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长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李家铺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将王家庄,连同里面那数百具无辜的尸骨,都烧成了一片焦黑的白地。 空气中那股皮肉烧焦后特有的甜腥味,混杂着草木灰的味道,飘出十几里地都散不尽。 几天后,一场春雨下来,黑色的灰烬被雨水冲刷,汇入村边的小河,将整条河的水,都染成了淡淡的灰黑色。 伊藤敏也中队,没有停留。 他们像一群高效冷酷的行刑官。 在地图上,将王家庄这个名字,用红笔划掉之后,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早已被标注好的“肃正目标”——李家铺。 李家铺,比王家庄要大一些,也更富裕一些。 这里是一个靠近一条小公路的集镇。 镇上除了普通的农户,还有几家南来北往的客商,开的杂货铺、车马店和一个小小的土布染坊。 当伊藤敏也的部队,将整个集镇团团围住时。 镇上的百姓,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因为这一次来的不只是他们。 还有一个排的穿着狗皮军装的所谓皇协军。 这些由本地的地痞、流氓和汉奸组成的二鬼子部队! 比真正的日本人更熟悉这里的地形,也更了解华夏人的弱点。 “太君!太君!” 一个留着两撇鼠须,正在点头哈腰的皇协军队长,跑到伊藤敏也面前,媚笑着,指着镇子中央,那栋高大气派的青砖瓦房。 “那里是镇上大地主,李扒皮的家。我知道他家后院的菜窖底下,有个密室藏着不少金条和大洋!” 伊藤敏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 “哟西。你滴,带路。死了死了滴,开路。” “哈伊!哈伊!” 那个汉奸队长,立刻像得了圣旨一样,带着他手下那群同样两眼放光的地痞,第一个冲向了李扒皮的家。 接下来的剧本,与王家庄大同小异。 甚至,因为有了皇协军这群内鬼的加入,而变得更加高效和彻底。 李扒皮,那个平日里在镇上说一不二、欺男霸女的大地主,在被从密室里拖出来时,吓得失禁。 他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将自己藏起来的所有金条、大洋、和地契,都主动地献了出来。 只求能换自己,一条狗命。 伊藤敏也,收下了金条。 然后,他对着那个汉奸队长使了个眼色。 那个汉奸队长,心领神会。 他狞笑着,拔出腰间的枪,对着李扒皮的后脑勺。 “砰!” 李扒皮的脑袋,像个烂柿子一样炸开了。 他那肥胖的身体,晃了晃,扑倒在了自己那堆,黄澄澄的金条之上。 而镇上其他的百姓,则被皇协军们用更残暴的手段,从各自的家里,驱赶了出来,集中到了镇口的晒谷场上。 这一次,他们没有进行无差别的屠杀。 因为伊藤敏也,接到了来自上级的新命令。 命令要求,在肃正作战中,要尽可能地利用“活体资源”,为“圣战”,做出更大的贡献。 于是一场,比直接屠杀更残忍、更毫无人性的“分拣”开始了。 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青壮年男人被挑选了出来。 他们将被押送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去给日本人修炮楼挖战壕。 他们将成为消耗品。 在沉重的劳役、饥饿和疾病中,慢慢地死去。 所有的年轻女人,也被挑选了出来。 她们的下场更悲惨! 她们将被押送到,日军的各个据点,成为没有名字,没有尊严只剩下一个代号的慰安妇。 她们的身体,将成为那些野兽发泄欲望的工具。 直到她们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或者染上了一身肮脏的疾病后,就被像扔垃圾一样,扔进某个不知名的乱葬坑里。 而剩下的那些,没有劳动力的老人和孩子。 则被小鬼子视为,无用的消耗粮食的废物。 伊藤敏也,没有再浪费一颗子弹。 他只是命令士兵,将这些人全部锁进了镇上,那间用石头砌起来坚固的粮仓里。 然后,从外面用木板和铁丝,将门窗死死地钉住。 他要让他们,在黑暗、饥饿和绝望中活活地饿死。 他要欣赏一场,关于人性泯灭的最精彩的戏剧。 一位母亲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一个日军士兵的大腿,哭喊着,哀求着,让她进去看一眼,她只有五岁的孩子。 可那个士兵被她哭得有些不耐烦。 他抬起脚,穿着硬邦邦军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了那位母亲胸口。 然后,她的身体像一片枯叶,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吐出了一口鲜血,再也没有了声息。 做完这一切,伊藤敏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完美地,执行了方面军司令官阁下,那关于“肃清生存土壤”的伟大战略。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走进了一家刚刚被他的士兵,洗劫一空的土布染坊。 染坊的院子里,还晾着几匹,刚刚染好崭新的蓝色土布。 在阳光下,那种纯粹干净的蓝色,像极了他家乡天空的颜色。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匹还带着一丝潮湿的柔软的蓝布。 他想起了自己在东京的家。 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那个同样只有五岁的可爱的女儿。 伊藤敏也想着等这场战争结束了。 他要带一块这样漂亮那蓝布回家。 给他的女儿做一件最美丽的和服。 讽刺的是,他似乎完全忘记了。 就在几分钟前,他才刚刚下令将几十个,同样是中国人的老人和孩子,活活地锁死在了,那座巨大的石头的坟墓里。 人性的一丝温情和最极致的残忍。 就在这个下午,这个充满了阳光的小小的染坊院落里。 在伊藤敏也,这个衣冠楚楚的魔鬼的身上。 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韦珍 【太行山,八路军某敌后武工队】 在离李家铺,不到一百里的另一片青纱帐里。 一支精悍的八路军敌后武工队,正在进行着,另一场完全不同的战斗。 队长,是韦珍。 在前往前线时,经师部讨论,鉴于韦珍的军事能力。 最终将她被任命为,129师新成立的敌后武工总队的副队长,兼第一大队,大队长。 专门负责在冀南平原这片敌我交错区,执行最危险的侦察、锄奸和破袭任务。 此刻她正带着她的一个小组,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一个叫黑龙口的险要的隘口。 她们的目标不是日军。 而是一个铁杆的汉奸。 这个汉奸名叫刘麻子。 原本是这一带有名的地痞无赖。 日本人来了之后,他第一个剃了头,穿上了黄皮,当上了伪军的侦缉队队长。 仗着有日本人撑腰,他在周围的十里八乡,无恶不作。 抢粮,抓丁,强占民女都是家常便饭。 更可恨的是他还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多次为日军的扫荡部队带路。 导致根据地的好几个秘密联络点,都被破坏。 几十个优秀的同志,都牺牲在了他的手里。 根据地的军民对他恨之入骨。 129师师部,亲自下令,对这个民族的败类进行必杀。 韦珍已经在这里,带着人整整潜伏了两天了。 她们像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终于,下午时分。 一队由十几个人组成的伪军小队,出现在了隘口的另一头。 为首的正是那个满脸麻子,耀武扬威的刘麻子。 他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腰里别着两把盒子炮,嘴里还哼着下流的小调。 显然是刚刚又在哪个村子里“发了财”。 “队长,动手吗?” 一个年轻的队员,压低声音问道。 他的手里端着一支,刚刚从黄崖洞领来的“晋造七七式”步枪,这是李四光最新改良成果。 “不急。” 韦珍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越过了刘麻子,投向了他身后,那几个伪军。 她发现那几个人的眼神和刘麻子不一样。 刘麻子的眼神里是贪婪和得意。 而那几个人的眼神里,却是一种压抑的痛苦和挣扎。 她又看了看,那几个伪军腰里挂着的水壶。 水壶上都用红线,系着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同心结。 那是冀南地区,女人送给出远门的丈夫或儿子的平安符。 她瞬间明白了。 这些人和刘麻子不一样。 他们不是铁杆汉奸。 他们很可能是被逼无奈,才穿上这身黄皮的普通的庄稼汉。 他们的心里或许还存着一丝良知。 一个计划在她的脑海里,迅速成型…… 她没有下令开火。 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竹哨。 然后模仿着冀南平原上,最常见的一种斑鸠的叫声。 吹出了三长两短的哨音。 “咕——咕咕——咕——” 这声音在山谷里,传出老远。 隘口那头。 正在耀武扬威的刘麻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就凝固了。 猛地勒住了马。 他毕竟是地头蛇出身,对这一带绿林土匪的“山音水语”,了如指掌。 他知道这不是鸟叫。 这是有人在叩山门,在盘道。 “都给老子抄起家伙,警戒!” 刘麻子低喝一声,身后那群乌合之众立刻紧张地举起了枪。 他自己则清了清嗓子,同样用一种模仿布谷鸟的叫声,回了三个短音意思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报上名来!” 山林里,韦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一种,更直接的黑话朗声喊道:“风不正,浪不高,哪路神仙敢挡道?” 这是冀南一带,土匪最常用的切口,意思是“来者何人,报上你的名号和地盘”。 刘麻子一听,心里顿时有了底。 他以为是哪路不开眼的,新来的杆子,想来分一杯羹。 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也扯着嗓子,用黑话回道:“山高石头多,野狗也敢坐上坡?报上腕儿来,别让爷爷我,错杀了没名的小鬼!” 这话既是询问对方名号,也充满了轻蔑和威胁。 山林里,韦珍要的就是他这份自大的松懈。 她等他喊完,然后用冰冷声音,回答了他一句所有人都没听过的黑话。 “八路军,一二九师。” 刘麻子,愣住了。 他脑子里还在飞快地,搜索着这到底是哪座山头,新立的字号。 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秒钟。 “送你,上路。” 山林里,韦珍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紧接着。 “砰!” 一声清脆的,却又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枪响! 子弹精准地,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从刘麻子那张开的嘴巴里,钻了进去! 又从他的后脑勺上,穿了出来! 带出了一股红白相间滚烫的液体。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身体晃了晃,从马背上重重地栽了下来。 他身后那十几个伪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彻底惊呆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举起枪。 韦珍那冰冷的带着广西口音的普通话,就已经响彻了整个隘口。 “八路军,一二九师,锄奸队在此!” “首恶,已除!” “胁从者,缴枪不杀!”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顽抗者,死路一条!” 那十几个伪军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地上那具还在流血的刘麻子的尸体。 又看了看山林里,那些黑洞洞的不知有多少的枪口。 其中一个腰里挂着同心结的年纪较大的伪军,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枪跪倒在地。 “长官!俺……俺们,也是被逼的啊!” 他哭喊道。 “俺发誓,俺们没有做伤害同胞的事!” “俺们是昨天刘麻子才抓过来。” “若俺们不在他手中做事,刘麻子就会伤害俺们的家人,但俺们真的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 “对对对!就在刚才俺们还偷偷给乡亲们报信呢……” 剩下的伪军,都扔掉了武器跪在了地上,纷纷求饶。 韦珍和她的队员们,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她们收缴了武器。 却没有为难,这些已经投降的伪军。 韦珍走到那个,年纪较大的伪军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开口说道。 “回家去。” “告诉你的婆姨和孩子。” “以后堂堂正正地做个中国人。” “但若让我发现,你们说的是假话,就死定了!”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俺说的全是实话。” 听到韦珍的话,那个伪军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对着韦珍和这些,比他年纪还小的八路军战士们。 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夜。 韦珍和她的队员们,押送着缴获来的十几支步枪,走在返回根据地的山路上。 一个年轻的队员忍不住问道:“队长,就这么把他们都放了?” “万一他们回去,又当汉奸怎么办?” “唉……” 韦珍没有回头。 她只是看着远处,那片同样被黑暗和战火笼罩广袤的平原,深深叹了一口气。 若是以前,她可不管你是不是被逼,只要你穿上这身狗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你一枪再说。 等你活下来,再讨论接下来的问题。 但现在她对战争有了新的认识。 “杀,是杀不完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充满了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智慧。 “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杀死,那些已经烂掉了的肉。” “更重要的是,要保住那些还有可能被救活的骨头。” “因为……” 她想起邓政委教给她的那句话。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才是我们,最终能够取得胜利的唯一法宝。” “而且……”她顿了顿,眼中杀意浮现,“若发现他们又做回汉奸,或手中沾染同胞的鲜血,我发誓我会他们生不如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作战 与此同时,冀南平原,香城固以北。 乍暖还寒,正是冰雪消融、大地解冻的时节。 田野里的泥土被雪水和春雨浸泡得稀烂,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带着一股腐烂的草根和泥腥味。 这片被日军占领的平原,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宁静。 时不时就有日军的汽车中队或骑兵小队沿着平坦的公路呼啸而过,卷起漫天泥浆。 公路上还密布着一个个巨大的弹坑,那是八路军游击队去年冬天留下的“礼物”,日军至今也没能清理干净。 刘师长和邓政委的指挥部设在一座被当地百姓称为“老君庙”的破败寺庙里。 屋顶漏雨,墙壁斑驳,但庙里那尊泥塑的太上老君像却被战士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像是在默默庇佑这支即将投入战斗的军队。 作战室里,临时用木板和行军地图搭成的沙盘上布满了密集的红蓝箭头。 师长正用一根细细的竹竿在沙盘上比划着。 他那只独眼如同雷达般,精准地扫视着每一个细节。 “香城固,”他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说道,“是鬼子从新乡向聊城、临清运送物资的必经之路。这段公路两侧地势开阔,植被稀疏、无险可守,是典型的平原地形。”他抬起头,看向围在身边的各旅团长。 “鬼子吃透了我们的老底,知道我们八路军惯打山地游击战,正面野战火力不足。所以他们大摇大摆,认为在这样的开阔地上,我们不敢动手,更不敢设伏。但,兵者,诡道也!” “越是看似不可能,就越要出其不意。我们偏偏要在这里设下口袋,给鬼子一个下马威。”政委坐在旁边,轻轻敲了敲桌子,分析道。 “这次的伏击目标是一个加强的汽车中队。根据情报,车上装载着大量武器、棉衣和药品。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急需的战略物资。”刘师长继续说道。 “三八六旅,由陈赓同志负责,担任主攻。任务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截断车队,全歼日军押运人员。” 陈赓,一位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汉子,立刻站起身,声音洪亮地说道:“请师长放心!三八六旅保证完成任务!兔子尾巴长不了,这次非得把鬼子吃个精光!” “先别急着下定论。” 刘师长摆了摆手,手指点在了沙盘上一个位于公路两侧的土丘。 “平原伏击,讲究的是快和狠。我们缺乏重火力,必须在鬼子反应过来之前打掉他们的装甲车和侧翼火力。这是个难点。” “更重要的是,要将车队彻底拦死。”刘师长继续说道,“在平原上,汽车的速度优势太大。一旦车队首尾逃脱,我们的伏击就前功尽弃。”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身影从指挥部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是陈墨。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八路军军装,走到沙盘前,语气平静地说道: “师长,政委。” “关于截断车队,我有一个土办法。” “哦?”刘伯承的目光立刻投向他,眼中充满了兴趣。 陈墨指着沙盘上一段位于公路拐弯处的相对平坦的区域。 “我们不需要炸毁公路,也不需要炸毁所有的汽车。我们只需要在车队进入伏击圈的瞬间,打掉他们的头和尾。” “李四光同志已经用我们兵工厂现有的材料重新优化了飞雷炮的结构。我们可以制造两门可分解的、轻量化的抛射筒,在伏击圈的两端隐蔽架设。” “我们用飞雷瞄准日军车队最前面的一辆装甲车和最后面的一辆卡车,在同一时间进行抛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两发飞雷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炸毁这两辆车,将整个车队像堵在瓶子里的水一样,牢牢困在我们的伏击圈内。” “飞雷炮!”陈赓一听,眼睛都亮了,“那玩意儿的威力我们见识过!一炮下去,炮楼都能掀了!打卡车,那不是手拿把掐?” “但是飞雷炮的瞄准精度还无法保证。”政委提醒道,“而且要在实战中、在开阔地完成精准的定位和同步发射,难度太大。” “不需要精准。” 陈墨摇了摇头。 “飞雷炮的弹着点误差在五十米之内。我们只需要将发射筒和炸药包的威力调到最大,确保爆炸产生的弹片和气浪能够覆盖整个公路截面,就可以了。” “至于同步发射,”陈墨看向负责通讯的参谋,“我们不需要复杂的电报。只需要一个最原始的发火信号。” “用一支性能可靠的信号弹,或者用火药做两个最简单的闪光发火筒,在伏击圈的两端提前预设。” “当车队进入预定位置时,指挥员同时拉动发火筒。” “最简单也最可靠。” 刘师长听完,沉思良久。 他看着陈墨,又看了看沙盘,最后笑了起来。 “行!一头一尾!”他赞道,“这叫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陈教员这套打法,有水平!” 他当场拍板:“命令!兵工厂立刻连夜赶制两门轻量化飞雷抛射筒。由陈教员亲自负责,确保其安全和可靠性。” “陈赓,”刘师长看向三八六旅旅长,“你们旅将成为飞雷炮投入实战的第一支部队。让你们的工兵立刻去跟陈教员学习飞雷炮的组装和地雷的布设!” “是!”陈赓洪亮地应道。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根据地都为这场伏击战高速运转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开战 陈赓的三八六旅,是整个129师,乃至整个八路军里出了名的硬骨头。 旅长陈赓本人是黄埔一期出身,打起仗来既有黄埔系的悍勇,又有红军将领特有的狡黠和灵气。 他手下的兵也大多是经历过长征的老底子,一个个都跟小老虎似的,嗷嗷叫着要跟鬼子拼命。 接到师部的命令后,陈赓连夜就带着手下最精干的一个工兵排赶到了黄崖洞兵工厂。 当他们看到陈墨和李四光捣鼓出来的那个黑乎乎的飞雷抛射筒时,这群见惯了生死的战场老油子们,一个个都围着这新鲜玩意儿啧啧称奇。 “乖乖……就这么个铁桶,真能把二十公斤的炸药包扔到三百米外?” 一个工兵排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冰冷的、用铁轨钢板卷成的桶身。 “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四光推了推他那厚厚的眼镜,脸上带着一丝技术宅特有的骄傲。 陈墨没有多废话,他直接让兵工厂的师傅们将一个没有装填引信的、同等重量的沙包塞进了桶里。 然后他对着陈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旅长,您来亲自点火?” “哈哈!那我可得试试!” 陈赓撸起袖子,接过火媒子,脸上满是兴奋和好奇。 在陈墨的指导下,陈赓亲自点燃了那根长长的引信。 “轰——!!!!!” 一声巨响! 那个沉重的沙包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抛向了天空!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矫健的抛物线,最后重重地落在了远处山坡上一个早已画好的白圈之内! 距离不多不少,刚好三百二十米! “好家伙!!” 三八六旅的工兵们都看呆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像一群第一次看到飞机的乡下孩子。 “陈教员!你这玩意儿,我们三八六旅全要了!”陈赓兴奋地一把抓住陈墨的手,那力气大得像一把铁钳。 “以后我们旅,人手一个!看他娘的哪个鬼子炮楼还敢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 “陈旅长,这东西金贵。”陈墨苦笑着揉了揉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腕,“发射药的配比很复杂。目前想要量产,还需要时间。” “那地雷呢?你那个子母连环雷,总有现成的吧?” 陈赓又盯上了陈墨的另一件宝贝。 “有。” 陈墨点了点头。 “不过这东西埋设起来讲究也多。必须让弟兄们先学会了才能用,不然会出大事。”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陈墨就成了三八六旅工兵排的“总教头”。 他手把手地教这些虽然经验丰富、但理论知识几乎为零的“土专家”们,如何根据不同的地形去埋设不同类型的地雷。 “比如这种压发雷,最简单,但也最容易被识破。所以你们不能把它埋在路中间,要埋在路边那些最不起眼的草丛里或者石头缝里。要让鬼子在躲避路中间的危险时,一不小心就踩上去。” “还有这种拉发雷。绊索是关键。不能拉得太直,要稍微带一点弧度,和地面保持一点距离。颜色一定要用泥水染成和周围环境一样的。记住,你们的敌人不是瞎子。任何不自然的东西都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最关键的是这个子母连环雷。” 他亲自做着示范。 “母雷,也就是那个大家伙,一定要埋得深,伪装得好。而子雷则要故意地暴露出一点点破绽,比如在它上面撒一点新土,或者在他旁边插一根不起眼的小树枝。” “你们要像一个最高明的渔夫,不仅要下好钩,还要懂得如何打窝,如何引诱那些最狡猾的大鱼上钩。” “你们要利用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疏忽,更是他们的自作聪明……”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 陈赓也带领着他那支用新式武器武装到了牙齿的三八六旅,悄无声息地开赴了香城固,那片早已被他们勘察了无数遍的预设战场…… 【香城固,伏击圈】 铁牛趴在一片冰冷刺骨的烂泥地里。 他和他的战友们已经在这里潜伏了一段时间。 他们的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掺杂了烂草叶和泥浆的伪装网,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尊没有生命的泥塑。 只有那双透过伪装网的缝隙、死死盯着远处公路的眼睛,还证明着他们是活人。 铁牛感觉有些饿,嘴唇也干裂得起皮。 但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因为他知道,今天他们要等的是一条真正的大鱼。 而且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用铁皮和麻绳做成的奇怪装置。 那就是陈墨设计的简易“闪光发火筒”。 里面填充的是李四光特制的镁粉和高氯酸钾的混合物。 一旦点燃,它会在一瞬间爆发出如同闪电般耀眼的白光。 那就是两端“飞雷炮”阵地同时开火的信号。 他就是这场伏击战的“扳机”。 整个战役的成败都系于他这一个小小的步兵班长一人之手。 铁牛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比太行山还要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铁牛感觉自己快要和这片土地一起冻僵了的时候,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马达轰鸣声。 来了! 铁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将眼睛死死地贴在了望远镜上。 很快,一个由十几辆卡车和两辆装甲车组成的庞大车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车上都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但从那沉重的车辙和车轮两侧荷枪实弹的警戒兵来看,里面装的绝对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车队越来越近。 铁牛在望远镜里可以看清头车那辆九四式装甲车上,那个日军车长脸上那副百无聊赖、傲慢的表情。 他的手已经悄悄地握住了发火筒的拉火索,手心里全是汗。 就是现在! 当头车刚刚驶过他面前那块作为标记的白杨树的瞬间,铁牛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狠狠地拉动了手中的拉火索! “轰!” 一声并不响亮的爆鸣! 一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 而在白光亮起的同一瞬间,公路的两端、那两处早已伪装好的飞雷炮阵地也同时发出了怒吼! “轰!轰!” 两声沉闷如同火山喷发的巨响! 两个黑乎乎的、巨大的炸药包拖着浓烟,如同两颗来自地狱的陨石,一头一尾精准地砸向了那支还在正常行驶的日军车队! “轰隆——!!!!!” “轰隆——!!!!!” 两朵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巨大蘑菇云,在车队的最前方和最后方同时冲天而起! 头车那辆不可一世的装甲车如同一个脆弱的玩具,被瞬间掀翻,变成了一堆燃烧的废铁! 而后面的那辆卡车也是一样! 整个车队被这两次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弄得措手不及。 “弟兄们!冲啊!!” 陈赓从埋伏的土坡上一跃而起! 他拔出那把早已饥渴难耐的手枪,身后则是数千名同样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三八六旅猛虎!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胜利 香城固的这场伏击战,就像一场经过精密计算、冷酷高效的工业化屠宰。 当车队的首尾被那两颗不讲道理的飞雷彻底摧毁之后。 剩下那十几辆卡车和中间的装甲车,就成了被彻底堵死在屠宰场通道里、惊慌失措的牛羊。 陈赓的三八六旅,则是那群早已磨快了屠刀的屠夫。 “一营!给老子从左翼包抄!把鬼子的掷弹筒和机枪都给老子敲掉!” “二营!从右翼上!给老子用手榴弹开路!不要怕浪费!今天咱们当一回阔老爷!” “警卫连!跟着我!从正面给老子凿穿它!” 陈赓的指挥行云流水,清晰而又致命。 他那把二十响的盒子炮在他手里简直就像一把小型冲锋枪,短促而急促的点射,将试图从卡车上跳下来组织防御的日军成片扫倒。 而那些刚刚从黄崖洞“进修”回来的工兵们,则成了这场战斗中最致命的角色。 他们并没有参与正面冲锋,而是像一群最高明的猎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公路两侧那些早已被他们计算好的位置。 然后,他们拉动了一根根连接着死亡的细细引线。 “轰!轰隆!” 爆炸声在公路两侧的沟壑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那些被“子母连环雷”精心布置过的区域,成了日军溃兵的死亡禁区。 一队试图跳下公路进入沟壑进行抵抗的日军,刚刚冲进去就踩中了一颗伪装成牛粪的压发雷。 爆炸将三四个鬼子炸得血肉模糊。 而幸存的几个还没来得及庆幸,爆炸的冲击波又引动了旁边一棵小树下那根早已绷紧的绊索! “轰隆——!!!” 一颗威力更大的“母雷”被瞬间引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幸存者。 铁牛也端着枪,跟随着大部队冲了下去,动作冷静而老练。 他和班里的几个战士组成了一个标准的战斗小组,交替掩护,稳步推进。 他看到一个日军军曹正躲在一辆燃烧的卡车后面,试图架起一挺歪把子机枪。 铁牛没有丝毫犹豫,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那个军曹的脑袋应声而碎。 而这时,他发现另一个鬼子拉响了手榴弹,就要往自己战友的人堆里扔。 铁牛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现在根本来不及开枪,也来不及思考。 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本能,猛地从地上捡起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扔了过去! 石头精准地砸在了那个鬼子的手腕上! “哐当”一声。 那颗冒着烟的手榴弹掉落在了小鬼子自己的脚下。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 瞬间,小鬼子被炸上了天…… 这场战斗只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就结束了。 比历史上的香城固伏击战足足快了七个小时。 整个日军的加强汽车中队,连同护送的一个加强小队兵力,总计两百余人。 除了俘虏八人,其余全部被歼灭。 而三八六旅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伤亡不到十人。 这在八路军的战斗史上,是一场前所未有、酣畅淋漓的大胜! 是一场典型的用技术和智慧碾压装备和武士道的胜利! 打扫战场永远是最快乐的环节。 战士们欢呼着冲向了那些还冒着黑烟的卡车。 他们用刺刀粗暴地划开盖在上面的帆布。 然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车上装得满满当当,全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物资! 崭新的三八大盖步枪,五百多支! 擦得油光锃亮的歪把子轻机枪,竟有十二挺! 更重要的是,还有两门完好无损的“九二式”步兵炮! 子弹、炮弹、手榴弹,更是堆积如山! 而另一边的几辆车上,则装满了厚实的羊毛军大衣、崭新的牛皮军靴。 还有一箱箱封装完好的奎宁、磺胺粉等救命药品! 一袋袋精白面粉! “发财了!发财了!这回是真他娘的发财了!” 一个老兵抱着一袋子白面,激动得又哭又笑。 “俺……俺都快忘了白面馍馍是啥滋味了……” 陈赓也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他没有去管那些武器弹药,而是第一个冲到了那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前,像抚摸着情人一样抚摸着那冰冷的炮身。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他喃喃自语。 “有了这玩意儿,以后再打鬼子的炮楼,就不用拿人命去填了!” 他转过身,对着同样一脸喜悦的陈墨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陈教员!你是咱三八六旅的福将!也是财神爷!” 陈墨看着眼前这一片欢腾的海洋,看着那些因为缴获了物资而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战士们,心中也充满了满足和自豪。 他知道,这些物资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将会有更多的战士能够活下去。 这比任何胜利都更让他感到欣慰。 另一边,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杉山元大将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那份刚刚从冀南发来的紧急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简短: “我军一支后勤运输中队,在香城固镇地区遭遇八路军主力伏击。” “全员玉碎。所有物资尽数被夺。” “据线报,八路军使用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新型抛射火炮……” “啪。” 他将电报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整个压抑的作战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的日军将佐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知道,司令官阁下越是平静,就代表他内心的怒火燃烧得越是猛烈。 “新型火炮?” 杉山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冰冷的笑容。 “一群躲在山沟里的土匪,靠着偷来抢来的一些破铜烂铁,竟然也敢在帝国的皇军面前耀武扬威了?” 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地图前。 看着地图上那片被标注为“赤色匪区”的太行山脉,眼神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看来,我们之前的肃正作战对这些不知死活的老鼠的打击,还是太仁慈了。” 他缓缓地说道。 “传我命令。” “命令驻山西第一军和驻河北第十二军,抽调三个精锐师团的兵力,配合航空兵的轰炸。” “从下个月开始,对太行山匪区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铁壁合围’式的大扫荡!” 他拿起红色的铅笔,在太行山根据地的周围画下了一个巨大而又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红色包围圈。 “这一次,我不要战果。” “我也不要战报。” “我只要一个结果。” 他转过身,看着手下那些同样一脸嗜血的将佐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草,不,留!” 当天晚上,三八六旅的驻地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 整个山谷都飘荡着白面馍馍和猪肉炖粉条的诱人香气。 战士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放声高歌,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大胜。 陈墨也喝了不少酒。 他被陈赓和一群同样兴奋的旅团干部们围在中间,一杯接一杯地灌着。 他的脸喝得通红,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朴实可爱的笑脸,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地融入了这个伟大的集体。 而就在宴会进行到最高潮时,一个年轻的通信兵拿着一份电报,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报……报告!师……师部……急电!” 陈赓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整个喧闹的山谷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息。 陈赓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些还在欢笑的弟兄们,声音变得无比沙哑和沉重: “鬼子要对咱们‘大扫荡’了。” “三个师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动员 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猪肉炖粉条,终究还是凉了。 香城固大捷的喜悦,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瞬间冻结。 那股混杂着白面和肉香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中,但每一个战士的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三个师团。 五万以上的精锐日军。 配有飞机、重炮、坦克的铁壁合围。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凉了半截。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更加残酷、更加凶险的战争。 喧闹的庆功宴草草地结束了。 战士们默默地将碗里剩下的那点珍贵的肉汤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拿起武器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没有恐慌,也没有抱怨。 只有一种在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之后,所淬炼出的钢铁般的沉默和坚韧。 而刚才那场短暂的欢宴,仿佛只是大战之前一场最后的告别。 当夜,129师师部那间设在破败祠堂里的作战室灯火通明。 刘师长和邓政委,以及所有在师部的旅、团级干部都围在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根据可靠情报……” 一个作战参谋指着地图上那些新标出的红色箭头,声音干涩地汇报道。 “日军此次扫荡分三路合击。北路是由驻扎在山西的第一军抽调的第109师团。西路是驻扎在平汉线上的第110师团。南路则是刚刚遭到我们打击、急于报复的第10师团残部,和从山东增援过来的第五师团一部……” “他们的总兵力超过五万人。战术是典型的‘铁壁合围’、‘分进合击’。企图以绝对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将我129师主力彻底地压缩、分割并消灭在这片太行山里。” 地图上那几十个代表着八路军主力部队的小小的蓝色箭头,在那些如同巨蟒合围而来的红色箭头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吞噬。 作战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绝境。 “都说说吧。” 良久,政委才缓缓地开口了。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在这烟雾缭绕的作战室中,那双眼睛显得异常明亮,此刻正在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都说说吧,这一仗该怎么打?” “打个逑!” 一个性格火爆的团长第一个忍不住了。 “跟狗日的拼了!咱们就把主力都集中在黄崖洞!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咱们就凭着兵工厂,跟他们打一场硬碰硬的阵地战!俺就不信,他五万鬼子能填平了咱们太行山!”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对!跟他们拼了!” “咱们连飞雷炮都有了,怕他个鸟!” “糊涂!” 刘师长猛地一拍桌子,那只独眼爆发出严厉的光芒。 “拼?拿什么去拼?” “我们的飞雷炮才几门?炮弹才几发?子弹平均每人也才不到三十发!” “而且我们的粮食省着吃也只够全军吃半个月!” “拿这些家当去跟鬼子五个师团的飞机大炮打阵地战?” 他冷笑一声。 “那不叫拼命,那叫送死!” “那是拿我们根据地这几万子弟兵的命,去满足你们自己那点可怜的匹夫之勇!”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头上。 作战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那……师长的意思是?” “一个字。” 刘师长走到地图前,拿起红色的铅笔,没有去画任何代表着防线的直线,而是在那些代表着村庄、道路、河流的空白区域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躲。” “躲?” “对,就是躲。” 刘师长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充满东方哲学智慧的光芒。 “《孙子兵法》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鬼子是强。强在他们的铁甲、大炮,但这些东西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它们需要目标。” “如果我们把所有的目标都藏起来呢?” “让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人,找不到我们的粮食,找不到我们的兵工厂。” “让那几十万大军开进这太行山里来,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有力却无处使。” “他们的飞机对着空山扔炸弹,大炮对着空村打炮弹。” “他们的士兵背着几十斤的装备在山里来回地跑,却连我们的一个影子都摸不着。” “而我们呢?我们就化整为零,变成无数个小小的拳头。变成活跃在这片大山里的狼群和幽灵。” “他们来了,我们就躲进山里。他们累了,我们就出来打他一下。他们饿了,我们就去烧他的粮草。他们睡觉了,我们就去摸他的岗哨。” “用这连绵不绝的太行山去拖垮敌军。” “用这广阔的人民的汪洋去淹死他们!” “这就叫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这也叫,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他的这番话,让在场的将领瞬间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光芒。 “命令!” 刘师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决心。 “从现在开始,全区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所有主力部队化整为零,分散隐蔽!” “所有地方部队、民兵、游击队进入临战状态!准备破袭战!” “所有后勤单位、兵工厂、医院立刻进行分解转移!” “同时向根据地所有百姓下达‘坚壁清野’的总动员令!” “我们要在这太行山里,给杉山元那个老鬼子摆上一桌他永生难忘的空城计!” 另一边,麻田镇,赵老根家。 赵老根正蹲在自家的地窖口,一口又一口地抽着,那杆早已被他盘得油光锃亮的老烟枪。 他的眉头皱得像个拧巴的核桃,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舍。 地窖里是他和他的老婆子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口粮。 整整五口装得冒尖的大陶缸。 里面是黄澄澄的饱满的小米和晒得干透了的黑乎乎红薯干。 这些是他们老两口和他那正在前线当兵的儿子的命根子。 但是今天上午,村里的干部那个姓李的女娃娃,带着几个八路军的战士来了。 告诉他,鬼子要来“大扫荡”了。 要求家家户户把所有能带走的粮食都带走,而带不走的都必须埋起来。 把所有的水井都填掉。 然后跟着大部队一起上山“跑反”。 “李干部,这……这不行啊……” 赵老根的老婆子当场就哭了。 “这粮食要是埋到地里受了潮发了霉,那……那可就全完了啊!开春了咱们吃啥?俺娃他从前线回来了又吃啥啊?” “大娘,您放心。” 李云霞的眼圈也红了,但她还是耐心地安慰道。 “这不是让你们白白浪费掉。政府都给你们记着账呢。等打跑了鬼子,所有的损失政府双倍赔给你们!” “而且您想啊。咱们要是把粮食留在这里。鬼子来了吃饱了喝足了就有力气去打咱们自己的队伍,去杀咱们自己的娃了。咱们这是在用这几缸粮食换咱们娃的命啊!” 这最后一句彻底击中了老两口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 用粮食换娃的命。 这笔账他们会算。 于是赵老根沉默地拿起了,他那把用了几十年的老铁锹。 他在自家后院那棵老槐树的下面,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挖掘着。 他要亲手为自己家的命根子,挖一个深深的坟墓。 他的老婆子则在屋里一边流着泪,一边将家里那口唯一还算完好的大铁锅高高地举起,然后狠狠地砸向了院子里的石碾子。 “哐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 而陈墨也接到了他新的任务。 他的技术研究总队被一分为三。 李四光和他的“爆炸物分队”被加强给了陈赓的三八六旅。 他们的任务是在日军必经的道路上,用他们新发明的各种五花八门的地雷给鬼子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开门大礼”。 侯德榜和他的“医药分队”则负责组织一个流动的战地医院。 他们的任务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转移,尽可能地救治每一个在反扫荡中受伤的战士和百姓。 而陈墨自己则带着林晚和剩下的几个精干的队员,接到了一个最艰巨也最核心的任务。 他被师长刘伯承亲自任命为“根据地军民安全转移与隐蔽特别顾问”。 他的任务就是用他的大脑和知识去为这数以万计的军民设计出一个科学、安全、隐蔽的巨大地下藏身网络。 陈墨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却异常坚定 这不是纸上谈兵,他笔下的每一条线,规划的每一个通风口和伪装出口,都直接关联着战士和乡亲们的生死存亡。 他必须成功。 他要在这片广袤的太行山里为这个不屈的民族亲手打造一个让任何敌人都找不到也摧毁不了的——“地下长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会议 而那所谓的“根据地军民安全转移与隐蔽特别顾问”,说白了,就是个光杆司令。 陈墨手底下没有一兵一卒。 师部给他的只有一样东西——授权。 一道可以调动根据地所有地方部队、民兵、村干部和工匠的最高授权。 这是一个沉甸甸的、几乎能把人压垮的担子。 陈墨知道,他接下来画的每一条线、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将直接关系到成千上万个普通百姓的生死存亡。 他没有立刻开始行动,而是先召集了一场在他看来十分重要的会议。 会议的地点设在黄崖洞兵工厂,一个被清空了的大山洞里。 参加会议的不是什么高级将领,而是一群陈墨特意从根据地各个角落里请来的“土专家”。 比如,在太行山里打了三十年猎的老猎户。他熟悉山里的每一条只有野兽才知道的秘密通道。 还有祖上三代都是矿工的老矿头。 听说他闭着眼睛都能闻出哪里的山体适合挖掘,哪里的岩层容易塌方。 也有负责根据地水利建设的老水利员。他知道这片山区所有地下暗河的走向。 最后十几个则是来自不同村庄、最有经验的民兵队长和村干部。 他们最了解自己村子周围的地形和人心。 会议开始,陈墨没有说任何豪言壮语。 他只是在地上铺开了一张,他花了两天两夜亲手绘制的巨大的太行山根据地精细地形图。 然后他对着这些朴实的汉子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老乡,各位师傅。” 他的声音很诚恳。 “今天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就为一件事——救命。” “救我们自己的命,也救我们根据地这数万父老乡亲的命。” “鬼子就要来了。飞机大炮,人山人海。硬碰硬,我们肯定不行。” “唯一的活路就是藏起来。藏得比兔子还深,藏得比狐狸还狡猾。” “我是读过几年书,懂一点那所谓的‘科学’。但是论到对这片大山的了解,论到如何在山里活下去的本事,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老师。” “所以,今天我这个顾问是来向各位老师请教的。” 这番谦逊的、接地气的开场白,瞬间就拉近了他与这些“土专家”们的距离。 他们原本还有些局促和拘谨,此刻也都放松了下来。 “陈教员,您太客气了。” 那个老猎户第一个开了口,他的声音就像被山风吹了几十年一样,沙哑而又粗粝。 “有啥问题您就问。只要是俺知道的,绝不藏着掖着。” “好。”陈墨点了点头。 他指着地图,提出了第一个核心问题。 “如果我们要在山里藏下几万个人和大量的物资,而且要保证他们在里面能至少生存半个月以上,我们该怎么做?” 陈墨话音刚落,整个山洞瞬间就炸开了锅。 讨论变得异常热烈。 “那还用说?肯定得挖洞啊!” “往山里挖!挖得越深越好!太行山别的不多,就是石头多,够硬!鬼子的炮弹也炸不穿!”老矿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光硬不行!” 老水利员立刻反驳道。 “山里湿气重,地下水也多。洞挖得不好,不出三天就得变成水帘洞!人住在里面不得病才怪!粮食也得发霉!” “也不能都挖在一起! ”一个民兵队长也插话道。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被鬼子发现了一个洞口,用烟一熏、用毒气一灌,那不就全完了?!” “对!得分散!还得有不止一个出口!” “出口得隐蔽!最好是开在那种鬼子想不到的悬崖峭壁上!”老猎户说道。 …… 你一言,我一语。 这些来自民间的最朴素生存智慧在不断地碰撞融合。 一个关于如何在这片大山里,构建一个巨大而又复杂的地下生存网络的宏伟蓝图,开始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陈墨则像一个最认真的学生,不停地在地图上记录着、标记着,将这些零散宝贵的经验,用他脑子里那些更科学的系统化理论进行着梳理和整合。 这场会议整整开了一天一夜。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一个被命名为“太行山地道网络工程”的初步方案正式出炉了。 这个方案的核心不再是简单的挖洞藏身,而是被分成了三个可以同时进行的子计划。 他知道计划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一计划代号:蜂巢! 这个计划是整个网络的核心。 主要内容是利用根据地原有的那些废弃的煤窑、矿洞和天然的溶洞,将其进行系统性的改造和连接,形成一个主次分明、功能齐全的大型地下生活和战斗综合体。 陈墨亲自负责这个计划的设计。 他将这个蜂巢分成了三个功能区。 首先是“生活区”。 这里将设置厨房和专门的粮食与物资仓库。 陈墨特别强调了通风和排水系统的设计。 他利用最简单的空气热胀冷缩的原理,设计了一套可以实现自然通风的多个高低错落的通风口。 又利用老水利员提供的地下暗河的走向图,设计了一套可以将生活废水和排泄物直接排入暗河的天然排污系统。 其次便是“战斗区”。 这里将设置隐蔽的射击口、陷阱和小型的地下兵工厂。 射击口都开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悬崖或者灌木丛里。 每一个洞口都至少与两个以上的其他洞口相连,真正做到了“洞洞相连,户户相通”,可以随时进行转移和反击。 最后则是“医疗区”。 这里将由侯德榜负责建立一个小型的地下医院,设置隔离病房、手术室和药品储藏室,确保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伤员也能得到最及时的救治。 第二个计划名为:蛛网! 如果说蜂巢是根据地的最后堡垒,那么蛛网就是遍布整个根据地的防御和预警系统。 这个计划由经验最丰富的士兵和老猎户们负责。 主要内容是在根据地每一条日军可能经过的山谷、隘口和小路上,都布设下由“子母连环雷”、“化学引信雷”和各种土法陷阱组成的密集防御网络。 同时他们还将利用山顶的制高点,建立起一个由哨所和电话线组成的立体预警系统。 确保任何进入根据地的敌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并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第三个计划:空城! 这是陈墨认为最关键、也是最考验人性的一环。 陈墨知道仅仅把人藏起来是不够的,必须让进山的敌人得不到任何一丝补给,让他们在这片看似物产丰富的大山里寸步难行。 这个计划由李云霞和地方工作队的同志们负责。 他们的任务就是去说服像赵老根那样的每一个普通的百姓,让他们亲手将自己带不走的粮食埋掉,将自己喝水的井填掉,将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搬空,然后撤入那片同样充满了未知的深山。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甚至是残忍的工作。 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做到了这一步。 他们才有可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史无前例的大扫荡中,赢得那一线微弱的生机。 …… 方案确定了。 整个太行山根据地都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 数以万计的军民放下了手中的枪和锄头,拿起了铁锹和镐头。 他们在陈墨和那些“土专家”们的统一指挥下,开始与时间赛跑。 山洞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开山炮轰鸣声。 田野上升起了一缕缕,百姓们在焚烧自己家当什物时冒起的黑色浓烟。 小路上挤满了扶老携幼、驱赶着牲畜向深山里转移的沉默的人流。 林晚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但她没有去参与那些需要技术的计划,她选择加入了李云霞的地方工作队,和那些同样年轻却充满了热情的女干部们,一起走遍了根据地的每一个小山村。 她用自己那笨拙的、不善言辞的方式去帮助那些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收拾行李,安抚那些因为即将离开家园而哭泣不止的孩子。 而在这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件令她震惊、不可思议的事。 这让她觉得十分不真实,以至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林晚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才发现是真的。 她在一个姓赵的老奶奶家里,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那个台儿庄的废墟上唱着童谣的小女孩! 林晚只记得在徐州大突围中,小女孩也跟着大部队撤离,之后就没有信息了…… 她竟然也辗转来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是谁将她带来的。 但林晚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能再次相遇,已是上上签。 可小女孩似乎不记得林晚了,只是用那双依旧空洞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 林晚并没有在意,只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颗早已被她的体温捂得有些发软的糖块,这是陈墨送给她的。 她剥开糖纸,轻轻放进了那个小女孩的嘴里。 然后,她伸出手,像当初陈墨对她做的那样,轻轻地摸了摸小女孩那毛茸茸的脑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仿佛在对那些已经死去的无辜的灵魂,和眼前这个幸存的小小的生命同时说道: “别怕!” “这一次……” “糖,是甜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坚壁清野 “所谓战争有时候,并非是两支军队的碰撞,而是一个文明企图碾碎另一个文明时,那坚硬的土地所发出的碎裂的声音。” ——摘自不知名战地记者未发表的日记 一九三九年,三月五日。 日军华北方面军,第110师团,前线集结点。 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亮透。 伊藤敏也中尉已经穿戴整齐。 他用一块蘸了清水的白布,仔细地擦拭着指挥刀刀柄上的樱花徽章。 身后是整装待发的第一中队,一百八十四名帝国士兵。 他们已经在这片位于太行山脚下、泥泞的平原上集结了整整两天。 士兵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长途行军后的疲惫和大战将至的麻木的兴奋。 军靴擦得锃亮。 枪管保养得一尘不染。 每一个士兵的背包里都塞满了,足够支撑五天高强度作战的口粮和弹药。 他们时刻等待着最高指挥官发出指令。 终于。 凌晨六点整。 一个传令兵骑着摩托车,卷着一身的寒气和泥浆,冲进了营地。 他从皮质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盖着方面军司令部红色火漆的最高指令。 中队长以上军官迅速地在伊藤敏也的帐篷里集结。 大队长是一个身材矮壮、面容如同岩石般坚硬的少佐。 他展开指令,用命令的语调宣读着: “‘春季冀南太行山麓肃正作战,正式开始。” “命令:我师团协同第109师团,呈钳形攻势,由南向北,对盘踞于太行山脉东南麓之八路军129师匪部进行梳篦式清剿。” “作战目标:不求占领,不求战果。只求最大程度地摧毁其生存之根基。” “方面军司令官杉山元大将阁下训示如下:……” 少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狂热的崇敬。 “要让每一粒能滋养赤匪的土壤都沾满鲜血。要让每一口能缓解匪军干渴的水井都填满尸体。要让每一间能为匪徒遮风挡雨的房屋都化为灰烬!” “天皇陛下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天皇陛下板载!” 帐篷里所有的军官都齐齐地向着东,方那片他们永远也回不去的故土,重重地鞠了一躬。 命令下达完毕。 机器开始运转。 伊藤敏也走出了帐篷。 他看着眼前这一片肃杀整齐的黄色军阵,心中充满了一种作为“高等文明”传播者的神圣使命感。 他认为他们的任务就是用最锋利的手术刀,去切除这片土地上那些最顽固的病灶,然后为它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属于“大东亚共荣圈”的新秩序。 “第一中队!出发!” 他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挥。 一百八十四双同样穿着硬邦邦军靴的脚,开始整齐划一地向前移动。 他们踏过泥泞的田埂,穿过被烧毁的村庄,像一把烧红了的梳子狠狠地插进了这片古老而又多灾多难的华北大地…… 太行山,某无名山谷,蜂巢计划地下工事入口。 赵老根正用他那双布满了老茧的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带着青苔和草皮的伪装石板盖在了,那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之上。 然后他又从旁边抱来一堆潮湿的枯枝败叶,严严实实地覆盖在了石板的缝隙上。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了几步,眯着他那双老花眼仔细地打量着。 直到他自己都再也看不出,这里与周围那些普普通通的山壁有任何区别时,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那细密的汗珠。 他的身后是一条长长蜿蜒向下黑暗的地道。 地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 溶洞里黑压压地挤满了,来自附近好几个村庄的老弱妇孺,总计超过五百人。 他们是坚壁清野中,最后一批转移的非战斗人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孩子们早已被他们的母亲死死地捂住了嘴巴,连一声哭泣都不敢发出。 老人们则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睛,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向着漫天的神佛做着最后的祈祷。 陈墨就站在人群中间。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巨大手绘的工程图纸,图纸上用红蓝两色的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整个“地下长城”网络每一个通风口、排水渠、储藏室和紧急出口的位置。 这是无数根据地的军民奋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创造出来的奇迹,也是这数万军民能否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扫荡中,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陈教员,”一个负责此区域安全的民兵队长,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都……都安排好了。鬼子真能找不到咱们?”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自信。 “能不能找到,不取决于我们藏得有多好,”陈墨折好图纸平静地回答道,“而取决于我们留在外面的眼睛和牙齿够不够锋利。” 他说的眼睛是那些由最勇敢的侦察兵和老猎户组成的,遍布整个太行山的秘密观察哨。 牙齿,则是像韦珍他们,带领的那些早已化整为零,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山林里的破袭和地雷小队。 就在昨天,陈墨亲手为他们送了行,将最后一批改良过的子母连环雷和化学引信雷,交到了他们的手里。 他也将最后一份标注了,所有日军可能经过的小路的地图,交到了韦珍的手里。 他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他只是对他们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不要想着去杀伤多少敌人。”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那就是驯兽。” “把鬼子这头冲进了瓷器店的疯牛,用我们布下的一个个无处不在的夹子和鞭子,一点点地把他们从想走的开阔大路上,驱赶到我们为他精心准备好的,狭窄泥泞死亡小路上来。” “这就叫战场塑造!” 第一百二十章 鱼儿入网 伊藤敏也,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十分的憋屈! 他和他的中队,进入这片该死的太行山,差不多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们除了石头、烂泥和几座早已成了白地的村庄,什么都没有找到。 别说是八路军的主力。 就连一个活的,喘气的老百姓都没看见。 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主人,都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而更让他感到烦躁和恐惧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该死的地雷。 他的部队在进入山区的第一天,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一个工兵小队,在排查一条看似最安全的大路时,一个士兵因为好奇捡起了,路边一个看起来很别致的拨浪鼓。 然后脚下,那颗伪装成石头的松发雷爆炸了。 紧接着连锁反应,引爆了埋设在道路两侧的十几颗连环雷。 整个工兵小队,连同他们的探测器,都飞上了天。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走大路了。 他们只能像一群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些崎岖的、泥泞的山间小路,缓慢地前进。 但小路上同样充满了死亡的陷阱。 一根伪装成藤蔓的绊索。 一个被浮土覆盖的插满了竹签的陷坑。 甚至是一具,挂在树上,看似早已腐烂的八路军的尸体。 但那其实是个假人,一旦触碰,就会引爆里面的手榴弹。 这几天下来他的中队,连八路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已经非战斗减员了,近三十人! 士兵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每一个人都神经质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生怕下一秒轮他自己,以至于行军速度,慢得如同蜗牛。 “八嘎!这群该死的土八路!他们只会用这种卑鄙懦夫的伎俩吗?!” 伊藤敏也,再也忍不住他的怒火愤怒火,将一份地图摔在了桌子上。 脸上满是无法发泄的暴躁。 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手握绝对优势兵力的征服者。 更像一个闯入了,一个巨大而又看不见的蜘蛛网上,那愚蠢的飞蛾。 而且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张网,正在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收紧。 可他竟连那个织网的蜘蛛,到底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让他十分的不爽。 “报告中队长阁下!” 这时一个通信兵,掀开帐篷的帘子跑了进来。 “大队部,刚刚传来的紧急命令!” 伊藤敏也,一把抢过电报。 电报上是大队长的催促,他似乎已经看大队长那张愤怒的脸。 “各中队……进展迟缓,士气不振,实为我皇军之耻辱!” “方面军司令官阁下,已下达最后通牒!” “命令!所有部队不必再与这些懦弱的土八路,在山地里捉迷藏!立刻全线向中心区域,黄崖洞兵工厂方向,合围推进!” “方面军已经,派出了航空兵侦察部队。并初步锁定了,八路军主力及后勤单位,可能藏匿的几个重点山谷。” “命令你们,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抵达预定攻击位置!” “届时,航空兵将对目标区域,进行地毯式的轰炸!”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轰炸结束后,冲进去!” “找到他们!然后杀光他们!” 伊藤敏也,看着这份充满了血腥味的命令。 那颗因为被袭扰而烦躁不安的心,终于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尽情发泄怒火明确的目标。 “哟西!” 他拔出指挥刀,刀锋在地图上,那片代表着黄崖洞的区域,狠狠地,一划! “传我命令!” “所有小队,放弃缓慢的排雷搜索!” “轻装简行!全速前进!” “目标——黄崖洞!” 命令下达,小鬼子们一个如同终于找到了猎物踪迹的狼群。 再次加快了,他们冲向死亡的脚步。 夜幕降临。 蜂巢,地下工事里。 陈墨正对着一部,手摇电话机下达着,一道道简短而又清晰的指令。 这手摇电话机是由赵小曼,亲自架设好的,布置在几个太行山里,那些重要观察哨。 虽然功能不完善,但还能支撑短距离通信。 此刻电话线的另一头,传来一道道声音。 “黄鼠狼报告!黄鼠狼报告!日军伊藤中队,已于今日下午三点,脱离预定搜索区域,转向东南,全速向你部靠拢。重复,日军已全速向你部靠拢!” “猫头鹰报告!日军山田大队,已放弃对白家村的清剿,转向正东,其目标同样,指向黄崖洞!” “……” 一份份准确的情报,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了陈墨这里。 他将这些情报,一一地标记在他面前,那张更精细的沙盘之上。 沙盘上那些代表着日军的红色小旗子,正在按照他的预想,一步一步地从那些被他们用陷阱和骚扰,故意封死的道路上离开。 然后,缓缓地汇集到了,那条他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通往黄崖洞的“康庄大道”之上。 那条路表面上看起来最平坦最安全。 没有任何地雷和陷阱。 但在那条路的两侧,在那些被茂密的丛林和陡峭的悬崖,所掩盖的黑暗之中。 早已有数不清的枪口,和十几门校准好飞雷炮在静静地等待着。 “鱼儿……” 陈墨放下电话看着沙盘上,那几支即将踏入,最后口袋阵的日军部队。 嘴角露出死神般的笑容。 “……进网了。” “准备,收网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云涌动 一九三九年,春。重庆,山城。 长江和嘉陵江的雾气,如同永不散去的愁云,终年笼罩着这座依山而建的战时首都。 吊脚楼、石板路和风格杂乱的西式建筑,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在战争阴影下,那副光怪陆离而又坚韧不拔的面孔。 在曾家岩,一栋不起眼被高高的院墙圈起来的青砖小楼里,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凝重。 这里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的临时办公点。 也是整个华夏战区,除去延安之外,另一个最高的大脑。 侍从室第一处主任,深受委员长信任,是一个面容有些清瘦的中年将军。 他正将一份刚刚从华北第五战区,用最高级别加密电报传来的战报,轻轻地,放在了委员长的办公桌上。 “委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太行山,八路军急电。” 端坐在黄花梨木办公桌后的委员长,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新生活运动”在后方推行情况的报告。 他抬起头,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说的情绪。 对于盘踞在华北的这支“友军”,他的心情,始终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承认并且也需要这支军队,在敌后,去牵制和消耗日军的大量兵力。 从而在战略上,为正面战场分担巨大的压力。 另一方面,他又对自己无法完全掌控这支军队,那如同野火般在华北乡村迅速蔓延的“赤色思想”,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警惕。 他拿起电报,仔细地看了起来。 电报的内容,很简短,也很谦逊。 “我129师,为配合正面战场,粉碎日寇阴谋,于近日在冀南香城固地区,设伏……” 电报详细地汇报了,香城固伏击战的辉煌战果。 也汇报了,此刻正在太行山根据地,进行的艰苦卓绝的反扫荡斗争。 电报的最后,以一种恳请口吻,希望友方能在弹药和药品上,予以“适当的补充和支持”。 “哼。” 委员长看完电报,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他将电报,扔在了桌子上。 “这个独眼将军,倒是会做人。”他说。 “打了个胜仗,不忘先跟我们来报喜。报完喜就伸手要东西了。” “委座的意思是……” 委员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思考片刻,继续开口道。 “他们是在告诉我们。他们不仅能在山里打游击,也能在平原上,歼灭鬼子的机械化部队。是在向我们展示,他们的肌肉。” “那……我们的回复?” 委员长,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山城。 良久。 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传我命令。通电,嘉奖。” “就说友军129师,忠勇可嘉,为国尽瘁。特,奖励法币十万元。” “至于弹药和药品……”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就告诉他们,国库空虚,物资紧张。让第五战区的李长官,看着酌情处理吧。” “是。” 那个中年将军,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 委员长,又叫住了他。 “那个……叫陈墨的人。现在还在他们那里?” “是的,委座。” 将军回答道。 “根据我们,安插在129师内部的眼线,传回来的情报。这个陈墨,现在是他们新成立的一个什么技术研究总队总队长。很受八路军器重。这次香城固伏击战,所用的那种威力巨大的新型火炮,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技术研究总队……”委员长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此人就像一柄没有鞘的利剑。用好了可以开疆拓土。用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意,所有人都懂。 “告诉王国维。”他缓缓地说道,“让第二厅,加大对这个人的关注力度。” “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还有……”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原来就是我们的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派人去跟他接触一下。” “告诉他,党国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 “他想要的,无论是金钱、地位,还是女人……我们都可以给他。” “还有,最后着重告诉王国维,若陈墨心不再向党国,可以采取必要的行动……” “是。” 那个中年将军,再次低头领命。 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房间。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委员长,一个人站在窗前。 看着窗外,那片似乎永远都化不开的浓雾。 而他的眼神,就像这雾中的山城一样,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权谋和孤独。 陕北,延安 这里与重庆那压抑潮湿的氛围,截然不同。 延安的春天干燥明亮,充满了一种新大生命力。 教员正披着一件,旧棉袄蹲在他窑洞前,那片刚刚才开垦出来小小的菜畦旁。 他正和几个同样是穿着打了补丁军装的警卫员一起,兴致勃勃地,种着从外国友人斯诺那里,得来的高产的番茄种子。 他的脸上带着农民看待自家庄稼时,那种最质朴的笑容。 仿佛他不是,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统帅。 而是一个普普通通关心着,今年收成的老农。 “报告!” 一个年轻扎着武装带的通信员,跑了过来,对着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129师,加急电报!” 教员接过电报,展开。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收敛了。 紧接是一种欣慰和凝重交织在一起,复杂的情绪。 “好啊。打得好啊。” 他将电报递给了身边,闻讯赶来的朱老总。 “一个伏击战,就吃掉了鬼子一个加强中队,还缴获了那么多好东西。刘、邓,这次是给我们长脸了!” “是啊。” 朱老总看着电报,也高兴得直拍大腿。 “尤其是,这个飞雷炮!听着就过瘾!简直是为咱们,量身定做的宝贝疙瘩!” “宝贝,是宝贝。” 教员却摇了摇头,他重新蹲下身将一颗小小的番茄种子,小心翼翼地埋进了,松软的土里。 “但宝贝,也容易招贼惦记啊。” 他指了指电报的最后,那段关于日军即将,对太行山根据地,进行“铁壁合围”大扫荡的内容。 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杉山元,这是被我们打疼了。恼羞成怒了。” “三个师团的兵力,这是要把我们129师,当成一块肥肉一口吞下去啊。” “那……中央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早在《论持久战》里,就写清楚了。” 教员拿起一个水瓢,给那颗刚刚种下的种子,浇了一点水。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他是铁拳。我们就是棉花。” “他打进来,我们就让他陷在这片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让他找不到,摸不着,最后活活地被我们给拖死耗死!”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不过光靠躲和拖,还是不够的。” “我们还需要,一把能从外面,插进他心脏的尖刀。” 他转过身,对那个年轻的通信员,说道: “给周副主席,发报。” “就说,我说的。” “那个叫陈墨的小同志,是个人才。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告诉他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从国民党的那个泥潭里,拉出来。” “这个人,我们要定了。” “也告诉129师部,陈墨小同志恐怕又再次进重庆方面的视线,告诉他们既要提防敌军,也要提防,我们这位友军的拉拢,或伤害。” 与此同时,香港,浅水湾。 一艘豪华的邮轮,正缓缓地驶入维多利亚港。 甲板上沈清芷穿着一身,洁白的香奈儿连衣裙,戴着一顶宽边的遮阳帽。 像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白色山茶花。 她的身边站着,还是那个同样衣冠楚楚的何慕白。 “清芷,你看多美啊。”何慕白指着远处,那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充满了现代气息的摩天大楼。 “这里是香港。是英国人的地盘。这里没有战争,没有难民只有文明和秩序。” “我们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 沈清芷,没有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这片繁华却又让她感到无比空虚的城市。 她的脑海里闪过的是陈墨的身影,和报纸武汉沦陷的场景。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可耻的逃兵。 “何慕白,”她突然开口问道,“你说我们就这样走了,对吗?从武汉到重庆,又从重庆到香港” “当然是对的!” 何慕白不假思索地回答。 “清芷,你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战争是男人的事。是那些丘八和政客的事,与我们无关。” “我们是文明人。我们应该,在一个文明的地方,过文明的生活。” “是吗?” 沈清芷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她没有再争辩。 邮轮靠岸了。 她的父亲,沈逸才早已派了专车,在码头等候。 可就在她,准备走下舷梯时。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礼帽看起来,像个普通商人的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与她擦肩而过。 然后,将一张小小的纸条,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沈清芷的心,猛地一颤。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握紧。 然后跟着何慕白,坐上了那辆黑色的豪华的劳斯莱斯。 车上她借着整理手袋的机会。 悄悄地打开了,那张纸条。 上面没有任何署名。 只有一个地址和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 “……民族危亡,何以为家?” “……有些责任,终究无法逃避。” “……戴笠先生,在等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困兽 伊藤敏也的中队尖刀小队,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黄崖洞外围山谷。 带队的小队长渡边淳一,是个参加过淞沪会战的老兵。 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刀疤,就是在那战争中留下的。 他打起仗来像狼一样狡猾,也像狼一样凶狠。 此刻,他正趴在一块潮湿的岩石后面,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山谷。 山谷里静悄悄的。 除了几只受惊的山鸟从林子里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再也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迹象。 地上散落着一些被丢弃的八路军破烂军装和草鞋。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里的八路军已经闻风而逃,留下来的只是一个被仓皇废弃的空巢。 “报告中队长阁下……” 渡边淳一放下望远镜,通过步话机向后方的伊藤敏也汇报道。 “目标区域未发现敌人主力,只有少量抵抗痕迹。判断八路军主力已向深山溃退。请求继续深入侦察。” “哟西。” 伊藤敏也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和轻蔑。 “渡边君,辛苦了。师团部的航空兵马上就要到了。你部不必再冒进,原地构筑防御,等待大部队完成合围即可。” “哈伊!” 渡边淳一恭敬应道。 他虽然觉得就这么停下来有些不过瘾,但军令如山。 他对着身后十几个士兵打了个手势。 士兵们立刻心领神会地散开,以极其专业的战术动作,开始在山谷两侧的制高点上,构筑临时的机枪阵地和警戒哨。 一个名叫田中的一等兵被派去警戒山谷左侧的一片小松树林。 那片林子看起来很普通,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松软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很舒服。 田中是个刚补充过来的新兵,脸上还带着一丝农家子弟的憨厚和稚气。 他对这场战争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始终相信自己是来解放这片落后的土地的。 他一边警惕地端着枪,一边哼着家乡的小调。 他觉得战争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亲眼看到一个活的八路军。 他走到一棵看起来格外粗壮的大松树下,准备靠着树干休息一下。 就在他的脚刚刚踩上那片厚厚的、松软的松针堆时。 脚下的土地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下一沉,同时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牙签折断般的“咔哒”声从他脚下那片黑暗的泥土深处传了出来。 田中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 什么也没有,只有厚厚的松针。 以为是自己踩断了一根枯树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准备抬起另一只脚。 就在他的重心刚刚从那只脚上移开的那一瞬间——“轰——!!!!!!!!” 一声巨响!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那年轻的身体就被巨大的爆炸气浪和无数烧红了的铁钉、钢珠瞬间撕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碎片。 他那支崭新的三八大盖被高高抛向半空,然后又重重落下,插在了一棵被熏得焦黑的树干上。 松发雷! “敌袭!!是地雷!!” 山谷里,渡边淳一在爆炸响起的瞬间就地一滚,躲到一块岩石后面,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所有日军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呆了! 他们一个个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脸色惨白不敢再动分毫! 他们不知道自己脚下这片看似安全的土地到底还埋着多少这样致命的魔鬼!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他们陷入混乱和恐惧的那一瞬间。 山谷两侧那片他们以为空无一人的茂密丛林里,突然响起一阵阵如同鬼哭狼嚎般,凄厉竹哨声和无数个嗓子同时发出的震天喊杀声! “冲啊!!” “缴枪不杀!!”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向他们这个山谷合围而来! “八嘎!是八路的主力!我们中埋伏了!” 渡边淳一脸上的血色尽褪,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钻进了,八路军主力部队的包围圈! “快!抢占制高点!建立防线!快!!”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命令着手下那些同样惊慌失措的士兵。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向山坡上那些看似最有利的防御阵地移动时。 “轰!轰隆隆!” 更多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地雷被他们自己一个接一个地触发! 爆炸此起彼伏! 每一次爆炸都必然带走几个日本兵的生命! 整个山谷彻底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日军士兵彻底乱了,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撤退!撤退!请求火力支援!!” 渡边淳一终于崩溃了,他对着步话机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被死亡笼罩的可怕山谷。 而此时,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更高的山头上。 李四光正扶着眼镜,平静地看着山谷里不断升起的爆炸火光。 他的身边只站着不到一个排的八路军民兵,他们就是刚才那震天“喊杀声”的全部来源。 “成了。” 他推了推眼镜,平静的对身边那个同样一脸震撼的民兵队长说道: “……看见了吗?这就叫心理战。” “有时候,恐惧比子弹更管用。” “我们用二十颗地雷和三十个嗓子,就成功地击溃了敌人一个加强小队的意志。” 伊藤敏也,在他的指挥帐篷里,听着步话机里传来的渡边淳一,那惊恐的夹杂着爆炸声的求救,脸色铁青。 他一把抢过步话机。 “渡边!你这个懦夫!废物!” 他对着话筒愤怒地咆哮着。 “你的武士道精神被狗吃了吗?!”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伏击吗?!” “给我顶住!就地反击!把那些该死的土八路都给我就地消灭!” “不……不行啊!中队长阁下!” 渡边淳一的声音带着哭腔。 “敌人……敌人太多了!他们有大炮!他们到处都是地雷!我们……我们顶不住了啊!!” “八嘎!” 伊藤敏也气得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知道渡边那个小队完了,他们的士气已经被彻底打垮了。 他没有再犹豫,抓起桌上的电话接通了后方的炮兵阵地。 “我是伊藤!” 他对着电话嘶吼道。 “坐标……就是渡边小队所在的那个山谷!” “给我用炮火进行三分钟的无差别覆盖射击!” 电话那头,炮兵的参谋愣了一下。 “中……中队长阁下,那里还有我们的……” “执行命令!” 伊藤敏也打断了他。 那双眼睛里,闪烁残忍光芒。 “我要让那些该死的土八路,和那些丢了帝国脸面的废物一起……” “玉碎!” 他要用自己人的炮火去清理这片,被他视为“耻辱”的战场,重新树立他作为指挥官的绝对威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棺材谷 炮弹是从自己的后方阵地打过来的。 渡边淳一和他手下那些侥幸在的残兵都愣住了。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比刚才踩到地雷时,更加恐惧和不可思议。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的炮火会覆盖自己人的阵地? 渡边淳一,这个在淞沪的存活下来老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想明白了。 他和他小队从一开始就不是猎人,他们只是被指挥官随意丢弃,在棋盘上的一颗用来清理障碍的无足轻重的弃子。 他们的死和那些被他们杀死的敌军,一样毫无价值,也毫无尊严。 “轰隆——!!!!!” 第二轮炮火覆盖了下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了惨叫,只有血肉和钢铁被烈火,一同撕碎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站在一公里之外的山头上,伊藤敏也中尉正举着望远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片被自己亲手下令夷为平地的山谷,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的波澜,仿佛刚才被他下令抹去的,不是几十个与他同生共死的帝国士兵,而只是地图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肮脏污点。 “报告中队长阁下!” 一个通信兵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声音都在发抖。 “大……大队部来电……询问……询问刚才的炮击……” “告诉他们。” 伊藤敏也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语气冰冷。 “渡边小队在清剿残匪时,不幸遭遇八路军主力伏击。全员,英勇玉碎。” 他顿了顿,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同样噤若寒蝉的士兵们。 “传我命令!” “所有小队,继续前进!” “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地雷和伏击的愚蠢报告!” “我只要一个结果!” “那就是……” “前进!前进!不停地前进!” “直到找到那些该死的老鼠的巢穴!然后用我们手中的刺刀和火焰,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巢穴一起,彻底地烧成灰烬!” “哈伊!” 士兵们齐齐地低下了头。 眼神里充满了畏惧和杀意。 他们知道,他们的指挥官已经疯了。 而他们这些被绑在,这辆疯狂战车上的零件,除了跟着他一起冲向地狱,别无选择。 太行山,黄崖洞,地下工事。 一滴冰冷带着土腥味的水,从潮湿的岩石洞顶上滴落下来,刚好滴在了陈墨的脖颈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整个蜂巢系统已经全面进入了战时静默状态。 数以万计的军民像一群进入了冬眠期的工蚁,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这片由他亲手设计的巨大地下王国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霉味和桐油灯烟火味的独特气味。 很不好闻,但却充满了一种令人心安的人间烟火气。 陈墨的技术研究总队已经变成了整个地下王国的“中央大脑”。 他和赵小曼以及几个新培养出来的年轻报务员,日夜不停地守在那几部手摇电话机旁,接收着来自根据地,各个角落的眼睛们传回来的情报。 “报告蜂巢!这里是黄鼠狼!日军伊藤中队已于今日上午九点通过黑风口,进入我二号预设雷区。据观察,其队形收缩,行进极为谨慎,但……方向未变,继续向黄崖洞方向深入……” “报告蜂巢!这里是猫头鹰!日军山田大队已于今日上午十点与其左翼的岗村中队完成汇合。他们在王家庄废墟进行了短暂休整后,也开始向黄崖洞方向进行钳形合围。另,据俘虏交代,其炮兵联队已在……” 而这一切都在按照陈墨的剧本进行着,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因为他的对手——那个名叫伊藤敏也的日军指挥官太“聪明”,也太骄傲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对“劣等民族”的蔑视,让他在遭遇了初期的挫败后非但没有变得更谨慎,反而变得更加急功近利。 他急于寻找八路军的主力进行一场“体面”的决战,来洗刷自己被所羞辱的耻辱。 而陈墨正是利用了他的这份“骄傲”。 他故意让几支游击队在日军的侧翼不痛不痒地放几枪,然后立刻朝着黄崖洞的方向“溃退”。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敌人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我们害怕了。” “我们的主力就在黄崖洞。” “我们正等着你来和我们决一死战。” 这是一个极其拙劣却又极其有效的阳谋。 而那个已经被愤怒和耻辱冲昏了头脑的伊藤敏也,果然上钩了。 “报告!” 一个浑身是泥的年轻侦察兵,从一个伪装成灶台的秘密通道里钻了出来。 “陈教员!” 他对着陈墨敬了一个礼,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鬼子两个大队的兵力已经全部进入了,咱们在棺材谷设下的最后一道口袋阵!他们正在架设炮兵阵地!看样子是准备对咱们黄崖洞发动总攻了!” 棺材谷。 那是陈墨为伊藤敏也精心挑选的最后的坟墓,一个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出口的绝地。 陈墨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那部唯一能直接联系到师部的红色电话机旁。 他知道最后的决战时刻到来了。 他拿起了沉重的听筒。 “我是陈墨。” “请接师长。” 几分钟后。 在距离黄崖洞数十里之外,另一处同样隐蔽的师部指挥所里,刘师长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他转过身,对着身边那些同样一脸期盼的士兵们,下达了一道他们已经等待许久的命令。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天之上的滚雷。 “命令!三八六旅陈赓部从东面给老子把口袋扎死!” “命令!决死一纵,从西面给我狠狠地捅进去!” “命令!师部直属炮兵营!把我们所有的‘宝贝疙瘩’都给老子拉出来!” “目标——棺材谷!” “告诉弟兄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一次我不要俘虏。” “我只要全歼!” “是!” 指挥部里所有的将领齐齐挺起了胸膛,发出了震天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