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春闺小韵事》
3. 第 3 章
第3章泥人也有三分火
顾希言这么走着间,却想起刚才四少奶奶的那笑。
她突然领悟到了,像她那样机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况且她掌家,消息灵通,那些婆子最会迎高踩低的,在她跟前自然格外奉承,不可能不把这消息说给她。
所以她其实已经知道了,便故作不知。
顾希言苦笑了一声,想着幸好自己没说出来,说出来,也白白是为难别人,自己落个难堪罢了。
这时她已经走到正堂,早有丫鬟看到,帮她一挑半旧的软缎夹帘,又对里面说:“六奶奶过来了。”
顾希言略颔首谢过,这才迈进去,一进去便觉暖烘烘的气息扑鼻而来。
此时的房中,不光是二太太和三太太,还有几位没出嫁的小姑子,正陪着老太太打排骨。
老太太半歪在榻上,拿着骨牌正笑,整个屋子都欢声笑语的。
顾希言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扫兴的,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恭敬地一拜。
三太太正伺候在榻下,见了她,顿时沉下脸,满脸嫌弃。
老太太倒是随和的,笑看着她,招呼道:“渊六媳妇,坐下吧,她们正陪我玩骨牌,我眼睛花了,不好使,你帮我看着牌。”
顾希言笑了笑,硬着头皮道:“老太太,孙媳是有个事想求你老人家示下,还得请你老人家发发慈悲,帮衬一把。”
她这话说的,旁边二太太疑惑地看过来,几个小姑子更是惊讶地看着她,三太太则是直接提防地皱眉,眼神里全都是不敢置信,这往日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反了天了?
老太太乍听这个,身子稍微往后,仔细瞧着手中骨牌花色,不太在意地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顾希言可以感觉到,所有人目光都在看着自己,小姑子,长辈的。
她也希望自己私底下能慢慢和老太太说,求一求,哭一哭,大不了不要脸面,这现在没这机会。
她只能略垂着眼皮,当着所有人的面,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其实娘家爹被罢了官,收了监,娘家娘一病不起,这些事老太太都知道,当时只是皱皱眉,之后随便打发人带着顾希言回去奔丧了。
吩咐完后,老太太便和一旁四少奶奶笑着说起晚间的新点心,顾希言含着泪走出台阶时,还隐约听到里面的笑声。
此时旧事重提,老太太似乎连眉头都没皱,只是有些不耐地道:“所以你那嫂子,带着一双儿女投奔了娘家兄弟。”
顾希言点头:“是,不过如今她娘家兄弟也不太好了,供不了她们母子三人,这才想着,来皇都这里看看……”
顾希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她确实有些心虚。
敬国公府那是什么人家,功名奕世,富贵传流,如今的敬国公夫人更是当今皇太后的爱女,是千金万贵的皇家公主,这样的人家,就算在这达官显贵云集的皇都,也是一等一的人家。
这样的诗礼簪缨之家,最忌讳的便是那些亡败之事,凡事都要图个好兆头,可自己娘家所经历的种种,竟逃不得“获罪”,“抄家”,“债台高筑”等字样,更不要说自己娘家嫂子更是走投无路,几乎乞讨而来。
这对锦绣窝里的富贵太太和娇生惯养的姑娘,是完全不同的人世间。
不过顾希言还是深吸口气,硬着头皮道:“娘家嫂子今早到的,周大嫂子把她领到我房中,如今正歇着,所以我才说,过来请老太太示下。”
她抿了抿唇,用一种略含着笑,自己都陌生的声调道:“往日孙媳和娘家嫂子有些书信往来,常提及咱们国公府最是怜贫惜弱、积善积德的人家,特别是府中老太太,那是天底下头一份的慈悲心肠,所以想着,如今来了国公府门前,万望老太太念在亲戚情分上,垂怜指点,给她指一条明路。”
这话说出后,房中过于安静,落针可闻,唯有老太太用茶盏盖轻轻研磨过茶盏的声音。
顾希言低垂着眼,听着那细微而优雅的动静。
她纵然不抬头,却能想象老太太此时的样子,矜贵的,从容的,有条不紊的,她福泰安详地歪在紫檀木矮榻上,旁边跪着的沛白在给她按脚,一旁立着的媳妇姑娘随时看她脸色,她熬了大半辈子,有诰命有银钱也有儿女,没什么可愁的,每日想着的就是今天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乐子。
说实话顾希言很羡慕老太太,她也希望当这种老封君,可她不是,她只是伺立在老封君跟前的,战战兢兢立着的,还是招人反感的那个。
她提着心,安静地等着,等着自己的心随着老封君的动作起起伏伏。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听到茶盏轻轻落在案桌上的声音。
很轻的声响,是名门老人家惯有的从容,和房中那温融融暖酥酥的气息是如此融和。
这时,老太太略抬了抬松弛的眼皮,缓声道:“按常理说,亲戚之间原该常来常往,你娘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早该派人过去,问问你嫂子是如何安顿的,好歹帮衬一些,这才是正理,如今你嫂子自己来了,亲戚上门,自然得有个待客之道。”
顾希言听前面话,还存了些希望,待听到“待客之道”,便觉心缓慢地往下坠。
之后,她便听到老太太问起二太太:“怎么亲戚来了,你们提都没提?”
这话很有些责备的意味,二太太忙回道:“自打年节过后,府里事务繁杂,一桩接着一桩,好容易忙乱过去,抬头一看,又要进二月了,各房各处的礼数往来,人情应酬,都得一一打点,这几日又忙着收拾冬衣铺盖,检点器皿摆设,忙得人仰马翻,还没缓过气来呢,谁知道竟疏忽了渊六媳妇的娘家人,实在是不该。”
顾希言自然不敢得罪二太太,待要说话,那边三太太已经道:“多大点事,倒是值得你跑到老太太跟前说,你但凡说一声,把你娘家嫂子领我那里,我就不能给你办了?这知道的只说你和老太太亲厚,不知道的倒以为我这当婆婆的苛待了你。”
说着她又对老太太道:“老太太,依媳妇的意思,这既是渊儿的岳家事,低一辈的人了,哪至于搅扰到老太太的清安,我们自然把这件事料理了。”
她自然是一万分的没面子,觉得顾希言这儿媳妇丢人现眼,恨不得要割席,但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只能勉强应承下来。
老太太听此,略颔首:“行,就依老三媳妇的办吧,我年纪大了,哪里操心那么多,你们哪,就多应承些,让我省省心吧。”
顾希言的心彻底凉了。
她知道二太太这人可以说出花团锦簇的好言语,但不会帮衬她一把,至于三太太,只会冷嘲热讽,她斗胆求到老太太跟前,现在就这么被几句话轻松打发了。
意料之中,但心里到底不是什么滋味,难受。
她满心沮丧,但还是勉力撑起来,挤出笑,对老太太说了几句自己都听不懂的客气话。
老太太看她这样,其实也有些不忍。
她不太喜欢这个孙媳妇,本就是小官吏人家,才进门半年便克没了好生生的一个孙子,把她心疼得啊……
如今娘家又犯了事,再让府里接纳犯事的家眷子女,这成什么样呢?
但说到底人心是肉长的,她觉得这个孙媳妇也可怜。
于是她便吩咐身边的丫鬟玳瑁:“去我床头前,打开那个螺钿小匣子,取一包银锭子来,给你们六奶奶。”
顾希言心里还怔怔的,她没明白老太太意思。
老太太和蔼地笑着道:“亲家嫂子远道而来,还带着孩子呢,这银子拿回去给孩子买果子吃去吧。”
顾希言抿唇,点头,她明白老太太用一包银子打发了自己,她便心安理得彻底不管不问了,不过又觉得,有银子也是极好的,谁家会好好的施舍别人银子呢?
当下她低头,笑着谢过了。
很快玳瑁把顾希言领到了屏风后,将一包用巾帕抱着的银子递给顾希言。
顾希言不知道多少,但觉鼓鼓囊囊的,便感激地接过来,又谢过了玳瑁。
玳瑁是老祖宗身边第一得用的丫鬟,各房自然都敬着的。
玳瑁温和一笑:“六奶奶客气了,等会估计起风了,六奶奶穿得薄,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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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希言再次谢过,这才揣着那手帕绕过屏风,却听外面自己带来的小丫鬟萍儿正在廊檐下呢,周围几个丫鬟婆子围着她追问。
“你们奶奶的嫂子到底什么模样,听说破衣烂衫的?”
“我干娘儿子就在二门外当差,今日下了值回来,就说刚开门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叫花儿呢,谁曾想竟是六奶奶的娘家人。”
“六奶奶看着也是一个体面人,没想到娘家落魄到这个地步,如今上门,怕不是来打秋风的。”
萍儿到底年纪小,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哪里知道怎么应对,只一味地摇头:“没有呢,不是来打秋风的,不是叫花子。”
她这样的言语,倒是惹得众人哄笑。
顾希言听着这些,真是好笑好气。
这些丫鬟婆子都是老太太屋里的,晚辈来到老太太房中,猫儿狗儿都得敬着,底下丫鬟仆妇婆子也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嚼舌根子,连一点体面都不给。
顾希言血便往脸上涌,她知道自己应该忍住,应该装没听到,可是太气了。
于是她将那一包银锭子揣在怀中,之后一掀绣锦棉帘,没什么表情地走出去。
那丫鬟婆子冷不丁地全都愣在那里。
她们纵然背后说了人闲话,但也没想到就被这么逮住,再怎么着,顾希言也是正经少奶奶,是有封诰的,和底下做奴才的不是一码事。
顾希言便站在台阶上,视线淡淡地自她们脸上扫过,那些红一块青一块的面皮,那略显尴尬的笑。
这次轮到她们局促了。
顾希言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却是对萍儿道:“我去屋里问老太太好,让你在这里好生等着,谁让你闲磕牙嚼舌根子的。”
萍儿年纪小,不懂,低着头,委屈得要命。
顾希言冷冷地道:“别以为穿了金戴了银,真当自己是奶奶是太太了,再是奉承你,麻雀终究成不了金丝燕,狗尾巴草也开不出牡丹花,做太太做奶奶的抬举你,你才有今日,你却不知好歹,在这里说三道四,真是给你脸了!”
萍儿惊慌失措,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一旁丫鬟婆子自然知道这是指桑骂槐,但因刚才说了那话却被人听了正着,到底理亏,如今纵然脸色难看,也不好说什么,只讪讪地站着。
顾希言修长指尖拈着一点裙摆,以一个从容优雅的姿势走下台阶,之后昂首,走也不会地离开。
萍儿抬起袖子擦了擦泪,赶紧追上去跟着。
众丫鬟婆子见此,脸上越发难看,面面相觑间,却也不好说什么。
而此时的顾希言走得极好,她脚底下生风,没几下就出了垂花门,走到了花苑中。
初春的凉风一吹,她清醒一些了,原本上涌的血气也渐渐褪去。
她知道自己逞了一时之能,自己得罪人了,一得罪一大片,可是没办法,刚才看到她们那样嚼舌根子,那样作践自己,她太生气了。
但凡她的夫君还活着,但凡她膝下有个儿女,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可她就是没什么依仗,什么都没有,如今出了这口恶气,以后倒是要面临更多麻烦和尴尬。
想到这里,顾希言停下脚步,用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银子,有些鼓囊的,但是顾希言隐约知道,也不会太多。
这时萍儿慌张地跟上来了,小丫鬟跑得匆忙,眼圈都是红的,委屈又忐忑的样子。
顾希言便道:“刚才那话,原也不是骂你的,你是赶上了,我知道你瘦了委屈,别哭了,等回去家里,让你秋桑姐姐给你拿果子吃。”
萍儿愣了下,之后忙点头,抹着眼泪说:“萍儿知道了,以后再不理她们了。”
顾希言心想这小丫鬟还说小孩子话呢,当下也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待到走到湖边,眼看那里一处亭子,并水草茂盛,倒是一处遮挡。
她吩咐萍儿道:“你且站这里,看着来往的人,望风。”
萍儿连忙道:“是,我看着。”
顾希言走到亭子旁,借着栏杆亭台的遮掩,从怀中拿出那包银子来。
4.第 4 章
第4章起了坏心思
银子是用白绫手帕包着,尚且带着些余温。
顾希言打开看,是做工非常精致的银元宝,比市面上常见的小,正面有“大昭元宝”字样,下面则是用小字镌刻了“洪平二十一年银作局制”。
她估摸了一番,知道这大概是五两一个的银元宝,六个银元宝是三十两。
顾希言如今多少也懂得一些银钱账目上的道理了,快速盘算了盘算,三十两银子够不够安置孟书荟和侄子侄女,租赁一处住处应该是够的,但是以后呢,娘仨的吃喝拉撒怎么办,孩子大一些还是要进学吧,总不能彻底睁眼瞎,就此沦落为寻常目不识丁的人家?
顾希言心烦意乱的,她想起刚才自己在孟书荟面前故作轻松夸下的海口。
其实她也不是要故意吹牛,只是孟书荟那一刻失望的样子太让她难受了,她忍不住宽慰她,如今果然不行,她该怎么办,该寻什么由头?
顾希言想到这里,太难受了。
敬国公府大得很,偌大一个宅院占了燕京城好大一片地,可在这深深宅院中,属于顾希言的只有这么一方小天地,属于外人的……没有。
各房人等,各处丫鬟奴仆婆子,到处都是眼睛盯着,密密麻麻的,针都没处落脚。
她有些无助地扶着一旁的栏杆,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不要去怨天尤人,还是想想怎么办。
如今能有三十两也是很好的,回头把箱笼里的大氅也都典当了吧,马上入夏了,一时穿不上了,便是大氅没了,别人也察觉不了。
她一个月有五两银子,当寡妇的人,平日也不怎么用钱,只偶尔需要打赏打赏底下人,是以五两能攒下三两多,她可以拿出三两来,慢慢地攒着,到了入冬就把这大氅赎回来,悄没声息的。
这样一来,自己清苦一些,但好歹能安顿下嫂子母子三人。
她没什么儿女,将来不知道怎么着,娘家的侄子侄女总归是自己的退路吧。
正惆怅着,突而间,便见前面几位小厮模样的自前方经过,冷不丁的,也唬了一跳。
毕竟深闺中的妇人,又是守寡的,轻易不见外男的。
这时萍儿也匆忙跑过来,急得脸都红了,她压低声音道:“奶奶,是花房的人,说是要修剪这边花木的,才刚传了消息,让大家伙都别来,可咱不知道……”
顾希言顿时恍然。
国公府偌大一处府邸,茶房,灶房,花房,都是有专人掌管的,至于花房又包括暖窖,是会养花养蝴蝶的,花苑中自然养了一些名贵花草树木,那些花把式每过一段都要进来裁剪修缮,这样才好看。
今日这花把式进来,必是知会各处,但自己这寡妇,往常不怎么来这里,今日得罪了老太太房中的人,莽撞冒失地走了这边的路,以至于闯了进来。
这自然是万万不该的,传出去,于名声不利。
她便忙对萍儿道:“我们走那边小路,快点过去,别让人看到,等绕过这条□□,过去那边廊道就好了,那边人多,往常我们也经常走。”
萍儿慌忙点头:“好!”
顾希言这想法原也没错,毕竟那些花房把式也算是外男,不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可是她也没想到,她这么一绕路,经过前方湖边时,竟远远地看到一位,恰是晨间才见过的陆承濂。
才一会功夫,这位陆三爷已经换了一身圆领箭袖长袍,一头墨发高高地用玉冠束起,负手立在湖边,一排的气定神闲。
他前边湖面上,有十几只白鸽正在那里徘徊飞舞,而在他的身后,有两位宫廷校尉,正恭敬挺拔地侍立着,倒是越发衬得前方男人的贵气来。
若是之前,顾希言见到这人自然赶紧低头靠边溜,可现在,晨曦之中,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男人的侧影,竟起了一个荒谬大胆的心思。
也许,她可以求求陆承濂?
她豁出去脸面,求到老太太跟前,却被人几句话打发了,给了一些银子,她感激,但又无奈,知道再多没了,只有这些了。
没有谁活该要管谁,亲戚有亲戚的分寸,她明白,所以她没法怨谁。
可这会儿,她实在没办法,她必须安顿下嫂子,怀中揣着的这三十两,让她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自己求了陆承濂,他但凡肯说句话,也许就能帮上大忙?就算不说什么,只帮衬着寻个落脚之处,或者提供个别的便利,于自己来说,就是解燃眉之渴。
可他凭什么帮着自己呢?
走投无路,愿意穷尽一切法子的顾希言,却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一年自己才刚及笄,因了老敬国公府的遗愿,跟随族中一位远房姑母进了皇都,踏入敬国公府,在家宴上,她第一次见到陆承渊。
她知道那是一场相看,当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嫁给哪个,所以并不敢多看谁一眼,只低着头作出柔顺温软的模样,并竭力让自己显得更大方,更得体。
就在这种过于端着的小心中,她感觉到一道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她有些困惑地抬眼看过去,却看到一双幽深的眸子,眸底藏着说不出的凉意。
她一个激灵,有些害怕,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眼神。
之后,她偷偷瞄过几眼,觉得他过于冷峻,性情很是刻薄严厉的样子。
她害怕这样的人,只盼着这个人不要是自己的夫婿。
晚间时候,她甚至做梦了,梦到一双沁凉冰冷的眼睛盯着自己,吓得醒来后睡不着。
她那时候不懂,闺阁小娘子懂什么,只觉得此人瘆人,可怕。
之后她很快嫁给陆承渊,有了夫妻之好,陆承渊对她颇为疼爱怜惜,她日子过得自在,早将什么陆承濂抛在脑后,府中三爷而已,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便是偶尔遇到也是目无斜视,神情冰冷寡淡,最多是微颔首一下,和她根本没什么关系。
待到之后陆承渊没了,她沉浸于伤痛中,小心守寡,陆承濂于她便更为遥远了。
可是现在,就在这一刻,在她绞尽脑汁恨不得用尽一切手段来安顿嫂子的时候,她脑中灵光乍现,一个歪到不能歪的念头就在心头徘徊。
她突然觉得……当时他看自己的那一眼,其实多少有些微妙的意味。
那似乎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
她陡然心跳加速,脸上也浮现出火烫来。
她不是闺阁中不晓事的小娘子了,她刚才在老太太跟前开口求,又当着奴婢嬷嬷的面拿了银子,并得罪了一干人等,她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已经脸面全无,知道自己以后日子越发艰难,既如此,何不豁出去呢?
大不了也是落个没脸。
若真如此,她缩回自己院子,从此闭门不出,别人笑话就笑话吧。
她既起了这心思,便看了一眼萍儿,萍儿没什么心思的丫头,那眼神还有些怕怕的,似乎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
她便压低声音道:“前面那位似乎是陆三爷?”
萍儿担忧地咬着唇:“是,奶奶,这该怎么办?”
顾希言略沉吟了下,道:“你我贸然出现在此处,若是人问起来,倒显得你我主仆不守规矩,总得寻个由头,要不然这样,你去那边花房看看里面养着的蝶儿,并摘一株花,这样人问起来,只说我们扑蝶摘花才误行此处,才显得光明正大。”
这萍儿年纪不大,还不太晓得事,又遇到这种意外,可不是顾希言说什么她便是什么,当下也不敢细想,只一叠声道:“好,萍儿这就去。”
顾希言打发了萍儿后,站在那湖边,紧攥着拳,给自己鼓劲。
她虽生在小官之家,可也是正经人家女儿,自小读了诗书知了礼仪,哪做过这么出格的事?
顾希言偷偷地觑一眼那位陆三爷,鼓起勇气,可走出两步,又觉还是罢了,劝自己不要异想天开了。
一时又觉他身后还跟随两位校尉呢,在外人面前,自己总不好开口。
就在这一番纠结犹豫中,终于打算闷头走过去,不管不顾地按照计划行事,突觉那边动静,原来陆承濂竟然转首离开,自前面石径离开了。
顾希言怔怔地看着,只觉一切念头成灰,又觉自己到底是不争气的。
嫂子可以带着一双儿女沿路乞讨,只为投奔自己,自己怎么就不能为他们豁出去廉耻之心呢?
她的指甲几乎掐到自己的掌心中,掐得生疼。
想来世间枭雄,可以行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而她注定是一个不成事的!
她就在这种颓然沮丧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准备回去自己院中,去见孟书荟。
娘仨来了皇都,人生地不熟的,她没别的了,只有三十两银子。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台阶,湖边的台阶上有水苔蔓延,湿漉漉的,有些滑脚,凉津津的水汽打湿了裙摆。
就在这时,前方视线中出现一双青缎云纹朝靴,白生生的鞋底利索又讲究,而就在靴子上方,是绣有精致花纹的袍底。
顾希言视线微颤。
过了一会,她才缓慢地仰起脸,看向来人,于是她便跌入那双深邃难测的眸子中。
是陆承濂。
他走了,但又回来了。
陆承濂身形原本就很高,此时更是站在湖边高处,更显挺峻孤高,气势如山。
顾希言仰着脸,怔怔地看着他。
陆承濂神情淡漠,没什么表情地道:“六弟妹何故在此?”
顾希言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之前酝酿了许多话,想着晓之以情,通之以理,想着井井有条侃侃而谈,也想着眼波流转,施展些妇人的柔媚手段。
可是猝不及防间,她被置于这双过于冷漠的眼睛的注视下,她大脑一片空白,原本的言辞竟然全都消失了。
说到底她也是闺阁中的娘子,自从守寡之后,将近两年的时间一直守在内院,轻易不外出,平日都不敢和小厮多说话,如今突然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她确实不知所措了。
陆承濂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勾唇,一个说不上是笑的笑意,之后微侧身,便要转身离开的样子。
一阵清冽的凉意自耳边拂过,顾希言心里一慌,连忙道:“三爷烦请留步。”
陆承濂脚步顿住,不过他并没有回头,只略侧首,视线似乎很淡地落在不远处:“嗯?”
顾希言的心砰砰直跳,不过看他停下,终究抱着一丝希望。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三爷,妾身这里有件事,想求三爷指点迷津,不知三爷方便不方便?”
陆承濂身形未动,只一个字:“说。”
他似乎过于疏冷,这让顾希言那点非分之想烟消云散了,当下只能连忙道:“事情是这样子的,今日一早,我娘家嫂子来了,三爷应该也知道,这两年我娘家出了一些事,我兄长也在海防卫所的船上,下落不明,本来我嫂子是投靠了她娘家兄弟,可谁知道她娘家兄弟最近出了一桩事,以至于被人追债,都是小门小户,遇到这种事束手无策,所以想着,请三爷指点一二。”
话起了一个头,陆承濂虽没回首,但好歹安静听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希言终于冷静下来,大脑也清晰起来,她把之前准备的言语一股脑全都说了,说得又快又急,连自己嫂子一路走来的艰难都说了。
她不敢直接说安置她嫂子的事,却从嫂子兄弟说起,是想着陆承濂有权有势的,估计宁州府也有些人脉,他要想帮衬一把,不过一句话的事。
陆承濂的视线淡淡地落在远处桃花上,他不置可否。
顾希言有些失望,但她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承濂道:“三爷,我知道这件事情强人所难了,可是如今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一个妇人家,也不知道去问哪个……往日承渊在时,总说诸多兄弟中,唯有三爷最为和善仗义,他对三爷敬仰得很,所以我心里一急,便想着,请教三爷,还得劳烦三爷给拿个主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远处站在树后护卫的校尉自然听得清楚。
那校尉训练有素,侍卫在,随时听候调遣,但也万年无声的,不过此时听得这话,难免想着,这妇人生怕被拒绝了,又唯恐瓜田李下的,便特意把自己的亡夫搬出来,想套近乎拉关系罢了。
这深闺妇人,她不知外面人情来往,以至于这些言语透着故作世故的好笑。
而此时的陆承濂听得此言,自然没有半分回应。
顾希言越发忐忑,她眼巴巴地望着陆承濂,期期艾艾地道:“三爷,你位高权重,在外面人头也熟,所以我想着……求一求三爷,承渊泉下有知,也得说三爷仗义。”
陆承濂听这话,终于缓慢地回转身,视线落在顾希言脸上。
顾希言便觉,他的目光像一把刀子,一寸寸刮过她的脸,生疼生疼的,也有些羞耻。
自己平时和他话都没有说过,开口突然这么求人,谁能不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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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希言的心提着,她也不敢多说话,只能安静等着,等着被拒绝,或者被帮衬。
这么等着的时候,她低垂着眼睛,视线落在下方,看着陆承濂的袍底。
他的衣衫用料上乘,针脚功夫也好,不知道是哪个做的,兴许是房中的丫鬟吧,他房中丫鬟,有个叫迎彤的,有一手好针线。
过了许久,终于,她听到陆承濂的声音落下,依然很是淡漠,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顾希言一愣,心想“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她实在疑惑,下意识看向陆承濂,于是恰好落在陆承濂的视线中。
四目相对间,顾希言脸上微红,迅速别开视线。
不过她又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怯懦了,纵然她作为一个寡居的弟妹去和一个大伯子说这样的话有些突兀了,可到底是一家人,凭什么不能说?
再说光天化日的,说就说了,谁还没遇到个难处?
面对一个爷们的冷漠,其实比面对老太太房中一群丫鬟仆妇老妈子的鄙薄要好受。
于是顾希言脸皮厚了起来,她再次看向陆承濂。
不过当然她耍了一个小心机,她将视线落在陆承濂的眉心处。
这样子陆承濂会觉得自己在看他,但其实她没看,她只是在看他的眉心。
因为不必直接迎视他的视线,她就会自在许多,但是又不会失于怯弱或者无礼。
她望着陆承濂的眉心,恭敬而小心地道:“敢问三爷是什么意思,三爷你也知道,妾身只是一介妇人,年纪又小,愚笨得很,还得请三爷示下呢。”
一旁那两个校尉听着,心想三爷都应了,这妇人还要追着问,可真是没眼色。
非要纠缠着问,三爷的话从来都是点到为止,没见过这么追问的。
不过内宅的妇人家,又没掌过中馈,不太会人情往来的,估计也就这样了。
陆承濂看着眼前这弟媳妇,仿佛很轻地哂笑了下:“你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
顾希言道:“是。”
陆承濂:“被拒绝了?”
顾希言脸上越发红了,她咬了咬唇,点头道:“我不太懂外面的规矩,不过也明白就这么找上三爷,实在是唐突了,可,可也实在没办法。我嫂嫂如今已经无处可去,她还带着我娘家侄子和侄女,两个孩子都还小,那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说着,她知道自己该哭了。
于是非常适时地眼圈红了,眼睛里浮现出湿润。
她带着些许哽咽的哭腔道:“若是六爷在,我好歹有个主心骨,他说不管便不管,他说管便管,可他如今不在,我心里慌,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再次将死去的男人拎出来。
孤儿寡母的,这三爷位高权重,无助妇人家求到他跟前,盼着他能给些怜悯,好歹扶持一把。
陆承濂的视线在顾希言发红眼圈上停了片刻,之后他垂下眼,问道:“你嫂子娘家姓什么?她兄弟做什么的?”
顾希言赶紧道:“我嫂子姓何,她娘家兄弟叫何珍忠,他在宁州府开生药铺子的,才进了一批货,结果被查出来,说那批货有问题,一船货都被扣押了,那批货本来是借了别人银子进的。”
她再次一股脑地和盘托出。
陆承濂轻描淡写:“宁州府……前几日我经过户部,听说如今盐铁司陈谦惠正在宁州府巡查办案,估计她兄弟正好赶上了。”
顾希言连忙辩解:“我嫂子兄弟是被人陷害的,她兄弟忠厚老实,万不至于投机取巧倒卖生药!”
陆承濂凉凉一笑,挑眉:“是吗?”
顾希言愣了下,突然不确定了。
她只知道嫂子好,嫂子娘家兄弟收留她,也好,可那兄弟到底做了什么,只听嫂子转述,她确实不敢确定。
陆承濂见她犹豫的样子,道:“也没什么,多大点事。”
顾希言眼睛顿时一亮,心里也升起希望。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忙冲他笑了笑,小声道:“三爷,你在外面走动,人脉广,这件事还望你帮着说句话,有什么需要打点疏通的,妾身凑些银两出来,请人家吃个酒,或者送些薄礼?”
场面上的事,她哪懂,是真不懂,只能参照往日隐约听人提起的,大概估摸着说。
陆承濂听此,眼底浮现出一丝微妙的意味,他淡淡地道:“不必了。”
说着他转身便要离开。
顾希言见他要走,心里一慌,连忙唤住他:“三爷!”
因为太急,这声“三爷”便唤得格外情真意切。
陆承濂再次顿住脚步。
顾希言嗓子发紧:“如今我娘家嫂子就在我房中等着消息,那我……”
她咬唇,试探着说:“怎么和嫂子那里讲呢?”
陆承濂唇边浮现出一些了然的笑意,显然她想要自己给一个准话,故意这么说。
他淡声道:“就说已经在帮着问话了。”
说完迈步离开,这次是真走了。
顾希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刚刚自己和他的言语,心依然在砰砰乱跳。
她本来已经绝望了的,万没有想到在这位陆三爷跟前竟然讨到了这个好处!
一个官场上的大男人万万不至于欺瞒她这内宅妇人吧?
他若是开口去问,终归会有些结果。
顾希言心里略松了口气。
她脑子里的算盘迅速拨拉着,自己如今手头可能还有十几两银子的私房钱,连同老太太给的那三十两一起给嫂子拿去,可以托孙嬷嬷家的儿子帮衬着在外面寻一处宅院租赁了,先把嫂子安置下来,侄子侄女肯定是要进学的,所以还是要当掉大氅,设法填补进去,找个学堂供着孩子读书。
这于自己来说显然有些艰难,会把自己弄得手头拮据,不过她也盘算过了,该做的还是得做。
一则这是自己亲哥哥的儿女,娘家已经没人了,她不帮衬谁帮衬,不可能见死不救。
二则自己嫂子是个好性子,自己出些银钱帮衬,好好教导侄子侄女,将来自己年纪大了,娘家有个人,也算是有依仗。
要不然自己在这国公府也没什么靠山,更没几个贴心人,就这么干熬着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等年纪大了,少不得蜷缩在角落不敢声张,只巴望着别人赏口饭吃。
这么一想,她心里便轻快起来,顿时觉得这也是一个好路子。
5.第 5 章
第5章小试牛刀
顾希言得了陆承濂那么一句,心里便稳妥了许多,她知道便是老太太那里应了,老太太也是吩咐底下的儿孙去办,也隔着一层,还不一定成什么样。
现在陆承濂直接应下,自己便可以追着陆承濂问,若是不成,自己自然哭给他看。
既然事情起了头,她这脸皮就可以厚起来了,一回生两回熟,她就这么直接哭到他这做大伯哥跟前,看他害不害臊,再怎么着自己也是一个寡居的,实在不行就哭承渊你死得早我心里难受,他脸上能挂得住?
想到这里,她心里松快了许多,当下提着裙子,快步往外走,迎头便看到萍儿,萍儿两手空空的,匆忙往这边走。
顾希言:“不是让你去采一些花吗?”
萍儿忙道:“刚才去花房问了,人家不给,说花房的花儿都是留着过节用的,怎么也得有上面管事的吩咐,他们才敢给,不然上面万一要起来,他们短了这花,供不上,只怕又要吃瓜落儿。”
顾希言本就没指望她要到什么,便道:“既如此,那算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萍儿连连点头,当下主仆二人趁着四下无人,从花苑绕过去一旁的廊道,到了这廊道上,顾希言略松了口气。
这条路是从自己院落通往寿安堂的必经之路,一切都光明正大起来,除了陆承濂,还有陆承濂身边的侍卫,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求了陆承濂。
她这么走着,迎面恰好看到周大嫂子,怀中揣着一包什么,正走得匆忙。
周大嫂子见到她,下意识将那包袱往掖下揣了揣,这才笑着道:“我刚才正说要找六奶奶说话呢,可巧就遇到了,今日奶奶的娘家奶奶来了,我刚才给四奶奶回话,四奶奶说了,让好生招待亲戚,我想着,亲家奶奶那边总得留下用膳吧?我现在就去厨房,吩咐午膳给奶奶多添两个菜?”
顾希言听着这话,其实心知肚明。
自己嫂子来投奔,国公府不想留一晚上这穷酸亲戚,只是招待个午膳,就算是尽了亲戚之道了。
至于四少奶奶那里为什么早知道消息,必然是这位周大嫂子早就知会那边了。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想得罪对方,只略笑了笑,道:“有劳周大嫂子,我这里先行谢过了,让你费心了。”
周大嫂子又道:“那等会儿走的时候要用车吗?用车的话得提前吩咐下来,免得一时急了家里没备好车,又要平添一层麻烦。”
顾希言便有些恼火,想着就这么急着赶出去?
她心里气极了,不过面上依然带着笑:“周嫂子,是老太太那里吩咐的,要我娘家嫂子今日必须走吗?若她实在没什么下脚之处,就在府中住一晚,府中是不许的吗?”
周大嫂子讪讪的:“那倒没有——”
顾希言直接打断她的话:“既然不是老太太吩咐的,想必我家三太太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人,那就是周大嫂子做主的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周大嫂子:“那我就不明白了,这是遵得什么礼什么节,亲家奶奶上门,就要急着赶出去?若是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周大嫂子很吃了一惊,其实刚才她也听说了,听说六奶奶把老太太跟前的丫鬟仆妇一通呛,弄得大家下不来台,她当时还纳闷呢,觉得不至于,毕竟往日这六奶奶不声不响的,看着是个沉闷人。
结果可倒好,自己竟然赶上了,她竟如此伶牙俐齿起来。
关键看她这样子,倒也不见什么沮丧难受,这是怎么了?
她心中惊讶,一时倒也不太敢得罪顾希言,毕竟顾希言是少奶奶,是主子,若真论起来,自己办事不妥当,回头四奶奶那里也显得没礼数。
于是她笑着道:“六奶奶,原也没别的意思,只是问问,也是好心——”
若是往常,顾希言自然认了,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脸面,犯不着争那口气。
可现在,她憋不住那口气了。
也许从她在老太太跟前落一个没脸开始,一些原本裹着她的什么便破裂开了,她终于发现自己有“豁出去”的那一面。
待到拦住陆承濂低头哀求的时候,她更已经抛弃了礼义廉耻。
她看着周庆家的眼睛,一字字地道:“周大嫂子,没有别的意思,那自然是最好的,我知周大嫂子是敞亮人,办事妥帖周到,往日最是和善,对我也照顾得很,我一直感念,你不像有些奴才,专门迎高踩低,只觉得我守寡的,没什么指望,不把我一正经少奶奶当人,便柿子捡软的捏,这可真是丧了良心,奴才没奴才样子了,这就是败坏国公府的家风!”
她这话说得可不含糊,指桑骂槐的,倒是把周庆家的臊得不轻,少不得陪笑着说:“这哪能呢,哪个存了坏心思,少奶奶你说话,我帮你撕破她的嘴。”
顾希言却语气缓和,笑道:“说笑而已,周大嫂子也不必当真,我娘家嫂子估计小住两日,等外面宅院打扫好了,安顿下来就出去,反正也是咱燕京城里头,就不用马车了,劳烦大嫂子费心,至于今日的菜,你就照着规矩,该怎么加怎么加,你费心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周庆家的竟只有点头的份。
一时分开,周庆家的回头看顾希言,不免纳罕,好好的一寡妇变了性子,竟牙尖嘴利起来,这是怎么了?
顾希言自然知道周庆家的心思,她很有些自得。
她先是在陆承濂那里豁出去,说了许多话,别管说得好不好,总归是让陆承濂帮衬自己了。
现在又在周庆家的这里小试牛刀,她发现比起陆承濂那种外面的爷们,家里头这奴仆管家倒是好对付,也更容易看透心思。
也许以后她可以照着今天的来?
其实想想,往常她小心翼翼,是生怕得罪人,可如今她娘家沦落到这个地步,嫂子求上门,却在老太太那里吃个闭门羹,她小心翼翼能换来什么呢?
所以她还不如随性一些,反正只要别去老太太跟前撒野,这些底下奴仆,谁欺负她,她就欺负谁。
她毕竟是府中正经三房少爷的遗孀,她留在这里守着,就是国公府的脸面,这辈子国公府不会让她离开,既如此,那她就恣意一些又何妨?
想明白这个后,她竟心情大好,当下快步回去自己院落。
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落在院落台阶上,孟书荟站在台阶前,正翘首盼着,见她来了,连忙道:“怎么样了?”
顾希言可以感觉到,孟书荟急切地想知道一个结果。
显然在她出去的这会儿,她一直坐立不安地忐忑着。
这一刻,顾希言鼻子发酸,也庆幸。
幸好,她揣着三十两银子,也幸好,她求了陆承濂。
她便笑了下:“嫂子,进屋说。”
孟书荟忙点头,跟着进屋,房中两个孩子正坐在杌子上吃糕点,吃得小腮帮子鼓鼓的,见到顾希言进来,都忙不迭地站起来,咽下去,口中尊敬地喊着姑母。
顾希言:“可真乖。”
她嫂子教养得好,两个孩子这么懂事。
孟书荟却有些按捺不住,她眼睛一直看着顾希言,想听顾希言说说老太太那边什么意思。
顾希言便让两个孩子坐下,她自己带着孟书荟进去一旁暖阁,才和孟书荟说起来:“嫂子,你也知道,我嫁进来没多久,承渊就不在了,身边也没个子女傍身,这府中上下最是看人下菜碟的——”
她这里话刚说到一半,孟书荟眼神已经黯淡下来。
她反过来安慰顾希言:“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咱们家出了这种事,没能给你撑腰,还连累了你,只怕别人也瞧不上,再说到底隔了一层,原也没什么……”
顾希言:“嫂子,你先别急,听我说,这事我也没必要粉饰太平瞒着你,毕竟我在这府中也做不得主,也没人把我看在眼里,但毕竟是这样的大户人家,他们也要脸面的,所以这次老太太给了我一包银子,说先帮着安顿下来。”
说着她拿出袖中银子,塞给孟书荟。
孟书荟僵硬地接过那包银子,看着顾希言:“这银子,我们能要吗?”
顾希言:“嫂子,既然人家给了,咱就要,到手的银子往外推,饿着肚子撑着骨气,咱能撑得住,孩子却未必撑得住。”
这话戳中了孟书荟的心,她默了片刻,便笑了声:“行,既然希言能要这银子,我今日就收下了,你待我的心思,我懂,咱们姑嫂不说外道话。”
顾希言:“从老太太房中出来,我还碰到了府中三爷,我们府中的那位三爷,是皇帝的亲外甥,当今太后的亲外孙,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四处人头都熟,我特意问了宁州府的事,他一听便知道如今巡查宁州府的是哪位官员。”
孟书荟原本不抱什么指望的,如今听到这个,眼睛一亮,紧声问:“那他怎么说?”
顾希言:“如今他已经应下来,会帮着说句话,只是毕竟县官不如现在管,如今我也不好说什么结果,反正人家答应了会帮着打探消息。”
——毕竟八字还没一撇,她怕给孟书荟太高的希望,回头办不成白白难受,所以特意收着说。
反正万一有什么好结果,就算意外之喜,若是没有,也不至于太难受。
孟书荟听完这话,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吗?真的吗?这可太好了!”
顾希言道:“当然是真的,热乎乎的银子就在咱手里,能不真吗!”
孟书荟忙低头看那银子,银子用白绫布包着。
她打开来,却见里面三个大银锭子,足足三十两。
这若是往常家里光景好时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如今不行了,这三十两就是好大一笔银子呢!
况且她也知道,小姑子为了之前家里的事,也暗暗填补了,估计手头也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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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私房钱了。
她其实心里有愧。
顾希言:“这些银子不算多,不过嫂子你先拿着用吧,咱们先租赁一处宅院,好歹先安置下来,等回头我再想法子凑点银子,让两个孩子上学堂。咱们再不济,怎么着也得让孩子读书,总得读书才能有出路。”
这一家子,若是不读书,那才是彻底地起不来了。
孟书荟感动得眼泪往下落,她咬着唇道:“如今活命都难,哪里还敢想着读书,这一次指望着投奔你来的,但是也知道你做不了主,所以也没什么指望,没有想到好歹有个结果,我——”
她说到这里便哽咽了,用手捂着嘴巴,将那哭声压下来。
顾希言也有些想哭,不过到底忍下:“嫂子别想那么多,咱们走一步是一步,你们既然来了,投奔我,我怎么着也得支撑着帮你把两个孩子养大,回头等咱们年纪大了,两个孩子也是依靠,对不对?”
孟书荟抹抹眼泪:“说的是,以后就靠这两个孩子了。”
说着走出去,又让两个孩子给顾希言磕头,顾希言赶紧让孩子起来。
这时候也到了午膳时候,府中各样膳食都有定例,若是要加菜,需要额外给厨房媳妇赏钱,在那些势利眼婆子面前,自然不能太吝啬,加一个寻常的炒鸡蛋最起码也得二百文出去了。
顾希言不舍得加,便一直只吃定例,不过今日这午膳上来,竟看着还算丰富。
一大份春饼盒子,并一些新鲜时蔬,并有几位汤食。
顾希言趁着洗手的功夫,悄悄问丫鬟:“今日加的这菜,要给赏钱,要加银子吗?”
之前只顾着气恼周庆家的,忘记问了,若是要加钱,那她可要肉疼了!
——或许还是不能太挺直腰板,不然万一那些底下奴才给自己使坏呢。
丫鬟忙道:“不用,据说是亲家奶奶来了,特意给加的菜。”
顾希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常她也没怎么招待过客人,不知道还有这规矩,想想还不错。
这时,秋桑恰好走过来,她是顾希言身边第一得用的,关系好,说话也直,上来就道:“奶奶你不知道,前几日四奶奶娘家来人,人家可是正经摆了一大桌子呢,听说也是厨房给加的,公中出钱,咱这个肯定是寒酸了。”
顾希言听着,心里一梗,睨了一眼秋桑:“少说一句吧,人和人能比吗?人家四少奶奶房里的丫鬟,一手针线活做得好,老太太都夸,你和别人能比吗?”
秋桑顿时也一梗,说不得什么了。
她确实不能比。
一时顾希言进去房中,陪着一起用膳,这春饼盒子是厨房统一做的,每房一份,里面各样熟食卤味切成细丝,还有一些南味杂拌,诸如小肚丝、火腿丝,又用白糖,蜂蜜,椒盐,酱油等来搀拌了。
小孩子没太见过这么多样,顾希言温言软语地教,告诉他们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让他们尝。
不过两个小孩子似乎对那份肉丝炒菠菜粉丝格外喜爱,吃了一口又一口的。
孟书荟略有些无奈:“别贪多了。”
顾希言忙道:“孩子既喜欢,可着吃就是,这菜也就是这会儿新鲜,等开春了,不是什么稀罕的。”
孟书荟这才不说了,又问顾希言:“怎么这会儿就有菠菜了,倒也稀奇。”
顾希言:“不是外面采买的,是国公府自己有暖窖来种些瓜蔬,这样冬天也能供着自家吃。”
当然这些菜平时是轮不到她的,今日也是赶上了。
这么吃着饭,又说起租赁宅院的事,孟书荟自然不求其它的,只盼着能有片瓦挡雨罢了,只是这皇都中达官显贵太过,又有各地进京的官员,想在这里有一块立锥之地,只怕大不易,总要慢慢寻觅着。
不过顾希言是不急的,就不走,死皮赖脸地赖着,他们又能怎么着?
顾希言想起今日老太太房中那一种奴仆丫鬟,又想起自己呛呛周庆媳妇时,周庆媳妇那脸色。
她算是领悟到了,光脚不怕穿鞋的,这府邸中,她这当奶奶的其实才是那个光脚的。
既如此,怕什么呢?
正想着,便见面前盘中多了一份裹好的春饼,裹得小巧好看。
孟书荟道:“你也多吃点,我记得往日在咱们家,你倒是爱吃这个。”
顾希言听这话,略怔了下,便拿起来那春饼吃。
国公府的春饼是专门的手艺人做,薄如纸,却韧如丝,里面裹着切成细丝的鲜菜并卤肉,滋味都是恰恰好,轻轻咬一口,满满当当的香。
她尚在闺中时,确实爱吃春饼啊……
如今时过境迁,这些往事都忘了,却冷不丁地被提起。
她鼻子竟有些发酸,想着哪怕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是一个孀居的寡妇,但至少这一刻,还有一个人记得她年少时的喜好,还能和她絮絮叨叨说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