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捡到天然呆以后》
1. 喜闻乐见的抓三环节
大启朝,余杭,仲夏。
清晨,茶楼还未开张,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便气势汹汹找上门来。
她叉腰立在门前,对着茶楼怒喝:“不要脸的小妖精!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这茶楼的老板名叫冬骊,在这一带已生活三年,素日里待人温和亲切,街坊邻里的婆婆妈妈都把她当作乖巧懂事的晚辈。
一听有人诬蔑她勾引有妇之夫,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替她辩驳:
“东篱怎么会是这种人?”
“是啊是啊,东篱多乖巧的孩子,肯定是误会了!”
“就是嘛,别乱说!”
……
人群中,一名为止山的男子本想默默退开,却被一群激情输出的婆子裹挟着往前涌,堂堂七尺男儿,挤在一群大娘中间,显得弱小又无助。
正在这争吵不休之时,茶楼的门从内被人推开。
那来闹事的夫人本还疑心这些婆子都是这老板的同伙,可乍一见到老板本尊,满腔的怒火不由得微微一滞,竟生出几分自我怀疑来。
冬骊一身淡青色衣裳,小脸儿干净得能掐出水,嘴角两个小梨涡甜得能招蜜蜂。
怎么看都是街坊邻里盖章认证的‘乖囡囡’,跟‘勾引’俩字八竿子打不着。
这一恍惚,戴夫人的怒气如同被戳破的皮球,“噗”的一声漏了大半,但她仍强撑着质问:“你与我夫君……究竟是怎么回事?”
冬骊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敢问这位夫人,您夫君是哪位?”
“我姓戴,夫家姓庞!”
冬骊微微歪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庞……公子?戴夫人,请恕我愚钝,每日往来客人繁多,实在……实在记不起是哪位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婆子们瞬间挺直了腰杆,那眼神分明在说:“看!我们说什么来着!”
戴夫人狐疑更甚:“我夫君可是把我嫁妆里的翡翠镯子都拿了!那不是给你了,是给谁了?”
听到“翡翠镯子”,冬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绕到柜台后,翻找出一个镯子递过去:“夫人说的,是这个吗?”
戴夫人瞪圆了眼,指着镯子的手都在抖:“这……这……”
众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在冬骊身上。
(止山OS:果然人不可貌相……)
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冬骊急忙解释:“我也不知道那位公子姓庞啊!何况,那日他二话不说,放下镯子就走了。我看这镯子如此贵重,小店是小本经营,一时也找不开,这才一直妥善收着。按夫人您这意思,他……他……”
像是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她娟秀的脸上浮现一丝惶恐,紧接着泪珠便一颗一颗往下掉,当真是我见犹怜:“这……我本是一介孤女,好不容易才靠这小店勉强糊口。他这般坏我清白,往后……往后我可怎么活啊?”
婆子们闻言顿时炸开了锅,声音吵嚷得像一群麻雀——
快嘴张婶:“东篱勾引那姓庞的?放屁!老娘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耿直李姨:“对对对!庞秀才?就那个走路都瞄人家胸脯子的?上次还想摸我闺女的手,被我擀面杖敲跑了!”
“我想起来了!上个月那个姓庞的还想哄王记豆腐的翠花给他做妾呢!”
“可不是?前街卖花的春桃,被他堵在巷口吓得哇哇哭!”
“张屠户家的闺女泼了他一身洗肉水,他才消停两天!”
……
慈祥王婆感叹:“唉,谁不知道东篱心肠是最好的!生意好时还叫路边那些个乞儿来店里帮手——可不是白白让人帮忙的!又是给吃的,又是给穿的,还给了咱们铜钱让给那些孩子洗了个澡。惨呐,五六岁的孩子,一身的伤,亏得东篱心肠好,又给了药膏。不然就那么脏着,也瞧不见,说不得哪日发了热人可就没了。”
立马有人接话:“我说这些孩子怎么眼见着就干净了,原来是老板行善。”
王婆继续道:“可不止呢!别处的乞儿也被叫了来,如今都在城东的破庙里住着,也不偷鸡摸狗了,到处帮忙,可乖巧呢。刘老汉家没孩子,见这些孩子乖巧,前几日还收养了一儿一女。”
(止山OS:好人啊!误会了误会了……)
多半因着做了母亲的缘故,那位戴夫人也被深深触动,连忙道:“这……这也说不准,兴许是我自己一时想岔了。”
冬骊擦了擦眼泪,感激道:“夫人真是通情达理,若非如此,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随即,她又面露担忧,“可这位庞公子,怎的动起夫人的嫁妆来了?”
戴夫人心头一凛——冬骊是没勾引她夫君,但她夫君拈花惹草的心思怕是真的!
刚才已有婆子提到他调戏别的女子。
她咬了咬牙。
冬骊立刻会意,拉住戴夫人的手,满脸心疼:“咱们女子不易。未出嫁时都想着相夫教子,嫁了人更是一心扑在丈夫身上。可这些男子,却不是个个都好的。听说有的男子不顾妻子在家操劳、侍奉公婆,在外头胡乱挥霍。一旦被家中夫人察觉,便推说外头女子勾引。到头来,妻子落得个善妒的名声,外头女子也名声尽毁,他自己却不过一句‘年少风流’便轻轻揭过。往后还能继续拈花惹草,甚至……宠妾灭妻。”
“唉!”她叹了口气,“男人挥霍起来,有时比败家子放火烧家还快!瞧这么好的水头,他也舍得。”
这番话正戳中了戴夫人的心坎,握着手中柔荑,只觉得太过素净了些,于是大手一挥:“这镯子你便收下吧,权当见面礼了。不然拿回去,也不知道他又要给哪个相好的。”
“这庞公子,就这般不顾及夫人?”冬骊一边推拒,一边惊讶道。
戴夫人脑中闪过丈夫平日的甜言蜜语,更是怒火中烧,不由得直叹:“女子命苦啊!”
(止山OS:宠妾灭妻?可怕!我绝对不要!)
冬骊接着道:“看夫人这通身气派,想来出身是极好的。我从前最是羡慕,却没想到也会如此……若是能将男子也困在后宅之中就好了。如此,他或许才能知晓女子不易。”说着她又连忙打嘴,“瞧我,净说这些胡话。”
这话像一颗种子,落进了戴夫人心田。
江南富庶,多的是富商,戴家便是如此。
戴夫人的夫君不过是个秀才,当年她父亲也是看重他是读书人才允了婚事。
后来这庞秀才也没什么大出息,科举连连不中,只做些抄书的营生,偶尔去当地书院讲几堂课。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动她的嫁妆……
(戴夫人心想:既然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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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在自己手里,只要牢牢把控,不给他,他又能在外面如何?待把他那性子磨平了,再给点甜头,还怕他不老实?)
戴夫人年少时曾随母亲管家、打理铺子,这些御下的门道,她再清楚不过,只是从未在夫君身上用过。
想到此处,她豁然开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这家里的‘米缸’,该上锁了!”
言罢,将镯子往冬骊手中一塞,便匆匆离去。
随着戴夫人离开,人群也渐渐散了。
只留下平日与冬骊相熟的几位婆子,又关切地安慰了她几句,见她情绪平复,才各自离去。
(关闭禁言。)冬骊默念。
(系统想起戴夫人离开时杀气腾腾的背影:宿主……你不会是故意引导她去……宿主!你说话啊!)
冬骊不语,只默默将镯子放进妆奁。
(系统看着账簿尖叫:宿主!你管这叫“找不开”?你这是钓鱼执法!)
冬骊不语,收拾铺面,准备开张。
(系统:检测到宿主演技达到SSS级!建议转行当戏精!)
是的,冬骊是穿越来的。
自打她出生起,脑子里就有这么个自称“系统”的玩意儿,说是来自“快穿局”,陪同“宿主”往返于各个小世界完成任务。
冬骊就是那个宿主。
这是第一个世界,也算是考验,只要她完成任务,就能成为快穿局的正式员工,体验不同人生,永不真正死亡,还能满足一个大愿望。
然而冬骊最大的愿望就是系统少来烦她。
试探几次,发现即便自己不听话,系统也拿她没辙后,她便彻底放飞自我了。
眼看系统在她脑海中开始刷屏,冬骊才反问:(我骗人什么了?是她夫君骗了她。而我和她同是受害者,还帮她认清了渣男的真面目。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系统撇了撇嘴——它才没冤枉好人!它这宿主压根儿不是什么好人!)
她明明早知道姓庞的是何等货色,却从不严词拒绝,分明是个渣女。
就连今天这一出大戏,恐怕也是她算准了时机有意为之。
冬骊仿佛知道它在想什么,淡然道:(我拒绝就有用吗?你瞧那些拒绝他的女子,他有放过哪一个)
(系统自知争辩不过,开始老生常谈:任务!任务!宿主我们聊聊任务!那个火坑……呸,那个荣华富贵它不香吗?)
冬骊懒得理睬。
开玩笑!
且不说系统让她勾引的是她名义上的姑父,就说她可是耗费整整四年才挣脱了受人操控的命运,怎么可能再傻乎乎往火坑里跳?
至于快穿局?
在她眼里,那就是个跨世界的人口贩卖组织,专门把无辜的女性(或许也有男性),拐到人生地不熟的世界,逼他们与陌生人结婚生子。
(系统:诽谤!这是赤裸裸的诽谤!我们是正经单位!五险一金!带薪休假!……虽然休假地点可能是丧尸世界……)
(开启禁言。)冬骊再次默念。
反正她上一世已经死了,这辈子本就是白得的。
她没那么贪心,还想要什么生生世世。
再次被禁言的系统在她脑海里,无声地播放了一段“尖叫”表情包,上演“无能狂怒”。
2. 真实事件改编
想靠卖茶水发家致富?做梦!
没个镇场的说书先生和弹曲儿的姑娘,那铜板儿掉碗里的声儿都比别家稀拉。
南山茶楼深谙此道,大启朝最流行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偏南山茶楼爱讲些杀人越货的故事。
起初来往的客人还有些听不惯,甚至觉得太过血腥,后来却是越听越上头。
眼红的别家茶楼,想模仿讲“黑吃黑”。
结果呐,讲得跟衙门念律法似的,缺了那股子刀口舔血、一报还一报的痛快劲儿。
城南张记茶楼的赵先生,学着讲“分赃火拼”,结果讲得像俩老头抢花生米,台下鼾声一片。
城北李记茶楼的孙先生更绝,愣是把“江洋大盗”讲成了“迷途羔羊”,最后还安排他们去衙门自首,念了一段“人之初性本善”。
学不来。
当真学不来!
正午的时候,说书先生刘力正讲到江洋大盗分赃不均自相残杀,系统缩在冬骊脑海中的一角,瑟瑟发抖。
三五个乞儿迎来送往,冬骊抽空就给他们投喂些吃食,见他们偶尔不吃,反将胡饼藏在衣襟里要带回去,也不出言阻止。
王婆端着黑漆漆的盘子闪现:“囡囡!老婆子新制的西湖醋鱼,你快尝尝!好吃的呦,连灶王爷尝了都托梦说想投胎!”
(几乎是王婆踏进门槛的同时,系统突然弹出红色警报框:生化武器预警!检测到克苏鲁系精神污染!建议启动《联合世界公约》反人类饮食条款!申请启动自毁程序!)
冬骊……
面露难色.jpg
那鱼眼诡异地瞪着天空,仿佛在控诉自己死得毫无尊严,冬骊咽了咽口水:(……鱼兄,你我往日无冤……)
(系统:它今日有毒!)
冬骊推脱道:“大壮哥正在长身体,我就……不要了吧。”
(系统:宿主!转移伤害是不道德的!大壮哥还是个孩子啊!(虽然他二十多了))
王婆摆手:“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长什么身体?倒是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啊。”
冬骊知道王婆这是不放心早上的事,最后只能咬咬牙收下:“那就多谢王婆了。”
王婆闻言笑出一脸褶子:“我那铺子里还有事,就先回去啦。”
说完,眨眼间消失在视线中。
(系统的紧急弹窗仍旧聒噪不停:生存挑战更新!食用未知物质存活率12%→宿主快跑!)
冬骊已经拿起筷子:(你看这鱼死不瞑目,临终遗言应该是“下辈子不做余杭鱼”。)
(系统:完了完了,契约精神战胜了生存本能!本统的数据库开始自动备份遗言文件……)
王婆忽然折返:“囡囡,刚忘了说,这条鱼是护城河捞的,新鲜得很。”
“哦。”
王婆再次消失。
(系统:!!!护城河?!那地方连鸭子游完都掉毛!)
回过神来,冬骊已经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热闹。
(系统:宿主快吐出来!宿主……你……你的胃是黑洞做的吗?还是你的痛觉神经集体度假去了?本统需要做个深度杀毒扫描……)
冬骊拿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停顿了一瞬:(我和你这种东西都没吃过的统,没什么好说的。)
(系统:本统吃过!全宇宙最纯净的0和1!比特海的味道懂吗?比你的醋鱼纯净一万倍!呸呸呸!)
(禁言一小时。)冬骊默默道。
(系统:&*#¥%@#……)
冬骊的世界终于清静了,她招呼来往的孩子:“来,分食之,长身体。”
面露难色.jpg*5。
该说不说,刘力的气血一定很足,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脸不红气不喘。
冬骊就着他口中极具冲击力的血腥场面,吃完了一顿味道“过分丰富”的午饭,期间有人来也有人走,因为被故事吸引,茶楼里不算嘈杂。
冬骊吃完饭,还没起身,碗筷就被几个小孩拿去清洗。
下午日头最热的时辰一过,茶楼里的客人眼见着越来越少,刘力一拍桌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话音落下,剩下为数不多的客人,又散去大半。
刘力完成今天的工作,伴着接班的姑娘弹的小曲儿,清点了案前的赏钱。
等冬骊也将茶钱点好,他才满脸谄媚地开口:“这娉娉姑娘还是来得如此早。”
冬骊慢条斯理用账册盖上《渣男改造计划草稿》,仿佛盖住的只是张普通草纸,也不纠正他那是婷婷,微笑:“可不是,下午场茶水钱还不够买她的胭脂呢。我就叫她们等晚上了再来,可她们又不听。”
刘力连忙道:“她们这不也是感念东老板收留之恩嘛。”
娉娉婷婷是双生姐妹,原是醉香楼顶尖的清倌人,被商贾赎身又抛弃后,贱籍身份成了她们背上撕不掉的标签。
即便色艺双绝,也难找个正经营生,二人又不愿再与人做妾,有一段日子实在困顿不知归处。
还记得当时系统听说后啧了一声,忍不住吐槽,古代HR卡简历比大厂还狠。
冬骊于是收留了她们,让她们晚间来茶楼弹曲儿维持生计。
二人感念,自觉在刘力走后便早早来了,免得茶楼太过冷清。
只是这会茶楼人少,也没什么钱赚,冬骊总不叫她们早来,一来二去,就变成姐妹俩轮班制:下午一人暖场,晚间双剑合璧。
神奇的是,刘力说书攒下的熟客竟也认这琵琶声,铜钱叮当落进钱匣的声响,渐渐盖过她们心底的不安。
刘力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腰弯得快贴上柜台,终于说到正题:“东老板,您看这……这本《危机生存指南》的作者回来了吗?这书中的栽赃陷害手法太专业了!我真是迫不及待要看接下来的故事了!”
刘力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无心考取功名,性子跳脱,即便是如此,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也差点被劝退。
不过后来这故事一回一回讲下来,他自己也被吸引了,颇有些欲罢不能。
冬骊思忖片刻:“作者前两日刚刚游历归来,他说……艺术源于生活。”
(系统:最怕“真实事件改编”。)
刘力显然还不知道这一茬,闻言大喜过望:“如此,下半册可是有眉目了?”
冬骊点点头:“已经着手开始写了,不过他平日事忙,一时半会怕是写不完。”
刘力连忙道:“理解,理解。只要在写就好,我不急的。麻烦东老板与作者说,下册我还是买断,就出……就出上册的三倍价钱。”
冬骊的笑容瞬间有些晃眼:“刘先生大气。我一定把您的‘诚意’,原原本本转达给作者先生。”
(系统:三倍?!宿主!你只写了《渣男改造计划之挫骨扬灰篇》啊,《危机生存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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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还未动笔!这钱是不是赚得有点……快?)
(放心,他还得谢谢我呢。)冬骊十分淡定。
“诶!那就多谢东老板了!”刘力嘿嘿一笑。
(你看看。)冬骊一边在心中和系统对话,一边招呼,“先生慢走。”
……
天色擦黑,茶楼反而热闹起来。
弹琵琶的姑娘从一个变成一双——娉娉婷婷抱着琵琶往台上一站,茶楼里的喧嚣都静了几分。
熟客们熟练地摸出铜钱——叮叮当当。
这会儿,几个小孩忙里忙外招待客人,热情周到。
冬骊瘫在圈椅里,眼睛有一搭没一搭扫着账本,脚尖随着《春江花月夜》打拍子,指尖拈着果脯,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只屯粮过冬的仓鼠。
偏生那张脸纯良无害。
陈掌柜路过,看着冬骊“忙碌”的样子,慈爱地感慨:“东老板算账真是废寝忘食啊!”
冬骊艰难咽下果脯,口齿不清地回答:“……唔,您新进的龙井……在柜子第三格。”
(系统痛心疾首:这看脸的世界没救了!她嘴边还有果脯渣啊喂!)
……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冬骊的一天,那你就和余杭的居民一样,大错特错了。
茶楼不会营业到很晚,差不多到了亥时,南山茶楼就和其他茶楼一样,着手打烊了。
冬骊给今日来帮忙的孩子们发了当日的工钱,又将王婆家的盘子送回了王婆的馎饦铺子,婉拒了王婆和张婶等人留饭的邀请,便转身进了茶楼从内部闩了门。
余杭是个不夜城,尤其是在夏日,老百姓更喜欢晚风徐徐。
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混着驼铃声,在沿街的灯火长龙中穿梭,交织成一片繁华景象。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之上,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黑影自南山茶楼二楼窗户翻出,极其轻巧地掠过重檐,翻入醉香楼三楼客房的窗户,穿着十样锦绣花鞋的脚尖一勾,木窗无声无息落下。
黑色斗篷一摘,露出的赫然是冬骊那张纯良无害的脸。
三楼夏露轩,是她长期租用的客房,平日里不会有人来。
她将斗篷脱下来折好,大剌剌放入一旁的衣斗中。
斗篷里面穿的是藕荷色滚边襦裙,她又自袖中取了方丁香紫面纱遮了脸,对着铜镜一笑,只见那双眼明眸善睐。
(系统撇嘴:宿主今日不会又是为了《渣男改造计划》“找灵感”吧?怎么还换了出场方式?)
冬骊确定门外没人,推门而出:(是是是,既然出场都换了,那自然不是来找灵感的。)
(系统大声嚷嚷: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来寻花问柳的!)
醉香楼是余杭最大的几家青楼之一,这时辰人已经多了起来。
一阵阵香风刮过。
冬骊与来往男女擦肩而过,步履轻盈,直奔二楼角落的蝶恋舫,唇角勾起一抹纯良无害的弧度,默念道:(今晚目标:蝶恋舫,裴明远。系统,记一下,“社会实践”时间到。)
(系统:!!!杀人就杀人!别包装成社会实践啊宿主!!!)
(禁言一小时。)冬骊默念。
很好,系统刷新了名为“惊恐”的表情包。
蝶恋舫,是江淮转运使司仓参军裴世衡嫡长子,裴明远长期租用的客房,那是个爱虐杀的主儿。
3. 当白切黑遇上天然呆
冬骊步态婀娜,敲响蝶恋舫的门。
房中传出男子凶狠的声音:“不是说了,子时之前,不要来打扰!”
冬骊声音含着蜜糖:“裴公子,奴家是来取东西的。”
这声音显然挠中了裴明远痒处,房内安静一瞬,房门“吱呀”打开。
冬骊抬眼打量:眼前男子面如傅粉眼下青黑(纵欲过度标准皮肤),靛青织金圆领袍(私改官服样式),腰悬“裴”字鎏金鱼袋(僭越佩戴老爹官凭)——很好,没杀错。
冬骊观察裴明远的同时,裴明远也在看冬骊,只见眼前女子身形窈窕,戴着面纱更添几分趣味。
“进来吧。”
待冬骊踏入门槛,裴明远亲自关门,锁死自己的活路:“姑娘芳名?从前怎没见过?”
“奴家名唤冬骊。”冬骊垂眸,目光飞快扫过案几上的狼毫毛笔(凶器Get)。
“东篱?”裴明远咂嘴,仿佛在品评一道菜,“真是个好名字。”
“裴公子谬赞。”冬骊含羞带怯,垂下眼。
裴明远挑眉:“姑娘认得我?”
“听人提过,”冬骊捡着不要钱的糖衣炮弹砸,“江淮转运使司仓参军裴大人的嫡长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系统禁言中,但表情包已刷爆:一表人渣!风流变态!放我出来我要用数据库骂死他!!!【熊猫头喷火.jpg】【祖安词汇库加载99%】)
若要细说,裴明远父裴世衡任江淮转运使司仓参军,掌管杭州段漕粮仓储与押运实务。
虽不过八品,但因掌管漕船调度、仓储出入等肥差,实际权力远超品级。
其家族属河东裴氏南迁支系,借漕运体系扩张之机,通过联姻杭州本地豪商乔氏跻身新贵。
裴明远自诩风流,人称“余杭玉郎”。
冬骊这话是说进了他心坎里。
于是他“唰”地展开折扇,摆着pose,压出气泡音,十分油腻道:“家严掌着圣人的米袋子,我就不行了,我啊,爱美人,不爱江山。”
冬骊:(霍,好大的口气。)
“公子淡泊心性,世间少有。”她奉承得毫无心理负担。
裴明远飘飘然:“姑娘真乃知己!可否摘了面纱,让裴某一睹芳容?”
冬骊打定主意送他上路,爽快揭纱。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裴明远看见的是一张堪称“人间糖霜”的脸——圆润的杏眼像是盛着蜜,唇角天然上翘的弧度让人想起刚出笼的糖糕,连鼻尖那颗小痣都乖巧地缀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裴明远见色起意:“东篱真乃绝色!牡丹楼头牌不及你万一!跟了我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冬骊自谦:“公子龙章凤姿,奴家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裴明远被哄得舒坦,心中暗自决定:(这姑娘不错,且让她多活几日。)
殊不知冬骊也觉得他这虚荣蠢样很有趣,才没立即结果了他。
冬骊自然也知道这个裴明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前几日她来醉香楼“找灵感”,就听几个姑娘提起,这位裴公子很是骇人。
裴明远每日午时方醒,乘画舫游湖,美其名曰“巡视漕渠”,午后会去青楼午歇,等夜里睡醒了,就开始“狩猎”美貌女子。
他对女子起初都是温言哄骗的,等腻了,就行施暴,女子越是可怜求饶,他越是兴奋,变本加厉。
偏偏可以说,裴明远有胡作非为的资本,那些姑娘死了也是白死,最多不过拿钱了事。
可死去的姑娘又无亲无故,钱也不过是被老鸨拿了的。
听说在牡丹楼,他已经杀了四个苦命女子,府上豢养的被充作“漕帮译官”的波斯舞姬更不知是死了多少。
如今他来了醉香楼,醉香楼的姑娘人人自危。
这才有了冬骊今日的行动。
“东篱姑娘何必自谦?”裴明远喉结滚动,他试图牵冬骊的手,被她自然躲开,“便是宫里采选的秀女,也比不得你这般……哭起来定然更美。”
(系统狂刷表情包:宿主快动手!再看下去我要长针眼了!【熊猫头自戳双目.gif】)
反正没声音,冬骊权当看不见。
冬骊有自己的节奏,她抬手斟酒,将断头酒满上:“裴公子,奴家敬您一杯?”
美人敬酒,焉有不喝的道理?
裴明远一饮而尽,才想起问:“对了,你方才说是来取东西,是取什么?”
冬骊刻意笑起来的时候,有些醉人:“自然是……来取你狗命啊。亲,包邮哦~”
话音未落,她抄起案上那支狼毫笔,快如闪电贯入裴明远咽喉。
动作干净利落,鲜血喷溅而出,与此同时,系统终于解禁。
(系统尖叫破音:宿主!!!你用毛笔杀人?!那是狼毫啊!一两银子一支的!!!【文具店价目表疯狂滚动.jpg】)
冬骊甩甩顺着笔杆流到手上的血:“质量还行,没折。”
这蝶恋舫在醉香楼二楼的角落,隔音绝佳,原本是裴明远为了施暴时不被旁人搅扰了兴致,特地选的位置,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冬骊本不想碰对方的尸体,只觉得污浊不堪,却眼尖地看到裴明远袖中抖出纸张的一角。
距离子时还有些时候,冬骊不慌不忙伸了两根手指捻起,只见上面记录着被他虐杀的女子姓名。
她将其收入衣襟中,冷笑:“裴公子,您这‘不爱江山爱美人’……是爱杀美人吧?”
(系统:检测到宿主血压飙升!建议启动《反虐杀处置预案》——)
正说着,咔嗒,门忽然被推开。
冬骊心中一惊,方才她分明没有听到脚步声。
回头只见一个青年闪身进屋,反手关好门,转身——
四目相对。
青年约莫与她同龄,身形颀长,一身天青色素面绫罗袍。
月光与烛光交织,衣料流转出雨过天晴般的釉色,衬得他眉目如画,清俊得好似谪仙临凡,当得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注
此刻,这张神仙脸上正挂着心有余悸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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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上冬骊的目光后,“唰”地转为窘迫的羞赧,像被抓包干坏事的小孩。
他呆立原地足足三息,才慢半拍地注意到冬骊身后血泊中的裴明远,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这……这……”
趁他卡壳的功夫,冬骊已将他的呆萌属性扫描完毕。
秒切小白兔模式,她“啊”地轻呼一声,染血的柔荑“不经意”攥住对方衣袖,蹭上大片暗红,声线抖成风中落叶:“我、我也不知道呀!我才刚到……房间就这样了……公子救命!”
男子下意识将冬骊护在身后,仿佛死去的裴公子会忽然诈尸起来伤害她一样,大脑还在努力理解现状,语气困惑又担忧:“他是谁?他……死了?怎么回事?”
冬骊顺势远离血泊,嘤嘤啜泣:“小女子真的只是路过呀……公子要信我……”
如果不信的话,她就只能将对方击晕了。
“我信!”男子斩钉截铁,眼神清澈见底,“实不相瞒,我也是误入此地。”
“误入?”冬骊差点破功。
男子点头,无比真诚:“在下止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正是在下姓名。涿郡人士。初来乍到,见‘醉香’二字,以为此处是酒楼,故而误入。谁知姑娘们……呃……分外热情,我为躲避,才误闯此间。想来姑娘也大抵如此?”注
(系统:宿主!他信了!他真信了!他居然信了你的鬼话还自曝了更鬼扯的理由!这智商基本告别阴谋论了!)
冬骊内心感叹:(真诚得可怕,可怕啊!唉,本想反咬一口说他“作案后重返现场”,对着这张真诚的傻白甜脸……本姑娘所剩无几的良知居然动了?道德水准还是太高,不利于事业发展。)
(系统:宿主你只是没诬陷他而已!离道德标兵还差十万八千里好吗!)
(闭嘴。我为民除害就是功德无量。)冬骊怼回。
冬骊与系统争辩,面色却仍旧惶惶,一双水眸盈盈欲泣地望着止山:“差……差不多是这样。公子,求您带我走吧!若被人发现,定会认定是你我二人杀了这位公子。我只是个弱女子,到时熬刑不过,只怕……只怕……”
说着,珍珠般的眼泪啪嗒掉落。
止山脸上闪过挣扎,对血泊中人的责任心VS对眼前“弱女子”的保护欲,最终后者胜出,主要是他留下也确实搞不清状况。
“好!”他一口应下,转身就要开门。
“等等!”冬骊拉住他,指了指他惨不忍睹的袖子:“公子衣袖染血,这样出去太显眼了。”
而她那凝脂般的柔荑此时已经干干净净——血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止山目光随着冬骊手指的方向看去,迷茫:“这是何时沾染的?”
(止山OS: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冬骊睁眼说瞎话,自然流畅:“许是公子方才护我时,不慎扫到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公子能否……带我翻窗走?”
“也罢,我轻功尚可。”止山果然放弃思考,道一声“得罪”,揽住冬骊腰肢,提气纵身。
工具人,启动!
4. 滴~好人卡!
几个起落间,两人已隐于远处屋脊阴影下。
冬骊假作惊魂未定大口喘气,心中确定,踏雪无痕级水准,难怪方才在蝶恋舫没听到脚步声。
止山等她“喘匀了气”才问:“姑娘是否回茶楼?”
冬骊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奇又无辜:“公子知晓我的茶楼?”
听到这话,止山耳尖又红了,眼神飘忽,结结巴巴:“今、今晨路过南山茶楼,恰巧……恰巧看见里面在……在……”
(止山OS: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怎么说出口啊!)
冬骊心中石头落地,这不是巧了吗?
今日早上,正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抓三环节嘛,也难怪止山欲言又止。
看来她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冬骊也适时垂下头,颇有扮演受害者的自我修养:“让您见笑了。回去能否莫走正门?翻窗可好?免得多生口舌……”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想起了茶楼大门是从内侧闩的,这不符合她“弱女子”的人设。
止山则想到了女子清誉,秒懂:“明白!”
(系统:止山责任感+10)
……
南山茶楼二楼,从窗翻进去,正是冬骊的闺房。
与醉香楼相比,此处同样极具女儿情趣,却又多了些雅致,少了几分艳俗。
豆绿纱幔笼着月光,丁香色桃花被褥被随意堆叠,朦胧出暧昧的光影,合着袅袅升腾的百和熏香。
明明子夜微凉,止山却感觉额头渗出细汗,脚下像踩着烧红的烙铁,眼神无处安放,仿佛多看空气一眼都是亵渎。
冬骊假装没看见他的窘迫,施施然一礼,袖中暗藏了银针:“小女子冬骊,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无须客气!”冬骊突然靠近的气息吓得止山声音陡然拔高,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意识到失态后,他红着耳根补救:“我是说……东篱姑娘若无事,我先回客栈……”
(止山OS: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公子可否留下?”冬骊突然拽住他衣袖,在他僵住的瞬间秒切泪眼盈盈模式,手上的银针无声抵住了对方的脊柱,“我……我害怕……”
(系统:宿主!!!你又来?留他干嘛?看上这张脸了?!【熊猫头叼玫瑰.jpg】)
冬骊:(战略观察懂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这呆子是装的,转头就把我卖了怎么办?)
止山眨着纯净的鹿眼,没察觉到中枢神经的威胁,想起血泊画面,非常理解她的恐惧。
他郑重地从腰间锦囊掏出饴糖,表情虔诚如献上仙丹:“姑娘,吃饴糖能压惊。”
冬骊盯着他掌心糖块,捏着银针的手指蠢蠢欲动,同时泪盈于睫:“公子这是……嫌我烦了?”
“不是!”止山一见就知她是误会了,急得手忙脚乱,差点把糖捏碎,“我是想去后院洗衣裳。这血渍……”
他揪着袖口那片刺目的暗红,眉头紧锁,突然陷入沉思:“奇怪,我明明没碰过尸体啊?”
冬骊:(少侠您这反射弧是绕余杭城三圈了吗?!)
她破涕为笑,将银针收回袖中,接过饴糖时“不经意”擦过他掌心,成功让止山从耳根红到脖颈。
含着糖含糊道:“那公子要守整夜吗?”
“当、当然!”止山的注意力再次从袖口的血迹移开,同手同脚往门口挪,“我就在一楼守着!姑娘把窗闩好。”
背影写满“此地不宜久留”。
待止山终于跌跌撞撞离开,冬骊瞬间收起娇弱表情,利落下楼假意闩门,再回二楼,往床上一瘫,跷着脚清点今日收获:
【为民除害成就+1】
【稀有品种·天然呆·人形兵器(免费版)+1】
【专属交通工具(踏雪无痕级)+1】
【新玩具(反应有趣)+1】
……
正想着,楼下突然传来止山认真地呼唤:“姑娘,需要安神汤吗?”
冬骊手一抖,深吸气柔声回应:“不必啦~”
(系统幽幽道:根据数据分析,天然呆对尴尬氛围有百分百触发率。)
“算了算了,睡觉!”冬骊自言自语,将银针藏回枕下。
虽然心知止山的单纯多半不是假装,且若真打起来,还是自己胜算大些,冬骊这一夜睡得仍旧很不安稳。
快到清晨的时候,她甚至梦到了……前世。
她在这世界已经生活了十五年,从夜夜梦魇到几月不梦,她以为自己快忘了。
上一次梦见,还是去年冬日。
前世的冬日太冷了。
不,那不是冬日,是永恒的寒冬。
人们称它为——末世。
前世的冬骊,出生在末世,不同于老一辈曾经历过四季流转的和平年代,那时的冬骊,只以为世界就是如此。
秩序崩坏、道德解体、感情纽带脆弱,资源决定话语权,强弱可瞬时逆转,整个世界退化到“丛林法则”的模式,人类亲手将文明准则焚毁为“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的黑暗契约。注
但好在,她实力强悍,又有几个同生共死的队友。
他们一同收集物资,一同对抗其他队伍的觊觎,有时会一同忍饥挨饿,用彼此的体温抱团取暖。
直到那场大降温。
他们用她的命,换了张新团队的入场券。
冬骊在叽叽喳喳的鸟鸣中醒来,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闭了闭眼睛。
(系统:说真的,我以为你在这个世界遇到从前见过的脸,会觉得亲切的。)
冬骊起身整理床铺,难得没怼系统:(你不懂。正是因为她们长得太过相似,仿佛同一人,才更像个提醒。提醒我她们不是她。)
那是在末世出生的一个女孩,名叫冬跃,她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而另外两个女孩,就是之前提过的娉娉和婷婷,她们几乎和冬跃长着同一张脸。
她们活着,而冬跃死了;她们身上没有冬跃的伤疤,心上却有冬跃至死未懂的痛楚。
这些都在提醒冬骊:这是异世界,你是异乡人。
“冬骊姑娘,”楼梯口传来止山清亮的声音,“不知昨夜睡得可好?在下看时辰将近,不知你喜欢什么,自作主张买了云吞、胡饼和毕罗。姑娘若起了,便早些下来用吧,免得冷了口味欠佳。若是都不合口味,我再去买。”
冬骊叹气,这人走路真的是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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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的:“多谢公子,已经足够。我这就下去。”
这会差不多是昨日茶楼开张的时辰,餐桌上,云吞冒着热气,胡饼酥脆,毕罗甜香,有甜有咸、有冷有热,一切都刚刚好。
但冬骊内心毫无波澜。
她对吃食并不挑剔(西湖醋鱼PTSD除外),南山茶楼几时开张也是她自己说了算,只要在正午说书的来之前开门就行。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止山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即将纠结成麻花,终于开口:“公子有何话说,不妨直言。”
止山闻言如蒙大赦,立刻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在下并非有意吞吞吐吐,只是不知姑娘是否有‘食不言’的习惯,不敢贸然开口。”
“没有,你说吧。”冬骊扯出营业微笑。
“是。”止山背挺得更直,“昨日匆忙,忘了问,姑娘名唤冬骊,是哪两个字?”
冬骊闻言一怔。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还不曾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一个姑娘家,定是“东篱”二字。
止山小心翼翼觑她脸色,半晌才问:“我可是问了不该问的?”
冬骊回神,声音温柔:“冬日的冬,骊龙的骊。”
止山拊掌,眼睛发亮:“好名字!骊龙潜渊,威仪不凡!当真好气魄!”
冬骊笑容更甜,试探模式启动:“公子可是觉得,我这般‘弱女子’,不当叫这名字?”
止山连忙解释:“怎会?自古以来巾帼不让须眉,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商海浮沉亦有大成就。便是名臣良将,后院亦需贤内助支撑。是以女子之名,女子之业,皆顶天立地。姑娘虽力弱些,却能独立经营偌大茶楼,帮扶孤弱,止山心中敬佩,绝无半分轻视。”注
止山眼神清澈,掷地有声,圣光普照。
冬骊眸光微动,面上立刻换成悲戚之色:“正如公子所说,我没什么气力,昨夜实在吓着了,又怕被无辜牵连。公子怜贫惜弱……”她抬眸,秋水剪瞳盈盈欲诉,“不知往后有何打算?”
(潜台词:保镖,续费吗?)
(系统:宿主你没有心!!!他这一番话,我CPU都感动得发烫了!你竟然还在演!还在试探!)
冬骊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也不全是试探。)
(系统:那还有啥?!)
冬骊:(还有榨取剩余价值。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简称:榨汁。)
趁系统即将尖叫,她默念:(禁言一小时。)
坐在对面的止山有些局促,他原本计划回客栈休整,继续游历。
但被她这“柔弱无助”的眼神一看,心瞬间软成一摊水。
道德枷锁+保护欲双重暴击。
他只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帮人帮到底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竟要留这样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女子独自面对未知凶险?
止山决定转得飞快,开口时就变成了:“在下准备回去客栈休整一番,晚些时候再来为姑娘守门。”他语气坚定,“姑娘放心,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前,在下绝不会抛下姑娘擅自离开。”
冬骊拍了拍胸口,语气感动:“公子当真是个好人。”(滴~好人卡!请签收!)
5. 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还没有被网络荼毒的止山显然认为“好人”是极高的评价,瞬间像被rua顺毛的大型犬,耳朵尖又悄悄红了点,眼神飘忽带着小骄傲和小羞涩。
冬骊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趁热打铁开启“包身工”招募:“不过,既然公子夜里要来守门,客栈怕是也用不到了。不若搬了行李来,在茶楼住下?”
“这……”止山脸上浮现挣扎,规矩礼法VS保护欲激烈搏斗中。
冬骊早已摸透他的脑回路,精准投放解决方案:“公子夜里可睡一楼(打个地铺)。对外……就说你我是兄妹,如何?”
“好吧。”道德感在强烈使命感面前略占下风,止山勉强接受,“在下今年十六,你……”
冬骊秒答:“我上个月刚满十五。既如此,我往后便称你兄长如何?”
“好。”止山认真想了想,既然是兄妹,连名带姓称呼太生分,“那我叫你,阿骊?”
“行啊。”冬骊对此倒是无所谓。
吃饱喝足,止山自觉收拾碗筷。
冬骊拦住:“放着吧。等下孩子们来了,若饿着,也能垫垫。”
止山闻言也想起了昨日听说的乞儿的事,懊恼一拍脑袋:“是我忘了,早知该多……”
冬骊一巴掌(意念版)拍散他头上隐隐散发的圣光:“兄长这是做什么?城中乞儿满地跑,我一个人能养几个?如今他们靠跑腿、打扫挣铜板和胡饼,凭劳力吃饭,堂堂正正,不好吗?至于剩饭,他们若吃,我不拦着。可若是三餐管饱白给,信不信明天就有爹妈把孩子往街上一推:‘去!找东老板要饭去!’这哪里是善,分明是坑人害己!”
这个实用主义观点,给止山听得一愣一愣,无地自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是我欠考虑了。”
眼见时辰不早,冬骊挥手赶人:“兄长昨夜忽然到来,这会儿若让人瞧见我俩同进同出,怕是不好。劳烦您还是从窗户翻出去,去客栈收拾行李、退了房,再‘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来,也算过了明路。”
“行,那我先走了!”止山毫不怀疑,转身熟门熟路地上楼,翻窗熟练度+1。
冬骊看着他消失的楼梯口,慢悠悠品了口茶,资本家の微笑初现端倪。
(系统咆哮:宿主!!!你这是拐带纯良少男!非法雇佣童工(指心理)!【熊猫头举牌: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下一个受害者在哪里?.jpg】)
冬骊云淡风轻:(他十六,我十五,谁雇佣谁?这叫……兄妹互助。)
(系统:……【熊猫头吐血.gif】)
……
事实证明,对于职场小白来说,冬骊画的“大饼”香脆可口,效果拔群。
昨天被《危机生存指南》作者归来的消息打了鸡血的刘力,今天说书时更是激情四射,唾沫横飞,俨然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止山就是在刘力讲到主角“绝境反杀”的高潮部分时,背着他的小包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茶楼门口。
南山茶楼虽则不是客栈,但人来人往,带行李的也不少,起初他的出现并未引起过多关注。
倒是冬骊的“雷达”精准捕捉到了目标,切换模式。
“兄长——!”一声饱含惊喜、感动、依赖的少女呼唤,划破喧嚣。
身着碧色襦裙的冬骊,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迈着激动的碎步飞奔而去。
张婶、李姨、王婆八卦三人组的摊位、店铺原本就在附近,这会正被午后的闷热折磨。
冬骊这阵“清凉的风”外加如此戏剧性的一幕,瞬间吸引了她们的全部注意。
三人火速聚拢,围观“认亲”现场。
“呦,囡囡的哥哥来了。”王婆满脸慈爱,看着止山就像看自家亲孙子(爱屋及乌MAX)。
嘴快的张婶直接开问心中的疑惑:“囡囡原来还有哥哥?这些年你一个人撑着这个小茶楼,多艰难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有家人帮衬,老天开眼啊!”(情感渲染MAX)
“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疼”这话不假。
作为胎穿者+两世为人的老油条,外加被夏家当工具人培养过,亲眼见证了其他贵女一个个沦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冬骊幼时对这个世界始终带着疏离。
于是,在听说夏家秘密建立了一个组织——暗卫营,专门为皇后培养有超高武力值,并且绝对忠诚的暗卫,还缺一个知根知底的眼线之后,她自愿加入。
这是为了逃离被人掌控的命运,也为了表明自己不愿意听从系统的安排。
冬骊对自己前世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锻炼出的实战经验十分自信。
暗卫营对其他小女孩来说是龙潭虎穴,一个不留意可能就香消玉殒,对于她来说却是危险可控的。
用命换来自由和银子,十二岁的冬骊揣着巨款来江南“养老”
无论是从经济上、武力上,还是心智上——艰难?不存在的,顶多是无聊和被迫营业。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无视系统在脑中刷屏的【凡尔赛!】弹幕,冬骊记着自己拿的是富商孤女剧本,她扬起感动的笑容解释道:“各位婶婶,这是我的远房表兄,也是近日才联系上的。”
王婆立刻打圆场,看脸识人:“错不了错不了!这小郎君生得跟画儿里的人似的,跟咱们囡囡一样俊,一看就是兄妹!”
李姨也跟着绕过了认亲话题,问:“小郎君怎么称呼?”
止山恭敬作揖:“在下名叫止山,见过各位长辈。”
“大山啊!”张婶自来熟地拍板定案,“以后就跟囡囡一样,叫我们张婶、李姨、王婆!”
“大……大山?!”止山被这过于质朴接地气的称呼惊得虎躯一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闷闷咳了好几声,脸都憋红了。
他努力维持着恭敬,一板一眼地挨个叫:“是。张婶、李姨、王婆。”
(止山OS:大山?我?这名字……好有分量!)
原本没有觉得多好笑的冬骊,看着止山这呆样,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憋笑得辛苦。
王婆一看止山咳嗽,又见他身形颀长偏瘦,立刻心疼道:“哎哟,快别在这儿站着了,身子要紧!快去安顿安顿!”
“那我们就先进去了。”冬骊立刻顺杆儿爬,亲昵地推着还在蒙圈中的“大山表哥”的后背,回头对王婆甜甜一笑。
王婆慈祥摆手:“快去吧快去吧!”
待两人消失在门内,八卦三人组默契地没散。
李姨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脑洞大开:“你们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囡囡最难那会儿,可没什么亲戚上门。现在茶楼红火了,日子好过了,就突然冒出个俊俏表哥?囡囡手里那点家底……这年轻人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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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吃绝户的吧?”
张婶显然也想过这茬,她撸了撸袖子,气势汹汹:“甭管他是不是,有我们几个老骨头看着,定不能让囡囡吃亏!”
王婆比较谨慎:“我看着那小郎君眼神清正,不像坏人……再看看,再看看。”
……
另一边,冬骊把止山领到库房,地铺已备好,于是露出冷酷资本家嘴脸:“兄长既然留下‘帮衬’茶楼,我自然不会亏待兄长,工钱照发(不过是最低标准)。当然,该做的事,兄长也得顶上。”
(冬骊OS:节能模式启动成功。浪费可耻,剥削有道。)
偏偏止山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颔首:“你我兄妹相称,力所能及,自当尽力。工钱就不必了,我带了盘缠。”
(系统:嚯!哪来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年度感动江湖傻白甜非你莫属!)
免费劳动力最烫手,怕使唤起来不安心,这便宜冬骊是不想占的,表面义正词严:“亲兄弟,明算账。兄长莫要推辞。茶楼有茶楼的规矩,若你不要工钱,往后那些靠跑腿挣饭吃的孩子们,还怎么好意思拿他们的铜板?”
这是道德绑架+实用主义,双重暴击。
止山再一次被说服:“也罢,都听阿骊的。”
“既如此,”冬骊变魔术般掏出笔墨纸砚拍在矮几上,“劳烦兄长现在去趟市场采买,单子我这就写。”
“这……”止山的目光瞬间飘向门口,门外茶楼的中央,刘力正唾沫横飞讲到“主角智破危局”的关键处,他脚下生根,眼神充满了渴望。
冬骊挑眉:“怎么了?”
止山清了清嗓子,声音发虚,难得露出点少年人的央求:“可否……容我听完此节?”
(呦,追更少年!)冬骊觉得好笑,这个时代的人果然都抗拒不了这种据说是现代的“网络爽文”。
“网络”和“爽文”还是系统告诉她的,毕竟在她前世那样的环境,网络早已崩坏,人们疲于奔命,也无暇以此消遣。
“这故事刘力都讲了快八百遍了,书坊里印好的册子都卖断货了。兄长若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本精装典藏版。眼下呢,采买要紧——”她压低声音,带着诱哄,“今晚我打算请张婶她们一道用个便饭,兄长初来乍到,正好联络感情。可这新鲜的鱼肉菜蔬……去晚了,就只能捡别人挑剩下的蔫叶子喽……”
一听有精装典藏版,还能促进邻里和谐,并且不用吃蔫菜叶子,止山瞬间精神抖擞,抄起采购单:“阿骊说得是,我这就去。”
冬骊看着他的背影:(搞定。包身工计划,稳步推进中。系统,学着点。)
冬骊跷着脚,悠闲地瘫在茶楼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捻着颗蜜饯,目光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嘴角咧开的弧度堪比偷油成功的小耗子。
她美滋滋地盘算着今晚的聚餐菜单,对于止山实在满意,这笔买卖不是血赚,简直是空手套白狼。
(系统提醒:宿主,注意表情管理!您现在像极了刚偷到鸡的三岁狐狸崽!)
(这叫合理配置资源。)冬骊把蜜饯核精准吐进五步外的钵盂。
然而,这一等就从日上三竿耗到了日头西斜。
刘力的《危机生存指南》已经告一段落,娉娉的琵琶从《春江花月夜》的婉约弹到了《十面埋伏》的杀伐,门口依旧不见那道身影。
6. 地主家的傻儿子
冬骊的脚尖开始以每分钟两百下的频率敲击地板,眉头拧成了麻花:(系统,他该不会迷路了吧?)
(系统摊手:权限不足,请宿主努力攻略老皇帝,解锁GPS追踪哦~)
冬骊“啧”了一声:(为了个破监控,要去给个老头子当小老婆?图啥?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系统炸出烟花特效:成为宠妃!解锁全地图监控+读心术体验卡+系统商城金手指+正式入职快穿局+愿望实现!走上人生巅峰!)
(然后每天和三十个嫔妃玩宫斗?其中还包括自己的皇后亲姑姑。)冬骊翻了个惊天动地的白眼,(听说现代流行爹系男友,但没人说要给自己找个爹的……)
她要真按系统说的做了,成了是祸国妖妃,不成是家族笑柄,皇后姑姑也定然容不下她,这火坑谁爱跳谁跳!
正腹诽着,茶楼门帘“哗啦”一声被撞开。
只见英俊潇洒、武功盖世的止山少侠,此刻那身价值不菲的缥色锦袍皱得像被牛嚼过的腌菜,束发的羊脂玉冠歪到耳际,几撮不屈的呆毛倔强地迎风招展。
点睛之笔,是他眉心处黏着的一片翠绿菜叶,随着他急促的喘息,在他额头上欢快地跳着踢踏舞。
冬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他空空如也的双手,顿时瞳孔地震:“兄长……菜呢?”
止山像个被夫子抓包没做功课的学童,心虚地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清单:“猪肉要前腿腱子肉还是后腿坐墩肉,三分肥七分瘦还是五五开……菜贩说本地葱辛辣提味,北方葱甘甜增香……鸡蛋铺摆着的蛋有白的、有黄的,有土鸡蛋、有乌骨鸡蛋,大的如拳,小的似雀……”
他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蚊子哼哼:“我……不确定阿骊究竟偏好何种……”
冬骊……
她用了整整一盏茶时间,才艰难地拼凑出事情的真相——这位踏雪无痕的武林高手,在菜市场摊主们的灵魂连环拷问下,遭遇了人生第一次重大滑铁卢。
想象着他像只迷途羔羊般在摊位间来回穿梭,被各种选项淹没不知所措,最后空手而归的模样,冬骊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十个刘力在里面同时开讲。
“所以兄长是挨个摊位调研,货比三十家,最后因为选择困难症空手而归?”冬骊扶额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选择困难症?”止山靠着字面意思,努力理解了下这个陌生词汇,然后郑重点头,表情严肃,“正是。此乃谋定而后动!”
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暮色,冬骊认命抓起荷包,扯了止山的衣袖。
包身工培训计划,道阻且长啊。
她终于大彻大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省心的便宜劳力。
然而,现实紧接着又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这个没有24小时便利店和冰柜的古代,晚市?太阳一下山就集体收摊,跑得比兔子还快!
仅剩的几个角落菜摊上,那些蔫头耷脑、仿佛三天没喝水的青菜,正用它们枯黄的叶子对她发出无声的嘲讽:有钱了不起啊?有本事就买我们回去!
冬骊一连走过几家,第一次产生有钱却花不出去的孤寂感。
(系统屏幕乱颤:宿主也有今天~并弹出“撒花+嘲讽”组合:滴!恭喜宿主达成新成就!撒花.jpg请问需要贷款服务吗?九出十三归哦~)
(禁言!立刻!马上!)冬骊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子,差点砸中一只路过的野猫,一时又有点心虚。
想到已经在邻里间夸下海口的聚餐,再看看身边这位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但我会努力!”的“生活十级伤残人士”,冬骊心如刀绞地、一步三回头地迈向酒楼。
迎仙楼的掌柜那张弥勒佛似的胖脸,在看到冬骊时笑容更加璀璨夺目:“贵客临门!酱香肘子二十文,八宝葫芦鸭三十文,时令鲜鲈鱼……”
谁不知道这南山茶楼的东家是个过分勤俭持家的主儿,要让她买了自己的吃食,那就不仅仅是赚钱的乐趣了,还会产生隐秘的征服感。
掌柜每报出一个菜名,冬骊就感觉自己的钱袋被狠狠剜掉一块肉,发出无声的悲鸣。
当听到“秘制荷叶鸡五十文”时,她终于没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鸡……难不成是凤凰投胎?”
……
天已经黑透了,南山茶楼的小院里却灯火通明,热闹得像是提前过了年。
张婶带来的秘制酱鸭泛着诱人的油光,王婆贡献的珍藏的腌菜散发着独特的酸香,刘力慷慨地掏出的说书人特供花生米被抢得只剩几粒,娉娉婷婷两姐妹则捧出自酿的梅子酒,更是让空气都甜了几分。
配上冬骊大出血换来的酒楼硬菜,竟也拼凑出一桌像模像样的宴席。
那盘价值五十文的荷叶鸡,正被众人热情瓜分。
止山被张婶几人团团围住,活像个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他面前碗里的菜被堆成摇摇欲坠的“比萨斜塔”,高度足以让任何建筑师叹服。
“大山哎,瞧你这孩子瘦的!多吃点!”王婆眼疾手快,又把一只油亮的大鸡腿精准空投到塔尖。
止山手足无措地捧着这座岌岌可危的“食物宝塔”,笨拙又惶恐:“谢、谢谢王婆……”
那副纯良无害任人揉搓的模样,引得桂花树下的冬骊直挑眉。
(系统亮起警报:警告!中老年妇女好感度突破安全阈值!)
冬骊不置可否,晃着酒杯,看着月光给喧闹的小院蒙上一层柔和的银纱。
只有她受伤的世界,完美达成!
原本想省钱的聚餐,结果倒贴二两雪花银;预定被剥削的包身工,现在倒成了团宠。
(系统在禁言边缘疯狂试探:今日收支:-2.2两白银。宿主,此乃“赔了夫人又折兵”。)
冬骊恶狠狠咬了口价值二十文的酱肘子,仿佛在啃系统的CPU。
正郁闷着,李姨恰到好处地借着酒意,抛出了酝酿已久的“压轴戏”:“哎哟,说起这个,隔壁街卖花的春桃丫头可遭了大罪!”
这事发生在两年前,早就不是新闻了,在座众人除了止山都门儿清,眼神一碰,心领神会——这场“鸿门宴”的重头戏来了。
张婶立刻捧哏,演技浮夸:“啊?春桃那丫头怎么了?快说说!”
李姨一拍大腿,绘声绘色道:“那丫头命苦啊!小小年纪爹娘都没了,好不容易自己当牛做马攒下点棺材本,嘿!偏遇上个黑了心肝肺的!那个小白脸,长得是人模狗样,趁着春桃病得起不来床,背地里想偷换她的药,要她的命!老天爷开眼,叫王记的翠花丫头撞了个正着……”
王婆适时接棒,咬牙切齿:“要我说啊,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
“死不足惜!”
平地一声惊雷。
众人看去,只见止山猛地拍案而起,力道之大,震得满桌碗碟“叮铃哐啷”集体蹦迪,婷婷手里的半杯梅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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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贡献给了大地母亲。
止山剑眉倒竖,星目圆睁,浑身散发着凛然正气,活像戏文里的青天大老爷:
“岂有此理!正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乃正道基石!然,正道之基,必先正君、正父、正夫!君若不君,父若不父,夫若不夫,纲常何存?譬如为夫者,不思护妻爱家,反生豺狼之心,欲行谋财害命之歹事!此等败类,若依‘妻告夫反受其刑’之律,岂非纵恶行凶?此律法,实乃荒谬至极!当废之!”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谁也不知道说个八卦,怎么忽然就被上价值了。
冬骊一口梅子酒直接呛进了气管,咳得惊天动地:(好家伙!这呆子不仅天然,还是个封建王朝的平权先锋?)
(系统弹出求生指南:一级警报!一级警报!检测到危险言论!建议宿主立刻高呼“吾皇圣明千秋万代”并跪下磕头以挽救局面!!!)
院中来来往往的孩子们见冬骊呛咳不止,连忙递上一杯温水。
这些孩子是特地留下来打下手的,当然,也有工钱。
冬骊对他们可比对止山大方多了。
死寂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突然,“啪!啪!啪!”刘力激动地鼓起掌来,几步上前重重拍在止山肩上,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拍回座位:“好!大山兄!真乃大丈夫也!快人快语,痛快!”
大启民风相对开放,律法虽是铁条,但私下议论并非不行。
这番话虽惊世骇俗,但在场的街坊邻里,哪个不是过日子的人精?
众人对春桃的遭遇本就愤慨,此刻只觉得止山说出了她们不敢说的心声。
娉娉婷婷两姐妹起身举杯:“敬表哥。”
方才还带着几分试探的王婆等人,眼神瞬间柔和得能滴出水来,仿佛在看自家最有出息的大孙子。
王婆更是把最后一块秘制酱鸭颤巍巍夹进止山那已经不堪重负的碗里:“好孩子……说得在理!受苦了,多吃点补补……”
冬骊平复了呼吸,看着瞬间从“盘丝洞唐僧”升级为“妇女之友”的止山,觉得这呆子简直是社交悍匪,还是无心插柳的那种。
(系统幽幽道:天然呆の正义铁拳,暴击+500%,附带群体好感光环。)
小院里原本就热闹的气氛,此刻更是如同被添了把旺火,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
……
当然,无论止山的发言多么震撼人心,岗前培训!绝不缺席!
冬骊痛定思痛,决定增加一个月的试用期。
试用期内,工钱想都别想,包吃包住就是福报。
等试用期满,通过严格考核,下个月“正式入职”后,再谈那微薄的工钱。
对此,止山不仅毫无异议,反而两眼放光,甚至带着点“占了大便宜”的羞愧,诚恳建议:“阿骊授我安身立命之本,如此大恩,止山岂能白受?按古礼,当奉束脩(学费)才是!”
说完,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钱袋。
冬骊……
十动然拒.jpg
九九六、零零七、付费实习……
所以说,若论剥削,她还是比不过古人。
看着对方真诚(且富裕)的眼神,冬骊内心小人疯狂捶地:(系统!看看!看看!论起剥削的艺术,我简直纯洁得像只小白兔!)
翌日,月光还没完全褪去,冬骊就拎着睡眼惺忪但依旧帅气逼人的止山,站在了菜市场门口。
7. 一块钱是什么钱?
晨雾中,冬骊深吸一口带着鱼腥味的空气,“唰”地亮出连夜修订的、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包身工岗前速成指南(v2.0版)》——从买菜到砍价,事无巨细。
“首先,”冬骊拿起一把水灵灵的韭菜,“挑选这韭菜,要上手掐一下根部,像这样能轻松掐断,并且能掐出水印子,就叫新鲜。”
示范到一半,就听见旁边传来清脆的“咔嚓”一声。
只见止山双手捧着一颗无辜的白菜,一脸“求表扬”的期待神情,指着被他生生掐断的白菜帮子:“如此掐法,清脆出水!可算新鲜?”
冬骊盯着那惨遭蹂躏的白菜,再看看止山单纯求知的眼神,一股洪荒之力直冲脑门,差点当场表演一个“菜篮子扣头”:“兄——长!这是白菜!祖宗!不是韭菜!你掐它作甚?”
(系统:白菜的命也是命!蔬菜杀手!)
……
一个时辰后,冬骊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正讲到“喷水蔬菜陷阱论”:“……所以你看这些菜叶子上水汪汪的,看着新鲜吧?其实都是摊主刚喷的,这种菜特别容易烂,买回去放半天就蔫了……”
“举手!”止山像个课堂模范生,一本正经地提问,“那为何不买干菜?”
冬骊脸上职业培训师般的微笑瞬间石化,手里的芹菜“啪”地折断:“……因为我们要吃新鲜的。”
(系统声响起:检测到逻辑冲突,天然呆发动‘直击灵魂逻辑拷问’!会心一击!宿主HP-50!)
冬骊做了个深呼吸,顽强续命:“……当然,像萝卜这种根茎类,少量喷水保鲜也勉强能接受,关键还得看价格和新鲜度本身……价格便宜又新鲜的,当然可以多囤点……”
“肉类必须当天买当天吃。尤其正是夏日,馊得快,吃死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卤味除外……”
……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熬到了实战环节。
止山踌躇满志,如同即将上阵的大将军,信步迈向了第一个蔬菜摊。
他拿起一个大小适中的白萝卜,眼神专注。
不得不说,这位学霸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还是很强的。
他挑萝卜的架势活像在鉴宝:
看叶子(严肃):“嗯,深绿鲜活,无萎蔫之态,健康!”
看根须(专注):“嗯,细须较少,主根光滑平直,良品!”
掂重量(满意):“嗯,沉甸甸压手,水分充盈饱满!”
摸表皮(陶醉):“嗯,触手光滑细腻,无坑洼破损!”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专业得让摊主都肃然起敬,以为来了个微服私访的御厨采购。
止山脸上浮现出学有所成的欣慰与骄傲,如同完成了一件稀世杰作。
他矜持地点点头,掏出一个绣着银线的精致钱袋,姿态优雅、神情笃定:“老板,萝卜甚好,不必找了。”
“等一下!”冬骊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死死按住止山那只“慷慨解囊”的手。
止山动作停住,困惑地眨了眨眼,清澈无辜的眼神还带着一丝被打断的委屈:“阿骊?可是有何不妥?”
冬骊强忍着心肌梗死的眩晕感,艰难地吸了口气,摊开自己空空的手掌。
止山虽然不解,但本着“阿骊说什么都对”的原则,乖乖照做,摊开掌心。
一粒闪着诱人银光的碎银,正安静地躺在他手上。
冬骊咬着后槽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兄长说,不用找了?”
止山乖巧颔首。
(系统:叮!氪金大佬的菜市场首秀!宿主负债感+10086!)
冬骊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敢想,止山出门在外,白白浪费了多少银钱。
一边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对别人的银钱有过强的占有欲,一边扯开一个略有些狰狞的微笑,冬骊道:“兄长,你手中这碎银子,够买下他这摊子上所有的萝卜,外加后面那筐土豆,还有他明天要卖的半车小白菜了。”
“啊?”止山惊讶,“那可以吃好久……”他看着冬骊愈发难看的脸色,连忙改口,“不过吃不完就不新鲜了,不能买这样多。”
冬骊欣慰,颤抖着手指向萝卜:“这个要称重,约莫……只要两、文、钱!”
“两……文钱?”止山喃喃重复,眉头微微蹙起,又看看手里闪亮的碎银,眼神充满了对“一粒碎银掰成八瓣花”这种底层逻辑的费解,“两文钱……是何模样?重几何?”
这一刻,冬骊终于切身体会到了系统天天挂在嘴边的“血压飙升”是何等销魂滋味。
(系统憋笑憋出内伤:宿主,路漫漫其修远兮,要不先来个速效救心丸?)注
挫折是成功的阶梯?也有可能是通往破产的滑梯!
冬骊想起系统曾给她讲的段子,说的是“一块钱是什么钱”。
emmmm……
这回她见着真的了。
冬骊捂着心口:“两文钱,就是我给孩子们的工钱,那个铜板。”
止山闻言连忙翻了翻钱袋子,然后有些沮丧:“那我没有啊。”
冬骊给出解决方案:“那兄长可以先去买肉,肉会贵一些,能找开。等手里有了铜板,再来买菜。”
“我知道了。”止山认真应下。
不过在这之前,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讨价还价(冬骊单方面输出,摊主乐呵呵看戏,止山认真旁听做笔记),冬骊还是自掏腰包,终以一文半铜钱的“高价”拿下了那个“被指点过”的萝卜。
紧接着是猪肉摊。
冬骊学乖了,直接拽着止山的袖子,精准点单:“老板!上好的五花肉!三斤!肥瘦相间!”
生怕这位爷再问出“前腿腱子肉和后腿坐墩肉在口感上有何细微差异”这种让屠夫都沉默的问题。
摊主麻利地割好肉,用草绳一捆递过来。
冬骊不自觉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止山掏钱袋的手。
只见他这次没有碰碎银,而是在钱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了一枚……小巧玲珑、金光闪闪、边缘镶嵌着细密花纹的——金叶子!
冬骊眼前一黑!
(系统:叮!氪金大佬在身边!金币雨.jpg)
“兄!长!”冬骊几乎是扑了上去,一把攥住他捏着金叶子的手腕,力道大得差点让止山以为遭遇了夺宝奇兵,“这个!太!大!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就像我刚才说的,用碎银!”
幸好摊主是个老实人,或者说被金叶子闪瞎了眼还没反应过来。
冬骊手忙脚乱地抢过止山的钱袋,在一堆碎银金叶子里扒拉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大小差不多的碎银交给摊主。
止山像个好奇宝宝,接过摊主递回来的一串穿着几个铜钱的红绳,拿到眼前仔细端详,又轻轻晃了晃。
铜钱立即发出“叮铃当啷”的声响。
止山眼睛陡然亮了起来:“阿骊你听!此物竟会发声!韵律清奇,甚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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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骊默默地从怀中掏出那本浸透了辛酸血泪的《包身工岗前速成指南(v2.0版)》,翻到最后一页“财务管理”那一章,心道:“还是先改成‘论如何从氪金巨佬手中抢救钱包的108式’吧。”
……
正午的灼热混着单调重复的蝉鸣,拉扯着冬骊脆弱的神经。
在她身后,止山拎着好不容易买到的蔬菜和肉,心情很好的样子。
冬骊现在就是见不得他好,于是又快走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拒绝与“破产源头”交流。
一路无话,直到一阵香甜气从鼻尖拂过,冬骊若有所感,转头去看。
止山果然停在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前。
经过一上午的培训,他好歹没再拿出碎银来,而是将钱袋里最后剩下的那几枚孤零零的铜钱,全部、郑重地、放到了小贩手里。
换来的,是一根在夕阳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琥珀光泽的、硕大的山楂糖葫芦。
止山献宝似的将糖葫芦捧到冬骊面前,眼神清澈得像刚化开的雪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阿骊辛苦,此物……应是甜的?”
冬骊已经没有力气与他说这用不上那许多铜钱,默默接过这根沉甸甸(金钱意义上)的糖葫芦,恶狠狠地咬下最顶端那颗最大最红的山楂。
她“恶女冬骊”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尤其是这糖葫芦,酸多甜少。
(系统:味觉分析仪已开启:酸度70%|甜度30%|金钱加成甜度500%|宿主满意度:???)
……
冬骊与止山回到茶楼的时候,刘力也是刚到,孩子们倒是等得有些久了,一个个小脸被日头烤得红扑扑的,被王婆邀去了馎饦铺子乘凉。
在这个四季流转格外缓慢的时代,等待仿佛是每个人的必修课。
与之相对的,约定就更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等久了吧?”冬骊一边打开茶楼门前的锁,一边问仰着小脸围拢过来的孩子们。
“我们也是刚到!”年纪大一点的孩童说着毫无说服力的话,显然是有心哄她的。
“我们有给王婆婆打扫铺面,王婆婆还给我们吃了馎饦!”年岁小一点的孩童说着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我们每日本就无事,在茶楼做活和在王婆婆的铺子里都是一样的。”又有孩子连忙找补。
“你们能随遇而安是你们的本事,我回来迟了,是我的不是。”冬骊招呼众人进来茶楼,“所以今天,我请你们吃酥山。”
酥山是一种冷饮小吃,因形似山峦而得名。
它以乳制品“酥”为原料,淋至碎冰上塑形,常点缀花卉作为装饰。
在这个时代,夏日的冰是有些昂贵的,更不要说有太多的人一辈子也没尝过甜味,酥山的贵重可想而知。
孩子们见过冬骊吃酥山,却从未尝过那味道。
闻言一个个都不由咽了咽口水,却忍痛推拒:“不必了,我们已经吃饱了。”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干瘪的肚皮。
一旁的止山心知冬骊原本是没打算这样晚回来的,是自己耽搁了的缘故,于是摸了摸鼻子,挺身而出:“今日来迟皆因我之故,这酥山,自然该是由我来请。”
说完,他不再给孩子们推拒的机会,转身出了门。
冬骊知道,这甜品对于尚不能温饱的孩子们来说实在有些无用,从前也从不给他们买来吃。
也不知怎的,今日忽然就觉得,即便日子再难,也该有点甜。
8. 昏君本色
后来,那点酥山的甜味,就像偷偷塞进记忆口袋里舍不得吃的糖,在孩子们往后的人生里,时不时就蹦出来回味一下,价值远超其本身的奢侈。
不过这会儿,小家伙们光顾着藏宝贝了。
冬骊眼见着他们把酥山当传家宝似的往柜台后头塞,乐了:“这玩意儿晚上可就化成水了,赶紧分了去,吃完回来干活儿。”
“这……”年长的孩子看着正一点点塌方的酥山,有些犹豫。
止山再次挺身而出:“无妨,此处还有我,你们快去快回便是。”
他长得高,面容清俊,说话时语气透着正直和些许木讷,可信度直接拉满。
确定他真能顶班,不会耽搁东老板的生意,孩子们终于欢呼着跑开了。
冬骊瘫在软榻上,感觉自己像条被晒干的咸鱼。
再看看止山——好家伙,这绝对是个高能量人,明明同样是劳累了一上午,她已经疲累得不行,他却接手打扫、迎来送往,步履生风,精神抖擞,就像一个永动机。
即使在孩子们回来后,止山也没让自己闲着,依旧四处寻找能做的事,居然连后院砖缝里的陈年老苔藓都拿小木棍抠了个干净。
(系统:举报按钮在哪里?这妥妥是个工贼,应该坚决抵制!红牌警告.jpg)
冬骊作为隐性资本家,对“工贼”言论表示不赞同,但也觉得这程度过于离谱:(或许他是洁癖+强迫症晚期也说不定。)
她原本铁了心下午要当条咸鱼,绝对不做正事。
奈何被这“人形自走清洁仪”晃得眼晕,终究还是认命地从软榻上爬起来。
她这人,轻易不会应允旁人,但若是承诺过,倒也不会赖账。
于是她哒哒哒跑上二楼,在侧边储物间里一堆杂物中刨出了答应给止山的《危机生存指南》上册精装版。
开玩笑,她就是那个神秘作者,当时刊印的时候,自然是收到了三五套精装版的,才不需要花钱。
止山收到这个极合心意的礼物,那眼神,比饿了三天的狗看见肉骨头还亮。
他终于停下了陀螺模式,虔诚地捧着书,找了个角落,坐得比小学生上课还端正。
(系统:谢天谢地!世界清静了!宿主干得漂亮!用知识封印卷王!)
冬骊和孩子们见此都不由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内卷果然要不得。
事情还没结束,接下来的画面堪比真人表情包直播。
只见止山眉头紧锁(遇到难题),嘴角上扬(学到妙招),突然瞪大眼(恍然大悟),又紧张地舔嘴唇(看到惊险处)……
冬骊看得津津有味:(啧,都不用进度条,看脸就知道他读到第几章了,堪称“人形阅读进度指示器”。)
……
晚间娉娉婷婷两姐妹主场的时候,戴夫人来了。
她一进门就热络地拉住冬骊的手,开启了夸夸+吐槽模式:“东老板啊,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前日回去我好好‘审问’了我家那个混账东西,他全招了!不只拈花惹草,还有外室!还两个!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我这脸啊……(此处省略五百字控诉)”
戴夫人喘口气,语调又轻快起来:“还好发现得早!我想着那些姑娘也不容易,也没为难她们,给足了银子打发走了。至于我家那个?呵,一个穷秀才,赚那仨瓜俩枣够干嘛?现在被我拘在家里,昨日安分了一日,与我又有了几分刚成亲时的蜜里调油。不过也不管他如何表现了,以后啊,门都别想出!”
(系统:这是软禁吧?绝对是软禁!庞秀才危!)
(那也是罪有应得了。)冬骊内心给戴夫人点了个赞,精准拱火,故意感叹:“那庞公子待夫人倒也算真诚,并非全无好处。”
果然,提起这个戴夫人就来气:“哪能啊!还不是我用了点小……”她猛地刹住车,尴尬赔笑,“瞧我,跟东老板说这些做什么!您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总之我还是要多谢东老板的!”
一般做这种“社会实验”,冬骊都会跟踪几日以观后效。
但因着刺杀裴明远,还有半路杀出来的止山,她这几日确实没去了解。
不过,今日听到戴夫人的反馈,加上前日戴夫人临走前说的话,她也知道了个大概——戴夫人应是采取了经济制裁,或许还有些暴力手段?
总之,冬骊在心中给戴夫人颁发了个“最佳执行力”奖,沉迷于维持着善解人意纯良无害的人设,只谦虚道:“还是戴夫人聪慧有本事,我也没做什么。”
“嗨,东老板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自带福气的,就不要谦虚了。”戴夫人显然没察觉当时冬骊的刻意引导,只当冬骊是无心之语,而自己受到了启发。
大抵是觉得一直重复感谢显得生分,戴夫人转移了话题:“对了东老板,听说了吗?醉香楼!出人命了!”
冬骊眨眨眼,糟糕,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那她可太知道了,毕竟人就是她杀的,她状似无意看向角落里的止山。
止山这会儿正读到反侦察技巧的精彩处,闻言翻书的爪子一顿,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又飞速挪开。
冬骊一秒切换惊慌的神色,小脸煞白,手指发抖地揪住戴夫人衣袖:“天呐!怎、怎会如此?”
“你莫怕。”戴夫人看她吓得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后悔不迭,心中又怨自己不该多嘴提起这事,连忙安慰,“死的是个坏坯子,八成是仇家干的。听说官府已经查到醉香楼小厮传递毒酒,想来过不了多久,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
她说到对裴明远的评价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是忌讳着裴家在余杭的势力。
冬骊却没在意这些,裴明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不然也不会痛下杀手。
但是,裴明远明明是被她以笔杆穿喉而亡,而非中毒,那被查到传递毒酒的小厮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诸多思绪和猜测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冬骊面上仍旧滴水不漏,眨着不谙世事的眼,带着点天真的困惑,直直望进戴夫人的心里:“可即便是坏人,自有官府来管。以暴制暴……不太好吧?”
(系统疯狂翻白眼:宿主,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良心不会痛吗?!)
“官府……唉……”戴夫人轻叹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杭郡的官府,倒也不鱼肉乡里,毕竟此处富庶之地,本也不缺钱粮。
但官官相护是必然的,好逸恶劳也是难免的,若要让他们伸张正义,甚至去查办裴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戴夫人今年三十出头,而冬骊不过十五,甚至因为脸嫩,说她再小个两三岁也是有人信的。
这个时代,女子大多十五岁定亲,也就是说,戴夫人努努力,是能把冬骊这个年岁的孩子生出来的。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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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一想,母爱滤镜瞬间拉到最厚,戴夫人看冬骊的眼神就更加怜爱了,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戴家在余杭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在官府面前还是能让则让。你啊,往后也要小心着点,莫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冬骊适时上演内心戏,脸上先是茫然,随即像是想明白了戴夫人话中的深意,表情也变成了不可置信,然后是委屈、深受打击,最后才弱小无助又可怜地点点头:“我……我知道了。”
(系统:举报!宿主抄袭止山老师的表情包!这‘呆萌惊慌三连’专利费交了吗?!)
冬骊心里哼哼:(怎么?你发那许多表情包,付费了?)
……
书上说,凶手喜欢重回犯罪现场。
以前的冬骊嗤之以鼻,现在的冬骊逐字学习。
午夜,醉香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命案,在醉鬼们眼里,不过是下酒的花边新闻,只要官府不查封,此处生意倒是少有影响。
止山杵在门口,像根被钉住的木桩子。
他不是个内耗的性子,之前误闯的尴尬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多少痕迹。
但上次撞见案发现场冬骊那惨白的脸,还有晚上戴夫人提起时她摇摇欲坠的样子,让他这颗正直且呆的心充满了保护欲和担忧。
“阿骊……真要进去?”这话在来的路上,他已经问了多次了。
“我有几个好友在这儿,出了事,总得看看才放心。”冬骊理由充分,莲步轻移,径直往里走。
她并没有扮男装,也没有戴面纱,今日穿的是山茶色襦裙,显得清丽而娇嫩。
鸨母秋妈妈一身红配绿,像棵移动的圣诞树,十分惹眼。
她眼尖,一见冬骊,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那殷勤劲儿,对于其女子之身逛青楼显然早就习以为常:“哎哟我的东姑娘!您可来了!快请快请!”
秋妈妈弓着腰一路把两人引上三楼雅间“夏露轩”,笑成一朵花:“老规矩?”
见冬骊颔首抛来一锭银两,那笑容就更真切了几分,风韵犹存的脸颊堆上了笑纹。
待门合上,冬骊大爷似的往主位一坐,下巴点点还在状况外的止山:“兄长坐那儿。”
止山像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僵硬地在东侧坐下,有心要问什么,门又“哗啦”一声被推开。
顿时,香风扑面,环肥燕瘦,有的抱着古琴,有的横着琵琶,有的擎着水袖,有的捧着酒壶……瞬间把雅间塞满了。
冬骊招招手,托着果盘的姑娘熟稔地依偎到冬骊身边,纤纤玉指剥了颗葡萄,喂到她嘴边。
与此同时,丝竹声起,舞女轻解罗衫,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随着乐曲舞动起来。
这些人多是清倌人,在青楼也是有些身份的,乐曲舞姿美但不艳俗。
冬骊惬意地张嘴接了葡萄,顺势往姑娘怀里一歪:(啊……这才是生活!)
她瞄了眼对面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止山——眼观鼻,鼻观心,长睫低垂,仿佛进入了禅定状态。
冬骊扑哧一乐,在脑内跟系统嘚瑟:(统啊,你看他,嘴里念着四大皆空,眼睛闭得比谁都紧。你让他睁眼瞧瞧,我就不信他两眼空空!)
(系统炸毛:宿主!!!快收起你那昏君做派!OOC警告!!还有,你当自己是女儿国国王吗?!止山师傅快念紧箍咒收了她啊啊啊!)
9. 糟糕,玩脱了!
冬骊指尖懒洋洋绕着酒盏,眼尾一挑:“紫绡姐姐今日这胭脂颜色好生鲜亮,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在她身旁又拈起一粒葡萄的女子闻言“哎呀”一声,染着丹蔻的手指风情万种地抚过脸颊:“这么明显?”
她倾身贴到冬骊耳边,衣领间的香风扑了冬骊满脸:“篱儿可知,二楼蝶恋舫——”
话音停顿,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这正是今日冬骊来到此处的目的,她定下心神,表面却瑟缩着往紫绡怀里钻:“莫、莫不是那桩命案?”
“可不就是!”紫绡团扇半掩,声音压得更低,“死的呀,是裴公子。就是之前姐妹们提起的那个……祸害。”
上次提起,大家还忧心又有姐妹要遭殃,没承想他自己先折了。
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碍于裴家势大,这份痛快只能憋在心里。
冬骊适时抖了抖,攥紧紫绡的袖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弹琴的绿绮接话,指尖在弦上刮出个颤音:“说是阿福送的毒酒……”
冬骊知道这个阿福,应该就是之前戴夫人提起的小厮。
“才怪!”紫绡撇嘴,金步摇危险地晃了晃,“那孩子就是个送醒酒汤的憨货。要我说啊——”她指尖在脖子上点了点,“听说满地都是血,怎么死的?啧,悬着呢。”
绿绮缩了缩肩膀,补充道:“还有人说,裴家府上那些个波斯舞姬全遭了殃!裴大人疑心她们会毒,全关起来了,怕是要严刑拷问……”
“都是可怜人……”冬骊感叹了一句。
紫绡几人闻言又吃吃笑起来,仿佛方才那点怜悯是烛光晃出的错觉。
她们都是可怜人,浮萍罢了,自顾不暇,何谈怜悯?
紫绡挑眉,指尖在案几上轻叩:嗒、嗒、嗒——嗒。
三短一长。
坐在止山身旁的姑娘解语立即会意,眼波流转,指尖捏着一颗蜜饯,故作天真地凑近:“郎君,尝尝这个?可甜了~”
止山原本因着裴明远的事分了神,刚松懈半分,这“蜜饯炮弹”就轰了过来。
他“蹭”地弹开半尺,后背“砰”地撞上描金屏风,震得琉璃珠子叮当乱响,一张俊脸瞬间红透:“多、多谢姑娘美意!在……在下不嗜甜!”
冬骊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知道又是随身带着饴糖,又是拿糖葫芦哄人的是谁?)
“哎呀,骗人!”绿绮突然从背后探出头,一把抢过蜜饯,“郎君分明是怕有毒吧?”
她故意咬了一半,剩下半颗往止山唇边递:“喏,妾身试过了,安全~”
止山一转头,差点跟绿绮的脸来个亲密接触,吓得他一个旱地拔葱就想往后蹿,几缕发丝趁机调皮地缠进了旁边的珍珠帘里,拽得帘子哗哗作响。
“哎哟~”舞姬含烟立刻加入战场,挤到他身边,“妾身帮郎君理理……”
话音未落,鸦青长发如瀑倾泻。
止山如临大敌,利落地以剑斩断那一缕发丝,猛地后仰,结果“砰”地撞上了身后端酒的小丫鬟。
茶盘翻飞,一盏桃花酿精准泼在他月白衣襟上,洇开一片暧昧的霞色。
紫绡团扇掩面,露出的杏眼里闪着捕食者的光:“小郎君躲什么?莫非嫌我们姐妹粗鄙,污了您的眼?”
“不、不是……”止山结巴得像刚学会说话,手中的剑也“当啷”坠地。
(系统:检测到直男防御系统过载!建议宿主立即——)
“哎哟!烫着没有?”含烟惊呼,手却已经扯开他的衣领,“快脱了!这料子沾了酒渍可难洗了~”
止山手忙脚乱地拢住衣襟,活像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妇男:“不、不必!在下自己来……”
(止山OS:吾命休矣!)
“害羞什么?”解语笑嘻嘻地拽住他袖口,“郎君莫非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要换衣裳呢~”绿绮不知从哪扯出件茜色纱衣,“正好前儿波斯商人送的新样式,郎君穿上定比那胡姬还艳。”
“我、我只是陪阿骊……”止山一个箭步蹿到梁柱后,眼神疯狂向冬骊发射SOS信号。
冬骊托着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酒盏,非但不救,还添柴加薪:“止山哥哥,人家一片好意,你别辜负了呀~”
紫绡见状,团扇往案几上“啪”地一拍,发出总攻号令:“既然郎君害羞……姐妹们,帮帮他!”
盘丝洞终极围剿!
七八个姑娘一拥而上——扯袖子的扯袖子,解腰带的解腰带,还有个胆大的直接往止山怀里塞了条绣着鸳鸯的汗巾。
(系统:全方位无死角物理+精神攻击!宿主快救人!)
冬骊:(急什么,再欣赏会儿~)
止山眼看着数只魔爪向自己伸来,急中生“呆”,猛地一跺脚,气沉丹田,还带着颤音:“《礼记》有云!男、女子七岁……不同席!不、不共食!授受不亲!!”
满室死寂三秒。
“噗——”不知是谁先破了功,紧接着,“哈哈哈哈!”惊雷般的哄笑几乎掀翻屋顶。
紫绡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喂!祖宗诶!您这比波斯猫还会逗人乐!姐妹们快听听,这年头还有拿着《礼记》逛青楼的!”
“郎君~”绿绮捏着嗓子,学戏文里的腔调,“今日既入温柔乡,何必再做薄情郎?”
止山再次绝望地看向冬骊,却见她捏着颗蜜饯,慢条斯理咬了一口,甚至还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系统:宿主,你的良心呢?!哦你没有那玩意儿……)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在一片几乎要掀翻房顶的娇笑声浪中,止山终于被这“礼崩乐坏”的场面逼到极限。
他猛地起身,“哐当!”带翻了整张茶几,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在姑娘们“哎呀!”“小心!”的惊呼和更响亮的哄笑声中,慌不择路地朝着最近的雕花木窗,一个标准的“燕子三抄水”——
“哗啦!!!砰!”
只见他整个人撞开窗棂,以一种不算优雅的姿势,连滚带爬地扑进了外面的夜色里,只留下剧烈摇晃的窗框和一地狼藉。
(系统:警报!警报!家养大型犬应激跑丢!坐标未知!)
冬骊心里“咯噔”一声,刚入口的蜜饯差点噎住:(糟!玩过头了!这呆子真跳楼了?)
她那一瞬间的慌乱货真价实,连看戏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系统:呵!现在知道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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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连忙扑到窗前探头张望,见楼下石板路空空如也,才拍着胸口放下心来。
冬骊迅速咽下嘴里的果子,随手扯过帕子擦了擦指尖,动作利落地将荷包往桌案上一丢:“对不住啊诸位姐姐,我家表兄实在……嗯,过于害羞。今日先这样,妹妹改日再来赔罪!”
“诶,快去吧快去吧~”紫绡挥着团扇,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得哄好了呀!”
其他姑娘们也嘻嘻哈哈地摆手,丝毫没有因这场闹剧而不悦。
她们从不责怪自己,也不觉得方才那番调戏有什么错处,同时也不计较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意外”。
毕竟,在这醉香楼里,及时行乐才是正经事。
冬骊捡了止山的佩剑,快步出了夏露轩,绣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楼下丝竹声隐约,混着姑娘们的娇笑和客人的醉语,衬得夜色愈发喧闹又寂寥。
好在止山并没有走远。
醉香楼大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灯笼照不到的阴影里。
暖黄的光晕只勾勒出他半边轮廓,衬得那背影莫名透出一股大型犬被雨淋湿后的委屈巴巴。
“兄长是……生气啦?”冬骊凑近,手指小心翼翼地揪住止山的衣袖晃了晃。
夜风拂过,带着夏夜特有的闷热,却又夹杂着一丝难得的清凉。
“没有。”止山轻叹一声,像是认命了般转过身来。
月光下,他的耳根还泛着未褪的红,语气却已经平静下来:“没有生气。”
(你方才那样子可不像没生气。)冬骊心里这样想,将佩剑塞进止山手心,嘴上却得寸进尺:“既然没生气,兄长可就不能给我脸色看喽!往后也不许再翻旧账!”
止山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袖子,抬步向归家的方向走去。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也带走了最后一丝窘迫。
“来时路上,我已想通些许。”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不能怨姑娘们轻浮,实在是……她们极少被尊重对待。”
不过想通了是一回事,能否招架……嗯,是另一回事。
冬骊脚步微顿。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夜市未散尽的喧嚣,却又仿佛隔了一层纱,模糊得不真切。
夜风撩起两人衣摆,裹挟着不知源自何处的栀子花香。
冬骊忽然觉得,这夏夜的闷热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兄长倒是通透。”她轻笑一声,指尖悄悄收紧了些,“那……下次还来吗?”
止山……
(系统:宿主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她听到他回答:“阿骊想来,便来。”
“止山真的是个很好的兄长。”冬骊的声音有些小,像蚊子哼哼,又像心虚的猫在挠门,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给自己听。
旋即,她又扬起那标志性的、甜得能沁出蜜的笑容,带着点“亡羊补牢”的示好:“鉴于兄长今晚……呃,表现尤为不错,特颁奖赏!”
“什么奖赏?”止山对于这些激励本无多大兴趣,仍旧配合。
“一会便知,包君满意!”冬骊神秘兮兮地背着手,脚尖轻轻踢了踢地面,扬起一小撮尘土。
10.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南山茶楼的后院里,有一片不算大的菜园,却挤满了各种在止山眼里统一归类为“绿油油”的东西。
它们有的猴子似的攀着竹架往上蹿,有的贴着地面地毯式铺开,还有的挂着青疙瘩在晚风里打秋千。
倒也不是因为这些植物有多稀奇——要知道,止山本就是个五谷不分的贵公子。
若是没人告诉他,这位爷大概会以为鸡蛋是厨房自己长出来的,或是猪肉天生就是切好片的。
指望他认得秧苗?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兄长,”冬骊提着灯笼,踢了踢那片蔫了吧唧贴地的叶子堆,颐指气使的模样活像个指挥长工的小地主婆,“劳驾,把底下那宝贝疙瘩挖出来,要囫囵个儿的哦。”
止山长工郑重地点头,从墙角取了把锄头。
他动作生疏却认真,锄尖儿小心翼翼避开主根,一寸寸刨开软泥,虔诚得就差焚香祷告了。
不一会儿,几个沾满新鲜泥巴、紫红皮儿、扁圆脑袋的家伙就露了脸,在灯火下泛着贼兮兮的油光。
“此乃何物?”止山捏起一个,指腹蹭过略有些粗糙的表皮。
冬骊蹲在一旁,托着腮看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番薯吧。”
(系统:他考上了清华,她考上了北大,宿主你连夜烤上了地瓜!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说到“薯”,这个时代多半是指“芋”类。
止山思索片刻,最后将重点落在“番”字上:“番邦之物?”
(止山OS:莫非是西域进贡的珍奇点心原料?)
其实原产地不是番邦,不过无所谓了。
冬骊漫不经心地颔首,眼皮开始打架:“嗯……进口的。”
“进……口……”止山不明所以,不过看她实在是困了,也不再多问,只默默按照她的指示,把几个泥疙瘩洗净,垒好柴火,架势十足地搞了个小院BBQ。
柴火噼啪作响,橙红的火舌温柔舔舐着土块。
渐渐地,一股陌生的、霸道的香甜气息弥漫开来,混着柴火的烟熏味,不讲道理地钻进两人鼻孔。
(系统:警报!真香警告!)
冬骊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凑近火堆,用树枝拨了拨烤得黢黑的番薯:“可以了。”
止山有样学样,扒拉出他的“战利品”。
冬骊迫不及待伸手去拿,却被烫得“嘶”了一声,连忙缩回手指吹了吹。
(系统:论一个末世老兵是如何被烤红薯打回娇气包原形的……噗……我真没笑!)
养尊处优的日子久了,连被千锤百炼磨出的厚茧也逐渐恢复了柔软……
冬骊不高兴了,于是决定欺负欺负“老实人”,高兴一下。
她故意大手一挥:“吃!”
止山看着手中的“黑煤球”……
面露难色.jpg
“真的要吃吗?”止山确认道,求助地看向冬骊。
冬骊点头如捣蒜,热情邀请:“快尝尝!”
止山把心一横,郑重其事双手捧起番薯,下嘴就啃,瞬间被烫出了泪花,嘴边也多了一道黑痕,看向冬骊的眼神多少带了点哀怨。
(系统:止山烫伤指数:★★★☆宿主快乐值:↑200%宿主道德值:-1)
冬骊乐不可支,好心凑近帮止山擦脸,却把炭灰抹得更匀称,义正词严:“男子汉要直面高温。”
不知怎的,止山又没了脾气,只感觉平日里安稳的心跳因着她忽然的靠近而有些聒噪。
这样的插曲一过,番薯的温度也降下来些许,冬骊再次伸爪,用指甲笨拙地撕开那层皱巴巴的“黑皮袄”。
金黄油亮的瓤冒着腾腾热气,甜香扑鼻,展现在他们眼前。
她咬了一小口,被烫得直哈气,眼睛却幸福地眯成了月牙:“唔!好甜!”
(止山OS:被表妹愚弄是我的命运,我了解。《康熙来了》双手抱头.jpg)
止山认命剥开另一个。
看着那逐渐裸露的蜜色,他终于聪明了一回,默默起身溜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支汤匙。
冬骊接过汤匙,冲他眨了眨眼,眸子里盛着赞赏的笑意。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蝉鸣稀疏。
两人并肩坐在后院小凳上,一勺一勺挖着热乎乎的甜蜜。
晚风掠过菜园秧苗,掀起一片沙沙的轻响,温柔地包裹着这劫后余生(对止山而言)的宁静时光。
(系统:温馨画面加载完毕……启动破坏气氛程序……《舌尖上的中国》BGM已开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一天的冬师傅,更正,止师傅……)
冬骊:(闭嘴,吃你的番薯。)
“此物颇能饱腹,为何未曾普及?”止山感受着胃里充实的暖意,又燃起求知欲。
冬骊挑眉,揶揄道:“兄长不是不喜甜食?”
这是说他之前在醉香楼应对蜜饯时的搪塞之言了。
止山瞬间尴尬,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成功在挺翘的鼻尖留下一道可爱的灰黑印记,和唇边的灰黑相映成趣。
(好傻,先不告诉他。)冬骊含笑,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江南富庶尚有乞丐,大启表面繁华,地里刨食的照样吃不饱。”
她咽下香甜,语气随意得像唠家常:“这玩意儿高产、顶饿,还甜滋滋,要是传出去,农户们铁定疯种。不出一年,大启九成地都得姓‘薯’。单一作物,兄长可知会发生什么?”
止山不大通农事,认真思考后回答:“单一作物……人们会挑食?不利养生?”
冬骊瞥了他一眼,这次却没笑他:“有点儿道理。红薯虽好,缺点也硬核:吃多了胃灼热、反酸、胃胀,干体力活还饿得快。”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冷酷的戏谑:“不过嘛,人若是吃不饱,谁还在乎养生?真正要命的是供应链脆弱。”
她顺手用汤匙戳了戳红薯皮:“这货娇气得很,储存要恒温恒湿,高了烂,低了冻。最坑的是一颗霉变,传染一筐。对比稻麦能存两年甚至更久,它顶多熬几个月。结果必然周期性饥荒。饿死一批,再被烂红薯毒死一批……尸横遍野,可想而知。”
(系统:专业!请收下我的膝盖……虽然我没有膝盖……)
按理,这时代番薯还没影儿。
冬骊就算从外商那儿搞到,知道能吃的也没几个。
她没有雄心壮志来改变历史进程。
冬骊这一番话,包含大量超越此时代的词汇,止山消化着这些信息,最终提炼精髓:“既如此,将此物妥善留种,待他日百姓皆能果腹,再行推广便是。”
说完,他真心赞赏:“阿骊见识广博,心忧黎庶,令人钦佩。”
完全忘了她对他的捉弄。
冬骊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没那志向。
拍拍手起身:“夜深了,睡觉去。兄长也早些歇着吧。”
“好。”
冬骊上楼打理自己的时候,止山化身田螺公子,默默把小院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的深夜红薯趴从未发生,只剩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焦香甜气还在飘荡。
……
大抵是“困劲儿过了”,冬骊躺在床上,瞪着帐顶,却没了睡意。
系统作为机械生命,也没多大睡眠的需求。
(系统:宿主睡不着?正好!咱聊聊人生!那个裴明远是你干掉的。醉香楼的阿福和裴府的舞姬明显是背锅侠啊!宿主不救救?好歹几条命呢!)
冬骊闭眼:(不救。)
(系统震惊:!!!宿主你人设崩了!说好的末世归来疾恶如仇呢?!这么冷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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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骊悠哉:(不是你说的吗?他们都是NPC。)
(系统:……!!!)
NPC是非玩家角色的缩写,指游戏中与玩家角色相对,不受真人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
他们的行为和命运往往被看作是既定的,甚至不算是生命。
系统当初提出这个概念,是为了忽悠冬骊入宫争宠,如今竟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系统彻底自闭,冬骊的思绪却并未停下。
裴明远是她亲手穿喉的,即便当日在醉香楼中真的出现了所谓的毒药,一个死人也不可能中毒,也就是说裴明远的尸体上不会有中毒的痕迹。
连毫无经验,仅仅是听说了现场的紫绡都能猜出裴明远应不是中毒而亡,为裴明远收尸的裴家人又怎么会看不出?
可他们看出了,却仍旧缉拿了与毒药相关的阿福和舞姬们。
这只能说明,比起为裴明远报仇,缉拿阿福和舞姬们才是裴家人的目的。
也许是为了灭口,也许是为了从他们口中撬出什么秘密。
总之,无论裴明远死不死,他的死亡是否存在疑点,阿福和舞姬都必然有此一祸。
既然他们的灾祸不是冬骊造成的,对于冬骊来说,就没有非救他们不可的理由。
若是放在从前,冬骊知晓此事,可能顺手把裴家老头也做掉,一了百了。
但这次不行。
毕竟现在,她身边有个呆萌又深不可测的高手止山,而她对止山的身份有所猜测。
止山被养得实在金尊玉贵,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很像京中的皇亲贵胄,甚至说他是皇子,那也是不差的。
可哪有皇亲贵胄出门连个小厮都不带?
再观其言行,实在正直单纯地可怕,这样的正直和单纯,不是矜贵二字所能解释的,倒像深山老林里刚放出来的。
太矛盾了。
天快亮的时候,冬骊才迷糊睡去。
这一次,她梦到了一颗番薯。
一颗末世冰封后又加热的番薯,嚼起来咯吱咯吱,胶质感十足,甜味很淡,却是她记忆里难得的珍馐。
……
冬骊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中天,其间止山在楼梯口询问她是否由他开张,冬骊一边感叹止山气血充足精力充沛,一边欣然同意。
等她收拾妥当下楼,刘力已经开讲。
止山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迅速端上王记的嫩豆花和李姨家的酥脆胡饼。
孩子们关切地围了一圈,七嘴八舌——
“东老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东老板怎么就生病了呢?”
“东老板好些了吗?”
……
冬骊满头问号,余光瞥见准备溜去市场的止山——背影僵直,耳根微红。
瞬间福至心灵。
(止山OS:我能如何向孩子们解释呢?难道要和他们说,你们东老板是昨夜逛青楼,又与我偷吃了番薯,所以才睡过头?)
(系统:哈哈哈哈!大型社死现场!宿主快看他耳朵!熟了!能切下来拌胡饼了!)
冬骊扑哧一笑,这怕是天然呆公子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撒谎体验了,她还是替他圆回来吧。
“咳,”她一本正经哄娃,“昨儿上午出门办事,许是奔波久了,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中了点暑气。歇了一晚,已经好多了。”
几个小孩闻言松了口气,又小大人似的嘱咐了几句,要她好好保重身体,哪里不舒服要和他们说,这才各自去忙了。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表面上的)。
直到半个月后——
冬骊正懒洋洋倚在茶楼里听小曲儿,门外骤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马嘶。
她眼神一凛,身体比脑子更快,以一种寻常人不可得的速度冲出门外。
11. 纨绔的准入标准
南山茶楼门口不远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鲜的尘土味和……嗯,一股浓烈的瓜子香?
止山手臂还牢牢圈着惊魂未定的乞儿小豆子,小家伙胸膛起伏,正大口喘着粗气。
他们面前杵着一对儿极其扎眼的主仆。
主人约莫二十来岁,一身行头堪称“行走的珠宝匣”——锦缎袍子在下午的阳光下亮得能闪瞎人眼,上头密密麻麻镶嵌的各色宝石,仿佛把半个西域矿坑都搬上身了。
这位爷此刻正“咔嚓、咔嚓”嗑瓜子嗑得忘我,一片瓜子皮粘在他下巴上,随着他咀嚼的节奏一翘一翘,本人却浑然不觉。
在他身后,一条由瓜子皮铺成的“星光大道”蜿蜒伸向街角,蔚为壮观。
冬骊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余杭“顶流”——县令钱文家的独苗钱耀祖,人送诨号“钱塘蛟”。
这诨号听着威风,实则是讽刺他仗着老爹权势,在余杭地界兴风作浪、四处惹是生非的本事堪比蛟龙翻浪。
听说他曾逼衙役扮海兽陪其“龙宫巡游”,致县衙停摆三日,一战成名。
事后,其父自掏腰包给衙役发双倍俸银补偿。
至于这么多钱是怎么来的,钱家从未对外提及,多数人猜测,不外乎收受贿赂。
牵马的小厮看上去和主子年纪相仿,身材壮硕,此刻正对着止山几人怒目圆睁,仿佛要用眼神在他们身上烧出几个洞。
他手里牵着匹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枣红马,那马儿温顺地打着响鼻,悠闲地甩着尾巴,半点没有刚才那声惊破长空的嘶鸣样。
冬骊的注意力只在那对主仆身上停顿了一瞬,目光就敏锐地滑向止山身旁。
哟,还有一对主仆。
生面孔。
这郎君衣着用料考究,远看是沉稳的深色,细看才能在流转的光晕下窥见低调奢华的金银暗纹,跟钱耀祖那“行走的珠宝展销会”一比,简直是一股清流。
冬骊的重点又回到那匹枣红马上,确实温顺,不像肇事者。
就在这时,一声九曲十八弯、矫揉造作到令人牙酸的尖细嗓音平地炸起:“还~不~快~滚~呐~~~~!”
发声源正是那位牵马的小厮。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脖子一梗,腮帮子一鼓,竟惟妙惟肖地又“咴咴——”嘶鸣了两声。
破案了,刚才在茶楼里听得真真切切那声,就是这厮的口技杰作。
也难怪那马儿悠闲了,都不用“亲自”叫的……
(系统:……宿主,这对主仆反派值超标!)
冬骊在心中颔首:(而且是不太聪明的反派。别人当街纵马,这两位是当街纵仆表演马戏,也算别出心裁。)
冬骊这边刚吐槽完,止山身旁那位生面孔的郎君,就像是被这离谱的嘶鸣和小厮的油腻改了键位。
只见他那张俊脸瞬间垮塌,紧接着——“噌!噌!噌!”?
(系统:震惊!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脚下装了弹簧,原地一蹦三尺高!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冬骊补充:(还极其有节奏地连跳了三下。)
(系统:加载类比模块……超级马里奥吃金币.GIF)
冬骊嘴角微抽,再次认同:(……嗯,智商不详,吃嘛嘛香。)
跳完落地,那公子指着钱耀祖的鼻子,满脸写着“痛心疾首”和“怒其不争”,声音洪亮:“岂有此理!就你这样的也算纨绔?!真给我们纨绔界丢脸!丢人啊!!!”
这惊世骇俗的返祖现场,把周围人都看傻了。
“诶!我~说你个小白脸儿谁~啊?”半晌,小厮终于找回状态,扯着那招牌式的尖细嗓子,叉腰上前一步,尽职扮演人形颤音扩音器,“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全家!”
钱耀祖抓紧时间又磕了两粒瓜子,才扬起他那粘着瓜子皮的下巴,用鼻孔发出一个挑衅的“哼”。
生面孔公子身后那位同样衣着体面的小厮显然气不过,也梗着脖子向前一步:“放肆!我家公子的舅舅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生面孔公子一脸严肃地打断:“低调,低调。”
冬骊扶额:(刚表演了杂技的人说低调,这位公子的逻辑体系果然独树一帜。)
这边两个小厮已然杠上,互相挺胸抬头,脖子伸得老长,鼻尖都快怼到一块儿了。
冬骊真怕下一秒他俩就当街表演个“不打不相识”的“深情贴面礼”,赶紧轻移莲步走到止山身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插了进去:“兄长,小豆子,发生什么事了?”
止山闻声像找到了主心骨,转过头,脸上残留着没收好的义愤填膺,嘴唇动了动,却卡了壳。
他好像还不会告状,只得把小豆子护得更紧了些。
正是这空档,孙耀祖的声音插了进来:“诶!美人儿!”
他瓜子也不嗑了,粘在下巴上的那片瓜子皮终于晃晃悠悠飘落。
“美人?哪呢哪呢?”生面孔公子也闻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冬骊,一时惊为天人,“世上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这台词太刚尬了。)冬骊连个眼风都懒得施舍给这两个活宝二世祖,更不指望止山这个天然呆能理清头绪。
她直接蹲下身,视线与小豆子齐平,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小豆子乖,不怕了。告诉我,刚才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
小豆子才五六岁,惊魂未定,小身子还在止山怀里微微发抖。
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方才……我去茶叶铺给陈掌柜取……取茶叶……就、就碰见这两人……”
他怯生生地指了指那个牵马的小厮:“他……他好凶,叫我滚开……我腿软跑不动……他……他就学马叫,还……还要抬脚踹我……”
小家伙说着,眼圈又红了:“然后……止山表哥救我……还有这两个……”他又看向另外一对主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他们……他们也帮我……帮我打……呃……”
“打抱不平。”止山认真地补充完,又安静下来。
(一言不合就学马叫,那是很可怕了。)冬骊顺着小豆子的指引抬眼看去,只见那脸生的公子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可惜此刻脸上那副呆滞的表情,完美中和了所有颜值带来的冲击力,只剩下一种清澈的傻感。
不过,好歹人家是来帮忙的,基本的礼数还是要的。
冬骊站起身,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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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行礼:“多谢这位公子方才仗义执言。”
那傻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袍,对着冬骊就是一个标准的、带着点慌乱的揖礼:“姑、姑娘不必多礼!小生姓白,名昭阳,长安人士,见过姑娘!”
(白……昭阳?)冬骊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一股莫名的熟悉掠过心头,一时却又抓不住源头。
同是纨绔,钱耀祖岂甘落后?
他像条灵活的泥鳅,硬是从白昭阳和止山之间不大的空隙里挤了过来,脸上堆起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容:“美人儿!误会,都是误会!”
他转头看向小豆子,那变脸速度堪比翻书,努力挤出自以为和蔼的笑容:“小孩儿,吓着了吧?来来来,压压惊!”说着,不由分说就抓起小豆子的小手,硬塞了一大把炒瓜子进去。
搞定“苦主”(在他看来),钱耀祖底气更足了,转身对着周围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挥着那把瓜子皮还没抖干净的爪子,大声吆喝:“散了散了!没事了!都回家吃饭去!”
百姓们虽意犹未尽,慑于他“钱塘蛟”的威名,或者说他爹的官威,只得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散去。
清完场,钱耀祖立刻又把热切的目光黏回冬骊身上,笑容谄媚:“敢问姑娘芳名?仙乡何处?家中……”
查户口似的盘问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正义使者打断了:“住口!”
白昭阳再次化身暴躁导师,指着钱耀祖的鼻子痛斥:“俗!忒俗!你究竟是怎么混进我们纨绔队伍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丢人现眼!”
钱耀祖被吼得一愣,梗着脖子怼回去:“不是,你谁啊你?我都是纨绔了,还要啥规矩?没规矩就是咱的规矩!”
白昭阳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痛心表情,捂着胸口:“荒谬!愚蠢!我问你,咱们纨绔子弟,和那些普通世家子弟的根本区别在哪里?!”
钱耀祖被他严肃的气势镇住,还真认真想了想,试探着回答:“……不……不学无术?”
“错!大错特错!”白昭阳猛地一摆手,“不学无术的人满大街都是!世家有不学无术的,商贾有,寒门有,布衣有,流民有,甚至匪盗也有!要照你这么划地盘,那不全天下不学无术的都是纨绔了?那我们这些正牌纨绔的面子往哪搁?!”
钱耀祖顺着这思路一琢磨,脸色大变,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绝对不是!咱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白昭阳仿佛找到了知音,激动地一跺脚,“咱们纨绔,核心就一个字:?玩?!但玩,它有门道!有格调!有境界!”
他背着手,开始在原地踱步,宛如教授开坛授课:“你且放眼大启,榜上有名的那些顶级纨绔,哪个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雅士?哪个不是招猫逗狗、打得了马球、斗得了蛐蛐的玩乐高手?哪个不是品得了琼浆玉液、赏得了绝世名画、谈得了风花雪月的行家?哪个不是走到哪里,手下兄弟云集,当地豪强都得恭恭敬敬唤一声‘公子好’?”
他猛地停下脚步,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上下扫视钱耀祖:“你再看看你!低级!庸俗!你这玩的……毫无见识!简直是在败坏我们纨绔界清誉!”
(系统:噗……纨绔界……还有清誉?宿主快溜!)
12. 左眼跳财,右眼跳疲劳、压力、用眼过度^^……
钱耀祖被劈头盖脸一顿“纨绔经”砸得晕头转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中瞬间充满了对知识的盲目崇拜:“那……那我应该……”
白昭阳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气质拿捏到位:“嗯,孺子可教。既然你有心向学,为师便教你第一课:做纨绔,首重一个‘豪’字!要舍得花钱!这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
趁着师徒俩沉浸式表演“纨绔の野望”,冬骊手指勾住止山袖口轻轻一拽,冲小豆子眨了下眼。
三人顿时化作影子,悄无声息地后退、转身、进店、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溜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小豆子还贴心地把“暂停营业”的木牌转了个面。
止山还有些茫然:“阿骊,我们不听完大师讲道吗?那个……花钱买排面,好像……好像听起来挺有气势的?”
冬骊瞥了他一眼,倒了杯温水递给小豆子压惊,语气凉凉:“兄长,听两个傻子一本正经地讨论谁更傻,不怕被他们的傻气传染吗?”
至于讨回公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公道?
……
白昭阳终于结束了他那堪比“纨绔界百家讲坛”的倾囊相授,说得口干舌燥,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环顾四周准备迎接美人崇拜的星星眼——
诶?人呢?!!我那比月光还皎洁、比星光还璀璨的美人呢?!
钱耀祖则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对“高级纨绔之道”十分狂热:“师父,那如果手下人欺男霸女,不懂规矩,该怎么办?”
白昭阳摆摆手:“你今天学这些已经够多了,须知,贪多嚼不烂。”
“好。”钱耀祖无脑吹捧,“师父!您真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了!”
白昭阳矜持地抬了抬下巴,努力压下嘴角:“咳,一般般吧。”
“那徒儿明日去何处聆听教诲?”钱耀祖追问。
白昭阳一甩扇子,报了个地址:“城东宝集客栈天字一号房。”
“住什么客栈啊!”钱耀祖一拍大腿,“委屈师父了!直接住我家!包吃包住包下人伺候!让我爹也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纨绔风范!”
白昭阳立刻板起脸,伸出食指摇了摇:“为师刚才说什么来着?纨绔首重什么?”
钱耀祖一拍脑门:“哦!花钱!要舍得花钱!”
“对了!”白昭阳一脸欣慰,“这客栈,就是为师的排面之一。”
钱耀祖恍然大悟,随即灵光一闪:“师父高见!那……何不直接在此置办个园子?岂不比客栈更气派更自在?也方便师父在此‘传道授业解惑’啊!”
白昭阳眼睛一亮,对这个提议大为满意:“此言颇有见地,看来你成长了不少啊!”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厮:“雪茗!”
两个小厮显然没有收到主人们早已和好的信号,还在对峙,直到听到主人家的呼唤,才回过神来。
雪茗迅速收敛表情,躬身垂首,姿态标准得可以当礼仪教科书:“公子,请吩咐。”
那沉稳干练的范儿,跟对面那个啃指甲看戏的胖墩墩形成惨烈对比。
“啧、啧、啧……”钱耀祖绕着雪茗转了两圈,夸张地赞叹,“瞧瞧!瞧瞧!这才叫大纨绔身边的高级小厮!这名字——‘雪茗’,一听就透着雅致!这规矩——啧,翠翠!学着点!别整天就知道啃指甲!”
翠翠被自家公子一吼,吓得一个激灵。
白昭阳这才仔细看了眼钱耀祖那位五大三粗、一脸憨相的小厮,挑眉问道:“他叫翠翠?”
“是啊师父!您看这名字……”钱耀祖有点紧张,“是不是太俗气了?要不您给赐个名儿?”
白昭阳觉得问题不出在名字上,他努力维持着“高级纨绔”的涵养:“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翠翠’也算质朴清新,生机勃勃,朗朗上口。”
他对雪茗下令:“稍后就去寻个得力的人牙子来,本公子要在余杭置办一处体面的宅院。”
“人牙子我来找!”钱耀祖立刻抢答,拍着胸脯保证,“我这有门路!绝对给您找个办事利索的!”
白昭阳矜持地点点头:“也罢,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
冬骊的右眼皮已经抽风似的跳了整整两天。
不是优雅的华尔兹,是穿着钉鞋在神经上跳《大河之舞》的架势。
蹦跶得她心烦意乱、心浮气躁。
(系统:宿主之前说左眼跳财,那右眼跳什么?是跳灾吗?要不要买份保险?)
冬骊闭了闭眼睛:(右眼跳疲劳、压力、用眼过度。)
突然相信科学.jpg
《渣男改造计划》已经写到了最后一个单元,却迟迟打不出让她满意的结局,卡得她杀气四溢。
柜台上的宣纸堆成一摞,她暴躁地揉搓着手中无辜的纸,“唰啦”一声,雪球诞生。
一个、两个……
很快,柜台下就多了一座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微型长白山”。
她这般用功的样子,让那些原本不知道她在忙什么的孩童也不自觉更悄声了些。
“兄长,劳驾~”冬骊踢了踢脚边的纸团山,头也不抬,声音却切换成甜美客服模式,“把这些都烧了~”顿了顿,又补一句,“不许偷看。”
“好哦。”止山答应得轻快,立刻放下擦得锃亮的茶壶,蹲下身,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将纸团一个一个捡起。
他的眼神清澈得如同后院的井水——说不好奇就真不好奇,连纸团上的墨点都自动打码。
直到纸团们在小火盆里化作青烟袅袅,他脸上还带着完成神圣使命般的满足感。
(系统:又是服从性测试?宿主你这恶趣味……)
感受到冬骊的低气压……
(系统改口:当我没说!烧得好!烧得环保!)
冬骊没理它,继续奋笔疾书。
申时的阳光斜斜切进茶楼,今日轮到娉娉先来茶楼暖场。
她比往日来得稍稍早了些许,抱着琵琶推门而入时,刘力正说到“那妖道大喝一声”——唾沫星子飞过三张茶桌。
“东老板听说了吗?”娉娉捻起块桂花糕,神秘兮兮凑近,“醉香楼的姐妹们都在传,裴家把舞姬们关起来,不给水米。”她舔掉指尖的糖粉,“连鞭子烙铁都省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冬骊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朵墨花。
(系统:宿主你手抖了!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唱哪一出?
娉娉不知道,冬骊这个末世来的灵魂却知道。
事发至今,不过三五日的工夫,饿不死人,只叫人气力全无。
可若是时间久了呢?
(我在思考人性实验的变量控制……)冬骊心口发沉。
(饥饿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等他们突破了人性的底线,比如……同类相残,饥不择食……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会摇尾乞怜。此举只为逼供或驯化,就像熬鹰。如此看来,我之前猜得没错。)
(系统瑟瑟发抖:宿主,你之前到底猜了什么啊?)
猜测被证实,冬骊也不吝啬多解释一句:(裴家将矛头指向阿福和舞姬另有目的,并非为裴明远报仇。)
“对了。”娉娉提起,“听说城东那个顶顶气派的蒋家园林被京城来的富商买下了。”她说话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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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乏羡慕,“大家都说那宅邸十分宽阔,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是按照什么四象方位、阴阳五行、诗画融通建造的,贵得吓死人。真不知是哪路神仙这般豪气。”
冬骊心念一动:“可是姓白的人家?”
娉娉回忆了下:“可能吧,我也说不准。”她瞪圆眼睛,“怎么,东老板认识?”
“猜的。”冬骊垂眼拨算盘,“毕竟能买得起那种宅子的,不是姓‘白’就是姓‘冤’。”
“也是。”娉娉这样一想,也就兴致寥寥了。
正在这时,刘力“啪”地摔醒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娉娉抱起搁在一旁的琵琶:“东老板想听什么?”
冬骊慢条斯理收了宣纸:“今天弹《十面埋伏》。”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钱多好办事——这句话在白昭阳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位长安来的纨绔公子哥儿,只用了不到两日的时间,就挥金如土地买下了城东最为豪华的园子之一:砚云渡。
砚云渡原本是京官蒋家的养老别院,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最妙的是园中还有一方天然温泉池,据说泡一泡能延年益寿。
当然,白昭阳还没到被骗着买保健品的年纪,何况纨绔的人生信条是“及时行乐”,谁管长寿不长寿?
他选择买这园林纯粹是因为“够气派”。
当晚,白昭阳就在新居大摆宴席,招待了包括钱耀祖在内的“余杭俊才”。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钱耀祖是个泼皮,他的朋友圈,基本就是一群不学无术但也不至于道德败坏的纨绔子弟。
这事后来被系统知道了,它还吐槽纨绔界也有团建活动。
不过这些当事人是没机会知道了。
宴席上,白昭阳充分发挥了“长安顶级纨绔”的排场,不仅请了余杭最好的厨子筹备,请了醉香楼、牡丹楼的名妓弹琴助兴,还特意从长安运来了几坛“醉仙酿”——据说是某位王爷府上的珍藏,喝一口能让人飘飘欲仙。
钱耀祖一闻酒香,眼睛都直了:“师父!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醉仙酿?!”
白昭阳微微一笑,甩开扇子:“不错,此酒乃长安一绝,今日特地带给诸位品尝。”
于是,一群纨绔推杯换盏,喝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虽然,这“醉仙酿”只是低度数的甜酒,但架不住这群人酒量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逐渐失控。
钱耀祖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搂住白昭阳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师、师父!您放心!找人的事,包……包在我身上!”
白昭阳表面上看起来还算清醒,实则大脑已经被酒精麻痹得差不多了,闻言只是矜持地点点头:“行,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另一边,钱耀祖带来的几个朋友开始不受控地表演“才艺”——
一个自称“余杭第一才子”的,正摇头晃脑地吟诗:“啊!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注
另一个则抱着柱子深情告白:“我本将心向明月,明月偏爱癞蛤蟆……”注
还有个家伙直接躺在地上,开始打呼噜,嘴里还嘟囔着:“扶我起来……我还能喝……”
最终,宴席在一片狼藉中结束。
钱耀祖是被翠翠抬回去的,嘴里还念叨着:“师父……我明天……一定给您……找到人……”
白昭阳则勉强撑着最后的体面,挥了挥手:“诸位,慢走……不送……”
然后——
“咚!”
他也一头栽倒在软榻上,不省人事。
13. 你穿上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大清早,钱耀祖揉着宿醉发青的眼圈,腰带歪斜地挂着摇摇欲坠的玉佩,活像只被雷劈过的锦鸡。
他揣着在白昭阳面前立下的军令状,带着壮硕如熊却细声细气的翠翠,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当初遇见冬骊的街口。
砚云渡的气派园林显然没能提升他的智商,反而让他行为更加异常。
只见他搓着手,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仿佛在寻找失落的宝藏:“翠翠,眼睛放亮点!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位‘月光美人’给师父找出来!”
翠翠捏着嗓子应和,壮硕的身躯和尖细的嗓音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差:“公子~您就?好吧~月光美人儿~跑不了~”
两人一个咋咋呼呼,一个扭捏作态,活脱脱一副话本里强抢民女的无脑反派模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冬骊的南山茶楼在此地经营日久,人缘极好。
街坊们一看这县令家的傻儿子带着个古怪的壮汉在打听冬骊的消息,心里门儿清,准没好事。
几个眼神交汇间,心照不宣。
钱耀祖主仆在街口盯着来往人群做了半个时辰的门神,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该找人问问?”
翠翠点头:“好像是。”
钱耀祖首先锁定街角卖馎饦的大娘:“喂!卖面的!你有没有见过一位穿青衣、气质……呃……冷得像井水又亮得像星星的姑娘?”
王婆正捞着馎饦,见他过来,眼珠滴溜一转,突然抄起大勺“咣当”敲在锅沿上,吓得钱耀祖差点跳起来:“哎哟,这位少爷可问对人了!昨儿个是见过!啧啧,那姑娘,真是漂亮!”
她突然凑近,带着葱蒜味的口气喷了钱耀祖一脸:“她往西市去了,说要买什么……西域孔雀毛做扇子呢!可讲究了!”
钱耀祖夸张地用手背猛擦脸,一脸扭曲,却仍记得白昭阳教导的“纨绔风度”,好歹没有大发雷霆,认命拉着翠翠就往西市跑。
春桃正在西市卖花,被气喘吁吁的钱耀祖拉住:“卖……卖花的,见着买孔雀毛的青衣姑娘没?”
春桃就着对方伸来的袖子擦了擦沾满花泥的手,声音洪亮,表情真挚得不得了:“孔雀毛?哎呀!是有个穿红裙儿的姑娘买了!刚走!”
她眼睛都不眨地胡诌:“说是赶着去张屠户那儿挑黑猪鬃呢!听说是长安城贵女们现在最时兴用黑猪鬃梳头啦!又黑又亮!”
“啊?!”钱耀祖和翠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时尚前沿”的茫然。
翠翠拔了自己两根头发,一脸期待:“公子~您看我这发质~用黑猪鬃梳梳,可能又黑又亮乎?”
钱耀祖一脸嫌弃地推开他的大脸。
春桃歪头:“公子可是心疼这银子?”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白昭阳教导的“舍得花钱”隐约在耳边响起,钱耀祖立刻掏出钱袋:“说的是!走!去张屠户那儿!”
正是正午时分,张屠户的肉案前寒光闪闪。
钱耀祖刚要开口,张屠户“啪”一声把砍骨刀剁进案板,震得他刚刚放在那处用于购买情报的银钱“叮当”乱跳,其中一枚精准地掉进了旁边装猪下水的木桶里,扑通一声。
钱耀祖心疼地“嘶”了一声,看着油腻的木桶又不敢伸手。
张屠户声如洪钟:“梳头?黑猪鬃管够!不过那位姑娘啊,刚才被陈掌柜亲自请去品茶了!点名要尝什么‘雨后龙眼茶’,稀罕得很!”
钱耀祖感觉自己像个被抽打的陀螺,晕头转向地又扑向陈掌柜的茶叶铺。
……
南山茶楼里,时间缓缓流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柔和地洒在柜台上。
冬骊正为《渣男改造计划》的最后一章绞尽脑汁。
她烦躁地揉搓着宣纸,又一个无辜的纸团“唰啦”诞生,滚落到脚边那座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纸团“长白山”下。
(系统:警报!宿主杀气值突破临界点!建议启动《渣男物理阉割计划》泄愤……等等,我是正能量系统不能教这个!)
小豆子和另外几个小乞儿,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帮着摘茶叶,乖巧得像几只小鹌鹑。
刘力在堂中说书,讲到精彩处激动得一脚踩在凳子上,裤子“刺啦”裂了道口子。
他面不改色,用折扇一挡关键部位,唾沫星子继续横飞,仿佛只是优雅地换了个姿势。
止山擦完最后一个茶壶,锃亮如镜,能清晰映出冬骊揉皱的眉头和她手下那张饱受摧残的宣纸。
他看着柜台后低气压笼罩的冬骊,清澈的眼神眨了眨,然后非常认真地、一步一步倒退着挪出茶楼。
许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冬骊身上,只听“咚”一声闷响,他的额头结结实实撞在门框上。
止山摸摸被撞的地方,一脸茫然地看了看门框,又看了看柜台方向,确认没有惊扰到冬骊,才继续往外走。
片刻后,他捧着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冬骊面前:“阿骊,九芳斋新做的蜜浮酥柰花。甜甜的,吃了开心。”
冬骊抬眼就看到他“战损归来”的呆样——衣襟上蹭了一大块显眼的灰色墙灰,额头上留着可疑的红痕,配上油纸包里散发出的浓郁甜香,将她那股郁结于胸的烦躁倏地冲开一道缝隙。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
与此同时,陈掌柜捻着胡须,慢悠悠开启冗长且充满生僻词汇的奇幻“茶叶经”模式:“雨后龙眼?嗯……此茶树生于云雾高山,非得在龙眼果‘映日红’熟透后三日内的卯时初刻之雨露滋养……”
钱耀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只见他听得眼皮打架,哈欠连连,却偏偏像是面对夫子,不敢打断。
“在下是问,那青衣姑娘……”一个时辰后,陈掌柜喝了口茶水润喉,钱耀祖终于打着哈欠,提醒。
陈掌柜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哦,对!……这茶老夫这里没有现货。不过,那姑娘倒是打听过,说乔家后院种了几株,兴许知道……”
……
钱耀祖主仆哼哧哼哧,已经不知第几次经过王记翠花豆花摊。
翠花怜悯地看着这两个满头大汗、眼神涣散的“冤种”,没说话。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时,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草靶子慢悠悠走过,靶子上只剩最后一串晶莹剔透的红果。
钱耀祖眼睛都直了,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个箭步冲上去:“老爷子!最后一串我买了!您……您见过一位穿青衣、特别好看的姑娘吗?大眼睛,高鼻梁,双眼皮!”
老汉慢悠悠地取下糖葫芦,递给钱耀祖,脸上堆满和善的褶子:“青衣姑娘的妈啊?哦哦哦,对对对,她特意交代了,说她在……”
“不是青衣姑娘的妈,我要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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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青衣姑娘!”钱耀祖连忙纠正。
“哦,舅舅是青衣姑娘……”老汉说着一愣,摇摇头,“不对啊,哪有姑娘给人当舅的?公子,你糊涂了吧?”
“嗯,我糊涂了。”钱耀祖已经没脾气了,“不是青衣姑娘的妈,也不是舅舅是青衣姑娘,我就是找青衣姑娘。”
“你舅找青衣姑娘,你帮你舅找啊?那你还挺孝顺的!”老汉感慨。
“嗯,怎么不算呢?”钱耀祖自我安慰,孝顺师父也是孝顺,孝顺舅舅也是孝顺,差不多,差不多,“那您见过青衣姑娘吗?”
老汉不知怎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上气不接下气。
趁着咳嗽的工夫,他偷偷朝旁边看戏的翠花挤了下眼睛,手指才颤巍巍地指向城南方向:“咳咳咳!在……在刘木匠家……咳咳咳!等……咳咳咳!等您呐!快……快去!咳咳咳……”
钱耀祖如奉纶音,付了钱,攥着那串珍贵的糖葫芦,拉着翠翠就冲向了城南刘老汉家。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木匠刘老汉慢条斯理地放下刨子,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他看着闯进来满头大汗、满眼期待的主仆二人,疑惑道:“今日没人来啊。哦对了,我刚雕了个《百骏图》,公子是否感兴趣?”
晴天霹雳!晴天霹雳!
钱耀祖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串因为一路狂奔、又被自己紧张攥握而化得一塌糊涂、糖汁黏腻沾满了手的糖葫芦。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写满“我是傻子”的脸上。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街道上空骤然响起一道悲愤欲绝、石破天惊的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连卖糖葫芦的都骗我啊——?!”
这声呐喊,饱含着被世界愚弄的委屈与崩溃,成了压倒纨绔少爷的最后一根稻草。
翠翠劝慰:“公子~公子~莫气坏了身子~糖渍沾到玉珏上啦~”
两个小孩上前,巴巴地看着。
其中男孩舔了舔嘴唇,试探:“哥哥,这糖葫芦还要吗?”
钱耀祖一把将糖葫芦塞入男孩手中,然后一路哭嚎着,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带着同样委委屈屈的翠翠,冲回砚云渡找师父白昭阳哭诉去了。
那背影,充满了悲壮的喜剧感。
……
南山茶楼里,急促的《十面埋伏》终了,娉娉指尖流淌出舒缓的江南小调,悠扬婉转。
冬骊笔下如有神助,困扰她多日的《渣男改造计划》最终章,终于落下了一个让她无比满意的句点。
她吹干墨迹,唇角勾起一丝心满意足又略带危险的弧度。
婷婷这时抱着琵琶进来,好奇地探过头:“东老板,听说钱县令家那位少爷,今天满大街找穿青衣的姑娘呢。你认识穿青衣的姑娘吗?”
冬骊轻轻合上稿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月白色襦裙,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不认得。他找青衣干嘛?”
“他……这里,”婷婷用手指点了点脑袋,“好像有点问题。”
(系统,听到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冬骊遗憾摇头,毫无怜悯,“那就让他,再忙几日吧。”
她端起茶杯,指尖优雅地拂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描淡写:“刚好,我这两日也有事要忙。”
14. 我不救,有的是人救!
时近暮夏,白日残留的闷热被晚风一吹,散得只剩茶楼后院几缕草木清气。
石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冬骊和止山相对而坐。
小豆子他们摘剩的茶叶梗,被止山小心翼翼地堆成了个小塔,在桌角摇摇晃晃。
冬骊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捻起一片刚刚飘落的槐树叶,将其卷成小卷,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犹豫:“兄长……”
(系统:嘀!宿主‘无害小白兔’皮肤加载中……)
止山正捧着他那大海碗,扒拉进最后几粒米饭,闻言立刻抬头:“怎么了?”
冬骊微微倾身,月光在她长睫下投出柔软的阴影。
她伸出手指,不是揪,而是像小猫伸出爪子尖那样,轻轻勾了勾止山的袖口布料:“有件事……想求兄长帮忙呢。”
声音里揉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惹人怜惜的怯意。
(系统:嘀嘀嘀!目标人物止山防御力:0!SAN值稳定!命中率:1000%!)
果然,止山瞬间坐得笔直,后背僵得像块木头,一脸郑重:“阿骊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必然义不容辞。”
冬骊心中满意:“你先答应我嘛~答应了我才说!”
她尾音拖得微长,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仿佛他不答应下一秒就能掉金豆子。
止山几乎要拍胸脯保证:“阿骊的事就是我的事。”
冬骊这才浅浅吁了口气,终于卸下了重担,拿起汤勺给止山碗里添了勺汤:“就是前些日子醉香楼那事……兄长当时也在场的,满地都是血,看着真吓人。”她蹙着秀气的眉,心有余悸,“可我后来听人说呀,若是中毒死的,好像……不会流那么多血的?”
她抬眼,看上去只是单纯地疑惑:“兄长你说,是不是挺奇怪的?”
止山原本心中就存着些许疑虑,只是他心思单纯,不善推理。
被冬骊这样一说,如同拨云见日,他的目光里就带了一种“阿骊你真聪明”的纯粹敬佩。
“对啊!”止山“腾”的起身,震得那茶叶梗小塔“哗啦”散架,“我怎么就没想到?”
冬骊适时垂下眼帘,语气染上几分低落和淡淡的悲悯:“唉,可惜……娉娉今日告诉我,裴府……要把那些人都关起来,说是要……活活饿死他们呢。”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冷静的冰湖,“都是爹生娘养的……二十多条人命呢……”
她恰到好处地停住,留白让人心揪。
止山试图重建茶叶塔,无果,于是放弃。
他眉头紧紧锁起,脸上满是义愤:“岂有此理!若真无辜,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冬骊见火候已到,用崇拜又信赖的目光看向他,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我记得那晚……兄长带我飞檐走壁,像夜里的风一样,悄无声息……裴府守卫森严,可对兄长来说,大概……大概也不算太难的事?”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为自己的请求感到羞赧:“兄长……能不能……给他们送些吃的?哪怕……只是让他们多撑些日子,免做饿死鬼,也是好的……”
“我轻功尚可,当然能。”止山毫不犹豫,甚至隐隐有些被委以重任的兴奋,“阿骊纯善。若与人缠斗,我还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但论潜入隐匿、飞檐走壁的本事,阿骊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既是救人于水火,我今晚就去!”
他挺起胸膛,信心满满,看上去不像是去夜探高门,而是去隔壁串个门。
冬骊面露忧色:“只是……太辛苦兄长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止山毫不在意地摆手,还做了个对比,“不过是翻几道墙,比小时候被师父追着打、满山跑轻松多了,权当消食。”
冬骊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她双手捧上一包点心,油纸包上“毒”字墨迹未干:“那兄长多吃些,才有力气。”
(系统:!!!您这深夜食堂还兼卖毒药?!等等……这墨迹怎么闻着像酱油……)
面对冬骊关切的眼神,止山感动得一塌糊涂,看都没看就把点心接过来,完全没注意自己手心蹭了满掌黑渍:“阿骊你真好!”
他一口咬了点心,赞叹:“唔……咸香可口!”
“不会太咸吗?”冬骊故意问,毕竟那可是酱油。
止山摇头,一无所觉:“无妨。”
冬骊笑得温柔:(果然毫无防备呀~)
(系统反应过来:宿主!你没有心!我宣布“感动大启十大好妹妹”奖杯碎了!碎成二维码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彻底信任他了呢,竟然还是试探!)
……
夜深人静,止山像一片沉默的影子飘向了裴府探路。
冬骊在茶楼门内落了闩,顺手在一楼大堂留了盏油灯,小火苗跳动着,像只小小的眼睛。
(系统:宿主!门闩得这么死,不好吧?)
冬骊脚步轻快地踩着木梯上楼:(放心,他轻功好着呢,翻墙比猫还利索。)
(系统:那您好歹等等他回来?给英雄递杯热茶?)
冬骊已经钻进被子,把自己裹得只露出眼睛:(他是高能本体,我是需要充电的柔弱表妹。)
(系统试探:宿主,你其实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冷心冷情吧?不然你也不会让大山给人送吃的去。)
(我困了,晚安。)冬骊果断闭上了眼睛,单方面结束对话。
于是,裴府一夜游的见闻,直到第二天早饭时才由止山娓娓道来。
……
“那些人啊,”止山捧着粥碗,心有余悸地描述,“一个个眼睛饿得发绿,盯着墙壁都像在看烙饼。有个小姑娘,指甲都啃秃了。真真骇人!”
冬骊小口喝着止山熬得喷香的肉粥,心里悠悠点评:(他这趟还算及时,再晚几天,那边怕就不是饿得发凶了。)
(系统数据库嗡嗡作响,连忙献上核心观点:宿主!我刚检索了387个案例!从末世粮仓,到古代饥荒,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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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代游船……结论是:饿疯了的人类,食谱会变得非常、非常、非常广泛!)
冬骊听着止山描述那边的情形,半晌才回应系统:(正常。人性本就是神性与兽性的赌桌,极端环境就是开盅的时候。少数人会被激发神性,而多数人则被激发兽性。有些被激发神性的“勇士”,后来种种皆表明他骨子里也不是好东西;那些被激发兽性的,秉性其实也是好坏参半。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止山自顾自说得口干舌燥,才发现冬骊只是安静喝粥,眼神放空。
他忽然沉默下来,又试探着开口:“小厮阿福……才十二岁。那些舞姬,小的不过十岁出头,大的已近三十……她们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有的被毁了容,有的被切了耳朵,甚至……剜了眼……”
他喉头滚动,艰难地挤出结论:“裴明远禽兽不如!就算真被她们……那也是报应不爽……”
(冬骊OS:筛选有用信息,“饿疯了”,和预计一样,“毁容剜眼”,裴家罪状+1。)
止山秉性恪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那张白净的脸上。
冬骊心知他在思索什么,偏不点破,只轻轻叹了口气,把话题岔开:“世上苦命人何其多。兄长可知道娉娉婷婷两姐妹的过往?还有小豆子、小盖子他们,从前只能在街角巷尾流浪,人人见了都嫌恶,冻得哆嗦,饿得皮包骨,身上还常带着不知哪来的伤。余杭的冬天其实不算顶冷,可从前啊,每年那时候,总有些熟悉的小面孔,无声无息地就再也不见了……”、
止山用力点头,语气充满了钦佩:“这事我听王婆提过。她说那时人人各扫门前雪,心都麻木了,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后来,是阿骊像仙女儿似的突然出现,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小豆子他们渐渐懂事,衣裳虽是补丁摞补丁,可浆洗得干干净净,泛着旧白。他们不再小偷小摸,学着用自己的力气换一口饭吃。大家对他们的看法也变了,愿意请他们到店里帮忙,有了这些小帮手,各家的生意也顺当起来。正是因为如此,人人都记着阿骊的好。”
在这些街坊心里,有冬骊这样一位活菩萨在,就算没直接帮过自己,也觉得安心。
祸福相依,世事难料,谁能一辈子顺风顺水?
而善良的人,就是风雨来时,人们下意识想倚靠的那堵墙,是他们面对厄运的退路。
然而只有冬骊自己知道,她当初捞起小豆子这群小泥猴,与其说是大发慈悲,不如说是被戳中了痛处——物伤其类罢了。
她在末世冻僵过,于是看见蜷缩在街角冻毙的乞丐,那股寒气就会从骨髓里透出来;她在末世饿怕了,于是看见瘦骨嶙峋的孩子,心里就像空了一块。
所以,她顺手递出了一条生路,剩下的全凭他们本事和性情。
仅此而已。
止山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过去的事我没能参与,但如今,那些受苦的舞姬和阿福……我想救他们出来。”
(冬骊OS:嗯,咬钩了。)
15. 给古人亿点狗血文的震撼
冬骊素来是个会装乖卖巧的主儿,这会儿听了止山的话,立刻蹙起秀眉,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小可怜样儿:“哎呀,他们得罪的可是裴家呢~且不说裴家和余杭豪商乔氏的姻亲关系,单论官场那些弯弯绕绕,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裴大人虽然官阶不高,可人家管漕运的呀,与地方官衙相对独立、互相牵制的。想从他们手里救人,谈何容易啊……"
“所以才想请阿骊帮我。”止山急切地往前倾身,终于说出心中所想,“我虽有一身武艺,却实在不擅筹谋,但阿骊聪慧,求你一定帮我谋划谋划。”
冬骊面露挣扎:“可是兄长,这事太危险了。我担心你若冲动行事露了马脚,我非但救不了你,只怕连我自己也要被牵连进去。别忘了,我们对外可是‘表兄妹’,同气连枝呢。”
这倒是提醒他了,止山就差指天誓日,正气凛然:“既然求阿骊帮忙,我保证听话,绝对听话!阿骊说不让我做的事,我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动的。”
(很好,火候到了。)冬骊幽幽叹了口气,满脸写着“哎呀,好为难啊,但是为了正义我只好同意了呢”的妥协,刻意停顿了下,才开口:“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是有一点还请兄长牢记在心——所有行动,必须在暗地里进行!你的身份,万万不可暴露!至于具体怎么救……”
又故意拖了个长音,看着止山紧张得快要冒汗的样子,才慢悠悠继续:“要么扳倒整个裴家,要么证明舞姬清白,哪条路都不容易啊……”
“都听阿骊的!”止山起身,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
(冬骊OS:计划通√)
(系统:啊啊啊!我悟了!宿主!你是故意的!你就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你就是想要他主动救人!这呆瓜被你卖了,还喜滋滋帮你扛麻袋呢!)
冬骊悠闲地清了口:(瞎说什么呢?我之前只说我不想救人,又没拦着‘别人’见义勇为。)
(系统: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众人皆醉我独醒.jpg】宿主你切开里面全是墨汁吧!我要举报!我要……)
(数据冗余,清理警告。)
……
既然要搞地下工作,调查和救人自然都安排在了晚上。
白天止山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大表哥,满脸写着“正直”地去市场买买菜,在茶楼里打打杂。
因为心里装着事,止山表现得尤为亢奋积极,好在他平日里也精力无限,倒是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昨天冬骊刚写完《渣男改造计划》,特意让小盖子去通知了刘力。
刘力激动得跟中了彩票似的,一大早就来堵门了。
余杭城最热闹的茶楼后堂,刘力正用汗津津的手掌反复摩挲着簇新的书稿。
八月末的阳光透过窗棂,将葡萄架斑驳的光影洒在封面上,《渣男改造计划》六个大字在光斑里忽明忽暗,像极了说书人此刻忐忑的心情。
冬骊捧着青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算计。
她今天特意换了身茉莉黄衣裙,发间只簪了朵新鲜的茉莉,完美符合世人眼中“人畜无害小东家”的形象。
“这‘渣男’……”刘力搓手的频率堪比苍蝇搓腿,“究竟是何物啊?”
(冬骊OS:果然第一个问题就会卡在这里。这届古人真难带。)
“刘先生。”少女指尖轻轻敲击茶盏,发出清越的声响,“您当年拿到《危机生存指南》时,不也觉得‘末世’二字莫名其妙吗?”她忽然倾身向前,“后来呢?”
刘力顿时想起去岁那个雪夜。
当其他说书人都在讲才子佳人时,正是那本“荒诞不经”的小册子,让他从默默无闻的刘小七变成了如今日进斗金的刘先生。
“可这次……”刘力的手指在书脊上来回滑动。
他余光瞥见外头廊下有个身影,疑心生暗鬼,虽然连身形都看不分明,但怎么看怎么像死对头城南张记茶楼的赵麻子在竖着耳朵往这边偷听。
冬骊将茶盏“咔嗒”一声搁在桌上。
这个音量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惊动外头的人,又能让刘力浑身一激灵。
(系统:宿主您这茶盏敲得跟拍卖槌似的……)
刘力咽了口唾沫:“那这本,作者要价几何?”
“世易先生说了,规矩照旧,刘先生可先出价。”冬骊笑出两个小梨涡,“先讲三旬,再刊印。谁来都一样……”
刘力也不是刚入行的新人了,自然懂其中门道。
这故事谁先讲谁就是正版,客人先入为主,到时即便有人买了书,也分不了其客源,旁的说书人若想讲,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刘力的喉结剧烈滚动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见赵麻子捧着新书在张记茶楼大放异彩的模样,那些打赏的铜钱叮当作响——本该都是他的!
刘力手指又摩挲了书皮上的“渣男”二字,心中还有一层考量:若是这次他不买,叫旁的说书人买了去,那这位作者再写下一本,保不齐就会先找对方,到时候他可就没有优势了。
“其实呢……”冬骊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抽出另一册蓝皮簿子,“‘那本’的下册的提纲都写好了哦。我瞧着,还不错呢~”
她故意让扉页“冬日围城”四个字在刘力眼前晃了晃,又迅速塞回袖中。
(系统:!!!宿主你这是欺诈!那明明是你的记账本!)
刘力“腾”地站起来,颤抖着竖起三根手指:“三倍!还按三倍!东老板咱们可是老交情了!”
冬骊垂下睫毛,作势思考了片刻,正好够刘力脑补出十八种被竞争对手碾压的悲惨未来。
“成交。”她伸出白嫩的手掌,“不过要现银。”
这个神秘的作者世易先生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人知晓他家在何处、身在何方,只有少数几个人见过他。
好容易听说他又写了新书,刘力本是打着近水楼台的主意,直接拿下的,银子也带得只多不少。
“刘先生大气!”
沉甸甸的银锭落入绣囊,冬骊状若无意地提了句:“对了,听说城南新开了家书肆?”
刘力立刻心领神会:“东老板放心!我保证让全余杭都知道,世易先生的书只认准南山茶楼刘力!”
望着刘力火烧屁股般冲向正堂去备课的背影,冬骊起身,抖了抖衣裙上不存在的尘土。
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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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大盛,照得她发间茉莉洁白如雪。
从阴影中走出的哪里是什么赵麻子?分明是帅得晃眼的大山表哥。
止山一脸单纯:“阿骊方才何故叫我在那处柱着不动?”
冬骊拉住止山的袖子:“有兄长在一旁守着,旁人自是不敢欺负我啦~”
……
这书是单元文,和书名相比,第一个单元《鸳鸯错》就正经多了。
刘力只翻了几页,手指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这世易先生的新作烫手得很——不是真烫,是那故事里的爱恨情仇烧得人心头发颤。
“乖乖,这要是讲出来……”他肩膀抖了抖。
茶楼外头晴好的天气,刘力却觉得后背汗湿了一片。
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平日性子也比旁人跳脱,这一点从他无心功名就能看出一二。
他能看好这故事,旁人却是不一定的。
这样想着,刘力心中其实还有一点忐忑。
不过等真正到了开讲的时候,这点子忐忑也就消弭于无形了,那台风,和梨园的名角儿相比也是不差的。
“刘先生,今日讲到哪了?”王婆等人听说今日有新书,特意放下摊位上的活计,来充当“热心观众”。
刘力神秘一笑:“今日咱们讲点新鲜的。”
娉娉婷婷姐妹也早早来捧场,闻言接茬:“刘先生!今日莫不是要讲世易先生的新书?”
“正是!”刘力一甩青布长衫,袖口差点扫翻茶壶。
孩子们欢呼起来,将气氛一下子烘得更加火热。
惊堂木“啪”地一响,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话说那苏州城里的绸缎庄少东家……”
刘力眉飞色舞地讲起负心汉如何骗娶两家小姐,说到关键处突然掐着嗓子学妇人哭诉:“妾身日日跪着绣嫁衣,膝盖都磨出血……”
听客们一开始还觉得莫名,但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情绪随着故事情节而起伏。
在场的女子义愤填膺,男子也随声附和。
中场时更精彩。
讲到被辜负的女子如何艰难求生受尽白眼,男默女泪。
李掌柜猫着腰想溜,被他家娘子揪着耳朵拽回来:“急着去会哪个相好的?”
他只能摸摸鼻子讪讪落座。
讲到女子最后联合手帕交,整治负心人,女客们激动得手拉手。
几个纨绔听得两股战战。
偏生巷口传来货郎吆喝:“新到的《烈女传》……”
话没说完就被一位大娘泼了盆洗肉水:“晦气!没看见正讲到收拾负心汉吗?”
也不是没有被戳中痛处的男子,但这时代都是邻里邻居乡里乡亲的,好歹要脸面,咬了咬牙,到底没闹起来,只是默默走了。
散场时刘力的钱袋鼓成个球。
期间有不得不离去做活的客人,出了茶楼还意犹未尽,很快将此事传扬开来。
到了后半场,女子明显多了,就连戴夫人等高门主母也来了七八个。
刘力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笑得见牙不见眼。
冬骊抬眼,正瞧见门口停了辆镶八宝的马车,心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