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母风情万种,高冷探花哄又宠》 第1章 昔日姐妹 裴府就位于皇城外的朱雀大街上,这条街上住的无一不是勋贵重臣,此时日头正辣,但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裴府大门前停下,刚出门的裴晏瞥了那马车一眼,他可没从父亲裴玉臣那儿听说今日府上有什么客人来访,想来多半是他那继母的客人。 果然,就见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从马车上跳下,伸手就要扶住从车上下来的人。 只见马车内探出一只柔软白皙、肤若凝脂的手撩开了车厢的帷幔——呵,女客,那与他就更无半点关系了。 裴晏冷冷地收回视线,身手矫健地翻身上马,握住马鞭的手一扬,马儿嘶鸣了一声便往如意楼方向跑去。 柔荑的主人则扶住了丫鬟的手臂借力下了马车,一下车,便听到周围不多的人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约莫十八、九的年纪,梳着妇人发髻,先不说五官长得如何,光是这吹弹可破、肤如凝脂的肌肤就令人为之眩目。 更别提女子的五官本就无可挑剔,流畅饱满的鹅蛋脸上长了一双水润剔透、黑白分明的杏眼,高挺秀气的鼻子下头的长着一张如花瓣般柔嫩娇软的嘴唇。 好一个目剪秋水、唇夺夏樱、与雪等色、身段玲珑,虽打扮素净仍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 丫鬟青萝将自家小姐扶下马车后,看了眼骏马疾驰的方向说道,“小姐,方才好像有位公子从裴府里面出来,十六、七岁的样子?” 不知道是裴府的什么人?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一身气度华贵无比,不仅如此,还长了一副让人见之忘俗的俊美秀逸的好相貌。 姚黛柔“喔”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十六、七?大姐姐的继子好像就是这般年纪。 此刻日头毒辣,晒得人皮肤生疼、热汗直流,而裴府门前的人见到这位雪肤花貌的美人都纷纷走不动道,竟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青萝看了周围一眼,小声道:“小姐,不如还是先把帷帽戴上吧?”自家姑娘长得太漂亮了也愁人,她们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低调点好。 姚黛柔摇了摇头,声音婉转悦耳,说道:“不差这会儿,都到裴府门前了,大姐姐知道我们今日到……” 话没说完,便见那敞开的气派大门里一位干练稳重的姑姑领着几名仆妇走了出来,见到门前聚起来的人群先是愣了一下,看到她们又眼前一亮,连忙迎了过来,那位姑姑想起自家夫人的嘱咐,便问,“请问您是姚夫人吗?” 姚黛柔点了点头,“是的,您是大姐姐身边的人吗?” “是,姚夫人唤我‘沈姑姑’便好。”沈姑姑应道,心中暗叹了一句,夫人说的果然没错,姚夫人果真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随即就叫仆妇搬起行囊箱笼,将人迎进了裴府,又吩咐门房赶紧驱散府门前聚集的人群,引着她们主仆二人一路走进后院。 前院森严肃穆,有些地方还有人看守,姚黛柔和青萝也不敢四处张望,但穿过垂花门后,周围气氛明显一松,姚黛柔倒不紧不慢地打量起这裴府的后院来了,只见一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回廊蜿蜒曲折、假山湖景应有尽有,更有琪花瑶草点缀其中,移步换景,令人目不暇接。 姚黛柔见此便想起些往事来,大姐夫裴玉臣的原配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德嘉长公主,当年长公主难产而亡后,大姐夫为长公主守孝三年,后来要续弦便从公主府搬了出来,娶了大姐姐做继室,当时圣上就给他赐了这座宅子做新婚贺礼。 听闻大姐夫多年深受圣上器重,如今看这处圣上赐下的宅子果然处处精妙,其圣宠程度可见一斑。 不多时,两人就跟着沈姑姑走进了裴家主母的院子,只见正堂中一位年约三十、梳着高髻,满头珠翠、身着华贵锦缎,眉宇间却有些愁绪的美丽贵妇人端坐在上首。 贵妇人一见到姚黛柔,便激动地从交椅起身喊了声“柔儿”,迎了过来。 姚黛柔亦满脸欣喜、正要开口:“大……”后面“姐姐”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那贵妇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 见姚黛柔一脸疑惑,沈月澜苦笑了下,屏退了正堂的大半下人,只留了几个心腹在身侧伺候。 “大……姐姐,”姚黛柔声音弱了下去,“怎么啦?大姐姐可是不方便留我在裴府住下?”说完也有些苦恼,她初来乍到,若是能借住在裴府自然方便许多。 “若是大姐姐这边不方便也没关系的,我出去赁个院子也可。”姚黛柔道。尽管她们在信中说好了,可若真的不便,她也无意给大姐姐添麻烦。 沈月澜叹了口气,“那倒不是,你尽管放心住下,这主意我还是能拿的,只是我这边确实有些……难处,你我不能以姐妹相称。” 此言一出,便看到姚黛柔那张面容姣好的脸上满是惊讶,她尴尬地解释:“柔儿,你也知道当年我爹不过是个浔阳的地方小官,虽说是做续弦,可嫁给你大姐夫到底是高攀不少。”当年想嫁裴玉臣给做续弦的京中贵女不计其数,她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得了这门婚事。 “我的家世到底是为人所诟病,若是多了个妹妹……”沈月澜有些说不下去。 可姚黛柔听懂了,若是多了个妹妹,大姐姐怕是又会被人问东问西,又扯出大姐姐的出身,说大姐姐当年不过是捡了漏,与大姐夫一点儿都不般配。 更何况她这个妹妹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姚黛柔的娘名叫叶莹,嫁过三回,与第一任举人丈夫生下了姚黛柔,没多久姚黛柔的生父便病故了。 第二任丈夫便是沈月澜的父亲沈致行,当年沈月澜和沈月汐两姐妹前后出嫁,当了许多年鳏夫的沈老爹爹便娶了叶莹做续弦,当时叶莹改嫁还带着年仅八岁的姚黛柔,可惜沈老爹爹身体也不大好加上年纪不小,她们的爹娘做了短暂的六年夫妻,沈老爹爹就病逝了。 此后,叶莹再次带着十四岁的姚黛柔改嫁给年纪相当的云州苍山镇镇将万振南为妻。 再者,姚黛柔如今是个寡妇……嗯,确实好像有点子复杂呢,姚黛柔也知道,京城里的人家最讲究体面了。 “没关系的,我听大姐姐安排便是。”姚黛柔善解人意道。 沈月澜闻言松了口气,语带歉意,“柔儿,抱歉,当年你娘照顾我爹那么用心……” 姚黛柔握了握沈月澜那保养得宜的手,安慰道,“我明白大姐姐的难处,毕竟是京城,大姐夫又是天子近臣……”前头的夫人又是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同为当今太后所出的德嘉长公主,想来压力不小。但这话她没说出来。 “其实大姐姐愿意在心底认下我这个妹妹便足够了。”毕竟当年她娘嫁进来前,两位姐姐已经出嫁,只是后来两位姐姐回浔阳省亲两趟、加上沈老爹爹的葬礼上一共就见过三回罢了。 两人手牵着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约定好了就说姚黛柔是沈月澜家的一个表亲,如今来裴府借居数月。这一表三千里,裴府也没人会细问,给沈月澜省去了不少麻烦。 第2章 美人毒计 此时正是用膳时分,如意楼一楼大堂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裴晏一勒缰绳,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便有热情的小二迎了上来接过这位俊美的华服公子手中的缰绳牵去马厩,“裴大公子您来了,林公子他们都在三楼的天字号包厢等着您呢。”笑容满面跑堂小二边说边将他迎了上去。 “诶,阿晏终于来了。”一推开包厢门就听到有个嗓门极大的少年喊道。 裴晏环顾一圈,包厢里已经坐着好几人,都是平时一块儿玩的少年人,个个锦衣玉袍,最小十四、最大十七,都是这京中勋贵重臣家的公子哥,有的还拐着弯跟皇室沾点亲。 裴晏声音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寻了个座位一撩衣摆坐下。 “裴兄今日脸怎么这么臭?谁招惹你了?”郑思齐一见裴晏就好奇地问。 “还能有谁?肯定是他那继母呗。”声若洪钟的周怀德大咧咧地说道。 “别提那人。”裴晏脸色臭臭的,他不喜欢那位继母沈氏是人尽皆知的事,只要看到跟沈氏沾点关系的都会让他心情变坏,偏偏他还无可奈何! “得得得,不说不说!”周怀德做了个缝起嘴的动作,转头看向一个皮肤黝黑呲着大白牙的少年道:“诶,阿轩,你这趟虞城之行,有没有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 被这么多双热切地眼睛注视着,林楚轩得意地咧嘴一笑,白白的牙齿与黝黑的皮肤形成巨大的反差。他拖长了尾调慢悠悠道: “新鲜玩意儿嘛,是有几件,但都不如我在虞城时听到的一桩逸闻来得有意思。” “究竟是什么事儿?快说,别卖关子了!”少年们叽叽喳喳催促道。 “我在虞城时,有位陶家大郎去官府报案,告的还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自己的妾室!” 周怀德一听这人物关系,便嚷嚷道,“切,不就是奸情案吗?有何稀奇?” “嘿,可奇就奇在陶大郎不仅告了弟弟和妾室,还告了继母!状告他们三人合伙谋害他,为的是谋夺他早逝生母留下的财产!” 这话一出,少年们纷纷咂舌,自动将“财产”二字变成“嫁妆”,这继母和后面生的儿子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觊觎原配留下的丰厚嫁妆。 林楚轩笑了笑,也不着急做解释,只是像说书先生般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讲述了一个男主人公陶大郎自幼生母早逝、薄情的赘婿亲爹在生母尸骨未寒之际续弦再娶。贪婪歹毒的继母与弟弟意图谋夺陶大郎生母留下的家业,勾结表姑娘以美人计相诱。而陶大郎差点惨遭毒杀,最终沦落到妻离子散的故事。 林楚轩讲故事是有一手的,听得一众少年的心绪也跟着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故事结束后,包厢内的一众少年沉默良久,尤其是有三、四位生母早逝的少年,一联想到自身经历、听得更是白了脸。像他们这种人家,家中必须有位主母操持中馈,亲爹能给生母守个三年再续娶都能被人夸句有情有义了。 其中一位家中有继母的少年笑容勉强道:“呵呵、我母亲应当不会,她是我娘的亲妹妹呢,断不会做这种事。” 其他两位家中也有继母的少年听了之后脸色更白了,他们的继母可不是生母的亲妹妹,待他们只能说是挑不出错处…… 裴晏则一脸烦躁道:“你们想多了吧,若是真有那劳什子表姑娘,你们明知对方心怀不轨还一头撞进去?是太蠢还是太好色?换作是我,定然不会中计!” 有少年忍不住反驳:“裴兄也别把话说死了……难道那陶大郎身边身边就没个人提醒?陶大郎能将母亲留下的产业做大,足以证明他不是个蠢货……万一那表姑娘真的姿色过人又有些特殊手段呢?这如何防得住!” 这时,向来大咧咧的周怀德安慰道:“你们也别想太多,那陶大郎的爹是个赘婿,陶家说到底就是个商贾之家,跟我们不一样的,更何况这可是天子脚下,谁敢做这种谋害原配嫡子的事!真是不要命了?!” 林楚轩也点头附和:“怀德这回说得在理,我将这桩事说出来,也不过是提醒一下各位,多个心眼总没坏处。”转而又说起了在虞城的其他新鲜玩意儿,这才将众位少年的注意力转移开来,包厢内的沉闷顿时一扫而空。 …… 在这热烈的气氛中,只有裴晏分外沉默,方才那少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难不成表姑娘的美人计真有这么厉害? 若是继母沈氏亦拿这招对付他…… 裴晏不想还好,一想那脸色就愈发地差,等宴席散后,不知不觉中,竟一路牵着马走回了裴府。 “大公子好。”裴府的仆人一见到裴晏回来便躬身问安。 裴晏把缰绳扔给仆人后便烦躁地往自己的院落鹤鸣居走去,经过前院书房时,突然见到一个半大孩子跑了过来,两眼亮晶晶冲他喊了一声,“哥哥!你回来了!”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裴清,今年九岁。 裴晏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便径直往前走去,他跟继母关系不好,连带着对继母所出的弟弟也不太待见。 只是不知道他这弟弟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像是没感受到他的冷淡一般,对他很是热络,他也不好让一个孩子太难堪。 “哥哥,娘让我们去她院子里,说是有位客人想让我们见一见。哥哥你去吗?”裴清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整日叽叽喳喳像只雀儿一样说个不停。 “不去。”裴晏声音冷淡。 “好吧,那我先过去了。”习惯了自家大哥冷淡的态度,裴清倒也没觉得不妥,他娘派人来传话时说了,哥哥愿意便来,不愿意就不用勉强。 尽管裴清心里希望哥哥可以一起来,今天来的可是他的小姨母呢,他小时候跟着娘去浔阳省亲见过一回,小姨母可有趣了!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哥哥若是见到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裴清得到了答复,便兴冲冲地往娘亲住的静颐居跑去,才跑了两三步,身后突然响起“等下——” 他急急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身,“哥哥?怎么啦?” 裴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方才突然便想起晌午出门时在府外见到的那辆马车……还有那只看似柔若无骨的手,等他回过神后便已经叫住了弟弟。 “哥哥?”裴清走了回来,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裴晏,“哥哥要同我一起过去吗?” 裴晏神色变换不定,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方才在如意楼听到的故事。 沈氏的女客? 美人? 裴晏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作为皇帝的亲外甥、太后的亲外孙,他从小就往宫里跑,宠冠六宫的贵妃在他眼里不还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再美又能美得到哪里去! 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以防万一,那就去看看讨个安心! 第3章 柔姐姐 哥哥竟没有甩开他!裴清更高兴了!潘子熠老炫耀在他面前炫耀自家哥哥的脚法多么多么厉害,明明他哥哥裴晏才是最厉害的好不好!这回的蹴鞠大赛,必定是哥哥所在的飞云社摘得桂冠! 而裴晏则一脸心事重重,他不会因为一个故事就开始疑神疑鬼,毕竟陶家与裴府,一个是商贾之家、一个是簪缨之族,如何能相提并论呢。 可即便如此,陶家那“三瓜两枣”都能引起继室的贪念,而生母给他留下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沈氏真的不心动?! 世人皆知他的生母德嘉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当初他娘出嫁时先帝先是赐下一座超规格的公主府,随后又掏空了大半私库给公主做陪嫁,抬嫁妆的队伍天蒙蒙亮就从朱雀门出发,到黄昏时分竟还在继续! 时人感叹,皇帝这嫁女的手笔真是“倾半壁江山作妆奁,恐掌上明珠蒙尘埃”。 不是他自吹自擂,他裴晏可是整个京城乃至大周最富贵的公子哥了! 况且沈氏本就心术不正,与陶家继室一模一样,说她没动过任何歪念?!他才不信! 然而心中某个角落却响起一道声音,不要着急下定论,万一只是误会呢! * 静颐居内。 时值盛夏,其中一处花厅依水而建,池边一架巨大的水车正不断转动着将凉水送上花厅屋顶,将三重屋檐浇得凉透,凉水沿着屋檐淅淅沥沥地垂落似串成珠帘,清风送入厅内,让人顿觉清凉舒适。 午膳甫一撤下,便有丫鬟捧上清茶香片给两位妇人漱口含香,“柔儿,你与叶老夫人今后有何打算?你如今也快出孝了,总要再嫁吧,不然那人怎肯放弃。”沈月澜道。 一说起这事姚黛柔就神色黯然,她娘叶莹的前两任丈夫都因为身体羸弱病故,大约是担心女儿步她后尘,便发誓一定要给女儿找个身体顶顶好的年轻儿郎,这挑来挑去便挑中万振南手下的一个下属名叫朱成。 万振南说,往常逢年过节都不见朱成拎条腊肉上门感谢上峰照顾,可自从叶莹改嫁给万振南后,这不年不节的那臭小子反而天天红着脸提着东西上门,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可朱成五官端正、性格爽朗、待人和善又尚未娶亲,万振南也说过他是个有前途的,最重要的是那身板看着就相当结实、不会生病!叶莹对这年轻人相当满意! 于是姚黛柔一满十六岁便嫁给了朱成,朱成待她极好,两人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然而天公不作美,两人成婚还没满半年,一次剿匪中,朱成受了重伤不治身亡。 可怜的姚黛柔便新妇变寡妇,给英年早逝的丈夫守起了孝。 待她好不容易走出丧夫的阴霾出门散心时,却意外遇到来苍山镇巡视的云州下都督府都督李越广。 李越广一见姚黛柔眼都直了,得知她是个寡妇,继父万振南又是自己的部下,便给万振南施压让他把继女送来做妾! 万振南肯定不愿意啊,姚黛柔好歹喊自己一声万爹爹么。况且他一把年纪才娶了叶莹,叶莹把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知道女儿被自己送去做妾不得宰了自己哦。 于是夫妻俩一边守着姚黛柔,一边拖着李越广,硬是拿着守孝作由头,拖了快三年都没让李越广得手,可再怎么拖总有出孝的一日啊! 于是叶莹无法,只能去信给沈月澜求助,希望她看在过去自己待沈致行还算用心的份上施以援手。 因此当沈月澜接到叶老夫人的信时也是相当惊讶,当年亲爹死后没多久,叶老夫人就携女离开失了音信,原来是改嫁给了云州苍山镇镇将。 沈月澜的生母早逝,当初沈致行本就公务繁忙,还既当爹又当娘地将她们姐妹俩拉扯大,操劳至极熬坏了身子以至于五十不到就去世。 她年幼时还会因为亲爹无意续弦而窃喜,可随着年岁渐长,姐妹俩先后出嫁,亲爹孤零零的一人却让她十分心疼。 后来叶莹母女来了后,她看着爹爹在信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新妻子的体贴温柔、继女的率真活泼时都让她心酸又宽慰,好在亲爹有了新家人的陪伴,终于不再孤单一人。 那时的沈月澜对叶莹母女的出现是相当感激的,而那份感激也一直延续至今! 因此对叶老夫人的求助,沈月澜又怎会袖手旁观! “阿娘和万爹爹让我先来京城避一阵子再说,别的……并未做打算。”姚黛柔道。 过去那几年生母和继父不是没想过给她再找一个夫婿嫁出去断了李越广的心思,只是李越广毕竟是从三品的云州府都督,不仅云州那块地方只手遮天,听说姑母还是宠冠六宫的李贵妃。 若是贸贸然将她嫁出去,夫家护不住的话怕是会一起遭殃。 沈月澜看她情绪低落,便开玩笑道:“不如我做主给你物色一下夫婿,若是有合适人选,嫁到京城这边也好,这样你我也能做个伴!” 姚黛柔知道她有意开解自己,也嬉笑道,“那我的婚事就拜托裴夫人了!事先说好,不俊的我可瞧不上!”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怎么不见清儿呢?”姚黛柔问。她有好些年没见那小外甥了,上回见面时,小外甥还没到她腰呢!如今也不知道多高了。 “那小子一来,你我还能好好说话么,这不得让他等会儿。”沈月澜嗔怪道,“不过自从你来信说要来小住,清儿就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如今终于把你盼到了,方才已经让人喊他过来了。” 沈月澜话音刚落,便听到有清脆的孩童声线在廊下响起,“娘!我来了!” 姚黛柔闻言惊喜地转过头,就见一个半大孩子像小旋风似的冲了进来—— “小——”裴清看到自己母亲拼命打眼色,那声“姨母”便生生扼在喉间,诶,不对,娘说要瞒着小姨母的身份,连爹都不能说,可也没跟他说要怎么称呼啊! 于是裴清眼珠子骨噜噜一转,对着姚黛柔大喊了一声,“柔姐姐!” 第4章 姚夫人 裴清一踏入院中就松开裴晏的衣袖,欢天喜地撒腿往那座临水花厅跑去。 走在后头的裴晏耳力极佳,才到院中就听见花厅中隐约传出两个女子的说笑声,那道庄重温润的声音是沈氏,另一道绵软柔媚的…… 裴晏心中一凛,仔细凝神一听—— 木水车转动声、潺潺流水声、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中断断续续地透出沈氏的声音:“……我做主……夫婿……你我……做个伴!” 那道绵软柔媚的声音则饱含欢喜欣然之意连连应是! 虽听得不甚真切,可传达的意思却相当明了! 裴晏心弦倏地绷紧!前头听了桩陶家佚事,后脚沈氏就用同种手段来对付他? 可恶,这沈氏竟敢觊觎他娘留给他的遗产!他即刻盖棺定论! 幸亏听了那故事,否则毫无防备对上那美人……计!自己岂不是要成为下一个陶大郎?! 韩非子有云:事以密成。 大部分阴谋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足够保密、被算计之人毫不设防,可如今他阴差阳错得知了沈氏的阴谋,那他一定不会让沈氏如愿! 裴晏思及此处,定了定神,走至廊下,便听到自家傻弟弟大喊了一声,“柔姐姐!” 他唇角微勾连连冷笑,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想。姐姐?那铁定是沈氏的娘家侄女没跑了。 花厅中的姚黛柔转头就见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跑了进来,听到他喊自己作“柔姐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称呼怎么怪怪的,亏他想得出来。 坐在上首的沈月澜也扶额苦笑,这孩子真是的,不喊“小姨母”也应当喊“姚夫人”,“柔姐姐”听着年纪是没错,可是辈分都乱了。 “清儿,好久不见。哇,怎么都长这么高了!”姚黛柔站在裴清身前比划了下,笑意盈盈语气亲昵道。 “当然,我一直有听娘亲的话好好吃饭!等我再长几年肯定比你高!”裴清神气道。 姚黛柔笑着称是,眼角余光处蓦地闯入一抹绯色,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身形挺拔清隽,长相秾丽俊美,身着金绣火焰纹的绯色窄袖袍的少年人走了进来。 少年墨黑的剑眉斜飞入鬓,睫羽浓密、双眸藏星、眼尾微微上挑,是最标准不过的丹凤眼了,照理说,长着丹凤眼的男子看起来总有几分凌厉气势,可眼前的这位少年年纪尚轻,阅历又浅,眼神中还有挥之不去的明朗天真,因此锐意不足却稚气有余。 只是此刻少年的表情稍冷,看着她似有些不悦的样子。 姚黛柔不禁愣了下,这是……?大姐姐的继子? * 裴晏一踏入花厅就见到厅中的三人,沈氏、裴清、还有一位…… 一位五官娇艳明丽、眉目如画,肌肤细腻洁白、腰肢纤细,一身雪紫色烟纱裙的女子立在一旁冲他盈盈一笑,那笑容如明珠生晕微微漾了开来,眼波流转间又几分温柔俏皮,还有那张如花瓣般妍丽的红唇,不知为何竟然他联想到“柔软”二字…… 裴晏倏地心尖一震,愣怔半晌后,心跳不断加快,似要破胸而出! 一看到这张脸就知道沈氏所图甚大!可为何是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 裴晏的目光锁紧眼前的女子,心中却冷笑不已。 沈氏竟黔驴技穷到这种地步,本家没有外甥女、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了个族亲的外甥女就算了,竟然还是个已婚妇人!此人竟歹毒到如此地步,不仅要使美人计谋夺他生母的遗产!还派个已婚妇人勾引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实在可恶! 裴晏越想越气,脚步顿住、脸色也沉了下来! 而这边沈月澜看到裴晏来了静颐居也相当诧异,裴晏除非有事不得不与她打交道,否则极少踏足静颐居,她虽是他的继母,可前头娘子毕竟是长公主…… 她初嫁入裴府时,裴晏不过三岁,她有心想尽母亲的责任,可不知为何裴晏对自己十分厌恶和抵触,她有心缓和却弄巧成拙,再后来有了清儿她便歇了心思,两人能维持着表面和平足矣,因此她与裴晏在这裴府中可谓是犹如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 平日里裴清父子百般相邀都请不到的裴晏今日却踏足静颐居了? 沈月澜想起了一些往事,最终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笑道:“晏儿也来了。” 裴清立刻想起身后的哥哥,“哒哒哒”地跑到花厅门口将裴晏拉了进来,“对,哥哥也来了。”还主动热情地朝姚黛柔介绍:“柔姐姐,这是我哥哥,他可厉害了!”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哥哥的“厉害事迹”,听得裴晏脸上都有些不自在,他竟不知自己在弟弟眼里这么厉害? 沈月澜微笑道,“柔儿,这是裴晏,清儿的哥哥。”又转过头向裴晏介绍道:“这位是云州来的姚夫人,名唤黛柔,比你年长三岁。” 其实根本不用介绍闺名和年龄的,但沈月澜觉得她这小妹妹虽然与她同辈,可也就比裴晏年长三岁,日后同住屋檐下,还是说清楚些为妙。 黛柔? 黛薄红深,约掠绿鬟云腻。*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裴晏暗忖这名字取得不错,可惜跟着个心术不正的表姑母做一些狼狈为奸的勾当,名字取得再好也是白搭。 姚黛柔感受到裴晏那目光在自己脸上转了几圈,那眼神一会儿发痴、一会儿探究,最后又冷了下来,顿觉莫名其妙,差点忍不住上手摸摸自己的脸,脸怎么啦? 又见对方默不作声、似没有主动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她只好主动朝对方福了一身,面带浅笑道:“见过大公子。” 裴晏听到她的声音惊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情不愿地回了一礼,声音冷淡道:“见过姚夫人。”别以为他会跟着裴清喊“柔姐姐”,喊一声“姚夫人”是希望她能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做些与身份不匹配的事! 第5章 欲擒故纵 “原来不是惦记我,是惦记着礼物是吧。”姚黛柔笑道。便给一旁的青萝使了个眼色,青萝领悟转身出去,她们的行李还暂放在偏厅呢。 就连沈月澜也在一旁笑骂道:“臭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脸皮竟如此之厚,还会讨礼物了。” “柔姐姐又逗我玩!娘你也不帮我!”裴清像小金鱼一样鼓着腮,语气活泼道。 三人说说笑笑,语气亲密自在,倒显得裴晏像个局外人般与她们格格不入,只好纳闷地站在一旁听她们说笑。 不理睬他、不跟他说话、看都不看他一眼,欲擒故纵,裴晏心底冷哼。 青萝很快回来了,手中还捧着两个锦盒。 裴晏发誓自己真的没有眼巴巴盯着那两个锦盒,不用猜都知道一个锦盒是给裴清、另一个是给沈氏的,他临时起意来到静颐居,人家哪有准备……这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应是主动告辞、避免更发生更尴尬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他犹豫不决。 姚黛柔拿过一个锦盒递给裴清,“喏,给你的礼物。” “我现在可以打开看看吗?”裴清收到礼物开心不已,这锦盒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当然。” 在得到姚黛柔的同意后,裴清兴冲冲地打开锦盒,“诶!是砚台,还有一个香囊!上面竟然绣了个猞猁!” 比起砚台裴清对那枚猞猁香囊更加感兴趣,绣工精致、精妙绝伦,猞猁看起来毛茸茸的相当灵动。 “听你娘说,最近写的字进步很大,送你个砚台要好好练字知道吗?”姚黛柔笑着摸摸裴清的头。 裴清自然是连连点头,再次去把玩那枚香囊,还拿给了沈月澜看。 沈月澜一看忍不住弯了眼,别人都在香囊绣些梅兰菊竹,她这小妹妹倒好,喜欢剑走偏锋,绣些飞禽走兽不说,蛇虫鼠蚁也绣得活灵活现的,这回的猞猁倒是正常不少。 裴晏看着姚黛柔拿过另一个锦盒准备拿给沈氏时,顿时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没走了,可恶,怎么眼睛酸酸的,一定是被他们三人其乐融融的扬景给刺激到了。 他嘴角耷拉下来,颇为狼狈地侧身揉揉眼睛,便听到姚黛柔的声音响起: “大公子?” 他诧异地转过身,就看见姚黛柔双手捧着锦盒站在他身前,一双水眸盈盈地望向自己,他看了看姚黛柔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锦盒,迟疑道:“这是……给我的?” 姚黛柔点点头,莞尔道:“希望大公子喜欢。”说着便将锦盒递给了裴晏。 裴晏有些无措地接过锦盒,脑子有些晕乎乎地问了句:“姚夫人,我可以拆开吗?”问完就后悔,当面拆礼物也太失礼了,平日里的知书达礼都学到狗肚子去了吗?裴晏忍不住唾弃自己。 咳,弟弟不一样,他还小。 “当然可以。”姚黛柔笑着道。 裴晏被这个明艳的笑容晃了晃眼,慌忙地低下头去打开手中的锦盒——跟弟弟的一样也是砚台,砚台上面刻了一副寒梅映月图,观其雕刻精致奇巧、石质坚韧润泽,“这是歙砚?” “大公子好眼力,没错,正是歙砚,我途经徽州时看到不错就买下了。”姚黛柔赞道,暗忖还一口气买了七、八个,送给你爹、你、你弟弟的,多出来的以后送礼也能用上,体面又省事。 “……谢谢,”裴晏道,又瞧见锦盒里还有一个香囊,他拿起一打量,惊讶地发现上面绣得竟然是一坨圆头圆脑、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 “食铁兽?”裴晏脸颊微微泛红,面色复杂。沈氏果然好本事,连他喜欢食铁兽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还让姚黛柔投自己所好绣了个这么漂亮的香囊!这两人果然所图甚大。 “是的,正是食铁兽。”姚黛柔莞尔颔首。 “食铁兽!”裴清闻言立马凑过来看,“哇,这个绣得好可爱!”又递上了自己的香囊,“哥哥看我的,是猞猁!” “哦、猞猁也可爱。”裴晏干巴巴地说了句。 沈月澜看着这三人闹成一团,裴晏也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忍不住欣慰,“好了,你们别闹柔儿了,她长途跋涉的好些时日,这会儿应该累了,先让她去映雪阁休息吧。” 映雪阁?那不就在自己的鹤鸣居附近?快步走过去都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沈氏必定是故意的,想让自己的表侄女近水楼台先得月,裴晏暗忖。 “柔姐姐!我带你过去吧!”裴清道。 “好,那就有劳清儿了。”姚黛柔笑道。两人向沈月澜告退。 “那我也先走了。”裴晏见这两人要走了,留他一个在沈氏这儿多尴尬,连忙告辞。 出了静颐居,三人一起往映雪阁走去,走了没两步,就见跟裴清差不多大的小厮文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二、二公子,夫子正在墨香斋等你呢!” 裴清“哎呀”了一声,一拍脑袋道:“我忘了下午有夫子的课……”他转身看向姚黛柔,“柔姐姐抱歉,我要先去上课了!等我下学了再来找你!”又转头恳求裴晏,“哥哥,要麻烦你带柔姐姐过去了。” 说完也不管哥哥有没有答应,转身就跑了个没影儿。 姚黛柔想着方才在静颐居,裴晏似对她有些不喜,于是想让引路丫鬟领她过去就好,“如果大公子忙的话……” “我不忙,走吧。”裴晏回身看向离他仅有两步之遥的姚黛柔,眉梢微微挑起。他刚收了人家的礼物,于情于理送人家一程也是应当的,况且也顺路。 “啊、好,那就有劳大公子了。”姚黛柔愣怔了一瞬,原来大公子只是表面瞧着冷,实际上人还是很热心的? 第6章 凄惨的他 “这是双色梅,等冬天它们开花的时候一树双色红白交织,与雪相映逸趣横生,姚夫人到时候可以在院子里赏雪赏梅。”裴晏转头看向姚黛柔,不知为何主动介绍道,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多嘴。 “听起来很美。”姚黛柔浅笑附和道。 冬天么?她暗暗叹了口气,离冬天还有差不多半年,太久了,她不想打扰大姐姐一家那么久,若是能在冬天前回到云州就好了,可那个李越广…… 裴晏敏锐地察觉到姚黛柔虽在笑着,可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愁绪,是不喜欢这座院子么?他环顾一圈,这也正常,院子里的花都不在花期,入眼之处全是绿,连抹红色都无,确实沉闷无趣。 两人一起走进了屋内,如今日光正盛,屋内是够亮堂的,不过日照太好也有个坏处,太晒太热了,一踏进来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闷潮。 “这厅里也太热了,怎么没放冰盆?”裴晏一进来就忍不住扯了扯衣领,立马抓过一个小厮,让他赶紧去冰窖取冰。 院内的还在收拾东西的丫鬟婆子也不敢作声,这不,先前又打扫了一遍,东西也刚搬进来没来得及去取嘛…… 姚黛柔失笑,热一点冷一点倒也没什么的,她如今寄人篱下总不好一点小事儿都麻烦大姐姐,不过这大外甥倒是出乎意料地替她考虑周到了,实在体贴,于是她笑道:“谢谢大公子。”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裴晏暗忖,好歹收了人家的礼,再说堂堂裴府也不至于在衣食住行方面苛待一个客人。 “不过一直待在这里也无聊,若是你嫌热、可以来我院子,方才那个临水花厅,我院子也有一个,还有秋千,院子里也有很多花。就在前面,你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裴晏状似无意道,若这位姚夫人真有心想做些什么,日后怕不是天天“上门拜访”吧。 姚黛柔唇角翘起,露出里面雪白的贝齿,柔声道:“好,多谢大公子的盛情邀请。” 接下来,厅内摆了冰盆,婢女在一旁拿着蒲扇扇风,终于驱散了大半炎热,然而裴晏也没主动告辞,他也不说什么就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的。 这时有个丫鬟捧了一盘个头极大的蜜桃进来,脆声道:“姚夫人,这是我们夫人命我送来的,说是送给姚夫人解暑,都是刚从冰鉴里拿出来的,还冰着呢。” 姚黛柔温声道谢,又朝还在佯装打量着墙上挂画的裴晏招呼道:“大公子等会儿再看吧,这桃子闻着挺香甜的,要来尝尝吗?” 她拿起一个沉甸甸的蜜桃,先是削了皮,又拿过一把小刀切开、切成小瓣放在碟中,青花纹的瓷碟上盛放红粉的桃肉,上面还有着方从冰鉴取出后散发的阵阵冷雾,看着令人心生沁爽、垂涎欲滴。 哼,我稀罕吃你的桃子么?裴晏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倒是很诚实向姚黛柔走去。 他甫一坐下,就看到面前递了块用叉子叉起的桃肉,桃肉芬芳浓郁,桃肉后则是一张笑得甜美灿烂的脸。 裴晏脸上有些发烫,目光慌乱地移开,却不经意间瞟到了她的手,手指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指甲盖还透着漂亮的粉色——就跟这桃肉的颜色一般,甜润又粉嫩。 原来那只撩开马车车帘的柔荑,近看是这样子的……裴晏伸手接过叉子,两人的手短暂地碰了一下,指尖似乎传来了触电般的感觉,酥酥麻麻的,一股热流从指尖直窜到身上! 为什么冰盆摆得离他那么近,身上还在热得冒汗,脸上好像在发热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裴晏连忙将手中的桃肉塞进嘴里,一连塞了好几块,舌上的甜滋滋、凉丝丝的桃汁弥漫开来后,身上的热意才散了点。 两人吃完桃子后,裴晏见收拾得差不多了,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终于起身道:“姚夫人,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姚黛柔也起身福了一身,粉面含笑道:“今日有劳大公子了。”然后将人送出映雪阁。 裴晏晕乎乎地从映雪阁出来,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后,才惊醒过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对姚夫人听而任之,她让过去就过去、让吃桃就吃桃?他这是被下降头了还是被灌迷魂汤了? 他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湖边的一处水榭,一脸沮丧地侧身趴在围栏上呆呆地望着湖面,却没注意到身后有抹紫色靠近。 裴玉臣一袭紫袍玉带,腰间还系了个金鱼袋,步履稳健地朝水榭走去。 他今年三十有六,那对与裴晏裴清如出一辙的丹凤眼长在他的脸上倒是十足的凌厉,眉眼深邃,鼻梁挺拔如峰是个临风玉树的美男子。 “晏儿,你在此处作甚?”裴玉臣刚从宫里回来,经过此处见到自己的长子没个正型地趴在水榭围栏上,想起上回国子监的博士跟他投诉,长子也不好好读书还在国子监内斗蛐蛐就来气,语气顿时冷了几分。 裴晏突然听到父亲的声音,瞬间将什么东西都抛到脑后,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闪烁地喊道:“父、父亲。” “你今日没去国子监?”裴玉臣语气严厉对着自己人高马大的长子道。 “爹,今日国子监放假。”裴晏吞吞吐吐道,也不知为何,明明是他有理,结果对上他爹就害怕。 裴玉臣顿时一噎,轻咳了一声,道:“就算是放假,也应当在书房好好温书,你看看清儿,多用功,你作为哥哥,应当做好榜样才是。” 又来了又来了,他爹一天天的就知道数落他,还拿弟弟跟他比较,除了念叨他的功课外就没真正关心过他,裴晏垂头听训,心中竟愈发苦闷,不知为何又想起陶家那桩事…… 糊涂的爹,早逝的妈,恶毒的继母,凄惨的他。 ——还有口蜜腹剑的弟弟和貌美心机的表姑娘。 这不一一对上了么? 思及此处,裴晏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