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你明明暗恋我》 第39章 要不就和他坦白吧 墙角处,躲着两道身影。 栗佑听到栗知在卫生间内说的话时,大惊失色:“我姐这是在求婚吗?” 怎么连生命里不能没有对方这种恶心的话都说出来了。 “别给我瞎说八道。”栗母皱了皱眉,教育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你这样偷听,难道光荣吗?” 栗佑委屈地低下了头。 半晌后,他反应过来:“妈,你不是也在偷听吗!” 而且为什么老母亲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竟然是支持的?! 等怀里的女孩儿终于有哭到停止的迹象时,江朔野才松开了一些手臂,低头看着栗知脸上的两道泪痕。 他用自己的大拇指指腹在栗知脸上轻轻地抹了一下眼泪,唇角上扬了起来:“好了,小花猫。” “是不是也该叫你数满分啊?” 栗知觉得自己都快丢脸死了,结果江朔野还这样戏谑她,她又委屈地瘪上了嘴。 一副要继续哭给他看的样子。 “我错了我错了,不逗你了。”江朔野立马投降。 这小姑娘真的是可爱死了。 身上也香香软软的。 江奶奶拎着个黑色的小包匆匆赶到派出所。 她电话里没有听清楚,只以为是自己的孙子出事了。 江朔野走出卫生间,看到自己被工作人员搀扶着的奶奶,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小跑了过去。 于情于理,栗知的父母都要先向这位长者打招呼。 栗父称赞了一番江朔野今天的所作所为,而后诚恳地像老人鞠了个躬,“感谢您培养出一个这么勇敢善良的孩子,他救了我女儿的这件事情,我栗某绝对不会忘记。” 江奶奶迷茫地转过头,看向江朔野。 她好像还不太清楚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受了伤。 见状,栗知有些紧张起来,站到了自己妈妈的身后。 即便江奶奶要埋怨她什么,她也会接受的。 毕竟就是她令江朔野受的伤。 没想到老人家只是眉目和善地笑了一下,开口道:“保护女孩子是应该的。” “更何况,还是我们小野在乎的女孩子。” 她真的很庆幸,孙子没有遗传到儿子的半点基因。 栗知脸红了红,做好笔录之后,都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 第二天还要上学,爸爸妈妈的意思是给她请天假休息一下。 “一天不学习,天也不会塌下来的。”栗母笑着说道。 栗佑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呢,原本靠墙假寐,猛地睁开了眼睛,“啊......我等姐姐等得好累啊。” “感觉我也需要请假休息一天。” 栗父恨不得往自己这儿子的屁股上踹一脚,真的是嫌丢人,否则在外面就要数落他一周七天,五天都想请假。 双休了,反而想去学校玩。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妈妈,没关系,我不用请假。”栗知回答道,余光瞥到了不远处搀扶着自己奶奶下楼梯的江朔野。 她觉得,她的同桌肯定不会请假。 所以,她也不要请,想跟他一直见面。 然后说好多好多的话。 * 栗知第二天到校门口时,看到江朔野已经站在文具店门口了。 好像是在等她一样。 她走过去,顺着江朔野的视线,才看到了店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抱歉,本店休息一个月。】 老板娘身上的伤很严重,青紫与暗黄交错,都是旧伤还没有好,新伤就覆盖了上去。 上一世突然关店,可能就是住院了。 或是......被打死了。 栗知睫毛扇动,情绪忽然低沉下来很多。 身旁,江朔野开口问道:“要去买鸡蛋饼吗?” 她点了点头,重新捡起精神:“好!” 天大地大,美味的鸡蛋饼最大! 排队学生不少,栗知和江朔野并肩站着,一个背着红色书包,一个背着黑色书包,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不近也不远的距离。 从后面看,男生的背影挺拔清瘦,像一株沉默的青松,肩线平直,微微透着一种内敛的倔强。女生的身形则娇小一些,长而直的马尾辫扎得很高,每当一晃,都会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当女孩儿说话时,站在她旁边的男孩总会低下些头,认真倾听。 清晨阳光灿烂,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最终温柔地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又来给女朋友买鸡蛋饼啦?”忙到快把锅子铲出火星子的老板抬起头,只看到了江朔野一个人,他敲了两个鸡蛋,开口道:“还是不要生菜,多放土豆丝和辣椒,是不?” 江朔野“嗯”了一声,半晌后,身体有些僵硬地转向了栗知,辩解道:“我嗯的是后半句话。” 栗知直勾勾地盯着煎锅上快要焦了的蛋饼皮,看到老板熟练地翻了个身后,才松一口气。 她回答道:“我又没说什么。” 不过,江朔野到底是什么本事,怎么随随便便买两回鸡蛋饼,也能被老板记住。 是因为长得帅吗? 她抬起头,偷偷地打量了身旁的男孩子一眼。 好像......确实挺帅的。 可惜卖饼老板听不见栗知的心声。 换谁为了买饼追他整整两条街,他都会印象深刻的。 江朔野的早餐一般都在家里吃,栗知一走进校门,躲过教导主任的“监视”,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咬了一口鸡蛋饼。 虽然舌尖被烫得“嘶哈嘶哈”,但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满足。 看的,江朔野都喉结滚了滚。 他问道:“有这么好吃吗?” 这小姑娘真是大方,直接举起手里的鸡蛋饼就要喂到他的嘴巴,不停地说:“你尝尝,你尝尝。” 那叠得方方正正的鸡蛋饼,有一边是还没有咬过的。 即便知道不合适,江朔野还是鬼迷心窍地凑近了一些。 他正要张嘴。 童焕金不知道是从哪棵树后面冒出来的,像是抓到了自己丈夫的小三一样,他拍着胸口质问:“你们两个人就这样和好了?” “那我呢?被举报早读课吃东西,到教室外面罚站到双腿都麻木了的我呢?亦或是为了安慰朋友上天台,差点儿吹风到感冒发烧的我呢?” 周围走过的其他同学都在看着。 栗知太阳穴隐隐跳动,连忙伸出了自己手里的鸡蛋饼,“那这也给你吃吧。” “童同学,真的是对不起了。” 谁让那鸡蛋饼味道那么香,她一站起来,香味就包围着她的鼻翼转啊转的,令她难受到生气。 童焕金冷笑了一声。 鸡蛋饼里全部都是土豆丝。 他生气道:“拿开,我才不吃土豆家族族谱饼!” 反正以后要是再介入小情侣的吵架之中,他就是狗! 中午吃饭的时候,童焕金的气也没有消。 他甚至不想和栗知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栗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这个男生。 她正思考着要不给他买点喜欢的漫画书当赔罪时,江朔野沉默地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鸡腿夹给了童焕金。 童焕金受宠若惊,眼睛都亮起来了:“朔哥,你......” 没让他多说话,江朔野淡淡道:“吃吧,身体重要。” 他算是勉强维持住了这“脆弱”的四人友谊。 饭后,栗知和雷珈妮照样在操场上散步消食。 两个男生走在前面,江朔野时不时也会因为童焕金的一两句玩笑话而勾起唇角,看到他小鸟依人似的,要把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靠时。 还伸出根手指,戳了回去。 雷珈妮看着这样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感觉江同学的变化好大啊,你不理他的时候,我们在他身边就像是在南极。” “果然......喜欢是改变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 栗知本来还想反驳这句话的,但她仔细一想,有道理啊! 喜欢就是可以改变一个人、束缚一个人。 并且按照幸福者退让原则,如果一个人家庭幸福美满,生命里有需要守护的重要东西,他还会随随便便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吗? 栗知简直豁然开朗,甚至想撕了课桌里那本《刑法》。 她高声大喊道:“妮妮,你就是天才!” 下午半天,栗知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她要怎么把江朔野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好好聊聊。 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那有点像是杀人后抛尸的地点...... 学校旁边的奶茶店? 也不行,人多嘈杂的...... 栗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一旁,江朔野收拾好书包后,站在椅子后面等她,他压低着声音问:“今天要不要去我家?” 栗知错愕地抬起了头,她想爽快地回答“好啊”,但心里莫名扭捏了起来,矜持着说道:“不......不太好吧?” 江朔野却神色正经,他缓缓开口道:“你不觉得你还欠我点解释吗?” “为什么会知道工地上文物的事情。” “为什么突然来到我的身边,为什么要在天台上刻下对我好几个字,为什么一直在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护我。” “为什么,把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说得那么笃定,好像你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一样。” 栗知喉咙口紧了紧,默然地垂下眼睫。 要不......她就和江朔野坦白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等教室里都没有了人以后,栗知才抬起头,轻声说:“好,去你家说吧。” “但在这之前,我得先去一个别的地方。” 第40章 我是你未来的妻子 栗知说的别的地方是——药店。 江朔野跟着她,看到店名时,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栗知一愣,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零钱包,她头也不抬道:“没有不舒服啊,我自己进去买就行了。” “同桌,你在外面等我几分钟。” 见状,江朔野便走到了旁边的空地上等待。 药店里人还挺多,有两位大妈正坐着量免费的血压计。 柜台前站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开口就说:“麻烦来十五盒避孕药。” 大家都一震惊。 女孩反而觉得很奇怪:“怎么了?是有什么限制,不准我这个成年人购买吗?” 店员连忙摇摇头,去柜子里数库存了。 “小姑娘,你呢?需要点什么?”另外一位店员询问栗知。 栗知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说了:“我要三盒,谢谢。” 就在店员因为她身上穿着的校服外套而质疑她的年龄时,栗知连忙摆手说:“不好意思,我要的是速效救心丸。” “一共要三瓶,谢谢。” 江朔野很安静地等待着。 药店门一开,他还以为是栗知买好东西出来了,结果是两位手挽着手的阿姨。 她们窃窃私语道:“现在的小姑娘不得了啊,一次性卖那么多避孕药。” “不敢想象她老公得有多猛......” 俩人说完,看到了江朔野站在边上。 大概觉得他还是个学生,不好听刚才的成人话题,所以相视一笑后,连忙走开了。 江朔野默默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栗知,买了很多嘛...... 栗知是把三瓶速效救心丸装进书包里后,才从药店里出来,她将小票团成小球,丢进了垃圾桶中,“走吧,我买好了。” 江朔野神色复杂,“你买很多?” “没有吧......”栗知还挺好奇他怎么会知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后,她解释道:“不算多,分人用呢。” 她和江朔野各一瓶,怕江朔野知道事实真相心脏骤停,而她被他的反应吓到心脏衰竭。 还有一瓶是为了防止江朔野的奶奶回到家,误会他们一起“嗑药”,提前备着的。 她多有远见! 栗知往前走几步,发现江朔野还没跟上,又折回,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吃法的。” 江朔野感觉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他怎么可能放心? 今天的公交车开得很快,江朔野原本想拖延点时间都没有办法了,到家以后,他先问栗知:“你饿了吗?” “要不先吃点东西?” 栗知点点头,觉得也可以。 说实话,她也还没准备好怎么坦白呢。 最好能想个最近会发生的事情,她提前把结果告诉给江朔野。 江朔野拉开厨房冰箱,空空如也。 上回包的刀鱼馄饨虽然还没有吃完,但馄饨皮表面因为冰箱年代久远的缘故,结了一层白白的薄霜。 他不想给栗知吃这种东西。 “我先去买点菜回来吧。” 闻言,栗知小跑进了厨房,四下观察了一眼后,她指着柜子上的两桶方便面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吃点泡面就好。” 只要五分钟,省力又便捷。 江朔野也想到了时间只要五分钟,他还没有想好如何打消栗知的“邪恶”念头,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泡面给藏了起来。 吞吞吐吐开口道:“我......我给你煮挂面吃,方便面不健康。” 栗知也不介意,说了一声:“3Q啦,同桌。” 虽然觉得对方似乎有点古怪,比如他洗着洗着蔬菜,突然开始洗起了冷水脸。 可能是因为有点热吧。 栗知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她也不是迪丽热巴。 江朔野煮的东西还挺诱人的,一碗简单的鸡蛋挂面冒着腾腾热气,金黄色的蛋花浮在清亮的汤面上,卷起来的白色面条根根分明。 一动筷子,香油的香味袅袅升起。 栗知挑起一大筷面条送入口中,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真的好吃到旁边死了人都不知道呢! “你慢点吃......”江朔野看栗知吃得太快,确实要淡淡地死过去了。 他不应该把这个可怕的小姑娘带回家的。 早知道就说去人最多的公园里面了。 “野菜吗?”栗知突然问。 江朔野下意识地听成了“野战吗?” 他脸红到脖子,猛地站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都踢倒了。 栗知不明所以,继续吃碗里剩下的那几根她不太认识的绿叶菜。 江朔野问她还要不要盛第二碗面条时。 栗知回答:“要。” “吃饱了才有力气撑下去啊!” 她今天非说到江朔野相信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为止。 江朔野端着碗的手险些一滑。 事实上,栗知嘴大喉咙小。 第二碗面条只吃了两三口,手中的筷子就停下来了。 她也不好意思说不要吃了。 人家辛辛苦苦为她做的食物,倒掉太可惜。 江朔野像是能够洞悉她的内心一样。 很自然地把她碗里剩下没动过的面条拿了过去,吃了起来。 栗知咽了咽口水,拼命在心里说服着自己这没什么。 只是为了不浪费农民们辛苦种出来的小麦而已! 屋内忽然涌动起了一股燥热的风。 栗知不停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她走下座位,随便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后,问道:“你奶奶是不是会突然回来?” “江朔野,我们去你房间里面聊吧。” 她说完,手就已经放在了卧室门把手上,轻轻拧动。 江朔野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在重复叫嚣着:“拒绝她、拒绝她。” 然而,他走进房间后,主动把床上的被子掀开了一点,让栗知好坐上去。 木椅子太硬,她会不舒服。 房间简洁干净,栗知没想到一个男生的卧室能这么好闻。 简直比她弟弟的猪圈强上一千万倍! 太热,栗知脱下了身上的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有些紧身的白色针织衫,很显线条。 江朔野慌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我们......我们就说说话,行吗?” “不行!我还特地准备了东西呢。”栗知不满地嘟嚷了一下嘴,从书包里拿出三只小瓶子,依次摆在桌面上。 江朔野定睛看去,发现是速效救心丸。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脏又提了起来。 这小姑娘到底要和他说些什么事情,连这种救命的东西都备上了。 栗知神色认真,目光犹如炬火般,炽热明亮到能将人燃烧起来。 她轻声开口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工地上挖出文物的事情吧?” 江朔野点了点头,眉心皱起。 他甚至为此而屏住了呼吸,深怕错过栗知的一个停顿。 女孩儿声音清脆悦耳:“那是因为——我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 话音落下,房间内出奇地安静。 江朔野懒洋洋地靠到了椅背上,整个人明显松弛了。 他说:“困了就睡吧。” 与其在这里听栗知说梦话,他还不如先去外面把碗洗了,然后等她起来一起做作业。 栗知眨了两下眼睛,不可思议地反问:“你不相信我?” 接下来,她就跟倒豆子似的,把过去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离谱事情都描述了一遍:“我考了三年公务员,好不容易考上,结果突然就收到了你去世的消息。” “你把你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我,整整2个亿,你现在竟然不相信这一切?” ——2个亿,金额不小。 江朔野挑了挑眉,像是在陪栗知玩一样,他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我把我的遗产都给了你?” “是啊!” “那你未来是和我结婚了吗,以妻子的身份继承了丈夫所有遗产?” 栗知一愣,这倒是没有的。 不过她至今也想不明白江朔野为什么会把那么多钱留给她这样一个在高中时甚至不是同班同学的同学。 见她傻住,江朔野只是笑笑,语调温柔:“好了,别开玩笑……” 话还没说完,栗知打断,承认道:“是的,我们结婚了,我是你的妻子。” 这下傻了的人成江朔野。 栗知眸光很是真挚。 她想起雷珈妮白天和她说的话,既然喜欢能够改变一个人,那她为什么不花三秒钟的时间编织出一个幸福的谎言来约束起这个男生。 一旦有了想要珍惜的东西,他还会轻易杀人吗? 栗知为了让江朔野更加有责任感,抿了下嘴唇后,再次出声道:“而且在未来,我们还生了三个很可爱的宝宝。” “江朔野,你是一家之主。”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在桌上摸了摸。 江朔野拧开速效救心丸的瓶盖,也不管倒出来了几粒,就塞进了嘴巴里。 他真的,心脏快要骤停。 默默暗恋了两年的女孩子说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不仅成为了他的妻子,还为他生下三个孩子。 “江朔野,冲动是魔鬼!”栗知再次嘱咐道。 希望他千万要记住这句话,遇上再愤怒的事情,也不能杀人。 半晌后,江朔野点了点头。 他嗓音沙哑地开口道:“确实太冲动了。” “我认为3个孩子有点多,一个就行了。” 栗知:??? 速效救心丸在哪呢,她也要吞几粒啊! 第41章 三个孩子都叫什么 窗外的天开始变得灰茫茫起来。 书桌上的暖色台灯散发着柔和而安静的光线。 栗知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几缕烦人的碎发勾到耳后,努力保持着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江朔野,现在根本就不是讨论生几个孩子的时候。” “你责任重大,必须要好好学习,正直做人,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你连想都不能想,知道了吗!” 栗知一边说,还一边激动地举起了手。 双手放下以后,她才感受到自己正被一道愈发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 转头望去,江朔野眸底正翻涌而上着一抹暗色,他喉结轻滑,语气中说不清是自责,还是更多的心疼,哑声道:“所以,你才会说自己不想成为寡妇。” “对吗?” 原来他真的让她经历了生离死别的那种难过...... 江朔野睫毛敛起些许,在椅子上的坐姿都变得更端正了起来,他看着栗知,又问道:“你是怎么穿越回来的,为我殉情了吗?” “栗知,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情呢,你应该用那笔遗产好好生活。” 栗知有种麻木到脑子都转不动了的感觉。 一句说错,步步错。 她这玩笑似乎开得有点大了。 但她同桌本来就是这么好忽悠的人吗? 桌上的速效救心丸似乎在闪着金光,吸引人拿。 栗知伸手去够,想要吃个几粒静静心。 蓦地,她腾在半空中的手被江朔野握住。 少年眼眸漆黑,淬着几分淡淡的火光,格外明亮真挚:“我答应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这次我绝对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嗯嗯!” 虽然步骤全错,但答案好像有点擦边对了? 栗知眼睛一亮,她必须抓紧时间问问题才对。 “那你现在能不能确定你有什么仇人想杀呢?我们先来排查一下......” 新闻报道和警方的通报里,都没有提到江朔野杀人的原因,她上次穿越回去,应该要去医院看看那个躺在icu里的受害者才对。 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可恶。 江朔野也觉得他应该抓紧时间问问题,左思右想后,耳根红了起来:“我们......的三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 栗知:? 她怎么会知道。 这世道,给阿猫阿狗取三个名字都难。 见江朔野是真的一门心思地想知道,栗知用了0秒钟,就说出了:“建国、建业、建民。” 多伟大的三个好名字。 她颇为满意。 江朔野抿了抿唇。 还好不是什么语满分、英满分之类的。 但这名字也...... “你取的?”江朔野小心翼翼地问了起来。 “你取的。”栗知回答道。 二人有种互相嫌弃、互相推脱的感觉。 江朔野想说他绝对不可能给和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取那种名字时,栗知直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他瞬间噤声,连个子儿都不敢吐。 ——原来他是妻管严? 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江朔野默默偏过头,给自己做了个握拳“yes”的手势。 太好了,他是妻管严! 太好了,他有妻! 栗知最后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回到了家。 江朔野对她的态度和以前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不仅什么都听她的,还处处照顾着她。 恨不得连上学路上的书包都帮她拿。 躲过教导主任锐利扫视的目光后,童焕金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你们这是在玩什么主仆游戏么?” 就算是被说“仆人”,江朔野也甘之如饴。 未来谁不当自己老婆的仆人? 他只是提前上岗而已。 今天班里还来了一位“稀客”。 张志英翘着腿在座位上吃零食,周围围着几个恨不得誓死也要追随她的同学。 看到栗知从教室后门进来。 几个人目光交汇,密谋策划了些什么。 张志英率先从座位上离开,她身上也没穿校服,是一件牌子昂贵的卫衣。 栗知刚放下书包,张志英就走来了。 她瞥了眼栗知的课桌上,有个钥匙扣似乎还不错,一栋小房子的模样,大概是栗知喜欢的吧。 不然她也不会随身携带。 “是你举报我在外面到处乱偷东西吗?”张志英开口问道,口中嚼着的口香糖吹大以后,“啪”的一声破了。 不等她再说话,身后的几个同学就开始联合指责起了栗知:“你竟然污蔑同学,好有心机。” “该不会是你在外面偷东西吧,不然怎么能找出这种借口来陷害我们英英。” “真是好不要脸......” 张志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那擒着一抹笑意的眼尾,赤裸裸地在说。 就是真的查到她偷了东西又如何? 她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间教室里,就证明什么事情都没有。 栗知不太想搭理这种幼稚的小把戏。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再多背几个英语单词。 等文具店的老板娘身体好一些之后,她自然会去说这件事情。 偷东西的贼能高兴多久? 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哦,对了,那个女人!”张志英忽然想到了什么,仿佛玩高兴了似的,眼神一转,一脸纯良无害地凑到了栗知的耳边。 “你不觉得她活该被男人打吗?卖个破文具,天天要穿裙子,不知道是想勾引谁,没想到她还有个野种......” 站在栗知身后的江朔野同样能够听清楚这番话。 他目光瞥下,看见栗知逐渐攥紧了的拳头时,伸手握住了。 轻捏了她的手几下,提醒她不要冲动。 外面随时都会有老师经过。 本来错的人是张志英,如果栗知先动手了,她绝对会以这个理由,把她告到校长那里。 不开除也要留下处分。 但如果是对方先动手,他说什么也会护住栗知的。 谁都不能伤害她。 周围有两个同学注意到了栗知和江朔野牵在一起的手,起哄让其他人也看过去。 “你们谈了吧,谈了吧?” “哇塞,甜蜜蜜啊。” 原本一直坐在座位上,面朝着黑板的马嫣听到动静声,回过头去看。 刚好就看到了栗知和江朔野触电一般松开的手。 如果两个人之间没点什么的话,会这样? 她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鸷,手里拿着的本子都捏皱了。 还有人想瞎起哄,教导主任背着双手,冷不丁地站在了讲台上,一脸严肃地骂道:“整个楼层,就你们班最吵!” “一个一个都想造反了,是不是啊!” 原本围在栗知和江朔野课桌边上的同学都跟老鼠似的,四处飞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栗知一整天都越想越气。 灌了三杯水后,稍微冷静了些许。 中午午休时,她本来想去再接一杯水,正好放凉到起来能喝。 结果还没走到走廊上的饮水机前,有个不认识班级的学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栗知,校长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你。” “你快过去一趟吧。” 这一回,栗知倒是被允许坐到沙发上了。 她想,如果张志英对她倒打一耙的话,她也不会跟个傻子一样无动于衷的! 还好那个时候爸爸请了位警员去地铁站取证。 没想到校长提出的却是文物的事情。 “栗知同学,这件事情学校非常重视,还专门为你请了记者来学校做采访,你意下如何呢?” 栗知翻了个白眼。 死老头,算盘珠子都快蹦她脸上了。 她在校外做的事情,一发现是荣誉的,就屁颠屁颠地上赶着来分一杯羹了? 还来学校做采访。 她请问呢,学校不都是建在乱葬岗上的吗? 栗知轻咳了一声,没有急着答应,她说:“你上次还想开除我呢。” 校长只是“呵呵”一笑,不接这话茬。 他甚至反问:“那你现在不还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听着,学校真的很重视你的这个事情,到时候电视台不仅要采访你,还要采访很多老师,包括我。” “而且他们打算拍成一个好学生纪录片的形式,我还要安排你下个礼拜一在国旗下做演讲呢,你确定不想接受这么大的荣誉?” ——国旗下演讲? 其实以前也有老师想安排栗知去的。 她嫌麻烦,一点儿不愿意写稿子,所以拒绝了好几次。 渐渐的,也就没有老师再找她了。 但眼下......好像确实缺这么一个“表现”的好机会。 栗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行啊。” 校长心里一喜。 原本还以为栗知这样聪明的学生,肯定会借这个机会和他谈点条件之类的,没想到她爽快地就答应了。 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一有表现机会,肯定高兴得什么都忘记了。 栗知走出校长室的一刻,心里面的稿子都已经想好一半了。 她是有条件想提,但校长鉴于她以后的表现,估计也不会答应。 就先不坑这个蠢老头了。 栗知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安静无声的班级里。 在她的位置上,水杯已经接满水,被人拿回来了。 桌面上还叠着一件整齐的校服外套,似乎是给她当午睡枕头用的。 一旁,江朔野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抬起了些头,唇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你回来了。” 有一瞬间,栗知似乎真的想到了在未来,江朔野也会对从外面下班回来的她说这句话。 周围的墙好像扭曲了一下。 该不会又要...... 第42章 你老公正在适应中 栗知视线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 她用力地眨着干涩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都是扭曲分离的。 好像整个空间被人提起两端,像拧麻绳似的拧拽起来。 难道——她又要穿越回去了么? 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一只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将她握住。 温度蔓延至全身。 栗知再次深吸一口气,一切都慢慢恢复平静。 她身子软绵绵地坐到了椅子上。 可能是太困了,几乎在闭上眼睛的同时,就陷入进了睡梦之中。 午休结束得很快。 震耳欲聋的铃声响过一遍之后,栗知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不行,她还是好困,困到脑袋只要一栽下去,就能直插地府。 班长突然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跑回教室,大声宣布道:“特大喜讯,特大喜讯,第一节课老师要去开会,改成自习了!” 江朔野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女孩儿哈欠连天,他把窗户边那道因为自己的洁癖,而常年开着通风换气的缝隙关上,然后低声跟她说:“睡吧。” “老师来了我叫你。” 栗知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了。 她微笑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继续趴在了桌子上睡觉。 午后阳光明媚。 透过窗户,光点如同会跳跃一般,落进了教室内。 江朔野低头写着试卷,眼睛被光线刺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栗知正朝着他的一侧睡着,大概也是嫌弃光线太刺眼,她眉头紧皱着,皮肤白皙光滑,像是一块最上等的羊脂玉。 教室里没有安装窗帘。 江朔野将右手中的黑色水笔放下,抬起来一些,腾空遮住了栗知的眼睛,见她眉头舒展,才重新用左手开始写字。 四周安静祥和,只有笔尖落在白纸上“唰唰”而过的细微动静声。 写完试卷,江朔野也趴到了桌子上,朝着栗知。 像是同桌共枕似的。 面前女孩儿的五官骤然放大,她睡颜恬静,纤长浓密的黑色睫毛偶尔会颤动一下,呼吸轻柔均匀,脸颊上还泛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这么漂亮的老婆,他未来怎么会舍得离开的? 他所杀的人难道是失手么? 那从现在这一刻开始起,他就永远不再跟人动手好了。 一整堂课,江朔野即便感觉手臂都快要断掉了,也没有放下过手。 下课铃声响起时,栗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她吸着杯子里的水,发现身旁没有人。 江朔野不知道去哪里了。 桌上留着一张他写完了的数学卷子。 出于对正确率的好奇,栗知伸出脖子瞄了一眼。 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 ——什么鬼画符玩意! 不过,一眼万过去,选择题好像和她选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嘛,连最后的大题都全部做出来了。 雷珈妮接完水回来,吃了两粒不同的维生素。 她好像一天会吃很多,早上也吃好几粒呢。 “你吃这些东西,很久了吗?”栗知好奇地问道。 那宗相关的新闻里好像有提到过,因为维生素中添加的有害物质太多,虽然吃了就起效果,但不出一年的时间,几个儿童就患上了严重的肾衰竭。 最后因为引发各种各样的急性病而死亡。 雷珈妮转着手中的瓶盖,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有五年了吧?我是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吃的。” 她知道栗知可能是担心这些保健品长时期吃会对身体不好。 所以主动笑着解释道:“你放心好了,我是因为体内本来就严重缺乏维生素,我爸爸才会为我制造这些东西的。” “而且我每一年都有做体检,身体绝对没问题。” 栗知敛了敛眸。 按照雷珈妮的说法,她自己就是最有力的证人啊。 那未来她家公司出事,难道是换了监管员? 放学的时间,雷珈妮邀请栗知去她家玩,“我爸爸妈妈今天正好都要出去谈生意,我一个人在家可无聊了。” “知知,你来陪陪我吧?” 听了这话,童焕金也想一起去做客。 雷珈妮义正严辞地拒绝道:“不行,这是我们女生之间的聚会,除了家属一概不准加入。” “同桌难道不算家属吗?”童焕金眨巴着眼睛,天真地问。 雷珈妮回答道:“当然不算了!” 一旁,江朔野似乎也想开口问。 栗知连忙打消他的一切念头:“不行!” “狗也不行!” 童焕金心里暗爽,跟在黑着脸离开教室的江朔野后面。 不管怎样,他还算是个人类呢! 雷珈妮每天都有专门的司机接送放学。 一下车,栗知看着眼前赫然出现的豪华庄园,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庄园金碧辉煌,翡翠般的园子里不仅鲜花盛放,还摆了喷泉和十二尊立体雕塑。一楼大厅足足有七八米高,水晶灯璀璨到让视线都聚不了焦了。 栗知有种来到皇宫的感觉,她朝着雷珈妮低下了头,“公主殿下。” “从现在开始巴结你,算晚吗?” 雷珈妮掩面而笑,让佣人准备了花茶和曲奇饼干一会儿送到楼上的卧室去。 她拉着栗知的手说:“不瞒你说,知知,你其实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好朋友。” 以前从来没有人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帮她。 哪怕她买很贵很贵的礼物想要换取以前同学们的善意,却仍然被她们嘲讽孤立。 雷珈妮的叔叔也在,看到她和同学一起回来,打了声招呼:“我买了头羊回来给厨师烤,你和你同学一起吃吧。” “我今天跟你父母一起出去谈生意的。” 栗知细细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眉毛逆长杂乱,眼珠四周好像都是眼白一样,颧骨处还凸着外露。 虽然用外貌评价一个人很不礼貌,但这叔叔确实长得太凶了一点......和入口处雷珈妮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完全不一样。 明明她爸爸看着善良温润。 上楼以后,雷珈妮才小声地说:“我叔叔很吓人吧?” “他好像不是我奶奶亲生的......不过,他对我很好呢,所以知知你不用感到害怕的。” 栗知本来以为来同学家做客就是写作业。 结果雷珈妮神秘兮兮地将她拉进了衣帽间。 随着一排照灯的打开,衣架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二次元服装,栗知因为不是圈内人,有的角色也不认识。 但是这其中,有几件看着好像很性感啊! “知知,你要不要穿穿看?一定会很漂亮呢。”雷珈妮随手取下了一件蓝白色的女仆装,上面是抹胸设计,和下面的百褶裙分开。 背后有根特别特别大的蝴蝶结。 “不了不了。”栗知摆手拒绝,“你穿给我看就好。” 她话音刚落,雷珈妮就捧着衣服,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长到这么大,就只有你这样一个好朋友。” “连你也不愿意陪我玩这些......是不是我这个人太古怪了?” 要是再不答应,栗知感觉自己都快成罪人了。 不就是件衣服吗,她穿还不行了! 反正也就雷珈妮一个人会看。 江朔野走到公交站,才发现和他家住反方向的童焕金一直都跟着他。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童焕金把书包背在了胸前,拉链半敞开着,他从里面慢慢地拿出了一本练习册,上面写着“雷珈妮”这个名字。 他解释道:“坐在一起,不是难免会发生这种拿错本子的情况的么。” 江朔野嘴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真不是偷偷拿的么...... 他扶额问:“所以呢?”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雷珈妮家里?你正好可以找你同桌。” 江朔野最后还是答应了。 卧室内,栗知换上了那身蓝白色的女仆装。 她有些羞涩地站在落地镜前,淡蓝色裙摆像是潮水一般向两侧漾开,隐隐约约露出着腿上蕾丝吊带袜的珍珠装饰。 腰部没有任何遮挡,但从正面看得到背后的大蝴蝶结。 雷珈妮拿出手机一阵狂拍,“太可爱了!” “还好江同学不在,不然他都要流鼻血了吧!” 听到江朔野的名字,栗知脸上立马就红了,她小声地嘟囔道:“关他什么事情......” “咚咚——” 有个佣人在外面敲了两下门,“小姐,您有两个同学来找,他们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现在就在房间外面等着了。” 雷珈妮眉头一皱,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她一拉开门,看见了举起手说“嗨”的童焕金,以及慢慢抬起眼的江朔野。 透过门缝隙,江朔野看见了栗知在里面,身上好像穿着...... 他猛地挡在了童焕金的身前,难得紧张到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不是要上卫生间么......” “快......快问你同桌卫生间在哪......” 闻言,雷珈妮主动带路,带童焕金去公用的卫生间。 栗知则是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她看见江朔野,江朔野也看见了他。 然后——鼻血喷涌而出。 栗知吓了一大跳,连忙喊:“救命。” 在她就要喊第二声,真的把人叫过来时,江朔野微微仰起头,一只手捂住了栗知的嘴巴。 他低声道:“没事的!” “你老公正在尽力适应中。” 第43章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他适应个鬼啊! 栗知欲哭无泪,嘴巴被捂着又发不了声,只能“呜呜呜”。 怎么会这么命苦的...... 她搬起一座金字塔把自己给压死了。 校服外套还在卧室里面,栗知折回去,披上以后,才拿了纸巾递给江朔野。 他很快止住了鼻血,一低头,看到栗知露出的挺翘锁骨,感觉鼻子里又有一股热意涌上。 “冷不冷?” “不然你把衣服换回来吧。” 江朔野咽着口水说道,很怕童焕金突然从卫生间里回来。 但这屋子里的暖气是全庄园覆盖的,就算穿件短袖,估计都不会冻到哪里去。 栗知撇了撇嘴,忽然,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她贴到了江朔野的身前,故意逗他:“为什么这样说?” “你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吗?” 眼前的少年倒还算是诚恳,点了点头,脸颊一片绯红。 “真是自私。”栗知批评了一句,“下次换你穿给我看。” 她觉得,这样才叫公平。 童焕金把拿错了的练习册归还给了雷珈妮,然后顺势参观起所在的这栋豪华庄园。 他走到哪,哪里就是他聒噪的声音。 “哎妈呀,镇大房子也太气派了吧!” “同桌,你这也忒有经济实力了,小弟膜拜膜拜。” “我艹,厨房在烤一整头烤全羊,嘎嘎的香啊!” 他这夸张架势,雷珈妮感觉自己如果不留他吃晚餐,会成天大的罪人。 晚餐最后是在院子里吃的。 整只羔羊被架在会自动旋转的架子上,羊皮已经烤得金黄酥脆,带着香气的油脂滴落在正燃烧热烈的木柴上,噼啪作响。 户外壁炉内,火苗乱舞着。 栗知把毯子盖在了自己的腿上,感觉上半身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她又不想破坏大家正高兴的气氛。 要是一说冷,雷珈妮肯定会说进屋去吃的。 蓦地,栗知眼前一片黑暗。 她挣扎着把盖在她头顶的冲锋衣外套拿下,才发现是江朔野给她的。 后者慢慢坐下,低声道:“你披上吧,我不冷。” 厨师很有水平,烤全羊的肉质鲜嫩可口。 四个人吃饱以后,直接就在庄园里写起了作业,还有蓝牙可以连接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栗知窝在沙发上,衣服袖子几乎遮到了指甲盖上,她握着一支笔,“唰唰唰”地解着题。 感觉气氛非常舒服。 如果能少掉旁边江朔野总是若隐若现看向她的目光,就更好了。 她真的很想弯一下绷紧的腰啊! 突然,音乐声变成了剧烈的鼓点节奏。 成功换曲的童焕金跳下沙发,在中间跳起了复古广场舞,他把手里卷起来的试卷当成是话筒,边跳边唱:“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再冷漠的人听到这首歌都会笑。 加上童焕金搞笑的扭腰姿势,栗知和雷珈妮都憋不住笑了。 “大家一起来啊!”童焕金趁着歌曲间奏的时间,盛情邀请,他竟然还会摸着头下腰,不忘抛个媚眼! 雷珈妮已经笑疯了,眼角泪光都在闪。 栗知则是鼓掌鼓到手臂酸,她停下了几秒钟,听到自己身旁有一阵低沉沉的笑声。 抬眼望去,是江朔野嘴角上扬,笑声从喉间滚出,带着沙砾的凹凸感,他看着跳舞的童焕金,脖颈青筋都随胸腔的震颤而起伏。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男生如此开怀大笑。 很好看。 平常也应该多笑笑才是...... 栗知心跳有些不自然的加快。 她第一个写完家庭作业,然后拿了张白纸夹在数学练习册中,偷偷摸摸地在上面写着发言稿。 人才是文物事业发展的根基,是全面推进文物保护利用传承发展的保障。 如果有同学感兴趣,未来可以朝着文物保护技术专业发展,未来前景将一片光明。 但是——小偷不行。 比如高二六班的张志英同学,不仅存在偷窃行为,还支持家暴,思想与品德存在严重问题...... 栗知越写越快,最后一气呵成地画上句号。 周围三个人都还低着头,她看到桌上的玻璃壶快要见底,主动拿起说道:“我再去拿点喝的来吧。” 雷珈妮提醒道:“我们喝的这是冰葡萄果汁,你小心别拿错了。” 等栗知一离开座位,她放在沙发上的那本数学练习册,上面突然多了一只鬼鬼祟祟的手。 童焕金发誓他真的只是想单纯地抄个作业。 结果练习册一拿起,掉出来一张纸。 上面的字迹洋洋洒洒,一眼扫过去,下文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童焕金脸色一变,朝着剩下的另外两个人喊道:“朋友们,大事不好了!” 栗知在厨房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放果汁的地方。 她先接了一点在玻璃壶里,颜色是和刚才一样的宝石深红色,闻闻味道,淡淡的葡萄清香。 应该就是雷珈妮说的冰葡萄果汁没错了。 栗知接得满满当当。 她回到院子里,三个人还在写着作业,所以她就帮忙把杯子都倒满了,递给每个人喝。 夜晚安静,几颗寒星像是碎银子一般嵌在天幕中。屋内暖橘色的灯光落到外面的院子里,窗玻璃上蒙着一层白色雾气。 童焕金喝了两杯果汁,感觉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来了。 他抖着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好......这数学题有毒......要谋害寡人!” “为何寡人眼花缭乱,这些数字怎么在跳舞......不行,寡人真的要死了,寡人没力气了......” 一说完,童焕金就栽倒在了沙发上。 驾崩了。 雷珈妮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这辈子......可能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数学卷子上会有毒吧。 两个人怀疑印在纸上的数学,都从未怀疑过栗知拿来的果汁有任何问题。 栗知是喝到第二杯时,尝出了不太对劲。 她眉梢一挑,“这原来是葡萄酒呀。” “怪不得比刚才的还要好喝!” 大概是她成年以后,每逢新年聚餐,都会为了庆祝,和家里人喝上几杯的缘故,所以酒量不至于和童焕金一样差。 可能过个一会儿才有醉意。 但是,江朔野好像也没醉? 他的杯子里明明也空了。 栗知把雷珈妮搬到了沙发上躺着,给她盖上毯子,江朔野则是把童焕金搬到另外一边。 怕睡着的二人会感冒。 他们又把炉子推过去了一些,最后累得躺在了一起。 江朔野把毯子盖在了栗知的身上,和她一起看星空。 并没有多大意思,但是两个人都目不转睛,任由呼出的白气交织成雾。 “冷不冷?”江朔野突然问。 栗知回答了一下:“还好。” 她就是感觉自己的手快要结冰了。 话音刚落,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住了她的手。 江朔野牵起她的手,放进了自己搓热的外套口袋里。 栗知愣了一下。 那手好像还在她的掌心里画着天上星星的位置。 “未来的你过得幸福吗?” 江朔野轻声问。 他还从来没有好好和栗知聊过这些。 ——和他在一起,真的能幸福? 万一她会一个人偷偷掉眼泪怎么办。 栗知思绪有些放空,她鼻尖一酸,想起了自己的那位笔友。 “说不上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如果一个人一直生活在幸福里,没有痛苦的对比,她也感受不出来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吧?”栗知笑着回答道。 她说:“我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这才让我更加珍惜我的家人。可能在未来,我还会重蹈覆辙,还会经历比现在的痛苦还要痛苦的痛苦。” “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朔野屏住呼吸,喉结滚了一下:“为什么?” 栗知的眼睛已经弯得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漂亮,“因为有一个人会一直鼓励我走出痛苦。” “她是我在未来偶然认识的笔友,我们虽然从未见过面,但都占据了彼此心中很重要的位置,我真的很感谢她,也很想——见她一面。” 那原本轻轻描摹着她掌心的指尖突然停顿住了。 热意却未退散。 栗知猛然反应过来——江朔野想听的应该不是这些东西吧? 而且,在他的认知里,他还是她未来的丈夫呢。 听妻子说这些,不就和戴上了绿帽子一样吗? 可是她要怎么编才好啊,毫无思绪...... 江朔野眉眼缱绻,虽然确实有一点失落,但他唇边仍然浮着一抹温柔:“那就好,有人能够这样无条件地支持着你。” “栗知,你要是幸福,我死也没关系。” 栗知脑袋里“嗡嗡嗡”地响着。 半晌后,像是为了逃避什么似的,她才发出了一丁点儿微弱的声音:“那你呢?”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吗......” 江朔野认真思考了几秒钟,嗓音低沉:“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远处,壁炉里的火柴“啪”的一声炸开了。 火焰窜高,点燃寂寥的夜色。 栗知呼吸变浅,睫毛投落下的阴影一颤一颤。 她倒在了江朔野的怀里,额头恰巧蹭过他的嘴唇,在醉前,最后回答道。 ——“好像是这一刻。” 第44章 再睡一会,求你了 江朔野及时伸出手臂,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倒在他身上的栗知。 脖子上被她碰到的皮肤都在发烫发痒。 他紧张得连动一下都不敢,直到察觉栗知真的睡着了后,才抬起手捞了一下旁边滑落的毯子,继续盖在她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走动着。 这小姑娘睡觉真是很不老实,一会儿搂着他的腰,一会儿又抱着他的脖子,像是把他当什么骨头啃似的,湿润润的嘴唇总是时不时贴上来一下。 江朔野浑身战栗。 终于,熬到了九点钟。 他轻轻拍了下栗知的后背,嗓音磁性:“醒醒,回家再睡。” 话音刚落,栗知一巴掌砸在了他的脸上。 她还没睡饱,闭着眼睛,惺忪的声音听起来黏黏腻腻的:“醒醒是谁?” “江朔野,你在叫谁?” 被打到的鼻子隐隐作痛。 江朔野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下。 他怀疑这小姑娘故意装睡打他呢吧。 又过了十分钟,他才再次开口:“知知,回家晚了,你父母会担心的。” “不要嘛。”栗知仍然在睡梦里,只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很暖和的火炉,一点儿都不想撒手。 她紧紧抱着这台火炉,还用脑袋上去蹭蹭:“再睡一会儿,求你了。” 江朔野只得叹气,数天上的星星数得口干舌燥。 厨房做了醒酒汤。 因为只有江朔野一个人清醒着,所以他同时要照顾三个“孩子”。 雷珈妮是最乖的那个,知道自己一个人坐起来用勺子喝。 旁边,童焕金大喊大叫着:“寡人不死,尔等终究是臣!” “来人,小江子,给寡人拿解药来,寡人今夜就要骑着北极熊御驾亲征!” 他吵也就算了,最“坏”的是栗知。 江朔野喂她一口,还得一直盯着。 这小姑娘稍不注意就吐掉了,如果要说她,还会瘪起嘴来生气。 他只好喂一口哄一口:“我们知知最棒了。” “是谁的吞咽能力这么强呀?哦~原来是我们知知啊。” 养育三胎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江朔野心想,他死也不要生三个孩子。 雷珈妮家司机很多,分三辆豪车,分别将三人安全送回家中。 巷子尽头的那栋老房子围墙外,四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踮脚查看屋内情况。 几道男声交流道:“那姓江的小子,家就是住在这里吧?” “真穷......” “我们来干嘛啊,又打不过他。” “当然不是我们打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江奶奶收到孙子快要到家的消息,颤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开门,她左右摇头,东张西望着。 那四人看见了这个老人。 其中,后来被检查出鼻梁骨轻微断裂的那位学长勾了勾唇,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狠。 江朔野从楼梯上走上来,他查了点关于醉酒人第二天的饮食选择,给栗知编辑了两条短信。 【我明天给你带清淡点的早餐,你如果想吃什么,直接给我发消息。】 【栗知,你一定不能再喝酒了,知道吗?】 至少,也得有他陪在身边。 江朔野收起手机,一抬头,看见奶奶站在门口等他,他笑着跑了过去,搀扶起老人家:“外面冷不冷?” “您也不知道多穿一件外套再出来。” 江奶奶同样笑着拍了拍自己孙子的手。 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她两条腿连伸都伸不直,每走一步都宛若踩在冰锥上一样疼痛。 江朔野看在眼中,很是心疼。 快了,只要等这个月拿到工资,他就能带奶奶去医院动手术了! 日子一定会慢慢变好起来。 走到门口位置,江朔野忽然往旁边的围墙处看了一眼,似乎有什么黑影在。 “怎么了吗?”江奶奶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怕她担心,江朔野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快进屋吧。” 江朔野放下身上的书包后就去卫生间内接了一盆热水,即便奶奶再三拒绝,他还是蹲在地上,为老人家卷起裤腿,将她的脚放进了水盆里。 这双背着他小时候从乡镇走来城市的双脚真的已经老了,像是被岁月揉皱的苍黄宣纸浸在水里,脚背上浮着淡青色的血管,犹如老树根上蜿蜒着的藤蔓。 “是我耽误了你。”江奶奶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她这个老骨头在,孙子应该能安心在外面玩吧。 也不用辛辛苦苦打那么多工。 闻言,江朔野皱了皱眉,给奶奶按起了脚。 他低声道:“是您养育我长大成人,为了我有出息带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您,也就没有我了。” 在这世上,他最重要的亲人就是奶奶了。 小的时候,老人家在他每一年生日带回来一个粗糙的奶油蛋糕。 蜡烛一插上。 他许下的愿望始终如一:“希望奶奶长命百岁,活到他能赚大钱的年纪,安享晚年。” 江奶奶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望着那本她看不清楚日期的日历,缓缓说道:“等你爸爸这次出狱......” “不转学了。”江朔野眼神坚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奶奶,我不想再躲下去了。” 那个男人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这里来。 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会再害怕。 等奶奶入睡以后,江朔野才重新走出家门。 围墙处早已空无人影,但是他一低头,看见了几根灭了许久的香烟头。 * 第二天一早,栗知和雷珈妮都在童焕金的位置上给他拔着白头发。 栗知还偷偷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五六根彩色的小皮筋。 “栗知同学,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童焕金压了压桌子上翘起来的漫画书,问道:“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昨天那封比检举信还恐怖的国旗下发言稿。 他们三个人都通过不太正当的手段看见了。 主动提起也不太好,只能等栗知先亲口说了。 “没什么事情啊。”栗知一头雾水地回答。 她在童焕金头上扎了不少个小啾啾。 “嘶!”童焕金突然感觉头皮一通,伸手摸时才发现了不对劲,他自己也扯不下那些又小又紧的皮筋,愤怒道:“栗知,你不是说给我拔白头发的嘛!” 栗知连忙跑回了自己的位置,笑嘻嘻道:“别生气嘛。” “这样扎头发,校草能爱上你哟。” 恰好,江朔野背着书包从后门走进教室。 童焕金看到他,一路小跑着过去:“校草哥哥,快来救救我!” 雷珈妮从家里带来了一只照相机,把这些画面全部都录了下来。 早读课一结束,在办公室里交完作业的班长回到了班级,照例带来每天偷听到的一线消息:“下周学校好像要来电视台和教育局的人欸。” “咱们食堂的菜单都变好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吃到头发丝啦!” 是在这时,栗知才随口提了一句:“噢,我下周一要做国旗下讲话,得先把演讲稿给班主任过目一遍。” 江朔野、雷珈妮、童焕金三人都看向了栗知。 只见她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红色方格子的纸,和昨天的白纸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腾了一遍新的。 栗知交完演讲稿,回到教室,迎面走来又迟到的张志英。 后者轻蔑一笑,故意撞了一下栗知的肩膀后,才悠悠回到位置上。 张志英继续低头看手机,是她在校外已经退学了的男友王老虎发来的。 【谁惹我们英英宝贝儿不开心了,哥哥帮你揍他一顿好不好?】 【别不理哥哥了,今天晚上来打台球啊?打完还能去楼上休息休息。】 教室最后排,有几道笑声特别刺耳。 栗知吃着江朔野带来的杂粮粥,正和童焕金斗嘴着:“你酒品才差呢,喝了那么点就要登基。” “那还不是因为你愚蠢到拿错了果汁!” “你说谁愚蠢呢?你不是喝了两杯都没有喝出来吗?” 眼看着两个小学生真的要吵起来,江朔野和雷珈妮一人拦一个。 江朔野将剥好了的鸡蛋放入进栗知碗里。 “不要蛋白!”栗知皱着眉说道,蛋白的口感奇奇怪怪,哪有像是小糕点一样的蛋黄好吃。 她就算被噎死,也是坚定不移的蛋黄党! 闻言,江朔野只能重新戴上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把鸡蛋一掰开,挤出里面的蛋黄。 童焕金回过了头,嘴巴长得比河马还大:“你不要我要!” “校草哥哥喂我吃!” 恶俗的称呼让江朔野都太阳穴抽搐了。 张志英拍下了一张四人大笑的照片。 原本想着给她的男朋友发过去,想想还是算了。 那些人又不是没弄出过人命来,下手没个轻重。 还是,由她慢慢折磨这些碍眼的家伙直到毕业吧。 王老虎一直没收到回复,骂了一声“婊子”。 他让小弟再去网吧前台续两个钟头,小弟却支支吾吾地说:“老大......咱们刚从管教所里出来没多久,已经没钱了,连桶泡面都买不起了。” 话音刚落,小弟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脚。 王老虎大骂:“废物!” 他得想个法子去哪里弄点钱来才行。 忽然,电脑前出现了一道人影,穿着校服,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 “帮我弄个老太婆,价格随便你开,怎么样?” 王老虎眼睛一眯。 有意思。 这不是他女朋友那所高中的校服么。 第45章 牵个手吗? “学而不思则亡,不思不学则爽,行而上学,不行退学!”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声一打响,童焕金就在自己的位置上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 他看着另外三人都在收拾书包,转过身,眉飞色舞地说道:“今天咱们几个再去庆祝一下啊?” 雷珈妮一头雾水:“庆祝什么?咱们几个不是什么都没干吗?”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干,所以什么祸也没闯,这难道还不值得庆祝?” 栗知和江朔野同时摇了摇头,一起走出教室。 暮色笼罩下的校园格外安静,斑斓的路灯光影与教学楼内几间忘记关灯了的教室交相辉映。 栗知想到这周末是自己弟弟的生日,一家人会去外面的餐厅一起吃饭,她双手垫在了书包肩带下面,笑着问道:“江朔野,你明后两天要做什么呀?”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 要不要和她的家人一起吃顿饭。 还可以叫上江奶奶一起,感谢她上次包出了那么好吃的刀鱼馄饨! 江朔野先是舒展眉头,语气温柔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随后,他才回答道:“我周六要做兼职,周日......也有点事情。” 原本这周三应该发的工资,工地上拖了两天都没有发,打电话给负责人,不是被挂掉就是正在通话中。 他得亲自过去看一趟了。 奶奶的腿部手术刻不容缓。 “那好吧。”栗知有点小失落。 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情。 她可以先切一块蛋糕,等吃完饭后,送去给江朔野吃! 然而,身旁少年的步伐忽然慢下来了很多。 他低垂着头,深色眼眸阴郁沉寂,“栗知,对不起。” 对不起他那么穷。 对不起周末不能陪她。 所有的一切,他都很对不起。 “啊?”栗知懵了半瞬,很快反应过来江朔野道歉的原因。 她眼睛弯了起来,轻声说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呀。” “江朔野,2个亿,未来你可是能赚2个亿的人啊!” 眼前女孩儿高昂愉悦的情绪很有感染力。 看着她笑,江朔野心里也轻松了一阵。 他蓦地摊开自己的手掌,掌纹明晰深刻,指节修长。 栗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就听见江朔野嗓音磁性地开口问:“牵个手吗?” “未来的老婆。” 最后一句话竟然还说的是陈述句。 栗知整个人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她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误会说清楚吧。 人可不能被什么东西给框定住,否则未来永远都走不出那个框。 譬如江朔野如果一直认定她真的是他未来的妻子。 那很有可能因为看不到其他人......错失人生路上的真爱。 见栗知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江朔野便尴尬地收回了手,还在裤子上摩擦几下。 下一秒,他垂荡下来的手被栗知拉住了。 “那你今天晚上是有空的吧!”栗知拉着江朔野一边跑,一边说道:“我们去隔壁街吃关东煮,我知道一个超级无敌厉害好吃的吃法!” 栗知给自己弟弟准备的生日礼物是香水,她和雷珈妮一起在网上挑了很久。 然而,栗佑这个臭小子拆出来礼物后,满脸失望。 “你干什么呀?”栗知不爽地问道:“香水不是你自己写在礼物清单上的吗?” 爸爸妈妈已经买了前面两样,游戏本和限量版运动鞋。 “不是这个味道!”栗佑皱着眉说道:“我想要的是女香......我的bb最近和我吵架了,我想买瓶她喜欢的香水送给她。” 可惜,他囊中羞涩。 只能想到这样一招了。 “bb你个头,我还bb机呢!”栗知翻了个白眼,很想锤这弟弟一下。 她突然想起自己明年生日上发生的事情。 栗佑因为和她吵架,独留在家中时遭遇了不幸。 栗知深吸一口气,妥协了:“好吧,我给你钱,女香你自己去买吧。” “这么好?”栗佑不感谢,反倒是警惕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自己老姐一眼,“我给你当牛做马可以,但不能太过分啊!” “你别钓鱼执法,反手就向栗所长举报了我。” 栗知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弟弟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她郑重其事道:“我就只有一个要求。” “以后我们绝对不能在彼此最重要的时候吵架,就算互相有怨言,也要一起走。” 栗知有留下一块蛋糕,问餐厅服务员要了个塑料的打包盒,小心翼翼地把蛋糕装了起来。 她给江朔野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接。 难道是他的兼职要去工作时间不允许使用电子设备? 母亲正在买电影票,问道:“知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吗?还是你有其他的事情?” 虽然那部电影早就已经看过。 但栗知不想错过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温馨时光,因为父亲接下来好像会忙一个很复杂的专案,几天都回不了家一趟。 那个时候,还是她去派出所送的干净的换洗衣服呢。 至于蛋糕......算了算了,就等她生日的时候再请江朔野吃吧! 电影结束得很晚,栗知第二天险些爬不起来上学。 她从一早上就开始含润喉糖,要演讲的稿子已经烂熟于心。 现在,就差拿到话筒了! 周一的学校果然热闹非凡。 因为电视台和教育局的检查人员同时到来,校门口还夸张地摆上了红地毯跟花篮。 以往只逮学生迟到的教导主任今天也变得和蔼可亲,不仅帮学生翻校服的领口,还贴心询问:“吃早餐了吗?食堂里还有好吃的肉包子哦......” 童焕金一边看书,一边走进校园。 教导主任看见他后,连忙朝着那个扛着摄影机的男人招了招手,然后他拦住了童焕金,一脸自豪:“这位同学,抓紧时间学习固然重要。” “但是我们在走路的时候,还是不要看书比较好哦,可能会不小心摔倒,视力也会下降的!” 镜头摇得越来越近。 为充分表现出自己关爱学生的那一面,教导主任伸出手,试图拿走童焕金手里的生物课本。 “不了不了......”童焕金不肯松手,开始和教导主任抢起了课本。 两人力气差不多大。 最后,“砰”的一声。 夹在课本里的漫画书掉了出来。 封面上写着又大又清晰的书名《那个该死的男人2:杀死教导主任的100种方法》 童焕金捡起地上的漫画书,撒腿就跑。 连生物课本都忘记了。 不过好在从开学到现在,他都没写过自己的名字哈哈! 操场上的国旗都换了一面崭新的。 大课间音乐响起,所有穿着统一校服外套的学生像是溪流一样汇集到了操场上。 今天,张志英竟然也在。 她也披上了校服外套,唯一不同的是脸上化了有点浓烈的妆容。 排队的时候,张志英站到了栗知的后面,笑着讽刺道:“你拼了命做好事有什么用啊,校长今天也安排了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啊。” 到时候她让电视台的人把录像带给她,她自己P图,自己剪辑后放到网上去。 肯定会火。 栗知不想搭理这个女生。 事实上,真的要她上台当着那么多校领导的面去举报校长的关系户学生,还是害怕了...... ——要不,她就背诵交给班主任的那版稿子? 操场上阳光有些刺眼,每个人嘴里都呼出着白气。 领队的同学放下班牌以后,还有专门的老师来检查队伍整齐度,一会儿让这个往前走一点,一会儿又把那个往右边拉了一点。 栗知冻得鼻尖有点红。 她承认自己就是个胆小鬼了,到底不敢当着这么大的阵仗“捣乱”。 检查的老师一走过,背后就贴上来了个人。 张志英嘴里还在嚼着泡泡糖,她嘴巴凑在栗知的耳边,用手戳着她的腰,奚落道:“你每天到底在牛什么牛啊!”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学生时代的超级英雄了吗?身边还跟着三个小喽啰,知不知道自己惹错人了,嗯?” 栗知的腰被戳痛了。 在张志英还想戳她时,她直接反手握住了那根手指,一点一点拧转着,问道:“有什么东西死在你嘴里了吗?味道这么大……” 张志英抽出自己发痛的手指,看到栗知用手遮了遮鼻子。 她一看周围的人也嫌弃地离远了一些,瞬间暴怒,但又突然释怀一笑,开口道:“你男朋友家好像住在那个很穷酸的巷子里啊,半夜里去,那家里就只有一个老太婆在睡觉。” 栗知拧起了眉头。 她清晰地听到,张志英在她耳边挑衅地说:“那家里还真是一贫如洗,我翻了很久,才翻到那死老太婆小心翼翼藏在衣柜大衣里的五千元现金。” 最前方的主席台上,校长已经在把话题往栗知的身上引了,“今天呢,我们还要为高二六班的栗知同学用行动守护了宋朝文物而骄傲!” “下面就有请她来发表感言。” 张志英的声音一度盖过所有。 她若有所思地问:“那五千块不知道是不是你同桌的学费,要是老太婆某天发现钱不见了,会不会直接气进棺材......” 话音未落,栗知推了张志英一下。 口袋里的录音笔停止录音。 她在全校师生的目光注视下,步伐坚定,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主席台。 什么畏不畏惧的。 爹的,不管后果了! 第46章 坐在他腿上 主席台上。 校长看见栗知昂首挺胸地走上来,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他假意调整麦克风高度,实则在栗知旁边叮嘱道:“好好表现。” “现在发生的一切,电视台可都在录着呢。” 要是出点什么事情,都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了,而是——他会被问责,甚至丢了校长的这个位置! 栗知没有回应,只是握紧了麦克风。 她掀了掀眼皮,看向主席台下整齐划一的蓝色方阵。 所有人的五官都很模糊,包括眼神不断挑衅张扬的张志英,也淹没在人海里。 只有,某一竖排的最后,那个比周围人高出许多的少年身姿挺拔,他眼眸清澈而深长。 栗知和他对视了一下,心里忽然找到了什么支撑似的。 她不想自己和上一世一样因为畏手畏脚,而什么都不做,只知道闷头学习。 栗知深吸了一口很长的气,缓缓开口道:“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早上好。” “我很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讲话,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既要学习课本上的文明脉络,更要用实际行动去守护文明的血脉......” 栗知一边说,一边看着校长走向最右边教育局领导那里的背影。 她认准时机,拔下话筒往左边冲:“在此,我要举报我的同班同学张志英是盗窃惯犯,她不仅偷窃校外店铺,将赃物寄存在地铁站内的储物柜里,还偷窃自己班内同学的财物。” “仗着自己是校长亲戚,每天为所欲为,迟到早退不说,还欺凌同学!” 整个操场瞬间从一片死气沉沉炸开了锅。 打盹儿的同学都睁开眼,在同伴手指的方向,去看那个叫“张志英”的女生是谁。 张志英握紧了拳头,又猛然松开。 这种手段就妄想打倒她了么? 在周遭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她反问道:“栗知,你有什么证据吗,又想污蔑我?” 彼时,栗知已经跑下了主席台,往操场左边躲。 她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打开了播放按钮,对准话筒。 一阵刺耳的音声响过后,张志英本人的话语无比清晰:“你拼了命做好事有什么用啊,校长今天也安排了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啊。” “......我翻了很久,才翻到那死老太婆小心翼翼藏在衣柜大衣里的五千元现金。” 有关于江朔野身份的地方,栗知都及时移开了话筒,不想他被全校人知道。 校长已经气炸了,顶着教育局几位领导压迫性的目光注视,他命令起周围的老师:“一个一个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点给我把那个女生抓起来!” “保安呢?学校保安都在厕所吃屎吗!” 栗知只有一个人,架不住学校老师从四面八方来抓她。 眼看着一个体育老师就要抓住栗知,雷珈妮冲了过去,挡在那老师面前,“不好了,不好了,我好像有点低血糖要晕过去!” 老师又不敢贸然撒开向他倒来的学生,怕摔倒后,家长会来找他的麻烦。 栗知得以逃脱一次,继续在操场上循环播放着张志英亲口所说的那些话。 她越跑越慢,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就在这时,江朔野从后面追了上来,拉起她的手,带她往操场外面跑。 二人十指相扣着,随着摆臂动作在腰间划出了同步的弧线。 江朔野略微放慢步伐,好让栗知跟得上。 他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阳光透过树上的叶子,落下斑驳光点。 谁也不用开口说话。 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指,比任何语言能够传递的意思都要清晰、悸动。 操场上,校长紧急安排所有老师领着班里的学生回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及时止损。 一个学生反正也激不起什么浪花出来,回头以她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精神不正常为处理结果,进行通报就行。 童焕金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张志英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否则到时候只有栗知同学受处罚。 真正的当事人却毫发无伤! “高二六班的同学们,是你们被欺负了,现在有人为你们发声,你们却要继续保持沉默吗?”童焕金大声喊道。 然而,其他的同学只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他还像继续呼吁,后脑勺上被“啪”地打了一下。 教导主任认出了他,凶神恶煞地说道:“早上那个跑走的人也是你吧?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童焕金就要被教导主任抓走。 张志英再次勾起了唇角。 她就说,这些人怎么可能影响得了她。 一群小丑罢了。 突然,队伍里有个平常很害羞的女孩子第一个勇敢地站了出来,她声音虽然在颤抖,语气却很坚定:“我要为我自己发声。” “张......张志英偷了我一条戴着黄金挂坠的手链,我有证据,她也不肯……不肯承认,还把我关在了卫生间里,用烟味熏我......” 所有正在离场的班级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高二六班又有男生站出来:“我也为我自己发声,张志英偷了我的阅读器,要好几千块钱呢。” “她偷过我五百块现金!” “她天天威胁我帮她做值日工作,还要我帮她抄作业!” “她在校外勾结不良学生,向我进行勒索!” 越来越多曾经被张志英欺负过的人站出来说话了。 这里面,甚至还有别的班的学生。 整个操场,没有一个人离开。 电视台的摄像机也一直都在录着。 江朔野带着栗知到了学校新造好没多久的图书馆,有个小门开着,可以进去。 这里平常除了每天固定时间搬书来的学生会来,平常什么人也没有。 栗知直接累到坐在了地上,喉咙口都因为吸了太多冷空气而生疼生疼的,“我跑不动了,累死我了。” “现在就是要抓我去枪毙,我都不跑了。” 这话让江朔野笑了笑。 周围还没摆椅子进来。 他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叠起来后,让栗知起来了一下,坐在他的外套上面。 否则地上又脏又凉的。 休息了会儿之后,栗知恢复了力气。 一想到刚才操场上那些老师全来抓她时惊心动魄的场面,她觉得非常刺激。 生活果然就是看人的心态好不好。 换做是上一世,就算她有勇气出头,那么大的场面,早就把她吓到半死了。 会想着自己会不会被开除、被处分,如果以后不能上大学了怎么办。 但谁规定人生就只能那样按部就班地活了? “哇,也只有重活一次,才敢这样大胆了。”栗知张开双臂,倒在了地上,望着白色方格子组成的天花板,她笑着喊道:“太爽了!” “反正这点儿破事也不会真的拉我去枪毙,我以后都要这样爽爽地活下去!” 看这女孩儿这么高兴,江朔野坐到了地上,声音低沉:“嗯,你很勇敢。” 做了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做的事情。 闻言,栗知将自己的胳膊肘撑在了地上,微微抬起些头,看着同样也在看她的少年。 她认真地说道:“江朔野,真正勇敢的人是你。” “一直都是你。” 操场上,是他不顾一切地牵起了她的手。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难道不害怕吃处分吗? ——如果只是和童焕金还有雷珈妮一样,出于友情,栗知好像觉得心脏处酸酸的。 突然,她想到张志英偷了江奶奶五千块钱的事情。 “你昨天晚上是不在家吗?”栗知皱紧着眉头问道。 怪不得她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也不接。 江朔野将手放在了膝盖上,卫衣袖子往上缩了一下,露出手腕上的一大片淤青。 他竟然受伤了? “这是怎么回事?”栗知立刻坐起来问道,语气都严重了:“你快说,不准撒谎骗我!” “没想骗你......”江朔野声音哑了哑。 他有些刻意地将自己的视线别过了一些:“我打工的那个工地,拖了我的工资没发,我找过去,他说是因为我请假了,要扣除我所有工资。” “一时激动,我们都动了手。” 他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没有受伤。 否则,奶奶和栗知看见了,都会伤心吧。 但眼下,这小姑娘更多的好像是生气。 栗知真的愤怒到想要锤地,她大骂:“该死的张志英!” 也不看看她偷钱的那户人家过着怎样的日子! 真的是太可恶了! 栗知越想越气,“不行,我还是要去找她。” 她说完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看她气鼓鼓的模样,江朔野扬了下眉,把站到一半的栗知拉了回来。 栗知重心不稳,一声惊呼,倒在了江朔野的怀里。 意识到自己好像坐在他的腿上时。 脸都熟透了。 “对不起......我现在就起来......”栗知小声地开口道。 江朔野却反而抱住了她的腰,还将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肩膀上。 他似乎发自真心地笑了一声。 然后说道:“栗知,我可以带我奶奶去做手术了。” 新图书馆外,全校正在循环广播着:“请高二六班的栗知立刻前往教务处。” 第47章 那你喜欢我吗?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崭新的木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 栗知唇角笑漪轻牵,一激动,双手都勾住了江朔野的脖子,“真的吗?” “同桌,恭喜你呀,你真的太太太太太厉害了!奶奶的手术肯定会成功的!” 江朔野怕栗知动作幅度太大会摔,下意识地搂住了她的腰,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到了一样。 他的脸颊轮廓也散发出淡淡的柔光。 “等奶奶做完手术,我想带着她出去旅游。”江朔野说话一顿,看向栗知的目光有些炽热起来:“你也一起吗?” “我奶奶,很喜欢你。” 栗知愣了一下。 两人距离相近,要不是呼吸交融,似乎都忘记了此刻挨得紧紧的姿势。 她咬了一下嘴唇,反问道:“那你呢?” ——就只有江奶奶喜欢她吗? 江朔野呼吸暂停,掌心渐渐收紧着。 他似乎忍了很久,终于有勇气开口时,图书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童焕金的声音比他人先到一步:“找到了!” “他们两个人都在这里!” 栗知吓了一跳,从江朔野腿上摔了下来,两条手臂着地,她一抬头,看到走来的童焕金一头雾水。 差点儿就要和小狗一样“汪”一声了。 “爱卿平......身?”童焕金冷不丁地吐出了一句。 后面,雷珈妮喘着粗气跑来,在关上图书馆的门前,不忘警惕地看看还有没有同学跟过来。 她看到栗知后,语气严肃道:“知知,校长真的已经疯了,他说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要不你回家吧。” “回家干嘛?”栗知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两下手掌上的灰,她压低声音道:“我只不过是说了真话而已。” 凭什么她要担惊受怕、东躲西躲? 童焕金和雷珈妮抿了抿唇,二人也理解。 他们一起问道:“行,那你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别再瞒着我们单独行动了。” 栗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转念一想,还真的有件事情! 她密谋着:“刚才在操场上的那卷录像带很重要,是我们必须要紧紧握在手里的制胜法宝。” 不排除大人们心思卑鄙,用什么手段和关系向电视台施压,把“证据”都销毁了。 那到时候任由他们怎么说。 白的全都成了黑的。 “我知道了。”童焕金眉头紧皱,“我们去把那卷录像带单独保存下来就行了,是吧?” 雷珈妮眼睛一亮,她正好带了相机的内存卡,渐渐地举起手道:“我应该可以操作,只要有个人暂时帮我引走那个摄影师就行。” 怕电视台的人就要准备离开学校。 雷珈妮和童焕金匆匆忙忙就跑了出去。 江朔野敛了敛眸,低声道:“那我陪你去找校长。” 不管怎样,一起面对。 他认为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栗知却摇了摇头,神情坚定:“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 毕竟,她也不只是个单纯的十七岁高中生了!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鱼死网破。 已经是上课时间,校园内一片安静。 走廊尽头,教务处的铜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栗知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看到四五个校领导抽着烟,一齐转头看向她,心里也没有丝毫畏惧。 切记,法治社会,不能随随便便动手。 室内烟雾缭绕,栗知呛了一下后,走到窗边,把窗户全部都打开了。 她背靠着窗,冷风从身后不断涌入,吹得耳边发丝都飘起来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其他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关系。”栗知淡淡开口道:“所以我们来聊聊学校要怎么处理张志英这么恶劣的同学吧。” “我不希望这件事情有我父母的介入,各位领导觉得呢?” 闻言,校长冷笑了一声,“张志英同学的那都是小问题,现在最整个学校最严重的问题是你,栗知!” 她一个人乱发神经也就算了。 竟然还敢带领那么多班级的学生一起在操场上起哄。 上头最忌讳的就是学生聚集的这种事情发生。 她倒好,偏偏还选了电视台和教育局领导都在的这一天闹事! 栗知眯了眯眼,沉默半晌。 窗外冷风呼啸,连枯老的树枝都折断了。 站在窗户边上,栗知的身影却没有动摇一下,她音量并没有很大,穿透力却极强:“是吗?那我反倒觉得问题最严重的是你们这些大人。” “我不信过去那么久以来,没有一个被张志英欺负过的同学向你们反映过。” 既然张志英可以一直这样肆无忌惮,肯定是什么处罚都没有受过。 “如果你们大人做得足够好,还需要我们学生自己想方设法来为公平而发声吗?”栗知字字珠玑,脸庞清冷倔强。 她最后仰起了些头,一字一顿道:“各位校领导如果觉得我有哪里做错了,可以拿出《学生守则》上的内容来对我进行公平公正的处罚。” “但同时,我要求你们也以相同的标准去处罚偷窃、欺凌同学的张志英。我会用正当权益保护自己的。” 几个男人把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教导主任第一个大骂道:“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客客气气干嘛?该叫家长叫家长,该开除就开除!” 建校这么多年以来,刺头学生也不止这一个。 有哪个真正能影响到这所学校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咱们别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学生能激起多大水花?她就算不害怕,叫她家长来,她家长总归求着我们想解决办法吧?” 校长的脸黑了一黑又一黑。 他说道:“别想了,这女孩子的父母也是奇葩,一心只向着她,宝贝的不得了。” 否则他上一回就把栗知给驯得服服帖帖的了。 她今天还能有勇气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时间就这样耗着。 栗知也不着急,站累了还知道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她相信自己有义气的好朋友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而且这所学校要是真的开除她,损失的也是学校! 她上一世的成绩可是被提前录取的。 天色渐暗,每个班放学之前,班主任都三令五申:“不允许讨论今天在操场上发生的事情,否则学校一定会从重处理。” 江朔野收好了自己的书包,把栗知的书包也整理了一下,然后拎着走去教务处。 他安静地站在外面等待,看时间有些晚时,才给自己的奶奶打了个电话:“今天学校有点事情,我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奶奶您不用煮我的。” 江奶奶刚拎起自己的小提包,听了这话,说道:“那我干脆也晚点回去好了!” “厂里最近的手工活有很多,我多做一点就能多算点钱。” 这样,她也可以让孙子平常少去打点工,多和朋友们玩玩。 江朔野皱了皱眉,叮嘱道:“您应该趁着天还亮,早点回去。” 那巷子里乌漆麻黑的,路灯经常不亮。 要是摔一跤都很不得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听你的,早点回去吧!”江奶奶在电话挂断前笑着答应。 周围几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手里都在干活的老太太一脸羡慕:“你这孙子真懂事啊,不像我家那个,整天到晚就知道问我要钱买游戏装备。” “不然把我孙女介绍给你孙子好了!”有人提议。 江奶奶摇了摇头。 其他人还以为是她觉得孙子才上高二,讨论这些事情太早。 不料,她却眼含着笑意回答道:“不了不了。” “我孙子有他喜欢的女孩子了。” 说完,江奶奶还坐了下来,又开始拿起地上的竹子编了起来。 “诶?你不是说你要回去了吗?” 江奶奶摇了摇头,“再多做一点吧。” “我想给我孙子买双名牌鞋。” 江朔野反复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快要八点半时,栗知终于从教务处里出来。 她脸上有疲惫的神色,但是在一看到他时,立刻笑了起来。 紧接着,后面是校长等几个领导走了出来,个个脸上都很不好看。 栗知没搭理这些老家伙,拉着江朔野往校门口走:“你一直在等我吗?” “嗯。”江朔野点了点头,“童焕金他们已经成功保存录像机里的视频了,雷珈妮说她会先带回去锁在家里的保险柜里。” “我没有问他们。”栗知有些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声,她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着江朔野道:“我问的是你。” “你该不会连晚餐都没吃吧?” 校领导挨不住饿,知道香烟抽得再多也不能充饥,果断叫食堂专门送来了盒饭。 栗知虎视眈眈地盯着。 他们不敢在身体上虐待学生,也给了她一份。 见面前的少年真的点了点头,栗知眼睛都瞪圆了起来,“不行,江朔野,你先跟着我去吃点东西吧。” “好,就吃你想吃的。” * 江奶奶最后一个离开厂子。 她摸着黑把门锁好,原本想看下时间的,发现手机因为跑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机。 她心里大叫一声“糟糕”! 要是孙子回到家没看见她,也打不通她电话就完了。 江奶奶急急忙忙赶回去,为了节省点时间,还走了一条平常都不会走的无人小路。 周遭一片漆黑,连身后有两道影子跟着,她都察觉不到。 第48章 一直暗恋 冬日江边,寒风瑟瑟。 碎银一般的月光从云隙之间洒下,在江面上铺出了一条波光粼粼的甬道。 栗知看着公用桌子上两桶还没有泡开的泡面,搓了搓手掌后,小声哈气:“网上攻略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哪里浪漫了,我都快要冻死了。” 话音刚落,她肩膀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江朔野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回答道:“可能人家都是夏天来的。” 他抬眼望了下远处江上的大桥,“不过,还是挺漂亮的。” “是吗?”栗知一边问,一边也抬起了头。 大桥的灯光繁星点点,汇聚着一辆又一辆车灯的光线,如同金色光带。靠近的江面,则是星河倾泻。 栗知认同了江朔野的那句“漂亮”。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大概是冻到僵硬的手指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不小心点到了拍摄键旁边,镜头翻转的地方。 画面黑了一下再次亮起。 ——江朔野竟然一直都在看着她。 栗知鬼使神差地将这样一幕也拍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想说桌上的方便面好像已经泡好,能吃了。 蓦地,江朔野磁性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不带一丝掩饰:“你更漂亮。” 他眼尾勾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眸子里升起的薄雾正在一点一点消散着,“白天在新图书馆里问的问题,你不打算继续了吗?” 新图书馆里的问题? 栗知撕开了泡面桶上滴着热水的纸盖子,反应好一会儿,“啊”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 她问江朔野,喜不喜欢她。 那会儿是正好有话题,她控制不住自己便脱口而出了。 现在重新提起,栗知耳尖红了一下。 这个男生该不会觉得她很自恋吧? 一阵微凉的江风吹过。 栗知勾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想要找个借口跳过这话题。 江朔野的目光却直勾勾地对视上了她的眼睛。 他一字一顿道:“栗知,我喜欢你。” 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你可以不用喜欢我,也可以不用回应我,我不想这份喜欢打扰到你。”江朔野轻声说道。 纸桶中,泡面正在慢慢地胀干着。 栗知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很是不解:“为什么?” 表白之后不应该求喜欢的人和自己在一起吗? 为什么他说的却是害怕打扰? 江面上的浮影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打算了,变得破碎虚空。 江朔野眼神黯淡下来些,缓缓开口道:“因为你的身边总是有很多的朋友,跟他们一起玩,你笑容很幸福。” “但是我......所有人都讨厌我。” 他很害怕,如果他接触栗知接触多了,大家会连带着她都一起讨厌。 所以每一次,他都只敢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默默无声地看这女孩儿一眼。 看她笑,看她和朋友假装生气。 看她永远都耀眼着。 直到某一天,这个女生突然成为了他的同桌。 他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栗知眨了眨眼睛,听这话的意思。 江朔野好像不是在她穿越回来后,才喜欢她的? 有个词语叫什么来着...... 栗知猛然想到,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你竟然一直暗恋我!” 哇塞,她也太有魅力了吧! 江朔野觉得栗知的这个反应还挺在他意料之中的。 虽然显得他更丢脸了一些...... 但仔细想想,他在学校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儿,就是被她的阳光吸引住。 在那以前,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能开朗成那副模样,能有那么多朋友心甘情愿地围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疯,一起笑。 后来,他也想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 不,不对。 ——他想要的更多。 暗恋真正生根发芽的那一天,是他无人知晓的生日。 虽然十几年都是那样过来的,他早就该习惯孤独,但还是会想着奢求些什么。结果那天,却遭到了班里一些不好的学生的谩骂。 他从来都不想和那些人多烦。 如果起了什么争执,奶奶需要到学校来,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会为了他,到处向人求饶。 放学的时候,江朔野是最后一个从班里出来的,他低头锁着教室的后面,听到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隔壁班,栗知刚打扫好卫生,和几个朋友一起走出来。 也不知道是她分神了还是什么,不小心撞到他一下,她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低头在书包里翻出了两个金黄色的大芒果。 “蹬蹬蹬,送你两个芒果当赔罪!” 江朔野怀里被强行塞入了两个芒果。 他还没反应过来,栗知就已经走远了。 第二天,暴雨如注。 他照例是最后一个走出班级的,不一样的是,他下意识地多看了隔壁班一眼,好像早就空了。 也是,昨天就是个偶然罢了。 江朔野没有带伞,打算淋着雨走出校门。 在他刚跨出一步时,头顶上方忽然多了一把透明的雨伞。 他定睛一看,是昨天的女孩儿踮起脚尖,给他撑伞。 她问:“昨天的芒果甜吗?祝你生日快乐~” 然后,把伞给他以后,她快速钻入了不远处的朋友伞下:“等等我!” 后来,江朔野鼓足勇气,在栗知第二次放学留下来值日时,去找了她。 她身体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他就帮她做起了值日工作,顺便问他,那天怎么会知道前一天是他的生日。 栗知想了一下,笑容明媚:“噢,我刚好在老师办公室里帮他整理全年级学生的资料。” “好巧不巧,发现那天就是你的生日呢!” 江朔野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知道的。 ——她对谁都很好,并没有例外。 栗知用叉子搅了一下桌上的泡面。 她的手轻轻在抖着,好像吃不下了。 更无法忽视的,是剧烈如雷点般在跳动着的心脏。 反正今天已经足够疯了,再多疯一次的话,好像也没什么? 栗知点了点头,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她张开嘴,想说:“江朔野,其实我也......” 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江岸边的寂静。 江朔野不小心看到了栗知的手机来电,是她父亲。 大概是觉得时间这么晚了,女儿还没有回家,心里很担忧吧。 栗知也是同样的想法,接起电话就说:“爸爸,我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嗯。”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今天听起来似乎格外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你是和你的那个同桌,江朔野在一起吗?” 栗知看了一眼江朔野,没有说谎。 她听父亲说了一句江朔野一直没接电话,以为是父亲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便问:“需要我把手机给他一下吗?” 栗父摇了摇头,眼眸中快速滑过一丝悲痛。 他低声道:“现在带着你的那个同学来派出所一趟吧,爸爸在这里等你们两个人。” “记得路上小心。” 江朔野看了下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没有信号。 可能是话费用完了。 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借栗知的手机,先给回家了的奶奶打了个电话。 连续好几通,都无人接听。 “可能是奶奶睡着了,或是不接陌生人的电话?”栗知猜测道,在通讯录里快速搜到了江朔野的手机号码。 帮他充值了一百元的话费。 江朔野低声道:“谢了,明天还你钱。” 既然栗知的父亲约他这个时间点在派出所里见面,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他也不好耽搁,准备出发。 可是他自己的手机也打不通奶奶的电话。 “不然你去派出所,我去你家看看吧!”栗知说道。 眼下这也是最快最省时间的办法了。 江朔野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没事的,你不要一个人去那边,晚上太危险了。” “再说了,你爸爸不是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派出所吗?”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江朔野脑海中莫名想起了那围墙外的一地烟头。 但愿不是什么大事。 一到所里,院子内停放着好几辆还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看着还真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栗父就站在一楼门口,看到了栗知过来,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孩子。 “爸爸,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栗知询问道。 总不能是校长那老头大半夜了还气不过,报警抓她吧? 但这关江朔野什么事情呢? 都说了,她一人做事一人当。 没有刻意去看女儿的眼睛,栗父目光落在了江朔野的身上,他一开口,嘴里的烟味很浓:“能借一步说话吗?” 江朔野点了点头,跟着走到了一间已经没有人了的空办公室里。 他态度尊敬:“叔叔,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栗父紧蹙着眉头,“有个事情,你需要做下心理准备。” “根据公安机关在刑事案件中具有的法定权利,被害人遭遇杀害时,我们可以不经过家属的同意,对尸体进行解剖......” 他知道对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宣布这样的消息有多痛苦。 但是他很早就了解到了江朔野的家庭情况,父亲正在服刑,母亲不在本市。 能够承担起责任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栗父拍了拍江朔野的肩膀,哑着嗓子道:“走吧,先跟我去看看你的奶奶。” 第49章 给我滚 走廊的荧光灯管发出“嗡嗡嗡”的电流声,光线惨白,照得一切无所遁形。 也照得江朔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几乎感知不到什么外界的触感,呆愣地跟在栗父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仿佛脚腕上拖拽着千斤重的镣铐。 栗父推开了走廊尽头泛着金属冷感的铁门。 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在房间中央,冰冷的金属台上盖着一块白布,底下轮廓清晰而瘦小,安静地躺在上面一动也不动的。 “你再确认一下吧。”栗父低声道,即便再心疼这个只比他女儿大几个月的男孩子,该说明白的情况还是得说清楚。 “报警人是一位在附近拾荒的老年人,看到你奶奶时,她已经没了呼吸,身边也没有任何个人物品。” “我们第一时间先核查了报警人的不在场证明,有监控,完全排除了他的嫌疑。” 江朔野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全部感官死死地钉在了那方白布之上,连身体内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透出一种僵死的寒意。 走向尸体的每一步,都是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挪过去的。 白布没有盖到尸体所穿的鞋子。 那双早上还出现在家里,并且就在他鞋子旁边的黑色布鞋,如今出现在了这里。 江朔野手垂在身侧,指关节捏得死白。 他心里还抱有着最后一丝幻想。 ——求求了,千万不要是他的奶奶。 他愿意付出一切向上天还愿。 然而,白布掀开,奶奶的脸异常平静,嘴唇抿着,皮肤是没有温度的青白。好像所有的皱纹都被抚平,如同蜡像一般的平整。 没有了平日里看他时总是慈祥温暖的目光,没有了关心他时嘴角生动的纹路,亦没有了睡梦中平稳安详的呼吸。 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静止。 江朔野呼吸猛地窒住了,胸腔里像是被瞬间灌满了冰冷坚硬的铅块,沉甸甸地往下坠,挤压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下一秒,他弯下腰,忍着绞痛感干呕。 真的,是他的奶奶。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此刻躺在这冰冷的金属台上,盖着这刺眼的白布。 明明他都已经攒够了奶奶的手术费啊! 就差最后一步......他就可以幸福了...... 栗父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有哭、没有喊、也没有倒下。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江朔野的肩膀,“叔叔答应你,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栗知还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心里渐渐有些焦虑不安了起来。 尝试给江奶奶重拨一通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突然,栗知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巧有个认识的警察阿姨走过,她今天值班,了解所里情况,听见栗知问,便也没有隐瞒:“你还是不要等你爸爸下班了。” “出了凶杀案,一会儿省厅的领导都要下来指导工作的......不过那老人也真是可怜,听说还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孙子相依为命呢。” 栗知一愣,随即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击碎了精神,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留在原地。 凶杀案的意思是......江奶奶遇害了吗? 栗知瞳孔因巨大的震惊而微微扩散,嘴唇张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连胸腔里原本跳动着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骤然停下。 她几乎是依靠本能朝着刚才父亲带走江朔野的地方跑去,可惜走廊上早已经空空如也。 栗父看到女儿,叹了口气:“你的同学已经回去了。” “知知,我已经叫妈妈过来接你了,你不要乱跑。” 回到家,栗知一夜没睡。 “江奶奶遇害”几个字在她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 她试图拼接出这句话的含义,却只感到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上一世的时候,也发生这种事情了吗?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知道,然后制止呢...... 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玄关处传来两道说话的声音。 栗知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 是她父亲回来了,正在和母亲对话。 “怎么样,案件有什么进展了吗?” “嗯,初步确定了嫌疑犯,三点多去网吧里抓到了人,是个叫王老虎的退学少年,社会关系里......有个叫张志英的女孩子是咱们知知的同班同学。” “据王老虎小弟交代,还有个高三年级的学生曾经把那老人的照片给王老虎看过,要买凶杀人,说是江朔野以前打过他,他心怀不满。” 现在派出所还在连夜审着这些人。 一个都跑不掉。 栗知抬起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即将冲口而出的呜咽声发出。 但是一股极为强烈的酸涩热意猛地冲上了她的眼眶,她视线迅速模糊,肩膀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这案件里的每一个凶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是她......是她害死了江朔野最亲爱的奶奶! ——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杀人犯。 栗知发了一场将近四十多度的高烧,她躺在床上,即便双眼无力睁开,眼珠子也一直转啊转的。 从眼角溢出的泪水很快就被热气蒸发。 她喃喃自语地喊着“江朔野”这个名字。 却永远无法得到回应。 * 殡仪馆最小的厅堂里,空气凝滞。 江朔野站在黑白的遗照前,脊背挺得笔直而悲伤,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黑色西装,袖口长了一截,盖住了半只手,更显得身影形销骨立。 他就这样独自一个人,撑起着这片灰色空间里全部的悲恸与寂寥。 最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是啊,他本来就是这种命,何必和老天爷争论不公呢。 江朔野唇角挑起了一抹嘲讽的讥笑。 偶尔会有几个奶奶生前一起干活的同事过来祭拜,眼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悲伤。 栗知、雷珈妮、童焕金三个人也专门请了假,来到了殡仪馆。 厅堂内安静无声,没有花圈挽联,没有哀乐低回,没有此起彼伏的啜泣,也没有簇拥的亲戚家人。 凸显得正前方的遗照都可怜孤单。 老人家在照片上的笑容明明还历历在目,现在却闭着眼睛,躺在冰冰凉凉的棺材里。 三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蜷缩在角落里的江朔野,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成一条失去血色的僵硬直线。 所有的痛彻心扉,都被他死死地锁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绝望而死寂。 这是一副厌世到拒绝和任何人沟通的样子。 雷珈妮和童焕金开始忙前忙后,学着记忆里大人的模样,帮着处理葬礼上的事情。 栗知也拿出了钱,三个人打算买花圈过来。 “我们去吧,你留在这里。”雷珈妮看出了栗知脸上的表情,小声说道。 栗知点了点头,麻木地站在不远处,好几次想要上前和江朔野说几句话,却怎么也迈不动沉重的双腿。 他应该......知道了杀人者和杀人的意图吧? 肯定也知道这些都是因她而起的。 她怎么还有脸面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旁,有几位年纪和江奶奶差不多大的奶奶们准备离开,有个人腿麻了一下,所以撑着墙壁等待了一会儿。 她说:“我才刚夸她虽然命苦,却有个懂事的好孙子,没想到人就这么死了。” “那男孩子还真是克全家的命啊......只会带来灾祸和晦气的丧门星!” 兴许是栗知看过来的目光太过灼热。 几人一起劝她:“别说了,别说了,这还在人家的葬礼上,孩子有可能会听到的。” “听到又如何?”老太婆并不在意,稍微动了动发麻的小腿,还是酸胀不已,她抬起头,朝着站在面前的女人直言道:“还好你没把自己的孙女介绍过来吧。” “就这种命,哪个女人会跟着他吃一辈子的苦!” ——“我跟。” 栗知走上前,语气坚定地说道。 她高烧还没全退,身体虚软得厉害,差点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还好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椅背才勉强站稳。 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位老人,栗知眼睛因为愤怒而异常明亮。 “你说够了吗?就算仗着年纪口无遮拦也得有个分寸吧?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就没有会死的那一天?” 声音冲出口,嘶哑得不像是栗知自己的。 老人一听有人在葬礼上咒自己死,当即神色大变,她直接骂了回去:“死丫头,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你爱和这丧门星当一家人你就去当呗,关我什么事情?” “想想你自己到时候在黄泉底下哭泣的父母吧!” “你!”栗知死死抠着椅背,指甲几乎都要掐进木头里。 她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刮过面前的老人。 或许是因为发烧的原因,栗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混着额角的冷汗一起滚落,她身体在轻微地打晃。 但即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烧的喉咙里撕扯出来,栗知还是强忍着剧痛说:“你凭什么……凭什么在这里说这些?” “真正的丧门星是你才对吧?” 老人不服输,飙着方言骂起了栗知,周围人拦都拦不住。 争吵声到底吸引来了江朔野。 他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目光在栗知和那位不认识的老人之间流转一番,冷声问:“闹够了么?” ——“给我滚。” 第50章 晕倒 厅堂内,声音回荡。 江朔野眼眸泛着清冷的寒光。 栗知的高烧在此刻就像是一场无声的火山爆发,在她体内肆虐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忍着从心里蔓延出来的痛意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奶奶安息的。” “我只是不想有人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栗知面前笼罩下来了一片阴影。 她抬起眼,看到江朔野挡在了她的身前,朝着刚才那口无遮拦的老太婆说道:“请你离开。” 江朔野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 一想到奶奶如果听到这些话,可能会流出血泪,他整个人都更加戾气了点。 老太婆嘴里嘟嚷着,是被同伴给拉走的。 她最后咒道:“你们这些小屁孩牛什么牛!儿子正在坐牢,连个给她出殡时抬棺材的人都没有,真是一辈子的贱命啊......贱命......”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看她孤孤单单地死在野路上可怜而已......结果我反倒是和丧门星扯上了关系!” 听到这话,栗知忍不住心里的怒火,还想上前去和那老人理论。 江朔野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 他脸上神情波澜不惊,带着几分阴郁。 “江朔野,我......”栗知刚想开口,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有事情找家属,江朔野没听,转身就走了。 在门口时,他才微微侧过些身子:“谢谢你今天过来看我奶奶。” “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吧。” 童焕金和雷珈妮买了花圈送来后,也被江朔野请离了。 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那老太的话,似乎说的也没错。 ——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奶奶。 他是最终会害死所有人的丧门星。 栗知一到家,看见栗父还在家里时。 她走过去,直接跪下。 “嘭”的一声。 动静大到甚至吓到了正在房里打游戏的栗佑,他直接摘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皱着眉头走到客厅。 想说爸爸平常不是很宠爱姐姐么。 她犯了什么大错,至于让她下跪? 这还是人生头一遭呢。 “知知,发生什么事情了?”栗父连制服上的领子也不翻过来了,走到女儿面前,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栗母也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有什么事情站起来说呀。” “爸爸妈妈不是从小教育你的吗,任何事情在咱们家里都可以商量,只要你愿意开口就行。” 栗知热泪盈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后,嘴唇嗫嚅了一下,说道:“爸爸,求你明天代替江朔野的爸爸,替江奶奶抬棺材头吧。” “江朔野的奶奶......是因为我......因为我才会遇害的,我对不起她......我为什么不能早点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呢?我应该要阻止的......” 栗知哭得稀里哗啦,连话都说糊涂了。 见状,栗母紧紧抱住自己的这个女儿,同样流下了泪水:“傻孩子,你怎么可能提前预料到未来事情的发生呢?” “你没有错,错的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才对。” 栗父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上妻子投来的目光,他点了点头。 答应会在出殡时去帮忙。 第二天一大早,栗知烧到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母亲特地请假一天,在家里照顾她,也断绝了让她出门的机会。 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么了。 难不成——穿越回来会透支她的身体健康吗? 那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回去。 她不能......抛下江朔野。 连续在床上躺了三天以后,栗知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她执意要去上学,雷珈妮却说:“你请病假的这几天,江朔野也没来上学。” “好像自从葬礼结束以后,他一直都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我和童焕金一起去看望过……也没有用。” 那扇原本准备重新粉刷一遍的暗沉的木门,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结界。 栗知站在门外,手指抬起,犹豫了半晌后,最终还是在斑驳的门板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叩、叩、叩——” 沉闷的声响迅速被房子周围深沉的死寂感所包围吞噬。 没有任何回应。 甚至连一丝脚步挪动的窸窣声都没有。 等了片刻之后,栗知深吸一口气,将声音放得柔和。她小心翼翼地对着门缝说:“江朔野,是我......” “我给你带了点营养粥,你开开门好不好?” 门内依旧是一片厚重的沉默,如同一只实心的皮球,冰冷地反弹回来,砸在了栗知的心上。 她不死心,又加重力道敲了敲,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江朔野?你听见了吗?” “你就开一下门,让我看看你,把粥放下我就走,行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连续来了三天,栗知吃了三天的闭门羹。 她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一直都在隐瞒自己还没有退烧的事实,每天早上都用冰毛巾敷额头,让他们摸了下没有高温,才能顺利出门。 这样子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万一,她没打声招呼就又回到了未来呢? 栗知放下手里新鲜的粥,看到前几天她带来的食物都还在原地原封不动地放着。 一打开盖子,食物都有些微微变质,散发出一点酸馊的气味,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门里面的人有多自暴自弃。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尖锐的心疼攥住了栗知。 她恼火起来,开始愤怒地敲门,“江朔野,你给我出来!” “你要是怪我你就出来骂我啊,随便你怎么样,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东西也不吃算怎么回事?” “你觉得奶奶在天上看到这样自甘堕落的你,心里面会好受吗?” 话音刚落,门被猛地拉开了。 栗知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浑身一颤,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冰凉。 站在门内的少年几乎瘦脱了形。 黑色卫衣的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清晰凹陷的锁骨,他手腕也瘦得见骨,腕骨凸起得像两个生硬的结。 皮肤苍白近乎透明,里面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头发似乎许久未经打理,过长地垂落下来,凌乱地遮住部分额头和眼睛,只剩下眼下的青灰色阴影能看得见。 栗知倒吸了一口冷气。 都不知道该先问他有多久没吃东西,还是先问有多久没有睡觉了。 怎么能把自己折磨得如此颓废呢? 江朔野嘴唇由于缺乏血色,干燥得起了一层薄薄的白屑,他哑着声音问道:“现在看到我人了,你能走了吗?” 没等回答,他就要重新把门关上。 不顾有可能被夹的风险,栗知迈了条腿进去,抬起头说道:“我走可以。” “但你至少吃一点东西。” 食盒看着很沉,至少栗知拎着上面带子的手指被勒出了青痕。 江朔野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下。 他淡淡道:“栗知,别再来找我了。” 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他不想让栗知未来成为寡妇,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童年一样悲惨,没有父亲。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远离。 或许这才是栗知真正穿越回来的原因。 ——她要脱离他这片苦海。 她一定能够重新找到新的幸福,并且更幸福。 栗知很倔强,无论今天发生什么,只要江朔野不吃一口东西,她就绝对不会离开。 对上她强忍着眼泪的眸子。 江朔野感觉心脏处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他眼窝深陷着,问:“我奶奶是被人杀死的,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吗?” “栗知,你早就知道?” 如果他们两个人未来真的结婚了,他不可能不告诉栗知这件事情,哪怕是为了奶奶能看到孙媳妇一眼,也会把这个小姑娘带去墓前一次的。 话一出口,江朔野就后悔了。 他没有要埋怨栗知的意思。 半晌后,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对不起”。 而栗知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些话里。 不知不觉间,门又关上了。 栗知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又一亮。 她慢慢地蹲下身,将手里还温热的粥盒轻轻放在那堆冷掉的食物旁边,像在进行一个无声的仪式。 然后,又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听着里面再无任何声息,才绝望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离开。 腰间处的疤痕突然隐隐作痛了起来。 这是上一世她出车祸后留下的。 问了好几家医院的整形医生,都说去不掉,会留疤。 回到家,原本正在商榷着什么的父母看见她立刻停止了交流,栗母叫了一声“知知”,发现栗知没有回应。 等走近了一些后,她才发现女儿脸上红到不正常。 伸出手轻轻一贴,皮肤滚烫滚烫的。 “知知,你怎么还在发烧!”栗母惊呼道。 下一秒,栗知就体力不支地晕倒了过去。 她拼命想要掐醒自己,只祈祷不要回去。 千万,不要回去。 不要让她留下江朔野一个人。 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