看。
相处已久,仲华别自然放心这人的办事能力,又加上还记着这人昨天办的无赖事儿,下意识就要拒绝,可传消息的小家伙却好像被他家主子提前告知好了,压根没给仲华别拒绝的机会。
“殿下已经在马车上等了许久,还请姑娘快些过去。”
“……”
此去,再回来恐怕就要等戏散场了。她倒是没什么,只是怕芸芸和云锦那两个小姑娘怯场。想着,她朝着来传话的小家伙行了一个作揖动作:“小哥稍等,我叮嘱几句便走。”
怕是这人的主子叮嘱了些什么?这小哥虽急,却是好说话的紧,仲华别刚说完他就应了。
只是这样一来,倒是让她多出了几分恻隐,叮嘱芸芸和云锦两个姑娘时,自己都没察觉的将语速放快不少,全然忘了自己下一步就要去见昨日那无赖。
不多时,她再一次回到了原来那房间,小哥手里的果子才吃了一半,见着她这么快,颇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人,下意识就要说出那句,你等等,我先吃完这块果子再走。不过好在这次脑袋比嘴快一步,没将这样招笑的话说出来。
他将那半块果子用桌上的油纸包住放在口袋里,而后擦擦嘴起身,对着仲华别做请的姿势:“姑娘请。”
仲华别点点头,将盘中的果子用两张油纸包好递给那小哥:“现下铺子里也没什么别的,这个就算做劳烦你等着的酬谢吧。”
小哥笑嘻嘻的接过来:“多谢姑娘。”
处理好一切,仲华别才跟着小哥出了铺子,“花瓶”马车安静的在铺外停着,她犹豫一瞬,借着台阶往马车上走,到最后一阶时,车内的人照常伸出一只手。
想了想,仲华别还是将手放了上去,借着这人的力上了马车。一会儿戏台子上扮再嫁女郎,沾上一手红漆反倒不好。
“说亲男方可选好人扮了?”仲华别一进马车就踉跄着坐到了这人对面,正整理着弄乱的衣裙,一下就听到这话。
“嗯。”她回应一句,却没抬头,依旧整理着衣裙,可头顶再次传来少年声线,听着比上一句降调不少,将她周身的热意都驱散了几分。
“谁?”
戏台都是他帮着搭的,瞒得住?
仲华别原也没想瞒,平静道:“那次街上的少年,仲知理。”
这名儿还是小乞丐一次采买时有人问了,他答不出来难过了一场才让仲华别给起的,她想着是原主救了他,便让他跟着姓仲,后又希望他知理懂理,才有了这个名字。
只是……一个名字到底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她这儿想的出神,丝毫没察觉周身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刚欲抬头,男人夹杂着怒气的一句质问狠狠从头顶砸落,“你知道本宫的心思,却一而再,再而三和他扮这种令人误解之事,将本宫放在何处?”
“铺子里只有他一个男子,我不找他还能找谁?”情感工作做多了,他那话里话外的醋意自然是能听的出的,只是不要说她没答应,就算是答应了,工作上正常的接触也不应该收到限制。
驾车的小哥许是得了仲华别的果子?这次的马车开的飞快,不等萧亦宇下一句出来,就停在了戏台外。
仲华别说了声多谢殿下,先他一步下了马车,走上搭建好的戏台检查,隔了一会儿,这位三皇子殿下也下了马车来到这边,和她一起检查起戏台。
“本宫亲自看着人搭的,东家可还满意?”他语气比方才马车上好了不知多少,仲华别也不拿乔,马上接上了话:“殿下费心了。”
这句过后,她又继续去检查起戏台的细微部分,而身后的萧亦宇却就站在原地看着姑娘的背影,没再动了。
方才争执过后独自在马车上坐着的片刻,他想通了。
打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这姑娘身上的这那股劲儿,执着,坚毅,而这好的品行就预示着她必然要和各色各样的人交往,男人,女人……
而他要做的,能做的,只有占住她身后这个位置,时不时的出现帮着她,支持她,才有可能会得到与旁人一星半点的不同。
他看着姑娘的背影,有些沮丧,可转而又安慰起自己,横竖心意是表明了,人也在他身边,时间问题而已。
他想通了,仲华别戏台也检查好了,又正巧到了午时,两人就近找了家馆子下。
萧亦宇虽不是皇家打扮,可也是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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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无极,以至于小厮一上来就将那单子递给了他,这样也好,她原本就是想要请这位贵人吃饭的,眼下倒是省了一项推拒。
可不想,她刚拿出茶水要替这位贵人烫杯子,那个单子就被嫌弃般的推了过来:“东家点吧。”
这称呼一出,那小厮委实惊了一下,仲华别看看小厮,又看他一眼,将单子拿到身前,“东家喜欢吃什么?”
小厮又是一惊,这也是东家,那也是东家?
不似仲华别那般平静,被叫东家的萧亦宇愣了愣,笑了两声才答起她问的话。
“本宫不吃面食,其余没什么忌口。”
正着手翻着单子的仲华别顿了顿,昌平属中原地带,是面食之乡,这人却不吃面食?她抬眼瞟了一眼确定这人没说错,才又继续翻,最后选了几道卖的不错的家常菜,搭配着白饭。
一顿饭,萧亦宇不出声,就变得出奇的静逸,直到吃到尾声他才来了一句,吃好了?两人才前后脚出了馆子。
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中间也只夹杂着那句“我不吃面食。”想也知道是因为这个,只是仲华别不明缘由,皱着脸连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反复横跳在嘴边的安慰话语却觉得怎么都不恰当。
“还有几个时辰开场,我提前将铺子相关的人接了来,这里开场前不会有人进来,你们可以在这里简单演练一番。”
思绪被这一句打断,放置到另一件事儿上,仲华别下意识道谢一句,瞬间就将安慰的事儿抛诸脑后,再想起来时,她的这场大戏已经落场了。
锣鼓敲响,看热闹的行人陆陆续续赶来,芸芸站在台前,仲华别和小乞丐各自带着斗笠对坐在身后,云锦面朝台下坐在二人之中,面前摆着纸张,负责文书工作。
一起准备就绪,芸芸朝台下弯身鞠躬。
“前些天因为铺子里新来的丫头不懂事儿,搞错了人,在贵县闹了乌龙,我们主家说了,一定要拿出诚意给乡亲们赔罪,所以我们今天就来将那次的说亲重演一遍,给乡亲们赔罪。”
芸芸没什么表情念着这句,心里却几乎要笑出声。
这话是她家小姐编的,说是这样能骗到更多看客,再等到结束,这些看客发现自己被骗,定然气急,那传到天子耳朵里的声音也自然就会大一些。
芸芸想着,对她家小姐的佩服又多了几分,看向台下人讲话的时候底气也大了些,“如此,我们这场说亲便开场了。”
掷地有声的一句开场,将台下叽叽喳喳的讨论,抱怨,说教声统统叫停。
“男方公子姓长,清回街长佃户之子,而立之年,身量七尺有余,现在府尹身边当差,曾和原配妻子育有一儿一女……”
依旧没什么负担的一句,芸芸念得轻松,台下人听的也没什么激动反应。
只是芸芸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是这个反应了。
她低头,将手中的纸张收起,缓缓吐息,将早就印在脑子里的下一句背了出来。
“女方小姐姓赵,和实街赵蜂农之女,花信年华,身量六尺半寸,现住家帮父母姊妹料理养蜂之事。”
芸芸停顿一下,往台下看了一眼,众人还都是翘首以盼着后面的走向,只是……
很快,他们的期盼就会落空了。
恐惧中夹杂着一丝强烈的爽感,芸芸挑衅般的看着台下线众人,将最后一句说了出来。
“曾和原配丈夫育有一儿一女,后因丈夫不作为和离归家。”
“轰!”
14. 进宫
意料之中的,台下炸了锅。
谩骂声和臭掉的瓜果菜蔬一同砸向台上诸人,只是这次,台上却是平静如常,没有了半分初次的无措与歉意。
“如此境况还都这样平静,分明是早有预谋!”
人群中不知谁先说了一声,众人纷纷恍然大悟般将矛头调转。
“还不是仗着三皇子殿下的势,竟凭着道歉的名头糟践起我们县!”
“有人撑腰真是好啊,我都有点心疼前些天那祝公子了,哈哈哈。”
这是仲华别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走向,她下意识去看身旁的云锦,由于戴着斗笠,看的模模糊糊的,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这姑娘没哭。
心放下一大截,正巧芸芸也借着拨弄菜叶的由头朝这边偏头看过,两人视线对上一秒,仲华别点了点头。
安排好了的,这场戏无论如何都是要唱完的。
芸芸拿出事先仲华别给她准备的随身喇叭,面无表情的扫过台下自认为掌握着礼法的男女,不屑地笑了声,将视线重新落到提前打好的项目手稿上。
“身世经历均已问完,公子小姐若对对方还算满意,可以表明意思到后台面见。”
意料之中的骂声随着这句结束再次蜂拥而至,什么这男方公子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么一个残了身子还带着孩子的女人,什么这下堂妇人也不掂量掂量斤两,来说什么亲……
简直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纵然是早就有所预料,也依然会被这些恶言恶语气个心肠不通,可好在,她知道这走向。
“有意愿的公子小姐可以向后台走了。”
戏到高潮,台下的骂声也渐渐变轻,所有人都注视着台上戴着斗笠的二人。
仲华别没动,对面的小乞丐隔着斗笠的薄纱看到了她给的反应,先一步起身往后台走去。
台下再一次轰动,骂声再一次涌向铺子和这场戏。
“这铺子还真是不将礼法放在眼里,这样的戏码都演的出!”
“这男方公子怕不是被逼的?礼法尊卑如此颠倒!”
台上的仲华别依旧坐的稳当,连起身的意向都没有。
按照原来的计划,仲华别是该先动的,毕竟女方先动还能拉一波舆论,于她们这事儿的传播是大大有利。
只是此刻……她改主意了。
他们不是都在反复用这个男尊女卑的观念谩骂这些女子吗?
他们不是都在用贞洁意图规束这些女子吗?
那她就将直接一点,将他们心中原有的规矩道统,一道击碎好了。
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仲华别在一层层的指责声中起身,向后台面见的方向走去。
大戏落幕。
斗笠摘下,视线终于清明,隔着前后台留出的空子,仲华别看到那些个人依旧不依不饶的朝着已经空了的台子上砸骂,看来这场戏的效果还不错。
她如是想着,回头时唇角多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今日这场戏顺利落幕,辛苦大家了,等回到铺子再行奖赏!”
“好!”一句正经调调的应声,大家起先一愣,下一秒哈哈大笑起来,仲华别跟着笑了两声,接着耳边一道声音传来,随着那位拿她糕饼的小哥走去。
仲华别起先不明白他为何要一直往后走,直到这位小哥伸手摆弄帘子……
台后竟还藏着一处院子!
不等她细细打量这院子,身旁的小哥一声请,那辆熟悉的“花瓶”马车就到了眼前。
台上的紧张情绪散去,脑海里许多遗忘的事儿重新记起来,她好像是要安慰这位贵人的。
只是……之前想不出的安慰,现下就能想出了?
“东家再不上车,后面的事儿恐怕就要误了。”
轻促声隔着车帘传入耳中,打破仲华别自设的道德困境,是了,没有什么事儿比现下这件更要紧了。
“眼下舆论已经挑起来了,东家下一步预备怎么做?”
“将台子撤了,关几天铺子,准备准备进宫面圣。”早就想好了的,仲华别一气呵成的说完。
对面人沉默几秒,轻笑着赞她,“东家果真聪慧,能将国事与自身事儿连在一块,认识你真是本宫一大幸。”
将皇家玩弄股掌之间,仲华别倒是听不出眼前人的话是褒是贬了,连连称不敢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东家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儿便好,本宫在这里,护得住你。”
“多谢殿下。”
夜色沉寂时分,台下终于归复平静,仲华别她们借着月色撤了戏台,两相道别之后,真就隔了几天没开铺子。
落在外人眼里,真就成了舆论压力下被迫的举动,可只有仲华别她们自己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隐忍而已。
只是她委实没想到,这舆情传的如此快,铺子关张的第三天,她要等的人就来了。
铺子门打开,来传信的太监掐着嗓子道:“陛下听说了前些天长青县的事儿,派咱家来请姑娘一趟。”
仲华别故作慌张地问:“大人可否告诉民女是为何事?”
“这个咱家就不清楚了,姑娘亲见了陛下,自个儿问吧。”
“劳烦大人。”
说请倒也真是请,两架十分突兀的马车停在铺外,看起来比那“花瓶”还都华贵些。周遭看热闹的人也不似以往那样明目张胆,宫里的物件,他们还是识得的,便也只有悄默声的趴着头看了。
传信儿的太监见多了这种场面,不予理会什么,自顾自的上了前边儿的马车,仲华别回头看见跟过来的芸芸她们,递了个放心的眼神过去,才跟着引路的丫头上到后边儿的马车上。
马车稳稳当当地走了一路,仲华别也费劲巴拉的将话在脑子里过了一路,甚至下了马车跟着传信儿太监往大殿去时,仍在思虑自己话里的逻辑与礼数。
直到到了殿上,才发觉这一切都是徒劳之功。
当今陛下节俭,殿宇并不奢华,可气氛却是威严,仲华别跟着带路的太监,直到跪在地上,头都没敢抬起来,脑袋里方才琢磨的话更是不必提,似是梦了一场,全都想不起了。
不过好在是还记着礼数,没把行礼也给忘记。
“民女仲华别拜见陛下。”
空旷的殿宇将这声问候显得格外清晰,只是不等正中的陛下发话,先落入耳中的反倒是熟悉的调笑声。
她下意识就想抬头去看个分明,可到底记挂着礼数,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态,只在心里稍稍放松了两分。
可这两分的放松也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殿上的一对争吵的男女声重新提起来。
“昌平陛下,在我们昭云,当街调戏男子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儿,甚至不少男子引以为荣,眼下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并未做出什么实际举动,这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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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哭哭啼啼的要公道,未免叫人觉得昌平小家子气!”
“可这毕竟还是在昌平,草民正经做生意却是反被调戏,丢自己的颜面不要紧,可不能让昌平的礼数收到挑衅,百姓人人自危啊,陛下!”
“嘿,你这矫情人……”
昭云来使还欲说什么,却被从正中位上半威严半慈祥的声音打断。
“来使且等片刻,这位仲娘子的事儿闹得实在厉害,容吾先问问。”
来使有些不满,可终归不好说什么,只将两个胳膊交叉盘起来,看着跪在台下的仲华别,可怎么都觉得是这昌平君主大题小做了,这样一个战战兢兢的姑娘,能犯何事?
直到下一秒,这种认知随着这位君主的问声,彻底被颠覆。
“仲华别,长青县诸人告你多次挑衅礼法尊卑,为下堂女子再说亲事,可有此事?”
仲华别心中紧了一下,可话却是莫名顺畅,“回陛下,为下堂女子说亲确有此事,可多次挑衅理法实不敢当。”
“这么说,倒是这些个长青县的人都冤了你?”
“那倒也不完全是。”
仲华别早在这一来一回中将头抬起来不少,看到了侧边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更是安心,所以纵然将组织好的话忘了个干净,还是很顺畅地将这一问解释的有理有据。
“民女拙见,此事矛盾在民女与长青县诸人的见解不同罢了。”
说完这一句,她停顿了片刻,见那至尊之位上的人没什么打断的意思才又接着说。
“长青县诸人认为民女替再嫁女子说亲有违常理,触犯了尊卑定性,故而做此动作状告。可民女却知晓这些女子并非十恶不赦,陛下仁德,想来也定是不愿让受冤子民得不到善终,民女这才出此下策想给这些女子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这话将长青县诸人的状告轻描淡写地放过,算是给了传统礼法的面子,这是一则。
二来,这话还说明了她这说亲事儿办起来的由头,有理有据,借着陛下的仁德,就算是陛下自己都不好说什么。
三来嘛,只看那来使黑的能滴水的脸色就知道了,一句“定是不愿受冤子民得不到善终”算是点了点这位陛下当下的困局。
一箭三雕。
“难得能让我皇儿入宫,仲姑娘果真聪慧。”突兀的夸奖随着慈祥的声线落到耳畔,仲华别下意识去看旁侧那道红色身影,可人未见,声倒是现行。
“陛下日理万机,还是快些将这事儿处理了罢。”
依旧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原是应该习惯了的,可仲华别听着,总觉得这道颇为严肃的催促声音,有一层别的意味,是埋怨吗?
可大殿之上哪里容得她思考许多,慈祥却不失威严的君王下一秒落声,将她思绪铲断,重新回到这场闹剧之中。
“姑娘说的不错,礼法要遵守,可法外不外乎人情,吾派人将姑娘组织的再嫁女郎身世探明一番,若是属实,便允准姑娘做的这两场大媒。”
“多谢陛下。”仲华别将手垫在额前扣下去,又紧急追加一句,“民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吾知晓,今后吾会着人调整新规,允准下堂品行端正的女子再嫁,说亲。”
“多谢陛下。”
出了殿,后面来使和那被调戏男子的事儿如何办的她就不清楚了,只记得,在被马车送回铺子的这一路上,兴奋,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