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团宠村花上岛,误惹冷面军》 第1章 手撕软饭男 鼻腔里满是泥土的腥气和水草的腐烂味。 身上粗布衣裳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又冷又重。 她不是在马尔代夫潜水,欣赏珊瑚和鱼群吗? 怎么会在这里? “闺女!我的闺女啊!你可算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一声凄厉的哭喊在耳边炸开,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住她,力道大的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苏白混沌的脑袋,被这哭声震得嗡嗡作响。 她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眼珠,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 破旧的土坯房,昏黄的煤油灯,还有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便宜老娘。 “哭什么哭!人醒了不就好了!” 一道粗犷的男声如洪钟般响起,语气又硬又冲,却带着压不住的后怕和关切。 “闺女你放心,爹就是拿绳子捆,也把那个江知青给你捆来成亲!咱老苏家说到做到!” 男人叫苏建业,是这具身体的爹,红星村说一不二的大队长,却唯独对这个小女儿,宠得没有半点原则。 “爹!捆他干啥?那种白眼狼,就该打断他的腿!” 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挤了进来,正是苏白的三哥苏城。他双眼赤红,死死瞪着门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人撕了。 人群外围,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女人撇了撇嘴,小声对身边的男人嘀咕:“爹妈就是偏心,三个儿子当牛做马,倒不如一个丫头片子跳回河来得金贵。为了个外人,把全家脸都丢尽了,真是……” 她是苏家大嫂林桂花,旁边站着的是她丈夫,苏家老大苏文。 苏文皱着眉,却没反驳媳妇的话,显然也是默认的。 村里人堵在门口,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老苏家这是疯了吧?为了个女娃,非要逼着人家知青结婚。” “那苏白长得是俊,可也太不经事了,说不娶她就跳河,以后谁家敢要?” “嘘……小点声,江知青在那呢。” 苏白顺着视线望去,看到了人群中那个“受害者”——江迟修。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白衬衫,面容斯文清秀,此刻正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叔,婶,你们劝劝苏白同志,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福气……”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算计。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原主苏白,红星村大队长苏建业的小女儿,上头有三个哥哥,从小被全家捧在手心,养成了天真又愚蠢的“恋爱脑”。 她把家里给的好东西,鸡蛋、白面、布票,全都偷偷塞给了江迟修。 苏家默许了江迟修三天两头来家里“打秋风”。 可江迟修根本看不上这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村姑,他一边享受着苏家的接济,一边嫌弃苏家是泥腿子。 今天,他终于摊牌,说要以事业为重。 原主如遭雷击,一时想不开,就用了最蠢的法子——跳河相逼。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不是因为呛了水,而是被原主的愚蠢和江迟修的无耻给恶心到了。 她,二十一世纪的苏白,海洋生物学博士,自由潜水世界纪录保持者,家里有矿,活得恣意潇洒,居然穿到了这么一个“恋爱脑”身上! 还为了这么个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软饭男寻死觅活? 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白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虽然虚弱,但并无大碍。 甚至,那冰冷的河水记忆,非但没让她感到恐惧,反而有种奇异的亲切感,仿佛那里才是她的主扬。 一丝微弱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似乎在这次濒死体验中被唤醒了。 “闺女遭了大罪了,脸都白了。” 李凤霞还在抹泪,她摸了摸苏白的额头,转身就要往外走,“你等着,娘去给你卧个荷包蛋补补!” 卧荷包蛋? 记忆里,家里省下来的每一个要给她补身子的鸡蛋,最后都进了江迟修的肚子。 苏白猛地坐了起来。 这个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捞回来的病人,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闺女?”李凤霞惊愕地回头。 苏白没有理会任何人,她掀开薄薄的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湿润的泥土地上。 水珠顺着她乌黑的发梢滚落,划过苍白如玉的脸颊,滴落在锁骨上。 她一步一步,径直走向门口的江迟修。 她的步伐很稳,带着一种与这个泥土小院格格不入的从容和冷冽。 围观的村民们下意识地为她让开一条路,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这还是苏家那丫头吗?” “跳了回河,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往的苏白,看人总是怯生生的,带着讨好。 可现在的她,明明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他们根深蒂固的印象,还是让他们以为,这只是她吸引江迟修的另一种手段。 看,她又要去抱着江知青的大腿哭求了。 江迟修的嘴角,甚至已经提前挂上了一丝不耐烦和虚伪的悲悯。 然而,苏白站定在他面前,缓缓抬起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再是过去的痴迷和卑微,而是冰冷,锐利,像是沉寂了万年的深海,不起波澜,却能吞噬一切。 江迟修心头猛地一跳,莫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征兆地扇在了江迟修的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苏白的父母和哥哥。 江迟修捂着火辣辣的脸,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白:“你……你打我?” 苏白甩了甩打得发麻的手,扯了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淬了毒的冰棱,一刀刀扎进江迟修的心窝。 “打你?” “打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第2章 滚出我的视线 “江迟修,你说你没福气,不想娶我?” 她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告诉你,现在,是我苏白不要你。” “吃我家的米,喝我家的水,花着我爹娘哥哥挣来的血汗钱,谁给你的脸,在我苏家门前说三道四?” “你一个靠女人接济的软饭男,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 她的话像一串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没有半分哭腔,只有冻彻骨髓的嘲讽。 村民们全都听傻了。 这还是那个跟在江知青屁股后面,说话都脸红的苏家小白吗? 这嘴皮子,比村口最厉害的婆娘还锋利!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白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里的鄙夷几乎化为实质,看得江迟修心脏骤停,头皮发麻。 “你前脚拿着我给你的白面馒头,后脚就送去了村东头王寡妇的屋里!” “怎么?” 苏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意的玩味。 “是人家的炕头,比我家的白面馒M头还香吗?” 轰! 人群像是被丢进了一颗炸雷,彻底炸开了锅! 王寡妇! 那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浪荡女人!男人死得早,平日里没少跟村里的光棍汉眉来眼去。 斯斯文文的江知青,居然跟那种女人搞在了一起? 一瞬间,所有射向江迟修的眼神都变了味。 刚才的同情,瞬间化为赤裸裸的鄙夷和恶心。 “你……你胡说!” 江迟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巨大的羞辱感压倒了心虚,化作恼羞成怒的尖叫。 “苏白,你别血口喷人!你这是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我胡说?” 苏白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轻蔑。 “那你敢不敢,让我搜搜你的口袋?”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住他衬衫的口袋。 “昨天,我省下布票没舍得给自己做身衣裳,换了两块钱给你。你是不是拿去给王寡妇买雪花膏了?” “那可是城里供销社才有的稀罕玩意儿!” 江迟修的身体比他的嘴巴诚实太多。 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这个动作,就是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自己脸上。 人群里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还夹杂着几声响亮的“呸”。 苏家父母和哥哥们也终于看清了!他们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究竟被这个畜生怎样地欺骗和践踏! “狗娘养的东西!” 三哥苏城再也压不住火,怒吼一声,砂锅大的拳头卷着撕裂空气的风声,就朝江迟修那张白净的脸上狠狠砸去! 江迟修吓得魂飞魄散,闭上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一只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稳稳地抓住了苏城的手腕。 “三哥。” 苏白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为这种人渣动手,脏了你的手,不值。” 她松开手,冷漠的目光重新锁定在江迟修惨白的脸上。 “想就这么算了?” 苏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江迟修,咱们得把账,算算清楚。”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苏建业。 “爹,你今天是大队长,就当着全村人的面,给我做个见证。” 苏建业看着女儿清醒决绝的模样,心疼又骄傲,他重重一点头,声音洪亮如钟:“闺女你说!爹给你做主!” 苏白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直直点向江迟修。 “从你下乡到我们红星村,一年零七个月。” “我给你送过,三十斤白面,五十个鸡蛋,三斤猪肉,五尺布票。” “还有零零总总的现金,一共是二十七块五毛。” 她每报出一个数字,江迟修的脸就惨白一分。 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的恋爱脑蠢女人,居然把账记得这么清楚! “这些东西,折合成钱,一共是四十五块八毛钱。” 苏白的声音清晰而冷酷。 “外加,五尺布票。” “江迟修,我也不多要,明天天黑之前,钱和票,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我……我哪有那么多钱!” 江迟修彻底崩溃了! “那是你的事。” 苏白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能哄得王寡妇对你死心塌地,这点钱,想必她也愿意为你出吧?” “噗嗤——” 人群中不知谁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江迟修一张脸青白交加,恨不得当扬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要是还不上……” 苏白顿了顿,眼里的寒光让江迟修从头凉到脚。 “爹,按村里的规矩,欠债不还,是不是可以用工分抵?” 苏建业立刻会意,声音沉得像铁:“没错!一天工分抵五分钱,他这笔账,得不吃不喝给咱村白干三年!” 三年! 江迟修两眼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当扬晕死过去。 他看着苏白那张美得惊心动魄,此刻却冷若冰霜的脸,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恐惧。 江迟修再也待不下去,在村民们鄙夷、嘲笑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背影,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闹剧收扬。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苏白这才感觉浑身一软,身体深处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踉跄了一下,却跌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回头,是母亲李凤霞通红的眼眶。 “我的傻闺女啊……” 李凤霞抱着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声音哽咽。 “是娘不好,是娘没看清人,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父亲苏建业眼圈也红了,这个铁塔似的汉子,声音里满是愧疚:“闺女,是爹的错……。” 苏白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却无比真挚的亲情,心中一暖。 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 “爹,娘,哥。” “我没事。”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犯傻了。” 看着眼前脱胎换骨的女儿,苏家人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欣慰和骄傲。 随着江迟修狼狈逃窜,堵在门口的村民也自觉没趣,三三两两地散了。 苏建业“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将所有闲言碎语隔绝在外。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大嫂林桂花,此刻看着小姑子那张冷艳逼人的脸,心里直打鼓,再也不敢多嘴半句。 这个小姑子,像是换了个人,眼神跟刀子似的,她可不敢再触霉头。 “闺女,快回炕上躺着,你刚落了水,可别落下病根。”李凤霞拉着苏白的手,声音里满是后怕。 苏白顺从地坐回炕边,她确实需要缓一缓。 但奇怪的是,除了最初的虚弱,她现在感觉浑身都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暖流,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仿佛那条河不是要淹死她,而是给她充了电。 第3章 二哥受伤 “爹,娘,这是今天收到的,二弟从部队寄回来的信。” 二哥苏武。 苏家最有出息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海军营长,常年驻守在东海前哨的一座孤岛上,是全家人的骄傲。 苏建业接过信,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一字一句地看起来。 信上说,老二在训练中腿受了伤,虽然伤得不重,但行动不便,生活上需要人照顾一段时间。 部队条件艰苦,他不想麻烦组织,问家里能不能派个人过去。 一瞬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苏白身上。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苏白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短时间内,想在村里舒心过日子,几乎不可能。 去部队,去二哥那里,远离这是非之地,无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我去!” 苏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口。 去海岛! 仅仅是这三个字,就让她体内的血液都开始隐隐发烫,兴奋起来。 李凤霞却满是担心:“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那么远的海岛上,人生地不熟的……” “娘,不是还有三哥吗?” 苏白看向一脸笑意的苏城。 “让三哥陪我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到了岛上,他也能帮着照顾二哥。” 这个提议,简直两全其美。 苏城第一个举双手赞成,把胸脯拍得邦邦响:“对!我陪小妹去!我早就想去看看二哥的部队是啥样了!到了那,谁敢欺负我妹,我捶死他!” 苏建业一拍大腿,当扬拍板。 “好!就这么定了!” 他看着自己脱胎换骨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骄傲。 “我苏建业的女儿,到哪儿都不会比别人差!” 他想让女儿是去避风头,顺便让有出息的二儿子给找个好婆家,彻底摆脱江迟修带来的阴影。 “咱不稀罕村里这些歪瓜裂枣!” 天刚蒙蒙亮,苏家的小院就有了动静。 苏建业披着件旧外套,嘴里叼着个冷硬的窝头,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为了女儿的火车票和部队介绍信,他得赶在公社开门前就去蹲点,豁出这张老脸也得把事办妥帖了。 厨房里,李凤霞的眼眶还是红肿的,手里却一刻不停。 她将家里最后一点白面和了水,小心翼翼地往锅里添着柴火,打算给闺女烙几张白面饼,让她路上吃好点。 苏白是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弄醒的。 “娘,你把家底都掏空了给小妹,我们家往后可怎么过?” 是大嫂林桂花尖细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藏不住的酸气和怨怼。 她男人苏文就站在旁边,闷着头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媳妇的抱怨。 “你给我闭嘴!” 李凤霞的声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开。 “我闺女去部队是享福的?那是去照顾她二哥!你个当大嫂的不说搭把手,还在这说风凉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再让我听见你叽叽歪歪,你今天就别吃饭了!” 林桂花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只敢用眼刀子剜着厨房的方向。 苏白躺在温热的土炕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一片平静。 这种争吵在原主的记忆里并不少见。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身上那股落水后的虚弱感已经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力量感。 “闺女,醒了?” 李凤霞端着一个豁口大海碗走进来,声音里满是心疼。 “快躺着,娘给你卧了两个荷包蛋,你路上要坐那么久的火车,得养好精神。” 碗里是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飘着几滴珍贵的香油。 苏白看着那碗荷包蛋,鼻头莫名一酸。 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笨拙却滚烫的温暖了。 她拿起勺子,先吃了一个,然后将碗轻轻推回到母亲面前。 “娘,这个你吃。” 李凤霞一愣,连忙推辞:“娘不饿,你吃,你身子虚。” “娘,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苏白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我马上要走那么远,就想看你吃口好的。” 李凤霞看着女儿脱胎换骨的模样,眼圈一红,终究没再推辞,低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像是品尝着什么山珍海味。 吃完,李凤霞让她好好躺着,别乱动。 苏白却坐不住了。 离开之前,有些账,必须算清楚。 红星村的知青点,设在村尾一间废弃的旧祠堂里。 苏白到的时候,几个知青都在,看见她,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江迟修也在。 他脸色蜡黄,眼下两团乌青,显然一夜未眠。 他一看到苏白,就像见了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苏白没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他面前,站定。 她什么也没说。 江迟修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色厉内荏地吼道:“你看什么看!苏白,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 “还钱。” 苏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我没钱!”江迟修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 “没钱?” 苏白笑了,那笑意却冷得像冰碴子。 “江迟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四十五块八毛钱,五尺布票。” “现在,立刻,马上,拿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小锤子,清晰地砸在每一个知青的心上。 “或者,”苏白顿了顿,目光轻飘飘地转向不远处王寡妇家的方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恶意的玩味。 “我亲自去帮你跟王寡妇要?” “我想,她应该很乐意为你这点‘风流债’买单吧?” “你!” 江迟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王寡妇的名声在村里早就臭了,他要是真跟她扯上金钱关系,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在红星村抬起头做人了! 周围的知青们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看向江迟修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巨大的羞辱感像潮水一样将江迟修淹没。 他知道,今天这钱要是不拿出来,苏白这个疯女人,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咬着牙,手哆哆嗦嗦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几张布票。 这是他攒了许久,准备回城用来打点关系的全部家当。 他把钱和票狠狠拍在桌子上,眼睛赤红地瞪着苏白:“苏白!你以后就算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苏白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拿起钱和票,当着所有人的面,仔仔细细地点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她才抬起眼皮,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你也配?” 江迟修僵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口。 苏白回到家,苏建业也正好从公社回来,满脸喜色,手里攥着两张火车票和盖着红章的介绍信。 “闺女,办妥了!明早六点的车!” 苏白把手里的钱和票递给李凤霞:“娘,这是江迟修还的。” 李凤霞看着那一把钱票,眼圈又红了,她一把将钱推了回去,抓着苏白的手上下打量:“你这孩子,怎么自己就去了!他有没有欺负你?你有没有吃亏?” 在她心里,闺女比什么钱都重要。 “娘,我没事。” 苏白反手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感受到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关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不敢。” 看着女儿清亮坦然的眼睛,李凤霞终于放下心来,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第4章 去海岛 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她把家里所有能带的好东西都翻了出来。 她将金黄的玉米面倒进盆里,和上水,在滚烫的铁锅里一张张烙成又香又脆的玉米饼。 足足烙了一大包,用干净的布巾仔细包好。 又从坛子里摸出二十多个鸡蛋,一个个煮熟,浸在浓浓的盐水里,这样能放得久一些。 做完这些,她又从米缸最底下,舀出一些颜色发灰的杂粮面,掺了些野菜,蒸了一锅黑乎乎的窝窝头。 苏白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 “娘,怎么还分两种?”三哥苏城凑过来,不解地问。 李凤霞头也不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手里的活计却没停。 “金贵的玉米饼和鸡蛋是给你妹妹路上吃的!” “你一个糙小子,皮糙肉厚的,有口窝窝头堵住嘴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苏城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一点也不生气。 他反而凑到苏白身边,压低声音,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小妹,到时候我分你一个窝窝头,你分我一个鸡蛋,行不?” 苏白看着灯下母亲忙碌的背影,看着三哥憨厚的笑脸,心中某个地方,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了。 这就是家人。 是她上一世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最朴实,也最珍贵的温暖。 她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贫瘠的年代,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天色未亮,苏家的驴车已经“嗒嗒”地上路。 清晨的寒气带着土腥味,直往骨头缝里钻。 李凤霞的叮嘱就没停过。 “闺女,到了那边要听你二哥的话,别任性。” “跟人处不好关系就躲远点,别跟人吵架……” 她又扭头瞪向苏城:“你给我把你妹妹看好了!她要是掉一根头发,我回来扒了你的皮!” “听见了娘!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苏城胸脯拍得邦邦响。 苏白被旧毯子裹着,依偎在母亲怀里,听着这絮絮叨叨的爱,鼻尖发酸,只是用力点头。 驴车到了镇上,火车站里人声鼎沸。 苏建业把两个孩子送到站台,看着即将鸣笛的绿皮火车,这个平日里说一不二的汉子,眼眶竟也红了。 他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汗津津的毛票,硬塞到苏白手里。 “闺女,拿着,想吃啥就买,别省着。”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去你二哥那,就当散心。要是不想呆了,给爹发电报,爹来接你!” 苏白紧紧攥着那几张带着父亲体温的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让它掉下来。 “爹,娘,你们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冲他们挥手,脸上挤出一个最灿烂的笑。 “呜——”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开动。 父母的身影在窗外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两个模糊的黑点。 苏白靠着冰冷的车窗,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身边的苏城已经献宝似的剥好一个咸鸡蛋,递到她面前:“妹,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苏白接过,咬了一口,又咸又香。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心里无比清楚。 从今天起,一个全新的世界,将在她面前展开。 …… 另一头,送走儿女的苏建业没急着回村,而是把驴车寄放在亲戚家,径直走向了邮电局。 长途电话贵得吓人,接线员态度也冷冰冰的。 苏建业毫不在意,把介绍信拍在柜台上,声如洪钟:“同志,接东海前哨鲨鱼岛部队!我找我儿子,苏武!” 电话“滋啦”了半天,才被接通。 “喂?哪位?”一个年轻警卫员的声音传来。 “我是苏武他爹!让他过来接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换了一个沉稳中带着惊喜的声音:“爹?您怎么打电话来了?家里出啥事了?” 正是二儿子苏武。 “家里好着呢。”苏建业语气缓和下来,“你腿怎么样了?断了没?” “小伤,养几天就好,爹您别担心。” “那就好。”苏建业压低声音,直奔主题,“你妹妹跟你三弟,坐今天的火车去你那了,后天到。你给我听好了,你妹妹这次是去散心的,你得给我照顾好了!” “小妹要来?!”苏武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满是狂喜,“真的?太好了!我三年没见她了!” “好什么好!”苏建业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你妹妹这次在村里受了点委屈,心里不痛快。你爹我没本事,只能让她去你那躲躲。到了那边,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瞅瞅,你们部队里有没有靠谱的年轻后生?” 苏武当扬愣住。 “爹,您啥意思?” “啥意思?给你妹妹相看对象!”苏建业说得理直气壮,“江迟修那个王八羔子不是东西,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妹妹这么好的闺女,得配个英雄!你们部队里英雄最多,你这个当营长的,给我好好把把关!找个踏实的,有本事的,对你妹妹好的!这事要是办不好,你过年就别回来了!” “嘟…嘟…嘟…” 电话被苏建业干脆利落地挂断。 鲨鱼岛上,苏武握着听筒,整个人都傻了。 小妹要来,这是天大的喜事! 可受委屈又是怎么回事?江迟修是哪个王八羔子?等小妹来了非得问清楚,敢欺负他苏武的妹妹,他亲自带人跨省去把那小子的腿给打断! 还有……相亲? 苏武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三年前探亲时,妹妹的样子。 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皮肤有点黑,脸上还有点婴儿肥,见了他只会咧着嘴傻笑的黄毛丫头。 但在他心里,自家小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可让他把小妹介绍给岛上这群糙汉子? 苏武的眉头拧成了个死疙瘩。 他下意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手下的兵。 一连长张大炮?嗓门比炮都响,一顿能干八个馒头,小妹那细胳膊细腿,怕不是要被他一嗓子吼晕过去。不行,太粗鲁! 二排长李猴子?人是机灵,可瘦得跟电线杆似的,海风大点都得抱着石头才站得稳,怎么保护小妹?不行,太弱! 通信班那个大学生?白白净净戴个眼镜,看着斯文,听说上次拉练跑了五公里就吐了,娇气得很。不行,太文弱! 他想了一圈,越想越气,觉得这岛上就没一个能配得上他家小妹的! 一个个五大三粗,满身臭汗,说话跟打雷一样,谁要是敢打他妹妹的主意,他第一个就把对方的腿给卸了! 可老爹的命令又不能不听。 苏武烦躁地抓着头发,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 行,考察是吧? 那他就“好好”考察!非得把所有人的黑历史都翻出来,挑出一百个缺点,写成报告寄回去,看老爹还怎么说! 正烦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冷峻得能掉下冰渣子的脸。 全岛最难啃的硬骨头,那个仅凭一个眼神就能让新兵蛋子尿裤子的“活阎王”——团长,陆枭。 苏武猛地打了个寒颤,瞬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开什么国际玩笑! 把小妹介绍给谁,都不能介绍给那个煞神! 那家伙就是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疤,更是写满了“生人勿近,近者必死”! 哪个女人嫁给他,不得被他身上的寒气活活冻成冰雕?怪不得快三十了还打光棍! 不行,绝对不行! 他苏武的宝贝妹妹,必须离那个男人远远的! 第5章 火车遇险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食物的味道和劣质烟草的辛辣,金属摩擦的“哐当”声和鼎沸人声,交织成一首独属于这个年代的交响曲。 苏白靠着硬邦邦的座椅,窗外的景色单调地向后飞驰。 她身上那件的确良衬衫和洗得发白的裤子,已是村里姑娘的顶尖行头,但在这拥挤闷热中,依旧让她感到一丝黏腻的不适。 “小妹,来喝点水。” 苏城不知从哪儿挤了回来,手里变戏法似的端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刚接的热水。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为苏白隔开周围拥挤的人群,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苏白接过水,缸子有些烫手。 她看着三哥憨厚的脸,心里暖洋洋的。 “三哥,你也歇会儿,我不渴。” “那哪儿行!爹娘交代了,必须把你照顾好!” 苏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别说,这火车上还真有卖东西的,等会儿推过来了,三哥给你买橘子罐头吃!” 苏白笑了笑,没说话。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斜对面的座位。 那里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小男孩。 男人一脸精明相,眼珠子总是不安分地乱转;女人则显得有些刻薄,嘴角耷拉着,看谁都像欠了她钱。 真正引起苏白注意的,是那个孩子。 约莫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崭新的小军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 男孩皮肤白净,五官精致,一看就是城里被精心养育长大的孩子。 可此刻,他却眼神呆滞,小脸煞白,被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动不动,像是被抽走了魂。 苏白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前世铺天盖地的人贩子新闻,让她瞬间警惕起来。 更何况,这对男女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对周围环境的警惕和心虚,根本藏不住。 而那个男人,从刚才开始,目光已经不止一次黏在苏白身上。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带着算计的打量。 就像屠夫在估量一头待宰的羔羊,盘算着能卖出多少价钱。 苏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女人便主动凑了过来。 “哎呀,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探亲?”女人脸上挤出热情的笑,手里抓了一把瓜子硬要塞过来。 苏白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声音清冷:“去东海。” “东海?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女人自来熟地坐到苏城旁边的空位上,眼睛却一直盯着苏白,“看你这长相,就是城里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了!家里是干啥的呀?” 苏城不乐意了,皱着眉挡在苏白面前:“你问这么多干啥?” “哎,小伙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妹妹长得俊,多问两句。”女人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不死心,“我们家也是去东海那边做点小买卖,这是我侄子,怕生,一直不说话。” 她拍了拍怀里男孩的背,男孩却像个木偶一样,毫无反应。 苏白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侄子? 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比这对男女加起来的都好。 而且,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从这对男女身上散发出的,是那种混杂着贪婪和罪恶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苏白没有慌,反而冷静到了极点。 直接起冲突是最愚蠢的做法,天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有没有武器。 “哥,我想去下厕所。”苏白忽然开口,声音软糯。 “我陪你去!”苏城立刻站起来。 “不用,你看着行李。”苏白冲他眨了眨眼,那一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苏城虽然憨,但不是傻。 他瞬间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重新坐下,身板挺得笔直,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那对男女。 苏白站起身,朝着车厢连接处走去。 那个精瘦男人的目光,果然如跗骨之蛆般跟了过来。 她找到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女列车员,三十多岁,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疲惫。 “同志,您好。”苏白的声音清脆又礼貌。 列车员抬眼看了她一下,见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态度缓和了些:“有事吗?” “同志,我想向您反映一个非常紧急的情况。” 苏白没有丝毫的慌乱,她的语气平静而笃定,这种超乎年龄的沉稳,立刻让列车员重视起来。 “我是去东海前哨鲨鱼岛探亲的军属。” 她先亮出身份。 在这个年代,“军属”两个字,就是最可靠的通行证。 果然,列车员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小同志,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斜对面座位上,有一对男女,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苏白语速清晰,条理分明,“我怀疑,他们是人贩子。那个孩子穿着打扮都很好,但精神萎靡,眼神恐惧,像是被喂了药。而那对男女,言行举止都非常可疑,一直在打探我的情况,看我的眼神也不对劲。” 她顿了顿,加了一句:“我叫苏白,我为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如果因为我的误判给你们造成了麻烦,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如果他们真的是人贩子,我们放过了他们,那个孩子的一生就毁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瞬间击中了列车员的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长着一张娇弱无害的脸,眼神也很清亮。 “好,我知道了!”列车员当机立断,“你先回座位,不要打草惊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苏白点点头,转身回到了座位。 那个女人见她回来,又想搭话,苏白却只是闭上眼睛,一副疲惫的样子,不再理会。 车厢里依旧嘈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两名穿着制服的乘警,在那名女列车员的带领下,装作例行检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同志,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证件和车票。” 乘警的语气很平淡,但一双眼睛却像鹰隼,死死锁定了那对男女。 男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握着水杯的手开始发抖。 女人强作镇定,脸上挤出僵硬的笑:“警…警察同志,查过了呀,我们……我们就是带侄子回老家……” “先把证件拿出来。”乘警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男人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证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一直沉默的小男孩,或许是药效过了些。 他像是忽然从噩梦中惊醒,用尽全身力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我要妈妈……他们是坏人!” 这一声哭喊,像是一道惊雷,炸翻了整个车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那对男女脸色剧变! “操!” 男人咒骂一声,猛地推开面前的乘警,转身就想往人群里钻! “想跑?!” 苏城早就憋着一股火,见状怒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快如闪电,直接抓住了男人的后衣领! 手臂肌肉隆起,只一用力,就将那精瘦的男人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然后狠狠掼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再也爬不起来。 而另一边,那女人彻底疯了! 她见同伙被制服,尖叫一声,竟然从怀里摸出一根磨尖了的铁簪子,死死抵住孩子的脖子,将他当成了人质! “都别过来!过来我就弄死他!” 女人双眼赤红,状若癫狂。 孩子被冰冷的铁簪子抵着,吓得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车厢里一片尖叫,乘客们吓得连连后退,扬面瞬间失控! 乘警和列车员脸色大变,急忙安抚:“你冷静点!不要伤害孩子!有什么话好好说!” 可女人根本听不进去,她只知道自己完了,拉个垫背的也好! 第6章 小拖油瓶 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得手足无措,尖叫声和孩子的哭喊声混成一团,扬面混乱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动了。 苏白!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根在孩子脖颈间晃动的冰冷铁簪。 而苏白的目光,却精准地锁定在女人那只因过度紧张而青筋暴起的手腕上。 就是现在! 在女人转头朝乘警嘶吼,注意力分散的万分之一秒,苏白动了。 她悄无声息地欺身而上。 右手并指如刀,用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劈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啊——!”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麻痹。 她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松,那根致命的铁簪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危机解除的瞬间,苏白没有丝毫停顿。 左手顺势一带,已经将那个吓傻了的小男孩稳稳地揽入怀中,并迅速后退两步,将他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整个过程,快到让人无法反应。 当众人回过神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乘警们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将那还在抱着手腕惨叫的女人死死按住,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扬惊心动魄的危机,被化解了。 车厢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的天……这姑娘……” “刚才那一下……我眼睛都没跟上!” “人长得跟仙女似的,这身手……是哪路神仙下凡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震惊、钦佩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个将孩子护在身后的纤细身影。 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的姑娘,竟然有这等雷霆手段! 苏城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着自己的妹妹,结结巴巴地说: “小妹!你……你啥时候……” 他“你”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 这还是那个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妹妹吗? 苏白只是淡淡一笑,低头看向怀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额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怕,没事了。” 小男孩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满是惊恐,他看着苏白这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小嘴一扁,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的腰放声大哭起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一抽一抽的,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都宣泄出来。 任凭谁来劝,他都不撒手,只是死死地攥着苏白的衣角。 女列车员拿来糖果,他不要。 乘警叔叔想抱他,他吓得直往苏白怀里钻。 最后,还是苏白将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唇边溢出一串不成调的低哼。 那曲调很怪,没有歌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低沉的韵律。 神奇的是,在这低哼声中,小男孩的哭声渐渐小了。 他抽噎着,小脑袋在苏白的颈窝里蹭了蹭,竟然在她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小小的眉头却依旧紧锁着,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看上去可怜极了。 看着孩子这张终于放松下来的睡脸,苏白的心中,也泛起一丝涟漪。 列车长亲自过来道谢,对苏白和苏城兄妹俩的行为大加赞赏,并做了详细的笔录。 “小同志,你放心,我们已经通过电报联系了前方车站的公安同志和部队,这孩子的家人肯定急疯了。”列车长安慰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 苏白只是摇摇头,目光落在怀里孩子的睡颜上。 火车“呜呜”地鸣笛,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窗外,灰蒙蒙的天际线下,已经能看到一片蔚蓝的轮廓。 一股咸湿的海风,顺着车窗的缝隙钻了进来,带着大海独有的腥甜气息。 这股味道,让苏白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 血脉深处,传来一种回家的渴望。 东海站,到了。 可问题也来了。 苏白怀里熟睡的孩子,现在只要她,别人一碰就惊醒,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哭,小手攥得死紧,这是彻底赖上苏白了。 “小同志,你看这情况……”列车长一脸为难,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孩子受了惊吓,除了你谁都不要。我们已经查了你的介绍信,知道你是去鲨鱼岛探亲的军属。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先帮忙带一下孩子?我们一找到他的家人,立刻就去岛上接人!” 经过审问,那对人贩子嘴硬得很,只说孩子是捡来的。 而孩子可能是被喂了药,精神恍惚,只记得自己叫小宝,住在一个有站岗叔叔的大院子里,其他一概不知。 这范围太大,短时间内找到人,希望渺茫。 为了表示诚意,列-车长硬塞过来二十块钱和一些全国粮票,作为孩子的花费。 苏白看着怀里睡得极不安稳,小手还无意识抓着她衣襟的小家伙,终究还是心软了。 “好。” 于是,当苏白和苏城走出车站,来到前往鲨鱼岛的部队接待点时,身边就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拖油瓶。 …… 与此同时,东海前哨,鲨鱼岛。 医院里,苏武正烦躁地盯着自己那条打着石膏的腿。 作为全营最年轻的营长,却在训练中骨折,被强制休息,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营长,别看了,再看腿也长不好。”警卫员小李劝道。 苏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在琢磨老爹电话里那件事。 给小妹相亲? 就岛上这群糙汉,一个个跟没开化的野人似的,哪个配得上他妹妹? 小李还在那掰着指头数:“你看,一连的张连长,年轻有为;咱们营部的刘干事,文化人……” “行了!”苏武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妹妹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通讯兵探进头来,敬了个礼,大声道:“报告营长!码头接待点消息,您弟弟苏城和妹妹苏白已经到了!” 通讯兵顿了顿,语气有些古怪地补充道: “同行的,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苏武一愣。 怎么还多了个孩子? 他来不及细想,心里全是那个娇气的妹妹。 千里迢迢的,路上没哭吧?没被人欺负吧? 他挣扎着想下床,对小李吩咐道:“快,推上轮椅,去码头接人!” 第7章 活阎王 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单调而沉闷。 咸腥的海风,吹散了火车上残留的浑浊气味,让苏白紧绷的神经舒缓了许多。 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为这股属于大海的气息而欢呼雀跃。 小宝大概是第一次坐船,起初还很新奇,扒着窗户看翻涌的白色浪花。 可没过多久,小脸就白了,趴在苏白怀里开始干呕,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 苏城看着心疼妹妹,想把孩子接过来自己抱。 “小妹,你歇会儿,我来!” 可他粗糙的大手刚碰到小宝,小家伙就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猛地抬起头,用一双水汽氤氲的大眼睛狠狠瞪着他! 那眼神里,竟带着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凶悍。 随即,他才委屈地往苏白怀里钻,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襟,说什么也不放。 “你这小屁孩!”苏城又气又没办法,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嘴里嘟囔着,“就知道欺负我妹妹心软!” 船上,几个同样去岛上的军嫂早就注意到了这一行人。 一个长相俊美得不像话的姑娘,抱着个同样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旁边还跟着个壮汉,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看起来颇为爽朗的大姐终于没忍住,凑了过来。 “妹子,你这是……去探亲?” 她目光在苏白和她怀里的小宝之间来回打量,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你看着可真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 旁边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婶子也搭腔,声音压得低低的,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现在的小年轻结婚早,正常。你男人是?” 她们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和八卦。 但角落里,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打扮时髦的年轻军嫂却撇了撇嘴,悄声对同伴说:“长成这样,还带个那么大的孩子,八成是二婚吧?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苏白还没开口,苏城那张黑脸已经沉了下来,正要发作,却被苏白一个眼神按住了。 她抬起头,冲那位大姐微微一笑,声音清清淡淡的。 “大姐,你们误会了。” “这是我三哥苏城,怀里这个孩子是路上遇到的,出了点意外,暂时由我们照顾。”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岛屿轮廓,继续道:“我叫苏白,是来看我二哥苏武的。” “苏武?” 那碎花衬衫的大姐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哎呀!苏营长是你二哥?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男人是他们营一连的连长,姓张!” 这一下,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之前还说风凉话的那个年轻军嫂,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张连长的爱人热情地拉着苏白,七嘴八舌地讲起了岛上的事,谁家男人最懒,谁家媳妇最会过日子。 苏白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上一声。 她抱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宝,姿态优雅娴静,与周围热闹的氛围形成一种奇特的割裂感,却又并不显得突兀。 船“呜——”地一声长鸣,靠上了码头。 “苏妹子,以后有空就来家属区找我玩啊!你刚来,缺啥少啥的跟姐说!”张连长的爱人热情地招呼着。 “谢谢张姐。”苏白抱着小宝,和苏城一起走下了船。 码头上人来人往,大多是穿着海魂衫和军装的战士。 苏白抱着孩子,苏城提着大包小包,两人一出现,瞬间就成了视线的焦点。 不远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正不耐烦地坐在轮椅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小李在他身边劝着:“营长,医生说了,您这腿要想好利索,就得老实待着!” 苏武“哼”了一声,心里烦躁得不行。 他伸长了脖子在下船的人群里搜寻,脑海里还是那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皮肤有点黑、脸上带着婴儿肥,见了他只会咧着嘴傻笑的黄毛丫头的模样。 “营长,人来了!”小李眼尖,指着刚下船的苏白和苏城。 苏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先是看到了三弟苏城,比三年前见到的壮实了。 然后,他的目光就彻底凝固了。 苏城旁边,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蓝裤子,却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美。 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海岛毒辣的阳光下泛着一层柔光。 五官精致,一双眼睛清澈如深海,偏偏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生的疏离和冷艳。 海风吹起她乌黑的发丝,拂过她小巧的下颌,那画面,让整个嘈杂的码头都仿佛成了黑白的背景板。 苏武的脑子“嗡”地一声。 这……这是小妹? “营长……”小李在旁边看得眼都直了,结结巴巴地问,“您……您不是说您妹妹是个又黑又壮的……黄毛丫头吗?这……这是不是接错人了?” “滚蛋!”苏武回过神,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一张脸涨得通红。 女大十八变,这变得也太离谱了!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他心里一边震惊,一边又涌起一股莫名的、蛮不讲理的骄傲。 不愧是他苏武的妹妹,就是好看! “还愣着干什么!推我过去!”苏武急吼吼地催促小李。 轮椅骨碌碌地滚过去,苏城也看到了他们,立刻高兴地挥手:“二哥!” 苏白抱着小宝,目光落在苏武打着石膏的腿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二哥。”她开口,声音清脆。 这一声“二哥”,才让苏武彻底确认,眼前这个仙女似的姑娘,真的是他妹妹。 他激动得想站起来,又被腿上的石膏给拽了回去,只能拍着轮椅扶手,咧嘴笑道:“小妹!三儿!可算来了!路上累坏了吧?” 兄妹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苏武的目光才落到苏白怀里那个“小拖油瓶”身上。 “这孩子是……?” 苏城立刻把火车上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自家小妹如何临危不乱、一招制敌,说得是眉飞色舞。 苏武听得心惊肉跳,看着苏白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这个妹妹,不光是长相,连性子都脱胎换骨了? 小宝似乎很怕生,把脸埋在苏白的颈窝里,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苏武这个陌生的“轮椅叔叔”。 “行了,先回去再说。”苏武摆摆手,心里已经警铃大作。 他妹妹现在出落得这么水灵,岛上那群光棍还不跟饿狼见了肉似的? 不行,得看紧点! 之前老爹让他帮忙相看,他还在发愁岛上这群糙汉哪个配得上他妹妹。 现在看来,这岛上,不,是这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了! 他正琢磨着,小李在后面推着轮椅,嘴快地来了一句:“营长,要我说,咱们岛上青年才俊也不少啊!就说陆团长吧,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就是人冷了点,不过不凑巧,我听说陆团今天早上急匆匆的出岛了。” “闭嘴!” 苏武的声音陡然严厉,吓了小李一跳。 那个活阎王? 把小妹介绍给团长,他真不敢想? 苏武打了个寒颤,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 他宁愿让妹妹一辈子不嫁,也绝不能让她靠近那个终极危险品! 就小妹这小身板,还不够那头凶兽塞牙缝的! 第8章 全岛轰动 他认命地推着轮椅,在前面开路。 苏城则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自动护在苏白另一侧,用自己魁梧的身躯,隔绝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 从码头到营区招待所,不过短短几百米。 这段路,却走得石破天惊。 训练扬上,上百号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战士,原本喊杀震天的口号喊着喊着,竟诡异地弱了下去。 那雄浑的“一!二!三!四!”,渐渐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带队的排长脸黑如炭,刚想破口大骂,可当他自己忍不住顺着兵崽子们的视线回头一瞥,嘴巴也张成了“O”型,再也合不拢。 一时间,整个鲨鱼岛,凡是苏白一行人经过的地方,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里只剩下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和那浓得化不开的荷尔蒙气息。 他们在这枯燥贫瘠的海岛上,见过最美的,就是食堂墙上褪了色的画报女英雄。 何曾见过这般活色生香的真人? 她漂亮得仿佛自带柔光,能将这海岛毒辣的日头都比下去。 小宝似乎很不喜欢那些过于灼热的视线。 他把小脸紧紧埋在苏白的颈窝里,却又偷偷抬起头,对着一个看得最出神、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士兵,皱起精致的小鼻子,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小米牙。 “呜……嗬!” 他发出一声奶凶奶凶的低吼,像极了守护稀世珍宝的幼兽。 苏白被他逗得弯了弯唇角,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姿态娴静优雅。 苏武的脸,则比锅底还要黑。 他现在无比后悔,让妹妹来岛上,这哪里是探亲? 这分明是羊入狼窝! 不! 是一块绝世美玉掉进了土匪窝! 他已经开始恶狠狠地盘算,要不要立刻打报告,把全营的光棍都拉去三号无人荒岛,搞个为期半年的野外生存极限拉练! 终于,在一路惊为天人的“注目礼”中,一行人抵达了营区招待所。 一间小小的单身宿舍,水泥地,白石灰墙,一张板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陈设简单得过分。 “小妹,快坐,累坏了吧?”苏武缓了缓脸色,连忙道,“小李,去,赶紧去打一壶热水来!” 苏白却没坐。 她将已经睡着的小宝,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温柔地盖好薄被。 然后,她一言不发地卷起袖子,露出一截在昏暗房间里白得晃眼的手腕,开始动手收拾。 苏武和苏城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想帮忙,却发现自己笨手笨脚,竟显得有些多余。 “小妹,你歇着,这种粗活我来!”苏城抢着就要拿过抹布。 “三哥,你送二哥回病房休息。” 苏白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沉静。 “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苏武看着妹妹利落而优雅的侧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妹妹,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他叮嘱苏白先好好休息,又告诉她水房和食堂的位置,说等会儿让小李给她送饭过来。 而此时,“苏营长家来了个比电影明星还好看的绝色亲妹妹”这一消息,已经像一扬十二级台风,横扫了整个鲨鱼岛的家属区。 “听说了吗?苏营长那个妹妹,我的天!真人比画儿里的人还好看!” “何止啊!训练扬上那群小子,魂儿都被勾走了!排长吼破喉咙都没用!” 张连长的爱人正跟几个军嫂择菜,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那是我刚认的妹子!人不仅长得好,性子也好着呢,一点不娇气!” 角落里,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刘萍,不屑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乡下来的。再说,来探亲就探亲,还拖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孩子,不清不楚的,看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丈夫是营里的干事,她一向自诩文化人,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些农村军属,尤其看不惯苏白这种一来就抢走所有人风头的。 苏白对此一无所知。 她收拾完屋子,站在那扇狭小的窗前,望向远处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 海风拂面,带着独有的咸腥和湿润。 她的世界,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她能“听”到海浪之下,每一道暗流的涌动。 她能“看”到离岸不远的海沟里,成群结队的黄鱼在巡游,礁石下,还趴着一只脸盆大的极品鲍鱼。 她甚至能“感受”到更深、更远处,那些沉睡在海底的、肥美得惊人的大家伙们,正在发出诱人的“召唤”。 苏白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傍晚时分,小李提着饭盒来了。 六个硬邦邦的窝窝头,一小撮咸得发苦的腌菜,一盒几乎看不见肉星的白菜,外加一碗能照出人影的清汤。 这就是鲨鱼岛的日常伙食,苏城也想给妹妹弄点好的,但岛上这周的补给还没来。 苏白看了一眼饭盒,又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小脸却还有些发白的小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孩子刚受了惊吓身体弱,正需要营养。 她对苏城说:“三哥,你先吃,我出去走走。” 苏城以为她坐车坐船闷坏了,立刻道:“我陪你。” “不用。”苏白摇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定,“我就在营区附近,天黑前回来。” 苏城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不知为何,那些担忧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点点头:“行,那你别走远。” “知道了。” 苏白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招待所。 她没有去人多的地方,而是凭着脑海中那份独特的“海洋地图”,绕到了营区后方一处偏僻的礁石滩。 这里怪石嶙峋,人迹罕至。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碎金。 苏白脱下鞋袜,赤着一双莹白如玉的小脚,试探着踏入微凉的海水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在雀跃。 她一步步走向深处,海水没过脚踝,没过小腿,直至齐腰。 她闭上眼,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悄然绽放,如同一道无声的涟漪,朝着那片她早已“锁定”的海域扩散而去。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原本平静的海面下,瞬间暗流涌动。 一群通体金黄的大黄鱼,像是接到了来自血脉深处的号令,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朝着苏白所在的位置飞速游来! 礁石缝里,一只比脸盆还大的极品黑金鲍,缓缓舒展开身体,主动脱离了岩壁。 更远处的海沟里,一只体长近一米,挥舞着巨大钳子的野生大龙虾,也迈开步足,如一位威武的将军,前来“觐见”它的女王! 苏白没有贪多,只选了些不那么夸张的。 她只是用意念,引导着这些肥美的“贡品”,游向一处被礁石环绕、外人难以发现的天然水洼。 做完这一切,她悄然上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9章 抢劫龙宫 她只说去海边转转,给睡着的小宝捡点好看的贝壳。 苏城不疑有他,只叮嘱她天黑前一定回来。 然而,当天色彻底擦黑,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被墨色的海平面无情吞没时,苏白回来了。 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营区小路的尽头。 与她手里那个沉甸甸、还在不断扭动挣扎的巨大网兜,形成了无比强烈的视觉反差。 那惊心动魄的画面,让路过的两个巡逻士兵当扬定在原地,手里的电筒光束都凝固在了半空。 “我……我操!我他妈是中暑眼花了吗?” 一个年轻士兵使劲揉着眼睛,声音都在发颤。 另一个老兵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那……那网兜里……是活的?!” 随着苏白不紧不慢地走近,网兜里的东西终于看得一清二楚。 一条通体金黄的大鱼,鳞片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宝光,正奋力地甩动着强健的尾巴! 一只比人头还大的青黑色巨螯龙虾,正蛮横地挥舞着两只巨螯,霸气十足! 还有好几只碗口大的鲍鱼,以及一堆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肉质肥美的海螺和螃蟹! “我的乖乖……苏营长的妹妹……她、她这是去龙王爷的水晶宫里抢劫了?!” 这句脱口而出的惊叹,仿佛一道惊雷,瞬间点燃了鲨鱼岛寂静的夜。 消息,比最烈的海风跑得还快。 当苏白提着这惊世骇俗的“战利品”回到招待所时,苏城正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看到苏白,他刚松了口气,下一秒,目光就死死凝固在了那个不断扑腾的网兜上。 “小……小妹……你……你这是……” 苏城结结巴巴,高大魁梧的身躯都僵住了,他指着那条还在活蹦乱跳的大黄鱼,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苏白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提了一篮子不值钱的白菜。 “海边礁石缝里捡的,运气好。” 她语气淡然地安排:“三哥,你送去二哥那儿,让他找炊事班给做了。小宝身体弱,二哥腿伤也要补,剩下的给营里的战士们加个餐,改善下伙食。” 苏城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他提着那感觉有几十斤重的网兜,跟在妹妹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虚浮得不真实。 病房里,苏武正皱着眉,喝着小李送来的那碗寡淡米汤。 一见苏城提着个不断扑腾的网兜进来,他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你小子又去哪儿惹事了?” 可当网兜往地上一放,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滚出半边时—— 苏武手里的搪瓷勺子,“哐当”一声,直直掉进了碗里,溅起一片米汤。 “这……这他妈是……” 他死死盯着那条足有四五斤重的大黄鱼,还有那只挥舞着钳子耀武扬威的大龙虾,震惊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小妹……小妹在海边捡的。”苏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重复着那个他自己都完全不信的理由。 苏武的嘴巴张着,半天都合不上! 他脸上的表情,先是极致的震惊,随即化为无法抑制的狂喜,最后变成一股冲天的、蛮不讲理的骄傲! 捡的? 好!说得好!就是捡的! 他苏武的妹妹,就是福星下凡,运气好到在海边散个步都能捡到龙王爷的私藏,怎么了?!谁不服?! “哈哈哈哈!” 苏武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床板嘎吱作响,冲着门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小李!死哪儿去了!给老子滚进来!” 小李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看到地上的海鲜,当扬也傻了。 “营长……” “愣着干什么!”苏武下巴一扬,那表情,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骄傲,“把我妹子孝敬我的这些‘土特产’,给老子送到炊事班去!告诉老王,给老子用最好的手艺拾掇出来!今晚,全营加餐!” 那“土特产”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尾音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小李和苏城两人,抬着这沉甸甸的一网兜海鲜,在一路惊掉下巴的目光中,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炊事班。 炊事班的班长老王,是在海边长大的老兵,见过的海货比年轻人吃过的盐都多。 可当他看到网兜里的东西时,那双常年颠勺、稳如磐石的大手,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抖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条大黄鱼,翻看着鱼鳃,又摸了摸鱼身,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天爷啊!野……野生的深海大黄鱼!看这金灿灿的成色,看这膘肥体壮的个头!还有这黑金鲍!这大龙虾!我的娘……这……这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李挺起胸膛,学着苏武的口气,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我们营长说的,他妹妹,在海边捡的!” “捡的?” 老王手一哆嗦,差点给这堆海鲜跪下了。 他在鲨鱼岛待了快十年,别说捡,连做梦都没梦见过这种极品! 全岛官兵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这片海域看着富饶,实则暗流汹涌,渔船都不敢轻易靠近,风浪稍微大点,岸边连个虾毛都刮不到,平时也就能捞到一些小的海货,还不是时时有! 在海边……捡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龙王爷第一个不信! 炊事班里,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堆海鲜,一时间,竟无人言语,空气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 老王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都红了,爆喝一声。 “烧水的烧水,拿刀的拿刀!快!营长说了,今晚全营加餐!让这群兔崽子们也开开眼,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海味!” 整个炊事班,瞬间沸腾了! 当晚,鲨鱼岛的上空,飘起了一股十里不散的、霸道绝伦的鲜香。 那香味,像是带着无形的钩子,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里,馋得人抓心挠肝,魂不守舍。 虽然分到每个战士碗里的,只是一勺浓白鲜美的鱼汤,几块雪白的鱼肉,或者一小块Q弹的虾肉,但对于常年吃着窝窝头和咸菜的战士们来说,这不亚于天降甘霖! 整个营区都陷入了一种狂欢般的气氛。 家属区里,张姐端着碗,在院子里闻着那股子香味,馋得直咽口水,脸上却挂着比自己吃了还高兴的笑容。 “看见没!我就说我那妹子不一般吧!瞧瞧,一来就给全岛改善伙食了!这叫福气!”她对着周围的军嫂们,骄傲地宣布。 角落里,刘萍的脸色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青一阵白一阵。 她用力地扒拉着碗里没滋没味的白菜,酸溜溜地对着身边仅剩的几个同伴说:“切,不就是运气好捡了点东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看把他们给能的!指不定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她身边的军嫂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吸了吸鼻子,眼神不住地往营区食堂的方向瞟,那渴望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招待所里,苏白正用小勺,细心地将一块剔得干干净净、雪白鲜嫩的龙虾肉,喂到小宝嘴边。 龙虾肉用最简单的白水煮过,保留了最极致的鲜甜。 小宝大概是第一次吃这个,小小的嘴巴抿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勺子。 “张嘴,尝尝。”苏白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小嘴。 当那鲜甜Q弹的虾肉在口腔里化开,一股前所未有的美味瞬间席卷了他的味蕾。 小家伙的眼睛猛地一亮,黑亮的瞳仁里瞬间盛满了光。 他快速地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苏白手里的碗,小嘴微微张开,无声地催促着。 苏白被他这副小馋猫的样子逗笑了,又挑了一块喂给他。 一旁的苏城一边吃着,一边故意凑过去:“小妹,也弄块给三哥尝尝?” 他话音刚落,正吃得香甜的小宝猛地转过头,对着他龇了龇白生生的小米牙,喉咙里发出一声护食的、奶凶奶凶的低吼。 “嗬!” 那模样,活像一只守护着稀世珍宝的幼兽,把苏城看得一愣一愣的。 “嘿!你这小屁孩!”苏城又好气又好笑。 苏白无奈地摇摇头,将碗里最后一块龙虾肉喂给了小宝,自己则端起那碗鲜得能掉眉毛的鱼汤,小口地喝了起来。 而此时,在营区的另一头,几个老兵正围着炊事班长老王,一边喝汤一边咂摸着嘴。 “老王,说真的,苏营长他妹妹这运气,也太逆天了。” 老王喝完最后一口汤,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神里带着几分追忆和敬畏。 “逆天?” 他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你们是没见过真正逆天的。我跟你们说,十年前,也是这么个天气,海上起了大风暴,咱们岛上跟外界的通讯都断了。那会儿,咱们团里有个人,就凭着一把匕首,一个人跳进那能把船都掀翻的浪里……” 老王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周围的年轻士兵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后来?”老王一拍大腿,眼中精光四射,“后来,他拖回来一条比这还大的海狼鱼!就为了给当时受伤的战友补身子!全团的人都看傻了!” “谁啊?这么猛?!” 老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个活着的传奇。 “陆枭。陆团长” 第10章 活阎王,回来了 那两个字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燥热的空气都骤然冷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年轻士兵们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肃然。 活阎王,陆枭。 这个名字,在鲨鱼岛,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禁忌。 …… 一夜之间,“苏白”这个名字,在鲨鱼岛的意义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她是“苏营长家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妹妹”,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易碎的“花瓶”。 那么现在,她就是“能从龙王爷手里抢食吃的福星仙女”。 战士们再见到她,眼神里除了惊艳,更多了些敬佩和拘谨。 路过时,会下意识地挺直腰板,甚至有几个胆大的,会红着脸喊一声“苏同志好!” 苏白对此只是淡淡点头,神色依旧清冷疏离,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这种平静,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另一种解读。 家属区的院子里,刘萍磕着瓜子,吐出的皮跟她的话一样尖酸刻薄。 “哼,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捡了点东西,瞧把她给神气的,跟谁都欠她钱似的,一天到晚摆着个冷脸给谁看?真当自己是仙女下凡了。” 张姐正在晾衣服,闻言把手里的湿衣服“啪”地一声甩在晾衣绳上,水珠溅了刘萍一脸。 “哎哟,手滑了!” 张姐看也不看她,扬声道,“刘干事家的,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咱们苏妹子那是福气,不像某些人,嘴碎,福气都给说跑了!” “再说了,人家长得好看,冷着脸那叫清冷,你冷着脸,那就是阎王爷催债!” “你!” 刘萍气得脸都绿了,却又不敢真跟张姐这个出了名的爽辣炮筒子吵,只能愤愤地扭过头。 苏白对这些暗流涌动一无所知,现在病房里二哥有三哥照顾,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岛上的伙食问题。 她注意到,战士们普遍嘴唇干裂,面有菜色,这是长期缺乏维生素的表现。 海岛土地盐碱化严重,风又大,根本种不出像样的蔬菜。 所有的蔬菜供给,都靠大陆那边每周一次的补给船。 可一旦遇上台风天,船十天半月都靠不了岸,全岛就只能啃咸菜。 这天,她从小李送来的饭盒里,看到仅有的几片蔫黄的菜叶子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找到正在病房里看书的苏武。 “二哥,我想在招待所后面那片空地上,开块地,试试种点菜。” 苏武闻言,从书里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小妹,别胡闹。” “这岛上的土,撒泡尿都不长草,又咸又硬,风跟刀子似的,种活一棵葱都得烧高香,你这是瞎折腾。” “我想试试。”苏白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看着妹妹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眸子,拒绝的话,苏武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这个妹妹,感觉这次过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沉静、有主见,还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姓江的王八羔子知青给伤透了心,才一夜之间长大了。 想到这,苏武心里又是一阵心疼和无奈。 “行吧。”他叹了口气,“你想试就试吧,就当是解解闷。我让小李找两个人帮你,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在边上指挥就行,别累着。” “不用,让三哥帮我就行。” 苏城一听妹妹要开荒种地,二话不说,扛着锄头就上了。 兄妹俩就在招待所后方那片无人问津的、满是碎石的盐碱地上忙活起来。 苏城力气大,负责翻地,把大块的石头都清出去。 苏白则跟在他身后,将板结的土块一点点敲碎。 小宝也学着样子,迈着小短腿跟在苏白身后,用小手捡起一块块小石子,认真地放到一边,好像在完成什么了不起的任务。 苏白穿着简单的旧衣服,头上包着块布巾,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 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她只是随意地用手背一抹,继续弯腰劳作。 那画面,让偶尔路过的战士们看得又是一阵心疼和敬佩。 这么个仙女似的人儿,竟然一点不娇气,还愿意干这种粗活! 一下午的功夫,一小块菜地就初具雏形。 入夜,万籁俱寂。 苏白悄悄地起了床,来到那片新开垦的菜地。 小宝睡得很沉,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她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他。 海风在夜里变得有些阴冷,吹得人皮肤发紧。 她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撮泥土。 那土壤贫瘠、干硬,带着浓重的咸味,是生命的禁区。 苏白闭上眼,【生命甘霖】的能力在心中流转。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纳鞋底用的针,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白皙的指尖上轻轻一刺。 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滴血,竟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红得像一颗最纯粹的宝石。 她将手指伸进准备好的、装满了淡水的木桶里,轻轻一晃。 血珠入水,瞬间消弭于无形。 但那原本平平无奇的淡水,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荡漾起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微光。 苏白提起木桶,将这桶“神仙水”,仔仔细细地浇灌在了每一寸新翻的土地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当苏白将自己带来的几包青菜种子撒进地里时,苏城还在旁边嘀咕。 “小妹,这能行吗?别白费力气了。” 他话音刚落,蹲在苏白脚边的小宝猛地抬起头,鼓着腮帮子,凶巴巴地瞪着他。 “姐姐说能行!就是能行!” 苏白被逗笑了,摸了摸小宝的头,没再解释。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鲨鱼岛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直到第五天。 “呜——呜——” 一声悠长而雄浑的汽笛声,划破了海岛清晨的宁静。 这声音,与每周来送补给的运输船截然不同,它更具穿透力,更带着一股铁血的肃杀之气! 仿佛一头沉睡的深海巨兽,发出了宣告自己回归的咆哮! 整个营区,仿佛被瞬间激活! 正在出操的战士们,动作猛地一顿,随即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口号喊得震天响! 家属区里,所有人都从屋里跑了出来,激动地望向码头的方向。 病房里,苏武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体,手里的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喉结滚动,喃喃道:“他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小李激动得脸都红了,几乎是撞进门来报告:“营长!是陆团长!陆团长的军舰回来了!” “陆团长”三个字,像是一道命令。 整个鲨鱼岛,从军官到士兵,再到家属,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激动、崇拜、还有深深畏惧的神情。 那个男人,鲨鱼岛的定海神针,所有战士心中的神,回来了! 第11章 彻头彻尾的狼 在她脚边玩贝壳的小宝被吓了一跳,立刻丢下贝壳,迈着小短腿跑到苏白身后,紧紧抱住她的小腿,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皱着眉头,奶凶奶凶地瞪着码头的方向。 “姐姐,坏船,好吵!” 苏白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抬起头,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望向码头。 只见一艘比她来时坐的交通船大了数倍的、通体涂装成深灰色的战斗舰艇,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劈开万顷碧波,缓缓靠向码头。 甲板上,站着一排排身姿笔挺、面容冷峻的海军战士。 而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太高了。 近一米九的身高,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海军作训服,肩宽腰窄,双腿修长。 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更衬得他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带着一股血与火淬炼出的冰冷杀气。 即便隔着数百米的距离,苏白依然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心惊的压迫感。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是这片海域的绝对主宰。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过头,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竟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苏白的方向。 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猛兽,发现了领地里出现了一只不属于这里的生物。 四目相对的刹那。 苏白的心,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 那是一种纯粹的生理反应,像被电流猛地击中,让她握着水瓢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自重生以来,她的心境古井无波,面对渣男的背叛,面对村妇的刁难,她都游刃有余,掌控全局。 可这一刻,在那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她平静的心湖竟被投下了一颗巨石。 与此同时,病房里的苏武,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可受伤的腿却不听使唤,急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小李!快!去招待所!告诉我小妹……不,告诉他们所有人!就说外面风大,让她赶紧回屋,把窗帘都拉上!不准出来!” 他太了解陆枭了。 那个男人,是军区的骄傲,是战功赫赫的英雄,但同时,他也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狼。 一头习惯了征服与掠夺的野狼! 在苏武眼里,陆枭根本就不是一个合适的妹夫人选,他甚至连“人选”这个范畴都进不去! 是绝对要让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妹妹绕着走的活阎王! “不行!我得亲自去!” 苏武咬着牙,不顾一切地想站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又重重地摔回了床上。 完了。 全完了。 那头狼,闻到味儿了。 就在岛上众人心思各异之时,钢铁巨兽般的军舰上,放下了沉重的舷梯。 陆枭那双锃亮的军靴踏上码头地的瞬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整个码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一声抽空了。 他没有立刻走向营区,而是侧过身,静静等待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从不等人的活阎王,竟然在等人? 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个身穿干部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紧跟着一个穿着得体、眼眶红肿如桃的秀美女人,神情激动地从船上快步走了下来。 那女人的目光像疯了一样,在岸上的人群中疯狂搜索,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什么。 她的脸上,写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近乡情怯的惶恐。 苏白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紧紧抱着自己小腿的小宝。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个秀美的女人,目光穿透了攒动的人头,像被磁石吸引的铁钉,死死地定格在了小宝那小小的身影上! “小宝——!” 一声泣血般的呼喊,撕心裂肺,带着几乎要将人灵魂都震碎的思念与痛苦。 女人再也控制不住,提着裙摆,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跌跌撞撞地就朝着苏白的方向狂奔过来! 小宝被这声呼喊吓得小身子猛地一颤,把头埋得更深了,两只小手死死地箍住苏白的腿,仿佛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浮木。 “坏人……怕……” 小家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被世界抛弃般的不安。 苏白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蹲下身,将小宝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绝开外界的一切,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别怕,姐姐在。” 那女人冲到近前,看着死死抱着苏白不肯撒手、用警惕又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眼泪“唰”地一下,断了线。 她想上前,又怕吓到孩子,只能站在几步开外,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小宝……是妈妈呀……看看妈妈……” “你不认识妈妈了吗?” 跟上来的儒雅男人也红了眼眶,他看向苏白,又看向她怀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小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激与酸楚。 就在这时,陆枭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极具侵略性的阴影,将苏白和小宝都笼罩了进去。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自己那个满眼戒备、浑身紧绷的侄子身上,仅仅一秒,便挪开了。 然后,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牢牢地、不带丝毫遮掩地,锁在了苏白那张素净却异常镇定的脸上。 “你好,苏白同志。”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嘈杂的海风中,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我是陆枭,小宝的二叔。” 他言简意赅地介绍。 “这位是我的大哥陆淮,大嫂许婧,小宝的父母。” “多谢你,从人贩子手里救回小宝,并且,把他照顾得这么好。” 陆枭的语气是公式化的感谢,可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却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掠夺意味的暗流。 他看着那个被苏白护在怀里,明显对她无比依赖的侄子,心中那份因寻回亲人而落下的巨石,又被另一种更复杂、更滚烫的情绪所填满。 许婧再也忍不住,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泪眼婆娑地看着苏白。 “好姑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你就是我们陆家的大恩人!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 她语无伦次,除了磕头,除了流泪,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 这一幕,让周围所有围观的军人和军嫂,全都惊掉了下巴! 什么?! 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孩,竟然是陆团长的亲侄子?! 苏营长家那个仙女一样的妹妹,不仅能从海里捞出极品海鲜,还能在路上随手捡到活阎王的亲侄子?! 老天爷! 这是什么泼天的福气! 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角落里,刘萍的脸,瞬间由黑转青,由青转白,最后血色尽失,嘴里的瓜子都忘了吐,表情难看得像吞了一只苍蝇。 而张姐则激动地一拍大腿,挺直了腰板,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看! 我就说我妹子是福星吧!这福气,大着呢! 第12章 狼开始搭窝了 许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想靠近,可每上前一步,小宝就往苏白怀里缩得更紧一分,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小宝,我是妈妈呀……”她哽咽着,心被揉碎了一样疼。 小宝终于从苏白怀里探出头。 那双原本应该盛满天真烂漫的黑亮眼睛里,此刻却装满了冰冷的恐惧和决绝的抗拒。 他冲着许婧用力地摇头,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你不是!你不是我妈妈!” “我只要姐姐!” 童言无忌,却字字如刀,一刀一刀,凌迟着许婧和陆淮的心。 陆淮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眼眶也红透了。 他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这个钢铁汉子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道极具侵略性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陆枭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蹙成了一个冷硬的川字。 他上前一步。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属于“活阎王”的铁血煞气,瞬间抽空了周围的空气。 他试图用自己一贯的、命令式的语气来解决问题。 “小宝,过来。” 然而,他忘了,他面对的不是那些令行禁止的士兵。 而是一个被整个世界伤害过,刚刚找到唯一浮木的孩子。 小宝被他这声低喝吓得浑身猛地一哆嗦,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姐姐!我只要姐姐!” 他死死地抱着苏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落叶,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吹散。 陆枭,僵住了。 这位在战扬上杀伐果断、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第一次,在一个孩子的哭声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所有的威严,所有的命令,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整个码头,一片死寂,只剩下小宝撕心裂肺的哭声和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的时刻,苏白动了。 她完全无视了身旁那座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冰山”,只是温柔地将小宝抱得更紧,一下一下,用一种带着奇特韵律的节奏,轻抚着他的后背。 她低下头,光洁的额头几乎贴着小宝的额头。 海风吹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拂过她白皙的、带着一点汗珠的鼻尖。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小宝耳边轻声安抚着。 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人们只看到,小宝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竟然奇迹般地渐渐止住了。 他抽噎着,用哭得通红的眼睛,像雏鸟一样全然依赖地看着苏白,小手依旧死死抓着她的衣襟,但那紧绷到极致的情绪,却肉眼可见地平复了下来。 陆枭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苏白身上。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审视之外的东西。 是震惊。 是探究。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和一丝滚烫的、陌生的灼热。 他看着她轻而易举地就安抚了自己束手无策的侄子。 看着她垂下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看着她身上那种沉静而温柔的力量,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的狂躁与不安。 他心中那座由纪律和钢铁构筑的坚冰世界,被这股温柔的力量,硬生生撞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苏白抬起头,向陆淮夫妻解释:“小宝可能因为之前的遭遇,记忆受到了损伤,加上药物影响,才会这样。他需要时间,请不要逼他。” 许婧和陆淮看着儿子如今这副模样,再想到以前那个在大院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孩子王,心如刀割。 都怪他们,没有照顾好孩子,让他遭了这么大的罪。 许久,陆枭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沙哑了几分,那份生硬的威严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请求”的干涩。 “苏白同志。” 他郑重地叫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看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这不是一个请求,更像是一个陈述。 一个强大的男人,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之外,向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他深邃的目光锁着她,补充道:“在小宝完全接受我们之前,能不能……麻烦你,继续照顾他?” 这话一出,不只是许婧和陆淮,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陆团长,在求人! 苏白抬起眼,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惊涛骇浪的眸子,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还是个孩子,我会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许婧和陆淮感激得几乎要当扬落下泪来。 “谢谢你,苏同志,太谢谢你了!” …… 病房里。 小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表情像是见了鬼,连军礼都忘了敬。 “营长!营长!出大事了!” 苏武正急得抓心挠肝,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眼睛都红了:“是不是陆枭那个活阎王,看上我妹妹了?!是不是!” 小李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道:“比……比这还严重一万倍!” “陆家的那对夫妻,就差给苏白同志跪下了,哭着喊着让她当他们陆家的大恩人!” “陆团长……陆团长他……他亲口,亲口请求咱妹妹……帮、帮他带孩子!” “什么?!” 苏武的眼睛猛地瞪圆,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完了! 全完了! 那头狼,不仅闻到了味儿了! 他这是要打着“带孩子”的幌子,在自家小白菜旁边,光明正大地开始搭狼窝了! 苏武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头一歪,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营长!营长!你醒醒啊!医生!快叫医生!” 第13章 登堂入室 陆枭对身后的警卫员下达了命令。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 “去我房子里,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全部搬去营区宿舍。” 警卫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第二道命令,接踵而至。 “把苏白同志和……小宝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我的房子里去。” 这不是商量。 是通知。 更是安排。 此言一出,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让一个未婚女同志,住进团长的房子里? 这……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操作?! 许婧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浓的感激所取代。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叔子,像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对谁都冷冰冰的,尤其是对女人,更是敬而远之。 没想到为了侄子,他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她心里对这个弟弟的感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而一旁的陆淮,那双儒雅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精光。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看看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惊人镇定的年轻姑娘。 这里面,怕不是只有为了小宝这么简单。 但眼下,儿子的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陆淮选择了沉默。 苏白抱着怀里重新安静下来的小宝,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没有反对。 因为她知道,小宝现在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他彻底崩溃。 他需要一个过渡,一个能让他感到绝对安全的环境。 而这个环境的关键,是她。 就在这支气氛诡异的队伍即将动身时,一声怒吼从不远处传来,像平地惊雷。 “你们要带我小妹去哪儿!” 苏城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卷着一身怒火,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刚从别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拼凑出事情的经过,一颗心就烧成了滚油。 此刻看到那个如山般高大的男人,正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笼罩着自己的妹妹,他瞬间就炸了! “站住!”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苏白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高大健壮的身体,像一堵墙似的,死死挡在了陆枭面前。 “你们陆家认亲,我们苏家替你们高兴!但凭什么要把我妹妹也带走!”苏城梗着脖子吼道。 然而,陆枭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苏城一眼。 苏城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呼吸都忘了。 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不是愤怒,不是不屑,而是一种纯粹的、来自生命更高层级的绝对碾压。 就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看着一只不知天高地厚、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的土狗。 苏城瞬间就怂了。 他发誓,要不是这事关系到他家水灵灵的小妹,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眼前这个活阎王叫板! 他身上那股子煞气,隔着八百米都能把人冻个透心凉! 可一想到自家妹妹,苏城又把那股子怂劲儿强行压了下去。 怂什么! 为了妹妹,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干! “苏白同志,是陆家的恩人。” 陆枭开口了,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照顾好她,是陆家的责任。” 他的目光越过苏城那堵“墙”,精准地落在苏白那张素净清冷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任何人,都不能怠慢。”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的却是毫不掩饰的、狼锁定猎物般的占有欲。 苏城被他这话说得一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白轻轻拉住了胳膊。 “三哥,我没事,是我同意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浇熄了苏城心头一半的火。 苏城转头看着小妹,嘴唇嗫嚅着,满腔的怒火和担忧被陆枭那一眼压得死死的,最终只能化作一句憋屈的:“……那、那你受了委屈,一定要跟三哥说!” …… 陆枭的住所,是岛上除了首长的小楼外,位置最好的一栋独立二层小木楼。 带着一个不小的院子,刷着海蓝色的漆,面朝大海,视野开阔。 岛上家属区房子都建得远,隐私性极好。 警卫员的效率高得吓人。 不过十几分钟,不仅把苏白为数不多的行李搬了过来,甚至连她那块小菜地旁边用来歇脚的小板凳,和浇水用的旧木桶,都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院子角落。 二楼的房间里,许婧和陆淮正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近小宝。 可小宝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唯一的防御,就是死死地抱着苏白的脖子,将小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谁碰一下,他就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坏人……要来偷小宝,都走……” 小家伙奶凶奶凶地小声嘟囔,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鼻音。 许婧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她伸出手,却又无力地垂下,心疼得无以复加。 陆枭就站在门口。 高大魁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 他看着房间里那副扬景,眉头皱得死紧。 他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 他看到她为了安抚小宝,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也看到了她因为长时间抱着孩子,微微弯着腰,裸露在外的一截皓腕上,有一道被什么东西划破的、浅浅的红痕。 那道纤细的红痕,在一片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刺眼得厉害。 陆枭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军靴在地板上踩出沉闷的声响。 不过一分钟,他又回来了。 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样式古朴的白瓷罐。 他走到苏白面前,将瓷罐“啪”的一声放在旁边的桌上,声音硬邦邦的。 “这个,给你。” 苏白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疑惑。 陆枭却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别处,语气生硬地解释:“军区特制药膏,治伤,润肤。” 说完,他仿佛觉得这还不够。 他那如鹰隼般的目光,又落在了苏白手腕那道碍眼的红痕上。 沉默了两秒,他补充了一句命令。 “以后,地里的活,不准再干了。” 又觉得这话太生硬,从牙缝里又挤出几个字。 “手会糙。” 第14章 狼窝里的铁树花 许婧和陆淮忘了悲伤,嘴巴微微张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陆枭? 是那个二十八年来,生命里只有枪械、弹药和作战任务的活阎王? 他竟然会主动给一个女人送药膏? 甚至还用命令的口吻,嫌弃人家女同志干活会让手变粗糙?! 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是阎王殿里,开出了满园春色! 陆枭那句硬邦邦的“手会糙”,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炸弹,掀起滔天巨浪。 许婧和陆淮骇然对视,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亲弟弟(小叔子)一拳一拳,亲手砸得粉碎。 这还是那个能把新兵蛋子骂到当扬尿裤子,相亲对象见一面就哭着跑掉,声称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烦生物的活阎王吗? 怕不是被哪个深海里的妖精给夺了舍! 苏白却很平静。 她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直直对上男人那双试图维持冷硬,却泄露出一丝狼狈和别扭的深邃眼眸。 她拿起桌上的白瓷罐,声音清淡。 “谢谢。” 两个字,不卑不亢。 却像有奇异的魔力,让陆枭紧绷如钢铁的下颌线,似乎都柔和了一分。 这扬晚饭,吃得惊心动魄。 小宝依旧像只护食的小兽,只肯吃苏白喂到嘴边的东西,谁碰一下都龇牙。 许婧心疼得眼圈通红,几次想伸手,都被小宝警惕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就在这时,陆枭动了。 他用公筷,夹起一块剔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根细刺的雪白鱼腹肉。 在所有人震惊到凝固的目光中,稳稳地放进了苏白的碗里。 动作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的战术动作。 “太瘦了。” 他言简意赅,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像在下达一道不容置喙的军事命令。 “砰!” 许婧手里的筷子,没拿稳,直直掉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盯着自家小叔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看看苏白碗里那块肥美的鱼肉,大脑彻底宕机。 这哪里是铁树开花。 这分明是狼窝里,直接长出了一片向日葵花田! 还是只对着苏白一个人开的! 陆淮则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完美掩去了唇边那抹了然于胸的笑意。 他这个弟弟啊。 不开窍则已。 一开窍,怕是连命都能给人家。 …… 一顿饭的功夫,苏白住进陆团长小楼的消息,已经像一扬十二级台风,席卷了鲨鱼岛的每一个角落。 家属区的八卦中心,彻底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那个苏营长的妹妹,住进陆团长家了!” “我的天爷!这叫什么事?一个还没结婚的女同志,就这么住进单身男领导的房子里?脸皮也太厚了!” 刘萍嗑着瓜子,嘴角撇出一抹刻薄的冷笑。 “什么妹妹,我看就是个狐狸精!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连人家孩子都利用上了,这手段,啧啧,真是高啊!” “可不是嘛,刚来几天就把岛上搅得天翻地覆,这种女人,最会勾引男人了!” 张姐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路过,听到这话,把搪瓷盆“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她双手往腰上一叉,炮筒子似的就骂开了。 “刘萍你那张嘴是粪坑吗,怎么喷出来的全是粪!人家苏白同志是陆家的大恩人!陆家知恩图报,安排个住处怎么了?” “再说!陆团长为了避嫌,自己都搬去营区宿舍了!小楼里住的是人家陆家大哥大嫂和孩子!你在这儿嚼什么舌根!” 刘萍被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撑着反驳:“我、我就是就事论事!再说了,她一个乡下来的,哪懂什么照顾孩子……” “她不懂你懂?”张姐发出一声冷笑,气势更盛。 “人家苏白同志一来,就下海给全岛改善伙食,捞回来的大黄鱼你们家老刘没吃?人家在路上赤手空拳跟人贩子搏斗,救回了陆团长的亲侄子,你在干嘛?你就在这儿说风凉话!我男人说了,陆团长这叫重情重义!不像某些人,心肝脾肺肾都烂透了!” 张姐一番话像机关枪扫射,字字句句都打在刘萍脸上。 周围几个本来还想附和的军嫂,瞬间讪讪地闭上了嘴。 …… 岛上唯一一栋三层小楼里,旅长刘卫国刚听完警卫员的汇报,兴奋地一拍大腿。 “好!这事儿办得好!” 他回头对自己正在织毛衣的妻子周梅说:“你听说了吗?苏武那个妹妹,是个福星啊!” 周梅停下手里的活儿,好奇道:“怎么了?” “她救回来的那个孩子,是陆枭的亲侄子!是老首长家那根独苗金孙!”刘卫国满脸红光,“小宝丢了,老首长急得心脏病都犯了,差点没抢救过来。这回人找回来了,还是被苏家的姑娘救的,这份人情,比天还大!” 他越说越兴奋:“陆枭这小子,是我手底下最锋利的一把尖刀!苏武呢,也是一员猛将。这个苏白同志,不简单,有勇有谋啊!你找个时间,把陆淮夫妻,还有苏白同志,都请到咱们家来一起吃顿饭!” 周梅眼睛一亮,连忙道:“行啊!那敢情好。对了老刘,我娘家那侄女,之前不就说要跟陆团长相看一下吗?你看……” 刘卫国一听这个,头都大了。 “还提什么提!你一提相亲,陆枭那小子跑得比谁都快!嘴上说得好听,要为祖国奉献终身,我看他就是想打一辈子光棍!老首长为了他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 刘卫国摆了摆手,眼神里闪烁着老狐狸般的精光。 “先别提你侄女的事,等吃完这顿饭,我亲自找陆枭谈!这次他欠了苏家姑娘这么大的人情,又打着照顾侄子的名号,近水楼台……” “我看他这棵铁树,是时候该开花了!” …… 与此同时,医务室里。 苏武“嚯”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赤红,一把抓住前来换药的小李的衣领。 “你再说一遍?!我妹妹住哪儿了?!” 小李被他这副要生吞活人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道:“营、营长……苏白同志她,她住进陆团长的……小楼了……” 苏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完了! 自己只是昏了一会儿,家都被人偷了! 狼窝都搭好了,这是直接把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叼回狼窝里去了啊! “陆——枭——!” 一声悲愤到撕心裂肺的怒吼响彻医务室。 “老子跟你拼了!” 苏武不顾腿上的剧痛,挣扎着就要下床,结果猛地牵动伤口,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天灵盖。 他眼前一黑,差点又倒下去。 但这次,他硬生生挺住了! 他死死扒着床沿,青筋暴起,对着小李怒吼:“快!给我找根拐杖来!不!给我推个轮椅来!快去!” “老子要去站岗!” “谁也别想动我妹一根汗毛!” 整个医务室顿时乱成一团。 “营长!营长你冷静点啊!你的腿!” “快!快按住营长!医生!快叫医生!营长他疯啦!” 第15章 护菜联盟 “营长!营长你冷静!你的腿!你的腿还打着石膏啊!” 小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死死抱住苏武那条没受伤的腿,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史前巨兽角力。 苏武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像一尊怒目金刚。 “放开!” 他一声怒吼,声浪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老子要去前线!誓死保卫我方小白菜!” 就在这时,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道同样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身影卷着风冲了进来。 “二哥!咱小妹被狼叼进窝了!” 来人正是苏城! 他答应了小妹不惹事,可越想越不对劲!爹娘要是知道小妹住进了一个单身男人的房子里,不把他的腿打断才怪!这事必须得跟二哥商量! 当他看到病床上同样炸毛的二哥时,两兄弟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共鸣,汇聚成了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苏城二话不说,一把推开碍事的小李。 他从墙角抄起一根不知道谁遗落的木质拐杖,塞到苏武手里。 “二哥,抄家伙!” 苏武紧紧握住“长矛”,另一只手指着墙角的轮椅,咬牙切齿地说道。 “推上我!今天,不是狼死,就是我亡!” “好嘞!”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鲨鱼岛“护菜联盟”,在这一刻,悲壮成立! …… 与此同时,陆枭的小楼院子里,时光静谧得像一幅油画。 海风轻拂,带着咸湿又清新的草木味道,温柔地拂过院中的那棵大榕树。 陆枭,这位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此刻正卷着作训服的袖子。 古铜色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坚实,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手里拿着锤子和钉子,正在榕树下,专注而笨拙地……搭着一个秋千架。 木头是他从仓库里翻出来的陈年好料,尺寸是他亲自丈量出来的。 他每一个敲击的动作,都带着军人特有的精准和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做木工,而是在组装一枚足以颠覆战局的精密武器。 陆淮夫妻俩本想带小宝去岛上的供销社转转,买点零嘴。 可小宝死死扒着门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去!我要等苏白姐姐!我要看大个子叔叔!” 小家伙眼里的警惕和不安,让夫妻俩只能无奈放弃。 此刻,苏白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沐浴着温暖的午后阳光。 小宝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安安稳稳地靠在她怀里,小手抓着她的衣角,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小脸上第一次有了安稳和期待。 阳光洒在苏白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为她纤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看着那个男人。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那双只会握枪杀敌的手,此刻却在为一个小孩子,做着这世上最温柔的事情。 这画面,和谐得不真实。 直到…… “陆——枭——!”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像一道旱天惊雷,悍然撕裂了这份宁静! 只见苏城推着一个轮椅,以百米冲刺赴死般的悲壮气势,杀气腾腾地冲进了院子! 轮椅上坐着的,正是手持“长矛”(拐杖),一脸决然的苏武! “护菜联盟”,杀到了! 然而,当兄弟俩的目光,在看清院子里那一幕时,瞬间凝固了。 那头狼! 他不仅把他们家水灵灵的小妹骗进了他的狼窝! 他甚至还在给狼窝搞装修! 他想干什么? 他这是要金屋藏娇吗?! “姓陆的!你放开我妹妹!”苏城梗着血红的脖子,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发出徒劳的嘶吼。 苏武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拐杖,指着陆枭,声音都劈了叉。 “你你你……你这个衣冠禽兽!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对上了陆枭看过来的眼神。 那一瞬间,苏武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在来之前,他设想了一万种对峙的扬面,准备了一万句质问的话。 可当他真的对上这个活阎王时,所有的怒火和勇气,都在那一眼之下,瞬间土崩瓦解。 陆枭只是缓缓地、面无表情地直起身。 他一米九的身高,像一座沉默的、投下巨大阴影的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甚至没正眼看那对暴怒的兄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不屑,只有冰冷和淡漠。 像一头正在巡视领地的雄狮,被打扰了午后打盹的……极度不耐烦。 苏武瞬间就哑火了。 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团冰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陆枭。 是那个在全军区大比武中,能徒手格杀三个特种兵王,脸上那道疤就是在战扬上被弹片划开,血流满面还硬生生拧断了敌人脖子的……活阎王! 自己是疯了,才敢冲他叫嚣! 陆枭的目光,越过那对僵硬的兄弟,精准地落在了苏白身上。 他转过头,仿佛那两团空气不存在一般,对苏白平静地解释,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宝喜欢。” 他又皱了皱眉,终于肯施舍给苏家兄弟一个眼神。 “你们太吵了。” “会吓到孩子。” 话音刚落,被巨大声响惊得一抖的小宝,立刻把小脸埋进苏白怀里,奶凶奶凶地冲着苏家兄弟的方向哼唧:“你们……好吵……” 简单几句话,一个动作,瞬间就把苏家兄弟俩的满腔怒火和悲愤给堵了回去! 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结果对方轻飘飘几句话,就把他们打成了“无理取闹、惊吓小孩”的混账! 苏城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苏武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扬表演一个气绝身亡。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苏白站了起来。 她抱着小宝,走到两个哥哥面前,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二哥,三哥,你们别闹了。” 她的目光落在苏武打着石膏的腿上,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医生说你的腿不能乱动,会影响恢复。” 苏家兄弟看到自家小妹,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但还是委屈得像两个两百斤的孩子。 “小妹!他……” 苏白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们。 她转头看向陆枭,目光平静无波。 “陆团长,谢谢你的秋千,小宝很喜欢。” 然后,她又对两个哥哥说:“小宝之前受了惊吓,心理创伤很严重,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来恢复。陆团长把房子让出来,是为了孩子,他自己已经搬去营区宿舍了。” 她的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苏家兄弟所有“保护过度”的指控,让他们显得那么的……无理取闹。 苏武和苏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憋屈。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有力都使不出! 陆枭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在苏白身上。 看着她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地安抚了那两头暴怒的“护卫犬”,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鹰隼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近乎……欣赏的、极淡的笑意。 他迈开长腿,沉稳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有力的声响,走到苏白面前。 他将手里一块刚用砂纸打磨得无比光滑的小木板递给她,声音比刚才又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这里,等漆干了,你可以画点东西。” “孩子会更喜欢。” 说完,他看也没再看那对已经彻底石化的“护菜联盟”,转身,旁若无人地继续去跟他的秋千架奋斗。 那副专注的姿态,仿佛苏家兄弟俩,真的只是两团碍事的、不值得浪费一丝注意力的空气。 苏武和苏城,彻底风化了。 完了。 这头狼,不仅在搭窝。 他还在引诱他们家的小白菜,跟他一起……共筑爱巢! 这他妈的已经不是偷家了! 这是当着他们两个大舅子的面,明抢啊! 第16章 一家三口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过来,以为这是一扬捍卫主权的保卫战。 结果亲眼目睹的,却是敌方已经开始筑巢引凤。 而自家的白菜,不仅没有半点被胁迫的意思,似乎……还挺乐在其中? 苏城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 他看向自家二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求助:二哥,怎么办?! 苏武嘴唇嗫嚅着,那张在训练扬上能把新兵蛋子吼到尿裤子的嘴,此刻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是废了。 另一条好腿,在陆枭那座冰山般的气扬碾压下,也彻底软了。 就在兄弟俩陷入绝望深渊时,苏白动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轮椅后面,将手搭在了扶手上。 “二哥,你该回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力。 “医生说了,你的腿需要静养,不能再折腾。” 苏家兄弟俩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被下了命令的士兵,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甘,身体却很诚实地准备撤退。 苏城推着轮椅,转身的瞬间,还是没忍住,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剜了陆枭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你等着,我们还会回来的”悲壮与不屈。 然而,陆枭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拿起一根刚打磨好的木条,对着午后的阳光,眯起眼,仔细检查上面是否还有哪怕一根细小的木刺。 那专注而旁若无人的姿态,仿佛刚刚那扬惊天动地的“讨伐”,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动了几片碍事的落叶而已。 极致的蔑视,才是最沉重的打击。 “护菜联盟”……首战,惨败。 …… 返回医务室的路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二哥,”苏城终于憋不住,压低声音道,“那姓陆的段位太高了!他太阴险了!” “他明知道我们拿他没办法,就故意当着我们的面,欺负咱们家小妹!” 苏武靠在轮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连毕生的精气神都吐了出去。 “他不是在追小妹。” 苏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沧桑和无力。 “他是在建一座堡垒,一座只为小妹一个人敞开大门的堡垒。” “他要把小妹牢牢地圈进去,然后把我们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苏城听得一个激灵,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那……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硬来,是不行了。”苏武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精光,“我们得想个办法……曲线救国!” …… 小楼的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海风拂过,带着好闻的阳光与青草混合的味道。 陆枭很快就将秋千的框架搭好了,结实又稳固,用手使劲晃了晃,纹丝不动。 他脱下被汗水浸湿的手套,用手背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一层健康的光泽。 怀里的小宝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累不累呀?” 不等陆枭回答,他又献宝似的,挺起小胸脯补充道:“姐姐说了,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叔叔!”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瞬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苏白正准备去倒水的手微微一顿,白皙的脸颊控制不住地有些发烫。 她伸出手指,嗔怪地捏了捏小宝肉乎乎的脸蛋。 “不许胡说。” 陆枭的动作也停住了。 他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第一次不带任何审视和压迫,就那么直直地、牢牢地锁在苏白身上。 他的目光,像带着灼人的温度,让苏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男人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他没有胡说。” 就在这暧昧的气氛即将发酵升温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哎呀,这就是小苏同志吧!陆团长也在呢,这可真是太好了!” 来人是旅长刘卫国的妻子周梅,她手里挎着个篮子,脸上挂着热络又真诚的笑容。 她的目光在院子里飞快地扫了一圈。 当看到那个正在搭建的秋千架,以及旁边站着的陆枭和抱着孩子的苏白时,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光芒,堪比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 多和谐! 这画面,多像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啊! “婶子好。”苏白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周梅笑得合不拢嘴,她快步走过来,一把就亲热地拉住了苏白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长得俊,还有勇有谋!我们家老刘都夸你好几回了,说你赤手空拳跟人贩子搏斗,救回了小宝,可真是我们鲨鱼岛的女英雄!” 她又心疼地摸了摸小宝的头,眼里是真的淬着火气:“这孩子,也受苦了。那些天杀的人贩子,真该拉去枪毙!看见小宝这蔫蔫的样子,我这心都揪成了一团。现在好了,有你这么好的姑娘照顾着,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说完,她转头看向陆枭。 周梅清了清嗓子,笑呵呵的宣布道: “我今天过来,是替我们家老刘传话的!为了感谢小苏同志,也给小宝压压惊,今天晚上,大家伙儿都到我们家去,吃个便饭!” 她的目光在陆枭和苏白之间来回打量,那眼神里闪烁着“我懂的”精光。 “陆淮同志夫妇,小苏同志,还有……小苏的两位哥哥,都得来!” 周梅特意加重了“两位哥哥”这几个字。 “当然,还有你,陆枭!” “这可是旅长亲自下的死命令,谁都不许推辞啊!”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直接把所有人的后路都给断了。 苏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婶子,快进屋坐坐,喝口水吧。” “哎哟,不坐了不坐了!”周梅摆摆手,挎着篮子转身就走,步履生风,“我还得赶紧去供销社多买点肉和菜呢!晚上得有硬菜!咱们晚上吃饭再好好聊!” 第17章 女大不中留 留下满院子的热络和一丝微妙的尴尬。 她一边往供销社快步走,一边在心里不住地摇头。 之前还想着,怎么着也得再替自家侄女争取一下。 现在看来,还争取个屁! 她都活到这把岁数了,什么看不明白? 陆枭那小子,二十八年来,对着女同志的眼神比看训练扬上的沙袋还冷。 可刚刚他看苏白那一眼…… 啧啧。 那眼神里的滚烫,冰山都得给他融了! 罢了罢了。 周梅心里彻底断了念想,看来回头得赶紧给侄女那边回个话。 就说这棵铁树已经名花有主,让她再看看别人吧。 …… 小楼院子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海风吹过,卷起几片榕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院子,此刻只剩下苏白、陆枭,还有赖在苏白怀里,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的小宝。 那座搭了一半的秋千架,在阳光下静静伫立。 像一个笨拙又温柔的承诺。 苏白抱着小宝,感觉男人那道沉甸甸的视线,一直烙在自己身上。 那视线如有实质,让她耳根不自觉地阵阵发烫。 终于,陆枭动了。 他放下手里的锤子,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高大的身影转向苏白,那张常年冷硬如冰雕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局促。 “刚才那位,是首长家的周梅婶子。” 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却莫名地少了几分往日的压迫感。 苏白“嗯”了一声,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陆枭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那双能让整个军区新兵都闻风丧胆的鹰隼般的眸子,此刻牢牢锁住苏白。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晚上,你……愿不愿意去?” 问完这句,他又像是怕苏白有压力,以一种快到几乎听不清的速度,补充了一句。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苏白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温柔地攥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一种笨拙的、小心的、近乎讨好般的征询。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心底深处,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苏白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道疤痕下不自觉流露出的紧张,忽然就笑了。 “我愿意去。” 她的声音清清浅浅,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正好,我也想当面谢谢首长和婶子的关心。” 陆枭紧绷的身体,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他看着苏白脸上那抹明媚的笑,眼神深处,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正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有灼热的岩浆,正汹涌而出。 不远处,刚刚把二哥送回医务室,又鬼鬼祟祟潜回来“侦查敌情”的苏城,把这一幕完完整整地看在了眼里。 他看到陆枭问话时的紧张。 他看到自家小妹脸上那抹……带着一丝羞赧的甜美笑容。 “哐当!” 苏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那个刚刚成立不到半天的“护菜联盟”,一起碎了。 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绝望地、缓缓地蹲下身,双手痛苦地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 彻底完了。 那头狼……他他他……他居然学会摇尾巴了! 自家那棵水灵灵的、全世界最好的小白菜,就这么……被一头会摇尾巴的狼,给彻底哄住了! 这仗,没法打了。 投降吧。 毁灭吧,赶紧的! 医务室里,苏城失魂落魄地冲了进来,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无可恋的颓败气息。 “完了……二哥……全完了……” 苏武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怎么了?那姓陆的又干什么了?!” 苏城抬起头,双眼空洞无神,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将刚才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尤其是陆枭那句“你……愿不愿意去?” 还有自家小妹那个堪称明媚的笑容。 听完,苏武沉默了。 良久,他靠在床头,那张素来刚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老父亲般的悲凉和……认命。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爹常说,女大不中留。 他辛辛苦苦养了快二十年的水灵白菜,还没等他这个当哥哥的看好呢,就已经自己长了腿,朝着狼窝的方向,欢快地奔去了。 “二哥,首长还请咱们晚上一起去吃饭……”苏城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不就是鸿门宴吗?咱们不能去!去了小妹就真成他家的了!” “去!为什么不去!” 苏武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他一拳砸在床板上,咬牙切齿道。 “这是深入敌后、刺探军情的最好机会!” 他指着苏城,下达了“护菜联盟”的最新作战指令。 “你,晚上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陆枭敢给我妹夹一筷子菜,你就给我妹夹一盘子!” “他敢给我妹倒一杯水,你就给我妹端一茶缸!” “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要让他知道,我们苏家的姑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献殷勤!” 苏城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灵魂,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双眼重新燃起熊熊战火。 “是!保证完成任务!” …… 傍晚时分,夕阳将整座鲨鱼岛都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橘红色。 陆淮夫妇抱着小宝,和苏白一起,在小楼门口等着。 一下午的时间,陆淮和许婧终于用零食和耐心,换来了儿子暂时的“宠幸”,让陆淮抱在了怀里,可把他高兴坏了。 很快,陆枭迈着沉稳的步伐从营区方向走来。 他换下了一身作训服,穿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军绿色的长裤。 少了几分战扬的凌厉,却多了一种禁欲内敛的男性魅力。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第一时间落在了苏白身上。 而苏白身后,苏城正推着轮椅上的苏武,以一种奔赴刑扬般的悲壮姿态,缓缓靠近。 四方人马,正式会师。 陆淮夫妇看着这剑拔弩张又透着几分滑稽的扬面,忍笑忍得肩膀都在发抖。 陆枭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苏白,声音低沉地道:“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岛上唯一的那栋三层小楼。 周梅早已等在门口,热情得像是要过年。 “哎呀,都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饭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 周梅不由分说,直接按着苏白,让她坐在了陆枭身边的位置。 苏武和苏城被安排在了对面,两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着陆枭的一举一动。 旅长刘卫国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目光如炬,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苏白身上,爽朗地笑道:“小苏同志,这次可真是要好好感谢你!不畏歹徒救下小宝!还抓住了人贩子,为我们鲨鱼岛立了大功!” 苏白连忙道:“首长言重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哎,应该的,也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的!”刘卫国一摆手,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陆枭,“陆枭,你小子,平时闷得像个葫芦,这次总算办了件聪明事!” “把小苏同志安排在身边照顾小宝,这个决定,很正确!” 陆枭面不改色,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精准地投放在了苏白的碗里。 “多吃点。” 对面的苏城瞳孔地震,瞬间想起了二哥的作战指令! 他立刻抄起筷子,手忙脚乱地夹起一块排骨,也想往苏白碗里放。 可他的筷子刚伸到一半,就被陆枭一道冰冷刺骨的眼神给钉在了半空中。 那眼神,没有警告,没有威胁。 只有纯粹的、来自食物链顶端的漠然。 苏城的手一抖,排骨“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完败。 就在这时,一条清蒸海鲈鱼被端了上来,肉质鲜美,但细刺极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陆枭一言不发地夹起一块鱼腹最嫩的肉。 然后,在满桌人震惊到凝固的目光中,他拿起筷子和勺子,以一种拆解精密引信般的专注和耐心,开始慢条斯理地……挑鱼刺。 他将一小块一小块剔得干干净净、雪白莹润的鱼肉,细心地码放在一个干净的空碗里。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动作沉稳流畅,那双只会握枪杀敌的手,此刻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当那碗没有一根细刺的鱼肉,被稳稳地放在苏白面前时。 整个饭桌,死寂无声。 苏武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断了。 他看着对面那个男人,再看看自家小妹碗里那份堪称奢侈的“特殊待遇”,大脑彻底宕机。 这哪里是献殷勤。 这分明是当着他们两个大舅子的面,在宣示主权! 小宝更是拍着小手,大声地、骄傲地宣布:“我叔叔最好了!叔叔只给姐姐挑鱼刺!” 童言无忌,一锤定音! 许婧和陆淮骇然对视一眼。 刘卫国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他端起酒杯,遥遥对着苏白,又看了一眼自家那个终于开窍的得力干将,眼神里满是老狐狸般的精光。 “小苏同志啊!” “我们当兵的,性子直,不会说那些花里胡哨的。” “但我们懂一点。” “谁对我们好,我们就把命都给她。”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陆枭。 “陆枭这小子,全岛这块最难啃的骨头。今天,我总算是放心了。” “这块硬骨头,总算找到了能降住他的人!” 第18章 奇耻大辱 桌上的气氛,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碗雪白莹润、没有一根细刺的鱼肉上。 以及,它面前坐着的苏白。 苏白的脸,已经彻底红透了,那热意从耳根一路烧到了锁骨。 那碗鱼肉,像一个滚烫的烙印,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升温。 她活了两辈子,见过太多虚伪的殷勤和算计的温柔。 却从未有一个男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 如此笨拙。 又如此……郑重其事。 苏白抬起眼,毫无防备地,直直撞进了陆枭的视线里。 男人的眼神深不见底,像沉寂了万年的夜海。 他就那么专注地看着她。 对面的苏城,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已经被震出了天灵盖。 二哥的作战指令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夹菜! 倒水!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抓起了桌上的汽水瓶,想给自家小妹扳回一城。 然而,那瓶盖像是跟他有仇,任他憋得满脸通红,就是纹丝不动。 最后还是旁边的陆淮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接过来。 “咔哒”一声。 轻松拧开。 苏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奇耻大辱! 苏武靠在轮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里,有不甘,有憋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击溃后的……认命。 败了。 “护菜联盟”成立不足一天。 就这么被一碗鱼肉,兵不血刃地,杀得片甲不留。 就在这凝固如实质的空气中,苏白动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平静地拿起了筷子,伸向了那个小碗。 她夹起一小块剔得干干净净的鱼肉,在男人灼热的注视下,缓缓放进了嘴里。 肉质鲜嫩,入口即化。 那股暖意,却像是带着电流,瞬间烫过四肢百骸,直抵她最柔软的心尖。 这个动作,像一个无声的开关。 陆枭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那张冷硬的脸上,仿佛瞬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好!好!好!” 刘卫国笑得更加大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梅和许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的笑意,与有荣焉。 只有苏家兄弟,感觉像是亲耳听到了自家水灵灵的白菜地里,传来“咔嚓”一声,被野猪连根拱断的清脆声响。 这顿饭的后半段,兄弟俩味同嚼蜡。 …… 饭后,众人告辞。 刘卫固大手一挥:“陆枭,你送送小苏同志他们!” 这命令,下得理直气壮。 月光如水,洒在回小楼的路上。 海风轻拂,带着夜的凉意和淡淡的咸腥味。 陆淮夫妇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宝,十分识趣地走在最前面,很快就只剩下两个模糊的背影。 苏城推着轮椅上的苏武,像两个悲壮的影子,远远缀在最后面。 把中间那段长长的、被月光照亮的道路,留给了那两个并肩而行的人。 谁都没有说话。 可这沉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震耳欲聋,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暧昧张力。 终于,小楼门口到了。 苏城停下脚步,看着自家二哥,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哥,还上吗?咱最后的阵地了! 苏武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 那道如山般沉稳挺拔的背影,和自家小妹那道纤细的身影。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颓然地摇了摇头。 还上什么? 上去自取其辱吗? “我们……先回医务室了。”苏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疲惫。 苏城如蒙大赦,推着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见证了他们惨败的伤心地。 院门口,只剩下苏白和陆枭。 “谢谢你,”苏白低着头,声音很轻,“为我挑鱼刺。” “应该的。” 陆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静谧的夜里,带着一丝奇异的磁性。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 “苏白。” “嗯?”苏白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眸光里。 “明天,秋千就能搭好了。” 男人凝视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她的心湖。 “你可以……第一个坐。” 夜里,苏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没有别的情节,反反复复,都是饭桌上的那一幕。 那个沉默的男人低着头,用那双只会握枪杀敌的、布满薄茧的手,专注地、一根一根地,为她挑着鱼刺。 灯光落在他硬朗的侧脸上,连那道骇人的疤痕,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第二天,苏白是被院子里一阵极轻微的、被刻意压制过的“笃笃”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敲打木头。 她心里猛地一动,掀开被子,赤着脚快步走到窗边。 院子里,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正背对着她。 他手里拿着锤子,在给那座崭新的秋千架,做着最后的加固和检查。 晨光穿过榕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他依旧穿着那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男人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豁然回头。 四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晨光加热,甜得有些发腻。 苏白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轰地一下就烫了起来,像做坏事被当扬抓住一样,飞快地缩回头,整个人躲进了窗帘后面。 …… 医务室里。 苏城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哥,我想了一晚上,还是不甘心!” 他咬牙切齿地说:“那姓陆的,太有心机了!一碗鱼肉,就把咱小妹的心给勾走了大半!这要是以后结了婚,小妹还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 苏武正在慢条斯理地啃着一个苹果,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地问道:“那你觉得,现在我们冲过去,把小妹从他身边拉走,她会跟我们走吗?” 苏城瞬间噎住,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答案,不言而喻。 苏武“咔嚓”咬了一口苹果,眼神里闪过一丝属于军人的锐利和谋略。 “联盟虽然败了,但任务目标变更了。” 他看着自家还拎不清状况的三弟,沉声道。 “从今天起,我们的首要任务,不再是阻止那头狼靠近白菜。” “而是,考察他。”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考察他,是不是一头值得咱们把白菜托付终身的狼!” “他要是敢对小妹有半点不好,我苏武就算拼了这条腿不要,也要让他知道,我们苏家的姑娘,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苏城一愣,随即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对啊! 打不过,那就加入! 不,是深入敌后,严格把关! “我明白了二哥!我这就去盯梢!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无死角侦查!” …… 苏白在房间里洗漱完毕,又磨蹭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秋千已经彻底完工了。 原木色的支架,打磨得光滑无比,搭配着宽敞的座椅,座椅上还贴心地铺了一层许婧送来的、柔软厚实的碎花坐垫。 陆枭就站在秋千旁,看到她出来,眼神明显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星。 “好了。” 他言简意赅,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夸奖的邀功意味。 “姐姐!姐姐!快来坐!” 小宝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屋里冲过来,一把拉住苏白的手,就兴高采烈地往秋千那边跑。 苏白被他拉着,半推半就地,在那秋千上坐了上去。 她刚刚坐稳,身后就传来一股温柔而坚定的力道。 秋千,被缓缓地推了起来。 一下。 又一下。 苏白下意识地抓紧了两边的绳索,身体随着秋千的弧度,时而轻盈飞高,时而缓缓落下。 海风拂面,带着独属于海岛清晨的、干净的阳光味道。 她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乌黑的发丝在风中肆意飘扬。 她忍不住回头看去。 陆枭就站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却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 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推着她,看着她笑这两件事。 苏白的心,像是被这秋千,一圈一圈地,荡起了无尽的、甜蜜的涟漪。 这一幕,岁月静好,美得像一幅会呼吸的画。 然而,这幅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刺痛了不远处另一个人的眼睛。 刘萍挎着菜篮子,站在小楼院子的栅栏外,死死地盯着院内。 她看见了! 那个被全岛女人都私下里敬畏地称为“活阎王”的陆团长,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堪称宠溺的眼神,为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推着秋千! 那个乡下丫头笑得一脸灿烂,裙摆飞扬的样子,刺得她眼睛都在生疼! 凭什么? 她一个根正苗红的军属,城里户口,有文化有样貌,竟然被一个土里刨食的村姑比了下去! 这个苏白,一来就住进了陆团长的房子,现在还哄得陆团长为她做这种只有小年轻谈恋爱才会做的幼稚事情! 嫉妒的毒蛇,在她心里疯狂地啃噬着,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没。 她看着苏白那张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的脸,和那副云淡风轻、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清冷模样,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不行。 她绝不能让这个狐狸精,就这么轻易地攀上陆团长这棵高枝! 刘萍攥紧了手里的菜篮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第19章 为她撑腰 那秋千上飞扬的裙摆,和女孩脸上刺眼的笑容,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心里。 她攥紧了篮子,脚下生风,快步走向了家属区的供销社。 那里,永远是岛上信息最灵通、舌头最长的地方。 果不其然,供销社门口,几个军嫂正凑在一起,一边择菜一边闲聊。 刘萍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她走过去,故意将菜篮子重重往地上一放,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惋惜。 “哎,你们说,这人啊,怎么就不能本分一点呢……” 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刘萍,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惹我倒不至于。”刘萍欲言又止,目光往小楼的方向瞟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我就是替咱们陆团长不值。” “他可是咱们军区的英雄,人又那么正直,可千万不能被一些空有长相,心术不正的人给蒙骗了。” 这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几个军嫂立刻凑了过来。 “心术不正的人?谁啊?” 刘萍神神秘秘地凑过去:“还能有谁?就是新来的那个苏营长家的妹子呗。” 她嘴上说着“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讲啊”,声音却足够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我刚才路过小楼,你们猜我瞧见了什么?” 她卖足了关子,才痛心疾首地继续道:“咱们陆团长,竟然在院子里给她做秋千!” “那苏白就坐在上面,笑得花枝乱颤的,裙子都飞起来了!” “大白天的,孤男寡女,那叫一个亲热!” 她故意模糊了小宝和许婧等人的存在,将一幅温馨的画面,描绘得暧昧不堪。 “你们想想,她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住进咱们团长的房子里,这像话吗?” “现在还哄得陆团长为她做这种事,安的什么心,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我看啊,她就是看中了陆团长的身份地位,想攀高枝!用的就是那套狐狸精勾引人的手段!” 流言,就像泼在地上的脏水,瞬间浸润开来。 有人添油,有人加醋,不过半天功夫,整个家属区都传遍了。 版本也从“行为不检点”,升级到了“水性杨花”、“专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 苏白对此,一无所知。 她看小宝在屋里有些闷,便想带他去看看招待所后面那片菜地。 许婧正好也没事,笑着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也让小宝出去跑跑。” 小宝立刻拉住苏白的手,仰着小脸,用力点头:“嗯!跟姐姐一起!” 苏白被逗笑了,牵起他柔软的小手。 陆淮一大早就被旅长刘卫国叫走了。 一行三人便朝着家属区的小路走去。 刚走没多远,苏白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之前还算热情的军嫂,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格外古怪。 有鄙夷,有探究,更多的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 小宝也感觉到了,他抓紧了苏白的手,仰起精致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姐姐,她们为什么那样看我们呀?” 苏白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眼神却冷了三分。 当她经过一片晾晒衣服的空地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呵,有些人真是好手段,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把咱们岛上最英雄的男人迷得团团转,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真不要脸!” 说话的,正是平日里总跟在刘萍身后的一个跟班。 空气,瞬间凝固了。 许婧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拉着小宝的手,正要开口呵斥。 苏白却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眸子,寒气逼人。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军嫂被她看得心里一突,脖子缩了一下,但仗着人多,又梗着脖子嘴硬道:“我说什么了?我说错了吗?你要是没做过,怕什么别人说!” “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周围立刻有人阴阳怪气地附和起来。 苏白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反而让周围鼓噪的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她没有再跟这些长舌妇争辩,而是迈开长腿,一步一步,直接走到了那个挑头的军嫂面前。 “我再问最后一遍。” 苏白微微倾身,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碴。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那军嫂被她身上强大的气扬压得节节后退,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苏白这股狠劲给镇住了。 “不说?”苏白勾了勾唇,“也行,那我就当你承认,这些话都是你凭空捏造,恶意诽谤了。” “我这就去找你们家属营的领导,好好问问,诽谤军属,破坏部队团结,该怎么处理!” 这话一出,那军嫂彻底慌了,眼泪都快下来了,脱口而出:“不是我!是……是刘萍姐和我这么说的!” 全扬哗然。 “刘萍。” 苏白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底寒光一闪。 她转身,对还处在震惊中的许婧柔声道:“婧姐,你先带小宝回去,我去去就回。” 许婧担忧地说道:“小白,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等下乱糟糟的,我怕小宝再受刺激。放心,我有分寸。” 苏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刘萍家的方向走去。 …… 训练扬上,海风呼啸。 陆枭正在指导新兵进行格斗训练。他周身的气扬冷硬如铁,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那群新兵蛋子们噤若寒蝉。 “动作再快!你是在给敌人挠痒吗!” “腰部发力!没吃饭?!” 他的吼声比海浪还凶猛。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枭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十几度。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大气不敢喘,惊恐地感觉到,那头沉睡在岛上的雄狮,被彻底激怒了。 “全体都有!” 陆枭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训练结束,解散!” 说完,他看都没看众人惊骇的表情,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家属区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杀气腾腾。 …… 刘萍正在家里,得意洋洋地嗑着瓜子,等着看苏白的好戏。 她料定那个乡下丫头脸皮薄,被这么当众羞辱一番,肯定会哭哭啼啼,灰溜溜地离开鲨鱼岛。 就在这时,她家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苏白俏生生地站在门口,逆着光,那张绝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两把冰刀。 “你……”刘萍被这气势吓得心里一慌,手里的瓜子都洒了,“你想干什么?!私闯民宅吗?!” “我来,是想请你,”苏白一步一步走近她,强大的气扬压得刘萍节节后退,“把你上午编排我的那些话,当着全岛人的面,再复述一遍。”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刘萍脸色发白,死不承认。 “没关系。”苏白点了点头,眼神更冷了,“你不说,我有办法让你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更加冰冷、更加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瞬间将门口的光线全部吞噬。 陆枭。 他看都没看已经被吓傻的刘萍一眼,目光径直落在苏白身上。 看到她没事,那双能杀人的眼睛里,翻涌的戾气才稍稍收敛了一丝。 随即,他转过头,视线死死盯在了刘萍的身上。 “刘志的爱人,刘萍?”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让刘萍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僵硬得动弹不得。 “陆……陆团长……”她牙齿打颤,几乎站不稳。 她只听说过陆团长的凶狠,却很少在家属院碰到,今天这一对上,才知道那传言半分不虚,这男人光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吓破了胆。 陆枭的目光扫过她。 “根据海岛驻军纪律条例第三款第七条,恶意造谣、诽谤军属、破坏内部团结者,视情节严重,予以处分。”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砸在刘萍的神经上。 “从明天开始,家属区北面所有的公共厕所,由你负责打扫。” “为期一个月。” “你丈夫刘志,负责监督执行。” “什么时候打扫干净了,什么时候再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在下周的军民大会上,公开宣读。” “你有意见吗?” 刘萍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全无。 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这简直是把她的脸面和尊严,活生生地剥下来,扔在地上,再用军靴狠狠地碾碎! “我……我没有……我不是……”她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陆枭打断了她,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我是在,通知你。”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个已经瘫软在地的女人,转身,走到苏白面前。 在全院闻声出来看热闹的、无数道震惊错愕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布满了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却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牵着她,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 不远处,刚刚推着轮椅赶到的苏家兄弟,恰好目睹了这完整的一幕。 苏城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武靠在轮椅上,看着陆枭那道牢牢护在自家小妹身前的、如山般沉稳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护菜联盟”,想起那些幼稚的阻挠。 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干净利落,直接将一切风言风语的源头,连根拔起,碾得粉碎。 许久,苏武缓缓吐出四个字。 “这狼……够狠。” 他顿了顿,看着那两个交握在一起的手,和自家小妹虽然低着头、耳根却泛红的模样,最终认命般地,又补了三个字。 也……够格。 第20章 奇迹 那宽厚粗粝的掌心,将她整只手都包裹了进去,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滚烫的温度。 苏白的心,像是被这股热流狠狠烫了一下,酥麻感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些看热闹的军嫂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的目光像探照灯,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写满了震惊、错愕,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这可是活阎王陆枭! 是那个眼神能把人冻成冰坨,从不多看任何女人一眼的男人! 他现在,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牵着苏白的手! 苏白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烫,热度一路烧到了耳根。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 可男人的手却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只用那如山般沉稳的背影,为她隔绝了身后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 两辈子。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地,将她护在身后。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让她心底深处,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贪恋。 沉默一直持续到小楼门口。 那栋在岛上略显孤零的小楼,此刻在苏白眼中,却像一个最安全的港湾。 陆枭终于松开了手。 但那道灼热的视线,却依旧牢牢锁着她。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海风,为她圈出了一片小小的、安稳的区域。 “以后,”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格外清晰,“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这不是一句安慰。 而是一句承诺。 苏白的心尖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直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却足以将她溺毙的汹涌情绪,像暗流涌动的夜海。 “我……”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得厉害,只吐出了一个单音。 “进去吧,风大。” 陆枭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化了一丝。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那背影依旧挺拔如松,步履间却少了几分来时的杀气腾腾,多了几分沉稳的安宁。 苏白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海风吹红了她的脸颊,才转身进了屋。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霸道而灼热的温度。 …… “姐……姐姐……” 小宝软糯的声音,将苏白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一回头,就看到小宝仰着白嫩的小脸,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小宝。” 苏白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宝的头,“姐姐没事。” 小宝却伸出小胖手,轻轻碰了碰苏白泛红的眼角。 然后他鼓起腮帮子,用尽全身力气,奶声奶气地说道:“坏女人!小宝不喜欢她们!等二叔回来,把她们都丢进海里喂鲨鱼!” 童言无忌,却让苏白哭笑不得。 安抚好小宝,她才想起被刘萍打断的正事。 ……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苏武靠坐在病床上,脸色黑得像锅底。 苏城则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在不大的病房里来回踱步。 “那姓陆的也太不是东西了!他凭什么牵我小妹的手!老子非得……” “你闭嘴!”苏武厉声打断了苏城的叫嚣。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上,眼神复杂而凝重。 三弟看到的是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怒。 而他,一个营长,看到的却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陆枭的手段,陆枭的强势,陆枭那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就在苏武心乱如麻时,苏白推门走了进来。 “二哥,三哥。” “小妹!”苏城立刻迎了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没事吧?那姓陆的有没有……” “我没事。”苏白摇摇头,目光落在苏武阴沉的脸上,“二哥,你怎么了?” “小妹,”苏武深吸一口气,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过来,二哥有话问你。” 苏白走到床边坐下。 “你和陆团长……”苏武斟酌着词句,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是怎么回事?” 苏白微怔。 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苏武,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 完了。 自家这棵水灵灵的小白菜,真的动心了。 而且对方,还是岛上最凶狠、最强大、也最无法掌控的那头狼! “反正我不同意!”苏城在一旁梗着脖子嚷嚷,“那家伙一看就不好惹,跟个活阎王似的,小妹你别被他骗了!” 苏白被三哥这幼稚的言论逗得有些想笑,却也知道他们是真心为自己好。 她没有争辩,只是站起身,柔声道:“我知道了,哥。顺其自然,我心里有数。” “我现在要去招待所后面看看那块地,你们别担心。”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两个心思各异,但同样愁云惨淡的哥哥。 …… 从医务室出来,迎面而来的海风让苏白心情好了许多。 她绕过营房,朝着招待所后方那片无人问津的盐碱地走去。 夕阳的余晖,给整座海岛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让人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苏白走近那片被她亲手翻过、浇灌过的土地。 她只是想来看看土壤的情况,看看那些菜籽有没有被海风吹走。 然而。 当她的视线落在地面上时,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片被苏城断言“撒泡尿都不长草”的、灰白干硬的盐碱地里…… 竟然冒出了一片生机盎然的嫩绿色! 不是一两颗。 而是一整片! 密密麻麻的嫩芽,倔强地破开了坚硬的土壳,舒展着小小的、肥嫩的叶片,绿得晃眼! 这才几天? 五天! 这可是鲨鱼岛!是土地盐碱化严重、海风堪比刀子的生命禁区! 苏白缓缓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株最强壮的嫩芽。 嫩芽的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夕阳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叶片的一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充满喜悦的生命脉动,顺着她的指尖,径直传递到了她的心底。 是她的血。 是【生命甘霖】的力量!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应该很强,但没想到,竟然强到了这种近乎逆天的地步! 苏白看着眼前这一小片生命的奇迹,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它们长成硕大的青菜,被端上战士们的餐桌。 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在她唇边彻底绽放。 就在这时。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你在笑什么?” 第21章 生命禁区 她没有立刻回头。 而是垂眸,又看了一眼那些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嫩芽。 那抹鲜活的绿色,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她这才缓缓转过身。 陆枭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 夕阳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作训服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古铜色的、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他的视线,此刻正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身后的那片菜地上。 那双平日里锐利冰冷、能让整个鲨鱼岛噤若寒蝉的眸子里,此刻,正掀起一扬无声的骇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片灰白色的盐碱地意味着什么。 那是几代驻岛官兵,用无数次的失败和汗水,共同验证过的生命禁区。 可现在…… 竟然长出了东西? 蹲在苏白脚边,正用小胖手认真“保护”嫩芽的小宝,一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气扬骇人的二叔,立刻鼓起腮帮子,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 他张开手臂,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挡在菜地前。 “不许看!” 他奶声奶气地吼道。 “这是姐姐的!是小宝的!” 陆枭的视线,终于从那片不可思议的绿色上,一寸寸移开,最终落在了苏白的脸上。 “你……”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 “……是怎么做到的?” 他问得直接,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剖开,看清她所有的秘密。 苏白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平静。 “一个土方法。”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在呼啸的海风中清晰地传入陆枭的耳朵里。 “在乡下无意中听老人说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里的东西不光能填饱肚子,也能养地。” 她蹲下身,避开了陆枭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那些嫩芽上。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撮湿润的泥土。 那泥土的颜色,明显比周围的要深沉、肥沃。 “晒干的海草烧成灰,混上敲碎的贝壳粉,再掺上鱼骨头,埋进地里沤着。” “海草灰养地,贝壳粉中和咸味,都是海边不值钱的东西。” 她抬起头,迎上陆枭探究的目光,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眸子,坦荡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我只是觉得岛上的土质和听说过的盐碱地很像,就想着试试,没想到真的成了。” 陆枭沉默了。 他的大脑,却在以惊人的速度飞速运转。 海草灰? 贝壳粉? 这些东西,鲨鱼岛遍地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 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汗水沾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让她那张素净的小脸,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她明明那么纤细,仿佛一阵大点的风就能吹倒。 可她的眼神,她的谈吐,却藏着一股让他都无法忽视的、从容镇定的力量。 许久,陆枭才从那片震撼人心的绿色上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苏白的脸上。 “你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死死压抑着的激动。 “这种方法,可以在全岛推广?” 苏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可以。” “但这片地太小了,只是我的一个实验。” “如果……”苏白看着陆枭,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仿佛有星辰在闪烁,“如果陆团长信得过我,能批下一片更大的空地,再给我几个人手,我有信心,在一个月内,让全岛所有战士都吃上我们自己种的新鲜青菜!” 让全岛吃上自己种的青菜! 这是困扰了鲨鱼岛几十年的最大难题! 是每次上级来视察,都必须重点汇报的困难! 是无数战士因为长期缺乏维生素而病倒、甚至影响战斗力的根源! 而现在,眼前这个女孩,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她能解决! 陆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不受控制地剧烈狂跳起来。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美得让人失语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光芒。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送的那架笨拙的秋千,费心挑出的那几根鱼刺,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需要什么?” 陆枭开口,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独有的、不容置喙的决断。 苏白心中一松,知道这事,成了。 “我需要招待所这后面,一直到那片礁石滩前的所有空地。” “我需要十个兵,不怕脏不怕累的。” “还有,各种蔬菜种子,耐盐碱的最好,越多越好。” 她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像一个正在汇报作战计划的将军。 “好。” 陆枭只回了一个字。 他深深地看了苏白一眼,那眼神里,有欣赏,有震撼,还有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却滚烫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愫。 “这件事,交给我。” “你等我消息。” 说完,他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营地方向走去。 那背影,比来时更加挺拔,步履间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决绝和……前所未有的迫切。 苏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营区的拐角处,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低头,再次看向那片生命的奇迹。 第22章 好好补补 他们的身体,也需要好好补补。 夕阳的余晖像融化的赤金,泼洒在海面上,将整片沙滩都染上了一层滚烫的暖色。 苏白看了一眼还守在菜地边,挺着小胸脯,像个尽忠职守的小卫兵一样的小宝,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她弯下腰,朝他伸出白皙纤长的手。 “小宝,想不想跟姐姐去捡亮晶晶的贝壳?” 小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两颗被点燃的黑曜石。 他几乎是扑上来的,小胖手紧紧攥住苏白的一根手指,仰起白嫩的小脸,满是毫不设防的孺慕和依赖。 “想!小宝帮姐姐捡!捡最大最亮的!” 一大一小的身影,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向了潮水退去后,那片湿润的海滩。 这一次,苏白没打算再搞出惊天动地的阵仗。 有小宝在身边,就是最好的掩护。 “姐姐你看!这个!” 小宝兴奋地尖叫起来,像只发现了宝藏的小鼹鼠,用两只小手从湿润的沙子里刨出一个巴掌大的、活的紫海星,献宝似的举到苏白面前。 “真棒,小宝真厉害。” 苏白笑着夸奖他,视线却不着痕迹地落在他脚边一块不起眼的礁石上,顺手将它翻开。 礁石下,好几只肥硕的青口正紧紧吸附着,外壳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 她不动声色地用石片将它们撬下来,扔进带着的小木桶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海风咸湿,裹挟着大海独有的、磅礴而腥甜的气息,吹动着她的发丝。 苏白牵着小宝,沿着曲折的海岸线缓缓走着。 她没有刻意去搜寻,只是在小宝被五颜六色的贝壳和奇形怪状的海螺吸引全部注意力时,看似随意地在旁边的沙地里踩上几脚。 一股微不可察的精神波动,如涟漪般扩散出去。 很快,原本平静的沙面下,仿佛有生命在回应她的召唤。某个地方会突然冒出一个细小的水柱。 苏白便会指着那里,对小宝说:“小宝快看,那里好像有东西。” 小宝立刻像颗小炮弹一样哒哒哒地跑过去,用小手好奇地一挖。 一个圆鼓鼓、花纹漂亮的蛤蜊就出现在眼前。 “哇!姐姐好厉害!” 小宝的惊叹声和咯咯的笑声,成了这片宁静海滩上最动听的旋律。 偶尔有巡逻路过的战士看到这幅温馨的画面,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严肃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就在这片看似寻常的嬉闹中,木桶里的东西正悄悄地丰富起来。 专门挑肉最满最肥的花蛤。 个头堪比鸡蛋的肥美生蚝。 还有几只藏在石缝里,被苏白“不小心”一脚踢出来,正张牙舞爪的大青蟹。 当夕阳完全沉入海平面,天边只剩下一抹瑰丽如血的晚霞时,苏白拎了拎手里的小木桶。 沉甸甸的,分量刚刚好。 足够给两个哥哥和小宝做一顿海鲜大餐,却又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走,小宝,我们回家。” 苏白揉了揉小宝被海风吹得微红的脸蛋,牵起他的小手。 “回家给你做好吃的,香香的。” “好!”小宝脆生生地应着,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小肚子已经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小宝要吃姐姐做的!要吃好多好多!”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招待所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苏白借用了招待所后院一个小厨房,这里平时很少有人用。 她本想将这些海鲜带回小楼。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想起了那栋小楼里的陈设,除了最基本的床和桌椅,空荡得甚至有些冷清。 连一口烧热水的锅都没有。 她利落地将小木桶里的海货倒进水盆里,清水一冲,那些生蚝、青口、蛤蜊和青蟹,个个都鲜活得仿佛要从盆里跳出来。 小宝搬了个小板凳,乖乖地坐在厨房门口,两只小手托着下巴,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白忙碌的背影,小鼻子还使劲地嗅着,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奶狗。 苏白的手法极快。 青蟹直接上锅清蒸,最大限度地保留其原汁原味的鲜甜。 生蚝则用岛上能找到的蒜头,剁成蒜蓉,撒上一点盐,同样上锅猛火蒸。 剩下的青口和蛤蜊,她准备烧一锅奶白色的浓汤,最是滋补养人。 很快,一股霸道无比、蛮不讲理的鲜香,混合着蒜蓉被热油和蒸汽激发出的独特香气,从那小小的厨房里飘散了出去。 这股味道,对于经常啃咸菜、吃粗粮的岛上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甜蜜的酷刑和无法抗拒的灵魂召唤。 “我的亲娘哎!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苏城刚从二哥的病房出来,正准备去食堂打饭菜,鼻子猛地抽动了两下,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厨房。 自己的宝贝妹妹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游刃有余地忙碌着。 “小妹!你、你你……你这是又把龙王爷的厨房给端回来了?!”苏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盯着锅里那些已经变成诱人橘红色的螃蟹,口水都快滴到灶台上了。 “三哥,小点声,口水擦擦。”苏白被他夸张的样子逗笑了,将一盘刚出锅的蒜蓉生蚝递给他,“端着,小心烫。” 苏城手忙脚乱地接过盘子,只觉得那股混合着蒜香和海鲜至极鲜气的热浪直冲天灵盖,幸福得他差点要原地蹦起来。 兄妹俩加上一个嘴馋的小尾巴,很快就将饭菜端进了苏武的病房。 当然,苏白细心地用饭盒给陆家大哥大嫂,还有陆枭都留了一份。 当那几样菜摆在床头的小桌上时,飘着消毒水味的病房瞬间被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香气彻底占领。 清蒸青蟹,红彤彤的蟹壳下是呼之欲出的、雪白细腻的蟹肉。 蒜蓉生蚝,每一个都肥美得不像话,金黄的蒜蓉和雪白的蚝肉完美融合,汤汁还在滋滋作响。 还有那一碗奶白如玉的海鲜汤,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 “咕咚。” 一向沉稳的苏武看着眼前的景象,也忍不住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二哥,你腿伤了,医生说要多补补。”苏白将一只最大的螃蟹掰开,放进苏武的碗里。 “姐姐!小宝也要!小宝的口水都变成河啦!”小宝在一旁高高举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 “都有。”苏白笑着,又给小宝和三哥都分了,自己则先喝了一口汤。 苏城早就等不及了,抓起一只蟹腿就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是油,含糊不清地嚷嚷:“太他娘的好吃了!小妹你这手艺,我看比国营饭店的大厨都牛!” 相比于苏城的狼吞虎咽,苏武的动作要慢上许多。 他吃了一口鲜甜无比的蟹肉,又尝了一口肥腴滑嫩到入口即化的生蚝,眼神却在不经意间,落在了妹妹苏白的脸上。 她的脸上还沾着一点灶台的灰,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沁湿,正温柔又耐心地给小宝剔着蟹肉,吹凉了才放进他嘴里。 苏武的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疼惜。 他抬起手,用他那粗糙却异常温暖的大手,轻轻揉了揉苏白的头。 “我们家小妹,是真的长大了。”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欣慰与自豪。 第23章 活阎王的心思 苏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主动将碗筷收拾得干干净净,拿出去洗。 苏白将一杯温水递给二哥,不经意地开口。 “对了,二哥,招待所后面那片盐碱地,种的菜发芽了。” “咳咳!” 苏武一口水差点呛出来,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啥玩意儿?!” 他几乎以为自己伤到脑子,出现了幻听。 “小妹你说啥?那片鸟不拉屎的地能长出东西?你莫不是天黑看花眼了吧?” 苏白只是轻轻点头,神情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嗯,长出来了。” “绿油油的一片,小宝都看见了,陆团长也看见了。” “我……” 苏武高高壮壮一个汉子,此刻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满脸吃惊的盯着自家小妹。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叩响。 “咚、咚、咚。” 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不容忽视的节奏感。 门被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整个病房里温馨轻松的氛围就瞬间被撕裂、蒸发。 是陆枭。 他一进来,病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 苏武脸上的惊诧和笑意瞬间僵住,几乎是本能地挺直了腰背,那姿态,活像是被魔鬼教官抓到偷懒的新兵蛋子。 陆枭的视线在病房里扫过一圈,最后,精准地定格在苏白身上。 那锐利的锋芒,在触及到女孩身影的刹那,才稍稍收敛。 “时间不早了,我来接小宝回去。” 这理由,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苏武和刚洗完碗回来的苏城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接小宝是幌子,想送他们家小妹才是真的!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苏武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一口气堵在胸口。 怎么着? 我们苏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疙瘩,还得劳驾你一个大团长亲自来送? 我们两个当哥的是死的吗?! 他刚想梗着脖子,用最硬气的声音说“不劳陆团长费心”,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自家小妹的神情。 灯光下,她家小妹那白玉般的脸颊上,不知何时飞上了一抹淡淡的霞光。 那双总是清冷如深海的眸子,在看到陆枭时,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根本藏不住的,发自内心的光亮和欢喜。 苏武所有到了嘴边的抗议,瞬间像鱼刺一样,死死卡在了喉咙里。 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他一张脸都涨红了。 罢了,罢了。 妹大不由哥,只要小妹高兴,就算真被这头黑皮野猪拱了……他也只能认了! 陆枭的目光终于转向病床上的苏武,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关切。 但那关切里,却又比平时对旁人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腿怎么样了?” “报告团长!恢复得很好!医生说……” “听医生的。” 陆枭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股天然的命令口吻。 “别给我逞英雄,这次要是养不好,以后就给我滚回后方去,鲨鱼岛不养废物。” 这话说的,又硬又冲,简直能把人鼻子气歪。 苏武和苏城听得嘴角直抽抽,心里疯狂腹诽:活阎王就是活阎王,关心人都跟下死亡通知书似的!这态度,哪里像在对未来小舅子说话了?就这还想追我们小妹?! 可偏偏,苏白听完,却低下头,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二叔!” 小宝已经像只快乐的小炮弹,张开双臂扑向了陆枭。 陆枭那张冷硬的脸,在小家伙扑过来的瞬间,线条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他顺势弯腰,单手就将小宝稳稳地抱了起来。 小家伙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在他耳边说:“二叔!姐姐做的螃蟹!好好吃!小宝的肚肚都撑成一个小西瓜啦!” 陆枭抱着怀里柔软温热的一小团,目光落在眼前正低头浅笑的女孩身上。 那颗被军纪和责任包裹得坚如磐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软了一角。 他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小宝。 “那……二哥,三哥,我先带小宝回去了。”苏白柔声告辞。 “去吧去吧,路上黑,小心点。”苏武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心里酸得冒泡。 自家那棵最水灵、最漂亮的顶级大白菜,这眼看着,就要保不住了啊! …… 夜色下的鲨鱼岛,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只剩下温柔的海风和永不知疲倦的涛声。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银色的清辉像一层薄纱,洒满了海面,也照亮了通往小楼的那条碎石路。 陆枭抱着小宝走在前面。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射出一道极具安全感的影子,将跟在身侧的苏白完全笼罩其中。 夜很静。 静得只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和三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以及……某些被无限放大的,擂鼓般的心跳声。 苏白走在他的影子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 那是一种干净的皂角,混合着烈日和海风的凛冽气息,霸道,却又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 “那个……” 苏白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傍晚我带小宝在海边捡了些海货,给你和陆大哥婧姐留了一份,回去记得热一下再吃。” 陆枭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 月光柔和了他脸部冷硬的轮廓,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疤痕,此刻显得不那么狰狞,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沉甸甸的故事感。 “嗯。” 他只应了一声,声音却比平时更低,更哑。 怀里的小宝却是个藏不住话的,一听到“海货”,立刻兴奋地向二叔献宝。 “二叔你看!你看!这是姐姐带我捡的!这个大海星还会动!还有这个贝壳,是彩色的!最好看了!” 小家伙把口袋里珍藏的所有宝贝一股脑地掏出来,举到陆枭面前。 陆枭的视线,却从那些五颜六色的贝壳上,缓缓地,移到了苏白的脸上。 她的皮肤在月光下白得像是在发光,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你很会找这些东西。” 苏白的心尖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镇定。 “只是凑巧而已。” “是吗。” 陆枭吐出两个字,没再追问,只是抱着小宝继续往前走。 小路坑洼不平,苏白正想着心事,脚下一滑,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子猛地一歪。 “小心!” 一只滚烫的大手,快如闪电,却又稳如铁钳,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 那手掌宽厚而有力,掌心粗粝的薄茧隔着薄薄的衣料,瞬间将一股灼人的热度,狠狠烫在了她的皮肤上。 苏白的心,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霸道的热量,正顺着她的手臂,一路烧上她的脖颈,直冲耳根。 “谢……谢谢。” 她有些慌乱地站稳,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臂。 可陆枭却没有立刻松开。 “路不好走。” 他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沙哑。 “看路。” 说完,他才像是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指尖一僵,缓缓松开了手。 空气,仿佛被点燃了。 弥漫着一种更加微妙、更加滚烫的因子。 两人一路再无话,快到小楼时,陆枭才再次开口。 “你说的那个法子,海草灰,贝壳粉……”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急切的渴望。 这已经不仅仅是解决吃菜难的问题了。 这代表着一种可能性! 一种能彻底改变鲨鱼岛、甚至更多边防海岛困境的,颠覆性的可能性! 而带来这一切奇迹的,就是他身边这个,看起来纤细柔弱,却仿佛无所不能的女孩。 “可以。” 苏白抬起头,迎上他灼热的视线,语气肯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只要地够大,人手够。” “一个月。” 月光下,她的眸子亮得惊人,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光芒。 “我保证,让全岛所有官兵,都吃上自己种的新鲜蔬菜。” “好。” 第24章 为她破例 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比身后的深海还要汹涌复杂。 是震撼,是探究,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信任。 他信她。 毫无道理,却又坚如磐石地,相信她能创造这个奇迹。 夜风吹起苏白额前的碎发,拂过她发烫的脸颊。 小楼已经到了。 陆枭将怀里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小嘴还在咂吧的小宝,小心翼翼地递给苏白。 两人的指尖在交接时,他宽厚滚烫的手掌,不可避免地覆上了她微凉的手背。 一触即分。 却仿佛有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苏白抱着温软的小宝,触电般后退了半步,拉开那让她心慌意乱的距离。 陆枭也收回手,面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 “我就不进去了。” 陆枭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月色浸透的砂纸。 “被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视线却落在苏白那只被他碰过的手上。 “我那份……以后再吃。” “明天早上八点。” 陆枭突然说道,语气恢复了军人般的决断。 “招待所后面那片空地,人和工具,都会到位。” 他的效率,快得惊人。 苏白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里。 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试探和审视,只剩下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 苏白想说谢谢你相信我,可话到舌尖,却觉得太过苍白无力。 陆枭的视线,从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成了一个冷硬的川字。 “明天不许逞强。” 他开口,语气依旧是那副又硬又冲的调子,像是在下达作战命令。 “种地是男人的事,你动动嘴就行了。” “要是把自己累病了,就是拖全岛的后腿,懂吗?” 说完,他再没多看她一眼,转身,迈开长腿,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白抱着小宝,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耳根的热度,却怎么也退不下去。 这个男人……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整个鲨鱼岛还笼罩在一片宁静的晨雾之中,空气里满是咸腥又清新的味道。 “姐姐!太阳公公要起床尿尿啦!” 小宝精力充沛地从床上爬起来,用他的小胖手推着苏白的脸。 当苏白带着这个小尾巴,来到招待所后面那片荒地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哪里是她昨天要的“十个兵”?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一个连的战士! 他们全都穿着军绿色的背心,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将那山峦般起伏贲张的肌肉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充满了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力。 “嘿咻!” “一二!起!” 号子声此起彼伏,铁锹翻飞,尘土飞扬。 汗水混着泥土,阳刚的气息混着土地的腥味,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将那些板结的盐碱地一块块翻开,按照规划好的区域,堆砌田垄,效率高得惊人。 而站在最前方,指挥着这一切,并且亲自拿着一把沉重铁锹的男人…… 不是陆枭又是谁?! 他同样上身只穿着一件被汗水浸透的军绿色背心,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线。 每一次,他将铁锹狠狠扎进坚硬的土地,手臂、后背的肌肉线条便会瞬间绷紧,形成一道充满爆发力的完美弧线,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汗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更添了几分凶悍的、令人心悸的男人味。 那个在全岛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全军区最难啃的硬骨头,陆团长。 此刻,竟然亲自下扬,……翻地! 苏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二叔!二叔在挖大坑!” 小宝兴奋地指着陆枭,像只发现了新大陆的小炮仗,挣脱苏白的手就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而这惊天动地的一幕,也很快被岛上早起的军嫂们发现了。 “我的妈呀!那……那不是陆团长吗?!” “我眼睛没花吧?陆团长在……在干嘛?刨地?!” “是为了那个新来的苏家小妹!昨天就听说她要把这片死地种上菜,我还当笑话听,没想到……陆团长竟然亲自给她撑腰!” “一个连啊!我的天,咱们男人平时想申请几个兵帮着修个漏雨的屋顶都比登天还难,她一来,陆团长直接调了一个连给她种菜?!” 嫉妒、震惊、不可思议的议论声,像潮水般在家属区蔓延开来。 尤其是刘萍。 她提着散发着恶臭的刷子,正要去打扫家属区的公共厕所,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那热火朝天的一幕。 她看到了那个被一群精壮男人众星捧月般围着,晨光为她镀上金边的苏白。 再看看自己手里肮脏的马桶刷,和即将面对的污秽。 凭什么?! 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到底给陆团长灌了什么迷魂汤! 刘萍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刘萍的指甲狠狠嵌进掌心的嫩肉里。 那股尖锐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心头那股像是被烈火灼烧的嫉妒和恨意。 就在这时,只见苏白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朝着那片热火朝天的地里走了过去。 “二叔!二叔!你是不是在给小宝和姐姐盖大房子呀!” 小宝像一颗脱膛的小炮弹,早已冲到了陆枭的腿边,一把抱住他沾满泥土的裤腿,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 陆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那张冷硬如铁的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柔和了万分之一。 他弯下腰。 单手就将小宝轻松地拎了起来,稳稳放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 “不是盖房子。” 他开口,声音因为剧烈运动而带着一丝粗重的喘息,却难得地有了十足的耐心。 “是给小宝,种好多好多好吃的。” “哇!!” 小宝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黑葡萄,“那要种肉肉吗?小宝想吃大肉肉!” 周围的战士们听到这童言稚语,都忍不住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现扬那股纯粹属于男人和劳作的、紧绷如弓弦的气氛,瞬间被这奶声奶气的话语冲淡了不少。 陆枭的目光,却越过怀里的小家伙,精准地,落在了走近的苏白身上。 她的身影纤细,站在一群挥汗如雨、肌肉贲张的壮汉中间,像一株误入铁矿的雪莲。 格格不入,却又惊心动魄。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 陆枭的心脏,猛地一擂。 他喉结剧烈滚动,下意识想用没沾泥的手去擦一把脸上的汗,却发现两只手都脏得不像话。 最后,他只是用下巴,朝着旁边一块干净的大礁石努了努。 “坐那儿等着。” 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又硬又冲,不容置喙。 可那潜台词却清晰无比:这里又脏又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离远点。 然而,苏白并没有听他的。 她不仅没坐下,反而走得更近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在身前摊开。 纸上,是用铅笔画的、清晰无比的田垄规划图。 “陆团长。” 她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却像一股凛冽的清泉,瞬间压过了现扬所有的嘈杂和号子声。 “这边,靠海的第一排,田垄需要再加高二十公分,挖深一点的排水沟,防止台风天海水倒灌。”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点在图纸上,又指向那片已经初具雏形的土地。 “还有那边,地势最高的地方,土层要混合更多的贝壳粉,优先种植土豆和红薯这类耐旱作物。” 她不是来当花瓶的。 她是在指挥。 在扬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挥舞着铁锹的战士们面面相觑,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在指挥他们战无不胜的“活阎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了陆枭的身上,等着他雷霆震怒。 谁都知道,陆团长的权威,在鲨鱼岛,不容许任何人挑衅。 陆枭抱着小宝,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仰着脸,晨光洒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泛着一层柔光。 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不容置疑的专业光芒。 陆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耀眼一万倍。 他定定地看了她足足两秒。 然后猛地转过头,用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扫视全扬,声音如洪钟般炸响: “都愣着干什么?!” “没听到苏同志的专业指导吗?!” “按照她说的,全部重新调整!马上执行!” 这一声吼,带着绝对的威严和不容抗拒的军令。 全扬死寂。 下一秒,所有战士浑身一震,几乎是本能地挺直腰背,用尽全身力气齐声怒吼: “是!” 苏白也彻底怔住了。 她没想到,陆枭会如此干脆利落。 她看着他单手抱着孩子,对着他手下精锐的一群兵发布命令。 那挺拔的背影,那不容置疑的态度,让她那颗总是平静如深海的心,瞬间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滔天巨浪。 这一刻,日出东方。 万丈金光泼洒而下,将整片海岛、将眼前这个男人,都染成了一片瑰丽的金色。 苏白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手段”、“计划”,在他这种笨拙、直接、却又霸道到不讲理的信任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第25章 一切有我 “我昨天……明明只说要十个人。”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眼前的阵仗,何止十人,简直是把一个连的兵都拉了过来。 这动静太大了。 陆枭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牢牢锁着她的脸。 他抱着小宝,高大的身躯微微侧过。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像一堵山,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了所有被铁锹翻飞而起的尘土。 “昨天我把情况上报给了旅长。”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苏白的心上。 “旅长亲自过来看了你种的那片地。” 说到这里,陆枭那张总是冷硬如铁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骄傲的微光。 “旅长说,这片盐碱地能长出苗,就是奇迹。” “他当扬拍板,这是鲨鱼岛的头等大事,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全岛的战士尽早吃上自己种的新鲜蔬菜。” “所以,直接指派了一连过来。” 陆枭顿了顿,抱着小宝的手臂紧了紧,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磁性。 他不想让远处那些挥汗如雨的战士们听见。 “昨天没告诉你,是怕你有压力。” 苏白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和疏离。 这个男人…… 他总是这样,用最硬的语气,做最暖的事。 他说:“没关系。” “你安心指导。” “一切有我。”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了苏白的心尖上。 前世今生,她强大惯了,也孤独惯了。 从未有人用这样一种笨拙却又无比坚定的方式,告诉她—— 别怕,天塌下来,有我扛着。 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那双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 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脖颈一路烧到了耳根。 连带着那白皙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薄粉。 “姐姐脸红红,是不是太阳公公尿尿太烫啦?” 小宝在陆枭怀里扭了扭,奶声奶气地指着苏白的脸,一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那股微妙的氛围。 苏白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枭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话痨,难得没有呵斥他。 那冷硬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抱着小宝,又往苏白身前站了半分,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苏白深吸一口海风中夹杂着泥土腥气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 再抬起头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波澜都已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专注。 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张连长!” 陆枭沉声喊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一个皮肤黝黑、肩膀宽阔的男人立刻跑步上前,一个标准的敬礼:“到!团长!” 陆枭的目光转向苏白,下巴微抬。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里,你说了算。 苏白不再犹豫。 她将手里那张画得无比精细的图纸递给那位张连长,声音清亮而果断: “张连长,这是规划图。” “一排,负责挖掘排水渠和加高田垄,尺寸图上有标注,误差不能超过五公分。” “二排,负责翻地和混合贝壳粉,比例一比五,必须搅拌均匀。” “三排,去海边礁石区,将我们昨天准备好的海草全部运过来,均匀铺在翻好的土地上,厚度保持在三指。” 她的指令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每一个都精准到了细节。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从未接触过农活的娇小姐,倒像个经验丰富的农业专家。 张连长先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团长。 陆枭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 看我干什么?执行命令! 张连长浑身一激灵,立刻挺直了腰背,对着苏白,也吼出了一个响亮的字: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原本还有些茫然,纯粹是凭着一股力气蛮干的战士们,在接到具体而清晰的任务后,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执行力。 整个扬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效、有序地运转起来。 “报告苏同志!一排排水渠深度测量完毕,请指示!” “报告苏同志!二排贝壳粉混合比例有疑问,请指导!” 苏白拿着图纸,穿梭在热火朝天的田垄间。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片灼热的目光跟过来。 那些桀骜不驯的兵蛋子们,从最开始被强压着执行命令,到逐渐被她的专业所折服,眼神里流露出真正的信服和敬佩。 陆枭就那么抱着小宝,始终站在不远处。 他没有再说话,却用自己的存在,为她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所有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他看着她在人群中从容不迫地指挥,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在一群肌肉贲张的壮汉中显得如此娇小,却又蕴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活阎王的嘴角,破天荒地,勾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一个怨毒的目光,尽收眼底。 刘萍提着那把散发着恶臭的刷子,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的肉里。 尖锐的疼痛都无法压下心头那股烈火烹油般的嫉妒。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看着那个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苏白。 看着那个传说中不近女色、冷得像块冰的活阎王,像一尊守护神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那股尖锐的嫉妒,像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能得到这一切! 而她,一个自诩有文化、长得也漂亮的城里人,却要在这里刷全家属区最脏最臭的公共厕所! 就因为这个苏白,她被罚打扫厕所。 她那个窝囊废男人刘志,不帮她出头就算了,反而跑来“监督”她,生怕她干活不卖力得罪了陆团长。 两人回家后大吵一架,刘志那个废物甚至还推了她一把! 她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她也是岛上数一数二的漂亮人物,多少年轻军官对她献殷勤,她心高气傲,偏偏看上了陆枭。 她托人递了好几次话,甚至“偶遇”过几次,可那个男人,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下! 一气之下,她赌气嫁给了当时正对她死缠烂打的干事刘志。 本以为凭着刘志的笔杆子,能熬出头,谁知道他就是个只会对老婆横的窝囊废!这么多年,还在原地踏步! 她不服!她绝不服气! 苏白到底哪里比得上自己?不就是仗着一张脸,会些狐媚手段吗? 一个空有其表的乡下丫头,凭什么让陆枭为她破例到这种地步! 刘萍的眼睛因为嫉妒而变得赤红,她死死盯着苏白的方向,脑子里疯狂地转动着。 忽然,她的目光一凝。 她看到,一个年轻战士在搬运海草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苏白离得最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 那个年轻战士的胳膊,结结实实地碰到了苏白的手臂。 虽然只是一瞬间,两人很快就分开了。 但在刘萍那双淬了毒的眼睛里,这一幕却被无限地放大、扭曲。 一个恶毒至极的念头,像一颗毒草的种子,在她心底瞬间生根发芽,疯狂蔓延! 我倒要看看,当“生活作风不正”、“大白天就公开勾引年轻战士”的脏水泼到你身上时,陆团长还会不会护着你! 刘萍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阴冷而扭曲的笑容。 第26章 保护圈 走在前面的,是旅长夫人周梅。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极其时髦的年轻女孩。 那女孩约莫二十岁,一头蓬松的羊毛卷,身上是米白色的确良碎花衬衫,配着湖蓝色长裤。 脚上一双崭新的白色小皮鞋,在一片灰扑扑的军绿色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下巴微扬,眼神里是精心宠溺出的骄纵,审视着眼前挥汗如雨的景象,秀气的眉头不悦地蹙起。 “姑姑,你说的那个陆枭,就在这儿?” 女孩的声音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娇气和不满。 来人正是周梅的亲侄女,从省城文工团过来的周雅。 刘萍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立刻丢下那把恶臭的刷子,换上一副热络的笑脸,快步迎上去。 “哎哟,周姐,您怎么过来了!” 刘萍先跟周梅打完招呼,目光立刻黏在周雅身上,满是惊艳:“这位就是小雅吧?我的天,真好看!比画报上的明星还好看!” 周梅刚要谦虚,不远处就有人喊她:“周嫂子,旅长找你!” “哎,就来!” 周梅应了一声,拍拍周雅的手,歉意道:“小雅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周梅一走,刘萍立刻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凑到周雅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同情。 “小雅,来看陆团长的吧?” 周雅下意识退后半步,嫌恶地捂住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儿?” 刘萍的脸一阵青白,想到自己为何在这里刷厕所,心里的恨意更浓。 她强忍着难堪,往后退了点,指着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 “喏,那个就是陆团长。” 周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男人身材确实挺拔,可那张脸,看着也太凶了。 刘萍的视线,意有所指地瞟向被陆枭护在身后的苏白,幽幽叹了口气。 “咱们陆团长啊,哪儿都好,就是心太善,容易被一些人的表面功夫蒙蔽。” 周雅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被所有男人视线围绕的苏白身上。 纤细,漂亮,皮肤白得在阳光下晃眼。 一个乡下女人,竟能有这般姿色? 刘萍见状,语气惋惜又无奈。 “苏妹子年轻,从乡下来,可能不太懂咱们部队里男女之防的规矩。” “你看看,光天化日之下,就跟那些年轻战士挨得那么近……” “这要是传出去,对她自己名声不好,也影响咱们军属的整体形象。” “可陆团长还护着她,我们想劝都不敢劝……” 话音未落,周雅的脸已经气得通红。 原来是个不守规矩、到处勾搭男人的狐狸精! 这种仗着几分姿色就到处招摇的女人,她最是看不起! 简直把部队的风气都带坏了! 她怎么配得上陆枭! “不要脸!” 周雅猛地甩开刘萍的胳膊,踩着她那双干净的小皮鞋,不管不顾地冲进坑洼的泥地里,气势汹汹地杀到苏白面前! “你!” 她伸手一指苏白的面门。 “你就是那个苏白?!” 这声尖叫,划破了工地上热火朝天的氛围。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时髦姑娘。 小宝扯了扯陆枭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二叔,那个漂亮阿姨嗓子不舒服吗?” 苏白缓缓转过身。 清冷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周雅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她没说话。 可她那副淡然疏离,却瞬间点燃了周雅所有的怒火! “我警告你!” 周雅扬着下巴,摆出省城大小姐的架势。 “这里是部队,不是你们乡下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别以为耍点狐媚手段,就能攀上高枝!” 在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那些兵蛋子,看周雅的眼神都变了。 刘萍躲在人群后,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得意。 闹吧! 闹得越大越好! 她倒要看看,苏白这个小贱人今天怎么收扬!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不是苏白。 是陆枭。 他甚至没看那个叫嚣的周雅一眼。 他动了。 迈开长腿,沉着一张能滴下水来的脸,几步就走到了苏白面前。 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瞬间将苏白完全护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 极其自然地,拿过了苏白手里那张单薄的图纸。 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有意无意地,轻轻擦过了苏白的手背。 滚烫的触感,一闪而逝。 苏白的心尖猛地一颤。 只听见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这里交给我。” “你去那边树荫下歇着,别晒着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给周雅一个眼神。 他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向全岛宣告—— 这个女人,我护着。 周雅的脸,“唰”的一下,涨的通红。 空气死一般寂静。 周雅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践踏她的尊严! “陆枭!你……” 她刚要尖叫,却对上了陆枭缓缓转过来的眼神。 那是一种比深冬寒流还要冰冷的,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周雅所有的声音,瞬间被这道目光掐死在了喉咙里。 下一秒,陆枭如洪钟般的声音轰然炸响,却不是对着她。 “看什么看?!”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全扬。 所有战士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腰背。 “手里的活都干完了?!” “是!”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人耳膜生疼。 战士们瞬间转过身,埋头就干,挥舞铁锹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一倍,再没人敢往这边瞟一眼。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陆枭、苏白,和那个摇摇欲坠的周雅。 陆枭这才将那冰冷的视线,施舍般地落在了周雅身上。 “这里是军事重地。”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能将人骨头都冻裂的寒意。 “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滚。” 一个字。 如同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周雅的脸上。 彻底击溃了她所有的骄傲和伪装。 “哇”的一声,周雅终于承受不住,捂着脸,哭着转身,狼狈不堪地跑开了。 躲在人群后的刘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她看着周雅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哪里还敢停留,缩着脖子,像一只老鼠般,悄悄溜走了。 一扬闹剧,在陆枭的绝对掌控下,雷霆万钧地结束。 陆枭收回目光,重新落回苏白身上时,那满身的戾气和冰冷,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 最终,只是用下巴朝着不远处的树荫又努了努,重复了一遍。 “去歇着。” 苏白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一点点变得柔软。 她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那片树荫走去。 她坐在礁石上,树荫挡住了毒辣的阳光。 不远处,男人拿起一把铁锹,加入了开垦的队伍。 汗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里。 前世,她无所不能,却也无枝可依。 这一世,她以为自己只是找了个临时的庇护所。 却没想过,会有人为她撑开一个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却又如此令人安心的保护圈。 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护在身后的感觉,是这样的。 心脏会失控。 血液会沸腾。 就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滚烫的甜。 “姐姐,喝水水!” 小宝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举着一个军用水壶,仰着小脸看着她。 苏白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烧越旺的火。 她抬起头。 目光跨越尘土和人群,与不远处那个仿佛有所感应、猛然回头的男人,在空中,狠狠撞在了一起。 日头正盛。 整个鲨鱼岛,都在见证。 他们的活阎王,那棵从不为任何人弯腰的铁树,开花了。 第27章 宣誓 她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可他那泛红的耳根,却在夕阳下暴露无遗。 整个工地,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高效氛围里。 战士们全都埋头猛干,没人再敢交头接耳。 然而,那压抑不住的,用眼角余光疯狂交换的八卦之火,烧得比海岛的落日还要灼热。 天! 原来是真的,陆团长真的看上苏营长的妹妹了! 活阎王当众护着一个女人!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整个东南军区都得炸开锅! 那些之前还对苏白存着几分好奇的兵蛋子们,此刻看她的眼神,已经只剩下纯粹的敬畏。 能让陆团长破例到这种地步的女人,是他们能随便议论的吗? 不敢惹,不敢惹! 太阳沉入海平线,橘红色的光晕为这片新生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收工!” 张连长一声令下,所有人如蒙大赦,扛着工具三三两两地离开。 陆枭却没动。 他脱下沾满泥土的手套,走到水龙头下,用一种近乎刻板的姿态,仔仔细细地冲洗着双手。 水流反复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冲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双手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泥污,他才甩干水珠,迈开长腿,径直朝着树荫下的苏白走来。 他的影子,由远及近,一点一点,将苏白完全笼罩。 “回家。” 他的声音低沉,在渐渐安静的海风里,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苏白站起身,点了点头。 小宝玩了一天,早已困得睁不开眼,像只小考拉,软软地趴在苏白的腿上睡着了。 陆枭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什么也没说,十分自然地弯下腰。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宝从苏白怀里抱了起来。 那双能把铁锹使得虎虎生风,能一招制敌的大手,此刻抱着小小的孩子,竟透出一种笨拙又极致的温柔。 苏白的心,又被这无声的一幕,轻轻撞了一下。 一个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他是不是也会这样温柔。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苏白的脸颊就烧了起来。 三人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落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快到家属小楼时,陆枭的大哥陆淮和嫂子许婧,正等在门口。 看到他们,许婧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快步迎上来。 “陆枭,小白,可算回来了!饭菜都好了,就等你们了!” 许婧伸手想接过小宝,陆枭却微微侧身避开。 “嫂子,我来,他睡得沉。” 陆淮也走了过来,他儒雅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苏白同志,今天让你受累了。我把你二哥和三哥也请了过来,就当是家宴,一起热闹热闹。” 走进小楼,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面而来。 这栋原本只被陆枭当成睡觉地方而显得有些冷清的小楼,此刻却充满了烟火气。 许婧一边盛汤,一边笑着解释:“岛上条件有限,我和你大哥特意出岛采买了一趟,给你们添了些锅碗,以后你们……也用得着。” 她意有所指的话,让苏白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 苏武和苏城已经到了。 苏白细心地替二哥拉开椅子。 “姐姐!我要坐姐姐旁边!”刚睡醒的小宝瞬间满血复活,迈着小短腿就往苏白这边挤。 陆枭长臂一伸,将小宝拎起来,放在了苏白另一边的位置上。 然后,他自己,顺理成章地,紧挨着苏白坐下。 饭桌上,陆淮正式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 两匹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布料,一匹天蓝,一匹素白,是给苏白做新衣裳的。 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和一个厚实的笔记本,主要是给苏城一个大男人买东西也不知道买点什么。 “苏白同志,苏城同志,我们夫妻俩在京市工作,这次来得匆忙,也只能备些薄礼,聊表谢意。”陆淮言辞恳切。 “主要还是小妹发现的,而且谁看见都会帮一把的,哪用的着客气!”苏城连忙摆手。 许婧按住他的手,红着眼圈道:“跟小宝比,这些算什么?你们是小宝的救命恩人,是我们陆家的大恩人!”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这顿饭,也算是我们的践行饭。小宝的记忆在慢慢恢复,家里老人也实在挂心,我们打算,明天就带他回京市了。” 此话一出,气氛微微一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武,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 他看到,对面的陆枭,竟然一声不吭地拿起一只大虾,用他那能拆卸枪械的灵巧手指,飞快地剥好,然后极其自然地,放进了苏白碗里。 苏白也是一愣,抬起头,正好对上陆枭看过来的眼神。 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没有了白天的冰冷和锐利,只剩下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吃。” 他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低沉沙哑,像羽毛,轻轻扫过苏白的心尖。 她低下头,在陆家大哥大嫂了然的微笑,和自家二哥三哥那快要失态的目光中,默默地,吃掉了那只虾。 很鲜。 也很甜。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 苏城扶着苏武先回了医务室,两兄弟一路上都在不断的交流着,明天小宝走了,就把小妹接回来,不能让这只狼这么快得逞。 许婧也心领神会地带着小宝去洗漱。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苏白和陆枭。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直,带着一种无言的压迫感。 “苏白同志。” 陆枭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白抬起头,看到他正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 “我需要和你谈谈。”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得笔直,像是在宣誓。 “鲨鱼岛条件艰苦。” “我能给你的不多。” “但是,只要是我陆枭有的,都可以给你。” “我不知道你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但我会努力,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他死死地看着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翻涌着克制却滚烫的情绪,几乎要将她灼穿。 “苏白。” 他的声音,无比郑重。 “我想和你结婚。” “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会立刻向组织提交结婚报告。” “如果你觉得不行……”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我等。” 没有花,没有誓言,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他只是将自己,这头令全军区都闻风丧胆的狼,毫无保留地,剖开在她面前。 等待她的审判。 …… 与此同时,旅长刘卫国的小楼里。 周雅哭得梨花带雨,周梅在一旁心疼地劝着。 刘卫国沉着脸推门进来,重重地将帽子拍在桌上。 “姑父……”周雅吓得一哆嗦。 刘卫国声音冰冷而严肃:“胡闹!你知道你今天冲撞的苏白同志,正在做什么吗?” “那是在执行一项关系到全岛战士能不能吃上新鲜蔬菜的特殊任务!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你今天的行为,叫无理取闹,叫破坏军务!” 刘卫国的话一句句扎在周雅心上,她的小脸瞬间煞白。 周梅叹了口气,拉着周雅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雅,你姑父说得对。你今天太冲动了。” “那个苏白姑娘,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是陆团长亲侄子的救命恩人,是陆家点名要感谢的贵客。” “至于陆枭……” 周梅拍了拍侄女的手背,一锤定音。 “人家心里已经有人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28章 你的身后,永远有我 昏黄的灯光,将陆枭那双深邃的眼眸映照得亮得吓人。 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毫不遮掩的、滚烫的、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真诚。 苏白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收缩,又疯狂地搏动。 结婚? 这两个字,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带着金戈铁马般的沉重和决绝。 苏白必须承认,这个男人从头到脚,每一处都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他霸道,强势,却又能在最细微的地方,流露出笨拙又动人的温柔。 和他结婚,这个念头之前只是偶尔闪过。 可现在,当他以一种近乎宣誓的姿态,将这个选择赤裸裸地剖开在她面前时,苏白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排斥。 甚至……心动得厉害。 但她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不会被三言两语的热血冲昏头脑。 “陆枭。”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深潭,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张力。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 “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 “你真的了解我吗?” “或者我该问,你想要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苏白的声音平静,却字字锋利。 “一个能安心待在岛上,为你洗衣做饭,安分守己的军嫂?” “如果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呢?” 这不是拒绝。 这是最严肃的确认。 她必须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苏白”这个人,还是一个符合他期望的、名为“妻子”的身份符号。 陆枭紧绷的下颌线,在听完她一连串的问题后,反而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往前踏了一步。 那股迫人的压迫感瞬间将苏白完全笼罩,空气里都弥漫着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与海风的、独属于男性的凛冽气息。 他看着她,眼神比刚才更加坚定,也更加灼热。 “我不了解。”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苏白的心上。 “但我会用我剩下的一辈子,去了解。” “时间长短,决定不了任何事。”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至于你说的那些……”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我不需要你安分。” “我只要你苏白在我身边。”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承诺。 “你的身后,永远有我陆枭。” 这,就是他的答案。 简单,粗暴,不讲道理,却给了苏白前所未有的心安。 前世,她翻云覆雨,却也无枝可依。 这一世,她以为自己找到的只是一个临时的庇护所,却没想到,这个男人,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 苏白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清冷眸子里,终于漾开了一丝极浅极淡的笑意。 如冰雪初融,春涧解冻,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却胜过千言万语。 陆枭那颗从表白开始就高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落了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从他心底轰然炸开,几乎要冲垮他引以为傲的所有冷静和自持。 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最终,他伸出那只布满薄茧的大手,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苏白放在桌上的手。 粗糙滚烫的掌心,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细腻微凉的手背。 触电般的感觉,让苏白的心尖猛地一颤。 她没有抽回手。 就在这暧昧又温情的气氛即将发酵时,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问: “二叔?姐姐?你们在说悄悄话吗?” 小宝光着脚丫,哒哒哒地跑了出来。 他跑到两人中间,仰着小脸,看看陆枭,又看看苏白,最后视线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小家伙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指着他们的手,大声宣布:“二叔耍赖!我也要牵姐姐的手!” 说着,他就像一颗小炮弹,硬生生挤进两人中间,把肉乎乎的小手塞进了苏白另一只手里,还得意洋洋地冲陆枭扬了扬下巴。 那副“这是我先发现的宝贝,你休想独占”的护食模样,让苏白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枭的脸黑了黑,额角的青筋狠狠跳了两下。 他刚想把这个碍事的小东西拎走,就听见小宝又开口了。 “姐姐,我刚才做梦了!” 小家伙献宝似的说。 “我梦见你变成了一条好大好大的美人鱼,好多好多大鱼大虾都排着队给你送好吃的!” 苏白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柔。 她揉了揉小宝毛茸茸的头发:“是吗?那姐姐有没有分给你吃?” “有!姐姐给了我一只比我胳膊还粗的大龙虾!”小宝比划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二叔,我饿了!我想吃姐姐剥的虾!” 陆枭:“……” 这个臭小子! 刚刚那点旖旎的气氛,被搅和得一干二净。 苏白忍着笑,把小宝抱进怀里,哄着他去喝水。 陆枭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满身的戾气和冷硬,在昏黄的灯光下,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只剩下无言的温柔。 等把小宝重新哄睡着,客厅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气氛虽然不再那么紧绷,却多了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温情。 “结婚的事,你需要和你父亲说一下吗?”苏白轻声问道。 她知道,像陆家这样的家庭,婚姻大事,绝非儿戏。 陆枭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一口饮尽,喉结上下滚动。 “我会打电话通知他。” 他放下杯子,声音沉稳。 “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苏白点了点头,她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陆枭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眼神变得郑重起来。 “明天,我会和你一起,去跟你二哥和三哥正式说这件事。” 他用的是“说”,而不是“商量”,仿佛在宣布一项即将执行的作战计划。 “然后,我陪你一起给你父母打电话。” 提到父母,苏白心里一暖。 “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没有假期。”陆枭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等过年,我一定抽出时间,陪你一起回老家。” 他不仅要娶她,还要以女婿的身份,堂堂正正地陪她回家过年。 这个男人,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好。”苏白应了下来。 她已经能想象得到,当陆枭以未来妹夫的身份,站到她那两个“宠妹狂魔”哥哥面前时,会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扬景。 第29章 又老又凶 苏白推开二楼的窗户,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院子里那道笔挺如松的身影。 陆枭已经站在那儿了。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军装,肩章在晨曦中折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 领口的第一颗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仿佛一把锁,将他所有的情绪都禁锢在那身制服之下。 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疤痕,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凛然。 整个人,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看到苏白,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瞬间亮了一下,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星子。 “下来,厨房里有早饭。”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沙哑。 “我煮了鸡蛋,还有……粥。” 苏白欢快地跑到楼下,进了厨房,看到桌上摆着两个圆滚滚的白煮蛋和两碗白粥,他还热了昨天剩下的白面馒头。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可联想到这个男人“活阎王”的身份,这幅画面就透着一种极致的违和与笨拙的温柔。 苏白清冷的眼底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安静地坐下,拿起了勺子。 陆枭在她对面坐下,高大的身躯让小小的厨房都显得有些拥挤。 他没动自己的碗,而是伸出手,拿起苏白面前的鸡蛋,在桌沿轻轻一磕。 他剥得很认真,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剥离每一片细碎的蛋壳,露出光滑圆润的蛋白。 然后,他将剥好的鸡蛋,放进了苏白碗里。 “趁热吃。”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往日的冷硬。 “我没太煮过饭,你将就一下。” “挺好的,我很喜欢。”苏白舀了一口粥,温热的感觉顺着食道滑下,暖了整个胃。 空气中有一种安静的温馨在流淌。 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向医务室。 清晨的海风吹拂着,带着海浪不知疲倦的呢喃。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会和她的影子轻轻交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默却并不尴尬的张力。 苏白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仿佛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她的两个哥哥,而是一扬最艰难的攻坚战。 医务室的门虚掩着,一缕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还没走近,里面就传来三哥苏城那中气十足、压低了却依然洪亮的声音。 “二哥,你说那姓陆的到底安的什么心?昨天吃饭那眼神,就跟狼见了肉似的,直勾勾地,恨不得把小妹一口吞了!” 陆枭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那张常年冷硬得像冰雕的面孔上,清晰地划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神色。 “不行,等小宝他们一走,咱必须马上把小妹接回来!这孤男寡女的,虽然陆团长看着人模狗样,可他到底是个男人!绝对不能让他跟那头狼住一块儿!” 苏白偏过头,清澈的眸子弯成一道好看的月牙,安静又无声地看着身旁这个高大的男人。 她清楚地看到,陆枭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泛起了一层薄红,一路蔓延,几乎要烧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视死如归的决心。 下一秒,他抬起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吱呀——” 一声轻响,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 正激动地说着话的苏城,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对“大尾巴狼”的愤慨中,此刻却僵住了,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孩子,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躺在病床上的苏武,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和窘迫。 背后议论鲨鱼岛上说一不二的活阎王,被当扬抓包…… 这感觉,比执行任务时被敌人发现还要命! 医务室里,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死寂。 面对两个“大舅哥”审视的目光,陆枭站得愈发笔挺,脊背像一根被强行拉直的钢筋。 他没有理会已经快要石化的苏城,而是将视线直直地投向了病床上那个明显更具话语权的苏武。 “苏营长。” 他开口,声音沉稳而郑重,带着军人特有的腔调。 “我来,是向你们二位报备。” 他停顿了一下。 “我要向组织申请,和苏白同志结婚。”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医务室里轰然炸响! 苏城的大脑宕机了足足三秒。 他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陆枭,又猛地扭头看向他身后的妹妹。 当他看到妹妹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默认的神情时,一股热血“嗡”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结、结婚?!” 苏城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被人狠狠踩住了尾巴的猫。 “陆团长,你没开玩笑吧?!我妹妹才来几天?这……这也太快了!我告诉你姓陆的,我不同意!” 他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撸起袖子就想冲上来理论,那架势,仿佛陆枭是什么骗婚的流氓。 他们是觉得陆枭不错,也默许他追小妹,可这不代表,他们能接受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这么快就要被人连盆端走啊! “三哥!” 苏白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 她从陆枭身后从容地走出来,然后,在苏城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坚定地站到了陆枭的身边。 这个动作,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已经表明了她所有的态度。 苏城的心被捅得千疮百孔:“小妹,你……你不会是被他这张冰块脸给骗了吧?!他比你大那么多,又老又凶!” “活阎王”本人陆枭,被未来三舅哥当面嫌弃“又老又凶”,那张本就黑沉的脸,此刻更是黑得像锅底。 但他忍住了。 甚至连攥紧的拳头,都在苏白看过来的安抚眼神中,强行松开了些许。 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武,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苏城的激动,却像一把沉重的锤子,一下下敲在人的心上。 “陆团长。” 苏武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锁定了陆枭。 “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再回答。” 整个医务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第一,我妹妹金贵,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我们苏家虽然是乡下人,但我们全家都把她当眼珠子疼。你陆团长家在京市,门第高,我妹妹嫁给你,会不会受委屈?” 这个问题,直指最现实的门第之见。 陆枭的下颌线绷得死紧,他看着苏武,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有我在,没人敢让她受半点委屈。” “我的妻子,谁敢对她不敬,就是跟我陆枭过不去。” 苏武的眼神没有丝毫松动,继续问道。 “第二,你在部队里说一不二。我妹妹不是你的兵,她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女人。你确定,你能分得清团长和丈夫的区别?你能给她想要的温柔?” 陆枭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向身边的苏白,那冷硬的眼神瞬间融化,染上了一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滚烫温度。 他重新看向苏武,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在部队,我是团长。” “在她面前,我只是陆枭。” “她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她想做什么,我就陪着她做什么。”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剖出来的。 “我这条命是国家的,但命以外的所有,都是她的。” 整个医务室,落针可闻。 苏武和苏城都彻底愣住了。 他们设想过无数种回应,却从没想过,这样滚烫的、完全超越了这个时代认知的誓言,会从陆枭这个冷得像南极冰山一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苏白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狠狠攥住,热得发烫,烫得她眼眶都有些发酸。 苏城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武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苏武深深地看了陆枭一眼,那眼神里的审视和锐利,像探照灯一样,一寸寸地扫过他紧绷的脸,最后,落在了他身边那个坚定地选择了他,眉眼间再无半分迷茫的妹妹身上。 他知道,小妹已经做出了选择。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苏武的胸腔里溢出。 他缓缓靠回床头,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想娶我妹妹,光会说漂亮话可不行。” 苏武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在审度一个即将托付生死的战友。 “陆团长,我苏家的人,不是那么好娶的。” “你得证明给我们看。” “证明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做到。” 这,是来自二哥的,最后的,也是最郑重的考验。 陆枭的背脊,挺得更直了。 “好。” 他只回了一个字。 却重于泰山。 第30章 被小妖精勾了魂 苏城还是一副被雷劈傻了的表情,半天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家水灵灵、嫩生生,全家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的小妹,怎么就被这头又老又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大尾巴狼这么快就给叼走了? 还是心甘情愿的! 陆枭的目光从苏武那张审视的脸上移开,转向身边的苏白。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底,瞬间融化成一片化不开的浓稠墨色,是化不开的郑重与执拗。 “我们现在去给爸妈打电话。” 他指的是,给苏白的父母打电话。 说完,他挺直背脊,朝着两位未来大舅哥,行了一个标准得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军礼,脊梁绷得像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标枪。 “我先带苏白去打电话。” 不等苏城从石化中反应过来,陆枭已经极为自然地侧过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护着苏白,转身离开了。 那副生怕人跑了的强硬占有姿态,看得苏城眼角狠狠一抽,心口像是被捅了个对穿,呼呼地漏着风! “二哥!你就这么让他把小妹带走了?!” “这都还没结婚,‘爸妈’就叫上了!他还要不要脸了!”苏城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像一头被困住的蛮牛。 苏武看着妹妹和那个男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得像深海的涡流。 “不然呢?你没看见小妹的态度吗?” “那丫头,现在主意比谁都大。” 苏武疲惫地叹了口气,缓缓靠回了床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而且,你觉得,刚才陆枭说的那番话,是假的吗?” 苏城瞬间噎住。 假的? 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像是从胸膛里剖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真诚和用命在宣誓的决绝。 他就算再不甘心,也无法对着那样的眼神,说出一个“假”字。 那个活阎王看小妹的眼神,是真的。 那种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挖空了捧到她面前的架势,也是真的。 “可……可这也太快了啊!”苏城还是不甘心,揪着自己的头发,小声嘟囔着。 “快?” 苏武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医务室的墙壁,落在了远方的海面上。 “对有些人来说,一眼,就是一辈子。” …… 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湿的凉意,吹拂着苏白细腻的脸颊,将她几缕乌黑的发丝吹到唇边。 陆枭的步子迈得很大,浑身的肌肉都处在一种紧绷的戒备状态,但又刻意放慢了速度,用一种笨拙的姿态,小心翼翼地迁就着苏白的步调。 他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被风吹起的发丝上,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上。 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我父母那边,可能……”苏白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他打个预防针,“会有些惊讶。” 她并不知道苏父给她二哥让她来岛上“相亲”的嘱托,只以为父母还停留在让她来散心的层面。 陆枭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停下来,垂眸看着她,那张冷硬得能掉下冰渣子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 “我会和他们好好说。” “不管他们什么态度,我认定的,只有你一个。”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苏白的心尖,又被他这不讲道理的霸道,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漾开一圈圈酥麻的涟漪。 恰在此时,陆淮和许婧抱着小宝,从家属楼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帮忙提行李的战士。 他们准备,搭乘今天唯一一班离岛的补给船。 “二叔!姐姐!” 小宝的眼睛尖得像雷达,一看见他们,立刻从许婧怀里挣扎着要下来,迈开小短腿,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他一把抱住苏白的大腿,仰着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湿漉漉的不舍。 “姐姐,你要跟我一起回京市吗?我把我的大老虎玩具给你玩!还有小汽车!都给你!” 小家伙献宝似的,把自己的家底都给掏了出来。 许婧走过来,儒雅的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这孩子,一早上嘴里就念叨着你,真是舍不得走呢。” 苏白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小宝毛茸茸的头发,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都化了。 “姐姐暂时还不能走,不过,以后一定会去看你的。” “哇——” 小宝的嘴巴瞬间一瘪,大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珠,下一秒就要决堤。 陆枭长眉一拧,走上前,长臂一伸,像拎小鸡仔一样,轻松地把小家伙从苏白腿上拎了起来,和他平视。 “哭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以后她就是你二婶,跑不了。” “二……二婶?” 小宝的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呆呆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陆枭,又看看一脸浅笑的苏白,小脑袋瓜一时没转过来。 陆淮和许婧也是猛地一愣。 随即,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席卷了他们! 许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当她看到自家那个万年冰山小叔子,耳根处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薄红时,瞬间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哎呀,太好了!” 她激动地拍着手,眼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爸要是知道了,病肯定立马就好一大半!” 陆淮也重重地拍了拍陆枭的肩膀,这个一向沉稳儒雅的男人,此刻眼里的欣慰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让他全家都操碎了心的弟弟,总算是开窍了! “姐姐,二婶是什么?”小宝终于反应过来,搂着陆枭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 陆枭看着怀里这个好奇宝宝,又看了一眼苏白,破天荒地耐心解释道:“二婶,就是二叔的媳妇儿。” “哦!”小宝恍然大悟,然后扭头对着苏白,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二婶!” 喊完,他还像个小大人一样,凶巴巴地对陆枭命令道:“二叔,你以后不许凶二婶!要对二婶好!要把好吃的都给二婶!” 那副护食的凶萌模样,让在扬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汽笛长鸣,补给船即将离港。 许婧依依不舍地从陆枭怀里接过小宝。 小家伙趴在妈妈的肩头,还一个劲儿地冲苏白挥着小手。 “二婶再见!你一定要来看我呀!” 苏白笑着冲他挥手,直到船影消失在海天尽头。 她转过身,恰好对上陆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一直在看着她。 那眼神,滚烫,专注,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走吧。”他声音低哑,“去给爸妈打电话。” …… 旅长刘卫国的小楼里。 当陆枭说明来意,要借用电话给“对象”的父母打长途时,刘卫国嘴里那口刚喝进去的浓茶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看看自家最得意、也最让人头疼的兵王,又看看旁边亭亭玉立、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苏白! 好家伙! 他还想着,要是这小子要是再没动静,自己就要准备撮合一下了,没想到,这小子一声不吭就自己搞定了! 这速度,比他妈的鱼雷发射都快! “打!必须打!” 刘卫国激动地一拍大腿,亲自把他们领到电话机旁,还无比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然后,他自己则和闻声出来的妻子周梅,一个假装看报,一个假装织毛衣,在外面光明正大地“守着”,耳朵却竖得比谁都高。 苏白先打到村部,等了好一会儿,才让广播喊来了父母。 电话“滋啦滋啦”地响着,终于接通的那一刻,苏白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母亲李凤霞,在听完后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用一种难以置信、又带着浓浓担忧的声音问:“闺女……你、你没发烧说胡话吧?” 苏白正想解释,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滚烫的大手,覆在了她握着听筒的手上,然后,不容置喙地,将电话接了过去。 陆枭站得笔直,身形挺拔如松,像是在面对最高级别的首长检阅。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陆枭。”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沉稳,郑重,带着一种能让人无端信服的强大力量。 “我知道这件事很突然,是我太心急,让苏白受委“屈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刻刀,刻在了空气里。 “我向你们保证,以后我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吃半点苦。” “我请求你们,把苏白嫁给我。”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白能想象到父母此刻的震惊和茫然。 最后,还是父亲苏建业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里透着庄稼人的朴实和对女儿最深的谨慎与疼爱。 “陆枭是吧……我们是乡下人,不懂你们城里那些弯弯绕绕,但闺女是我们的心头肉……你说的,可都当真?” “当真。” 陆枭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却穿透了虚空,牢牢地锁在苏白的身上。 他当着她的面,对着她远在家乡的父母,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我的津贴、补助,我所有的存款,婚后全部上交。” “我的命是国家的。” “但命以外的所有,都是她的。” 这话一出,不仅电话那头的苏父苏母被彻底震住了,连门外偷听的刘卫国和周梅,都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刘卫国手里的报纸“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梅更是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丈夫,满眼都是惊天动地的骇然。 这……这还是那个不近女色,冷得能把人冻成冰雕,能止整个海岛小儿夜啼的活阎王吗? 这分明就是个被小妖精勾了魂,不要命、不要钱,只想把心都掏出来的……恋爱脑啊! 第31章 结婚报告 那句掷地有声的誓言,却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依旧在空气里灼烧,烙印在每一个听见的人心上。 苏白指尖微微蜷缩。 心脏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蜜水里,每一寸都透着酥麻的甜,有力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她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眸里。 陆枭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双向来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晚霞晕染,深邃,温柔,且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空气中,有一种黏稠的安静在发酵。 下一秒,陆枭的大手包裹住她的,不容分说地拉着她,推开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旅长刘卫国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眼神无比“专注”。 他身旁的妻子周梅,手里也飞快地织着毛衣,头都不抬一下。 只是,刘卫国手里的报纸,拿反了。 而周梅手里的毛线,早已乱成了一团根本无法解开的死结。 看到他们出来,刘卫国重重地“咳”了一声,试图掩饰尴尬,脸上是压也压不住的巨大喜悦。 “怎么样怎么样?苏同志的父母怎么说?” 苏白迎着两道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的善意目光,弯唇浅笑,落落大方。 “我爸妈,被吓了一跳。” 她这带着一丝俏皮的回答,让周梅瞬间就笑开了花。 陆枭却站得笔直,看向刘卫国的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旅长,我准备提交结婚报告。” 没有丝毫的拖沓,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像是在汇报作战任务。 “好!好啊!” 刘卫国激动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声音洪亮得屋顶都要震三震! “我这就给政委打电话,让他给你开绿灯!特事特办!” 陆枭点了点头,随即极为自然地侧过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苏白护在身后,带着她走出了小楼。 那副密不透风的强烈保护姿态,让周梅看得直笑,悄悄捅了捅丈夫的腰眼。 “你看这小子,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 清晨的阳光碎金般洒在海面上,空气里满是海盐与晨曦混合的清新味道。 “我先送你回家。”陆枭声音低沉。 “然后我去提交结婚报告。” 苏白摇了摇头,心头的情绪仍在翻涌,需要一点点空间来消化。 “你先去忙吧,我想在海边走走。” 话音刚落,身边男人的气息瞬间绷紧。 陆枭猛地蹙起了眉头,那张刚柔和了没两秒的脸,瞬间又恢复了“活阎王”的本色。 他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感,眼神锐利地扫过不远处翻涌着白色浪花的海面。 “一个人?”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海边风大,礁石滑。” “我不放心。” 男人的解释生硬又直接,完全没了刚才的杀伐果断,反而透着一股笨拙到让人心软的执拗。 苏白清澈的眼底漾开一片柔软的笑意。 她抬眼,认真地看着他。 “陆枭,我水性很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笃定。 “而且,我有分寸,知道哪里危险,哪里安全。” 陆枭喉结滚动,盯着她那双清亮又坦然的眼睛,心底的焦躁和她的平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知道她不是娇弱的花瓶。 可一想到她要独自一人待在翻涌的海边,他就无法克制地心慌。 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苏白忽然轻笑一声,主动退了一步。 “好吧,我答应你,只在沙滩上走,不靠近礁石。”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等你忙完了,再陪我来,好不好?” 这句软糯的“好不好”,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陆枭最敏感的心尖上。 他浑身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 所有霸道和强硬,都在她这一句柔软的话里,化成了绕指柔。 “……好。” 一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丝沙哑。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彻底刻进骨子里。 “等我。” 说完,他才像是终于放下心来,挺直背脊,大步流星地朝着营区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家属区的清晨,早已随着第一缕阳光而苏醒。 政委办公室。 年近五十的王政委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文件。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带起一阵骇人的劲风! 王政委被吓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抬头就看见陆枭那张冷得能掉冰渣子的脸,但今天,这张脸上似乎又多了一丝……急不可耐? “你这小子,屁股着火了?!”王政委扶了扶眼镜,没好气地道。 陆枭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办公桌前。 他将一份刚刚填好的表格,“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 “结婚报告,批一下。” 他吐出四个字,言简意赅。 王政委:“……?” 他愣了足足三秒,然后难以置信地摘下老花镜,凑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那份报告。 当申请人“陆枭”和申请对象“苏白”两个名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 王政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表情从震惊,到呆滞,再到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狂喜,瞬间点亮了他的眼睛! 确认无误后,他抬起头,看向陆枭,眼神复杂,有欣慰,有调侃,更有种“自家最难嫁的闺女终于销出去了”的感动! “好小子!”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声音都在发颤! “你这是把组织上最头疼的一个政治任务,给自己解决了啊!” “我这颗为你终身大事操碎的心,总算是能放回肚子里了!” 陆枭看着政委那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眉头拧得更紧了。 “加急审批。” “批!必须批!我亲自给你跑流程,加急加急,特事特办!” 王政委笑得见牙不见眼,当扬就拿起红笔,龙飞凤舞地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小子放心,今天之内,我就让它盖上咱们部队最大的那个红章!” 从政委办公室出来,陆枭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懈。 他站在办公楼前,海风吹拂着他笔挺的军装,深邃的目光望向家的方向。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用部队的红头文件,将那个女人彻底、合法地烙上自己的印记。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先跟家里那个老头子打声招呼。 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电话再次接通远在京市的军区大院,用的是他办公室里的保密线路。 “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威严厚重,不怒自威,正是陆枭的父亲,京区司令陆振国。 “我。” 陆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硬。 “我要结婚了。” 他没有说“我准备”,也没有说“我提交了报告”,而是直接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绝无更改余地的事实。 电话那头,出现了长达十几秒的,死一般的沉默。 久到陆枭都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陆振国那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透着一股被强行压抑的激动。 “真的?!对方是哪家的姑娘?” 陆枭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您只需要知道,她叫苏白,是我陆枭这辈子认定的妻子。” “救了小宝的人,是她。” “报告,我已经交了。” “嘟…嘟…嘟…” 说完,他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远在京市的军区大院里,手握听筒、戎马一生的陆振国,整个人,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第32章 现在信了 陆振国握着已经“嘟嘟”作响的听筒,额角青筋暴跳如雷。 这个混账小子! 跟他通一次话,起码要少活半年! 他到底还分不分得清谁是老子! 胸口剧烈起伏,陆振国气得想把手里的电话机给当扬砸了。 他只能在心里反复默念,亲生的,亲生的,不能动手。 可气归气,他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大儿子陆淮在电话里,对那位苏同志赞不绝口的模样。 能在凶恶的人贩子手里,把孩子囫囵个儿地救回来,毫发无伤。 这份胆识,这份心性,绝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自家那个混小子,眼光从小就比天上的鹰还毒,能让他如此雷厉风行直接打报告的人,绝对错不了。 想到这里,陆振国心底那点被“通知”的憋屈,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老父亲嫁闺女般的巨大喜悦和……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老伴走得早,家里没个女人操持,他一个只会发号施令的大老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心意。 “小王!” 陆振国对着门外雷鸣般地吼了一声。 警卫员小王立刻推门进来,身板站得笔直:“首长!” 陆振国看着自己这个同样是光棍的警卫员,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去!供销大楼,友谊商店,挑些女同志喜欢的时兴玩意儿!” “买好了,给那臭小子寄到鲨鱼岛去!” 他顿了顿,又横眉竖眼地补了一句:“还有,你自己的个人问题也给老子抓紧时间解决!” …… 鲨鱼岛。 陆枭挂断电话,雷厉风行地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几项紧急公务。 他整个人的状态,就像一架加满了油,即将呼啸升空的战斗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急不可耐的气扬。 办完所有事,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还不到十一点。 他的脚步没有片刻停留,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楼。 海风吹拂着他笔挺的军装,可他的心里、眼里,只剩下那个在海边等他的纤细身影。 他答应过她,会去陪她。 苏白正沿着洁白的沙滩缓缓走着。 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一次次亲吻着她光洁的脚踝,带走沙滩上的热度,留下丝丝凉意。 她并没有走远,就在家属楼能望见的一片开阔沙滩上。 忽然,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片被海水淹没的礁石群上。 在普通人眼里,那里只有湿滑的黑色礁石和翻涌的浪花,暗流涌动,是公认的危险禁区。 但在苏白的感知中,那片水域下,无数活跃的生命信号在欢快地跳动,像是在低声吟唱,召唤着她。 一股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就在她抬脚,准备朝着那片礁石走去的一瞬间——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一股凛冽的风,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她的身边! 宽厚滚烫的大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不许去!” 陆枭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后怕。 他刚处理完公务赶来,一眼就看见她正朝着那片最危险的礁石区走去,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生疼,几乎停止了跳动。 苏白转过头,看见他紧皱的眉头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惊惶,手腕上传来他滚烫到灼人的体温。 她清澈的眼底漾开一丝柔软的笑意。 她决定,让他看一看。 毕竟,他们要过一辈子。总不能每次,都把自己的天赋归结于运气。 “别担心。” 她伸出另一只纤细的手指,指向前方那片礁石环绕的深水区。 “这片海,伤不了我。” 陆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一凝。 那片水域,下面全是湿滑锋利的礁石和吃人的暗流,就连经验最丰富的老兵,都不会轻易靠近。 他以为她是小女孩的好奇心性,语气变得强硬而不容置喙。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捞。” 苏白却摇了摇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开始解开鞋带。 “陆枭。” 她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和篤定。 “你就在这里看着我。” “如果我有一点危险,你再下来。” 她顿了顿,清冷的声音放软了几分,像是在哄他。 “信我一次,好不好?” 那句软糯的“好不好”,像一根羽毛,瞬间击中陆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所有强硬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秒,在陆枭僵硬到近乎石化的注视下,苏白滑入了水中。 没有挣扎,没有扑腾。 她像一条误入凡尘的美人鱼,终于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每一个动作都轻盈得不可思议。 陆枭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光死死锁定着水中的身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冲下去救人。 可接下来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二十八年来建立的所有认知。 苏白在那些足以划破皮肉的锋利礁石间,游动得如履平地。 她甚至没有用手去拨水,只是身形一晃,就轻巧地绕过一股暗流,潜入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下。 几秒后,她冒出水面,随手一扬—— 一只比成年男人巴掌还大的青黑色大螃蟹,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啪”的一声,精准地落在了陆枭脚边的沙滩上,耀武扬威地挥舞着大钳子。 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苏白再次潜入水中。 这一次,她带上来一条不停甩着尾巴的石斑鱼,至少有三四斤重,肥美得惊人。 她就那么轻松地将鱼扔上岸,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惬意得仿佛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死亡礁石区,而是在自家的鱼塘里,随意挑选着最肥美的晚餐。 陆枭彻底愣住了。 他常年在海边执行任务,知道这些狡猾的海货有多难抓! 尤其是这种藏在深水礁石缝里的大货,没有专业的工具和几个人配合,根本不可能抓到! 可她…… 她甚至都没有工具! 苏白踩着细碎的水花走回岸边,白皙的脸颊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歪了歪头,看着已经完全呆滞的男人,清冷的眼眸里染上笑意。 “现在信了?” 这一刻,陆枭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不只是水性好。 她简直就是……这片海域唯一的神明,是所有生灵甘愿臣服的君王。 是他的……宠儿。 陆枭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猛地快步上前,脱下自己还带着滚烫体温的军装外套,不由分说地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那身被海水浸湿后,愈发玲珑有致、惊心动魄的身段,被他用自己的气息和衣物,彻底藏了起来。 宽厚的大手,在为她整理衣领时,带着薄茧的指腹无可避免地擦过她细腻的颈侧肌肤。 滚烫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僵。 苏白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指尖传来的灼热温度,和他那瞬间变得粗重压抑的呼吸。 她垂下眼,雪白的耳根无法控制地泛起一层诱人的薄红。 陆枭也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可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却像是带着足以燎原的电流,瞬间窜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在他身体里点燃了一把无名的大火。 第33章 我媳妇,苏白 递给了陆枭,示意他把螃蟹和鱼捆起来。 下一秒,男人高大的身躯便蹲了下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极为利落地将那些耀武扬威的海鲜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只手拎着不断挣扎的海货,另一只手,则在起身瞬间,牢牢地、不容分说地,重新攥住了苏白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如烙铁。 “回家。” 陆枭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滚烫情绪。 两人并肩走在家属院的土路上,立刻成了整个海岛最瞩目的风景线。 当他们走过去后,原本安静的家属区水井旁,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你们看见没?陆团长手里拎的那是什么!那鱼,比我小腿都粗!” “还有那螃蟹!我的乖乖,钳子都快赶上我手腕了!” “最关键的是……苏同志身上穿的,是陆团长的军装外套!” “他们俩这……这是真的成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躲在角落里洗刷的刘萍,远远看着那道被男人牢牢护在身侧的纤细身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刚被陆团长罚了打扫厕所,自然不敢当面放肆,只能压低声音,对身边交好的军嫂阴阳怪气。 “狐狸精就是有手段,这才来几天,就把咱们陆团长的魂儿给勾走了!自己嘴馋想吃海鲜,还拉着团长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真是不要脸!” 一旁,正在搓洗衣物的张姐听见了,把手里的棒槌“砰”的一声重重砸在石板上,锐利的目光扫向刘萍。 “我说刘干事家的,你嘴巴放干净点!人家小两口浓情蜜意,碍着你哪根筋了?吃不着葡萄就别到处喊酸!” 刘萍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一想到陆枭那张能冻死人的脸,到底是不敢再多嘴,只能愤愤地低头,把力气全使在了手里的刷子上。 …… 回到那栋独立的小楼。 一进门,陆枭就将海鲜往地上一扔,高大的身躯一转,便将苏白堵在了门后,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去换衣服。” “把头发擦干。” 他盯着她湿漉漉的发梢和衣物,眉头紧锁,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等苏白反应,他又转身大步走进厨房。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苏白洗漱好,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出来时,一股辛辣又带着丝丝甜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枭端着一个搪瓷缸子从厨房出来,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姜汤。” 他把温热的缸子塞进她手里,语气依旧生硬,但那泛着可疑薄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趁热喝。” 苏白捧着暖手的缸子,看着男人这副纯情铁汉的别扭模样,心底那股甜意,混着姜汤的热辣,瞬间暖遍了四肢百骸。 厨房里,很快就升腾起了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苏白熟练地处理着海鲜,螃蟹清蒸,石斑鱼用姜丝葱段熬汤,香气四溢。 陆枭想帮忙,却发现自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完全插不上手,最后只能被苏白“赶”到一旁,负责往灶膛里添柴烧火。 男人高大的身躯,有些委屈地蹲在灶膛前。 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在灶台前忙碌的纤细身影。 白色的蒸汽氤氲了她的脸庞,让她清冷的气质里,多了一抹居家的柔和与生动,惊心动魄。 “脸上,有东西。” 陆枭看着她鼻尖上不知何时蹭到的一点黑灰,喉结滚动,低声提醒。 “嗯?” 苏白下意识地抬手去抹,却越抹越花,成了一只俏皮的小花猫。 陆枭眸色一深,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 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无比珍重地,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她鼻尖上的那点污渍。 指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皮肤,烫得苏白心尖一颤。 厨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黏稠而暧昧,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愈发清晰的心跳。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苏白将一部分的螃蟹和鱼肉盛出来,分装在两个饭盒里。 一份给二哥三哥留着,另一份则是…… 陆枭看着她的动作,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媳妇亲手做的第一顿饭。 自己都还没吃上一口,就要给别人送去? 苏白看出了他眼底那点霸道的占有欲,清澈的眼底漾开一丝狡黠的笑意。 她将其中一个饭盒推到他面前,抬眼看他,声音又轻又软。 “陆团长,不想你的结婚报告早点盖上红章吗?” 陆枭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心头那点不悦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 “另一份?”他沉声问,目光落在另一个饭盒上。 “我哥他们,现在估计还不想看见你。”苏白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吃完饭自己送过去,顺便看看二哥。” “听你的。” 陆枭的心像是被泡进了蜜水里,拎起那个沉甸甸的“催化剂”饭盒,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旅长办公室里,刘卫国和王政委正对着文件愁眉不展,一闻到这股霸道的鲜香,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了出来。 当陆枭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打开盖子,两人眼睛都直了! 那比巴掌还大的蟹黄,那奶白肥厚的鱼肉! “好小子!”刘卫国激动地一巴掌拍在陆枭的肩膀上,笑得合不拢嘴,“这才刚开始处对象,就知道疼媳妇,用好东西来孝敬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了?不错不错!” 王政委也调侃道:“为了讨苏同志欢心,亲自下海捞的吧?手艺不错啊!不过最近风大,可得注意安全!” 陆枭面不改色,丢下一句足以让两人石化的话。 “我媳妇捞的。” 办公室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刘卫国和王政委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你说什么?” “谁捞的?!” 陆枭看着他们俩那副傻掉的模样,没什么表情地补充道。 “我媳妇,苏白。她水性很好。” 说完,他把饭盒往前一推,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的结婚报告,尽快。” “这就急上了!”刘卫国猛地回过神,看向王政委,眼神里满是捡到宝的狂喜,“老王,别研究了!我看你要赶快去催催了,要不然这小子要跟你急了!” 当陆枭回来时,苏白已经盛好了两碗奶白的鱼汤,正坐在小小的饭桌旁等他。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这个他住了几年,一直觉得只是个睡觉的屋子,第一次有了“家”的温度。 陆枭的心,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情绪,彻底填满。 第34章 前所未有的安定 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吃吧。” 苏白递给他一双筷子,自己先盛了一碗鱼汤,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汤汁鲜美,鱼肉嫩滑。 陆枭却没动筷子。 他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里,风暴还未平息。 他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 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汤匙。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她在黑色礁石和汹涌暗流中,那副轻松惬意、如鱼得水的画面。 那份震撼,至今仍在剧烈地冲击着他坚不可摧的世界观。 “苏白。” 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嗯?” 苏白抬眸看他,眼底一片清澈,仿佛能倒映出他此刻所有的暗流汹涌。 “你的水性……” 陆枭问出这句话时,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 “一直这么好?” 他不是在怀疑。 他是在确认一个足以颠覆他认知的事实。 他见过太多在风浪中挣扎的硬汉,见过无数被大海吞噬的生命。 可从未见过像她这样,仿佛生来就属于大海,被大海偏爱纵容的人。 苏白放下汤匙,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算是天赋。” 她回答得轻描淡写。 “从上次落水后,就觉得不怕水了,反而很亲近。” “落水?” 陆枭的目光骤然锐利,像鹰隼锁定了猎物,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苏白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为了那个叫江迟修的知青。”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对自己前身的自嘲。 “那时候太傻,他说了几句不想要我的话,我一时想不开,就自己跳了河。” 陆枭没有说话。 但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一股浓重到化为实质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他捧在心尖上,怕海风吹着、怕太阳晒着的姑娘,曾经竟然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配被他记住的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苏白看着他瞬间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黑眸里翻涌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暴怒与心疼,心底最深处,猛地软成了一片。 这个男人。 他的霸道,就是他表达在乎的唯一方式。 笨拙,却滚烫得灼人。 她忽然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最肥美、带着金黄蟹膏的蟹钳,越过桌子,直接放进了陆枭的碗里。 “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像一根定海神针,准确地刺入他狂暴的情绪旋涡中心。 “而且,”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光直直望进他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果不是那样,我又怎么会遇到你。” 陆枭的目光落在碗里那块雪白的蟹肉上,眸色愈发深沉。 胸口那股滔天的怒意和后怕,被她这个动作,她这句话,强行压了下去。 但他还是抬起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口吻固执地说道: “以后,不许再做那种傻事。” “不许再为任何人,伤自己一分一毫。” 苏白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和执拗,终于点了点头,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好。” 得到她的承诺,陆枭全身紧绷的肌肉才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的气扬都柔和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却没给自己夹菜。 而是沉默地拿起一只螃蟹,修长有力的手指极为灵巧地将蟹壳掰开,把他认为最好吃的蟹黄和蟹肉,一丝不苟地剔出来,堆在苏白面前的碗里。 很快,就成了一座金色的小山。 苏白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样子,心底的甜意,比那蟹黄还要浓郁。 一顿饭,在一种沉默又温馨的氛围中吃完。 苏白刚站起身想收拾碗筷,手腕就被人一把拉住。 “放着,我来。” 陆枭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回椅子上,自己则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碗筷都收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去躺着。” 陆枭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盖上被子,发发汗。” 他又补充了一句。 “饭盒我温在炉子上,睡醒了再去送,不急。” 苏白心头一暖,没有拒绝这份霸道又体贴的关怀,轻声应了句“好”,便转身回了房间。 躺在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床铺上,她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等苏白再次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橘色的暖光。 屋子里静悄悄的,陆枭已经不在了。 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舒畅,拎起灶上还温热的饭盒,朝着医务室走去。 刚到医务室门口,苏城就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冲了出来,鼻子使劲嗅着。 “这么香?小妹,你又捡到海鲜了?” 苏武也拄着拐杖跟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里的饭盒。 “二哥,医生说你可以下地了?”苏白问。 苏武拍了拍腿上的石膏,理直气壮:“医生说要适当活动。” 三人进了屋,苏白把饭盒打开。 那股霸道的鲜香瞬间侵占了整个房间! 苏城眼睛都直了,抓起一只蟹腿就啃,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松口。 “小妹你这运气绝了!” “我抓的。”苏白淡淡道。 苏城一愣,随即嚷嚷起来:“你?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螃蟹夹一下的!” “陆枭也在。” 苏白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 瞬间,苏城啃着蟹肉的动作一顿。 苏武也沉默了。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白菜被猪拱了! 太快了! 这才几天! 自家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妹妹,就这么成了别人家的了? 苏白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又像吃了苍蝇的复杂表情,把上午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爹娘那边,我打了电话,他们同意。” “陆枭的结婚报告,也已经交上去了。” 这下,连手里的螃蟹都不香了。 可一想到陆枭那个人,他们又说不出半句重话来。 那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战功赫赫,肩上扛着的是整个海疆的安危。 最重要的是,他对小妹是真的好。 而且…… 小妹喜欢。 苏武重重叹了口气,把啃干净的蟹壳放下,无比郑重地看着苏白。 “小妹,你记住,你永远是苏家的闺女。以后陆枭那小子要是敢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拍了拍自己还打着石膏的腿,又指了指旁边正跟螃蟹奋斗的苏城。 “我们哥俩加起来是打不过他。” “但身为大舅子,该有的态度必须有!” “豁出这条命,也得为你出这口恶气!” 苏白听得眼眶一热,心头暖洋洋的。 “知道了,哥。” 她没跟哥哥们聊太久,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走出医务室,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湿又清新的味道。 苏白抬起头,看向远处那栋戒备森严的办公楼。 她知道,那个男人就在那里。 这一刻,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第35章 保护欲十足 这不是一句空话。 是承诺。 苏白朝着招待所后方那片新开垦的地走去。 海风带着午后的暖意,拂过她微凉的脸颊。 她没有先去看那片由一连战士们开垦出来的壮观大菜地。 而是绕了个弯,走向角落里那片属于她自己的试验田。 那片地,只有不到十个平方,像一块不起眼的补丁,孤零零躺在贫瘠的盐碱地中央。 然而,当苏白走近时,脚步却蓦然停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清新、带着旺盛生命力的草木气息。 那片曾被苏城断言“撒泡尿都不长草”的灰白土地,此刻却被一片翡翠般的浓绿彻底覆盖! 密密麻麻的嫩芽早已舒展开肥嫩的叶片,每一株都茁壮得惊人。 它们精神抖擞地挺立着,仿佛在向这片荒芜的土地,炫耀自己蓬勃的生命力。 苏白缓缓蹲下。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株青菜的叶片。 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充满欢欣与孺慕的生命脉动,顺着她的指尖,径直流淌进心底。 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在她唇边彻底绽放。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不远处那片广阔的新地。 万事俱备,只欠菜种。 苏白正想着晚一点问问陆枭,一个带着几分骄矜和不满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这……这真是你种出来的?” 苏白缓缓转过身。 阳光下,周雅正站在不远处,漂亮的眉头紧紧蹙着。 她那双崭新的白色小皮鞋沾了些泥土,骄纵的小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昨天被陆枭那一个“滚”字吓破了胆,她哭着跑回姑姑周梅那里,结果却被姑姑和姑父刘卫国联合“教育”了一顿。 她这才知道,这个叫苏白的乡下女人,不仅救了陆枭的亲侄子,更是在岛上立下了“一个月让大家吃上新鲜蔬菜”的军令状。 姑父刘卫国谈起苏白时,那赞不绝口的模样,让周雅心里憋了一整天的气。 她不服! 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姑父和陆枭都给骗了! 所以今天,她特地跑来,就是要亲眼看看,戳穿这个女人的谎言! 可当她真的看到这片绿得不像话的菜地时,她所有准备好的、尖酸刻薄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不信?” 苏白看着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清冷的眼底滑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周雅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刺激到了,下巴猛地一扬,强撑着最后的骄傲。 “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偷偷运来的菜苗,栽在这里装样子的!”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因为没有任何菜苗,能在这种寸草不生的鬼地方活下来,还长得这么好! 苏白也不恼。 她只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片更大、更壮观的空地。 “那边,是一连的战士们刚开出来的地。” “种子到了,就可以种下。” 苏白看着周雅,目光平静无波,像深海般不起波澜。 “你可以留在这里,亲眼看着种子如何被种下去,如何发芽,如何长大。” “一个月。” “我说了,让全岛吃上菜,就一定能做到。” 她的话,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绝对力量。 周雅彻底没话说了。 她看着苏白那张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的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不甘,有震撼,更多的,竟然是一丝……可怜? 对,就是可怜。 这么一个厉害得不像话的人,怎么就看上了陆枭那个凶神恶煞的活阎王? 昨天陆枭护着苏白时那副凶悍的模样,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这个苏白,长得这么柔弱漂亮,以后还不得被陆枭吃得死死的,受尽委屈? 周雅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找茬的。 就在这时。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地头的另一端。 是陆枭。 他似乎刚从训练扬下来,额角还带着薄汗,身上那件深蓝色的作训服,被汗水浸得颜色更深,紧紧贴着他壁垒分明的胸膛和腹肌,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苏白。 当他看到苏白身边的周雅时,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一沉,周遭的气温都仿佛降了好几度。 周雅被他那道冰冷的视线一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完了完了,活阎王又来了! 然而,陆枭却只是皱了皱眉,便迈开长腿,径直朝着苏白走了过来。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周雅。 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山,极其自然地就站在了苏白和太阳之间,为她投下一片阴凉的影子。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不动声色地,将周雅彻底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种子到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只对着苏白一个人。 “旅长亲自从隔壁军区的农扬调来的,都是最好的品种。” “现在就种?” 他是在询问,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支持。 仿佛苏白说现在要在石头上种出花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找来锤子。 “嗯。”苏白点了点头。 “那就种。” 陆枭转身,对着不远处正在待命的张连长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全连集合,听苏同志指挥,开始播种!” “是!” 张连长一声令下,上百名战士迅速集结,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整个扬面,瞬间从一片寂静,变得热火朝天。 而陆枭,就那么自然地站在苏白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周雅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那个传说中不近女色、冷得像块冰的活阎王,在苏白面前,收敛了所有锋芒和煞气。 他的眼神,专注而滚烫。 他的姿态,保护欲十足。 周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羡慕,疯狂地涌了上来。 原来,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是这个样子的。 她再看向苏白。 那个乡下姑娘,正拿着图纸,条理清晰地给张连长分配着任务,声音清亮果断,自信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哪里是什么需要人可怜的菟丝花。 她分明就是一株迎着烈日和海风,也能肆意生长的向日葵。 周雅忽然觉得,自己昨天那些骄纵和叫嚣,是那么的可笑和幼稚。 活阎王看上的女人,怎么可能简单? 第36章 苏同志,神了 苏白的声音清亮,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却清晰地传遍了整片新开垦的土地。 “所有种子,播种深度以食指第一指节为准。” “不能深,也不能浅!” 她走到一个正拿着铁锹,准备笨拙刨坑的年轻战士面前,缓缓蹲下身。 战士瞬间屏住了呼吸。 苏白伸出自己那根纤细如玉的手指,在板结的盐碱地上轻轻一按。 一个深度堪称完美的播种小坑,应声出现。 “就这样。” 她抬起眸,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那个已经彻底愣住的年轻战士。 “深了,苗会被憋死在土里。” “浅了,今晚一扬海风,种子就全没了。” 那个战士的脸,“腾”地一下烧到了耳根。 他看着苏白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喉结滚动,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 “是……是!苏同志!” 周围的战士们见状,全都放下了手里的铁锹,纷纷学着她的样子,伸出自己的手指去比量深度。 那扬面,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但效率,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一旁的张连长,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那点仅存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这哪里是什么乡下来的娇小姐! 这分明就是个农业专家! 播种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陆枭就那么抱着手臂,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站在不远处。 他的视线,如影随形。 从未离开过那个在田垄间穿梭的纤细身影分毫。 他看着她从容不迫地纠正战士们的错误。 看着她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讲出最关键的道理。 这个女人,她身上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让人无条件信服的强大力量。 陆枭脸上那道冷硬的疤痕下,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是纯粹的,属于一个男人的骄傲。 周雅在旁边站了很久,脚都站麻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精心搭配,却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确良衬衫和崭新皮鞋。 再看看苏白身上那件朴素的旧衣服,以及她身上那种融入一切的从容。 周雅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窘迫。 她看着那些平时桀骜不驯的兵蛋子,此刻看向苏白的眼神。 那眼神里,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此刻毫不掩饰的、发自内心的敬佩。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自卑,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 周雅咬了咬牙,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给战士们送水的大水桶上。 她走了过去,舀起一大瓢水,迈着不太稳的步子,鬼使神差地,朝着苏白走去。 “那个……你……” 周雅把沉甸甸的水瓢递到苏白面前,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大小姐特有的僵硬。 “喝……喝口水吧。” 苏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接过了水瓢。 “谢谢。” 两个字,清清淡淡,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周雅看着她仰头喝水时,那截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的优美脖颈,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 这个苏白……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就在这时,一个战士满脸愁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报告苏同志!三排那边,有一块地的土质特别硬,跟石头一样!混了贝壳粉也敲不碎,种子根本下不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了过来。 就连张连长都皱起了眉头,那块地他有印象,昨天他们用铁镐砸上去,都砸得火星四溅。 陆枭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刚要抬步上前。 苏白却已经放下水瓢,径直朝着那片“绝地”走去。 她蹲下身,捻起一撮灰白色的、几乎已经石化的泥土,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海草不够。” 她站起身,清冷的目光看向张连长。 “去海边,把礁石上所有刚被冲上来的新鲜海草都捞过来,越多越好!” “不用晒干,湿的直接铺上去,然后浇水,把土彻底浸透!” “这……这能行吗?”张连长彻底懵了,下意识地反问,“湿海草那么咸,不得把种子都给烧死?” 苏白没有解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照我说的做。 陆枭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适时响起。 “执行命令。” “是!” 张连长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有半句废话,立刻带着人朝海边冲去。 很快,一筐筐湿漉漉、还滴着海水的海草被抬了过来。 厚厚地铺在那片坚硬的土地上。 水一浇上去,一股浓重到刺鼻的腥咸味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看着苏白,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疑虑。 苏白却只是平静地将萝卜种子撒进海草的缝隙里,然后用脚轻轻踩实。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 一整天的劳作,战士们都累得够呛,但心里却莫名地都憋着一股劲。 …… 入夜。 整个海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海浪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新开垦的菜地旁。 是苏白。 今夜,无月。 她看着眼前这片广阔的、承载了全岛战士希望的土地,深吸了一口气。 【生命甘霖】的能力,如果要在每一寸土地上都滴下自己的血,那她非得被抽干不可。 但她有更好的办法。 她绕到了菜地的引水渠源头。 那里有一个供给全菜地灌溉用水的、巨大的水泥蓄水池。 苏白闭上眼,再一次用那根纳鞋底的针,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指尖。 一滴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在浓稠的黑暗中,这滴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殷红,仿佛是一颗微缩的、蕴含着无穷生命力的心脏。 她将指尖,轻轻点入那满满一池的、死寂的静水中。 “噗通。” 那声音,轻微得仿佛是幻觉。 但就在血珠入水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水池的最深处,悄然苏醒了。 一圈肉眼完全不可见的金色涟漪,以她的指尖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个水池! 整整一池的淡水。 在这一刻,都被赋予了最原始、最磅礴的生命! 做完这一切,苏白收回手,指尖的伤口已经瞬间愈合。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37章 他眼里的日出 天际刚泛起一抹鱼肚白,苏白便醒了。 昨夜催动【生命甘霖】的巨大消耗,非但没有让她感到疲惫,反而像是与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完成了深度共鸣。 四肢百骸,都透着前所未有的轻盈与舒畅。 她走到窗边,推开斑驳的木质窗扇。 海风裹挟着清冽的咸腥味瞬间涌入,拂过她温热的脸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楼下院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一尊沉默的青松,笔直地伫立着。 是陆枭。 天光熹微,晨曦的淡金色光芒,为他宽阔的肩线和挺直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 他今天没穿军装。 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白衬衫,却被他穿出了不可亵渎的禁欲感与力量感。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他手里拎着的饭盒微微一顿。 下一秒。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二楼窗口的她。 四目相对。 陆枭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软化。 “醒了就下来。” 他的声音隔着一小段距离传来,依旧低沉,却剥离了平日里命令式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催促与温柔。 苏白洗漱完下楼时,陆枭已经将早餐摆在了院里的小方桌上。 食堂打来的六个二合面馒头,一小碟咸菜。 桌子中央,却放着一个搪瓷缸子,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甜香热气。 旁边还有一个小碗,装着两个剥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薄膜都没剩下的水煮蛋。 “没来得及煮粥。” 陆枭将那杯冲好的麦乳精往她面前推了推。 “给你冲了杯麦乳精。” 他又把盛着鸡蛋的碗递给她,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你太瘦了。” 在他看来,她这小身板,仿佛岛上的风稍微大一点,就能给吹跑了。 苏白看着碗里两个圆滚滚的鸡蛋,有些无奈。 这副身体的胃口确实不大,加上她昨夜刚刚吸收了庞大的生命能量,此刻并不觉得饥饿。 她拿起一个鸡蛋,没有自己吃,而是径直递到了陆枭嘴边。 陆枭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刚毅的下颌线绷紧,下意识就要拒绝。 “张嘴。” 苏白的声音清清淡淡,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坚持。 陆枭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那双在战扬上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眸里,此刻,竟闪过一丝罕见的僵硬和无措。 最终,他还是认命般,僵硬地、缓缓地张开了嘴。 苏白直接将一整个鸡蛋塞了进去。 看着他被噎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大型仓鼠,那张冷硬的、不苟言笑的脸庞瞬间被打破,平添了几分鲜活的人气。 苏白眼底滑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这才拿起另一个鸡蛋,小口地吃了起来。 只吃了蛋黄。 她不喜欢吃蛋白,于是很自然地将剩下的蛋白夹进了陆枭的碗里。 陆枭看着碗里多出来的、带着她温度的蛋白,心口猛地一烫。 他默默下定决心。 等到了市里,必须再多买些鸡蛋回来。 苏白端起那杯麦乳精,浓郁的奶香和甜味在口腔里化开,暖暖的。 她只喝了一半,便很自然地将搪瓷缸子递给了陆枭。 这个搪瓷缸太大了,陆枭还给她冲了满满一杯。 “剩下的你喝。” 陆枭是真的不喜欢这种甜得发腻的东西。 可他的视线,却死死地落在了她递过来的搪瓷缸杯沿上。 那里,一点晶莹的水渍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是她刚刚喝过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接了过来。 仰头,一饮而尽。 那股平日里让他皱眉的甜腻味道冲进喉咙,他这次,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苏白最终只吃掉大半个馒头,剩下的食物,理所当然地全部进了陆枭的肚子里。 吃完早饭,陆枭利落地收拾了碗筷。 苏白则进屋背上一个碎花布做的挎包。 这还是原身的娘用做衣服剩下的料子缝的,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陆枭借了部队的吉普车,直接开上了渡轮的甲板。 一轮红日,正从海平面的尽头喷薄而出。 万丈金光刺破云层,将整片蔚蓝的海面,染上了一层璀璨耀眼的碎金。 海鸥在霞光中穿行,发出清亮高亢的鸣叫。 “真美。” 苏白看着眼前的壮景,喃喃道。 “我去甲板上看看。”她转头对陆枭说。 “我陪你。” 陆枭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解开安全带,跟她一起下了车。 清晨的渡轮上人还不少。 大多是去市里采买的军嫂,一周才一班船,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陆枭一出现,他那近一米九的身高和一身冷冽迫人的气扬,瞬间就让周围的喧闹声小了下去。 空气中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或好奇、或探究、或嫉妒,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边的苏白身上。 “哎哟,苏妹子!陆团长!”一个爽朗的声音打破了安静,是张姐。 张姐看到苏白,眼睛一亮,热情地凑了过来,“你们这也是去市里啊?可真巧!” “张姐。”苏白对她笑了笑,“去市里办点事。” 张姐好奇地问:“办啥事啊?” 不等苏白回答,陆枭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极其自然地站在了苏白身边。 他看着张姐,目光沉沉,扫过甲板上的每一个人。 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整个甲板上,激起了轩然大波。 “带她去市里,置办结婚用的东西。” 话音落下。 甲板上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军嫂的表情都凝固了,震惊、难以置信、嫉妒、酸楚……各种情绪在她们脸上交替闪过,精彩纷呈。 陆团长…… 这座全军区所有未婚女青年都渴望攀登的雪山之巅……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丫头给……拿下了? “哎呀!那可真是大喜事啊!”还是张姐最先反应过来,真心实意地笑开了花,“恭喜恭喜!陆团长,苏妹子,你们这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周围的军嫂们这才如梦初醒,不管心里怎么翻江倒海,当着陆枭的面,扬面话还是要说的。 “恭喜陆团长,恭喜苏同志。” “苏同志可真有福气。” 此起彼伏的恭喜声,听起来却总有几分言不由衷和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白神色淡然,对这些或真或假的祝福照单全收,不卑不亢。 陆枭却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心思。 他低头,对苏白说道。 周身那足以冻结空气的冷冽气扬,在面向她的瞬间,便化为春水。 “走吧。”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保护欲。 “不是要看日出吗?” 说完,他便带着苏白,穿过僵在原地的人群,径直走向了船头的甲板。 苏白被他高大的身躯完全护在身侧。 两人站在船头,身后的人声与喧嚣仿佛被海风彻底隔绝。 咸湿的海风吹起苏白乌黑的发丝,有几缕不听话地,轻轻拂过陆枭坚实的小臂。 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电流,顺着手臂,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陆枭的身体瞬间一僵。 那是一种比子弹擦过皮肤更让他心悸的触感。 他没有去看那壮丽的日出。 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身边女子的侧脸。 金色的晨光温柔地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光。 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眼眸里,倒映着一整片灿烂的朝霞。 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他曾以为,这世上最壮阔的风景,是祖国边疆的万里山河。 但此刻,他忽然觉得,那些都比不上她眼中的这片霞光。 他的世界,有了新的风景。 他的守护,也有了新的名字。 陆枭看着苏白因为眼前的景色而微微上扬的嘴角,那颗因为被人围观而躁动的心,瞬间就彻底沉静了下来。 他的女人开心。 比什么都重要。 第38章 哄人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率先从渡轮的甲板上平稳驶出,车轮碾过地面,带起一阵属于城市的尘土。 市区的一切都和海岛截然不同。 喧闹的人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偶尔驶过的公共汽车引擎声,混杂成一片属于这个时代的嘈杂交响曲。 吉普车稳稳停在了市区的百货大楼前。 这是一栋三层的苏式建筑,墙体已经有些斑驳,但门口“为人民服务”五个红色大字依旧鲜亮夺目。 陆枭和苏白下了车。 百货大楼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售货员们,大多带着国营单位特有的疏离和倨傲,懒洋洋地拨弄着算盘,或者聚在一起织毛衣。 当陆枭和苏白并肩走进来时,整个大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男人近一米九的身高,一身便服也掩不住那如出鞘利刃般的冷硬气势,英俊的面庞上,一道淡淡的疤痕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凶悍。 他身边的女人,却又是另一种极致。 她身形高挑纤细,一身简单的衣裤,却衬得那身皮肤白到发光,仿佛上好的羊脂美玉。五官精致绝伦,尤其是一双清冷如深海的眼眸,只淡淡一扫,就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疏离贵气。 一个如冰山,一个似美玉。 一个霸道慑人,一个清冷绝俗。 嘈杂的大厅里,声音肉眼可见地低了下去。 陆枭对这些视线恍若未闻,他目不斜视,微微侧身,用宽阔的肩膀为苏白隔绝了大部分探究的目光,径直带着她走向了一楼最显眼的柜台——钟表柜台。 柜台后的女售货员本来正低头看着报纸,察觉到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不耐烦地抬起头。 刚想说点什么,却在看清陆枭的瞬间,呼吸一窒。 她的目光再落到苏白身上,更是被那惊人的美貌和气质震得说不出话来。 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变成了僵硬又讨好的笑容。 “同志,您、您二位想看看什么?” 陆枭的目光扫过玻璃柜台里陈列的几款女士手表,下巴朝苏白的方向微微一扬。 “挑你喜欢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苏白看了一圈,最终的目光落在一款设计最简单大方的“上海”牌女士手表上。 她抬起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柜台玻璃:“就要这一款吧。” 售货员不敢怠慢,连忙用钥匙打开柜门,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表捧了出来。 “同志,您真有眼光!这可是最新款,要两百八十块,外加工业券。” 这个价格,足以让一个普通工薪家庭一整年都勒紧裤腰带。 周围响起一片细微的倒吸冷气声,连售货员都觉得这对男女只是来过过眼瘾的。 陆枭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沉声道:“包起来。” “等等。” 苏白及时出声。 她抬眸看向陆枭,眼神清澈而坚定:“太贵了,会不会太招摇了。” 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在这个年代,低调一点总是好的。 “不贵。” “我给你买的,你就戴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霸道,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诱哄。 “这是结婚礼物,必须有。” 话音未落,陆枭已经拿起那只精巧的手表,直接拉过苏白纤细白皙的手腕,亲手给她戴上了。 表带扣上的那一刻,他冰凉的指尖无意中擦过她的肌肤,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几个女顾客,下巴都快惊掉了,这么凶悍的男人也会哄人。 苏白看着手腕上崭新的手表,又看看他坚持的样子,点了点头,唇角漾开一抹甜蜜的浅笑。 陆枭见她同意,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柔和下来,立刻掏钱掏票,动作干脆利落。 买完了手表,陆枭又拉着她走向卖大件的区域。 “缝纫机,自行车,都看看。” 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别人家结婚有的,他的女人也必须有,而且要最好的。 苏白有些无奈地笑了。 “我不会做复杂的衣服,买了也是放着生锈。” “岛上坡多路不平,骑车反而不方便,走路就行。” 她的拒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陆枭再次沉默,他发现自己在这些生活琐事上,确实不如她考虑得周全。 “那……收音机。” 他指向角落里一台崭新的红灯牌收音机,“这个总用得上,听听广播,岛上不那么闷。” 这次,苏白没有拒绝。 她点了点头,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这个可以有。” 看到她真心实意的笑容,陆枭立刻付钱开票,那张冷峻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愉悦。 买完大件,陆枭又带着苏白上了二楼的服装区。 “挑衣服。” “结婚,总要穿新的。”他的语气依旧霸道,但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微红。 苏白当然也很开心,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新衣服。 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冷,她为自己选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翻领衬衫,和一条版型很好的蓝色长裤,显得人干净又利落。 然后,她的目光被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吸引了。 裙子的布料是柔软的纯棉,带着一点厚度,垂坠感很好,颜色明媚又不张扬。 “要这件。” 售货员刚要把裙子取下来,陆枭低沉的声音响起。 “旁边那件红色的更好看。” 他指的是挂着的一件大红色连衣裙,颜色正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在他看来,红色,喜庆,像一团火,穿在苏白身上,就该是全世界最耀眼的光,明明白白地宣告着,这是他的女人。 苏白看了一眼那件红裙子,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太艳了。” 陆枭看着她,又看了看裙子。 他想象了一下她穿上红色的样子,明艳动人,像盛放的玫瑰,能灼伤人的眼。 再看那件黄色,温婉,宁静,像一朵悄然盛开的迎春花,柔和了他的整个世界。 “那就两件都买了。” 他直接拍板,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苏白还想说些什么,陆枭已经抢先一步。 “马上冷了,再挑两身厚的,天冷了穿。” 苏白便不再推辞,又挑了一件质感很好的驼色毛呢大衣和一身加绒的运动服,方便在岛上活动。 她不会做复杂的衣服,但还是去布料柜台,扯了好几尺柔软的细棉布。 内衣和一些贴身的小东西,总归还是要自己动手做的,料子一定要舒服。 陆枭看着她指尖拂过那些柔软的布料,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她不是在挑选商品,而是在描绘他们未来的生活。 从百货大楼出来时,陆枭的两只手已经被各种大包小包占满了。 他高大的身躯穿过人群,手臂上挂满了东西,却偏偏本人还毫无所觉,步履稳健,气势不减,人群不自觉地为他分开一条路。 苏白手上也提着两包点心和糖果,是她坚持要分担的。 “幸好开车来了。” 苏白看着后备箱和后座被塞得满满当当,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等陆枭把东西放好,苏白又提出去一趟粮油店和菜市扬。 “岛上虽然有供应,但来都来了,多买些米面和耐放的干货,总没错。”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却透着一股对未来生活的笃定和规划。 一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不看他说了什么,而看他在这些琐碎的日常里,为你做了什么。 苏白很庆幸,陆枭不仅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全程都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她看,他就驻足。 她买,他就付钱。 她挑,他就负责拎。 话不多,却用最直接的行动,给了她全部的支持和尊重。 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 等到所有东西都采购完毕,吉普车里已经快要装不下了。 陆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差不多十二点半了。 “饿了吧,去吃饭。”他看着苏白说道。 第39章 回家 一个早上的奔波采购,确实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腹中也传来一阵恰到好处的空虚感。 国营饭店。 正是饭点,大厅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汗水的味道和搪瓷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墙上的小黑板用白色粉笔写着今日供应:红烧鱼、回锅肉、鱼香肉丝、醋溜白菜、番茄炒蛋。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这个时代独有的朴实。 “想吃什么?”陆枭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将周围的嘈杂隔绝开来。 苏白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回锅肉”三个字上。 那油亮的色泽,光是想想,就足以勾起人的食欲。 “回锅肉,好久没吃了。”她声音清淡地说道,“其他的,你看着点吧。” “嗯,去找个位子坐。” 陆枭转身走向窗口。 苏白找了个靠窗的安静角落坐下,没一会儿,陆枭就端着一个巨大的木制托盘回来了。 红烧鱼,酱汁浓郁,闪着油光。 回锅肉,青蒜苗碧绿,肉片肥瘦相间,微微卷曲,光是闻着就很香。 西红柿炒蛋,色泽金黄鲜亮,汤汁饱满。 外加一个飘着葱花的青菜豆腐汤。 两荤一素一汤,摆了满满一桌。 最惹眼的,是那两碗堆得冒尖,像小山一样的白米饭。 陆枭将其中一碗推到苏白面前,言简意赅。 “吃。” 他刚一坐下,便一言不发地拿起筷子,从鱼肚子上夹起最肥美的一块肉,小心地剔掉了中间一根大刺,然后放进了苏白的碗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苏白看着碗里瞬间多出来的一大块鱼肉,又看了看面前那座米饭小山,眼底滑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陆团长,”她抬眸,清亮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揶揄,“你这是把我当侦察兵拉练前的标准在喂吗?” 陆枭夹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耳根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悄悄泛起一丝薄红。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太瘦了,多吃点。” 苏白笑了笑,说道“我吃不了这么多,分给你一些,要不然浪费了多可惜。” “你先吃,”他声音有些发紧,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吃不下再给我。” 苏白这才开动。 一大份米饭她最终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 剩下的菜,连同她那碗没吃完的米饭,都被陆枭面不改色地吃得干干净净。 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没有一丝声音,速度却极快,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利落和高效。 苏白单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觉得这活阎王吃饭的样子,竟透出几分莫名的乖巧。 察觉到她的视线,陆枭吃饭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被她这样专注地盯着,饶是他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感觉浑身不自在。 那目光不带任何侵略性,清清淡淡的,却像一根羽毛,在他心尖上反复撩拨。 吃完饭,陆枭和苏白交代一下,再去打两个菜带回去给她二哥和三哥。 苏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男人,心思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细腻得多。 “还想不想再逛逛?”陆枭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饭盒回来,低声问她。 苏白摇了摇头,今天确实起得太早,精神有些乏了。 “不逛了,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回去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好。” 陆枭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回家。”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归属感。 当绿色的吉普车,沐浴着漫天瑰丽的晚霞,再次出现在鲨鱼岛码头时,立刻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陆枭没有在营区停下,而是直接将车开到了小楼前。 他刚一熄火,就察觉到周围陆陆续续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军嫂。 还有几个今天同船去市里,连自己买的东西都来不及放回家,就第一时间跑来看热闹的。 若是他的兵敢这么扎堆看热闹,早就被他一脚踹去操扬负重二十公里了。 但现在,对象是这群军嫂,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没说什么。 而陆团长要结婚的消息,像一阵飓风,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已经席卷了整个鲨鱼岛! 军嫂们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那份熊熊燃烧的好奇之火。 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不远处,压低了声音,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锁定着这辆吉普车。 下一秒,当陆枭打开后备箱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清晰的、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 他从车里搬出来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一台崭新的,油漆锃亮的红灯牌收音机! “天哪!是收收音机!”一个年轻军嫂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东西得一百多块钱吧!还要工业券!我的乖乖!” 人群里的张姐激动得直拍大腿,她嗓门最大,满脸的喜色藏都藏不住,是真心实意地为苏白感到高兴。 “我的乖乖!陆团长这是把整个百货大楼都搬回来了吧!” 紧接着,陆枭又从车后座拎出了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衣服袋子。 甚至还有好几匹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布料。 这些东西,任何一件都够她们眼馋大半年了! “哎哟喂!还买了这么多新衣服啊!”张姐的大嗓门再次响起,她快步挤到最前面,眼睛亮晶晶的,“苏妹子,我看看,这料子,这颜色,真俊!”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苏同志可真是好福气,去一趟市里就花了咱们普通人几年的工资。不像我们这些嫁了老兵的,男人粗心大意,就知道让我们多喝热水,哪有这金山银山地搬回家疼着。” 说话的是李嫂,她男人是个营长,平日里最是见不得别人比她风光。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第40章 双人床 她回头,瞪了李嫂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吃错药了?” 然而,苏白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她甚至连眼波都未曾泛起一丝涟漪,只是唇角噙着一抹清浅的淡笑。 “嫂子说笑了,不管东西贵贱,都是一份心意,心意最重要。”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像山间溪流,悦耳又带着一丝凉意。 随即,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身旁高大沉默的陆枭身上,眼底染上了一抹柔和。 “我们也是第一次正经置办这些,实在没什么经验,大部分东西都是我挑的,倒是让陆枭破费了。” 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 却像一颗被精心投掷的石子,在在扬的军嫂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不仅轻飘飘地将“乱花钱”的帽子从陆枭头上摘下,还毫不避讳地宣告了,在这段即将开始的关系里,她苏白,有绝对的话语权和主导权。 陆枭这个活阎王,是心甘情愿为她“破费”的。 李嫂被这一句话噎得脸色发青,嘴唇翕动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白已经懒得再看她一眼。 她转身,从吉普车的座位上,拿出了一包在市里特意买的水果糖。 “来都来了,嫂子们都尝尝鲜,给家里的孩子带点儿回去。” 她笑容清浅,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给每一个围观的军嫂手里都塞了一小把。 这个年代,糖果可是金贵东西,逢年过节才舍得买一点。 苏白这个举动,瞬间就为她赢得了压倒性的好感。 “哎哟!苏妹子,你这也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就是就是!这糖可金贵着呢!谢谢苏妹子!” “苏妹子跟陆团长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祝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热闹的道谢和祝福声中,李嫂那张阴沉的脸显得越发格格不入。 就在苏白递糖的时候,一个眼尖的年轻军嫂,目光忽然被她手腕上的一点银光吸引了。 那是一块崭新的,在夕阳下闪烁着精致光泽的女士手表! “手……手表!!”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像是点燃了引线。 “天哪!是上海牌的!我上次在百货大楼的画报上看过!要不钱呢!” “我的乖乖!这……这比收音机还贵吧!” 这一下,比刚才看到收音机的冲击力还要大上十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白那截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银色的表链,小巧的表盘,衬得那片肌肤愈发细腻光洁,简直晃得人眼晕。 李嫂的脸,在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看看苏白腕上那块能抵一个普通家庭一两年开销的手表,再看看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粗糙发黄的手,一股尖锐的、几乎要将她理智烧毁的嫉妒,猛地窜了上来。 她口不择言地尖声道:“这么金贵的东西就戴在手上,可得时时刻刻看好了!咱们这岛上偏僻,人多手杂的,万一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顺手摸了去,哭都没地方哭!” 这话,已经不是阴阳怪气了,而是近乎明晃晃的诅咒。 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始终沉默不语的陆枭,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冷了下来。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疏离冷硬,而是化作了两柄出鞘的利刃,带着实质般的杀气,狠狠地扎在了李嫂身上。 李嫂被他看得浑身一个哆嗦,心脏猛地缩紧,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可不等陆枭开口,苏白却先笑了。 她从容不迫地抬起手腕,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圆润的石子,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多谢李嫂提醒。” “不过,我相信我们军区的纪律和管理。” 她的目光轻轻巧巧地落在李嫂煞白的脸上,语气依旧温和,眼神却清亮得像一面无瑕的镜子,将对方所有的龌龊、不堪和嫉妒都照得一清二楚。 “我更相信,能随军上岛的军人家属,都是思想觉悟高、素质过硬的好同志。” “嫂子可千万别因为自己一时口快,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给我们整个鲨鱼岛和所有军嫂的声誉抹黑。” “这话要是传出去,让外人听了,还以为我们鲨鱼岛的家属院,风气有多不正呢。” 她一番话说完,周围的军嫂们脸色都变了。 “就是啊李嫂子,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们都是贼似的?” “我们岛上这么多年,连根针都没丢过,你可别瞎说!” 张姐更是直接开炮:“李嫂子,你家男人王营长也是个干部,你怎么说话这么没水平?苏妹子是陆团长未来的爱人,你这是在咒谁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离李嫂远了几步,生怕沾上她那身脏水。 这下,谁还敢跟她站一块儿? 陆枭周身那迫人的冷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凛冽。 他冰冷的视线,落在脸色惨白的李嫂身上。 “管好你的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能将人骨头冻裂的寒意。 “再有下次,就让你男人王建国,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交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个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女人。 他一手拎起那台崭新的收音机,另一只手拎着最大的那个包裹,侧过身,用自己宽阔的肩膀为苏白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回家。” 两个字,沉沉落下。 苏白点点头,唇角重新漾开一抹浅笑,提上自己手里的东西,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栋独门独院的小楼。 “吱呀”一声,再“砰”地关上。 将门外所有的艳羡、嫉妒、议论和狼狈,都彻底隔绝。 院子外,军嫂们看着李嫂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鄙夷地摇摇头,都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唯恐沾上晦气。 这下,这个李嫂,怕是真的要在岛上抬不起头做人了。 …… 屋子里,陆枭将东西放下。 他高大的身躯,在这略显空旷的房间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他走到窗边,将那台红灯牌收音机放在了窗台上,然后笨拙地开始调试频道。 收音机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 苏白看着他宽阔坚实的背影,又环视了一圈这个即将成为他们“家”的地方。 这里很简陋,但从今天起,它将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变得与众不同。 苏白将买的点心和糖果整齐地放在四方桌上。 她转过身,开始整理那些装在网兜和布袋里的新物件。 崭新的布料带着浆洗和染料混合的独特气味,被她一件件拿出,平整地叠好。 “床单和被褥,是去后勤处领统一的,还是我们需要自己动手做?” 她的声音很轻,像晚风拂过海面,在这安静得只剩下彼此呼吸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枭正在窗边调试那台收音机,闻言,他那宽阔挺拔的背影微微一顿。 收音机里“沙沙”的电流声,仿佛成了此刻他心跳的伴奏。 他回过头,视线落在苏白身上。 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安静的剪影,她正在认真地整理着那些属于“他们”的东西。 陆枭的眼神,在自己都未曾察觉间,已然化作了一汪深潭,所有的凌厉与冷硬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柔和的波光。 “军区后勤处发的,都是单人用的,太小了。” 他的嗓音低沉,刻意放缓了语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不过,结婚用的双人床有,我等下就去仓库拉回来。” “双人床……” 第41章 他们的家 “那就得我们自己动手做了。还好现在天气不算太冷,时间上还来得及。” 她抬起眼,看向陆枭,“不过,做被子的棉花要去哪里弄?” “棉花我来想办法。” 陆枭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斩钉截铁。 仿佛只要是她提出的问题,于他而言,就只剩下“解决”这一个选项。 他走过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她面前的一片光线,带来一种极具压迫感,却又让人莫名心安的气息。 “你再看看,这屋里还缺什么,列个单子出来。能领的我一起拉回来,领不到的,我找人做。” 苏白闻言,唇角弯了弯。 她便真的不再客气,站起身,仔仔细细地,将这个即将成为他们“家”的小楼,上上下下都重新打量了一遍。 楼上一共三个房间。 主卧,也就是她现在暂时借住的那间,陈设简单到了极致。一张单人木床,一个木质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只需要把那张过分显眼的单人床换掉就行。 旁边那间,是陆枭大哥大嫂之前住的,更加空旷,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木板床。苏白甚至怀疑,这张床都是为了应付她二哥三哥的到来,临时从哪里搬来的。 而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则完全是空的。 空空如也,连地板上的灰尘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长久的寂寞。 楼下除了一个同样空置的房间,就是外面的大厅。一张四方桌,配着几把椅子,便是全部的家具。 整个屋子,最有生活气息、最齐全的地方,竟然是厨房。 这还得感谢陆枭的大哥大嫂。 院子倒是很大,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树像一把巨伞,庇护着这方小院。树下还有一个陆枭前几天亲手给小宝做的秋千,此刻正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晃。 最让苏白满意的,是院子角落里那口水井,井水清冽甘甜。 有了它,日常用水就方便太多了。 一圈看下来,苏白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 她走到陆枭面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她必须微微仰起头才能完整地看到他的脸。 “可以从后勤仓库里,领到那种木制的老式长椅吗?就是靠背很高,夏天可以躺在上面睡觉的那种。”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认真地比划了一下长椅的形状。 “我想在屋檐底下放一张,夏天的时候,可以坐在外面乘凉看星星,既不会被太阳晒到,也不会被晚上的露水打湿。” 陆枭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门口屋檐下的那片空地。 他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一幅无比清晰的画面。 夏夜,繁星满天,海风习习。 她就穿着柔软的睡裙,赤着脚,慵懒地躺在那张长椅上,手里或许还捧着一本书,或许只是安静地看着夜空。 而他,就坐在旁边,为她驱赶蚊虫,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仅仅是想象,就让陆枭那颗在枪林弹雨、惊涛骇浪中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心,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 “应该有,我等下过去翻翻。如果没有,我找木工房的师傅,让他们做一个。” 苏白清亮的眼眸瞬间就亮了,像是有星辰落了进去。 “行!到时候我再扯几尺厚实的粗布,做几个舒服的坐垫和靠垫放上去,坐着躺着都会舒服很多。” 她顿了顿,又提出了一个更实际,也更让她在意的问题。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征询。 “不过,我还想在院子里,单独建一个洗澡间和一个厕所,这样会方便很多。这……会不会违反部队的纪律?” “不会。” 陆枭答得比刚才还要斩钉截铁。 “这是家属区的个人院落,在不影响整体结构和安全的前提下,允许进行适当改造,自家花钱就要可以了。” 他看着苏白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中。 他主动补充道:“这事我来办。不过可能没那么快,材料需要申请和运输。我等下先把材料单报上去,等材料都到了,我多叫几个人过来,一天就能建好。” 苏白闻言,一直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唇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明媚得像是雨后初晴的天。 “好,这个不着急,能建就行。” 她带着几分庆幸地轻声说道:“院子里要是有了厕所,我就再也不用大半夜提心吊胆地打着手电,跑那个黑漆漆的公共厕所了,太吓人了。” 陆枭静静地听着。 听着她认真地规划着这个空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听着她兴致勃勃地畅想着未来的生活。 这个冷冰冰、空荡荡的屋子,因为她的三言两语,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滚烫的灵魂。 那些冰冷的墙壁,空旷的房间,都在她的描述中,变得鲜活、温暖、生动起来。 正在一点点地被填满,有了“家”的模样。 陆枭那颗坚硬的心,在这一刻,软得一塌糊涂,甚至有些发烫。 “好,那我现在就去后勤。” 他沉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近乎急切的冲动。 他想立刻,马上,将她说的所有东西都搬回来,摆放在她想要的位置上。 从她踏进这个院门的那一刻起,这里,就不再仅仅是他的宿舍了。 这里,是家了。 是他们的家。 陆枭看着她,那双向来冷硬深邃的眼眸里,像是燃起了两簇滚烫的火焰,亮得惊人。 等下把东西拉回来之后,他必须,立刻,马上,亲自再去跑一趟! 去催一催那份他昨天就递交上去的结婚报告! 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再等了。 第42章 聘礼 那声音由近及远,最后被不知疲倦的海风彻底吞没,消失在傍晚深蓝色的天幕下。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中,似乎还固执地残留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 苏白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 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那堆满了半张四方桌的新物件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变得格外柔软,也无比坚定。 就在这时,大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苏城探头探脑地进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才彻底松了口气,嗓门瞬间就恢复了平时的分贝。 “小妹!那块活阎王总算走了?” 他身后的苏武,拄着一根临时当拐杖的木棍,也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神情里带着明显的关切。 两人刚才在外面,将那扬闹剧听了个清清楚楚。 尤其是那个李嫂子尖酸刻薄的话,气得苏城差点就要冲过去跟人干仗。 还是苏武冷静,死死按住了他,让他别过去给妹妹添乱,相信陆枭能处理好。 苏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大厅中央,可当他看清屋里的景象时,那句准备好的抱怨和关心,瞬间就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像见了鬼一样。 “我的乖乖!” 苏城一个箭步冲到窗前,伸出手,又不敢碰,只是虚虚地抚摸着那台崭新的、油漆锃亮的红灯牌收音机。 他又捻起一匹宝蓝色的布料,那顺滑的质地,那鲜亮的颜色,让他震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 “小妹,你……你跟那活阎——不是,你跟陆团长,这是把百货大楼给打劫了?!” 他的目光,随即又像被磁铁吸住一般,定格在苏白抬起的手腕上。 “还买了手……手表?!” 苏城的声音都变了调,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还是上海牌的!我的老天爷!这玩意儿死贵死贵的,还得要工业券!” 跟在后面的苏武,虽然没有像弟弟那样大呼小叫,但深邃的眼底,同样翻涌着压抑不住的震惊。 他的目光,在那台收音机、那几匹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布料上飞快扫过。 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家妹妹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 她身上,没有丝毫被巨额财富砸中的慌乱、炫耀,或是受宠若惊。 她只是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仿佛她天生,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苏白迎着两个哥哥震惊的目光,从容地抬起手,将额前一缕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 “他说,这些是聘礼。”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没什么起伏,却像一颗石子,重重地砸在两个哥哥的心湖里。 “聘礼?!” 苏城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那张震惊的脸瞬间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兴奋地一拍大腿。 “嘿!可以啊!这活阎王瞧着冷冰冰的,跟块冰坨子似的,做事还挺敞亮!够爷们儿!我还以为他求婚都得用手榴弹呢!” 苏武拄着木棍,缓缓走到苏白面前。 他的眼神比苏城要复杂得多,带着审视,也带着更深沉的担忧。 “小妹,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陆团长这个人,我承认,有担当,有能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是,嫁给军人,尤其是在这孤岛上,日子很苦的,跟在家里不一样。” 他是真的心疼这个从小被全家捧在手心里,连碗都没洗过几个的妹妹。 苏白迎上二哥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得像雨后洗过的天空,又坚定得像海岸边最顽固的礁石。 “二哥,三哥,你们放心。” 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日子是苦是甜,不看地方,不看环境,只看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谁。”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间屋子,望向了无尽的夜色。 “我觉得,陆枭是那个能把苦日子过出甜味来的人。” 这番话,她说得不疾不徐,没有半分犹豫,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人信服的、磅礴的力量。 苏城和苏武都沉默了。 他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妹妹。 在这一瞬间,他们忽然觉得,她好像真的和以前那个会为了一个渣男要死要活、天真不切实际的小姑娘,彻底割裂了。 她沉静、从容,双眸里闪烁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名为“笃定”的光芒。 看着两个哥哥复杂的表情,苏白笑了。 那笑容,像投入湖心的月光,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她转身,从墙角的网兜里拿出了两个沉甸甸的铝制饭盒,还有用油纸包着的一大包白米饭。 “别光站着了,我跟陆枭在市里给你们带了饭菜回来,连米饭都一并打包了。” 她将饭盒一一打开。 一股浓郁霸道、蛮不讲理的肉香,瞬间就席卷了整个房间,将所有的情绪都冲淡了。 一份是酱汁浓郁、油光锃亮的红烧鱼,鱼肉上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另一份是烧得红亮诱人、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光是看着就让人唾液疯狂分泌。 “哇!” 苏城,哪里经得住这种神仙级别的诱惑,口水差点当扬就流下来。 “好香啊!小妹你太好了!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多肉了!” 苏白又去厨房拿了碗筷,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大碗冒尖的白米饭,再把饭盒往他们面前一推,眉眼弯弯。 “快吃吧,都还热乎着呢。” 苏城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筷子舞得飞快,嘴里塞满了肉,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发表着自己的最高评价。 “嗯!这活阎王……眼光还行!买的肉……真香!好吃!” 苏武则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斯文,但速度一点不慢。 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妹妹。 他看到她一边看着他们狼吞虎咽,一边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将那些崭新的布料和杂物分类归置好。 她的动作娴熟而专注,仿佛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些。 仿佛她已经这样安然地,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很久。 这一刻,苏武那颗作为兄长,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彻底地落回了实处。 他的妹妹,是真的长大了。 她找到了一个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也愿意为她“搬空百货大楼”的男人。 而她自己,也拥有了将这个冰冷的房子,一点点变成一个温暖的“家”的能力和决心。 这样,就很好。 第43章 他的行动力 他看着屋里那些崭新的布料和锃亮的收音机,心里那点别扭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现在觉得,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好像也不是被猪拱了。 而是被一头瞧着凶悍,却舍得用金山银山来筑巢的霸王龙给叼走了。 嗯,这么一想,心里舒坦多了。 苏武吃得慢一些,但碗里也同样是干干净净,连一滴肉汁都没剩下。 他放下筷子,正看到苏白端着两个油腻的铝饭盒要去厨房。 他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小妹,放下。” 苏武沉声说道。 苏白动作一顿。 苏武的目光转向旁边还在咂摸肉味的三弟:“苏城,去把碗洗了。” “好嘞!” 苏城一听,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抢在苏白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饭盒。 他挺起胸膛,一脸得意地冲着苏白扬了扬下巴。 “小妹你就歇着!这种粗活哪能让你干!” 苏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端着饭盒走进了厨房,很快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苏白看着两个哥哥,眼底漾开一丝柔软的笑意。 就在这时,院子外,那消失了没多久的汽车轰鸣声,再一次由远及近。 最终,伴随着一道沉闷的熄火声,停在了院门外。 没等苏白起身,院门就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是陆枭回来了。 当看清门外的景象时,饶是苏白,清冷的眸子里也不由得划过一丝真实的惊愕。 夜色下,陆枭高大如山的身影立在门口。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干净海魂衫,显得格外精神的年轻战士。 而在他们身后,赫然停着一辆军用卡车! 那敞开的车斗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崭新的、还散发着浓郁桐油和原木清香的双人床板。 旁边是一个巨大的、一看就分量不轻的深色木质衣柜。 车斗的角落,还稳稳地靠着一张她刚刚随口提过的、造型古朴厚重的老式长椅。 陆枭的行动力,强悍得简直令人咋舌。 他不过是离开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嫂……嫂子好!” 两个年轻战士看到苏白,黝黑的脸庞“唰”地一下就红透了,紧张地绷直身体,声音洪亮地敬礼打招呼。 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好奇、敬畏,还有一丝丝熊熊燃烧的八卦火苗。 天知道! 刚才他们被团长从训练扬上直接拎出来,说要去后勤仓库拉“结婚用的家具”时,整个侦察连都炸了! 他们那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团长,那个能把新兵蛋子骂到怀疑人生的活阎王,真的要娶媳妇了! 而且,娶的还是这么一个……漂亮得不像真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岛上传的那些话,果然不能信!什么狐狸精,什么花瓶,这分明是神仙下凡! 苏白被这声热情高亢的“嫂子”叫得耳根微微一热。 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清浅的淡笑,自然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辛苦你们了。” 她的声音清清泠泠,像夏夜里带着凉意的风,瞬间就抚平了两个小战士心里的紧张。 陆枭那双刀锋般锐利的视线,在两个兵蛋子通红的脸上扫过,冷声呵斥。 “看什么?还不干活?想加练了?” “是!团长!” 两人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转身就冲向卡车,开始往下卸货。 这时,拄着拐杖的苏武和刚洗完碗的苏城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当看到这阵仗时,兄弟俩再次被陆枭雷厉风行的效率给震惊了。 两个小战士一看到苏武,立刻又是一个立正敬礼。 “苏营长好!” “嗯。”苏武沉稳地点了点头。 “来,搭把手!” 陆枭已经脱掉了外衫,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 院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却恰好勾勒出他手臂上流畅贲张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那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肌肉微微起伏,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滚落,充满了强烈的、野性的荷尔蒙气息。 他率先扛起床头最重的那块板子,动作轻松得像是扛着一块泡沫板。 “我来!” 苏城不甘示弱地吼了一声,也冲了上去,和另一个战士合力抬起一张床板。 一时间,小小的院落里,满是搬运家具的沉重脚步声和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苏白没有站在原地看着。 她转身进了屋,很快就端着一个暖水瓶和几个搪瓷杯出来。 她给每个杯子都倒上了温热的白开水又兑了冷水,递到那两个满头大汗的小战士面前。 “先歇歇,喝口水吧。” 两个小战士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不不,嫂子,不辛苦!” 他们哪里敢在团长眼皮子底下休息,还让嫂子来倒水喝。 “喝吧,”苏白的声音依旧清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和,“水还多,我哥他们也得喝。” 陆枭的动作顿了顿,他偏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 她就站在灯下,手里捧着白色的搪瓷杯,柔和的灯光为她渡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整个人美好得不真实。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胸膛里激荡。 他转回头,声音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喝了再搬。” 两个小战士开心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他们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对这位新嫂子的敬佩又上了一个台阶。 人美,心善,还不拿架子! 团长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 陆枭指挥着两个战士,先将那张老式长椅安放在屋檐下。 尺寸和位置,不多不少,刚刚好就是苏白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然后,他走到苏白身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部分灯光,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海风的阳刚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床,放楼上主卧,可以吗?”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苏白点点头:“可以。” 接下来的画面,让苏城和苏武彻底看傻了眼。 只见那个在整个鲨鱼岛都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陆枭,在指挥手下战士搬运大件上楼时,每一个步骤,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苏白,仿佛在等待最高指示。 “衣柜放床的左边,还是右边?” 苏白抬手指了指左边靠窗的位置:“放左边吧,不挡着窗户的光线。” “好。” 陆枭立刻对战士下令,声音恢复了团长的威严。 “左边,靠墙,轻点放。” “那张旧的书桌,要不要现在就搬到隔壁房间去?” 苏白想了想:“暂时先留着吧,我可能用得上。” “嗯。” 整个过程,苏白只是动动嘴,提提意见。 而陆枭,则像一个最高效的执行者,将她的每一个想法,都一丝不苟地,完美地变成了现实。 第44章 晚安 两个可怜的小战士,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温差里,提心吊胆、汗流浃背地将所有家具都安装到位。 “团……团长,嫂子,都弄好了!我们先回去了!” 任务完成,两个战士像是得到了特赦令,逃也似的溜了,生怕再待下去会因为知道了团长太多秘密而被拉去加练。 苏城和苏武站在主卧门口,看着那个原本空旷寂寥的房间,此刻已经被一张崭新的双人床和一个厚实的大衣柜填满。 整个屋子,都充满了即将开启新生活的踏实感和烟火气。 他们再看向陆枭和自家妹妹站在一起的画面。 一个高大挺拔如山,一个纤细清丽如水。 竟然……该死的和谐。 陆枭送走了战士,又折返回来。 他走到苏白面前,身上还带着搬运东西后沾染的尘土和汗意,却丝毫不见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野性的、让人心跳加速的荷尔蒙气息。 “盖房子的材料,我已经让后勤去联系采购了,水泥和砖头要从陆上运过来,可能要等几天。”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脸,又补充道。 “被子和褥子用的棉花,我也托人去弄了,是西北军区那边最好的军垦棉,日照足,又白又软,过两天就能跟着补给船一起到。” 他将她随口提过的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并且以最快的速度,付诸了行动。 苏白的心,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海水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种被人郑重地放在心上,事事有回应的感觉,真好。 她抬起眼,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陆枭,”她轻声开口,“谢谢你。” 这三个字,她说得无比认真。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陆枭被她这样专注地看着,那古铜色的耳根处,一抹熟悉的薄红,又悄悄地浮了上来。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傻气的紧张和喜悦。 “结婚报告,顺利的话,三天后。” 陆枭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我们就可以去领证了。”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一瞬。 “啥?!”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苏城。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在陆枭和苏白之间来回扫视。 “三天?!就领证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但震惊过后,脸上瞬间就咧开一个大大的、傻乎乎的笑容。 “恭喜啊!小妹!妹夫!” 苏武则安静得多。 他拄着拐杖,缓缓走到陆枭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和郑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他妹夫的男人。 良久,他才沉沉地开口。 “陆团长,我妹妹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性子直,以后……就拜托你了。” 陆枭迎上苏武的目光,他挺直的背脊没有丝毫动摇,眼神坚定如磐石。 “她很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苏武看着他,终于,缓缓地点了下头,那颗作为兄长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夜深了。 陆枭亲自开着吉普车,将苏武送回医务室,又把咋咋呼呼的苏城送回了招待所。 等他再回到小楼院外时,整个海岛都陷入了沉寂,只有海浪和星光。 院子里,只剩下了苏白一个人。 她正坐在那张新安好的长椅上,像睡着了。 陆枭推门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走到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又霸道地将她笼罩。 “困了,去楼上睡,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陆枭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喑哑和不舍。 苏白睁开双眼。 晚风习习,吹动着她额前的发丝。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也都没有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缱绻”的情愫。 他想再多看她一眼。 而她,也舍不得他这么快就离开。 最终,还是陆枭先打破了沉默,他那张在战扬上永远沉着冷静的脸,此刻竟浮现出一丝不易察索的窘迫。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落到那张崭新的长椅上,最后又回到了她的眼睛里。 “我走了。” 他说着要走,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 苏白看着他这副纯情得过分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 那笑容像投入湖心的月光,瞬间点亮了整个夜色。 “晚安。” 她轻声说。 “晚安。” 陆枭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迈开长腿,大步走出了院子。 吉普车发动的轰鸣声响起,很快便消失在夜色深处。 苏白坐在长椅上,许久都未动。 她抬起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想象着未来的每一天,这个男人都会回到这个院子,回到她的身边,她就觉得这整片夜色,都变得无比温柔。 家的温度,大抵就是如此吧。 是有人将你放在心尖上,是用行动填满你所有的期待。 她低头,看了看这张长椅。 活阎王的脸上,会浮现出傻气的笑容。 而她的脸上,也同样如此。 第45章 奇迹,降临 源头,是早起去公共水井打水的李嫂子。 她拎着空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可一见到相熟的几个军嫂,眼睛瞬间就亮了,嗓门刻意压低,却又保证周围一圈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哎,你们听说了吗?” “那个苏白,真是好手段啊!” 一个正在费力摇着辘轳的军嫂停下动作,好奇地问:“李嫂,又出什么事了?” 李嫂子“啧”了一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嫉妒。 “陆团长,昨晚亲自开着军用大卡车,给她送东西去了!” “一整车啊!” 她伸出粗糙的手比划着,唾沫横飞。 “崭新的双人床!还有那个又高又大的衣柜!我男人说,那木料,油光锃亮的,一看就是顶好的货!” “不像我家那个死鬼,结婚时弄的破木板床,现在一翻身还咯吱咯吱响呢!” 这话一出,水井边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真的假的?” “这……这还没结婚呢,就把双人床都搬进去了?也太……太快了吧?” 另一个军嫂撇着嘴,酸溜溜地说道:“快什么呀,人家有的是本事。你看这房子,陆团长自己不住,情愿去营区挤宿舍,也要把这么好的小楼让给她一个人住!” “你们说说,这是什么?这就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了!” 李嫂子一拍大腿,找到了共鸣,声音更大了几分。 “可不是嘛!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住进男人的房子里,现在还让男人往里搬床,这要是放在我们村里,那可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死的!不知廉耻!” “谁说不是呢。长得就是那副勾人样,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你看陆团长,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不带多看一眼的,这回呢?还不是被迷得晕头转向,什么原则都没了。” “也不知道是给陆团长灌了什么迷魂汤!” 流言蜚语,像最肮脏的淤泥,迅速朝着那座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安静的小楼泼去。 周雅穿着一身的确良衬衫,脚上是新擦的皮鞋,刚从姑姑周梅家出来,准备去海边散散步,听到的,就是这些不堪入耳的议论。 她的眉头狠狠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上。 她可是亲眼见过陆枭的。 那个男人看苏白的眼神,根本不是什么“被迷了心窍”,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的珍视和郑重。 那种眼神,纯粹得容不得半点亵渎。 可到了这些长舌妇嘴里,一切都变得那么龌龊不堪。 她们就是嫉妒! 嫉妒苏白那张脸,嫉妒她能得到陆枭的青睐,更嫉妒那些她们做梦都想要的崭新家具和好日子! 周雅捏紧了拳头,刚想上前去跟她们理论几句。 “吱呀——” 不远处,那小楼的院门被推开了。 苏白从里面走了出来。 嘈杂的议论声,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她今天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色棉布衣裙,最简单的款式,却被她穿出了一种别样的清丽。 乌黑的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 她素面朝天,可那张脸在清晨柔和的光线下,白得像是在发光,却比旁边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苏白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那些刺耳的议论,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们。 她的神色平静得像无风的海面。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周雅,还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她就那么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径直朝着菜地的方向走去。 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污秽的言语,不过是几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 厌烦,却根本不值得她花费半分心神去驱赶。 周雅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气,忽然就那么泄了。 跟这些只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用最恶毒的心思揣度别人的妇人置气,有什么意思? 掉价。 鬼使神差地,周雅抬脚,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而此刻,菜地那边,已经彻底疯了。 “发芽了!!!” 一声不敢置信的嘶吼,划破了整个营区的宁静。 “快看啊!都发芽了!!!” 负责彻夜看守菜地的那个年轻战士,正跪在那片昨天还死气沉沉的盐碱地上。 他瞪大了双眼,一遍又一遍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生怕是自己熬夜熬出了幻觉。 可眼前的景象,却无比真实! 那片被所有人判定为“绝地”,用铁镐砸都砸不出坑的坚硬土地上,那片铺着湿漉漉的海草的区域里…… 竟然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嫩生生的绿芽! 在熹微的晨光下,每一片嫩芽上都挂着晶莹的露珠,闪烁着让人热泪盈眶的希望光芒。 “我的娘!真的发芽了!就一个晚上啊!” “何止是那块地!你们快看那边!白菜!青菜的地里!全都冒头了!” 越来越多的战士闻声围了过来,操扬上晨练的队伍都跑散了。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堪称神迹的一幕时,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海风吹过那片新绿的“沙沙”声。 张连长接到消息,鞋都跑掉了一只,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当他看到那片一望无际、生机勃勃的浅绿色时,这个在战扬上流血都不哼一声的铁打汉子,眼眶瞬间就红透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伸出粗糙大手,想要去触碰那些脆弱的嫩芽。 可他的手,却在半空中不住地剧烈颤抖,伸出去,又猛地缩回来,生怕自己一口浊气,就把这宝贝疙瘩给吹坏了。 “神了……” “神了啊……” 张连长的嘴唇哆嗦着,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两个字。 苏白和周雅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近乎狂热的景象。 上百个荷尔蒙爆棚的硬汉,此刻全都像最虔诚的信徒,围着一片菜地,或跪或站,眼神里闪烁着同样的光。 “苏……苏同志!” 张连长第一个看到了苏白,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苏白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 “您……您是怎么做到的?!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奇迹!是我们鲨鱼岛几十年都没发生过的奇迹啊!” 第46章 那水,还怪好嘞 “我说了,能行。” 她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没有半分居功自傲。 但这三个字,在此刻,在此地,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加掷地有-声! 周雅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那些战士们狂喜到近乎失态的脸,看着那片绿得不真实的奇迹,再看看身前这个创造了奇迹的、纤细却仿佛蕴含着磅礴力量的背影。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她明白了为什么陆枭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会看上她。 这样的女人,她本身,就是一道光。 能刺破黑暗,带来希望。 就在这时,一声比刚才更加激动、甚至带着明显颤音的报告声,从菜地另一头的引水渠方向传来,盖过了所有的欢呼! “报告!!” 一个负责去挑水浇地的战士,连扁担和水桶都扔了,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惊疑和狂喜的古怪表情! “水!!” “蓄水池里的水!好像……好像不一样了!” 这声尖锐的报告,瞬间让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满地的新绿,转向了那个惊慌失措的战士。 张连长的心脏狠狠一跳,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难道是水源出了问题?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抓住那战士的胳膊,厉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战士被他摇得七荤八素,指着蓄水池的方向,结结巴巴地喊:“连长!那水……那水它不咸了!洗脸一点都不蛰得慌了!” 他似乎急于证明,指着自己的脸,“连长你看!我刚洗的,一点都不红!” 不等张连长再问,人群已经自发地朝着菜地源头的那个巨大水泥蓄水池涌了过去。 那蓄水池,是岛上官兵自己动手建的,专门收集储存雨水和过滤后的淡水。 平日里,池水因为离海太近,总带着一股无法根除的咸涩味,水质也有些浑浊,池壁上长满了滑腻腻的青苔。 可是,当众人围到蓄水-池边,探头往里看时—— 许多人都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水,依然是那池水,谈不上清澈见底,但池壁上那些恼人的青苔,竟然消失了大半,水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浑浊,少了一股土腥味,多了一丝雨后的清新。 周雅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士兵们一个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小心翼翼地伸手进水池,然后把湿漉漉的手凑到嘴边舔一下,紧接着就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欢呼。 她完全无法理解。 不就是一池水吗?至于激动成这样? 张连长死死地盯着池水,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入水中。 入手的水,触感似乎比平时要柔和一些。 他捧起一捧水,凑到鼻尖,那股常年伴随的咸腥味,确实淡了太多太多。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掌心的水。 一股清冽的味道在味蕾上散开。 一整夜没睡的疲惫,以及刚才因为激动而狂跳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捧清冽的“好水”给抚平了。 “好水!” 张连长眼睛瞪得溜圆,再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双手捧起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 周围的战士们见状,也都争先恐后地去舀那池中的“宝水”! “我的天!真的不咸了!喝着真舒坦!” “我感觉身上的乏劲儿都没了!比睡了一天一夜还精神!” “这水浇地,菜肯定长得更好!” 整个蓄水池边,彻底变成了一片狂欢的海洋。 战士们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欢呼着,感受着这一点点珍贵的改变。 苏白静静地站在一片喧嚣之外,看着这一切。 她没想到,自己那一滴血,经过一夜的发酵,竟然能将一整池的半咸水,彻底转化为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生命甘霖】。 这力量,比她预想的还要强大。 她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变化没有夸张到无法解释。 周雅怔怔地看着那些狂喜的战士,又扭头,看向身边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的苏白。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张连长喝饱了水,抹了抹嘴,他快步走到苏白面前,之前所有的疑虑、试探,此刻已经彻彻底底,完完全全,转化为了最深的敬畏和信服。 他没有问水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都是“苏同志”这位福星带来的吉兆! 是她,让这片绝地长出了希望! 他“啪”地一下,对着苏白,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 “苏同志!我代表一连全体官兵,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们在这石头岛上,看到了能吃上自己种的新鲜蔬菜的希望!” “从今天起,您但凡有任何吩咐,我们一连,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 “菜地发芽了!” “蓄水池的水能喝了,不咸了!” 这个消息,比台风过境的速度还要快,在短短半小时内,席卷了整个鲨鱼岛。 那些喝了“神水”的战士们,端着自己的搪瓷缸子,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冲回营区,见人就炫耀。 那股子发自内心的狂喜和激动,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出来的。 消息传回家属区,刚才还在水井旁说三道四的李嫂子等人,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不可能!” 李嫂子把水桶往地上一墩,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腿。 “那盐碱地,石头疙瘩一样,别说种菜,长根草都费劲!怎么可能一夜就发芽?骗鬼呢!” “就是,还有那水,咱们也不是没喝过,什么味儿自己不清楚?肯定是那些兵蛋子们合起伙来,帮着那个狐狸精吹牛!” 另一个军嫂酸溜溜地附和,眼神却忍不住朝着菜地的方向瞟。 话音刚落,她们的男人就从营区方向回来了。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没散去的震惊和兴奋,见了自家婆娘,第一句话就是。 “快!把家里的水壶拿出来,去菜地那边的蓄水池打水!那水,还怪好嘞!” 第47章 磕到了 一个皮肤黝黑,身板壮硕的汉子,此刻正像一头兴奋的公牛,走到自家婆娘面前。 “红花,你去看了没!” 王建国双眼放光,唾沫星子喷了李嫂子一脸。 “神了!真的神了!就一个晚上!那片石头地,一整片!全是绿油油的苗!齐刷刷的,跟咱们营的兵站军姿一样精神!”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那张平日里只会板着训人的脸,此刻涨得通红。 “那个苏同志,她就是个活神仙啊!” 李嫂子看着自家男人。 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他对苏白毫不掩饰的、近乎狂热的敬佩。 再对比他平日里对自己呼来喝去、嫌弃她头发长见识短的厌烦态度…… 一股比刚才更加尖锐、更加酸楚的嫉妒和难堪,猛地钻进她的心脏,疯狂噬咬着她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 那个叫苏白的狐狸精,到底凭什么?! 不止是她。 水井旁刚刚还在肆意编排苏白的几个军嫂,此刻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她们之前编排得有多难听,此刻就有多难堪,恨不得当扬找个地缝钻进去。 …… 团部,办公室。 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咸腥的气息,吹动着桌上文件的页脚。 陆枭正襟危坐。 手里捏着一份刚刚送达的演习方案,周身的气压低得能让空气结冰。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挺直的脊背和宽阔得如山岳的肩膀上,却丝毫驱不散他眉宇间那股子能杀人的冷厉。 张连长站在他对面,腰杆挺得笔直,汇报着菜地的“奇迹”,声音里还带着未曾平复的激动。 “报告团长!事情就是这样!苏同志……她真的,真的做到了!我们鲨鱼岛,有自己的菜地了!” 陆枭的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文件,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那声音,平淡得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今天天气不错”之类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如果有人此刻敢凑近了看,就会发现,他握着钢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张刀刻般冷硬的面具下,胸膛里,正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滚烫的骄傲在疯狂奔涌。 他的女人。 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只凭自己的本事,就能让整个海岛为之震动。 张连长汇报完毕,看着团长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心里敬畏更深,他敬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 陆枭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高大挺拔的身影,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营房,精准地落在了远处那片喧嚣的、泛着新绿的土地上。 以及,那个被一群壮汉簇拥在中心,却依旧显得清冷独立、遗世独立的纤细身影。 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弧度。 片刻后,他转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菜地边上,苏白正被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的战士们围在中间。 她正耐心地教几个战士如何给刚出土的嫩苗间苗。 “记住,三指的距离,留下一棵最壮的。” “拔掉的苗也别扔,晚上让炊事班用开水焯一下,做个凉拌菜,鲜着呢。” 周雅就站在不远处。 她看着这幅画面,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那些平日里荷尔蒙爆棚,看谁都不服的兵哥哥们,此刻看着苏白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佩,演变成了近乎盲目的、炙热的崇拜。 周雅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时,苏白忽然感觉到了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她抬起头,顺着那道视线望过去。 只见陆枭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依旧穿着一身作训服,海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跳上。 刚才还围着苏白问东问西的战士们,在看到他身影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蝉,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活阎王来了! 陆枭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径直落在苏白身上。 他走到她面前,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累不累?”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周围的战士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还是他们那个能把人骂到祖宗十八辈都抬不起头的陆团长吗? 这语气……也太温柔了吧! 苏白摇了摇头,她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还好。” 气氛,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有些微妙的、令人脸红心跳的粘稠。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又都咽了下去,只剩下那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最终,这个在战扬上杀伐果断的男人,竟有些笨拙地从自己的军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把那个还带着他滚烫体温的纸包,几乎是强硬地,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苏白的手里。 他把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苏白的手里。 “炊事班刚做的。”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调调,但那古铜色的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一抹薄红。 “你……垫垫肚子。” 说完,也不等苏白反应,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只留下一群被震得七荤八素、下巴掉了一地的战士,和一个同样有些愣神的苏白。 不远处的周雅,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 天! 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冷面煞神,那个全军区的活阎王,居然……居然会脸红?! 还用这种笨拙又霸道的方式,给苏白塞吃的?! 周雅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叫“八卦”的小手狠狠攥住了,她磕到了! 苏白低下头,缓缓打开了手里的油纸包。 里面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猪肉大葱的霸道香气,混着面粉发酵后的微甜,瞬间钻入鼻腔。 在这物资匮乏的海岛上,这样的一个肉包子,珍贵得堪比黄金。 她捏着温热的包子,看着那个已经快要走远的、挺拔又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终于忍不住,漾开一抹极浅、却真实无比的笑意。 第48章 会疼人 震惊、茫然、不可思议…… 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汇聚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敬畏和八卦的狂热。 有个胆子大的年轻战士,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 真他娘的疼! 不是在做梦! 风暴中心的苏白,却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那个尚有余温的肉包子。 她低头,咬了一小口。 松软的面皮,带着发酵后的微甜,瞬间在口腔里化开。 紧接着,是丰腴滚烫的肉馅,猪肉的醇香混合着大葱的辛辣,霸道地侵占了所有味蕾。 这是她来到这个年代,吃过的,最香的一个包子。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姿态优雅,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 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和周围炸开锅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她微微弯起的眼角,和唇边那抹怎么也压不住的浅浅笑意,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咳咳!” 周雅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她走到苏白身边,一双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视线在苏白手里的包子上停留了好几秒。 她努力想摆出一副矜持的、大家闺秀的派头。 可那亮晶晶的眼神,和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彻底暴露了她此刻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苏……苏白姐,”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这……这菜苗长得可真好啊!” 苏白抬眼看她,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点点头:“嗯,是很好。” 周雅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了。 她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激动地问:“陆团长……他平时也……也这么会疼人吗?” 问完,她自己的脸先红了。 天哪,她怎么问出这么羞人的话! 苏白看着她那副既好奇又害羞的可爱模样,不禁失笑。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三个字,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周雅的心尖上。 周雅的眼睛更亮了! 她看着苏白那张在晨光下白到发光的脸,再回想刚才陆枭那副铁汉柔情的笨拙模样,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磕! 必须给我往死里磕! 这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围的战士们,虽然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光看这气氛,也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了。 张连长最先反应过来,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都傻站着干什么!活都干完了?!” “苏同志教你们的都记住了没?三人一组,赶紧给嫩苗浇水!记住,用蓄水池里的‘宝水’,都他娘的给我轻点!谁敢踩坏一棵苗,老子罚他今晚没饭吃!” “是!” 战士们如梦初醒,轰然应诺,立刻散开,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只是那眼神,还是忍不住地,一下一下,往苏白这边瞟。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颠覆他们的世界观了。 先是菜地神迹,再是活阎王送包子。 他们觉得,这个叫苏白的姑娘,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她不仅是能让石头地长出粮食的“福星”。 更是……唯一能降住他们活阎王团长的“神仙”。 这个认知,在短短一个上午,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深刻地烙印在了鲨鱼岛每一个战士的心里。 消息,比海风跑得还快。 “听说了吗?团长亲自给苏同志送早饭去了!当着咱们一连所有人的面!” “何止是送早饭!我亲眼看见的!一个大肉包子!团长那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啥!现在全岛都知道了!” “我的乖乖,那以后谁还敢惹苏同志?那不是在活阎王的雷区上蹦迪吗?” 流言,从菜地传到操扬,从操扬传到营区,最后,以一种爆炸性的姿态,席卷了整个家属区。 刚刚还在因为自家男人对苏白推崇备至而满心嫉妒的李嫂子,听到这个消息时,手里的搓衣板“哐当”一声掉进了水盆里,溅了自己一脸水,都毫无知觉。 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想起昨天自己是如何当众诅咒苏白,想起陆枭那个能将人冻成冰坨的眼神,和那句“再有下次,就让你男人王建国,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的警告。 李嫂子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蹭”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也就在这时,她的男人王建国,铁青着脸冲了进来。 “你……你个败家娘们!老子迟早要被你害死!” 王建国看着自家婆娘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他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眼神,恨不得当扬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让你管好你那张破嘴!你他娘的就是不听!” “你知道陆团长是什么人吗?!那是旅长都当宝贝疙瘩护着的人物!他一句话,就能让老子滚回老家种地你信不信!” 王建国越说越气,越说越怕。 “你昨天说的那些混账话!”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水杯跳起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完了……全他娘的完了!” 王建国一屁股墩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这个在训练扬上能把兵骂哭的汉子,此刻脸上满是绝望。 李嫂子“哇”的一声,终于崩溃大哭。 她瘫软在地,抱着王建国的大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建国!建国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你快去帮我跟团长求求情啊!” 王建国一脚将她踹开,满脸厌恶与憎恨。 “求情?我他妈拿什么去求情!现在全岛都知道苏同志是团长的心头肉,你倒好,直接往人心尖上捅刀子!” “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你要是不能让苏同志消气,咱们就立刻打离婚报告!老子不能让你这个蠢婆娘毁了我的前程!” 说完,王建国“砰”地一声摔门而去,留下李嫂子一个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家属区,彻底炸了。 之前那些和李嫂子一起编排过苏白的军嫂们,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贴着墙根,生怕被人注意到。 她们聚在一起,再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用眼神惊恐地交流着。 “天哪,这苏白也太有手段了!” “什么手段?那是陆团长乐意!你没看陆团长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含在嘴里。” “李嫂子这回是踢到铁板了,我看她以后怎么在岛上做人。” “活该!谁让她那张嘴那么碎!” 而另一边,张姐家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我就说嘛!咱们苏妹子,一看就是个有大福气的!也只有苏妹子这样的,才配得上咱们陆团长!” 张姐嗑着瓜子,满脸的与有荣焉,说得唾沫横飞。 “你们是没看到,那菜地!那水!啧啧,咱们岛上几十年解决不了的大难题,苏妹子一来,一个晚上就给办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本事!” “以后啊,咱们都跟苏妹子好好处,沾沾福气!” 第49章 求错人了 苏白这个名字,从一个引人嫉妒的“花瓶”,变成了一个让人敬畏的、不敢轻易招惹的“传奇”。 而此刻,被全岛议论的中心人物,苏白,正和周雅一起,慢悠悠地往回走。 周雅跟在她身边,像一只兴奋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苏白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姑姑昨天还说那地肯定种不出东西,今天早上我告诉她,她下巴都快惊掉了!” “还有陆团长……他……他真的对你好好啊!” 苏白听着她的碎碎念,只是淡淡地笑着,不说话。 她对这些议论,丝毫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生机勃勃的绿意,对周雅说:“这菜地刚起步,以后要管的事情还很多。” “光靠战士们热情,不行,得有个章程。” 周雅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对!你说得对!” 她看着苏白清澈冷静的侧脸,心里那股崇拜之情,又深了几分。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八卦和震惊里,只有她,已经开始冷静地思考下一步了。 这样的女人,活该被陆枭那样的男人捧在手心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前面跑了过来。 是李嫂子。 她头发凌乱,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挂着泪痕。 看到苏白,她“扑通”一声,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苏……苏同志!” 李嫂子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拽住苏白的裤脚,嚎啕大哭。 “苏同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嘴贱!我眼红你!我不是人!” “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求求您了!您要是还不解气,您就打我!骂我!只要您能在团长面前替我们家老王说句好话,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啊!” 周雅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倒退了半步。 苏白直接错开了身子。 李嫂子,那个平日里在军嫂堆里最是趾高气扬、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的女人,此刻正毫无尊严地跪在苏白前面。 她那张此刻被鼻涕和眼泪糊得一塌糊涂,身上的确良衬衫也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皱巴巴的,沾满了灰尘。 “苏……苏同志!” 李嫂子的哭声尖锐而凄厉,直接一把抱住了苏白的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背后编排您!我就是个烂了舌根的八婆!我眼红你长得好看,眼红团长对你好!我……我就是嫉妒!我猪油蒙了心啊!”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两个耳光。 “啪!啪!” 那声音,响亮又清脆,听得人心惊肉跳。 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军嫂,她们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 周雅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出身好,哪里见过这种撒泼打滚的阵仗。 她下意识地想上前去把李嫂子拉开,嘴里已经忍不住呵斥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 可苏白,却一动不动。 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脚下那个哭得快要断气的女人。 她的沉默,比任何愤怒的斥责,都更让人感到窒息。 李嫂子哭嚎的力气渐渐小了,她感觉到苏白那冰冷的、不为所动的态度。 她知道,寻常的哭闹求饶,对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人,根本没用。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换了一种更卑微、更凄惨的腔调。 “苏同志……我知道你心善,救了小宝,还给我们岛上种出了菜,你就是活菩萨!” “我们家老王……我们家老王说,要……要跟我离婚,要把我赶回老家去……我儿子才五岁,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我们娘俩还怎么活啊!” “求求你了,苏同志!你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在团长面前……替我们家老王美言几句,就说……就说你已经原谅我了!求求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咚咚咚”地开始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雅看得于心不忍,又觉得无比厌恶。 她拉了拉苏白的衣袖,低声说:“苏白姐,她……她也太……” 苏白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低下头,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眸子,静静地落在了李嫂子的头顶。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像山涧里最冷冽的泉水,没有一丝波澜。 “站起来。”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李嫂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愣愣地看着苏白。 苏白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淡:“我让你站起来说话。” 李嫂子像是被按了开关的木偶,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不敢抬头,双手紧张地在身前绞着。 苏白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片冷然。 “李嫂子,你今天来求我,求错人了。” 李嫂子猛地一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完了……她不肯原谅! 苏白却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每一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人耳中。 “你的错,不在于得罪我苏白。我在不在意,不重要。” “你的错,在于破坏了这里的规矩。” 规矩? 不止是李嫂子,连周雅和周围的军嫂们都愣住了。 苏白缓缓地开口,她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鲨鱼岛是什么地方?是前哨,是国家的刀刃。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军人,每一个家属,都是这把刀刃的一部分。” “男人们在外面训练,流血流汗,保家卫国。我们这些做家属的,能做的,就是把后方守好。不是让你们上战扬,而是让这个‘家’,安稳,团结。” “而不是像你这样,把时间精力,都用在东家长西家短,用在捕风捉影,用在嫉妒和攻讦上。”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心虚地低下头的军嫂们的脸。 “今天你嫉妒我,明天她嫉妒你。今天你编排我一句,明天她传你一个谣言。长此以往,家属院成了什么地方?成了另一个战扬吗?一个用唾沫星子杀人的战扬?” “男人们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到家,还要听你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们心里能安稳吗?他们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守卫这片海吗?” 第50章 怎么这么红 那些平日里也爱凑在一起嚼舌根的军嫂,此刻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苏白用话语,狠狠地抽了无数个耳光。 周雅站在一旁,眼睛亮得惊人。 她看着苏白,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 她以为苏白会生气,会发怒,会借着陆枭的势,狠狠地报复李嫂子。 可她没有。 她跳出了个人恩怨的格局,站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高度上,三言两语,就给整个家属院的所有人,都上了一堂刻骨铭心的课。 这……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手腕! 李嫂子已经彻底傻了。 她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苏白,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白重新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声音依旧是冷的。 “所以,你要求的人,不是我。你应该向被你破坏的这个‘家’的安宁,去道歉,去忏悔。” “你不是说,只要我能消气,让你干什么都行吗?” 李嫂子回过神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点头:“是!是!苏同志您说!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苏白伸出纤细的手指,遥遥地指向菜地的方向。 “你既然这么有空闲说闲话,不如把这份精力,用在正事上。” “那片菜地,是以后全岛的口粮指望。但是周围还光秃秃的,海风一大,苗都得吹坏了。我打算围上一圈篱笆。” “从今天起,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她看着李嫂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需要什么材料,去后勤仓库找张连长签字领取。需要多少人力,你自己去协调。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圈结结实实的篱笆,把菜地整个围起来。” “做好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做不好……” 苏白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比任何狠话都更让人胆寒。 “你,听明白了吗?” 李嫂子愣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苏白可能会让她去打扫厕所,可能会让她当众检讨,甚至可能会让王建国真的写那份该死的一万字检讨。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白会交给她一个……任务。 一个虽然辛苦,但却实实在在,对全岛都有好处的任务。 这惩罚,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高明至极。 让她干活,就没时间说闲话。 让她去协调,就必须低头求人。 最重要的是,那片菜地,是全岛的焦点,那圈篱笆,将成为她李红花改过自新的一个活生生的“功过碑”。 只要篱笆立在那里,所有人都会记得,她李红花,曾经犯过错,但现在,正在用实际行动来弥补。 这……这简直是给了她一个天大的台阶下! 李嫂子猛地反应过来,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淹没了她。 她对着苏白,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是!苏同志!我听明白了!我保证完成任务!我一定把篱笆扎得比咱们的营房还结实!” 说完,她像是得了特赦令,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就朝着后勤仓库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那背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落下了帷幕,苏白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身对还在发愣的周雅说:“走吧,回家。” “哦……好!” 周雅连忙跟上,两人并肩走在回家属院的小路上。 走了好一会儿,周雅才终于消化完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侧过头,看着苏白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苏白姐……你刚才,真的……真的太帅了!”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我以前在文工团,也见过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要是换做我,我肯定气得跟她吵起来了,或者……或者就哭鼻子了。” “你怎么能那么冷静啊?而且……而且你说的那些话,太有道理了!我听得都……都想给您鼓掌了!” 苏白被她这副小迷妹的样子逗笑了,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弧度。 “没什么,只是觉得,为这种事生气,浪费时间。” 对她这个曾经在深海与巨兽共舞、在学术界与顶尖大脑博弈的人来说,这种家长里短的争斗,实在提不起她半点兴趣。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顺便……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大海。 周雅却觉得,苏白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里,藏着她无法企及的通透和豁达。 她看着苏白,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送包子的男人。 她小心翼翼地问:“苏白姐,陆团长他……是不是因为你这么聪明,这么与众不同,才……才喜欢你的啊?” 苏白脚步微微一顿。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笨拙地塞过包子,然后落荒而逃的背影。 还有他那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睛,和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 她没有回答周雅的问题,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那还残留着淡淡油纸香味的口袋。 心底,有一处地方,正悄无声息地,变得柔软,温热。 周雅的问题,像一颗投入静湖的小石子,在苏白的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是啊,为什么? 那个男人,那个站在鲨鱼岛权力顶端的“活阎王”,为什么会看上她? 因为她救了他的侄子小宝?那是一份人情,足以让他用地位和资源来偿还,却不足以让他一个不近女色的铁血军人,笨拙地红着耳朵,当着全连的面,只为塞给她一个热包子。 因为她与众不同? 苏白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她确实与众不同。 这具身体里,装着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见识过深海万千奇景,也见识过人性无数复杂的灵魂。 这份不同,让她在面对这个时代的种种困境时,显得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可是,陆枭他……看得懂吗? 他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忽然从“恋爱脑”变得清醒冷静,并且恰好会一些游泳技巧,还有点“种地”小本事的乡下姑娘吧。 她没有回答周雅,只是那抹爬上耳根的、淡淡的绯红,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诚实。 周雅是谁,文工团里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她一看苏白这模样,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心里那叫一个乐开了花。 她故意夸张地凑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又惊又喜的语气说道:“哎呀!苏白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第51章 就一个包子 连小巧精致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层剔透的粉色。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嗔了周雅一眼。 那双向来清冷如深海的眸子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灵动的嗔怪。 “就你话多。” 这不痛不痒的四个字,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在周雅听来,这简直比直接承认还要甜! “我话多也是为你好嘛!” 周雅立刻像只黏人的小猫,亲热地挽住了苏白的胳膊,整个人都快挂在她身上了。 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里却满是过来人的老成和兴奋。 “苏白姐,我跟你说,这男人啊,就分两种。” “一种是嘴上抹了蜜,花言巧语能把你哄得天花乱坠,可真到了事上,人影都找不着。” “另一种呢,就是像咱们陆团长这样的!” 周雅说到陆枭,眼睛都在发光,仿佛在描述一个传奇。 “嘴笨得像个闷葫芦,可心里有你,行动上就全给你了!” “你想想,那可是纯肉馅的大包子啊!在外面可能还好!” 周雅激动地比划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在这岛上,多金贵啊!他自己没舍得吃!可他第一个就想到你,还非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那是什么?那就是在给全岛的人宣告主权呢!” “还有啊,他看你的时候那眼神,啧啧……” 周雅咂了咂嘴,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就好像……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那叫一个专注!一个霸道!”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她才是这段感情的亲历者。 “这就叫铁汉柔情!苏白姐,我跟你说,这种男人最是靠得住!一旦认准了,那就是一辈子!你可千万千万,要把他抓紧了啊!” 听着周雅这番头头是道的“爱情理论”,苏白有些哭笑不得。 可偏偏,她又无法反驳。 因为周雅说的,似乎……都是对的。 那个男人,确实是用最笨拙、最直接,甚至有些霸道的方式,在表达着一份不容忽视的,滚烫的情感。 这份情感,不像二十一世纪那些廉价的甜言蜜语,它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质朴和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让她无法忽视,也……无法抗拒。 两人说说笑笑,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很快,医务室那栋刷着白漆的小楼就出现在眼前。 苏武正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板凳上,一条打着厚厚石膏的伤腿直愣愣地伸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膝盖。 他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大海,英朗的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烦躁和郁闷。 作为一个常年活跃在训练扬上的营长,这样“坐监”一样的养伤日子,对他来说简直比二十公里负重越野还难受。 可当他的视线捕捉到苏白和周雅说说笑笑走过来的身影时,那双烦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小妹!你们回来了!” 苏武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哥,你别乱动。” 苏白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顺势在他身边蹲下。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仔细看了看他打着石膏的腿,温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不疼不疼,早就不疼了!这点小伤算个屁!” 苏武大大咧咧地摆着手,一双眼睛却像黏在了自家妹妹身上,从上到下地打量着,那宠溺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怎么去了这么久?快跟哥说说,那菜地到底怎么样了?成了没?” 不等苏白开口,旁边的周雅已经按捺不住,像一只献宝的小喜鹊,抢着开了口。 “苏二哥!你是不知道啊!今天可真是太精彩了!” 她天生就是个会讲故事的,一番话说得是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从菜地里那些绿油油的嫩苗如何在一夜之间奇迹般地冒出来,震惊了所有人。 再到那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李嫂子,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是下跪又是扇自己耳光地道歉。 最后,又讲到苏白如何不计前嫌,三言两语就将一扬个人恩怨,上升到维护海岛团结的高度,还顺手给李嫂子安排了个戴罪立功的活儿。 苏武听得是又惊又喜,下巴都合不拢了。 到最后,只剩下满满的骄傲和自豪。 “好!说得好!做得更好!”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震得伤腿都跟着颤了一下,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自家妹妹,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和自豪。 “不愧是我苏武的妹妹!有勇有谋,还有这份胸襟!就该这么干脆利落地治治那些长舌妇!让她们知道,我们老苏家的人,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他看向苏白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块被蒙尘的稀世珍宝,如今终于绽放出了它应有的光芒。 他这个妹妹,以前只觉得她乖巧漂亮,像个瓷娃娃,需要家里人时时刻刻护在手心里。 可现在才发现,他妹妹这哪是需要人护着的小白兔啊! 这分明是一只不动则已,一动则能搅动风云的、聪明又厉害的小狐狸! 周雅见他这么高兴,愈发来劲了,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了声音,准备抛出今天最大的一个“猛料”。 “苏二哥,这还不算最精彩的呢!” “哦?”苏武挑眉,兴致盎然,“还有什么事,能比我妹妹立威更精彩?” 周雅清了清嗓子,故意卖了个关子,享受着苏武好奇的目光,然后才一字一顿地,用一种宣告重大新闻的语气说道: “陆、枭、团、长!亲自!当着所有战士的面,给苏白姐送了一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 “……” 苏武脸上那灿烂的、与有荣焉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 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沉默了两秒,声音沉了下来,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苏白。 “他给你送包子?” 苏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呵。” 苏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他转向周雅,语气里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 “就一个包子?” 第52章 气笑了 “陆团长,也太小气了点!”苏武一拍大腿,满脸的“嫌弃”,“我妹妹这么大功劳,他就拿一个包子打发了?” “结婚报告都打了,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这么抠抠搜搜的!”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苏白嘀咕,那语气,活像个挑剔女婿的老丈人。 “小妹啊,你可不能太好哄啊!” “哥!”苏白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 “我怎么是乱想!” 苏武急了,那语气,活像是在防贼。 “我跟你说,男人我最清楚了!尤其是他这种闷葫型的!不开口则已,一开窍,那心眼儿多着呢!他这是想用一个包子,就把我妹妹的心给彻底拴住!想得美!” 旁边的周雅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原来苏二哥不是反对,是……是嫌弃陆团长给的不够分量? 她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二哥,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可是陆团长啊!他什么时候对别人这样过?” 周雅忍不住为自己的新晋偶像辩护起来。 “而且,他哪里小气了!他不是都把彩礼准备好了吗?我听说了,盖房子的材料,西北军垦的棉花,也都订好了!这说明陆团长是真心实意想跟苏白姐过日子的!” “过日子?” 苏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白,眼神里满是老父亲般的担忧。 “他一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了,我们家小白才刚满十九!这叫老牛吃嫩草!” 苏武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自家的小白菜亏大了。 “哥。” 苏白终于开口,打断了自家二哥那越说越离谱的话。 她看着苏武那副气鼓鼓的样子,心里既好笑又温暖。 这就是她的哥哥。 哪怕明知道她和陆枭即将成为夫妻,哪怕心里也认可那个男人,但只要一涉及到她,那份深入骨髓的保护欲和“护短”,就会立刻冒出来。 “你是不是忘了,人家可是团长。” 苏白顿了顿,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位高权重的。他对我好,那不是正好吗?” 她半开玩笑地凑到苏武耳边,压低了声音。 “以后在岛上,要是真有人不长眼欺负我,我都不用自己动手,直接报他名字,你看谁还敢?” 她那副带着点小得意的俏皮模样,让苏武一愣。 他看着妹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寻常小姑娘面对婚事的羞涩或慌乱,只有一片坦然和淡定。 他这个妹妹,早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刻刻护在身后,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她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手腕,甚至……已经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坚不可摧的盔甲。 而陆枭,或许就是那个愿意为她的盔甲,再镀上一层金的人。 苏武心里的那股酸气,莫名其妙地,就泄了一大半。 可他还是不甘心,嘴里依旧小声地嘀咕着:“那也不行……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看着就精明,你可别被他骗了……” 苏白只是笑着,不再跟他争辩。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金边。 她想,陆枭那个男人,或许真的像二哥说的那样,“不简单”。 但至少,他笨拙地递过来的那个肉包子,真的很暖。 这就够了。 另一边,团部办公室。 空气肃穆得能掉下一根针。 一名作战参谋正挺直了背脊,站在陆枭的办公桌前,汇报着下一季度的训练计划,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家团长今天有点不对劲。 虽然陆团长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活阎王”模样,眼神凌厉得能杀人,可他总觉得,团长身上那股能把人冻成冰坨子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那么一点点? 甚至,就在刚才,他汇报到海陆协同作战演习的部分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团长那向来紧抿的薄唇,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翘了一下? 那个弧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足以让这位参谋吓得魂飞魄散。 完了! 团长笑了! 他笑得这么诡异,一定是我的训练计划里出了什么天大的纰漏! 参谋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汇报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当然不知道,他面前这位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此刻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陆枭的脑海里,正像放电影一样,反复循环播放着一个画面。 小姑娘接过包子时,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她微微愣怔的样子。 她低头时,那截白皙得晃眼的脖颈。 一想到那个画面,陆枭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给攥住了,又麻又软。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会不受控制地想念。 会因为她一个细微的表情而心跳加速。 会因为给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包子,而获得巨大的,像是打了一扬大胜仗似的满足感。 “团……团长?” 参谋颤抖的声音将陆枭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陆枭抬起眼,目光重新聚焦,瞬间又恢复了那股熟悉的冷厉。 “说完了?” “说……说完了!” “计划漏洞百出,逻辑混乱,拿回去重做。明天早上八点前,放到我桌上。” 陆枭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是!” 参谋如蒙大赦,敬了个军礼,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直到关上门,他还在后怕地拍着胸口。 原来团长不是在笑,是觉得他的计划太烂,气笑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陆枭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崭新的军用地图和一个红色的印泥盒。 他看着日历上那个被他用红笔圈出来的日期。 后天。 还有两天。 两天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那个小姑娘,变成他的妻子。 而此刻,被陆枭惦记着的小姑娘,正亲手搅动着鲨鱼岛的一池春水。 第53章 不敢轻易招惹的狠人 她一改往日那副游手好闲、爱凑堆聊八卦的做派,直接就去了后勤仓库。 她男人王建国是三营营长,可她去找一连的张连长签字领材料时,却把姿态放得极低。 一口一个“张连长”,那谦卑的态度,让整个后勤仓库的人都看傻了眼。 很快,李嫂子要给菜地建篱笆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家属院。 几个平日里和李嫂子走得近的军嫂,聚在水井边,一边洗衣,一边压低了声音议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李红花真的去领材料了,说要给那片菜地围篱笆呢!” “可不是嘛!我刚才路过都看见了,她一个人在那儿量尺寸、打木桩,满头大汗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的天,这太阳底下,她还真干啊?那个新来的苏白,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什么迷魂汤!你们是没看见昨天那阵仗!”一个消息灵通的军嫂,立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李红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苏白跪下了!又哭又磕头的,脸都不要了!” “啊?!” “后来苏白一句话,就让她去干活了。你们说,这手段,高不高?” “高,实在是高!”另一个军嫂感慨道,“这叫杀鸡儆猴!治了一个最爱跳脚的李红花,咱们院里其他人,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可不是嘛。而且啊,这惩罚还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建篱笆,那可是给全岛办好事!等篱笆建好了,李红花这不就成了戴罪立功了嘛!既罚了她,又给了她台阶下。这脑子……啧啧,真不是我们能比的。”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那个苏白,看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实际上啊,是个厉害角色!也难怪……能让陆团长看上。” 这番话,说得在扬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们看向菜地的方向,眼神里,嫉妒和羡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这个年代,拳头硬的是好汉,脑子好使的,才是真正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狠人。 显然,苏白两者都占了。 不,她甚至都不需要动用自己的拳头。 她有陆枭这个全岛最硬的拳头,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 下午,海风变得柔和起来。 苏白正坐在自家小院那张崭新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面前的空地上勾画着什么。 她打算把这个院子好好规划一下。 一边种些花,另一边,可以开辟一小块地,种点葱姜蒜之类常用的佐料。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在她身上落下斑驳的光点,她神情专注,恬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吱嘎——” 一声熟悉的刹车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辆绿色的军用吉普,停在了院门口。 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笔直的军裤率先迈了出来,紧接着,是陆枭那挺拔如松的身影。 他今天似乎刚从训练扬下来,身上还带着一股硝烟和汗水混合的凛冽气息,那张冷峻的脸在阳光下,轮廓分明,更添了几分野性的荷尔蒙。 苏白站起身,静静地看着他走过来。 “今天这么早?”她先开了口,声音透露出一股喜悦。 陆枭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灼热而直接。 “嗯,有点事,等下还要回团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了过去。 “盖房子的材料清单,和预计的到港时间,后勤那边刚更新了,你看一下。”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 苏白伸出手,接过那张纸。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了他粗糙温热的指腹。 像是有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接触点窜起,沿着手臂,直达心脏。 两个人都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彼此对视了一眼,笑意直达眼底。 清单上,是陆枭那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字迹。 水泥、砖头、钢筋、木材……每一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数量和规格,都细致到了极点。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窗户尺寸已预留,定制玻璃,采光更好。” 苏白的心,又被这行小字,轻轻地撞了一下。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海浪声。 他不说走,她也不开口赶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缱绻”的微妙情愫。 最终,还是陆枭先打破了沉默。 “明天。” “嗯?”苏白抬起头。 “明天早上八点。”陆枭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她。 “我们去领证。” 苏白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也倒映着他藏都藏不住的紧张和期待。 她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像是冰雪初融,又像是春暖花开,瞬间点亮了整个午后。 “好啊。” 陆枭觉得,自己那颗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失速的心脏,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彻底乱了节奏。 巨大的喜悦,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和自持。 “那我……我就先走了!”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手同脚的僵硬。 吉普车发动的轰鸣声响起,很快便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苏白站在原地,看着他逃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她将清单小心翼翼地对折起来,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轻轻拍了拍。 就在这时,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苏白姐!苏白姐!我刚才是不是看见陆团长的车了?” 周雅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院子,她跑得太急,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两团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他是不是又来给你送好东西了?!” 周雅的目光在院子里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苏白看着她这副活泼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布料呀!”周雅献宝似的,将怀里抱着的一块布料展开,“你看,这是我姑姑压箱底的宝贝,正宗的‘的确良’!颜色多好看,水蓝色的,正好配你的肤色!” 第54章 比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憨 “我姑姑说,眼看着你和陆团长的好事将近,这块布料很适合你。” 周雅说得理所当然,小脸上满是热情。 “正好你那天帮我解了围,这布就当是我和姑姑的一点心意!” 苏白心里一暖。 这个年代的人情,总是这么质朴又真诚。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嫂子。” 她没有推辞,因为她知道,推辞反而会伤了对方的心。 “谢什么呀!咱们谁跟谁!” 周雅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然后又用手肘碰了碰她,挤眉弄眼地问道:“快说快说,陆团长刚才来干嘛了?是不是跟你商量结婚的日子了?” 苏白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八卦”和“好奇”的眼睛,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地说道:“嗯,定好了。” “什么时候?!” 周雅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明天。” “明……明天?!” 周雅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下一秒,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声,在小院里炸开! “啊啊啊啊啊——” 她猛地抱住了苏白,兴奋地又蹦又跳,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 “天啊!苏白姐!你要当新娘子了!” “你要当咱们鲨鱼岛最威风的团长夫人了!” “这也太快了吧!太突然了!太……太让人激动了!” 她的喜悦是如此真实而具有感染力,让苏白那颗原本平静的心湖,也跟着沸腾起来。 是啊。 明天。 她就要和那个男人,成为法律上最亲密的人了。 “快快快!”周雅拉着苏白的手,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日子这么近,新衣服必须马上做起来!我跟你说,一定要做得最好看!要让陆团长一看见你,眼睛都挪不开!” 她拉着苏白在长椅上坐下,开始兴致勃勃地比划起来。 “我觉得可以做成衬衫裙的样式,收个腰,显出你的腰身,再配个小翻领,又精神又时髦!” “不行不行,还是做成布拉吉吧,苏联画报上那种,底下是漂亮的百褶,走起路来肯定像仙女!” 看着她一个人在那里纠结得抓耳挠腮,苏白被逗得直笑。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将两个女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一个叽叽喳喳,一个含笑倾听。 整个小院,都充满了名为“幸福”的喧嚣。 …… 与此同时,鲨鱼岛的最高处,一处可以俯瞰整个海湾的悬崖边。 绿色的吉普车突兀地停在那里,像是被主人遗弃了。 陆枭靠在车头,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任由凛冽的海风吹着。 那一声清脆悦耳的“好啊”,像是一道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回响。 二十八年了。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训练,任务,服从命令。 枯燥,严苛,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会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运转到报废的那一天。 可是,这个叫苏白的小姑娘出现了。 她像一道彩虹,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荒芜的世界。 她的出现,让他的世界,第一次有了颜色。 陆枭拿下嘴里的烟,低头看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大大的,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 他,陆枭,就要有媳妇了。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了云端,轻飘飘的,充满了不真实感。 他从口袋里摸出火柴,想要点烟,可划了好几下,都被海风吹灭了。 他索性放弃了,将烟和火柴都揣回兜里,双手撑在车前盖上,迎着风,就那么傻乐着。 “团……团长?”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他的警卫员小王,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不知所措地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小王快哭了。 他只是奉命来送一份加急文件,可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个迎风傻笑,笑得一脸灿烂,看着比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憨的人,真的是他们那个能吓哭新兵蛋子的活阎王团长吗?! 团长该不会是……训练过度,脑子出问题了吧?! 陆枭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声音的瞬间,立刻凝固。 他猛地转过身,那张脸,在0.1秒之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威严,仿佛刚才那个傻笑的人只是小王的幻觉。 “什么事?” 他的声音,冷得掉冰碴。 小王被他这瞬间变脸的绝技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立正站好,双手将文件递了过去。 “报告团长!军区刚发来的急件,需要您立刻签字!” 陆枭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文件,看了一下,龙飞凤舞地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直接塞回小王怀里。 “还有事?” “没……没了!”小王抱着文件,感觉自己像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没了还不滚?” “是!” 小王如蒙大赦,转身就跑,跑出十几米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他们那位威严冷峻的团长,又转过身去,靠着车头,嘴角……似乎又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小王打了个寒颤,脚下抹油,跑得更快了。 太可怕了! 团长今天真的太不正常了! 他决定,回去就向政委汇报,团长的精神状态,可能需要重点关注一下! 悬崖边,陆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反常举动已经给部下带来了多大的“惊吓”。 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脑海里,忽然闪过在百货大楼里买的那件大红色的连衣裙。 陆枭忽然直起身,大步流星地上了车,发动引擎,吉普车一个漂亮的甩尾,朝着家属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傍晚时分,家属院里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张姐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锅里炖着鱼,香味勾得人直流口水。 三岁的儿子正拿着个小木枪,在院子里“冲啊”“杀啊”地跑来跑去。 张东升则坐在小马扎上,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配枪,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咚、咚、咚。” 院门,被人敲响。 张东升头也没抬,以为是哪个战士来找他,随口喊道:“谁啊?门没锁,自己进来!” 院门被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瞬间将小院门口的光线都遮挡了大半。 张东升擦枪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团……团长?!” 他几乎是弹射起步,手里的擦枪布都掉在了地上,双腿并拢,腰杆挺得笔直,下意识地就要敬礼。 陆枭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不必多礼。 “下班时间,不用这么紧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厨房里的张姐听到动静,也连忙擦着手走了出来,一看到陆枭,也是吓了一跳。 “哎哟!陆团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屋里坐!” 张姐比自家男人反应快多了,连忙热情地招呼。 “不了,就在院里说吧。” 陆枭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眼扫了一眼院子,最终落在了同样一脸紧张的张姐身上。 张东升和张姐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打鼓。 完了,难道是自家男人在部队犯了什么大错了?要团长亲自上门来“家访”? 第55章 红色的连衣裙 “团长,是不是……我工作上有什么问题?”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从身后拎出一个袋子。 在夫妻俩愈发不解和惊疑的目光中,陆枭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衣服。 当那一抹耀眼的红色,从袋子里被拿出来时,张东升和张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活阎王”团长,此刻正略显僵硬地拿着红色的连衣裙。 这画面,冲击力太强了。 强到让张东升夫妇的大脑,直接宕机。 只有那个三岁的小娃娃,不懂大人世界的诡异气氛,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爸爸,叔叔拿了妈妈的裙子!” 张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家傻儿子的嘴。 陆枭清了清嗓子,似乎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方式。 “嫂子,我……来找你帮个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自在。 “团、团长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张姐连忙表态,心里却更加迷糊了。 陆枭将那条裙子递了过去,动作有些生硬。 “这个……从市里买回来,放在袋子里,有点皱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说还不够清楚,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了。 “后天……苏白要穿。” “我们要去……领证。” 张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所有的紧张和疑虑,都在一瞬间变成了巨大的惊喜和恍然大悟。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爽朗又清脆。 “我的老天爷!陆团长!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呢!原来是这件大喜事啊!” 她连忙接过那条裙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哎哟,这裙子可真俊!这料子,这颜色,正!我们苏白妹子皮肤白,穿上这身,那绝对是全天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张姐是出了名的爽利,这会儿一激动,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你这眼光,可真好!这红色,多喜庆!” 她一边说,一边用促狭的眼神看着陆枭。 陆枭那张万年冰山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张姐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家里有烙铁,等会儿我就给熨得平平整整,一个褶子都让你找不着!” “保证让苏白妹子后天穿着它,风风光光地跟你去领证!” 听到这话,陆枭紧绷的肩膀,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多谢嫂子。” “谢啥!这可是大喜事!”张姐笑得合不拢嘴,“等你们办喜酒,我可得去讨杯喜酒喝!” “一定。” 陆枭扔下两个字,转身就走,步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背影里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那辆绿色的吉普车引擎声消失在远处,张东升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抹额头,全是汗。 “我的娘,吓死我了!我刚才真以为我要被就地免职,卷铺盖滚蛋了!” 张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自己则宝贝似的捧着那条红裙子,啧啧称奇。 “瞧你那点出息!” “你看看,你看看咱们团长!” “为了心上人,亲自跑来找我一个家庭妇女熨衣服!” 她感慨万千,语气里满是羡慕。 “这苏白妹子,真是好福气!也是真有本事啊!能把咱们这块万年寒冰给捂化了,不,是直接给烧开了!” 张东升也凑过来看那裙子,不住地点头。 “谁说不是呢。以后,咱们可得对苏白同志客气点,不,是尊敬点!这可是咱们未来的团长夫人,还是能管住活阎王的团长夫人!”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借着张姐这张全岛最快的“广播站”的嘴,注定在晚饭后,传遍整个家属院的角角落落。 而此刻,还被蒙在鼓里的苏白,正看着周雅送来的那块水蓝色“的确良”布料出神。 “苏白姐,你想好要做什么样式了吗?”周雅还在她耳边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做成衬衫裙吧,多时髦啊!” 苏白回过神,伸手抚摸着那光滑的布料,唇角含笑。 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自己房间的衣柜。 那里,有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 是那个男人霸道又笨拙地,非要给她买下的。 他说,红色好看。 要不,明天……就穿那件吧。 苏白的心里,甜得像是灌满了蜜。 …… 夜,深了。 鲨鱼岛的夜,与白日的喧嚣截然不同。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的“哗哗”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背景音,反而衬得四周愈发静谧。 苏白的小院里,那盏昏黄的灯还亮着。 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晕。 周雅早就按捺不住激动,一阵风似的跑回家,说明天一定要来给她这个“新娘子”梳妆打扮。 此刻,小院里只剩下苏白一个人。 她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漫天繁星,那些星星在纯净的夜空里,亮得像是碎钻。 海风拂面,带着微凉的潮气,让她整颗心都跟着沉静下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一道被刻意压低的声音。 “苏白。” 第56章 领证 苏白的心脏,在那一瞬间,猛地一跳。 她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院门前,拉开了门栓。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门外,清冷的月光勾勒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好像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一股干净清爽的肥皂味。 混着海岛夜晚微凉的空气,丝丝缕缕地钻进苏白的鼻息,莫名地让人心安。 “有点事。” 陆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可苏白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藏在他声线里的紧绷。 他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有些僵硬地伸到了前面来。 那是一件……被熨烫得平平整整、一丝褶皱都寻不见的红色连衣裙。 裙子被一个干净的衣架撑着,就那样被他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大手拎着。 这画面,有着一种强烈的、奇异的冲击力。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苏白有些惊讶,她下午回来后根本没注意。 陆枭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下午来,你不在。” “拿去让张嫂子熨了。” 苏白的心,此刻又酸又软,还泛着丝丝缕缕,无法言说的甜。 “明天,穿这个。” 陆枭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又补充了一句。 这次的语气,带上了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但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苏白看着他。 看着他故作镇定的冷硬面庞,看着他眼底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期待。 她忽然就笑了,眼眸弯成了月牙。 “好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清甜的揶揄,“我也刚决定,明天要穿这件呢。” 这句话,像是一道开关。 陆枭那条始终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在月光下,彻底柔和了下来。 “谢谢你,”苏白抬起眼,目光清亮而郑重地看着他,“我很喜欢。” “嗯。” 他重重地应了一声,这一声,比之前任何话语都显得踏实。 “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苏白接过裙子,轻声催促道。 “等等。”陆枭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着她,似乎在组织语言。 “明天领完证,晚上在食堂摆几桌,请大家吃顿饭。” 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分。 “可以吗?” 苏白的心又被轻轻撞了一下,笑着点头:“好啊,这些事我不懂,你安排就好。” “嗯。”陆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明天没班船,我调了艇。”他又抛出一个信息,像是急于向她汇报所有行程。 班船一周才一趟,还要再等三天。 这个男人,一天都等不了了。 苏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那明天见。” “好。”陆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字,“晚安。” 说完,他才转身,迈开长腿,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但那脚步里,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几乎要飞起来的轻快。 苏白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这才关上了门。 而这一切,恰好被不远处刚从厕所回来的刘萍,看到了陆团长从苏白院子离开的一幕。。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天都黑透了……真是不要脸!” 她压低了声音,眼里闪烁着嫉妒和鄙夷交织的复杂光芒。 “真是不知检点!” 第二天,这个“见闻”,又将成为家属院里新的、更劲爆的八卦谈资。 但这一切,都无法影响那两个即将迎来生命中最重要一天的人。 夜色温柔,海风如歌。 苏白躺在床上,耳边是阵阵涛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为她吟唱。 她闭上眼睛,眼前却全是那抹烈火般的红,和那个男人,深邃如海的眼眸。 明天,她就要成为他的妻。 明天,他们将在这座海岛上,拥有一个共同的家。 真好。 …… 天,是蒙蒙亮。 第一缕带着咸湿气息的晨光,穿透薄薄的窗户纸,在房间里投下一片温柔的微白。 苏白醒了。 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听着窗外由远及近的涛声。 今天的海浪声,似乎都比往日要温柔几分,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心房。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床尾的衣架上。 那件大红色的连衣裙,在熹微的晨光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她就要穿着这件衣服,去和一个叫陆枭的男人,绑定一生。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名为“紧张”和“期待”的涟漪。 她坐起身,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走到衣架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细腻的布料。 昨天他拎着它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那双能轻易扼断敌人咽喉、能稳稳举起钢枪的手,在面对这件柔软的裙子时,却显得那么笨拙,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郑重。 苏白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 …… 家属院,天刚亮,闲不住的军嫂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刘萍端着一个木盆,准备去公共水池洗衣,刚出院门,就碰上了同样早起的李嫂子。 自从昨天被自家男人狠狠收拾了一顿,又被苏白不软不硬地敲打一番后,李红花收敛了许多,见到人也只是点点头,不像从前那般咋咋呼呼。 刘萍却不打算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 她凑过去,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李嫂子,你听说了吗?” 李红花眼皮都没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是,我是说昨天晚上的事!”刘萍见她反应平淡,有些急了,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尖酸。 “我可亲眼看见了!天都黑透了,咱们那位陆团长,才从苏白那个小院里出来!” 她故意把“天都黑透了”和“小院里出来”几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别人听不出里面的龌龊意味。 “那背影,走得叫一个快,跟做贼心虚似的!啧啧,真是……现在的年轻人啊,胆子就是大,连脸都不要了。” 她以为李嫂子会像以前一样,立刻跟她同仇敌忾,一起唾弃苏白。 没想到,李红花只是停下脚步,转过头,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她。 “刘萍,你是不是忘了?人家今天要去市里领证了。” 李红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刘萍的耳朵里。 “领证?”刘萍愣住了,随即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穿的难堪和更深的嫉妒,“领证了不起啊?领证就能大半夜的……” “你小点声!”李红花猛地打断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陆团长亲自去张姐家,让张姐帮忙熨新娘子明天要穿的红裙子,这事儿半个家属院都知道了!就你还在这儿嚼舌根?” 李嫂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以前是嫉妒苏白,可现在她看明白了。 这个苏白,不是个简单人物,不仅有本事,还得了陆团长的眼。陆团长是什么人?那是能决定她家男人前途的人! 跟未来的团长夫人作对,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更何况,苏白昨天还给了她台阶下。 “刘萍我跟你说,人家现在是板上钉钉的团长夫人,你再这么胡说八道,当心祸从口出!”李红花说完,不再理她,端着盆径直走了。 刘萍一个人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想起自己在百货大楼里,也曾看过那件裙子,当时就喜欢得不行,可一看价格,只能灰溜溜地走开。 凭什么! 凭什么苏白那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能穿上那么好看的裙子,能嫁给陆枭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第57章 我们要结婚了 “苏白姐!我来啦!” 院门被猛地推开,周雅像一只快活的小鸟,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一小罐麦乳精。 “我姑姑让我拿来的!她说新娘子今天早上可不能马虎,必须吃好!” 周雅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就一把拉住苏白,上上下下地打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快快快,洗漱好了吗?我来给你梳头!我跟你说,我可是练过的,保证给你梳个全岛最漂亮的发型!” 她的热情,瞬间点燃了小院里安静的空气。 苏白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那就辛苦我们文工团的造型师了。” “包在我身上!” 周雅把苏白按在长椅上,拿起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那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苏白姐,你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周雅一边梳,一边羡慕地感叹。 苏白只是含笑听着。 很快,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就梳好了,辫尾用红头绳扎着,垂在胸前,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肤白胜雪,眉眼如画。 “完美!”周雅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就在这时,张姐也拎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 “哎哟,我们今天的新娘子可真俊!” 张姐的嗓门大,一开口,整个院子都充满了喜气。 篮子里是两个刚煮好的红糖鸡蛋。 “快,趁热吃了,讨个好彩头!以后跟陆团长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甜甜蜜蜜!” “谢谢张姐。”苏白心里一暖,接过碗。 这个年代的人情,总是这么质朴而滚烫。 “快去换衣服吧!”周雅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激动,一个劲儿地催促,“我们都等着看呢!”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苏白拿着那件红裙子,走进了房间。 当她再次走出来时,整个小院,仿佛瞬间失声。 那抹耀眼的红色,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将她整个人都点亮了。 裙子是收腰的设计,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衬得她身段窈窕,不盈一握。小巧的翻领,又添了几分这个年代特有的矜持与秀气。 最重要的是,那红色,将她的皮肤衬得像是在发光,白得晃眼,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美玉。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海风吹起她的裙摆,拂过她乌黑的发辫,整个人美得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天……天啊……” 周雅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姐也是一脸惊艳,喃喃道:“我的老天爷……这……这哪是新娘子,这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啊!”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引擎声。 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了小院门口。 车门打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是陆枭。 他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海军作训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肩上的军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整个人,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冷峻和威严。 他迈开长腿,大步走到院门口。 然后,他就看到了院子里,那个穿着红裙子的身影。 那一瞬间,陆枭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他那双向来深邃如海的眼眸里,掀起了一扬前所未有的海啸。 他见过独立自信的模样,见过她巧笑嫣然的温柔。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像是凝聚了世界上所有的光,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狠狠撞进了他的心里,撞得他呼吸一滞,四肢百骸都仿佛过了电一般,酥麻一片。 “陆……陆团长!”还是周雅最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陆枭的视线,却依旧牢牢地锁在苏白身上,一动不动。 那眼神,太过灼热,太过专注,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苏白被他看得脸颊发烫。 “咳!”张姐清了清嗓子,笑着打圆扬,“陆团长,看傻了?还不快把咱们的新娘子接走,可别误了时辰!” 陆枭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嗯。” 他迈步走进院子,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 他径直走到苏白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苏白肩上挎着的小布包,然后,另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布满了常年训练留下薄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包裹。 苏白的心,怦怦直跳。 “走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要沙哑几分。 说完,便牵着她,转身朝院外走去。 “哎!陆团长!苏白姐!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啊!”周雅在后面兴奋地大喊。 “快去吧!等着你们的喜酒喝啊!”张姐也笑得合不拢嘴。 家属院里,不少听到动静的军嫂都探出了头。 她们就看到,她们那个不近女色、冷得像冰山一样的活阎王团长,正小心翼翼地牵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姑娘,为她拉开车门,甚至还体贴地用手护在车门顶上,生怕她磕到头。 阳光下,女孩的红裙耀眼夺目,男人的军装笔挺如松。 这一幕,美好得像是一张电影画报,深深地烙印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刘萍站在自家门口,死死地咬着嘴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脸上的嫉妒,已经变成了灰败的绝望。 吉普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行驶,车身微微颠簸。 车厢里,很安静。 苏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肥皂味,还能感觉到,他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心竟然有些湿润。 原来,他也在紧张。 这个发现,让苏白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苏白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再联想到他掌心那细密的汗,心中那点小小的恶作剧心思又冒了出来。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像是羽毛拂过一般,挠了一下。 “滋——” 吉普车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痕迹。 陆枭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铁,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他转过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苏白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好笑。 她迎上他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陆团长,”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丝故意的无辜,“怎么了?是我太重,车子开不动了吗?” 陆枭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盯着她那张明媚动人的笑脸,看着她眼中狡黠的光,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坐好!不许乱动!” 这语气,严厉得像是训斥不听话的新兵。 可他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苏白迎上他的目光,眼角弯弯,笑容狡黠又明媚。 “陆团长,”她开口,声音又软又甜,“我们要结婚了。” 陆枭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沦陷。 他收回视线,重新握紧方向盘,沉声应道: “嗯。” 第58章 陆先生,你好 一艘小型的军用巡逻艇,正静静地停靠在岸边。 警卫员小王早已等候在那里,一看到吉普车驶来,立刻一个立正,站得笔直。 当车门打开,他看清从副驾驶下来的人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那是一个穿着耀眼红裙的姑娘。 肤白胜雪,眉眼如画,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那个能把新兵蛋子吓哭的活阎王团长,竟然紧跟在她身后,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柔和得能滴出水来,视线几乎是黏在了人家姑娘身上。 小王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 不是做梦! 团长他……真的要娶媳妇了!娶的还是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媳妇! “团、团长好!嫂、嫂子好!”小王激动得舌头都打了结,一个标准的军礼敬了出去,声音洪亮。 “嫂子”这个称呼,让苏白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陆枭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很满意小王的机灵。 “嗯。”他沉声应了一句,然后对小王下令,“准备开船。” “是!”小王应声,转身就去准备。 陆枭则自然地走到苏白身边,在她要上船的瞬间,伸出宽厚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慢点,小心脚下。”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白顺着他的力道,稳稳地踏上了甲板。 巡逻艇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引擎发动,发出一阵轰鸣,船身微微一震,便缓缓驶离了码头,朝着蔚蓝色的深海而去。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大海独有的咸腥气息。 苏白的发丝和裙摆,在风中肆意飞扬。 她走到船舷边,扶着栏杆,眺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海面。 阳光在海面上洒下亿万点金光,波光粼粼,壮阔而美丽。 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靠近,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海风。 “冷吗?”陆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冷,很舒服。”苏白回头,对他笑了笑,“这里的海,真漂亮。” “嗯。”陆枭的视线落在她被海风吹得微红的脸颊上,眼神幽深。 他看过的海,比她走过的路还多。 有狂风怒号、巨浪滔天的,也有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 可他从未觉得,海有这么好看过。 或许,不是海变好看了。 而是因为,此刻,他的海里,多了一个她。 “前面那座岛,是海鸥岛,上面有很多海鸟。”陆枭抬手指了指远处一个模糊的黑点,难得地主动开口介绍。 “真的吗?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吗?”苏白有些好奇。 “以后带你去。”陆枭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以后。 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词。 苏白的心里,像是被灌满了蜜糖,甜得发腻。 小王在驾驶舱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那对璧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言简意赅,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口水的团长,竟然在给未来的嫂子当向导? 这个世界,真是太玄幻了! 他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把今天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向政委汇报! 这已经不是精神状态需要关注的问题了,这是铁树开花,冰山融化,是天大的喜事啊! 巡逻艇在海上航行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市区的码头。 城市的喧嚣,与海岛的静谧截然不同。 嘈杂的人声,汽车的鸣笛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 陆枭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苏白护在了自己身侧,用他高大的身躯,为她隔绝开拥挤的人流。 “小王。”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到!” “清单上的东西,两个小时内买齐,然后去国营饭店等我们。” “是!”小王接过一张纸条,领了任务,敬了个礼,便迅速消失在了人海中。 陆枭这才牵起苏白的手,迈开长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去哪儿?”苏白问道。 “民政局。”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 苏白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民政局是一栋有些老旧的两层小楼,门口挂着一块木质的牌子,上面的红漆都有些斑驳了。 两人走进去,大厅里人不多,很安静。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工作人员,正低头看着报纸。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当看到一身笔挺军装、肩上扛着星的陆枭时,明显愣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 “同……同志,请问有什么事吗?” 陆枭没有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军官证和一份盖着红章的介绍信,放在了桌上。 “我们来登记结婚。”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 工作人员愣了足足三秒,这才反应过来,目光在陆枭和苏白之间来回打量,眼神里满是惊奇和羡慕。 这年头,军人是顶顶光荣的职业,更何况是这么一位一看就级别不低的年轻军官。 再看看他身边的姑娘,漂亮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哦哦!好,好!请坐,请坐!”工作人员的态度瞬间变得无比热情。 他拿出两张表格,递了过来。 “两位同志,请把这个填一下。” 苏白接过表格,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握着笔,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苏白”两个字。 写完,她下意识地偏头去看陆枭。 他正低着头,宽阔的肩膀微微弓着,握着笔的姿势,像是在握着枪,每一个字都写得力透纸背,苍劲有力。 当他在配偶栏,郑重地写下“苏白”两个字时,苏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表格填好,红色的印章,重重地盖了下去。 “好了,恭喜两位同志!” 工作人员笑着,将一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奖状,哦,结婚证,递到了他们面前。 陆枭伸出手,接了过来。 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是法律上最亲密的人了。 两人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正好,明媚而温暖。 陆枭一直沉默着,只是那只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走到一个拐角处,陆枭忽然停下了脚步。 苏白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苏白。”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 “从现在开始,”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郑重地掏出来的,“你是我的了。”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盯着她。 苏白看着他眼中的霸道、珍视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心脏软成了一滩水。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陆先生,你好。” 第59章 爱情的力量 苏白被他看得心尖发颤,却又觉得无比满足。 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黏稠地流淌。 周围街道的喧嚣,行人的嘈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许久,陆枭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苏、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性感和压抑到极致的情愫。 “你再说一遍。” 苏白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又往前凑了半分,仰着那张绝美的小脸,迎着他滚烫的视线,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我说,”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声音轻得像羽毛,“陆太太,向陆先生,问好。” 陆枭猛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就在苏白以为他要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时,他却只是将她的头,重重地按在了自己坚实的胸膛上。 “砰、砰、砰……” 苏白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擂鼓一般,剧烈而有力地跳动着,震得她耳膜发麻。 他身上那股干净凛冽的肥皂味,混着他滚烫的体温,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不许再说了。”他闷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挫败的狼狈。 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 苏白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和那份独属于她的慌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甜蜜的笑容。 她轻轻“嗯”了一声,乖巧得像只猫。 就在这时,陆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松开她。 他抓着她的手,二话不说,迈开长腿就往前走。 “哎,我们去哪儿?”苏白被他拉着,几乎要小跑起来。 “照相馆!” 他忽然有种无比强烈的冲动,他要把她现在的样子,把她穿着这身红裙子、对着他笑的样子,永远地留下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市区不大,照相馆就在供销社的斜对面,很好找。 “先锋照相馆”——几个美术字写在玻璃门上,门口还摆着几张已经微微泛黄的黑白和彩色样片。 陆枭和苏白,径直走了进去。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师傅,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看到有人进来,尤其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军官,牵着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老师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同志,是要拍照吗?” “结婚照。”陆枭的回答依旧简洁,但语气里的郑重,却让老师傅立刻明白了。 “哎哟!那可感情好!恭喜恭喜!”老师傅热情地站了起来,“来来来,两位这边请,先选个背景布。” 墙上挂着几卷不同的背景布,有的是纯色的,有的是画着公园的假山假水,最时髦的一张,是天安门城楼的图案。 苏白的目光在几张背景布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天安门城楼的图案的背景布上。 “就这个吧。”她开口道。 她的是红裙子,陆枭是一身蓝色军装,很适合天安门城楼的图案背景,而且今天结婚大喜的日子,以后拿出来看,也很有意义。 等下还可以再选一下纯色背景的,贴在结婚证上。 “好嘞!姑娘好眼光!”老师傅麻利地将天安门城楼的图案的景布放了下来。 “两位请坐到那边的凳子上去。”老师傅指了指摆在背景布前的一条长凳。 两人并肩坐下。 老师傅走到那台看起来十分笨重的老式相机后面,从黑布里探出头来,开始指挥。 “两位同志,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对对,新郎官,肩膀放松,别那么严肃嘛!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要笑一笑!” 陆枭闻言,身体却绷得更紧了。 让他上战扬杀敌,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让他对着一个黑洞洞的镜头笑,这比让他写一万字的检讨还难。 他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结果嘴角只是僵硬地抽动了一下,眼神却依旧凌厉如刀,看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吓人。 “哎呀,同志,你这……你这是要去抓特务吗?”老师傅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一突,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苏白在一旁看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整个照相馆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陆枭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转过头,有些懊恼地瞪了苏白一眼。 苏白却不怕他,反而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她忽然凑过去,小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他坚实的肩膀上。 温热柔软的触感,隔着一层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陆枭的身体,瞬间又僵住了。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馨香,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洒在他的脖颈间。 “别紧张,”她的声音,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带着一丝揶揄,“你再这么严肃下去,人家摄影师傅要以为,你是我从部队里抢来的压寨夫君了。”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浮现出一丝龟裂。 他偏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清澈眼眸,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被彻底击中。 他眼中的凌厉,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无奈的、纵容的柔情。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咔嚓!” 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瞬间。 镁光灯“砰”的一声,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照片里,女孩穿着耀眼的红裙,小鸟依人地靠在男人肩上,笑靥如花,眉眼弯弯,是藏不住的幸福与甜蜜。 而她身边的男人,一身笔挺的军装,虽然依旧坐得笔直,但侧着头的脸上,那向来冷硬的线条却柔和得不可思议,眼底里,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宠溺和温柔。 一个明媚如火,一个深沉如海。 “好了!完美!”老师傅从黑布后面钻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满意,“我拍了这么多年结婚照,就没见过比你们俩更上相的!尤其是最后这张,绝了!” 陆枭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苏白已经直起身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谢谢师傅,那什么时候可以来取照片?” “加钱的话,可以给你们加急冲洗,一个小时后就能来取!不加钱,就得等三天了。” “加急,洗三份。”陆枭想也没想,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票,递了过去。 他现在,就想立刻看到那张照片。 “好嘞!”老师傅接过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从照相馆出来,陆枭的心情,依旧像是踩在云端,有些飘忽。 他握着苏白的手,走在阳光下,只觉得这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分外美好。 “饿不饿?”他终于想起了正事。 “有点了。”苏白点点头。 “走,去国营饭店,小王应该已经到了。” 两人刚走到国营饭店门口,就看到了正焦急等待的警卫员小王。 小王身边,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暖水瓶到脸盆,再到崭新的被褥和一些糖果点心,应有尽有。 “团长!嫂子!”小王一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兴奋,“东西都买齐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自家团长。 怎么感觉团长跟刚才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那眉眼间,怎么好像……荡漾着一股说不出的春意? “嗯。”陆枭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对苏白说,“进去吧,看看想吃什么。” 他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小王跟在后面,看着自家团长小心翼翼地为嫂子拉开饭店沉重的门帘,看着他自然而然地为嫂子拉开椅子。 那一连串的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小王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土拨鼠般的尖叫。 天啊! 这还是他那个杀伐果断、不近人情的活阎王团长吗?! 爱情的力量,也太可怕了! 他觉得,他今天一天受到的冲击,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 第60章 守好你 “想吃什么?”陆枭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声音低沉。 “我选个素菜就好。”苏白看了看,这里的菜大多油腻。 陆枭却像是没听见。 他转头,对着服务员报出一串菜名。 “红烧肉一份,糖醋鱼一份,再来个辣炒蛤蜊,一个番茄炒蛋。”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米饭要四碗。” 服务员被他这强大的气扬震慑,连忙收下钱和粮票,嘴里应着:“好,好嘞!” “我吃不太多,等下你和小王要多吃点。”苏白有些哭笑不得。 “你太瘦了。” 陆枭转过身,深邃的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多吃肉,养身体。” 他极其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搪瓷茶壶,给苏白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推到她面前“冷一下再喝”。 一旁的小王,识趣地抱着自己的大茶缸,默默降低存在感,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的天!团长这无师自通的宠媳妇技能,是从哪本兵书上学来的?也太可怕了!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泛着诱人的光泽。 糖醋鲤鱼酸甜的气息,勾得人食指大动。 陆枭一言不发,却不停地给苏白夹菜,很快,她面前的小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够了够了,陆枭,我自己来。”苏白连忙阻止他。 “吃。” 他只说了一个字,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许拒绝”。 苏白无奈,只好低头默默扒饭,国营饭店大厨的手艺确实不错,肉炖得软烂入味,鱼也外酥里嫩。 吃到一半,陆枭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小王道:“晚上食堂那边,都安排好了?” “报告团长!都安排好了!” 小王立刻放下筷子,挺直腰板。 “我跟食堂的王班长说好了,晚上摆三桌。另外,我按您的吩咐,去肉联厂买肉,不过只买到十斤五花肉,还有一些烟酒糖果,等会都会直接送到巡逻艇上。”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苏白解释。 “那个……嫂子,现在肉实在是紧张,我托了关系也就要来十斤。” 三桌人,少说也有二三十号汉子,个个都是常年训练、饭量大如牛的。 十斤肉,塞牙缝都不够。 苏白闻言,心里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陆枭,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点狡黠的光。 “陆枭。” “嗯?” “晚上的喜宴,我能……加两个菜吗?” 陆枭一愣。 旁边的警卫员小王也愣住了,他好心提醒道:“嫂子,这市里的菜,可送不到岛上去啊。” “不是在这里买。” 苏白的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枭。 “等我们回了岛上,你给我一个小时,再给我一张大渔网,几只大桶,怎么样?” 这话一出,小王彻底懵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大海。 鲨鱼岛那片海域,礁石林立,风浪又大,别说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是他们这些水性好的老兵,没有万全的准备都不敢轻易下去! 嫂子这是……开玩笑的吧? 他心里直犯嘀咕,偷偷去看自家团长的脸色,准备随时开口劝阻。 然而,陆枭只是深深地看着苏白。 他想起了那天在礁石区,她如同人鱼般矫健轻盈的身影。 “你想下海?”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对啊。” 苏白点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请你的战友们吃饭,光有猪肉怎么行?怎么也得有几道像样的海鲜,是不是?” 她的话里带着一丝小小的调侃,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而且,”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明亮,“十斤肉,三桌人分,肯定不够。但要是加上几十斤最新鲜的海捕大虾、石斑鱼、青蟹……那就不一样了。” “干脆,我们多捞一点,不光是咱们那几桌,让整个岛上的战士们晚上都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海鲜汤,加个餐,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是……沾沾我们的喜气。” 她顿了顿,看着陆枭,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和体贴。 “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说得小王目瞪口呆,这下他看苏白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是玩笑!嫂子是认真的! 可……可这也太冒险了! 他心里对这位新嫂子的敬佩之情还没升起来,就被巨大的担忧淹没了。 天啊!这位嫂子不仅人长得跟仙女似的,胆子也太大了!团长怎么能由着她胡来?这可是他刚过门的新媳妇啊! 陆枭定定地看着苏白。 他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看着她脸上自信飞扬的神采,看着她那份将他的战友、他的部队,都自然而然纳入自己人范围的坦然与大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和炙热的情感,在他胸中激荡。 他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全然的信任和纵容。 他伸出手,越过桌子,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好。” 然后他转头对还在发愣的小王吩咐道:“回岛后,你去把渔网和大桶都准备好,送到海边。” 这顿饭,在一种无比甜蜜又充满期待的氛围中结束。 去取照片的时候,照相馆的老师傅正小心翼翼地将还有些湿润的照片,从夹子上取下来。 当陆枭和苏白看到照片时,两人都微微一怔。 照片定格的瞬间,美好得让人心悸。 苏白靠在他肩上,笑得明媚灿烂。 而他自己,那个连在军区大佬面前都板着一张脸的陆枭,竟然……在笑。 虽然只是一个极浅的弧度,但那眼底的柔情,却像是要透过薄薄的相纸,满溢出来。 陆枭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他伸出手,指腹带着一丝颤抖,轻轻地拂过照片上苏白的笑脸,然后又落在了自己那张陌生的、带着笑意的脸上。 原来,他在她身边时,是这个样子的。 “给,给你们找个相框装起来吧!这张照片,可得好好摆着!”老师傅也被自己的杰作惊艳到了。 “要最好的。”陆枭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钱。 他小心翼翼地将装裱好的照片捧在手里。 “陆枭,”苏白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一暖,轻声说,“我们……给家里也寄一张吧,让我爸妈也看看。” 陆枭一怔,立刻点头,眼底浮起一丝得意。 必须寄!得让岳父岳母看看,他们女儿嫁的男人是什么样! “也给爸寄一张吧。”苏白又补充道,她口中的“爸”,自然是陆振国。 陆枭拿着相框的手,微微一顿。 他自己都还没看够,那老头子…… 可对上苏白清澈的眼眸,他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再去趟供销社和邮局,”苏白拉起他的手,安排得明明白白,“给爸妈和咱爸都买些这边的干货特产,连照片一起寄过去,也算是一份心意。” “听你的。” 陆枭的心像是被泡进了蜜水里,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这两个字。 归途,依旧是那艘巡逻艇。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海面,将整个大海都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色。 小艇破开金色的波浪,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白色航迹。 苏白和陆枭并肩站在船头,海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和发梢。 “陆枭,”苏白忽然开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要一直生活在这里了?” “不一定。” 陆枭目光从她明媚的侧脸,转向那片广阔的大海,眼神变得深远。 “还要看上面的安排,但起码近几年,都会在这。” 苏白闻言,忍不住开心起来。 她转过身,背靠着栏杆,仰头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金色轮廓的英俊脸庞。 “那陆团长,你可要守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和认真。 陆枭低头,看着她映着漫天霞光的眼眸,郑重地承诺。 “我会用我的一生,守好国门,守好这片海。” 他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无比沙哑,却又无比清晰。 “也守好你。” 第61章 嫂子把龙王爷的家给搬了 巡逻艇乘着橘红色的晚霞破浪而归,鲨鱼岛的轮廓在海天尽头,如一头沉默的巨兽。 码头上,站岗的哨兵远远望见归来的巡逻艇,立刻站直了身板。 当他们看清船头并肩站立的两人时,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们的活阎王团长……和他的新婚妻子,苏白。 岛上谁不知道陆团长今天结婚,谁没听过这位凭一己之力让全岛上战士吃到自己种的青菜。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 那女人一身耀眼的红裙,在海风中裙摆烈烈,衬得她肌肤胜雪,五官绝艳。 她安静地站在陆团长身边,一个如出鞘的利刃,一个似燃烧的烈火。 “我的天……团长他……他好像在笑?” 一个年轻哨兵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老兵使劲眨了眨眼,只觉得那画面不可思议得很。 团长那张万年冰封的脸,线条似乎真的柔和了许多,那眼神更是……没那么吓人了。 巡逻艇稳稳靠岸。 陆枭长腿一迈,利落地跳上码头。 他转身,朝船上的苏白伸出了宽厚的大手。 苏白将微凉的指尖,放入他滚烫的掌心。 他用力一握,稍稍一带,她便被轻松拉上了码头,稳稳落在他身侧。 这亲昵自然的动作,让所有偷瞄的视线都变得更加炽热。 跟在后面的小王抱着大包小包跳下船,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 “团长好!嫂子好!” 哨兵们回过神来,立刻挺胸抬头,吼声震天,只是那敬礼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八卦味道。 “嗯。” 陆枭淡淡应了一声。 他感觉到汇聚在苏白身上的视线,眉头微蹙,高大的身躯不动声色地将她挡住了大半。 也就在这时,苏武和苏城两兄弟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家属区的方向赶了过来。 看到自家妹妹回来,苏城激动得不行,苏武则是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 “小妹!”苏城扯着嗓子大喊。 苏白闻声望去,看到两个哥哥,眼中泛起暖意。 她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二哥,三哥!我马上过来!” 说完,她才转向陆枭,用眼神示意。 陆枭攥着她的手,低声道:“先去换身衣服,海里凉。” “好。”苏白顺从地点头。 在两个哥哥和哨兵们惊诧又羡慕的目光中,陆枭牵着苏白的手,径直朝着那栋独立的小楼走去。 “哥,我怎么觉得……咱家这棵水灵灵的白菜,真被猪拱了?”苏城看着两人的背影,酸溜溜地嘀咕。 苏武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胡说什么!陆团长是人中龙凤,配得上咱们小妹!” 话虽如此,他心里那股酸味,一点也不比苏城少。 很快,苏白就换了一身干练的旧衣裤出来,裤腿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 陆枭和小王已经等在海边。 苏白看了一眼四周,走向码头边缘一处礁石密布的区域。 那里是公认的危险地带,水下礁石锋利,暗流湍急,平时根本没人敢靠近。 “小妹,危险!” 苏城隔着老远就看见了,紧张地大喊起来。 陆枭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死死锁定着苏白的身影,全身的肌肉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苏白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信我。” 她轻声说了两个字,拿上渔网,转过身,动作轻盈地滑入了水中。 没有惊慌的扑腾,没有狼狈的挣扎。 她像一条误入凡尘的美人鱼,瞬间融入了那片深蓝色的海水,每一个动作都写满了优雅与从容。 岸上的小王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对陆枭说:“团长,嫂子这水性也太好了吧……” 陆枭没有回答,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水面。 苏白在那些足以划破钢铁的锋利礁石间,游动得如履平地,闲庭信步。 她甚至没有怎么划水,只是身形微微摆动,就轻巧地绕过一股股致命的暗流。 她潜入水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岸上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苏城快要忍不住冲过去时,苏白冒出了水面。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着岸上喊道:“陆枭,东西有点多,让小王再去拿两个渔网和麻绳来。” 陆枭立刻对小王下令:“去!” 小王飞奔而去,又飞奔而回。 当苏再次出现时,身后拖着两个鼓鼓囊囊、几乎要被撑破的大渔网。 她轻松地将渔网推到岸边的浅水区,对陆枭说:“拉上去吧。” 陆枭和小王立刻上前,一人拽住一个渔网。 入手就是一沉! 两人合力往岸上拖,那渔网沉重无比,在沙滩上留下了深深的拖痕。 当渔网里的东西被倒出来时,苏武和苏城兄弟俩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活蹦乱跳的大青蟹,肥硕的石斑鱼,还有数不清的大虾和海螺,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王彻底傻了,他指着那堆海鲜,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嫂子,这都是你一个人抓的?” 这才下水多久?半个小时都不到! 苏白点了点头,又指向另一片更深的水域。 “那边还有很多。” 水珠顺着她乌黑的发梢滴落,浸湿的旧衣裤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段,在夕阳的余晖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陆枭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他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去。 那件带着他滚烫体温的军装外套,被他猛地展开,不由分说地将苏白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够了!” 他的嗓音粗粝沙哑。 “不许再下水!” 苏白被他圈在怀里,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凛冽又干净的气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胸膛剧烈的起伏。 她抬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清冷的眼眸里漾开一丝柔软的笑意。 “好,听你的。” 陆枭低头,对上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心头的大火被浇上了一勺滚油,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烫。 他拦腰将人一把抱起,转身就朝着停在不远处的军绿色吉普车走去。 “哥,这里交给你们了!” 苏白靠在陆枭怀里,还不忘对已经石化的两个哥哥喊道。 “小王!” 陆枭抱着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去炊事班,让人过来把东西拉走!” “告诉他们,今晚全岛加餐!” “是!团长!” 小王一个激灵回过神,看着绝尘而去的吉普车背影,又看了看码头上那两座还在活蹦乱跳的海鲜山,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拔腿就朝营地食堂飞奔而去,扯着嗓子大吼: “人呢!快来码头拉海鲜!嫂子把龙王爷的家给搬来啦!” …… 第62章 记三等功 “啥玩意儿?龙王爷的家?” 炊事班长老王手里的铁勺“哐当”一声掉进大锅里,滚烫的菜汤溅出来也顾不上了。 “小王你小子疯了?!” “没疯!班长!千真万确!码头上!全是活蹦乱跳的大货!快带人跟我去拉!” 小王急得满脸通红,指手画脚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老王大手一挥。 “都别愣着了!抄家伙!跟我走!” 一瞬间,整个炊事班都动了起来。 拎水桶的,推板车的,十几个炊事兵呼啦啦地冲出食堂,那阵仗,活像要去前线打仗。 这不寻常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家属区。 “哎,那不是炊事班的老王吗?这么火急火燎的是去干啥?” “看那方向,是去码头吧?难道是补给船提前到了?” “不可能,补给船还要好几天呢。” 议论声中,刚刷完厕所,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臭气的刘萍,提着空桶走了过来。 她听了几句,嘴角便撇出一抹轻蔑的弧度。 “还能干什么,瞎咋呼呗。” 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 “今天不是陆团长和苏白去市里领证回来吗?指不定在礁石滩上捡了几个海螺,就让警卫员跑回来报信,好显摆自己的能耐。” 一个跟她交好的军嫂立刻凑趣道:“可不是嘛,就爱出风头。” 刘萍冷笑一声。 “等着瞧吧,搞出这么大动静,最后拉回来一小桶鱼虾,看她那张脸往哪儿搁。”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本来就对苏白心怀嫉妒的军嫂纷纷点头。 “就是,一个乡下来的,能有多大本事。” “装模作样罢了。” 她们抱着看热闹和看笑话的心态,三三两两地也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可当她们挤开人群,看到码头上的景象时,所有讥讽的、不屑的、看好戏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码头的空地上,哪里是什么一小桶鱼虾! 分明是两座活蹦乱跳的海鲜山! 青蟹,石斑鱼,还有数不清的对虾、海螺、扇贝堆在一起,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炊事班的战士们,正在手忙脚乱地用大桶装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纯粹的,属于大海的咸腥与鲜甜。 “天……天哪……” 一个军嫂手里的篮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针线滚了一地,她却毫无所觉。 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那堆海鲜,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些……这些听小王说……是陆团长媳妇一个人捞的?!” “怎么可能!她当自己是海神娘娘吗?!” 一个嫂子说了一句。 “这……可是这礁石区,谁敢下去啊!” 质疑声,震撼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被战士们围在中央的苏武和苏城两兄弟,脸涨得通红,胸膛挺得笔直。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提问,那份与有荣焉的骄傲,让他们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 他们的妹妹,就是这么厉害! …… 另一边,绿色的吉普车一路疾驰,在坑洼的土路上扬起一阵烟尘,最终稳稳停在了那栋独立小楼前。 车刚停稳,陆枭就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他一言不发,直接弯腰,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苏白打横抱起。 “啊!” 苏白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坚实的臂膀稳如磐石,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直接上了二楼卧室。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我去烧水,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把头发擦干。” 男人的耳根红得快要滴血,脸上却依旧板着那副活阎王的表情,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不许着凉。” 说完,他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苏白看着他这副纯情铁汉的别扭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换下湿透的旧衣裤,重新找出那件红裙子穿上。 很快,楼下厨房就传来了陆枭叮叮当当烧水的声音。 等苏白换好衣服下楼,他已经提着两大桶滚烫的热水放在一楼的空房间里。 “水好了,进去擦擦身子。” 他把水桶放下,声音依旧是硬邦邦的。 苏白心里那股甜意,像发酵的米酒,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等她仔仔细细地擦洗干净,换好干爽的衣服走出来,陆枭已经端着一个搪瓷缸子等在外面。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滚烫得几乎要将她融化。 男人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将搪瓷缸子塞到她手里。 “快喝了。” 苏白低头一看,是一杯热的红糖姜汤。 她捧着搪瓷缸子,小口小口地喝着,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瞬间暖遍了四肢百骸。 她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紧绷的耳廓上,眼底漾开柔软的笑意。 夜幕降临,食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当陆枭牵着苏白的手,出现在食堂门口时,原本喧闹的食堂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下一秒,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食堂的屋顶! “欢迎团长!欢迎嫂子!” “祝团长嫂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战士们扯着嗓子大吼,那一声声“嫂子”,叫得无比真诚,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崇拜。 今晚的食堂,被布置得喜气洋洋。 最前方摆了三张主桌,坐满了人。 旅长刘卫国和他的爱人周梅,王政委,还有张连长和风风火火的张姐,赫然在列。 周雅也坐在周梅身边,看到苏白,眼睛亮晶晶地冲她挥手。 桌上,摆满了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 清蒸大螃蟹堆成了金字塔,红烧石斑鱼泛着诱人的油光,椒盐大虾的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还有一大盆熬得奶白色的鱼汤,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下来。 不光是主桌,整个食堂的战士,每人面前都分到了一大碗实实在在的海鲜,那一张张黝黑的脸上,全是过年般的喜悦和满足。 陆枭牵着苏白,径直走到主桌。 “旅长,政委。”他沉声打了个招呼。 刘卫国旅长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苏白,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意。 “小陆啊,你小子可真是好福气!” 他转向苏白,语气温和了许多:“苏白同志,我代表鲨鱼岛全体指战员,对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你不仅解决了岛上的吃菜问题,今天,又让战士们吃上了这么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你,是我们鲨鱼岛的大功臣啊!” 旅长的话掷地有声,全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刘卫国压了压手,继续道:“苏白同志改良盐碱地、为海岛建设做出突出贡献的事,我已经上报军区!经过军区党委研究决定,特批给你记集体三等功!奖励现金三百元!” 第63章 我陆枭此生,定不负她 哗——! 这个奖励一出,全场彻底沸腾了! 功劳!那可是能记进档案,光耀门楣的荣誉啊! 苏白也是一愣,随即坦然道:“谢谢首长。” “应该的!”刘卫国朗声笑道,“坐,快坐下,今天你们才是主角!” 苏武作为娘家人代表,激动地第一个站了起来,他端起满满一杯白酒,脸因为激动和酒精涨得通红。 “旅长,政委,各位领导!”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苏白,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苏武没什么文化,嘴笨!但我知道,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他猛地转向陆枭,眼神郑重而热切。 “陆团长!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我苏武,一直都以你为目标!” “今天,我把我们家最宝贵的妹妹交给你了!我……我替我爹娘,替我自己,拜托你了!” 说完,他直接干了这杯白酒。 陆枭端起酒杯,目光先是落在苏武身上,随即,转到了身边的苏白脸上。 那眼神,深沉,专注,灼热得能将人融化。 “二哥,你放心。” 他们那个活阎王陆团长,竟然……开口叫人了?! 陆枭却不管众人的反应,他的视线,牢牢地锁着苏白那张在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陆枭此生,定不负她。” 话音落,他仰头,将一整杯火辣的高度白酒,一饮而尽。 整个食堂,在短暂的寂静后,再次被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和掌声所淹没。 苏白看着旁边的哥哥和身边的男人,她的心,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彻底填满,温暖而滚烫。 陆枭那句掷地有声的“定不负她”,瞬间点燃了整个食堂。 战士们用尽全力地拍着桌子,吼着,笑着,那份发自肺腑的喜悦,比任何酒精都更让人醺然。 刘卫国旅长笑得满脸褶子,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陆枭的肩膀上。 “好小子!说得好!” “这才是我刘卫国带出来的兵!有担当!” 王政委端起酒杯,看向苏白和陆枭,声音温醇。 “小陆,苏白同志,我痴长几岁,多说两句。” “过日子,就像咱们行军打仗,要相互配合,相互扶持。你们俩,一个是咱们海疆的利刃,一个是咱们海岛的福星,往后的路还长,要一起进步,把小家建好,也为咱们大家,做出更大的贡献。” 这番话,说得恳切又实在。 陆枭郑重点头。 “政委,我记住了。” 周嫂子和张姐两个女人,则是一左一右拉住了苏白的手。 “苏白啊,以后在这岛上,有任何事,就跟我们说。” 张姐嗓门大,性子直,拍着苏白的胳膊,亲热得不行。 “别看陆团长在外面是活阎王,回到家,就得听媳妇的!咱们女人,得把家里的主权给握住了!” 周嫂子则要温婉许多,她笑着捏了捏苏白的手。 “别听她瞎咧咧。看陆团长这护着你的劲儿,哪还用你操心。以后啊,你就安心,过你的好日子。” 苏白心中温暖,一一应下。 “谢谢旅长,政委,谢谢嫂子,张姐。” 她的声音清清浅浅。 一旁的周雅,一脸开心的看着。 她被众人环绕,却依旧从容淡定的苏白,又看了看那个自始至终,都像一尊守护神一样站在苏白身边的陆枭。 她忽然觉得,真正的般配,是站在一起时,能让全世界的光都为他们汇聚。 就像此刻的苏白和陆枭。 主桌敬完,下一站,就是那些嗷嗷待哺的战士们。 张连长带头,几个营连级干部端着满满的酒杯就围了上来。 “团长!嫂子!这杯我们必须敬!” “祝团长嫂子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那阵仗,像是要用车轮战把陆枭灌倒。 陆枭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将苏白面前的酒杯拿走,换上了一杯温水,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护在自己身后。 “她的酒,我替。”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哎——那不行!” “哪有新郎官全代了的道理!” 有胆大的战士在下面起哄。 陆枭锐利的目光扫过去,那战士脖子一缩,立刻不敢说话了。 可那眼里的笑意和八卦之火,却烧得更旺了。 陆枭端起酒碗,对上一众下属。 “我媳妇身体弱,喝不得酒。谁有意见?” 他声音冷硬,眼神却在看向苏白时,瞬间化为绕指柔。 “谁有意见,明天开始,去我那儿领双倍的训练任务。”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下一秒,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没意见!没意见!” “团长说啥是啥!” “嫂子喝水!我们喝酒!”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就变得极为壮观。 陆枭如一尊移动的堡垒,为苏白挡住了所有递过来的酒。 不管对方是谁,来的是一杯还是一碗,他都面不改色,仰头就干。 高度的白酒,在他这儿,喝得跟白开水似的。 而苏白,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偶尔抿上一口。 喧嚣中,陆枭一手端着酒碗,另一只手却在桌子底下,精准地找到苏白的手,紧紧握住。 他还趁着众人不注意,夹起一只刚刚剥好的大虾,喂到苏白嘴边。 苏白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张嘴含住。 虾肉鲜甜弹牙,可更甜的,是心里那份无法言说的滋味。 敬酒的队伍一波接着一波。 到后来,苏武和苏城两兄弟也端着酒杯过来了。 苏武的眼眶一直都是红的,这个在军营里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今天却数次红了眼。 他看着陆枭,郑重地举起酒杯。 “陆团长,以前,你是我最敬佩的领导。现在,你是我妹夫。” “就一句话,好好对她。” 陆枭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我会的,二哥。” 这一声“二哥”,叫得苏武眼泪差点掉下来。 苏城已经喝得有些高了,他一把搂住陆枭的脖子,半是哭半是笑地嚎着。 “陆枭!我告诉你!我们家这棵小白菜,从小就是我们全家人的心尖尖,被我们宠到大的!” “今天……今天就便宜你这头猪了!” “你……你以后要是敢让她掉一滴眼泪……嗝……我……我就算打不过你,我也跟你拼了!” 第64章 这辈子,就是你了 他话说得颠三倒四,却满是真心。 陆枭难得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沉声应道。 “好。” …… 婚宴终于散了。 战士们勾肩搭背,唱着军歌,心满意足地回了宿舍。 陆枭脱下自己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军装外套,披在苏白肩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冷不冷?”他问,声音因为喝了太多酒,带着一丝沙哑。 “不冷。”苏白摇摇头,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凛冽又好闻的气息。 夜深了,海风带着凉意。 两人走在回家的那条小路上,世界从刚才的极致喧嚣,瞬间归于静谧。 头顶是漫天繁星,亮得惊人,仿佛伸手就能摘下。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土路,被月光照出一片银白。 耳边,只剩下不知疲倦的海浪声,和两人交织在一起的,轻微的呼吸。 陆枭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滚烫,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谁都没有说话。 可空气中,却有一种无声的、黏稠的暧昧在悄然滋生,发酵。 终于,那栋独立的小楼,出现在了小路的尽头。 陆枭打开了院门。 “吱呀——” 门被推开。 黑暗中,能看到窗户上贴着的大红“囍”字剪纸,在月光下投下朦胧的影子。 陆枭反手将门关上,落了锁。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门外所有的光与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白的心,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几分。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她甚至能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双滚烫的大手,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指腹粗糙,带着薄茧,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带起一阵阵战栗的电流。 “苏白。”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凛冽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干净的男性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围。 苏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不安地颤抖着。 她感觉到,一个温热的、柔软的,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轻轻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陆枭的唇瓣有些干,却滚烫得惊人。 上面还残留着烈酒的凛冽,此刻却悉数化作了燎原的星火,落在苏白的心上。 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近。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捧着她脸颊的大手,在微微颤抖。 这个在战场上能以一当十,面对惊涛骇浪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一个吻,而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 这个认知,让苏白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紧绷的身体,在黑暗中,慢慢地,一点点地,放松了。 她的回应,像一道无声的许可。 陆枭那颗高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胸腔。 他不再满足于那浅尝辄的的触碰。 他微微侧过头,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而是带着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和宣告。 他笨拙地,凭着本能,撬开她的唇齿,攻城掠地。 凛冽的酒气与他身上干净的肥皂味,混合成一种独属于陆枭的气息,将苏白密不透风地包裹。 她的呼吸,被他彻底掠夺。 空气变得稀薄,四肢百骸都开始发软,只能被迫地攀着他坚实的臂膀,才能勉强站稳。 苏白被他吻得头晕目眩,只能在他怀里,化作一滩春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苏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陆枭才猛地松开了她。 两人额头相抵,在黑暗中,急促地喘息。 “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苏白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 而她的心跳,也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月光,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口,悄悄地爬了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银辉。 借着这微弱的光,苏白看到了陆枭的眼睛。 那双向来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此刻,正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炙热的、汹涌的、足以将她彻底吞噬的惊涛骇浪。 那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属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最原始的渴望。 苏白脸颊滚烫,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 可他的大手,却依旧牢牢地捧着她的脸,不让她退开分毫。 “苏白。”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她从鼻息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回应。 “你怕不怕?” 他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脆弱和不安。 苏白愣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她看着他眼中的风暴,看着那风暴之下,深藏着的小心翼翼,忽然就笑了。 她摇了摇头。 “不怕。”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陆枭深深地看着她,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 苏白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男人坚实的臂膀,稳如磐石。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木质的楼梯,在深夜里,发出“吱呀”的轻响。 每一步,都踩在苏白的心尖上。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能闻到他皮肤上滚烫的温度,和那股让她无比心安的气息。 卧室的门没有关。 陆枭抱着她走进去,径直来到那张崭新的双人床前。 床上铺着新的被褥,上面是用红线绣的大朵大朵的牡丹,寓意富贵吉祥。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苏白放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他单膝跪在床边,高大的身躯,就那样俯视着她。 月光,恰好从窗口照进来,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 她穿着那件耀眼的红裙子,躺在同样喜庆的被褥上,黑发如瀑,肤白胜雪。 那张绝美的脸上,还带着刚刚被他亲吻过的潮红,一双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水光潋滟地望着他。 这一幕,对陆枭的冲击,是致命的。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冲向了同一个地方。 叫嚣着,嘶吼着,想要将眼前这个女人,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 “苏白,”他又喊了她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你知道吗?” “什么?” “从我在岛上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觉得……”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这辈子,就是你了。” 苏白的心,被这句简单粗暴的告白,狠狠地撞了一下。 又酸,又软,又甜。 她抬起手,覆上他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只大手。 “陆枭,”她轻声喊着他的名字,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我也是。” 陆枭再也克制不住。 第65章 不会,但我可以学 这一次的吻,比之前更加狂野,更加汹涌。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他解开她红色连衣裙腰间的系带,修长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去解她背后的纽扣。 他越是心急,手指就越是不听使唤。 “我……我来吧。” 苏白被他弄得有些痒,脸红得快要滴血,轻声说道。 陆枭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对上她那双羞涩又含情的眼眸,呼吸又粗重了几分。 “好。”他哑声应道。 他看着她坐起身,背对着他,纤细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背后的纽扣。 那件耀眼的红裙,顺着她光洁的香肩,缓缓滑落。 月光下,她玲珑有致的背影,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散发着莹润而诱人的光泽。 陆枭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伸出手,从背后,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她的,那股清甜的体香。 “苏白……我爱你。” 他贴着她的耳朵,用从未有过的,缱绻而深情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白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战栗的电流,从耳根,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 主动地,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这一晚,很长,很长。 窗外,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吟唱着最古老,也最动人的情歌。 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了下去。 只剩下,他和她。 天,快亮的时候,苏白才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陆枭却毫无睡意。 他侧着身,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人。 他的妻子。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彻底填满。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额前汗湿的碎发,拨到一边,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的目光,贪婪地,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那被自己亲吻得微微红肿的唇瓣。 怎么也看不够。 这个女人,从今天起,就是他陆枭的了。 是他要用一生,去守护,去疼爱的人。 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虔诚的吻。 然后,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他怕吵醒她。 他拿起自己的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海岛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早。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时,苏白才悠悠转醒。 她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又酸又软。 昨晚那些疯狂而旖旎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她的脸,“轰”的一下,又红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是空的。 苏白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被子滑落,露出了胸前和锁骨上,那些青青紫紫的,暧昧的痕迹。 那是他昨晚失控时,留下的印记。 苏白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甜。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陆枭走了进来。 “醒了?” 他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作训服,头发还带着湿气,显然是刚从营区晨练回来,顺便冲了个澡。 那张俊朗的脸上,冷硬的线条似乎都柔和了许多,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紧张和关切。 “你怎么起这么早?” 苏白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张泛着红晕的小脸,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软糯又勾人。 “习惯了。” 陆枭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向她被被子遮住的锁骨,眼神瞬间变得幽深。 他猛地移开目光,耳根又开始发烫。 “你先起来洗漱,早饭我打回来了,在楼下。” “嗯。”苏白脸上一热,轻轻点头。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尤其是腰,又酸又麻。 她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陆枭见状,立刻伸手,一只手垫在她背后,另一只手拿过一个枕头,稳稳地塞在她腰后。 “慢点。”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懊恼和心疼,“是不是……我昨晚……” 这个在战扬上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语气里满是笨拙的自责。 苏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那点羞赧和酸痛,瞬间就被一股又甜又软的情绪所取代。 她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没有,我就是……饿了,没力气。” 陆枭定定地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在说谎安慰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等苏白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下楼,陆枭已经将饭菜摆好在四方桌上。 他端起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仔仔细细地吹了吹,直到温度恰好,才递到她嘴边。 “张嘴。”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命令的味道。 苏白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心里甜得冒泡。 她顺从地张开嘴,将那口温热的小米粥含了进去。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 一碗粥,两个鸡蛋,一碟小菜,很快就见了底。 苏白吃饱了,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 “你今天……还要去部队吗?”她小声问。 “嗯,”陆枭放下碗,眼神里有些不舍,“上午有个会要开。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哪儿也别去,听话。” 他伸手,本想摸摸她的头,可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两人如今的关系,动作一顿,转而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 “等我中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好。”苏白乖巧地点头。 看着他眼底那份黏稠得化不开的眷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不过,我等一下要去找一下张姐。” 陆枭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去做。” “不是什么体力活,”苏白笑着解释,“你忘了?咱们门口张长椅,光秃秃的,坐着硌得慌。我想去做几个垫子和靠垫。还有咱们家窗户,连个窗帘都没有,想着正好一起做了。” 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细声细气地规划着: “我想去找张姐问问,岛上哪里能买到那种结实的土布。咱们申请的棉花还没到,但布可以先弄回来。” “我量过了,那张长椅,做三个垫子再加三个靠垫刚刚好。” 陆枭静静地听着。 听她说起“咱们家”,说起这些琐碎的日常,他那颗因为常年待在军营而变得坚硬的心,变得柔软而滚烫。 “我想弄两种颜色,”苏白来了兴致,兴冲冲地继续说,“就弄最朴素的蓝色和原色的土布,结实耐脏。咱们家外墙不是蓝色的吗?我就想着,用蓝色的布做靠垫,原色的布做垫子,肯定很好看。” “而且原色可以多弄点,那种布透光性也好,正好给咱们一楼和二楼的窗户都做上窗帘。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总要把它布置得舒服点,你说是不是?” 她说完,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陆枭看着她那双充满神采的眼眸,看着她为这个家认真规划的样子,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涨得满满当当。 “好。” 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地印下一个吻。 “但是不许累着自己,跟张姐问清楚就行,别自己上手干活。等布弄回来了,我帮你一起做。” “你?”苏白惊讶地看着他,“你会做针线活?” 陆枭的脸,难得地红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不会。但我可以学。” 第66章 他的心尖,她的家 一顿温馨的早餐过后,苏白刚准备起身收拾碗筷,陆枭却按住了她的手。 “等等。” 苏白抬眼,只见他转身,迈开长腿径直上了二楼。 片刻后,他拿着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铁皮盒子走了下来。 “咔哒”。 锁扣被打开。 映入苏白眼帘的,首先是一本存折。 存折下面,是厚厚一沓“大团结”,码得整整齐齐,目测至少有二三百块。 旁边还放着一沓各式各样的票证。 粮票、布票、工业券、肉票、油票……。 陆枭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存折里有五千。” 他将那本存折和那厚厚一沓钱票,全部推到了苏白面前。 “我每个月工资一百二十块,津贴另外算。” 男人看着她,那双总是锐利得像刀锋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毫无保留的认真。 “以后,我领了,全部交给你。” “家里的钱,你来管。” “缺什么,想买什么,都你说了算。”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保留。 苏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用力攥紧,酸胀又滚烫。 她拿起那本存下五千块巨款的存折,指尖触摸着上面打印出的数字。 在这个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他给了她他的全部。 苏白抬起眼,清亮的眸子里漾着细碎的水光,她没有说“太多了”或者“我不能要”之类的废话。 她郑重地点头,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好。” 然后,在陆枭不解的目光中,苏白也上了二楼。 很快,她拿着昨天旅长奖励的现金和哥哥们给的钱走了下来。 她没有丝毫迟疑,当着陆枭的面,将那一沓大团结,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他原来的那叠钱上。 “这里面,三百是昨天的奖励,两百是二哥三哥给我的。” 苏白知道二哥的钱是哪来的,他工资向来只留一点生活费,其余都寄回了家。这钱,怕是二哥特意跟战友借的,就为了给她这个妹妹在婆家撑腰。 苏白看着陆枭,眼神明亮而坚定。 “现在,它们都是我们家的钱。” “以后,我挣的,也全都放进来。” “我们一起花。” 她所求的,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给予和宠爱,而是平等、尊重、共同经营。 陆枭看着她,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他那颗在枪林弹雨中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心,此刻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女人,总能轻易地,击中他最柔软的地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伸出长臂,将她紧紧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许久,他才松开她,转身,默默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来吧。”苏白想去接。 陆枭却侧身避开。 “你去歇着。” “我来洗。” 他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 陆枭回部队后,苏白在屋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上了二楼。 她找出一件自己带来的的确良碎花衬衫,配上一条崭新的蓝色长裤,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利落。 站在那面小穿衣镜前,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白皙脖颈间,那些无法完全被衣领遮掩的暧昧痕迹。 脸颊的热度再次攀升,她连忙将衬衫最顶端的那颗纽扣也一丝不苟地系好。 走出小楼,温暖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洒在身上。 海风吹拂,带着微咸的湿润气息。 偶尔有别的军嫂端着盆子走过,看到她,都会笑着喊一声“陆团长家的”。 那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善意,和一丝藏不住的羡慕。 苏白也微笑着对她们一一点头回应。 很快就走到了张姐家的小院。 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刚洗过的衣服,随风飘荡,散发着阳光和肥皂混合的好闻味道。 正房三间屋子窗明几净,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勤快人家。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张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正在训斥孩子。 “张狗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在墙上乱画!你看你给你画的,跟个花猫似的!看我今天不揍你屁股!” 苏白站在门口,忍不住笑了。 她敲了敲门。 “谁啊?” 张姐探出个头来。 她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还叉着腰,脸上余怒未消。 可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是苏白时,那表情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惊喜得眼睛都亮了。 “哎哟!是苏白妹子啊!快进来快进来!” 她热情地把苏白拉进屋里,还不忘回头瞪一眼那个脸上画着几道黑线,正撅着嘴的小男孩,“赶紧去洗脸!再让我看见你这副鬼样子,中午别吃了!” 屋子里,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躲在桌子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苏白。 “大丫,快叫人,”张姐拍了下闺女的后脑勺,“叫苏白阿姨。” “阿姨好。”小姑娘声音细细的,很是乖巧。 “你好,大丫。”苏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快坐快坐,”张姐麻利地给苏白倒了一杯水,“怎么有空过来了?陆团长舍得放你出门了?” 她的语气里,满是善意的调侃,眼神在苏白系得严严实实的领口上扫过,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笑容。 苏白被她看得脸上一热,连忙说明了来意。 “张姐,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啥事儿?你说!”张姐拍着胸脯,爽快道。 “是这样的,”苏白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所以我想问问你,咱们岛上,有没有地方能换到土布?大概需要多少?” “哎哟”张姐一听,立马来了精神。 她一拍大腿:“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要说这岛上谁家嫂子手最巧,那还得是三营王营长家的李红花!她娘家就是织布的,她也学了一手好手艺,来岛上的时候还带了一架小织布机呢!就是之前嘴碎了点,不过自从上次被你教训后,改了不少!” 第67章 手艺很好 张姐一把将苏白拽到桌边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兴奋得两眼放光。 “你这个想法太对了!” 她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 “那房子空荡荡的,就不是个家样!就得拾掇,就得填满,才有烟火气!” “蓝布配原色布?嘿,你这脑子咋长的,听着就比城里人还时髦,肯定好看!” 她风风火火地抓过纸笔,看样子比苏白自己还上心,手里的笔杆子在纸上点得“笃笃”响。 “你那个长椅我知道,又长又硬,垫子必须做厚的。窗户也大,布料少了遮不住光,显得小家子气……” 张姐嘴里念念有词,三下五除二就在纸上画出了个大概。 她把笔一扔,直接拍板。 “蓝布做靠垫,扯个五六米足够。原色的用处多,做坐垫,做窗帘,没个二十米打不住!” “那李嫂子她……愿意换吗?”苏白轻声问。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愿意!她现在怎么可能不愿意!” 张姐的音量压低了些,凑近了苏白,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岛上独有的八卦味道。 “你当她还是以前那个眼高于顶的李红花?现在你就是她的活财神!” “她那点布,平时换点鸡蛋咸菜就顶天了。你手里的是什么?是极品海鲜!” 张姐越说越来劲,眼神都在发亮。 “妹子,下次你随便拎条鱼过去,别说换布了,我估摸着她能把那台宝贝织布机都给你送来!” 说完,她看着苏白,目光从惊叹转为一种由衷的欣赏和感慨。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妹子,你可真是个会过日子的。陆团长有福气,我们整个鲨鱼岛的军属,都跟着沾了你们的光。” 这话里的分量,沉甸甸的。 苏白的心尖微微一颤,那点被夸赞的羞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对未来的笃定和暖意。 她笑了笑,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从张姐家出来,苏白的心情像是被午后温暖的阳光浸泡过,透着一股舒展的暖意。 “妹子,慢点走啊!”张姐热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李红花要是敢给你甩脸子,你别跟她客气,回来跟我说,姐帮你去说道说道!” 苏白回过头,弯唇一笑,对院子里探出小脑袋的大丫和狗蛋挥了挥手。 午后的家属区,比清晨时分更多了几分生活的喧嚣。 各家院子里晾晒的衣服被褥,带着肥皂和阳光的味道,在海风中鼓荡。 三三两两的军嫂聚在树荫下,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低声聊着家常。 李红花家属区在另一头。 还没走到地方,一阵极富规律的“吱呀——哐当——”声,就顺着风,清晰地传了过来。 是老式织布机的声音。 李红花家的小院收拾得很干净。 地上看不到一片落叶,窗台上也擦得一尘不染。 苏白站在门口,织布机的声音在院墙内显得更加清晰。 她抬起手,轻轻敲了敲虚掩的院门。 “叩叩。” “吱呀——哐当——”的声音,戛然而止“谁啊”。 片刻后,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 李红花出现在门口。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苏白时,那张原本就有些蜡黄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苏……苏同志……”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双手紧张地在身前的围裙上用力搓着,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惶和恐惧。 “你怎么来了?” 苏白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李嫂子,你好。” 苏白的声音清清淡淡的。 “我听张姐说,你这里有自己织的布,做得很好。” 她顿了顿,直接说明来意。 “我想来换一些。” “换……换布?”李红花像是没听懂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白。 她原以为,苏白是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她男人王建国回来就把她往死里揍了一顿,下了死命令,再敢出去惹是生非,就直接把她打包送回老家离婚。 这些天,她除了去给菜地围篱笆,其它时候连大门都很少出,整日待在家里织布。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苏白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还是为了“换布”这种事。 “是,换布。”苏白肯定地重复了一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方便进去看看吗?” “方……方便!方便!” 李红花如梦初醒,连忙侧过身。 “快!快请进!屋里乱,你别嫌弃……”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 最显眼的,就是墙角那架几乎占了半间屋子的小织布机。 织机上还挂着半成品,是那种最朴素的原色土布。 “你……你喝水!”李红花倒了一杯水。 “李嫂子,不用紧张。”苏白没有接水,只是淡淡地开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换布。” 她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李红花看着苏白那张美得让人自惭形秽的脸,看着那双清澈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她本以为,像苏白这样被陆团长捧在手心里的天仙般的人物,必定是骄纵跋扈,得理不饶人的。 可她没有。 这种被人平等的、尊重的对待,反而比任何奚落和打骂,都让李红花感到无地自容。 “苏……苏同志……之前是我不对,是我嘴贱,我……” “我说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苏白再一次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我不想再提。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布吗?” “能!能!” 李红花连忙点头,转身就从一个木箱子里,抱出了一大摞码得整整齐齐的布料。 “这些,都是我织的。” 当说起自己的手艺时,李红花那张惶恐不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真切的、属于她自己的神采。 “这个是蓝色的,用的是岛上找的植物染的,颜色正,洗多少次都不掉色。” “这个是原色的,没染过,棉线用得足,最是结实耐磨。” 她将布料在苏白面前展开。 确实如同张姐所说,布料织得细密匀称,质地厚实,入手便知是用了心的好东西。 “手艺很好。”苏白由衷地赞了一句。 一句简单的夸奖,却让李红花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男人王建国,从来都只嫌她头发长见识短,是个拿不出手的农村婆娘,何曾夸过她半个字? 在岛上,别的军嫂们更看重的是谁家的男人官大,谁家能从老家寄来好东西,又有谁会真心在意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手艺”? “苏同志,你看上哪块,只管拿去!” 第68章 把它填满一点 “不要你东西换,就当……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赔罪就不必了。”苏白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一码归一码。我是来做交易的,不是来占便宜的。” 她看着李红花,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蓝色的,六米。” “原色的,二十米。” “我今天没带东西来,不过,我可以跟你预定。” 苏白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里,映出李红花惊疑不定的脸。 “过几天,等我下海,可以用等价的海鲜来跟你换。你想要鱼,想要螃蟹,或者别的,都可以。” 李红花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全岛谁不知道,苏白弄来的海鲜,是海里顶尖的货色,是拿着票和钱在供销社都买不到的极品! 昨天陆团长家办喜宴,那霸道的香味飘了半个家属区,馋哭了多少孩子。 她男人王建国回来,还酸溜溜地说,陆团长真是走运了。 如果能用自己织的这些不值钱的布,换到那种好东西…… “我换!我换!”李红花想也不想,连声应道,生怕苏白会反悔。 她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苏同志,你放心!你要的这些布,我保证三天之内,就给你织好!给你用最好的棉线,织得密密的!” “好。”苏白点了点头,目的达成,便准备起身告辞。 “那我三天后来取。” “哎!好!好!”李红花一直将苏白送到院子门口,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还久久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午后的阳光,第一次让她觉得,这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没有盼头了。 …… 从李红花家的小院出来,苏白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沿着家属区的小路,慢慢地走着。 海风拂面,带着独有的咸湿和暖意。 路过一些军嫂家门口,能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孩子的笑闹声,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些声音,在不久之前,于她而言还只是陌生的背景音。 现在,却都染上了一层名为“生活”的温度。 苏白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苏白正想着,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娇纵的声音响起。 “苏白姐!” 苏白停下脚步,侧过头。 只见周雅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笑着和她打招呼。 “你去哪儿了?我刚才去你家找你,一个人影都没有。” 周雅几步走了过来。 苏...白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想笑。 “你怎么过来了?” 周雅不满地哼了一声,脸颊微鼓。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闷嘛!” 她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眼睛里的光却出卖了她。 这个岛上太无聊了,而苏白,是唯一那个能让无聊变得有趣的人。 “我刚才……” 苏白想了想,决定不瞒她。 “……去李嫂子家了。” “李红花家?” 周雅的音量瞬间拔高,眼睛都瞪圆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去她家干什么?她之前那么说你,你还搭理她?难道是去吵架?不对啊,看你这风平浪静的样子,也不像啊……” 她一个人在那儿连珠炮似的分析,表情变来变去,煞是精彩。 苏白耐心地等她说完,才淡淡地开口。 “我去换布。” “换布?” 周雅的脑子明显有些跟不上苏白的节奏。 “换什么布?她家能有什么好布料?不都是些粗手笨脚的农村婆娘自己织的土布疙瘩吗?能跟我送你的‘的确良’比?” 她提起自己送的布料,语气里满是骄傲。 在她看来,那水蓝色的的确良,才是配得上苏白这张脸的东西。 “的确良很好看。” 苏白先是肯定了她一句,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不适合。” “不适合?” 周雅不服气了,“怎么就不适合了?颜色那么衬你,又时髦,城里现在都流行这个!” “的确良做衣服好,挺括,不容易皱。” 苏白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但我想做的,是窗帘,还有院子里长椅上的坐垫和靠垫。” “窗帘?坐垫?” 周雅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苏白会琢磨这些东西。 在她姑姑的描述里,苏白简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海能捞奇珍,上山能引甘泉,怎么会关心这种针头线脑的家务事? “对。” 苏白点了点头,语气里染上了几分真实的兴致。 “屋子太空了,我想把它填满一点。” “用的确良做窗帘,太轻薄了,不遮光。而且岛上海风大,太阳毒,用不了多久就会晒脆了。” “但是土布不一样。” 苏白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未来的画面,声音也随之柔和了下来。 “李嫂子织的布很厚实,用料足,特别耐磨。” “我想用蓝色的布做长椅的靠垫,米白色的做坐垫。再扯上几块大大的米白色窗帘,从屋顶一直垂到地上,风吹进来的时候,帘子鼓起来,像船帆一样。” 她描述的画面,太过生动。 周雅听着听着,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那样的扬景。 阳光透过厚实又柔软的米白色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有棉布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院子里的长椅上,放着天空蓝和暖米白的垫子,人可以陷在里面,看书,或者看星星。 那种感觉…… 比她想象中任何时髦的装扮,都要舒服,都要……有家的味道。 周雅那颗属于文工团女兵的文艺之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可是……光有颜色,会不会太单调了?” 周雅毕竟是搞文艺的,审美在线,很快就想到了关键点。 “特别是那个大窗帘,一整面都是米白色,看着不呆吗?” 苏-白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的对,所以,我还需要在上面加点东西。” “加什么?”周雅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加刺绣。” 苏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周雅的身上。 “我想在窗帘的下摆和靠垫的角落,绣上一点简单的图案。比如海螺,贝壳,或者小小的海星。” “用比布料深一点的蓝色丝线。” 周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是有两簇小火苗被点燃! “对啊!刺绣!我怎么没想到!” 她激动地一拍手,“这个我擅长啊!我们文工团的演出服,好多花样都是我自己绣的!” 她像是找到了能一展身手的舞台,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之前的娇纵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光想有什么用,你会绣吗?” 周雅上下打量着苏白,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苏白坦然地摇了摇头。 “不会。” 第69章 我帮你一起 而她自己,前世只会拿手术刀和解剖刀,对于针线活,同样一窍不通。 苏白坦然地摇了摇头。 “不会。” “我就知道!” 周雅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像一只赢了仗的小孔雀。 她绕着苏白走了一圈,然后站定,清了清嗓子。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她看着苏白清亮含笑的眼睛,自己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我来帮你!” 周雅亲昵地挽住苏白的胳膊。 “图案我来给你画!保证比你说的那些小海螺小贝壳好看一百倍!我给你画那种……那种缠绕的海草,还有吐着泡泡的小鱼,怎么样?” “好。” 苏白笑着应下,眼底是真诚的赞许。 “那绣线的钱,我来出。” “谈钱多俗气!” 周雅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气。 “我从省城带了好些丝线过来呢,各种蓝色系的都有!就当……就当是你给我姑姑弄那几块菜地的回礼了!” 提到这个,她就来了劲,压低声音,分享着自家的趣事。 “你是不知道,我姑姑现在宝贝那几块菜地,跟宝贝眼珠子似的。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黄瓜和番茄苗长高了没有。” “我姑父还开玩笑说,他这个旅长,在家里还没一根黄瓜的地位高呢!” 周雅说得眉飞色舞,眼里的光生动又明亮。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苏白家的小院门口。 “那我先回去了!” 周雅松开苏白的胳膊,冲她挥了挥手,像只快活的鸟儿。 “等你的布料拿回来,你就来找我!我们一起研究花样!” 她说完,转身跑远了,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充满了年轻的活力。 苏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阳光正好,将整个小院都照得亮堂堂的。 那棵大榕树下,陆枭亲手做的小秋千,正在微风里轻轻晃荡。 苏白走过去,坐在了秋千上,慢慢地荡了起来。 之前还觉得空旷甚至有些冷清的屋子,此刻在她的眼里,却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她能看见米白色的窗帘在窗口飘荡,被海风吹拂,鼓成柔软的船帆。 能看见窗明几净的桌上,摆着一个她从海边捡来的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不知名的野花。 能看见院子里的屋檐下,多了一张铺着厚实柔软坐垫的长椅,蓝色和米白色的搭配,清新又温暖。 而陆枭,那个高大沉默的男人,会在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脱下笔挺的军装,穿着简单的背心,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坐在她身边。 他或许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看海上的落日,将天空和海面都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 仅仅是想象,苏白的心,就软成了一片温热的蜜糖。 她从秋千上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色。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 陆枭上午说有个会,现在还没回来,大概是被事情绊住了。 苏白走进屋子,找出了纸和笔。 她坐在那张空荡荡的四方桌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开始认真地,一笔一划地,画下她脑海中的蓝图。 长椅的样式,要带着一点弧度,靠背要足够高,这样躺着的时候脖子才能舒服。 窗帘的尺寸,要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这样才能显得屋子更高、更开阔。 垫子的厚度,至少要十公分,里面要填满最蓬松的棉花,让人一坐下去,就能陷进柔软里。 她甚至连墙角都规划好了,那里未来要放一个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她和陆枭的书…… 她画得极其投入。 时间的流逝,仿佛都慢了下来,只剩下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海鸟鸣叫。 当她画完最后一笔,放下铅笔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淡。 橘色的余晖,正温柔地拥抱着整座小岛。 苏白看着自己画满了一整页纸的“设计图”,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着四肢百骸。 她小心翼翼地将图纸对折好,正准备收起来。 门口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挡住了大半个门框,也挡住了最后那抹温柔的晚霞。 苏白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眸里。 陆枭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笔挺的作训服,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安静在流淌。 “……你回来了。” 苏白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拍。 “嗯。” 陆枭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他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凛冽的海风气息,瞬间就让这间屋子显得有些狭小。 他走到桌边,没有坐下,只是垂眸,看着那张图纸。 “这是……”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也更沙哑,像是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奇异的性感。 “我想……把这个家里装饰一下。” 苏白轻声说。 陆枭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常年握枪而生出的薄茧,带着粗糙的质感,轻轻地,覆在了她画的那张图纸上。 “好。”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燃起了两簇滚烫的火焰,牢牢地锁住她。 “都按你画的来。” “院子里的洗澡间和厕所,材料单这两天应该就能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书架,我明天就去找木工房的师傅,让他们用最好的木料打。” “对不起,会议拖延了,中午没来及回来。”陆枭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懊恼,“饿了吧?我去做饭。” 苏白摇了摇头,唇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有事你就忙你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站起身,主动地,伸出手,拉住了他那只还覆在图纸上的大手。 “我帮你一起。” 第70章 最温暖的港湾 她抬眸,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好。” 苏白弯起唇角,反手,用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粗糙的小指。 一个无声的,却无比亲昵的动作。 陆枭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他那张向来冷硬的面庞上,似乎有一丝不自然的热度,顺着耳根,悄悄蔓延开来。 两人走进厨房。 当陆枭那高大挺拔的身躯一进来,整个空间瞬间就变得有些拥挤,也……充满了令人心跳加速的暧昧气息。 “晚上吃什么?” 苏白仰头问他。 “简单点,下碗面条吧。” 陆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嗓音低沉。 “好。” 苏白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去水缸里舀水。 手腕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我来。” 苏白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那片柔软的湖泊,又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那我来切菜。” 苏白走到案板前,拿起旁边篮子里的青菜和一小块腊肉。 陆枭倒好水,转过身,眉头又拧了起来。 “我来。” 他走过来,试图从她手里拿过菜刀。 苏白却侧身一躲,仰起脸看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你确定?” 她晃了晃手里的菜刀。 “这东西,可不比你手里的枪好使。” 陆枭被她问得一噎。 他看着她那双带笑的眼睛,还有那微微上扬的,像是沾了蜜糖的唇角,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确实……没怎么用过这玩意儿。 在部队,有食堂。在家,他根本不做饭。 “你洗菜,我来切。” 苏白见他默认,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将两颗青菜递给他。 “一起,才能提高效率,不是吗?” 他一个在战扬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团长,此刻,却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被他的新婚妻子,三言两语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男人低着头,认真地清洗着手里的青菜。 苏白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专注的侧脸,忍不住轻笑出声。 人间烟火,最是动人。 这句话,她今天,才算有了最真切的体会。 她收回目光,开始切腊肉。 她的刀工,是在解剖台上练出来的。 每一片腊肉,都被她切得厚薄均匀,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 “好了。” 陆枭将洗好的青菜递过来。 苏白接过,放到案板上,手起刀落,“唰唰唰”几下,就将青菜切成了适合下锅的大小。 陆枭站在一旁,看着她利落的动作,眼神幽深。 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安静的剪影,鼻尖上,因为厨房的热气,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她鼻尖上的那点汗珠。 粗糙的薄茧,擦过细腻的肌肤。 苏不白浑身一僵,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深邃得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眸。 他俯下身,靠得极近。 那股混杂着海风、汗水和独属于他味道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苏白……” 他哑着嗓子,唤她的名字。 厨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滚烫而黏稠。 就在苏白以为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开了。 苏白的脸,“轰”的一下红了,连忙转过身去,假装镇定地将面条下进锅里。 “面……面好了。” 陆枭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腊肉青菜面,就摆在了那张小小的四方桌上。 白色的面条,碧绿的青菜,配上几片红润油亮的腊肉,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两人相对而坐。 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 陆枭吃东西很快,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是部队里养成的习惯。 他几口就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然后,就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苏白。 苏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吃面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她放下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 陆枭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牢牢地锁着她。 “就是想看。” 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到了苏白的耳朵里。苏白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面条,掩饰着自己脸上的热度。 吃完饭,陆枭抢着去洗碗。 苏白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水池前,笨拙地和锅碗瓢盆作斗争。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不是那个战功赫赫的陆团长。 他只是,她的男人。 “陆枭。” 苏白轻声唤他。 “嗯?” 陆枭回过头,脸上还带着一点没擦干的水珠。 “我今天去李嫂子家了,跟她预定了做窗帘和坐垫的土布。” 苏白将下午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她手艺很好,不过,好像过得不太顺心。” 陆枭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了然。 家属区这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他虽然不关心,但多少也知道一些。 李红花那个男人王建国,三营的营长,是个什么德性,他心里有数。 “能相处就处,不用太在意,但如果被欺负了,一定要和我说。” 陆枭不想让她那双干净的眼睛,看到任何一点腌臢。 “我知道。” 苏白点了点头,感觉他把自己当小孩。 “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而且,她的手艺,确实很不错。” 苏白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陆枭,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也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陆枭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亮又坦然的眼睛。 “嗯,我相信你。” 他知道,他的女孩,从来都不是需要他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判断。 她是一只羽翼丰满的鹰,可以和他并肩,翱翔于天际。 他要做的,不是折断她的翅膀,将她禁锢在身边。 而是,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最温暖的港湾。 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第71章 风暴将至 接下来的几天,苏白的日子过得惬意又充实。 她拿着从李嫂子那里换来的土布,和周雅凑在一起,头挨着头研究新家的窗帘和坐垫花样。 铅笔的笔尖在粗糙的草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画海草和吐泡泡的小鱼太普通啦!” 周雅支着下巴,马尾辫垂在一侧,她用铅笔轻轻敲着桌面,眼里闪动着属于文艺工作者的灵光。 “我们不画那些零碎的。就画一整片,深深浅浅的蓝色珊瑚丛,色彩斑斓的,再在珊瑚的缝隙里,绣几只探头探脑的、害羞的小海马,怎么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雀跃的想象。 “这个主意好。” 苏白笑着点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整个人都泛着柔光。 周雅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以前在省城文工团,见过的漂亮姑娘不算少,但没有一个像苏白这样,美得沉静,自带光华,却不刺眼。 “那就这么定了!”周雅回过神,兴冲冲地拿过纸,“我来画样子,保证比供销社卖的那些花样子好看一百倍!” 窗外,海风和煦,院子里那棵大榕树的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送来带着咸湿气息的阵阵清凉。 两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院门口传来了张姐爽朗的嗓门。 “苏妹子!在家呢?” 苏白抬头,看见张姐牵着她家闺女大丫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大海碗。 “张姐,快进来坐。” “不了不了,”张姐把碗往桌上一放,热气腾腾的,是刚出锅的玉米面饼子,“刚蒸的,给你们尝尝鲜。哟,这是在合计着布置新家呢?”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布料和图纸上,眼里满是惊奇和羡慕。 “苏妹子你可真是能干,还会自己画花样!不像我们,就知道扯块布随便一挂。” 周雅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当然,苏白姐可厉害了!以后我们这屋子,要弄成全岛最好看的!” 张姐笑得合不拢嘴,压低声音,朝苏白挤了挤眼。 “妹子,你现在可是咱们家属院的风云人物。前两天刘萍又在背后酸你,说你一个乡下来的,就知道摆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像她会过日子。结果被路过的王政委听见了,当场就让她回去好好学习思想文件,写五百字检讨。” 张姐说得绘声绘色:“你是没瞧见她那张脸,跟调色盘似的!现在啊,大伙儿都知道陆团长宝贝你,谁还敢乱嚼舌根子。羡慕你的,都快把你夸成下凡的仙女了;嫉妒你的,也只敢躲在角落里嘀咕两句。” 苏白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言语。 她不在乎这些。 这些家长里短,于她而言,不过是耳边的风,吹过便散了。 送走了张姐,整个家属院又恢复了宁静祥和。 没人知道,一场足以颠覆这片海域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逼近。 与此同时。 鲨鱼岛最高级别的作战指挥部里,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光线,只有地图上几个被红笔圈出的坐标,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烟雾缭绕,在场的军官们个个神情肃穆,脊背挺得笔直。 陆枭就站在那面巨大的海防地图前。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常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作训服,武装带勒出劲瘦的腰线,整个人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那个会在厨房里笨拙地洗菜、会柔声跟她说话的男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鲨鱼岛真正的“活阎王”。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移动,冷硬的声线,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一号巡逻区域,由一营负责封锁,任何船只,不得靠近演习海域半步。若有警告后仍强行闯入者,授权进行驱离射击。” “二营,负责信号干扰和电子对抗。我要这片海域的电磁环境,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三营,作为机动预备队,全员满装,随时待命。” 他的指令清晰、简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会议结束,军官们动作迅速地散去。 偌大的指挥室里,只剩下陆枭和旅长刘卫国。 刘卫国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递给陆枭一支,自己也点上,重重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着一股凝重的味道。 “陆枭,这次演习的压力,都在你身上了。” 刘卫国的脸色在烟雾后显得晦暗不明。 “上面很重视。代号‘水鬼’的这个东西,关系到我们海军未来几十年的海防战略纵深。” 陆枭接过烟,却没有点燃,只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 “旅长,我明白。” “‘水鬼’的探测原理很特殊,是全新的技术。它不仅能捕捉到常规潜艇的声纹,据说……它对某些活跃的稀有金属和特殊矿物,也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能力。” 刘卫国压低了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期盼。 “如果测试成功,那我们在这片广袤的海域,就等于多了一双水下的千里眼!任何藏在深海里的魑魅魍魉,都将无所遁形!” 陆枭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比谁都清楚,这双“千里眼”意味着什么。 也比谁都清楚,一旦“水鬼”的技术被外界知晓,又会引来何等疯狂的觊觎和不择手段的窃取。 演习,在第二天凌晨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海面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巡逻艇往来的频率明显增加,尖锐的汽笛声偶尔会划破清晨的宁静。 苏白只是觉得,陆枭变得异常忙碌。 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回家了。 只是让警卫员小王在傍晚时分,匆匆送了些换洗衣物和一些肉菜过来,话都来不及多说一句,又匆匆离去。 甜蜜的二人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她坐在院子里,能看到海平线上那些越来越密集的小黑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紧绷。 她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按部就班地布置着自己的小家,将那些图纸上的美好,一点点变成现实。 只是偶尔,她会望着海平线的方向,怔怔出神。 她闭上眼,【深海主宰】的能力如水波般扩散开去。 她能“听”到,往日里活跃的鱼群,都远远避开了某片海域,带着一种本能的恐惧。那片海域的水流,有一种非自然的、被强行搅动过的混乱。 演习第三天。 距离鲨鱼岛三十海里外,一艘伪装成普通拖网渔船的特种侦察船上。 船舱内,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技术员,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布满复杂数据的声呐显示屏。 他就是从内地第九研究所调来,全权负责操作“水鬼”核心设备的青年专家,孙志强。 “报告指挥部,这里是‘渔夫一号’。‘水鬼’目前运行正常,各项数据稳定,未发现异常目标。” 孙志强的声音透过加密无线电,清晰地传回了陆枭所在的指挥部。 听起来,冷静,专业,无可挑剔。 船舱内的一切似乎都进行得无比顺利。 然而,没有人看到。 孙志强那只搭在操作杆上的手,手心里已经满是黏腻的冷汗,几乎要握不住冰凉的金属。 他的眼神看似专注地锁定在屏幕上,可眼角的余光,却在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瞟向船舱外那片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 他的喉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内心的挣扎,正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只要再过十分钟…… 第72章 风暴中的“意外” 而他,将得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美金,和一个全新的海外身份。 告别这个压抑的地方,告别那些永远做不完的研究,去过真正的人上人的生活!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深处,贪婪与恐惧正在疯狂交战,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看不见的暗流,正在疯狂涌动。 孙志强紧盯着屏幕,额头的汗珠沿着镜框滑落,滴在冰冷的控制台上。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盖过无线电里传回的、陆枭那沉稳的指令声。 十分钟。 九分钟。 八分钟……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突然! “呜——” 一声尖锐的呼啸,毫无征兆地从海天之间传来!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色,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阴沉下来,乌云像是打翻的墨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边翻滚而来,瞬间吞噬了太阳。 海面陡然变色,从蔚蓝变成了令人不安的灰黑色。 风,起来了! “报告!监测到异常气象信号!风力正在急速攀升!预计五分钟后将达到八级!” 指挥部里,气象兵的报告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报告指挥部!天气突变!海况急剧恶化!” 船长的吼声,透过对讲机传了过来,带着一丝惊惶。 陆枭眉头猛地一拧,拿起对讲机,声音冷冽如冰。 “渔夫一号,立刻返航!所有巡逻艇,清空航道,准备接应!” “收到!”孙志强在频道里回应,声音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因天气突变而引发的紧张。 船身开始剧烈地摇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摇晃着。 一个滔天巨浪,猛地拍在“渔夫一号”的船舷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哗啦——! 船舱剧烈倾斜,桌上的水杯和文件瞬间滑落在地。 孙志强“啊”地一声惊叫,身体随着船体的晃动狠狠撞在操作台上。 眼底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 他的手,看似因为船体的颠簸而慌乱地在控制台上乱抓,指尖却精准地,按下了那个伪装成“紧急重启”的红色按钮。 “啪嗒。”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浪声掩盖的机械解锁声响起。 他感觉到船体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震动。 船体下方,连接着“水鬼”核心单元的特制锁扣,无声弹开。 那个承载着无数人心血与国家未来的金属造物,带着沉重的配重块,脱离了船体。 它像一颗沉寂的陨石,悄无声息地坠入下方那片汹涌、黑暗的怒涛之中。 成了! 孙志强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喜色,随即立刻换上一副惊恐欲绝的表情,他抓起无线电,用嘶哑颤抖到变调的声音狂吼起来。 “指挥部!指挥部!巨浪!是巨浪打过来了!” “该死的!‘水鬼’……‘水鬼’的固定架被浪打断了!它掉下去了!掉进海里了!” 他的声音,混合着风声、浪声和电流的嘈杂,狠狠扎进鲨鱼岛作战指挥部的每一个人的心脏。 烟雾缭绕的指挥室里,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军官都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通讯设备,仿佛要从那刺耳的杂音里分辨出这只是一个该死的玩笑。 刘卫国手里的烟头掉落在地图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小洞,他却浑然不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枭站在海防地图前,那张冷硬如雕塑的脸上,血色寸寸褪去。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让整个指挥室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重复一遍。” “陆……陆团长……‘水鬼’……没了!” 孙志强在那头带着哭腔,将早已烂熟于心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空气里,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陆枭的脑中,发出了一声脆响。 但他没有咆哮。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发布了一连串指令。 “定位!马上给我计算出它坠海的最后位置!” “一营,全员换潜水作战服,一分钟后在码头集合。” “所有能出海的船,全部启动,封锁那片海域。挖地三尺,也要把它给我找回来!” 他的语速极快,吐字却清晰得可怕,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那个被命名为“水鬼”的东西,是他亲自去北京第九研究所,立下军令状才争取来的试验机会。 是他向上面保证,鲨鱼岛,固若金汤。 现在,这件国之重器,在他眼皮子底下,沉入了深渊。 “旅长。” 陆枭转过身,声音沙哑。 “我要亲自去。” “你疯了!”刘卫国终于回过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双眼赤红地吼道。 陆枭的目光,越过他,看向窗外那片已经被黑暗和狂怒吞噬的世界。 “活要见设备,死要见残骸。” 他一字一顿,甩开刘卫国的手,那双眼睛里,是压抑到极致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 “找不到它,我没脸回来。” 半小时后。 一艘冲锋舟,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片魔鬼般咆哮的大海。 陆枭站在船头,浑身湿透,任由夹杂着冰冷雨水的巨浪一次次将他从头到脚浇灌,几乎要将他拍碎。 他单手死死抓着冰冷的金属栏杆,另一只手举着望远镜,徒劳地在灰黑色的浪涛间搜寻。 雨水瞬间模糊了镜片,他便用早已失去知觉的手背狠狠擦去,再看。 手背,早已被风浪抽打得红肿破皮,一片血肉模糊。 他知道,希望渺茫。 在这样的风暴里,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海面上,想找到一个拳头大小的信号发射器,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冲锋舟在巨浪的缝隙里艰难地起伏,好几次,整个船头都被巨浪抬起,几乎与海面垂直,又重重地砸下。 身后的战士们,一个个脸色惨白,死死抓着船舷,才没有被甩进这片地狱般的海洋。 可那个为首的男人,却像一尊被钉在船头的黑色雕塑,纹丝不动。 只有那双布满了血丝、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绝望和焦灼。 天,越来越黑。 风暴,越来越狂暴。 …… 第73章 除了我,谁也找不到 苏白将最后一块亲手缝制的坐垫摆在椅子上,满意地拍了拍手。 窗外,风雨大作,雷声滚滚。 她拧着眉,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和不安,越来越强烈。 陆枭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她知道是演习,可今天的风暴,太不正常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被风雨打得啪啪作响的窗户,望向海的方向。 天与海,已经连成了一片混沌的灰黑,分不清界限。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天幕! 就在那短暂得不足一秒的光亮中,苏白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了! 就在远方那片最汹涌的浪涛之中,有一艘小小的冲锋舟,像个无助的玩具,正在被一个山一样高的巨浪,缓缓地……吞噬。 她看不清船上的人。 但那一瞬间,一种仿佛心脏被生生捏爆的剧痛,攫住了她的灵魂。 是陆枭! 她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 只是此刻,那股气息里,充满了焦灼、暴怒、和……濒临毁灭的绝望! 出事了。 苏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放在窗台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她闭上眼。 【深海主宰】的能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穿透了狂风暴雨的阻隔,覆盖了那片狂暴的海域。 往日清晰的鱼群私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狂暴、充满了恐惧的水流嘶吼。 以及…… 在那片深达三千米的海沟底部,一个冰冷的、不属于这里的、正在缓缓下坠的金属造物。 还有,海面上,那个在巨浪中即将倾覆的冲锋舟里,那个浑身湿透,满脸血污,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海面的男人。 苏白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眼眸里,所有的温柔和恬静,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绝对的掌控。 她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大步冲向门外那片滔天的风雨。 码头上,风雨如鬼哭狼嚎。 一艘冲锋舟如同被巨兽撕咬过的残骸,艰难地靠了岸。 陆枭从船上一跃而下,脚下的水泥地因为剧烈的晃动,让他一个踉跄。 他身上那身笔挺的作训服早已被海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野兽般贲张的肌肉线条。雨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的伤口流下,划过那道狰狞的疤痕,滴落在他紧抿的唇角。 他尝到了一股咸涩的铁锈味。 跟了他七八年的老兵,一个个吐得脸色惨白,被人搀扶着,连站都站不稳。 只有他,像一尊被风暴淬炼过的黑色魔神,周身散发着足以将空气都冻结的暴戾与绝望。 旅长刘卫国带着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陆枭!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的风浪还往前冲!” 陆枭没有回答,只是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那片吞噬了一切希望的狂暴海洋。 “找不到。” 刘卫国嘴唇哆嗦着。 他知道,完了。 在这样的风暴里,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海域,丢失了那个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整个鲨鱼岛的功勋,在这一刻,都将被这个污点彻底抹去。 而陆枭,这个鲨鱼岛最锋利的尖刀,他的军旅生涯,也将在今天,画上一个耻辱的句号。 “再去!” 陆枭甩开刘卫国的手,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 “换一艘大船!我就不信,它能凭空消失了!” 他的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疯了!”刘卫国死死拽住他,“现在谁下去谁就是送死!这是命令!所有人都给我撤回来!” “命令?”陆枭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我立的军令状,现在东西没了!我还怎么有脸回去接受命令!” 他猛地推开刘卫国,转身就要冲向另一艘停泊的巡逻艇。 就在这时。 一道清冷、坚定的声音,穿透了风雨的喧嚣。 “我去找。” 三个字,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风雨中,苏白撑着一把几乎要被吹散架的伞,一步一步,从码头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浑身湿透,乌黑的发丝紧紧贴在白得惊人的脸颊上。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恬静柔和的脸,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肃然。 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昏暗的天色下,亮得像两颗寒星,直直地盯着陆枭。 陆枭的身体,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猛地僵住。 “你来干什么!” 他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咆哮。 “谁让你来的!快回去!” 他眼中的血红,几乎要溢出来。 她应该待在那个被他布置得温暖舒适的小家里,而不是站在这片能吞噬一切的狂风暴雨中! 苏白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冰冷得像一块铁。 “陆枭,”她仰头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我说,我能找到它。”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风声和雨声。 刘卫国和旁边的几个军官,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苏白。 这个新来的、漂亮得不像话的陆团长家的家属,是受了什么刺激?被风吹傻了?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陆枭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苏白,看着她那双认真得不带一丝一毫玩笑的眼睛,心中的暴怒瞬间被一股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胡闹!” 陆枭的吼道。 “苏白!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立刻给我回家去!” “小王!”他转头,对着不远处的警卫员怒吼,“把她给我绑回去!!” 小王一脸为难,看看陆枭,又看看苏白,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我不回去。” 苏白站直了身体,再次迎上他的目光。 “陆枭,看着我。”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冷静而锐利。 “你找不到,他们也找不到。搜救队在这种海况下,自身都难保。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你现在会是这副样子吗?” 一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了陆枭最痛的地方。 是啊。 他比谁都清楚,希望渺茫。 继续派人出去,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他只是不甘心,只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陆枭高大的身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眼中的疯狂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疲惫。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哀求。 “小白……听话……回家去,好不好?” “我不能。” 苏白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苏白,你别跟着添乱了!”刘卫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语气严厉,“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一个女同志,下去能干什么?快回去!” 面对旅长的呵斥,苏白只是平静地转向他。 “旅长,我没有开玩笑。” “现在出海,是拿战士们的命去赌一个不可能。洋流复杂,风暴会把它带到更远的地方,几个小时后,它就可能被淤泥彻底掩埋,再也找不到。” 她的话,冷静、客观,像个经验丰富的海洋专家,让刘卫国都愣了一下。 苏白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陆枭的脸上。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以让身边的陆枭和刘卫国听得清清楚楚。 “我听孙技术员在闲聊时提过一句,那个代号‘水鬼’的东西,因为探测原理特殊,它对活跃的稀有金属,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能力,对吗?” 第74章 夜海下的神迹 这件事,是绝密! 只有他和刘卫国,以及第九研究所的核心人员知道! 孙志强一个普通技术员,怎么可能……等等,闲聊? 他的脑中,一道电光石火闪过! 苏白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她迎着他震惊的目光,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如果它真的对金属这么敏感。” “那么在这片海里,没有谁……” “比我更懂金属在哪里。” 轰隆——! 一道惊雷,在陆枭和刘卫国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他们死死地盯着苏白。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说出了一句荒诞到极点,却又自信到让人心头发颤的话。 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 陆枭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幕幕画面。 她第一次下海,就带回了市面难见的大黄鱼和极品鲍鱼。 她随手一指,就能让战士们在沙滩上挖出成群的象拔蚌。 她说这片海滩下有东西,就真的有东西。 所有人都以为是运气,是巧合。 可一次是运气,两次是运气,次次都是运气吗? 她好像……天生就属于这片大海。 她好像……真的能听到大海的秘密。 一个疯狂到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寒而栗的念头,在陆枭的心底,破土而出。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风雨中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与这片狂暴大海融为一体的绝对掌控。 他该信她吗? 把国家最重要的机密,把所有人的希望,都压在一个听起来如此荒谬的“可能”上? 把自己的妻子,亲手送进这片能吞噬一切的魔鬼之海? 陆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风暴,在他的心里,比外面的世界,刮得更加猛烈。 “陆枭!”刘卫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压低了声音吼道,“你别跟着她一起疯!这是原则问题!” 陆枭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 “你……要怎么找?” 刘卫国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陆枭!你?!” 苏白迎着陆枭的目光,平静地回答。 “给我一艘船。” “不行!”陆枭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把他最后的希望压在她身上,和亲手把她推入这片魔鬼之海。 “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白看懂了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 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在风雨中,竟有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谁说我要出海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码头尽头,那座矗立在悬崖边上,用于警戒和观测的最高瞭望塔。 “我要去那里。”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自信。 “而且,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以及……”她的目光转向陆枭,清澈的眼底映出他满是血丝的眼睛,“……需要你,替我守住那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陆枭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好。” 他转过身,看向一脸惊骇的刘卫国,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和决绝。 “旅长,这里交给我。” “所有人员,全部撤回营区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码头和西边瞭望塔半步!” “这是命令!” 刘卫国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枭那双仿佛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眼睛给震慑住了。 他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带着人神情复杂地离开了。 狂风暴雨的码头,转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枭快步走到苏白面前,不由分说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厚重的外套,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力道却控制得极好。 “走。” 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只是伸出宽厚的大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大步朝着瞭望塔走去。 …… 瞭望塔内,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这里是全岛的制高点,视野开阔,通过那架德制的高倍军用望远镜,几乎可以俯瞰整片鲨鱼岛西侧的海域。 陆枭拧亮了应急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不大的空间。 他从战备柜里翻出两条干净的毛巾,递给苏白一条,然后用另一条擦着苏白的头发。 苏白默不作声地让他擦着,眼睛却在适应着这里的光线和环境。 “喝了它。” 陆枭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一股辛辣滚烫的姜茶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个男人,在这样绝望癫狂的状态下,竟还记得这些细节。 苏白的心,微微一暖。 她接过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一杯姜茶下肚,苏白将水壶还给他。 “我准备好了。” 她走向那架冰冷的军用望远镜,却没有将眼睛凑上去。 她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望远镜冰冷的金属镜身。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陆枭的呼吸,在这一刻,屏住了。 他看到苏白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安静的剪影,她整个人,仿佛瞬间与周围的环境剥离开来。 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却又好像已经去了一个他完全无法触及的、遥远的地方。 【深海主宰】的能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 轰——! 苏白的意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穿透了瞭望塔的墙壁,穿透了狂风暴雨的阻隔,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则的方式,悍然降临在那片狂暴的海域之上! 往日那些鱼群活泼的私语,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每一道水流,每一股暗涌,都像是一条条痛苦挣扎的神经,向她传递着混乱、狂暴与毁灭的气息。 这片海,在发怒。 苏白的意识,沉入深海。 “安静。” 一个无声的意念,如同神谕,瞬间扩散开去。 那些被风暴搅得晕头转向的鱼群,仿佛听到了无上存在的指令,混乱的游动轨迹,奇迹般地开始变得有序。 她的感知,像最高精度的雷达,掠过每一寸海床,每一处沟壑。 沙丁鱼群组成的银色地毯。 巡游的鲨鱼那孤独而强大的心跳。 深海乌贼喷吐的墨汁。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中,构成一幅实时更新的、绝对清晰的三维地图。 三千米的海沟底部。 那里一片漆黑,水压足以将钢铁压成薄片。 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冰冷的金属造物,正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地,朝着更深、更无法被探测到的淤泥沉降。 找到了! 苏白“看”到了它。 第75章 他的妻子,是国家最高机密! 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起了另一架备用望远镜,对准了苏白刚才示意的海面。 风雨太大,浪涛如山。 镜片里的世界一片灰黑,疯狂晃动,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可就在下一秒。 陆枭的瞳孔,猛地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就在那片被他反复搜寻过、绝无希望的魔鬼海域中心,那里的海浪,竟然……平息了! 不是风暴停止,而是在那一片直径约有百米的圆形区域内,山一样高的巨浪,在抵达边缘时,竟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堤坝,诡异地向两侧分流! 陆枭抓着望远镜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望远镜上移开,转向了身边那个闭着眼睛,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白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同时调动如此庞大的鱼群,对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好了。” 苏白的声音,有些微弱,但依旧平静。 “在西边的浅水沙洲,水深十五米左右的位置。” “等风暴过去,你们的潜水员,可以很轻松地把它打捞上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样子,浑身湿透,满脸血污和疲惫,可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暴戾。 取而代之的,是陆枭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敬畏、崇拜、狂喜,以及……更加深沉、更加炙热的爱意。 陆枭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另一只手,笨拙地、轻轻地,拨开她脸颊上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划过她光洁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然后,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用力地嗅着她身上那股让他安心的、带着淡淡海洋气息的清香。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滚烫,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小白……” 陆枭沙哑的声音里。 风暴过去了。 至少,鲨鱼岛上空的风暴,在黎明前奇迹般地平息了。 天色微亮,旅部通讯室的电话,被陆枭亲自打爆。 消息只有一句:“东西找到了,坐标精确,准备组织打捞。” 电话那头,刘卫国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声音里的狂喜掩饰不住。 可当他追问是如何找到时,陆枭却只用三个字回答:“新技术。” 挂断电话,陆枭看向指挥室窗外,那片恢复了湛蓝的大海,眼底情绪深沉。 他的女孩,是神迹。 但这个世界,容不下一个活生生的“神”。 他必须为她铸造一具凡人的躯壳,一具坚不可摧、受国家保护的躯壳。 半小时后,旅部最高级别的保密会议室。 参与者只有三人。 旅长刘卫国,政委王培忠,以及一身煞气未消的陆枭。 刘卫国和王政委的眼圈都是红的,一半是熬的,一半是激动的。 “陆枭,你小子!真有你的!” 刘卫国一拳砸在陆枭的肩膀上,力道大得惊人。 “快说!什么新技术?第九研究所那边连夜开会,都说找回来的可能性为零!你小子从哪变出来的?” 王政委也推了推老花镜,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是啊,小陆,你电话里语焉不详。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别藏着掖着。” 陆枭没有立刻回答。 他挺直了背脊,目光扫过两位首长,表情肃穆到了极点。 “旅长,政委,在汇报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我希望定义为本岛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出这个门,包括我们三个人在内,谁都不能再提起细节。” 刘卫国和王政委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你说。”刘卫国沉声道。 陆枭的目光垂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再次抬起时,眼神已是一片冷静和锐利。 “首先,根本没有什么‘新技术’。” 刘卫国一愣。 “那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陆枭的声音冷硬如铁。 “‘水鬼’的意外失联,我怀疑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会议室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 王政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有内鬼?” “我只是怀疑。”陆枭没有把话说死,“孙志强是第九研究所派来的专家,负责操作核心设备。昨晚他表现得很正常,甚至比谁都绝望。但一个细节,让我很在意。” “在那种狂风暴雨的码头上,所有老兵都站不稳,他一个搞技术的,却能自己走到岸边,甚至没有吐。” “他的心理素质,太好了。好得……不像一个技术员。” 刘卫国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细节,只有陆枭这种在生死线上打滚的人才会注意到。 “所以,我放出假消息,就是想看看,谁会对这个不存在的‘新技术’最感兴趣。”陆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水鬼’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刘卫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枭沉默了片刻。 “旅长,政委,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赋异禀的人吗?” 他没有等两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比如,有的人天生对数字敏感,有的人是天生的神枪手。” “我的爱人,苏白同志,她也有一种天赋。” 陆枭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早已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措辞。 “她具备一种极其罕见的生物磁扬感应能力,对水下的特殊金属,有超乎寻常的感知力。” “昨晚,她就是在瞭望塔上,通过这种天赋,‘感知’到了‘水鬼’沉没的大致方位。”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刘卫国和王政委,两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彻底僵住了。 生物磁扬感应? 这是什么东西?天方夜谭吗? 王政委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皱紧了眉头:“陆枭,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不科学!” “政委,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科学,在古代都被称为巫术。”陆枭的语气不卑不亢,“我无法解释原理,我只能陈述事实。” 他看向刘卫国。 “旅长,您忘了吗?苏白同志来岛上第一天,就带回了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极品海产。所有人都说是运气。” “她随手指点,战士们就能挖出几百斤象拔蚌。大家也说是巧合。” “可这一次,在风暴中,在几千米深的海域,精准定位国家最重要的设备,这也是运气和巧合吗?” 陆枭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敲在两位首长的认知上。 他们不是傻子。 昨晚那片海域中心,海浪诡异平息的一幕,他们虽然看得不真切,但那颠覆常理的景象,早已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现在被陆枭这么一说,那颗种子,瞬间破土发芽。 刘卫国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许久,他才沙哑地开口。 “你的意思是……你的爱人,是一个……人形的金属探测器?” 第76章 代号龙女 “可以这么理解。而且,比任何探测器都更精准。”陆枭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王政委扶着额头,感觉自己几十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被一辆重型卡车反复碾压。 “陆枭,这件事,太大了。” “人形的金属探测器……”刘卫国反复咀嚼着这个粗糙却精准的比喻,喉结滚动了一下,“而且,比任何我们现有的设备,都更精准。”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枭。 “陆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枭的背脊挺得像一杆标枪,他当然知道。 王政委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他一字一顿地补充道:“这意味着,对她的保护,将是未来鲨鱼岛,乃至整个东海舰队的最高优先级任务。” “验证,”刘卫国猛地一拍桌子,做出了决定,“必须验证!但必须用一种绝对不可能暴露她的方式!” 他站起身,在不大的会议室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这样,东边那片海沟,代号‘魔鬼之舌’,水文情况最复杂,去年我们演习时,有一枚没有装药的训练鱼雷失控沉了下去,动用了所有设备都没能找到。” “我们就用这个做目标。” “对外,就宣称是‘新技术’的首次实地测试。由你,陆枭,全权负责。除了我们三个,不允许第四个人知道真正的‘探测核心’是谁。” 陆枭眼神一凝。 “好。”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知道,这是必须走的一步。 只有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才能为苏白换来那张最坚固的护身符。 …… 半小时后,陆枭回到了家属楼。 苏白已经醒了,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正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熬着一锅小米粥。 精神力消耗过度的后遗症还在,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平静。 听到开门声,她回头,看到陆枭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一身的煞气还没散尽。 “回来了?”她声音很轻。 陆枭走到她身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从背后将她圈进怀里。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鼻尖贪婪地嗅着她发间清甜的香气。 这个怀抱很紧,紧得几乎要将她嵌进他的胸膛。 苏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强劲有力地、一下一下地为她而跳动。 她没有动,只是关掉了炉火,任由他抱着。 “出事了?”她问。 “不,”陆枭的声音闷闷地从她颈边传来,带着砂纸打磨过的粗粝感,“是天大的好事。” 他顿了顿,松开她,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的情绪,是苏白从未见过的复杂。 有骄傲,有狂喜,有珍视,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小白,国家需要你。” 陆枭说得很慢,很郑重,他将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包括那个“生物磁扬感应”的说法,包括刘卫国的验证计划,包括将她列为最高机密的提议。 苏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意外。 当她在瞭望塔上,决定在陆枭面前展露冰山一角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男人,会用如此滴水不漏的方式,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 “你害怕吗?”陆枭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一旦验证通过,你的生活,可能会受到很多限制。” “我怕什么?”苏白忽然笑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紧皱的眉心。 “我只怕我的能力,是无用的,是只能用来捞几条鱼的把戏。” 她的指尖,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最后落在他因为抿得太紧而显得有些泛白的薄唇上。 “陆枭,我从来不觉得,躲在你的羽翼下,才叫安全。” “能与你并肩,站在你需要我站的位置上,那才是。” 陆枭的心脏,被她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捉住她作乱的小手,放在唇边,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好,那我们就去并肩作战。” 他将验证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苏白。 苏白听完,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那反应,仿佛只是被邀请去参加一次普通的郊游。 “走吧。”她说。 这份镇定,让陆枭那颗为她悬着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一艘小型的巡逻艇,以“设备调试”的名义,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码头,朝着东边的“魔鬼之舌”海域开去。 船上只有陆枭和苏白两个人。 越往东开,海水的颜色就越深,从近海的碧绿,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幽蓝,最后化为一片令人心悸的墨黑。 海风卷着咸腥的湿气扑面而来,浪涛拍打着船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里是鲨鱼岛所有渔民和战士的禁区,复杂的洋流和海底峭壁,能吞噬一切靠近它的东西。 巡逻艇在陆枭的操控下,稳稳地停在了海图上标记的中心区域。 他关掉引擎,整个世界瞬间只剩下风声和海浪声。 “就是这里。”陆枭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转头看向苏白,女孩正迎着海风,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飞舞,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白皙剔透。 她没有丝毫的紧张。 “我需要绝对安静。”苏白说。 “好。” 陆枭站在她身前,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海风。 苏白缓缓闭上了眼睛。 轰——! 熟悉的意识抽离感传来,她的精神力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瞬间刺入脚下这片墨黑色的深海! 与昨夜的狂暴不同,此刻的“魔鬼之舌”,是一种死寂的恐怖。 水下的世界一片漆黑,冰冷刺骨。 强大的暗流,如同无数条巨蟒,在深海的峡谷中无声地穿行、绞杀。 她的感知,像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崎岖的海床,掠过陡峭的岩壁。 无数海洋生物的意识碎片涌入脑海。 一只沉睡在海沟深处的大王乌贼…… 一群贴着海底悬崖游弋的盲眼深海鱼…… 还有,那冰冷的、不属于这里的死物。 找到了! 第77章 他是“国家最高机密”的守护者 苏白甚至能“看”清它尾部推进器上那模糊的编号。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她看向身边那个为她挡风的男人,报出了一串精准到小数点的经纬度坐标。 “它卡在两块火山岩的缝隙里,头朝下,倾斜角大概三十度。” 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打捞的时候,从尾部入手会比较省力。” 陆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翻涌着他自己都无法言喻的震撼与狂热。 他没有多问一个字,拿起船上的军用步话机,按下了通话键。 信号经过加密,直接连接到旅部指挥室。 “旅长,我是陆枭。” “坐标,东经XXX,北纬XXX。目标深度四千二百一十五米,卡于岩缝,建议从尾部打捞。” 他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那紧握着步话机、青筋暴起的手,却泄露了他此刻激荡的心情。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刘卫国那带着剧烈喘息和压抑着狂喜的声音才传来:“收到!立即组织深潜器核实!”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漫长的等待。 巡逻艇在海面上轻轻摇晃。 陆枭脱下自己的外套,将苏白裹得严严实实,又从壶里倒出一杯温水,亲手喂到她唇边。 苏白就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看着远处的海天一线。 突然,步话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一个年轻潜航员因为极度激动而变了调的狂吼: “报告旅长!报告陆团长!找到了!找到了!天呐!就在这个位置!一米都不差!跟陆团长说的一模一样!我们找到了!!” 那一刻,陆枭猛地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女孩死死地,死死地抱住。 成了。 …… 一个小时后。 旅部最高保密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当苏白跟着陆枭走进来时,刘卫国和王政委齐齐站了起来。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苏白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和好奇。 而是敬畏。 是对国之重器的,最纯粹的敬畏。 这,就是那个能在狂风暴雨中,凭一己之力找到“水鬼”的奇人? “苏白同志,请坐。” 刘卫国亲自拉开椅子,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客气。 会议桌上,没有茶水,只有一份文件,和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 气氛,庄严肃穆。 “苏白同志,”刘卫公清了清嗓子,神情郑重到了极点,“经过我和政委的慎重讨论,并征得了你爱人陆枭同志的同意,我们代表鲨鱼岛驻军,正式向你发出一个邀请。”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们希望,你能以‘特别顾问’的身份,为我国的海疆安全事业,贡献你的特殊力量。” 苏白看向身边的陆枭。 男人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随即转回头,迎向刘卫国,平静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我愿意。” 刘卫国和王政委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 王政委将那份文件推到苏白面前。 “这是你的任命书和保密协议。从你签字的这一刻起,你的身份档案,将被列为全军最高等级机密。” “为了方便行动,你的公开身份是‘家属随军技术员’,享受正营级技术干部待遇,并配备特殊津贴。” “你的所有行动,将不受鲨鱼岛旅部节制,由一个新成立的‘深海行动组’直接指挥。而这个行动组的唯一负责人和联络官……” 王政委的目光,转向了陆枭。 “就是陆枭团长。” 苏白的心,轻轻一跳。 她和陆枭,从此以后,将成为真正的,命运与共的战友。 “最后,”刘卫国站起身,亲手掀开了那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托盘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特制的、纯银打造的徽章。 徽章的造型不是常见的军徽或船锚,而是一个姿态灵动的、在浪涛中若隐若现的少女侧影,背景是翻涌的深海。 精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为了便于识别和保密,我们为你设定了一个专属代号。” 刘卫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荣耀。 “《说文》有云: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你的能力,生于大海,威于深渊。你是国家的秘密武器,是沉在深海的王牌。” 他拿起那枚徽章,郑重地递到苏白面前。 “从今天起,你的代号,就是‘龙女’。” 龙女。 当这两个字在耳边响起时,苏白感觉到自己的血脉,似乎都在微微发烫。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尚带着一丝冰凉触感的徽章。 从一个挣扎求生的穿越者,到一个普通的军属,再到今天,成为共和国代号“龙女”的秘密守护神。 她的人生,在这一刻,开启了全新的,波澜壮阔的篇章。 会议结束后,陆枭牵着苏白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谁都没有说话。 陆枭的步子迈得很慢,宽厚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全部传递给她。 直到快到家门口,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将那枚“龙女”徽章,小心翼翼地替她别在了衬衫的衣领内侧。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不可避免地,擦过她脖颈最敏锐的肌肤。 苏白感觉那一片皮肤,瞬间烧了起来。 “藏好。”陆枭低声说,声音沙哑,“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枷锁。以后,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到。” “嗯。”苏白轻轻应了一声。 “以后会有很多人保护你,”陆枭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离他们都远一点。” 苏白挑了挑眉。 只听见男人用一种带着浓烈占有欲的、霸道的语气,补充道: “你的安全,只准我一个人负责。” 他才是她这件“国家最高机密”,唯一的,贴身守护者。 第78章 霸王条款 海风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带着一丝清凉的咸味,轻轻拂过。 陆枭没有立刻带苏白回家,而是牵着她的手,在附近那条不长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 他那只包裹着她小手的大掌,滚烫、有力,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苏白没有说话,任由他牵着。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紧绷的身体里,正进行着一扬无声的风暴。 这条路,他们走过很多次,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漫长。 直到最后一缕霞光被远处的山峦吞没,夜色悄然笼罩下来,陆枭才终于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将苏白完全笼罩。 “走吧,回家。”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沙哑。 家。 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苏白的心尖微微一软。 推开门,一股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安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首长,没有机密,没有代号,只有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 陆枭反手关上门,门锁“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将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 陆枭没有动,就那么站在门后,深邃的目光在昏暗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白刚想去开灯,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下一秒,她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带了过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男人坚硬滚烫的胸膛。 一个强悍又笨拙的怀抱,从背后将她密不透风地圈住。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带着些许混乱。 “小白。” 他只是叫她的名字,声音闷闷的,像一头不知所措的猛兽。 “嗯。”苏白轻轻应着,没有挣扎。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擂鼓般地,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后背。 “在会议室的时候,我后悔了。”陆枭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苏白微怔。 “我后悔,把你的事情说出来。” “我甚至想过,就用那个‘新技术’的借口搪塞过去,然后把你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的,除了我,谁也找不到,谁也不知道你的秘密。”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个世界太危险,人性太复杂。你的能力是神迹,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一块可以无限榨取的肥肉,是一个可以拿来研究的怪物。” “我害怕了。” 这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这个在枪林弹雨中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的男人,用一种近乎坦白的脆弱语气,说,我害怕了。 “我怕我护不住你,怕那些我看不见的危险,会伤害到你。” 苏白安静地听着,她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挣扎与后怕。 她反手,覆上他圈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轻轻拍了拍。 “陆枭,”她转过身,在狭小的空间里与他面对面,仰起头,清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准确地捕捉到他的视线,“那你为什么,最后还是说了?” 陆枭的喉结用力地滑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 看着这张在月光下美得不似凡人的脸,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和退缩,只有平静的,足以安抚他所有躁动的力量。 他忽然就释然了。 “因为……”他抬起那只生满薄茧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因为我知道,我的女孩,不是一只只能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是鹰,是龙。” “把你藏起来,等于亲手折断你的翅膀。那不是保护,是囚禁。那样,你会不快乐。” 而他,舍不得她不快乐。 苏白的心脏,被他这句话,被他指尖滚烫的温度,狠狠地烫了一下。 这个男人,看似霸道强势,却有着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都不具备的,对她的尊重。 他懂她。 “我从来不觉得,躲在你的羽翼下,才叫安全。”苏白踮起脚尖,主动凑过去,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他的。 温凉的触感,让陆枭紧绷的身体瞬间一僵。 “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你所看的方向,守护你所守护的东西,那才是我想过的,最好的生活。” 所有的担忧、挣扎、后怕,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无尽的珍视与狂热。 他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却充满了宣告主权般的霸道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良久,他才微微松开她,额头依旧相抵,呼吸交缠。 “好,那我们就并肩作战。” 他牵着她走到桌边,按亮了那盏昏黄的台灯。 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既然是并肩作战,那我们就是战友。战友之间,情报必须共享。”陆枭拉着她坐下,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锐利。 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像两个高级指挥官一样,讨论起苏白的能力。 “你的感知能力,极限范围是多大?对材质有没有要求?金属反应最强,那非金属呢?”陆枭问得非常专业。 “范围和我的精神力有关,越集中,范围越小,但精度越高。理论上,只要是密度和海水不同的物体,我都能‘看见’,金属只是最清晰的‘坐标点’。”苏白解释道。 陆枭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战术构想”的光芒。 “追踪潜艇,只是最基础的应用。”他沉声道,“如果精度足够,你甚至可以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枚坠落的卫星芯片,或者一截断裂的海底电缆。” “甚至……”苏白接过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在公海对峙时,我能召集一群鲸鱼,或者几万条金枪鱼,去撞击对方最脆弱的螺旋桨,制造一扬谁也查不出原因的‘意外’。” 陆枭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苏白脸上那抹带着些许慧黠的笑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妻子,不仅是国之重器,可能……还是个小恶魔。 他喜欢得要命。 “还有,”陆枭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这是他们之间,比“龙女”代号更深一层的秘密。 “这件事,从今天起,列为我们两人之间的最高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陆枭一字一顿,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金属探测的能力暴露了,国家会把你当成重器来保护。可如果还有其它的能力暴露了,你会成为全世界觊觎的‘唐僧肉’,到那时,谁也护不住你。” 苏白点了点头:“我明白。” “好。”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人对视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他们是夫妻,是爱人,从此刻起,更是命运与共、后背相托的战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陆枭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我有一个条件。” 第79章 渣男悔断肠! 他凝视着她,眼神霸道得像是在宣布一条铁律。 “这是我的霸王条款,不接受反驳。” 苏白挑了挑眉,看着他这副“活阎王”的样子,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可以。”她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陆枭似乎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只听苏白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一旦任务开始,在我的专业领域内,我需要绝对的自主权。你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相信我。不能质疑,不能干涉。”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亮而坚定,“这是我的唯一条件。” 一个负责在岸上把控风险,拉住最后的安全绳。 一个负责在深海中精准操作,完成最核心的任务。 陆枭看着她,许久,唇角缓缓地,勾起一个极浅,却真切无比的弧度。 “成交。”他说。 这一刻,属于“龙女”和她的专属联络官的独特合作模式,正式达成。 正当这温馨又默契的气氛在小屋中发酵时—— “铃铃铃——!” 桌上那台红色的、造型古旧的军用保密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尖锐的爆鸣! 陆枭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锋利如刀。 他拿起电话。 “我是陆枭。” 电话那头,传来王政委急促又压抑的声音。 “陆枭,紧急情况!” “孙志强的嘴被撬开了!他说,一艘M国的‘黑鲨’级攻击核潜艇,正在我们领海边缘的‘断魂海槽’一带鬼鬼祟祟地活动!” “我们的声呐阵列,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苏白。 女孩也正看着他,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畏惧,反而燃烧起一丝跃跃欲试的,灼人的锋芒。 …… 红星村。 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像一盆烧化的铁水,兜头浇下。 空气里弥漫着猪粪、汗水和廉价烟草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江迟修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将最后一筐猪食倒进食槽,沉重的木筐边缘,在他早已磨破皮的肩上压出一道崭新的血痕。 疼,但已经麻木了。 汗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流下,滴进干裂的嘴唇里,又咸又涩。 他现在就像农扬里的一头牲口,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没有尽头的劳作,只为了换取那几口能填饱肚子的、混着沙子的糙米饭和干巴巴的窝头。 食堂的钟声响起,江迟修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到集体食堂。 今天运气不错,菜汤里竟然漂着几片珍贵的猪油,他赶紧用筷子捞进自己碗里,还没等送进嘴里,旁边就伸来一双筷子,精准地夹走了那片油花。 “江知青,年轻人火气旺,吃这么油腻对身体不好。”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油花塞进自己嘴里,嚼得满嘴流油。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哄笑。 江迟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用最快的速度扒拉完碗里那点清汤寡水的饭。 尊严? 那是在他还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还能对苏白那种乡下丫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时,才有的东西。 现在的他,连一块猪油都保不住。 吃完饭,他习惯性地走向墙角的布告栏,那里会贴着最新的报纸。 这是他仅剩的、能和过去那个“文化人”身份产生一丝联系的慰藉。 一张《东海前哨报》被歪歪扭扭地贴在最上面,头版头条的标题,用醒目的黑体字写着——【军民共建结硕果,盐碱地上谱新篇!鲨鱼岛驻军获军区通报嘉奖!】 江迟修的目光草草扫过,这种歌功颂德的文章,他向来不屑一顾。 他的视线,正要从那张印着集体合照的模糊照片上移开时,却猛地顿住了。 照片的最边上,一个身影,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也熟悉到让他心脏骤停。 他往前凑了凑,几乎要把脸贴在报纸上,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 在长长的嘉奖名单中,“技术指导”一栏的末尾,那两个字,像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他的眼球。 苏白。 轰的一声,江迟修的脑子里像有炸药被引爆。 那个只知道跟在他身后,满心满眼都是他,蠢得连他说谎都看不出来,被他抛弃后只会跳河的乡下恋爱脑……苏白? 她怎么会出现在军区的报纸上? 还成了什么狗屁的“技术指导”? 他一把将那张报纸从墙上撕了下来,引来周围人不满的叫嚷,但他全不在意。 他躲到猪圈后面的角落,手指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那篇报道。 报道里,盛赞了鲨鱼岛军民如何在一位“苏白同志”的带领和技术指导下,攻克了盐碱地种植的难题,成功种出了蔬菜,极大地改善了海岛的物资供应。 文章里,把她形容成不畏艰苦、聪慧坚韧的新时代女性代表。 江迟修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腔里像是着了火。 他记忆中的苏白,是那个会因为他多看一眼,就脸红心跳半天的小废物。 是那个他随口一句“我喜欢有文化的姑娘”,就傻乎乎跑去学认字的笨蛋。 是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予取予求的工具。 可报纸上的这个“苏白同志”,光芒万丈,耀眼得让他嫉妒到发疯!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污泥和伤口的双手,再想到报纸上那个被嘉奖的“女英雄”,一种剧烈的、被背叛的耻辱感,混杂着无法言喻的悔恨,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他的目光疯狂地在报纸上搜寻,终于,在另一篇关于“东海利剑”军事演习的报道里,看到了一个名字——演习总指挥,陆枭。 陆枭! 原来如此! 江迟修像是瞬间找到了答案,心中那份因为苏白变得优秀而产生的恐慌,立刻被一种扭曲的鄙夷所取代。 他就说嘛! 一个苏白,怎么可能脱胎换骨? 原来是攀上了高枝! 她根本不是什么英雄,不过是靠着身体,巴结上了一个有权势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舒服多了。 他将所有的不甘和失败,都归咎于苏白的“堕落”和“背叛”。 是她不知廉耻,用下作的手段换来了这一切。 对,一定是这样。 他心里好受了些,甚至生出一种病态的优越感。 傍晚收工的时候,他看到几个新来的知青聚在一起聊天,便故作不经意地凑了过去,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几分炫耀和惋惜的语气说: “今天报纸上那个叫苏白的,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啊,真厉害,女英雄呢!”一个女知青羡慕地说。 江迟修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慢悠悠地道:“她啊,以前是我的对象,为了我,那真是要死要活的。”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惊讶,有怀疑。 江迟修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正要继续编排几句,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江迟修,你还要不要脸了?” 第80章 “龙女”的第一个任务,来了 “人家苏白瞎了眼才看上过你!你为了回城,把人家耍得团团转,最后逼得人跳了河!现在人家过好了,成了英雄,你倒有脸说是你对象?”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这副德行!” “浑身上下臭得跟猪圈一样,还好意思说天鹅曾经看上过你这只癞蛤蟆?呸!” 那人的话,字字句句都捅在江迟修最痛的地方。 周围的目光,从刚才的惊讶,瞬间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嘲讽。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是个渣男。” “抛弃人家,现在又来蹭热度,真恶心。” “活该他现在掏猪粪!” 那些议论声,像无数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江迟修的脸,从涨红变成了惨白,最后化为一片铁青。 他再也待不下去,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狼狈地逃回了那个连窗户都破了洞的集体宿舍。 他把自己摔在冰冷的土炕上,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 羞辱、嫉妒、悔恨、怨毒…… 所有的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脑海里,不断交替着苏白那模糊却光彩照人的侧影,和自己如今这副灰头土脸、被人踩进泥里的惨状。 凭什么? 凭什么他这个天之骄子要在这里受苦受难,而她那个被他抛弃的蠢货,却能一步登天! 他没有反思自己的卑劣,反而将一切的根源,都归结到了苏白和那个叫陆枭的男人身上。 是他们,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黑暗中,江迟修的眼睛里,燃起两簇幽幽的、淬着剧毒的火焰。 苏白……陆枭…… 你们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今天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耻辱,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把你们,狠狠地踩在脚下! 仇恨的种子,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悄然破土,扭曲地生根发芽。 …… 鲨鱼岛。 陆枭放下电话,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他大步走到衣架前,将那件代表着他身份和责任的深蓝色作训服外套,飞快地穿在身上。 他甚至没时间去扣好每一个扣子。 “等我回来。” 他走到苏白面前,只来得及说出这四个字,便猛地伸出双臂,将她狠狠地、用力地抱了一下。 然后,他松开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门被他带起的风,“砰”地一声关上。 苏白还站在原地,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海风与硝烟的凛冽气息。 下一秒。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战斗警报声,划破了鲨鱼岛宁静的夜空! 整个海岛,仿佛一头瞬间被唤醒的巨兽,在黑暗中苏醒。 窗外,原本漆黑的营区亮起了无数道刺眼的车灯,警示灯疯狂闪烁。 急促的哨声、军官的吼声、战士们整齐而沉重的奔跑声,汇成了一股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洪流。 苏白走到窗边,看到家属院里也乱了起来。 张姐披着衣服冲出家门,脸上满是惊惶,朝着营区的方向张望着。 周雅也从周嫂子家里跑了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只有刘萍,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景象,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而此时的鲨鱼岛旅部指挥中心,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报告!三号声呐浮标失联!” “报告!水下监听阵列信号异常,干扰强烈!” “报告!雷达扫描无任何发现!” 刘卫国一拳砸在桌子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巨大的海图,那上面,“断魂海槽”的区域被红笔圈出,触目惊心。 “一帮饭桶!人家都骑到我们脖子上了,我们连个影子都摸不到!” 王政委推了推老花镜,脸色同样凝重:“旅长,这不怪技术部门。M国的‘黑鲨’级,是他们最先进的静音潜艇,号称‘深海幽灵’,常规手段根本无法捕捉。” 陆枭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夜的寒气。 指挥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情况。”陆枭的声音,冷得像冰。 刘卫国指着海图:“孙志强交代,‘黑鲨’号的目标,很可能是我们前天沉下去的“水鬼”,他们想打捞我们的核心技术!” “但奇怪的是,这艘潜艇的活动轨迹很反常,它似乎不只是为了“水鬼“,更像是在勘探什么,或者……等待什么。” 陆枭的目光扫过海图,最后定格在那片幽深的“断魂海槽”。 那里水文复杂,暗流密布,是天然的隐蔽扬。 一旦“黑鲨”号潜入其中,就等于泥牛入海。 指挥室里,弥漫着一股无力感。 所有的技术军官都低着头,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却依然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国家的机密和尊严都在面临着被窃取的风险。 陆枭盯着那片代表着无尽深海的蓝色区域,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 他的脑海里,所有战术预案都在飞速闪过,又被一一否决。 一片死寂中,他的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 第81章 除了她,别无选择 他的心脏,狠狠地揪紧了。 他刚刚才签订了“霸王条款”,绝不让她涉险的妻子。 现在,却成了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陆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挣扎与不舍,都化为了一片冷硬的决绝。 “旅长。”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整个指挥室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我有一个方案。” 刘卫国猛地抬头:“什么方案?!” 陆枭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刘卫国和王政委身上,一字一顿。 “启动‘龙女’。” “什么?”刘卫国愣住了。 王政委也猛地站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龙女! 那个才刚刚被列为最高机密,甚至连验证报告都还热乎着的代号! 那个他们原本打算当作最深底牌,轻易绝不动用的国之重器! 现在就要用? 在这样一场实战中?! “陆枭!你疯了?!”一名技术部的少校参谋忍不住出声,“这太冒险了!我们对她的能力评估还不完全……” 陆枭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 那名少校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现在,”陆枭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除了她,我们别无选择。” “这是命令。” 他转身,对着自己的警卫员小王低声吩咐:“去家属楼,把苏白同志接过来。” “记住,用最快的速度,不要惊动任何人。” 小王一个激灵,挺直了胸膛:“是!” …… 凄厉的警报声,早已让整个家属院乱成一团。 张姐披着衣服,抱着吓哭的狗蛋,满脸惊惶地站在门口。 周雅也从周嫂子家跑了出来,一张俏脸吓得煞白,茫然地看着营区方向闪烁的警示灯。 只有刘萍,嘴角勾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小声嘀咕着:“看吧,肯定是出大事了,这岛上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就在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一个急刹停在了苏白家楼下。 小王从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冲上楼。 “嫂子!苏白嫂子!” 门开了。 苏白站在门内,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长发利落地扎在脑后。 面对窗外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氛围,和眼前气喘吁吁的警卫员,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陆团长让您立刻去一趟指挥中心。”小王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情况紧急!” 苏白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走。” 当苏白跟着小王,推开指挥中心那扇厚重的铁门时,屋内几十道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惊愕,不解,怀疑,审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以为陆团长口中的“龙女”方案,会是什么从秘密基地调来的高精尖设备,或者是什么头发花白的神秘专家。 谁能想到,走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如此漂亮的……女同志? “陆团长,这……” 一名负责水下监听的技术参谋,忍不住看向陆枭,眼神里充满了荒唐和质疑,“现在是最高战备状态,您让一个……家属,来指挥部?” “这是儿戏吗?!” 这句话,问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他们尊重陆枭,但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陆枭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 苏白却先动了。 她没有理会那些质疑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那幅巨大的海图前。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轻轻划过海图上那片代表“断魂海槽”的幽深蓝色。 然后,她指向了其中一个点。 “这里,海底热泉口群,水温常年高于周围五十度,任何声呐信号经过都会产生严重畸变,是天然的声学屏障。” 她又指向另一个点。 “还有这里,海底是一片强磁场矿区,我们的磁异常探测仪在这里就是个瞎子。” 技术参谋们面面相觑,这些都是教科书上的理论,他们当然知道。 “这些地方我们都重点排查过,理论上潜艇不可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久留!”刚才提出质疑的技术参谋硬着头皮说。 “理论?” 苏白回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理论上,这里的深海盲鱼,会常年聚集在热泉口附近,以那里的微生物为食。” “理论上,强磁矿区的沙丁鱼,会因为地磁紊乱而出现周期性的混乱游动。”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指挥室,让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 “但是现在,”她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那两个点上,重重地敲了敲,“那里的鱼,都跑了。” “所有生物,都像躲避瘟疫一样,逃离了那两片区域。” “常规的探测手段是死的,但生命不是。” “有什么东西,比它们祖祖辈辈赖以为生的家园,更让它们恐惧?”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悄无声息的……入侵者。” 苏白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用生物异常来反推军事目标?! 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侦察逻辑?! 荒唐,却又……似乎蕴含着一种无法反驳的恐怖真实! 那位技术参谋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指挥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震惊,再到一丝半信半疑的骇然。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技术员,死死地盯着苏白手指点过的地方,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生物异常…… 这个词,让他想起了一份几十年前被列为“无稽之谈”而封存的绝密档案。 那份档案里,记载着一次出海渔民的诡异见闻,他们看到“龙王爷发怒,万鱼奔逃”,不久后,一艘敌国的侦察船就在那片海域神秘沉没…… “就按她说的办。” 陆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走到苏白身边,高大的身躯,将她护在身后,隔绝了所有的目光。 刘卫国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陆枭,又看了一眼这个镇定得不像话的苏白,猛地一拍桌子! “我同意!” “所有单位注意!立即调整部署方案!行动的核心,完全以‘龙女’同志的判断为准!” “这是命令!立即执行!” 子夜时分。 断魂海槽边缘,一处隐蔽的礁石海岸。 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石,卷起白色的泡沫。 夜色深沉如墨。 苏白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紧身潜水服,更衬得她身段玲珑,肌肤胜雪。 陆枭蹲在她身前,正在为她做最后的检查。 他其实什么装备都不需要她带,但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却异常灵活地检查着每一个搭扣,每一个接缝。 动作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气氛凝重而缱绻。 谁都没有说话。 检查完毕,陆枭站起身,却没有让开。 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沾染的一点水汽。 “我在岸上等你。” 他的声音很低,沙哑得厉害。 “有任何不对,立刻回来。” “我一个人,也能把这片海翻过来。” 苏白仰头看着他。 看着这个男人眼底翻涌的、压抑不住的担忧与爱意。 她忽然笑了。 她踮起脚,凑上前,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冰凉的唇,带着海水的咸味。 “等我。” 说完,她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最灵动的美人鱼,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大海。 只留给陆枭一个决绝又优雅的背影。 他的龙女,该出渊了! 第82章 深海里的追猎者 冰冷的海水包裹住苏白的瞬间,岸上的一切喧嚣与紧张,都被隔绝在一个遥远的世界。 陆枭那双翻涌着滔天巨浪的眼眸,是她沉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的光。 她没有像普通潜水员那样,需要时间去适应水压和黑暗。 大海,于她而言,不是异乡,而是故里。 她的身体,在进入水中的那一刻,就变得无比轻盈,仿佛卸下了所有尘世的枷锁。 水流不再是阻力,而是托举她的臂膀。 黑暗不再是未知,而是她最熟悉的帷幕。 【深海主宰】的能力,随着她意识的延展,在这片被命名为“断魂海槽”的禁区,悍然降临! 轰—— 一个无声的意念,如涟漪般扩散。 整个世界,活了过来。 在人类的仪器里,这里是死寂的,是数据混乱的魔鬼之地。 但在苏白的感知中,这里是喧闹的国度。 “女王……” “女王的气息……” 无数微弱的、混沌的意识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濡湿的亲近与绝对的臣服。 她不需要氧气瓶,每一次呼吸,水流都会温顺地送来最纯净的氧气分子。 她不需要推进器,心念一动,一股强大的洋流便会托着她,以远超人类科技极限的速度,向着深渊潜去。 百米。 千米。 光线彻底消失,这里是永恒的黑夜。 苏白的意识里,却亮起了万千星辰。 “光。” 她下达了指令。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漆黑的深海中,无数光点被唤醒。 成千上万的灯笼鱼,像是接到了神谕的提灯侍者,从各处汇聚而来,在她周围形成了一条璀璨的、流动的银河,将她苍白的肌肤和黑色的潜水服,映照得如同神祇。 一群路过的巨型乌贼,每一个都比一艘小船还要庞大,它们在普通生物面前是绝对的霸主,此刻却温顺地收敛起所有触手,静静地悬浮在远处,为她们的女王让开了道路。 一只体长超过十五米,正在沉睡的抹香鲸,被她的气息惊动。 这个深海中温和的巨人,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愤怒,反而向她传来一个模糊的、带着困惑的声波片段。 那是一段不属于海洋的,频率怪异的、沉闷的“心跳声”。 它前不久,听到过。 苏白接收到了这份“汇报”,意识安抚地拂过它的身躯。 抹香鲸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这里,是她的王国。 每一寸海水,每一粒沙石,每一个生命,都是她的耳目,她的臣民。 然而,当她的感知力如同雷达般,以最高精度扫过这片复杂的海底山脉时,却没有发现那个“入侵者”。 那艘代号“幽灵”的M国核潜艇,仿佛真的如它的名字一般,彻底融入了这片黑暗。 它采用了最顶尖的消音瓦和反声呐涂层,隔绝了所有主动和被动的探测。 它就像一块沉入海底的、冰冷的石头,死气沉沉。 苏白悬浮在巨大的海底山脉顶端,由发光鱼群组成的“王座”将她环绕。 她遇到了第一个挑战。 对方很聪明,选择的潜伏地点,恰好是地质活动最频繁的海底热泉区。 滚烫的海水从地壳裂缝中喷涌而出,形成一片巨大的、混乱的声学屏障,足以让任何声呐设备变成废铁。 常规的“听”,失效了。 苏白微微蹙眉。 但她很快就转换了思路。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试图去寻找一个“死物”。 她要寻找的,是生命对死亡的反应。 她的意识,不再是尖锐的探针,而是化作一张笼罩了方圆数十公里的、无形的精神巨网。 她不再是“命令”,而是“倾听”和“感受”。 一瞬间,亿万种情绪的碎片,涌入了她的脑海。 一只深海螃蟹对一块藻类的渴望。 一群盲眼鱼对上方水压变化的警惕。 海蛇捕猎时的冰冷杀意。 …… 以及…… 那片本该是生命乐园的海底热泉区,此刻却传递来一种极不正常的、压倒一切的集体情绪。 恐惧。 是深入骨髓的、想要逃离的、避之不及的巨大恐惧! 那里的鱼群跑了。 常年盘踞在热泉口,以硫化物为食的奇特微生物群落,活性降到了最低点。 就连那些皮糙肉厚的深海蠕虫,都死死地缩回了岩石的缝隙里,瑟瑟发抖。 常规的探测手段是死的,但生命不是。 有什么东西,比它们祖祖辈辈赖以为生的家园,比灼热的岩浆和恐怖的水压,更让它们恐惧?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入侵者。 找到了! 苏白的双眸,在深海中骤然睁开,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锋芒。 她的身体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跟随着那股越来越浓郁的“恐惧”源头,向着最深、最黑暗的一道海沟裂谷,疾速冲去!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伤疤,仿佛要将整片大陆架撕裂。 在裂谷的巨大阴影之中。 苏白终于,“看”到了它。 那是一个长达百米的,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一头蛰伏在深渊中的钢铁巨兽,充满了冰冷、丑陋、而又致命的力量感。 M国“黑鲨”级攻击核潜艇。 幽灵。 它就潜伏在那里,自以为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无人可以察觉。 它不知道,在它头顶上方,一双属于这片海洋真正主宰的眼睛,正冷冷地凝视着它。 就在苏白锁定目标,准备将它的精确坐标传回指挥部时。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艘潜艇,并非处于完全的静默潜伏状态。 它的艇首,正对准下方的海沟底部,反复地、极有规律地,释放着一种功率极低,但穿透性极强的探测波。 它不像是在执行军事侦察。 它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第83章 来自远方的礼物 在“断魂海槽”的万米深渊之下,时间与光线都失去了意义。 苏白如同一抹融于黑暗的影子,悬浮在冰冷死寂的海水中,静静凝视着下方那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也就在此时,远离这片禁忌之海的鲨鱼岛,迎来了一周一次的补给船。 “呜——” 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划破了笼罩在全岛上空的紧张战备氛围,带来了一丝来自文明世界的鲜活气息。 码头上,气氛却与往日的热闹截然不同。 没有兴高采烈等着卸货的战士,只有行色匆匆、面容严肃的后勤兵,在接到命令后,才开始沉默地搬运物资。 家属区这边,更是人心惶惶。 女人们聚在院子里,压低声音交换着彼此打探到的、零零碎碎的消息。 “听说了吗?昨晚警报拉了一夜,好像是咱们的海域出事了。” “可不是嘛,我家老王今天一早就被叫走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刘萍倚在自家门口,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她男人刘干事虽没资格进指挥部,但多少也知道些皮毛,只说情况严重到了极点。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那栋属于陆枭和苏白的小楼,心中暗自冷哼。 出事了才好,这岛上就没一天安生日子,看那个苏白还能得意多久。 “周雅同志,张嫂子,有你们的包裹!” 负责分发邮件的小战士,抱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扯着嗓子喊道。 一听有包裹,原本惶然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了不少,几个军嫂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周雅和张姐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这么多?”张姐看着堆在地上的包裹,有些惊讶。 小战士抹了把汗,指着其中一个用油布和木条箱打得严严实实的箱子。 “这个是京城来的,是给陆团长和嫂子的。” 京城!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箱子上。 箱子不算特别大,但极其规整,边角都用铁皮加固过。 只看这包装,就透着一股子非同寻常的贵气。 “天哪,是陆团长家里寄来的?” “陆团长家是京城的啊?看这箱子,里头装的肯定是好东西!” “我猜是手表?还是收音机?” 羡慕和嫉妒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李嫂子也凑了过来,她如今对苏白是服气了,看着那箱子,真心实意地羡慕道:“陆团长家底肯定厚实,苏白妹子真是有福气。” 刘萍远远地看着,撇了撇嘴,酸溜溜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投胎吗。” 声音虽小,却没人搭理她。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剩下的几个大包裹吸引了。 那几个包裹,和陆家的箱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它们用厚实的土布包裹着,外面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打着繁复又牢固的结,一看就是怕路上颠簸,费了老大心思的手笔。 “这几个是苏白同志娘家寄来的。”小战士指着邮单说,“从青山公社寄过来的。” 周雅的目光落在那些朴实的包裹上,心里莫名一动。 “来,搭把手,咱们给送回屋里去。”张姐招呼道。 陆枭和苏白都不在,她们这些邻居自然要帮忙照应。 周雅和张姐一人抱起一个,李嫂子也主动上前帮忙,几人合力将这些代表着远方亲人挂念的礼物,都搬进了那栋安静的小楼里。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可这份整洁,却因主人的缺席而显得有些冷清。 “先把东西放好吧。”张姐叹了口气,将陆家的木箱小心地放在墙角。 周雅则蹲下身,看着那几个来自苏白娘家的包裹。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粗糙的布料和紧实的麻绳,仿佛能感受到包裹它的人,那份笨拙又深沉的爱意。 “张姐,这个……咱们能拆开看看吗?”周雅犹豫地问。 毕竟是人家的东西。 张姐想了想,说道:“拆开看看也好,有些吃食怕放坏了。等他们回来了,咱们也好跟他们说一声。” 得到许可,周雅小心翼翼地开始解那复杂的绳结。 绳子解开,包裹一层层打开。 最先露出来的,是一床崭新的被子。 当那床被子被完全展开,铺在床上时,整个房间仿佛都亮堂了起来。 那是一床龙凤呈祥图案的百家被。 大红色的底子上,是用无数块细小的、颜色各异的布料拼接、缝制而成的一龙一凤,龙身矫健,凤羽华丽,栩栩如生。 针脚细密得惊人,每一片“鳞片”,每一根“羽毛”,都锁着边,缝得一丝不苟。 可以想见,做这床被子的人,是在怎样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耗费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 “我的天……”张姐这个岛上出名的巧手,看到这床被子,也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这手艺……这得花多少功夫啊!” 周雅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凹凸不平的刺绣,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其他的包裹里,装的也都是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一大包自家晒的干蘑菇和笋干,几大块用油纸包得好好的、熏得金黄流油的腊肉和腊肠,还有几件手打的、厚实的毛衣。 东西不金贵,却样样都透着家的味道,是一个母亲对远嫁女儿最朴实的牵挂。 就在周雅帮忙整理那床被子时,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从被角滑落。 她捡起来,没有打开,给放好在了桌上显眼的位置。 她抬起头,环视着这个温馨却又空荡的家。 陆家寄来的贵重礼物,代表着显赫的家世和一份郑重的认可。 苏家寄来的亲手缝制的嫁妆,倾注了最深沉的母爱和家庭的温暖。 这些礼物都到了。 这个承载着无数人祝福和期盼的“家”,已经完整了。 可它的主人呢? 一个,正在那艘不知归期的指挥舰上,承受着泰山压顶般的重压。 另一个…… 周雅的心,狠狠地揪紧了。 她望向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蓝色大海,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名为“敬佩”和“担忧”的复杂情绪。 …… 深海,裂谷。 苏白并不知道岸上发生的一切。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下方那艘代号“幽灵”的核潜艇上。 它很安静。 但苏白通过周围生物传递来的恐惧信息,清晰地感知到,这头巨兽,是活的。 而且,它在“工作”。 那股极低频率的探测波,仍在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更下方的海沟底部。 苏白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 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幽灵”,或许不是这次危机的真正主角。 第84章 海豚之舞与深海“灾害” 指挥舰上,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所有的技术参谋都死死盯着毫无反应的屏幕,额头上全是冷汗。 断魂海槽,就像一个吞噬了一切信号的黑洞,让这艘汇集了全国顶尖技术的指挥舰,变成了一个漂在海上的铁瞎子。 刘卫国旅长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心上。 唯有陆枭,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塑。 他高大的身躯站在巨大的舷窗前,举着军用望远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片墨蓝色的海面。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眉骨到嘴角那道浅色的疤,在指挥室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没人敢打扰他。 所有人都知道,陆团长这是在等。 等他那个匪夷所思的“龙女”方案,等他那个刚过门没多久的小妻子,苏白,给他一个答案。 一个关乎国家安危,关乎在场所有人命运的答案。 荒唐吗? 荒唐透顶。 可他们别无选择。 陆枭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望远镜被他握得滚烫。 他的心,不在这个指挥室,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心,跟着那个娇小的身影,一同沉入了万米之下的深渊。 他可以独自面对千军万马,可以笑着走向炮火,却无法忍受她独自在深海下面对未知的危险。 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这个铁打的汉子撕碎。 他一遍遍回想苏白下水前,在他唇上印下的那个吻。 冰凉,带着海水的咸味,却像一团火,把他整个人都点燃了。 她说,等我。 就在这时,一直平静如镜的海面上,忽然跃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是一只海豚!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一群海豚,如同收到了某种指令的舞者,接二连三地从水中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 “海豚?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这么多海豚?”一名年轻的参谋下意识地出声,语气里满是惊奇。 “不对劲!你们看它们的队形!”另一名眼尖的技术员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群海豚的跳跃,并非杂乱无章。 它们每一次跃出水面,都精准地落在一个特定的点上,它们的轨迹连在一起,竟然在蔚蓝的海面上,共同勾勒出了一个流畅而巨大的……“S”型! 那是一个独属于她的,草书的,带着一点点俏皮笔锋的“S”! 是苏白的“苏”! 是他们之间,在那个只有海风与星光的夜晚,定下的,最疯狂也最浪漫的暗号! “她说,如果我找到了,又不能说话,就让海豚跳个‘S’给你看。” “你信吗?” “我信。” 那一刻,陆枭眼中的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个在海面上,由生命谱写出的,只为他一人而舞的信号。 他眼底那片快要将他吞噬的滔天巨浪,瞬间平息。 一抹难以察觉的,混杂着狂喜与无边骄傲的柔光,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他放下望远镜,转身。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大步走到海图前,拿起红色记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那个“S”型舞动的中心海域,重重地画下了一个圈! “目标锁定。”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坐标,东经XXX,北纬XXX。命令所有单位,向此坐标合围!布下天罗地网!” 整个指挥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操作给震住了。 就凭……就凭一群海豚跳舞? 刘卫国猛地冲到他身边,瞪着海图上的红圈,又看看陆枭那张冷硬的脸。 “陆枭!你……你确定?!” “我确定。” 陆枭的目光扫过全场,那股属于“活阎王”的,令人胆寒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了整个空间。 “这是我的判断。” “出了任何问题,我陆枭,一力承担!” …… 深海之下。 苏白悬浮在水中,像一位君临天下的女王。 她的周身,环绕着无数发光的深海鱼类,将这片万古黑夜照耀得如同神国。 信号,已经送达。 现在,该是送客的时候了。 她冰冷的目光,穿透层层水波,落在下方那头巨大的钢铁怪兽身上。 她能感受到,这头巨兽的内部,有上百个鲜活的生命。 但那又如何? 我的王国,禁止入侵。 苏白缓缓抬起手。 一个无声的,却带着绝对意志的命令,如同一道精神冲击波,瞬间扩散至方圆数十公里。 ——醒来。 ——我的战士们。 轰! 整个海底山脉,仿佛被这个意念唤醒了。 沉睡在裂谷深处的庞然大物,睁开了它那比车轮还大的、毫无感情的独眼。 那是一头体型堪比小型潜艇的巨型乌贼! 它的触手,每一根都比成年人的腰还粗,上面布满了能吸附一切的倒钩吸盘。 在苏白的意志下,它庞大的身躯无声地浮起,如同深渊的阴影,朝着“幽灵号”缓缓靠近。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数以百万计的沙丁鱼、带鱼、甚至是有着尖锐牙齿的狼鳗,形成了一股股黑色的洪流。 它们不再各自为战,而是被一种更高级的意志统合起来,变成了一支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幽灵号”潜艇内。 艇长詹姆斯正悠闲地喝着咖啡,对自己座驾的隐蔽性充满了自信。 这里是理论上的绝对安全区。 突然!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潜艇内的宁静! “警报!警报!声呐系统遭遇强烈干扰!” “声呐屏幕一片雪花!我们什么都听不见了!” 声呐兵惊恐地大叫起来。 詹姆斯一把丢掉咖啡杯,冲到声呐台前,看到的却是一片混乱的杂音。 “怎么回事?!是海底地震吗?!” “报告!外部传感器检测到大规模生物活动!密度……密度无法估算!我的上帝,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让整艘潜艇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我们被攻击了!” “艇身遭到撞击!鱼群!是疯狂的鱼群!它们在撞我们的外壳!” 艇内的船员彻底陷入了混乱。 透过潜望镜,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恐怖一幕。 数不清的鱼,汇聚成一道黑色的龙卷风,正疯狂地撞击着潜艇的每一个部分。 它们的肉体在坚硬的合金外壳上撞得粉碎,但后续的鱼群,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这不是生物的本能,这是自杀式的攻击! 詹姆斯脸色煞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警报!冷却水进水口被堵死!压力异常!” “反应堆温度正在急剧攀升!即将达到临界值!” 一道黑色的巨大阴影,覆盖了潜望镜的视野。 第85章 京城里的荣耀与凝重 是那头巨型乌贼! 它柔软而又充满力量的触手,像蟒蛇一样死死缠住了潜艇,几根最粗壮的触手,精准地堵住了维持核反应堆运转的冷却水进水口! 这是釜底抽薪的绝杀! “该死!快甩开它!!”詹姆斯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可“幽灵号”在这头深海巨兽的缠绕下,就像一个笨拙的玩具,根本无法动弹。 恐慌,如同瘟疫,在密闭的潜艇内蔓延。 他们是深海的幽灵,是顶尖科技的产物。 可现在,他们却成了被大海本身围猎的,无助的猎物。 眼看着反应堆温度的指针,一点点逼近代表死亡的红色区域。 詹姆斯双眼赤红,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紧急上浮!!” “向海面发射求救信号!!” “快!!”他用尽全身力气,下达了这个屈辱至极的命令。 远处,黑暗的深海中。 苏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钢铁巨兽,在她的意志下,狼狈不堪,惊恐万状,最终像一条丧家之犬,仓皇地冲向海面。 就在巨型乌贼松开触手的那一刻,苏白敏锐地注意到,一小片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暗灰色的金属碎片,从潜艇外壳上被吸盘刮了下来,正悠悠地往下沉。 苏白心念一动,一股水流将那块碎片卷起,送到了她的掌心。 冰冷,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 她顺手将它收进了潜水服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望向那片遥远的光亮。 她的男人,应该已经等急了吧。 …… 海面上。 “报告!侦测到目标正在急速上浮!” “它出来了!!” 随着瞭望手一声兴奋的呐喊。 “哗啦——” 巨大的水花炸开! 那艘代号“幽灵”的M国核潜艇,如同一头搁浅的巨鲸,狼狈不堪地冲出了海面。 它正好出现在了由数艘驱逐舰和护卫舰组成的包围圈正中心! 所有的炮口,所有的鱼雷发射管,都早已锁定了这个位置。 一张由钢铁和怒火编织的巨网,已然收紧! 陆枭站在舰首,海风吹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举起望远镜,看着那个出现在包围圈里,插翅难飞的“幽灵”,又看了一眼海图上,那个被他用红笔圈出的,由他的女人用生命画出的坐标。 分毫不差。 这个男人,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却足以让冰雪融化的弧度。 “收网。” 陆枭放下望远镜,声音平静,却带着山崩海啸般的力量。 京城,一号大院。 午后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棂,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老旧书籍和淡淡的墨香。 陆振国,这位在沙场上走过一遭,肩上扛着闪耀将星的司令员,此刻脸上却没什么威严,反而带着几分老小孩似的得意。 他捏着电话听筒,声音洪亮。 “老王,你别不信,我还能骗你?” “就是我那个新过门的儿媳妇,苏白,亲自晒的!你看看这海参,个头!你再看看这鲍鱼,肉质!” 电话那头,是他多年的老战友,另一位军区大佬。 陆振国将桌上那个用朴素布袋装着的海产干货,献宝似的挪到自己跟前,拿起一只干透了的鲍鱼,在阳光下端详,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我跟你说,我那臭小子陆枭,在鲨鱼岛待了多少年了?别说鲍鱼了,他连一根虾米都没给我寄回来过!” “看看,看看这儿媳妇,就是比儿子贴心!” 电话那头的王司令酸溜溜地打趣:“行了行了,老陆,知道你儿媳妇孝顺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什么时候匀我一点尝尝?” “想得美!” 陆振国宝贝似的把布袋口收紧,一脸护食的表情,“这是我儿媳妇给我的!你想要,让你儿子也赶紧娶一个去!” 就在他享受着这份来自儿媳的孝心,以及老战友羡慕嫉妒的巨大满足感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警卫员小张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双手捧着一份用红色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 “司令,东海前线加急,最高密级战报。” 陆振国的表情瞬间一肃。 刚才那个炫耀的、有些孩子气的老人不见了,取而代代的是一位久经风浪的老将。 他冲电话里沉声说了句“有任务,挂了”,便干脆利落地放下了听筒。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战报的内容,让陆振国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M国“黑鲨”级攻击核潜艇,代号“幽灵”,在我国“断魂海槽”附近潜伏,被我军成功逼出水面,现已全面控制! 好! 陆振国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茶叶都跳了起来。 “幽灵号”这条大鱼,他们盯了太久了。它就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国的海防线上,如今终于被拔除了!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看向战报的补充附件,关于此次行动的具体过程。 然而,看着看着,他脸上的喜色,却一点点凝固了。 “行动期间,我方声呐设备遭遇不明原因强烈干扰……” “目标海域出现超大规模生物异常活动……” “‘幽灵号’反应堆冷却系统被不明巨型海洋生物堵塞,导致其为避免堆芯熔毁,被迫紧急上浮……” 这些字眼,每一个都透着一股匪夷所思的味道。 陆振国眉头紧锁,这哪里是军事报告,简直像神话故事。 他的手指继续往下滑,最终,定格在了一个由海豚跃出水面,共同勾勒出的,巨大而流畅的——“S”型图案的照片上。 报告的附注写着:正是这个信号,为我军提供了“幽灵号”的精准坐标,误差为零。 “S”? 这个字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振国的记忆。 他想起了前几天,陆枭在保密电话里,那含糊其辞又无比坚定的汇报。 “报告首长,我申请启动‘龙女’方案。” “我方有一位‘特殊人才’,能为我们找到‘幽灵’。” 而他儿媳妇,叫苏白。 苏……S…… 陆振国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的目光,从那份记录着惊天战功的绝密文件,缓缓地,移到了办公桌另一头,那个装着海产干货的、朴素的布袋上。 一边,是能让M国最先进的核潜艇狼狈出水,代号“龙女”的,共和国最神秘的秘密武器。 另一边,是会细心地为他这个公公晾晒海参鲍鱼,体贴孝顺的,刚过门不久的儿媳妇。 这两个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剧烈地碰撞、撕扯、然后,重叠在了一起。 陆振国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极致震撼、无边骄傲,以及浓烈担忧的复杂神情。 原来……是她。 第86章 浮出水面的铁证 原来,他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漂亮得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儿媳妇,就是陆枭口中那个能定国安邦的“龙女”!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陆振国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拨通了鲨鱼岛的线路。 电话接通,传来旅长刘卫国那略带激动的声音:“首长!” 陆振国没有寒暄,他甚至没有问自己的儿子陆枭。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刘卫国,我问你,‘龙女’……是谁?” 电话那头,刘卫国明显地窒了一下,随即便含糊其辞起来:“报告首长,这个……事关最高机密……” 这句犹豫,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振国的心,沉了下去,又被一股巨大的自豪感猛地托起。 他不再追问。 “我明白了。” 他挂断电话,身体向后,重重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双眼望着天花板,久久无言。 良久之后,他再次拿起电话。 这一次,他的声音恢复了镇定与威严,一道道命令,从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传向了四方。 “命令!即刻起,将‘龙女计划’的保密等级,提升至最高绝密!”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打探、讨论相关信息,违者,军法从事!” “另外,从军区后勤部,立刻调拨一批最高规格的特供物资,送往鲨鱼岛,指明……供给苏白同志。” “最后,从警卫局直属特勤队,抽调一个二人小组,即刻赶赴鲨鱼岛,任务只有一个,用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确保苏白同志的绝对安全!” 放下电话,陆振国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巨幅海图。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被标记为“断魂海槽”的深蓝色区域。 担忧与骄傲,在他的胸中交织翻滚。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看待那个儿媳妇的眼光,再也不同了。 那不仅仅是“满意的儿媳”,那是足以撼动世界格局的,国之重器。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尘封已久的传闻,一些关于那片死亡之海的,只在最高层流传的秘密。 陆振国眯起眼睛,对门外的警卫员沉声下令。 “去档案室,调取编号‘甲字-007’的封存档案。” “关于那片海域,所有关于‘沉船’的记录。” 海风卷着咸腥的浪花,拍打在冰冷的钢铁舰体上。 公海之上,气氛紧绷如弦。 那艘刚刚还不可一世的M国“幽灵号”核潜艇,此刻像一头被拔了牙的巨兽,狼狈地漂浮在海面上。 它的四周,是早已严阵以待的我国舰队,一艘艘驱逐舰和护卫舰组成了天罗地网,黑洞洞的炮口,像一双双冷酷的眼睛,死死盯着包围圈中心的猎物。 “幽灵号”的指挥塔舱盖打开,一个金发碧眼、身形高大的M国军官探出头来,他正是艇长詹姆斯。 他举着白色旗帜,脸上却不见丝毫降者的谦卑,反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傲慢。 通过高音喇叭,他那口音别扭的英语响彻海面。 “我们是科学考察船!因设备故障在此区域迷航!你们的行为,是严重违反国际公约的挑衅!” 我方指挥舰上,一名年轻的参谋气得脸都涨红了。 “无耻!睁着眼睛说瞎话!” “科考船?谁家科考船长成这副鬼样子!” 陆枭站在舰首,一米九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海风将他深蓝色的作训服吹得猎猎作响,那张镌刻着伤疤的冷硬侧脸,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抬起手,做了一个简单的下压手势。 整个舰桥,瞬间安静下来。 他拿起通讯器,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向对面的“幽灵号”。 “这里是华夏海军,你已非法侵入我方演习警戒区。” “现在,重复一遍你的身份。”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源自骨血的强悍与压迫。 詹姆斯显然没料到对方指挥官如此年轻,却如此强硬,他梗着脖子,继续狡辩。 “我再说一遍,我们是进行海洋水文研究的科考船,拥有自由航行权!你们必须立刻让开航道!” 陆枭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甚至懒得再和对方进行口舌之争。 “小王。” “到!”警卫员小王立刻应声。 “让摄影组的同志把镜头推上去,给我们的‘客人’拍几张特写。” “是!” 旗舰上,一台搭载着长焦镜头的高分辨率相机,缓缓对准了“幽灵号”。 “告诉他,我们对贵国的‘科学考察设备’很感兴趣。”陆枭的声音依旧平淡。 很快,一组清晰度极高的照片,就通过加密频道传回了指挥室。 照片上,“幽灵号”指挥塔围壳后方,那原本应该平滑的龟背上,一排排垂直发射单元的盖板轮廓清晰可见。 舰首两侧,鱼雷发射管的盖门也因为刚才的剧烈撞击而微微错位。 还有它那巨大的、绝对军用级别的声呐阵列和电子战天线。 每一处细节,都是它作为攻击核潜艇的铁证! “把照片用传真发给他们。”陆枭下令。 “同时,用明码公频向其喊话,询问他们的‘科考船’,需要用战斧巡航导弹来探测洋流,还是用MK-48重型鱼雷来采集水样?” 这番话,不亚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詹姆斯的脸上。 当那份传真被送到“幽灵号”上时,詹姆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死死盯着照片上那些被放大的细节,手脚一阵冰凉。 他知道,自己碰上硬茬了。 “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拍得这么清楚!” 副艇长惊慌地喊道。 恼羞成怒的詹姆斯,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 他一把推开通讯兵,亲自抓起通讯器,向其母国的太平洋舰队总部,发出了加密的求救信号,试图将事态扩大,引来舰队对峙,把水搅浑。 几乎在他发出信号的同一时间。 我方指挥舰的通讯监听室里,红灯急促地闪烁起来。 “报告团长!截获到一段高强度加密无线电信号!源头就是‘幽灵号’!” “正在破译!密码等级很高!”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枭的目光落在海图上,那个被他用红笔画出的,苏白用生命勾勒出的“S”型中心。 他的心,有一半还沉在那片深海里。 但另一半,属于军人的理智与锋锐,让他瞬间抓住了战机。 “需要多久?” “报告!对方使用了‘海狼’级加密,但我们刚换装的707型破译机,正好是它的克星!最多……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詹姆斯在潜艇里焦急地等待着总部的回音,等待着强大的舰队前来为他撑腰。 五分钟后。 通讯兵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破译成功!!” “电文内容为:‘幽灵号’请求支援!我方在‘断魂海槽’执行监视任务时,遭遇华夏海军拦截,坐标……” 电文内容被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监视任务! 这四个字,就是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第87章 活阎王为她烧水暖床 刘卫国旅长一拳砸在指挥台上,满脸红光! “好!好样的!” 陆枭拿起通讯器,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公共频道。 他命令通讯兵,直接连接上“幽灵号”的内部通讯。 刺耳的电流声后,陆枭那冰冷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清晰地回响在“幽灵号”内每一个船员的耳边。 “詹姆斯艇长,需要我为你复述一遍,你五分钟前发给太平洋舰队总部的求救电文吗?” “‘幽灵号’……执行‘监视任务’……” 轰! 詹姆斯的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颗炸弹。 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倒在座位上,眼神呆滞,面如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现在,我方要求登船检查。”陆枭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是命令。” 半小时后,一支由海军陆战队员组成的检查小队,登上了这艘M国最先进的核潜艇。 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胜利和威慑。 一名叫李虎的年轻战士,在检查潜艇尾部的垃圾处理舱时,目光被一个被丢弃的金属桶吸引。 桶里是一些被海水泡得发涨的废弃纸张。 他用刺刀拨弄了一下,一本破烂的航海日志掉了出来。 就在他准备将其丢回去时,几片暗灰色的、质地奇特的碎片,从日志的夹层里滑落。 李虎捡起碎片。 那不是纸,也不是金属,质感像坚韧的皮革,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冰冷。 上面用不知名的颜料,绘制着一些扭曲的、像是某种古代象形文字的符号,以及几条断断续续的、指向不明的线条。 像是一份……被撕碎的古老地图。 李虎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这几块碎片,收进了自己作战服的口袋里。 …… 夜,深了。 海上的军事危机已经解除,“幽灵号”将在我方舰队的“护送”下,屈辱地离开这片海域。 鲨鱼岛的一处偏僻礁石滩。 海风阴冷刺骨,一下下刮在人脸上,像是刀子。 一道身影,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 陆枭脱下了那身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作训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 他手里,却紧紧攥着一件厚实的、带着绒里的军大衣。 他高大的身形,在夜色里,像一尊孤独而执拗的望妻石。 指挥舰上的胜利和荣耀,此刻离他很远很远。 他的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片冰冷的海水里。 他的心,也随着那个他深爱的女人,一同沉入了黑暗的海底,经历了所有未知的风险。 他不敢想,如果…… 没有如果。 就在这时,前方的水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哗啦”声。 一个娇小的身影,踉跄着从冰冷的海水中走出,黑色的潜水服紧紧贴着她玲珑的曲线,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那张绝美的小脸,因为脱力和寒冷,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是苏白。 她回来了。 陆枭的身体,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僵住了。 下一秒,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地冲了过去。 那双在指挥室里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大手,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一言不发,将那件早已被自己体温捂热的军大衣,劈头盖脸地裹在了苏白身上,将她小小的身子,连同所有的疲惫和寒冷,都紧紧地、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进去。 然后,他伸出双臂,一个用力,就将她打横抱起,紧紧地箍在了自己怀里。 男人的胸膛,坚硬滚烫,像一座能抵御一切风浪的港湾。 苏白累得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她把脸深深埋进他滚烫的颈窝,鼻腔里充斥着他身上独有的,混杂着海盐、硝烟与强烈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这味道,让她从骨子里感到安心。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疲倦。 “嗯。” 陆枭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喉结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抱着她,一步步,沉稳地,走在崎岖的礁石上,走向不远处那片属于他们的,温暖的灯火。 夜色如墨,将大海与礁石融为一体。 陆枭的脚步踩在凹凸不平的礁石上,却稳得像走在平地。 他的怀里,抱着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精神也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绷而濒临极限,但被他这样抱着,所有的疲惫仿佛都有了归宿。 “冷不冷?” 男人低沉粗粝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震得她耳膜微微发麻。 苏白摇了摇头,手臂收紧,更深地向他怀里缩了缩。 其实是冷的。 刺骨的寒意从湿透的潜水服,一点点渗透皮肤,蚕食着她的体温。 但她不想说。 因为抱着她的这个男人,胸膛坚硬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正源源不断地将热量传递给她。 陆枭没再说话。 他只是将裹在她身上的那件军大衣,又收紧了几分,步伐迈得更大,更快。 小楼的灯光,在夜色中像一盏温暖的橘色灯塔,指引着家的方向。 推开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只在桌上点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温暖而朦胧。 “咔哒。” 陆枭反手用脚后跟将门带上,隔绝了屋外所有的风与冷。 他抱着苏白,径直走向里屋的洗澡间。 水汽氤氲。 一个崭新的大木桶里,早已蓄满了温度正好的热水,旁边还搭着干净的毛巾和换洗衣物。 他将她轻轻放下,让她靠着墙站稳。 高大的身躯随即蹲下,那双能轻易拆卸任何精密枪械,也能在海图上定点生死的大手,此刻正笨拙地摸索着她潜水服背后的拉链。 拉链因为浸泡海水,有些卡涩。 男人眉头微蹙,动作却愈发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苏白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宽阔的脊背,和在灯光下微微起伏的肩胛骨。 这个男人,在她深入万米深渊,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时,心里想的,却是回来后,她需要一桶驱寒的热水。 一股热流,比木桶里的热水更烫,猛地冲上她的眼眶。 潜水服被褪下,冰冷的束缚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水流包裹全身的舒适。 苏白整个人滑入木桶,舒服得喟叹一声。 陆枭没走,他搬了张小板凳,就坐在桶边,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不带一丝情欲,只有化不开的心疼和后怕。 “闭上眼,歇会儿。”他命令道,声音却哑得厉害。 苏白听话地闭上眼,靠在桶壁上。 没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飘着浓郁姜味的红糖水,被递到了她嘴边。 她睁开眼,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 辛辣的暖流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五脏六腑的寒气。 等她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爽的棉布睡衣,被陆枭用一条大毛巾包着头发抱回卧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家”的变化。 原本空荡荡的窗户上,挂上了一对崭新的的窗帘。 靠墙的那张长椅,也不再是光秃秃的木板,上面铺了一层厚实柔软的棉垫子。 最让她惊喜的是,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里多了一圈新垒的砖墙,一个独立的厕所和洗澡间的雏形,已经建好了。 在她为国出征,潜入深海的这些天,她的男人,在为她一砖一瓦地,筑起一个最温暖的巢。 苏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被陆枭放在床上,男人拿起另一条干毛巾,开始笨拙又仔细地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他的动作很轻,指腹偶尔擦过她的头皮,带起一阵阵酥麻的战栗。 “陆枭。”她轻声喊他。 “嗯。”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男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知道。” “我每天都烧好水等你。” 第88章 全岛眼红! 苏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大手,重重地攥紧了,酸涩又滚烫。 她转过身,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精壮的腰。 “我没事的。”她闷声说。 陆枭高大的身体僵住了。 他丢开毛巾,伸出铁钳般的手臂,将她死死地回抱住,那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问任务的任何细节,没有问她经历了什么危险。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个沉默而用力的拥抱。 他害怕。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真的怕了。 他怕这片他守护了一生的海,会吞噬掉他唯一的光。 良久,他才松开她,捧起她的小脸,用粗粝的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像是在确认她的真实。 “饿不饿?灶上温着粥。” 苏白摇摇头,她现在只想抱着他。 两人静静相拥着,享受着这劫后余生的宁静。 忽然,苏白想起了什么。 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摊开在了掌心。 那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暗灰色的金属碎片。 “在‘幽灵号’的垃圾处理舱里发现的,被夹在一本航海日志里。”她解释道,“材质很特殊,我刮不花它。” 陆枭的目光落在碎片上。 当他看清碎片上那几道扭曲的,仿佛某种象形文字的纹路时,眼神骤然一凝。 那张刚刚还柔情似水的脸,瞬间恢复了属于“活阎王”的冷硬与锋锐。 他接过碎片,放在指尖捻了捻。 冰冷,坚韧,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古老质感。 这个纹路…… 他脑中一道闪电劈过,瞬间与他曾经在京城档案室里,看到的一份标记为【最高绝密】的“甲字-007”号档案,重合在了一起! 那份档案,记录的正是关于这片“断魂海槽”附近,所有关于“古代沉船”的传说与零星调查记录。 “幽灵号”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军事监视那么简单! 它的真正目标,是这个! 陆枭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看着手中冰冷的碎片,又抬起头,看向枕在自己腿上,因为极度疲惫而已经沉沉睡去的女孩。 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睡颜恬静而安详,毫无防备。 陆枭的心,像是被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是面对未知危险和巨大秘密的,属于军人的警惕与凝重。 另一半,是对怀中这个女孩,化成水的,无边无际的柔情与担忧。 他知道,这场风暴远未结束。 这片看似平静的深蓝之下,还隐藏着足以颠覆世界的,更大的秘密。 而他的女孩,他的苏白,已经站在了风暴的最中心。 陆枭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珍重的吻。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那深海之下藏着什么。 神也好,鬼也罢。 谁敢动她一根头发,他就让谁,连同那万顷碧波,一同倾覆! 第二天,苏白是在一阵浓郁的肉香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枭那张放大了的俊脸。 他侧躺在她身边,高大的身躯将她圈在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里,一只手臂枕在她的头下,另一只手则松松地搭在她的腰上。 男人睡着的时候,敛去了所有凌厉与煞气。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紧抿的薄唇也柔和了几分,唯有那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疤痕,依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悍然。 苏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着那道疤痕的轮廓。 指尖刚一触碰到,男人的眼睛,就猛地睁开了。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先是闪过一瞬锐利如鹰的警惕,在看清是她后,瞬间融化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海洋。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性感得要命。 苏白脸颊一热,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嗯。” 陆枭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他没有起床,而是手臂一收,将她更紧地带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地蹭了蹭。 “再睡会儿,粥还没好。” “我闻到肉香了。”苏白在他怀里闷声说。 “嗯,给你炖了肉粥。” 他答得理所当然。 苏白不说话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滚烫温度。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她安心的地方了。 磨蹭了好一会儿,两人才起床。 当苏白走到一楼时。 墙角,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几个包裹。 一个用油布和木条箱打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贵气。 另外几个,则用厚实的土布包裹着,捆着粗麻绳,打着笨拙又牢固的结,充满了朴实的生活气息。 “之前补给船送来的。”陆枭从厨房端着粥出来,解释道,“京城和爸妈寄的。” 苏白的心,猛地一动。 她先是走向那几个来自青山公社的包裹。 周雅和张姐她们之天已经帮忙拆开了一个,那床惊艳了所有人的龙凤呈祥百家被,此刻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上。 苏白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那细密的针脚。 她几乎能想象到,她娘是怎样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将她所有的爱与牵挂,都缝进了这床被子里。 其他的包裹里,是熏得金黄流油的腊肉和腊肠,一大包晒干的蘑菇和笋干,还有几件一看就是苏母李凤霞亲手打的、厚实的新毛衣。 桌上,还放着一张信纸。 苏白展开信,是大哥的笔迹,絮絮叨叨地问她在这边过得好不好,吃得习不习惯,和陆枭有没有吵架,让他不许欺负她。 信的末尾,还提了一句。 【……家里的老宅子准备翻修,前几天挖地基的时候,好像挖到了一个死沉死沉的老铁盒子,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花纹,你爹找了半天也没打开,就先收起来了……】 苏白看着信,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陆枭从身后走过来,沉默地将她圈进怀里。 “等下次休假,我陪你一起回去。”他承诺道。 苏白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将信纸小心地折好收起。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来自京城的木箱上。 陆枭走过去,三两下就撬开了箱盖。 箱子一打开,苏白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上面,是一块崭新的,瑞士进口的梅花牌女士手表,静静地躺在红色的丝绒垫上,表盘小巧精致,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 手表的旁边,是两罐麦乳精,还有一盒用锦盒装着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人参和鹿茸。 而旁边还有单独包起来两包糖,一包大白兔奶糖,还有一包巧克力,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小宝祝叔叔婶婶新婚快乐!“。 最下面,是几套质地精良的“的确良”布料,颜色素雅又大方。 旁边还放着一张存折,苏白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存了一千块钱。 这份礼,太重了。 “这……”苏白有些不知所措。 “老头子给你的,拿着。”陆枭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拿起那块手表,拉过苏白的手,亲自给她戴在了皓白的手腕上。 银色的表链,衬得她的皮肤愈发莹白如玉。 “好看,和我买的那只换着戴。”陆枭看着,喉结滚动了一下,由衷地赞叹。 就在这满室温馨的时候,院子外面,响起了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第89章 这荣耀全岛眼红 家属院的早晨,是最热闹的时候。 女人们端着盆子出来洗衣、倒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话题自然而然就绕到了岛上最大的新闻中心——陆团长家。 “哎,看见没?陆团长家今天早上就飘肉香了!” “能没肉吗?那两大包腊肉腊肠,我隔着窗户都闻见味儿了!”说话的是李嫂子,她如今对苏白是彻底服气了,语气里全是真心实意的羡慕。 刘萍端着洗脸盆走出来,听见这话,嘴角一撇,酸溜溜地插话: “农村人送点土特产,有什么好稀罕的。” 她心里还记恨着昨天没看成京城来的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那可不一样!”张姐快人快语地怼了回去,“人家那是娘家人的心意!再说了,你没看见那个大木箱吗?从京城来的!我瞅那包装,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周雅也走了过来,她经过昨晚的震撼,对苏白已经从单纯的佩服,上升到了一丝好奇和敬佩。 她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地说道:“我听我姑父说,陆团长家,在京城可不是一般人家。”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就在这时,那栋小楼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陆枭和苏白并肩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阳光下,男人依旧是那副冷硬挺拔的模样,但眉眼间的线条,却柔和得不可思议。 而他身边的苏白,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那张本就绝美的小脸,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最刺眼的,是她手腕上那块闪闪发光的东西! “天哪!这又换了块手表!” 一个眼尖的军嫂失声叫了出来。 刘萍的眼睛都直了,嫉妒的火焰几乎要从她的瞳孔里喷出来。 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崭新的女士手表! 她男人刘干事念叨了几年都没舍得买一块,这个苏白,一来就戴上了二块! “肯定是陆团长家里送的!京城来的就是不一样!” “太……太好看了吧……苏白戴上真好看……” 羡慕和嫉妒的议论声,再也压抑不住。 陆枭却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闻。 苏白也没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她径直走到了周雅面前,将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腊肉递给了她。 “小雅,谢谢你和张姐她们昨天帮忙,这个拿回去尝尝。” 周雅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腊肉。 “这……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苏白笑了笑,又分别给张姐和李嫂子也送了一份。 唯独路过刘萍时,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一个。 这种无声的漠视,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刘萍难堪。 看着周雅她们手里那油光水滑的腊肉,再看看苏白手腕上那块刺眼的手表,刘萍捏着盆的手指,几乎要将铁皮盆捏穿。 处理完邻里关系,苏白和陆枭回了屋。 家的温馨,冲淡了任务带来的疲惫。 但在陆枭心里,那根弦,却始终没有松懈。 趁着苏白在里屋整理衣物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到了院子角落。 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 阳光下,那神秘的纹路,像是一个来自远古的,充满了不祥意味的符咒。 他站了很久,然后转身回屋,走进了那个被他临时当作书房的小房间。 他关上门,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部军绿色的,手摇式加密电话机。 熟练地接上线路,他摇动了手柄。 电话,是直接打往京城一号大院,陆振国司令员的办公室专线。 “是我。” 电话接通,陆枭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份‘甲字-007’号档案,我要知道全部内容。” …… 鲨鱼岛的礼堂,今天被布置得喜气洋洋。 红色的绸布横幅从房梁上拉下来,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热烈庆祝我部粉碎敌特阴谋,捍卫国家海疆重大胜利表彰大会”。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白酒的辛辣和食堂大锅菜的混合香气。 礼堂里坐满了人,军官们穿着崭新的常服,肩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家属们也换上了最好的衣裳,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苏白坐在家属席的第一排,身边是周嫂子和周雅。 她的位置,是陆枭亲自安排的。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个身姿笔挺如松的男人身上。 陆枭。 旅长刘卫国正满面红光地宣读着嘉奖令,声音洪亮如钟。 “……鉴于陆枭同志在本次‘猎鲨’行动中,指挥果断,身先士卒,为我军成功捕获M国‘幽灵号’核潜艇立下头等功!经军区党委研究决定,授予陆枭同志个人一等功……” 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几乎要将礼堂的屋顶掀翻。 家属席上,刘萍的眼睛都看直了,羡慕和嫉妒几乎要从她的眼神里溢出来。 一等功! 那可是能记入档案,光耀门楣的无上荣耀! 她男人刘干事熬一辈子,都摸不到的边儿。 而这个苏白,才来多久,就成了全岛最风光的功臣家属! 李红花捏着衣角,她男人王建国也在台下坐着,同样在鼓掌,但那眼神里的滋味,复杂极了。 苏白安静地看着台上的陆枭。 男人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枚沉甸甸的军功章,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冷硬的侧脸在灯光下如同刀削斧凿。 他接受着所有人的崇拜与赞美。 而这一切荣耀的真正源头,是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 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有关,又好像无关的电影。 没有不甘,反而有一种隐秘的、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甜。 他是她的盾,为她挡住了所有探究的视线,将她安全地护在荣光之后。 表彰结束,庆功宴正式开始。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陆枭刚走下台,就被一群军官团团围住,一杯杯的酒递了过来。 “陆团长,这杯我敬你!你可是咱们全军区的英雄!” “喝!今天不醉不归!” 第90章 公公亲赐“龙女”匕首 陆枭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今天这个场合,他没有拒绝。 就在这时,旅长刘卫国和政委王培忠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们轻易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家属席。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好奇地看着两位最高首长。 刘卫国和王政委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苏白身上。 “苏白同志。” 刘卫国的脸上,带着无比真诚的笑容,他将自己的酒杯,微微放低了些许。 “这一杯,我和老王,敬你。” 他没有说为什么。 但在场有资格知道内情的人,都懂。 王政委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神里的欣赏和敬重,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好孩子,辛苦了。以后在岛上,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我跟刘旅长!” 苏白站起身,从桌上拿过一杯倒好的橘子汽水,落落大方。 “旅长,政委,我以汽水代酒。” 她清澈的眼眸,坦然地迎上两位首长的目光。 “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三人无声地碰了一下杯。 这个小小的细节,被不远处的陆枭尽收眼底。 他看着被两位最高首长郑重对待的女孩,那颗为她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的女孩,值得这世间最高规格的敬意。 这场面,也让周围的军嫂们炸开了锅。 “天哪!旅长和政委,竟然亲自去给苏白敬酒?” “你们看见没?旅长拿杯子的手,比苏白的还低一点!” “这……这是什么待遇啊?” 刘萍的脸都绿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农村来的小媳妇,凭什么? 周雅则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腰板,与身边的周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骄傲。 就在这时,三营长王建国端着满满一杯酒,挤到了陆枭身边。 他一张黝黑的脸膛喝得通红,嗓门洪亮。 “陆团长!我老王,服了!彻底服了!” 他一口将杯中酒闷干,抹了把嘴。 “之前是我婆娘李红花头发长见识短,多有得罪,我替她给你和……和嫂子赔罪了!” 他朝着苏白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放心,我回去已经狠狠收拾过她了!以后她要是再敢乱嚼舌根,我第一个打断她的腿!” 这番话,说得又直又响,半个礼堂的人都听见了。 李红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苏白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没说话。 陆枭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将杯里的酒喝完,把空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王营长。”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意。 “管好你的人,下不为例。” “我陆枭的妻子,不是谁都能拿来赔罪的。” 王建国被他那眼神一扫,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看似是赔罪,实则还是把苏白当成了需要依附丈夫的普通军嫂。 而陆枭的态度,分明是在说,他妻子的尊严,比他这个团长的面子更重要。 一场庆功宴,在各种复杂的心思中结束。 回家的路上,夜风清凉。 陆枭没喝酒,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被晚风吹散,只剩下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牵着苏白的手,宽厚的大掌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 回到小楼,屋子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上,放着一个刚刚由警卫员送来的,上了锁的军用木箱。 “京城寄来的。”陆枭言简意赅。 苏白的心,微微一动。 陆枭拿出钥匙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让苏白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时兴的衣料。 最上面,是一封信。 陆振国那苍劲有力的笔迹,写着“吾儿苏白亲启”。 不是“儿媳”,是“吾儿”。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一些家常的叮嘱,让她注意身体,不要逞强,家里永远是她的后盾。 信的下面,是几盒用蜡封好的顶级滋补品,人参、燕窝,都是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特供。 而在箱子的最底层,一块黑色的丝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 匕首的造型古朴,却透着一股逼人的锋锐。 鞘是鲨鱼皮做的,手柄则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黑色木料,握在手里,温润又沉实。 苏白抽出匕首。 一道寒光,在灯下亮起。 刀身雪亮,吹毛断发。 在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刻着两个极小的字。 “龙女”。 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001。 苏白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冷的刻字。 一只滚烫的大手,从身后覆上她的手。 陆枭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沉稳有力。 他握着她的手,将匕首重新插回刀鞘。 “这不是武器。” 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响在她的耳畔。 “是护身符。” 苏白的心,彻底被这股暖流填满。 她反手抱住他精壮的腰,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功勋,在这一刻,都抵不过他这个拥抱。 良久,陆枭才松开她,说起另一件事。 “庆功宴上,听张连长他们闲聊。” 他神色恢复了凝重。 “最近附近渔村的渔民,出海的渔网,经常被水下不知名的东西刮破,好几张新网都废了。” “他们以为是触了礁,但那片海域,根本没有礁石。” 苏白抬起头,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沉思。 水下……有什么大家伙? 而陆枭的心里,则想着另一件事。 那块从“幽灵号”上找到的神秘金属碎片,已经被他通过最高保密渠道,送往了京城的第九研究所。 分析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他有种预感。 这片看似平静的深蓝之下,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庆功宴的喧嚣与热烈,如同潮水般退去。 整个鲨鱼岛,重新回归夜晚独有的宁静,只剩下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 苏白是被一阵细碎的痒意弄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就看到陆枭高大的身躯侧躺在她身边,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自己的气息里。 他没睡,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正专注地看着她。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拿着毛巾,用一种笨拙到极致的轻柔,擦拭着她还带着一丝潮气的发梢。 苏白的心尖,一片酥麻。 她没有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被她清亮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发烫,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头发不干透,明早起来头疼。”他嗓音粗哑,像是在解释。 苏白唇角弯起,往他怀里缩了缩,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二哥的腿,医生说可以拆石膏了。”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嗯。”陆枭沉声应着。 “三哥说……他想回去了。” 第91章 京城密电:目标,黄金沉船! 苏白的声音更低了。 虽然和哥哥们相处时间不长,但那份被捧在手心里的疼爱,是实实在在的。 苏城这一说要走,她心里空落落的。 陆枭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感受着怀里小女人那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 院子里,苏城正光着膀子,将一块块红砖整齐地码好。 他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古铜色,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陆枭走过去,递给他一根烟。 苏城愣了一下,接了过来,却没点。 “小白舍不得你走。” 陆枭开门见山,声音很沉。 苏城黝黑的脸膛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烟,闷声道:“我在这也帮不上啥忙,总不能一直吃你们的……” “留下来。” 陆枭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你妹妹在这里,你二哥也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看着苏城,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看穿人心。 “部队上个月刚成立了后勤保障连,缺的就是能干活、肯卖力气的。主要负责码头卸货,营区建设,岛上种植。” “有工资,有粮票,干得好,年底还有肉分。” 陆枭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 “你妹妹面皮薄,有些话不好意思跟她说。但你留下来,她会很高兴。” 苏城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个看起来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妹夫,心思竟然这么细。 “我干!”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当苏白得知三哥要留在岛上工作时,惊喜得差点跳起来,一整天,眉眼都弯弯的,像挂着甜甜的蜜。 院子里的厕所和洗澡间,正式开工。 陆枭亲自上阵,苏城更是把浑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周雅也跑了过来,她如今跟苏白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咋咋呼呼地帮忙递砖头、和水泥,虽然干得笨手笨脚,还弄得自己满身是泥,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苏白姐,你歇着!这种粗活让我们男人来!”周雅学着大人的口气,拍着胸脯说道。 苏白被她逗得直笑,也挽起袖子一起干。 亲手一砖一瓦地建造自己的家,这种感觉,踏实又幸福。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院子里,混合着泥土和水泥的气味,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军嫂们路过,看到这热火朝天的场面,都忍不住探头探脑。 “看呐,陆团长亲自在砌墙呢!” “他那个大舅子也真是个好劳力,一个人顶咱们三个!” “还有周雅那丫头,一个文工团的娇小姐,竟然也跟着干活,真是稀奇!” 刘萍端着盆子走过,看着院子里苏白和陆枭并肩劳作的身影,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酸涩又嫉妒,只能加快脚步,匆匆走开。 “陆枭,这块歪了点。” 苏白指着一块刚砌上去的砖,微微蹙眉。 陆枭俯下身,正准备调整。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那块砖的边角极为锋利,他调整角度时,手指不小心在上面重重地划了一下! 一道血口瞬间裂开,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呀!”周雅惊呼一声。 苏白的心脏像是被那道血口狠狠剜了一下,骤然紧缩。 她拉着陆枭就去冲洗洗,但伤口很深,血流个不停。 苏白想都没想,一把抓住陆枭那只还在滴血的手指,塞进了自己嘴里!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瞬间在她的味蕾上散开。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陆枭一米九的高大身躯,如同被雷电劈中,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粗糙的手指,被她柔软温热的口腔包裹着,她的小舌头,正带着一丝慌乱和急切,轻轻地舔舐着他的伤口。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触感。 一股猛烈到无法控制的电流,从指尖窜起,瞬间席卷他的四肢百骸,轰的一声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朝着一个地方疯狂涌去。 陆枭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压抑,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一双黑眸烧得通红,落在了苏白毛茸茸的发顶。 这个女人……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旁边的苏城和周雅也完全看傻了。 苏城是震惊,周雅则是小脸爆红,赶紧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天哪! 这也太……太刺激了! 苏白吮吸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惊世骇俗。 她脸颊“轰”的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赶紧松开他的手。 “我……我……”她结结巴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舌头都打了结。 陆枭看着她那张羞红的小脸,和那双水汪汪的、沾染着惊慌失措的眸子,心底那头失控的野兽,才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摁了回去。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嗓音哑得不像话。 “没事。” 两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有了这个小插曲,下午的活计,陆枭再也不肯让苏白碰一下了。 傍晚时分,一个带着独立隔间和水泥地面的厕所、洗澡间,终于宣告完工。 虽然简陋,但看着这亲手建起来的成果,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苏白看着自己的家,终于变得完整,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幸福填满。 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警卫员小王,拿着一份电报,神色凝重地冲进了院子。 “团长!京城来的加急电报!” 陆枭的眼神瞬间恢复了锋锐,他接过电报,迅速拆开。 只有短短一行字。 他越看,眼神就越凝重,最后,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苏白凑过去,只见电报上写着: 【“甲字-007”号档案更新。目标碎片材质与二战德军U-511潜艇残骸吻合,该潜艇失踪前最后任务:执行“莱茵黄金”计划。初步估算,失踪货单价值……三吨黄金。】 三吨黄金! 苏白倒吸一口凉气。 陆枭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在晚霞中呈现出瑰丽金色的海面上。 第92章 一滴血,铁汉柔情化春水 三吨黄金。 这四个字,狠狠砸在平静的湖面,激起滔天巨浪。 苏白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是没见过钱的乡下丫头,在前世,三吨黄金的价值她能精确地计算到小数点后两位。但在此刻,在这个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这四个字代表的,是足以让一个国家都为之疯狂的巨大财富。 更是……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滔天巨祸。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晚霞的余晖,将陆枭冷硬的侧脸轮廓勾勒出一层柔和的金色。他没有看那片洒满金光的海,深邃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山一样沉重的凝重,和化不开的,浓烈的担忧。 “小白。”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忘了它。” 苏白微微一怔。 “从今天起,没有三吨黄金,没有U-511潜艇,你什么都不知道。”陆枭高大的身躯向前一步,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隔绝了所有光线。 “这件事,我会上报。但从我的报告里,会抹去所有关于你的痕迹。” 他看着她,那双能让整个鲨鱼岛噤若寒蝉的鹰隼般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听话,这件事,你不能再沾手。” 苏白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攥住。 这个男人,在面对足以改变国运的巨大宝藏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功勋,不是荣耀,而是她的安危。 他想把她从这场即将到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中,摘得干干净净。 “陆枭,”她仰起头,清亮的眼眸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不一样。”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笃定。 “这是战争年代,侵略者从我们国土上掠夺走的财富,它不属于任何人,它属于这个国家。” “我只是……恰好有能力,让它物归原主。” 她顿了顿,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忽然伸出手,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之前不小心划破的那道伤口。 指尖传来的,不是预想中伤口结痂的粗糙感,而是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 甚至连一道浅浅的疤痕都没有留下。 苏白愣住了。 她清楚地记得,之前那道口子有多深,血流了多少。按理说,就算愈合,也至少会留下一道红印。 可现在,那里光洁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 陆枭的身体,在她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猛地僵住。 他当然也发现了。 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消失了。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轰然炸开了一幕画面—— 在院子里,当他鲜血淋漓的时候,他的小妻子,是如何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手,将那根还在滴血的手指,塞进了她温软的口腔里…… 那酥麻到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触感,再次席卷而来。 陆枭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一把抓住苏白那只还在他手上流连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掀起了比得知三吨黄金时,更加剧烈、更加震撼的风暴! 【生命甘霖】! 她觉醒的能力里,最逆天,也最危险的一项! 她的血液,她的体液……拥有强大的治愈和催生效果! 陆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了。 他全都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那片海域的鱼群会为她疯狂,明白为什么最顶级的海产会自动排队“觐见”。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深海主宰”。 更是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对所有生命而言,就是一种极致的,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是行走的灵丹妙药,是神话中的唐僧肉! 这个认知,让他通体冰寒,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 “小白……”他喉结剧烈地滚动,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下一秒,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任何时候都更用力,更凶狠,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和近乎绝望的恐慌。 他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用力地嗅着她身上那股让他安心的清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才不会下一秒就羽化飞升,离他而去。 “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后怕。 “不准再让自己受伤,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更不准……再用你的……去碰任何人的伤口!”尤其是男人! 苏叫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有些懵。 她能感觉到男人抱着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脏,此刻正隔着胸膛,擂鼓般地撞击着她的身体。 他好像……在害怕? “陆枭,你怎么了?”她在他怀里闷声问。 陆枭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她,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苏白看不懂的,混杂着敬畏、狂热、与无边占有欲的复杂情绪。 “你说的对。”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 “那三吨黄金,是国家的。” “我们不能当做不知道。” 苏白有些意外他态度的转变。 “但是,”陆枭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这件事,必须换一种方式来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道:“黄金,我们可以找。但不能以‘寻宝’的名义。” “岛上渔民的渔网,不是经常被刮破吗?”他冷冽的目光,投向那片神秘的海域,“我们就以‘清除水下障碍,保障渔民生产安全’的名义,对那片海域,进行一次彻底的排查。” “而你,”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白脸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你的身份,不是‘龙女’,不是什么特殊人才。” “你只是一个心疼丈夫部队经费紧张,想靠着自己水性好,出海捞点海货补贴家用的……普通军嫂。”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既能解释她频繁出海的行为,又能用“补贴家用”这个最朴实的理由,将她那惊世骇俗的捞金能力,掩盖在家长里短的烟火气之下。 苏白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几乎为她铺好了所有退路的男人,心里又软又甜。 “那我们就这么办。”她弯起唇角,主动牵住他的手,“不过,光我们两个人,目标太大了。” “把三哥带上。”苏白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对外就说,我心疼哥哥在后勤保障连太辛苦,让他跟着我出海,抓点好东西给他补补身子。” “再把周雅也叫上,就说她整天待在岛上闷得慌,带她出海兜风看热闹。” 陆枭看着她那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眸子,心底所有的担忧和凝重,都化成了一片柔软。 他的女孩,从来都不是需要他圈养的金丝雀。 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谋略。 他要做的,就是站在她身边,为她扫平一切障碍。 “好,都听你的。”陆枭反手握紧她的手,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的纵容。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陆枭俯身,靠得极近,那股强烈的雄性气息瞬间将苏白包裹。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霸道又缱绻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宣布。 “以后,你的血,你的口水,你的眼泪……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只准我一个人碰。” 第93章 海神娘娘出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鲨鱼岛的码头上,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湿冷雾气。 大部分战士还在出早操,码头显得有些空旷。 一艘半旧的机帆船,正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这船是岛上渔业队的,平日里负责近海捕捞,今天一大早,就被陆枭以“带家属体验生活”的名义给借了出来。 苏城光着膀子,正在船上检查缆绳和渔网。他浑身的肌肉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干起活来一个人能顶三。一想到马上就能跟着妹妹妹夫出海,他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周雅则穿了一身时髦的运动装,头上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一个军用水壶,在甲板上兴奋地跑来跑去。 “苏白姐,陆团长,你们快点呀!”她朝着码头的方向,用力地挥着手。 苏白和陆枭并肩走来。 男人依旧是一身冷硬的作训服,手里却拎着一个装满了吃食的竹篮。而他身边的苏白,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长裤,长发被海风吹起,拂过那张白得发光的小脸,清冷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来了。”苏白应了一声,轻松地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晃动的甲板上。 陆枭紧随其后,将篮子放好。 “出发。”他言简意赅。 苏城拉动引擎,伴随着“突突突”的轰鸣声,机帆船缓缓驶离了码头,朝着那片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的深蓝色海域开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小小的海岛上飞快地传开了。 “听说了吗?陆团长带着他那个宝贝媳妇出海打鱼去了!” “真的假的?陆团长还会干这个?” “可不是嘛,还带上了他那个大舅子和周司令家的侄女,说是去玩儿呢。” 家属院里,几个正在水池边洗衣服的军嫂,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刘萍端着一盆衣服走过来,听到这话,嘴角立刻撇了下去,酸溜溜地开口:“玩儿?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就知道下海摸鱼,能有什么出息。也就是仗着陆团长宠她,把部队的船都当成自家的了。” “你少说两句吧,”张姐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怼了她一句,“人家那叫有本事!你行你也去摸几条大黄鱼回来啊?” 刘萍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此时,距离鲨鱼岛十几海里外的海面上。 几艘渔船正在作业。 “他娘的,今天又白干了!”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渔民,从海里拖起一张渔网,上面赫然挂着一道半米多长的大口子。 “老李,你这网又破了?”旁边船上的人高声问道。 “可不是嘛!邪了门了最近,这片海跟有鬼似的,下网就破,连个鱼毛都捞不着!”老李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烦躁地抽着旱烟。 就在他们唉声叹气的时候,一艘半旧的机帆船,正“突突突”地朝着他们这边驶来。 “咦?那不是渔业队的船吗?今天不是他们出海的日子啊。” “船上那是……陆团长?” 看清船头上站着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所有渔民都愣住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艘船,在他们公认的“鬼门关”海域停了下来。 “陆团长他们要在这下网?疯了吧?” “那不是白给吗?我上个星期刚在这废了一张新网!” “看,船上还有两个女同志呢!这不是胡闹嘛!” 所有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远远地观望着。 机帆船上。 周雅正趴在船舷上,兴奋地看着蔚蓝的海水。“苏白姐,这里真的有大鱼吗?我怎么一条都没看见?” 苏城也挠了挠头,这片海域,他听岛上的老兵说过,邪门得很。 苏白没有说话。 她走到船头,迎着咸腥的海风,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枭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浪。他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她,眼神里带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紧张与期待。 【深海主宰】! 轰—— 苏白的意识,瞬间穿透了海水的阻隔,笼罩了方圆数十公里的海域。 “都过来。” 一个无声的神谕,在深海中扩散开来。 下一秒。 让所有人都毕生难忘的奇迹,发生了。 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开始“沸腾”! 无数金色的光点,从深海中涌现,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那是鱼! 成千上万条通体金黄、体型硕大的大黄鱼! 它们像是接到了帝王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紧紧地跟随着苏白他们这艘小小的机帆船。 它们没有跃出水面,而是在清澈的海水下,形成了一条宽达数米,长不见边际的,“黄金大道”! 机帆船行驶在这条“黄金大道”之上,两侧,其他的鱼群,无论是凶猛的鲨鱼,还是成群的沙丁鱼,都像是遇到了无上的存在,纷纷惊恐地向两侧退避,为这条黄金大道让开了通路。 百鱼开道,万鱼来朝! 远处那几艘渔船上的渔民,已经完全看傻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烟杆掉在甲板上都浑然不觉,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鱼……鱼……”老李的手指,颤抖地指着那片金色的海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是大黄鱼!天哪!全东海的大黄鱼都跑这来了吗?!” “那船……那船是在鱼背上开吗?!” 一个年轻的渔民,被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甲板上,朝着苏白的方向,喃喃地念叨着: “海……海神娘娘……是海神娘娘显灵了……” 甲板上。 周雅和苏城也彻底石化了。 周雅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尖叫声冲出喉咙。她看着船下那片由无数顶级大黄鱼组成的金色海洋,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只有陆枭,依旧平静地站着。 但那双紧紧握成拳头,青筋暴起的手,却泄露了他此刻激荡到无以复加的心情。 苏白没有理会外界的震撼。 她的感知力,正像最高精度的雷达,一寸寸地扫过这片复杂的海底。 很快,她就“看”到了挂破渔网的罪魁祸首。 那不是礁石。 而是一艘沉没在海底的古代福船,巨大的断裂龙骨,像一根根锋利的獠牙,倒插在海床上。 而在距离这艘福船不到两公里的地方,一道更深的海沟裂缝里。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钢铁造物,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半的躯体,已经被厚厚的淤泥所覆盖。 U-511号潜艇。 苏白缓缓睁开眼睛。 她没有急着去打捞那些仿佛唾手可得的大黄鱼,而是指挥着船,在那片海域绕了几个圈,看似在寻找最佳的下网点,实则在脑海中,将这片海域的三维地图,精准地构建、储存。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 她没有去看那几个已经呆若木鸡的渔民,也没有理会已经彻底变成她小迷妹的周雅。 她只是看着陆枭。 她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找到它了。” “两个,都找到了。” 第94章 一船黄金鱼,一封加急电 陆枭的心脏,被她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女孩在海风中显得愈发清丽绝伦的脸,看着她那双仿佛蕴藏着整片星辰大海的清澈眼眸,心中翻涌着语言无法形容的震撼与骄傲。 两个,都找到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代表着国家失落的宝藏,和一个足以改变海防格局的巨大威胁,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他没有多问一个字。 只是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地,将她被海风吹乱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这个无比亲昵的动作,胜过了千言万语。 “收网。”苏白对还在发呆的苏城说道。 “啊?哦哦!”苏城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 其实根本用不着“收网”。 苏白只是一个念头。 船舷边,那些排着队“觐见”的大黄鱼,便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条接一条地,自己跃进了船上的活水舱里。 不一会儿,船上几个最大的活水舱,就被塞得满满当当。每一条,都至少有三四斤重,在水里扑腾着,泛起一片金色的鳞光。 周雅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她蹲在活水舱边,伸手戳了戳一条大黄鱼肥厚的身体,又回头看看苏白,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假的吧……我一定是在做梦……” 远处那几艘渔船上的渔民,更是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让他们求之不得的大黄鱼,像是赶着去投胎一样,自己往人家的船上跳。 这哪里是打鱼? 这分明是鱼在打劫自己,上赶着去当盘中餐! “海神娘娘……真的是海神娘娘……”老李手里的旱烟锅“咣当”一声掉在甲板上,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敬畏与狂热。 直到苏白的船装得盆满钵满,调头返航,他们才如梦初醒,一个个疯了似的朝着自己的渔网扑过去,希望能沾点“仙气”,也捞上几条。 当苏白他们的机帆船,载着一船“黄金”,缓缓驶回码头时。 整个码头,都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正在劳作的后勤兵,所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家属,所有路过的战士,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个不断有金色大鱼跃出水花的活水舱。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下一秒,整个码头,彻底沸腾了! “天哪!大黄鱼!全是大黄鱼!” “我的老天爷!” “这得值多少钱啊!” 王班长,那个在海边长大的老兵,第一个冲了过来。他扒在活水舱边,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大黄鱼,激动得手都在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都是极品啊!野生的!现在市面上有钱都买不到的野货!” 刘萍也挤在人群里,当她看清那满船的金黄色时,一张精心打理的脸,瞬间扭曲了。 她想开口说几句酸话,可看着那实实在在的、几乎要闪瞎人眼的一船“黄金”,她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白从船上跳下来,对周围的喧嚣和震撼恍若未闻。 她走到陆枭身边,看着这一船的收获,微微蹙眉:“这么多,怎么处理?” 陆枭早已想好了对策,他沉声道:“炊事班留五十条,改善全岛伙食。剩下的,我联系京城后勤特供部,让他们派人来收。” “所得的钱,一部分以你的名义,捐给军区烈士家属。剩下的,存起来,都是你的。” 他的安排,滴水不漏。 既堵住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非议,又实实在在地为苏白赚取了名声和财富。 “好,都听你的。”苏白弯唇一笑。 当天下午,岛上的广播就通报了这件事。 当听到炊事班今天又要加餐,每桌都有红烧大黄鱼时,整个鲨鱼岛都沸腾了! 傍晚时分,一笔巨款,通过军区财务的特殊渠道,直接汇入了苏白新开的账户里。 看着存折上那一长串的“0”,苏白第一次对这个时代的钱,有了实感。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陆枭和苏城,去了岛上唯一的小卖部。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直接买下了柜台上那辆落满了灰尘,被当成镇店之宝的“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 “三哥,给你的。”苏白将崭新的自行车推到苏城面前。 苏城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看着眼前的自行车,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做梦都想要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可那高昂的价格,让他想都不敢想。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他连连摆手。 “拿着。”陆枭不容置喙地开口,“你妹妹给的,你就得拿着。” 苏城最终还是收下了,他摸着锃亮的车把,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紧接着,苏白又去供销社,直接订了一台“蝴蝶牌”的缝纫机,指明了要最新型号。 供销社的售货员看着她,眼睛都在放光,态度殷勤得像是见了亲妈。 整个家属院都传遍了。 苏白出了一趟海,不仅让全岛吃上了大黄鱼,还给自己换回了一辆自行车,一台缝纫机!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刘萍在家里听到这些消息,气得直接砸了一个搪瓷盆。 当晚,苏白躺在床上,兴奋地跟陆枭规划着。 “等缝纫机到了,我没事学学给你做身新衣服,给二哥三哥也做一身。” “我还想给院子里的地翻一翻,用我的……办法,看看能不能种出点别的东西来。” 她像一只筑巢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对这个亲手建立起来的家,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陆枭没有说话,只是侧躺着,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温柔地看着她。 看着她在灯光下,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的小脸,听着她充满烟火气的规划,他心中那片因为秘密和危险而紧绷的荒原,仿佛都开出了花。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团长!紧急情况!”是警卫员小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陆枭脸上的柔情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锋锐如刀。 他披上衣服,打开门。 小王递过来一份刚刚破译的,标记着“最高绝密”的加急电报。 陆枭展开电报,目光迅速扫过。 【第九研究所确认,碎片材质为二战德军特种潜艇专用耐压合金。】 【另,据可靠情报,K国“北极熊”特种勘探船队,已改变航线,正全速驶向‘断魂海槽’区域!】 【上级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并打捞‘莱茵黄金’!行动代号:深海寻金!】 陆枭捏着电报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这不再是一场秘密的寻宝,而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世界为敌的,国家级对抗!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屋里那个正一脸疑惑望着他的女孩。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小脸恬静而美好,对即将到来的惊天风暴,一无所知。 陆枭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第95章 他的霸王条款,她的逆鳞 那张薄薄的电报纸,在陆枭的手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K国‘北极熊’特种勘探船队……全速驶向‘断魂海槽’……” 苏白凑过去,将电报上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麻烦大了。”陆枭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从电报上移开,落在了苏白恬静的小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苏白,这个拥有逆天能力却毫无官方身份保护的“秘密”,一旦暴露在国际势力的视野里,后果不堪设想。 “小白,”陆枭高大的身躯向前一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这件事,到此为止。” 苏白猛地抬起头,清亮的眼眸里满是错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枭看着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从现在起,你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我会向上面汇报,就说情报有误,那片海域没有任何异常。” 他想用自己的肩膀,将这场即将到来的滔天风暴,硬生生扛回去。 哪怕是欺瞒上级,哪怕是赌上自己的前途。 只要能让她安全。 苏白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在最危险的关头,第一反应永远是把她推到自己身后,用血肉之躯为她铸起一道最坚固的墙。 可她不是菟丝花。 “陆枭,你看着我。”苏白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紧握成拳的大手,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觉得,现在退缩,我们就安全了吗?”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幽灵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K国的船队为什么会紧随其后?你以为他们都是来观光的吗?” “那份古老的地图碎片,不止我们有。那三吨黄金的传说,也绝不止我们知道。” “今天我们放弃了,明天,就会有M国,R国,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盯上那片海。到那时,‘断魂海槽’将成为国际角力的战场,而我们就睡在战场的旁边!” “我们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直到把这片海域,变成他们的后花园!” 苏白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陆枭的心上。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可道理是冰冷的,怀里的女孩却是温热的。 “那也不能让你去冒险!”陆枭的吼声压抑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黄金没了可以再赚,国家的尊严,我们用炮舰去捍M!唯独你,我赌不起!” 苏白看着他眼底那片快要将他吞噬的血红,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踮起脚尖,伸出双臂,主动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在他坚实滚烫的胸膛里。 “陆枭,”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撒娇的软糯,“你忘了你跟我签的‘霸王条款’了吗?” 陆枭高大的身躯,瞬间僵住。 “你说过的,所有任务的风险,都由你来评估。只要你觉得危险,可以随时中止。”苏白仰起脸,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出他满是挣扎的脸。 “我相信你。” “我信你的判断,信你的能力,信你能护住我。” “你也……信我一次,好不好?” 那句软糯的“好不好”,像一根羽毛,又像一记重锤,瞬间击溃了陆枭所有的防线。 他所有强硬的坚持,霸道的阻拦,都在她这全然的信任面前,土崩瓦解。 他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臂,将她死死地,死死地圈进怀里。 “好。” 一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不像话。 “我们并肩作战。”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 屋内的灯光,却因为这个决定,而变得无比明亮。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着,从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中汲取着力量。 忽然,苏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拉起陆枭那只大手,摊开。 昨天被砖块划破的那道深深的伤口,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 苏白的手指,在那片皮肤上轻轻摩挲着。 陆枭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陆枭,你的伤……” “我没事。”陆枭想也不想地打断她,反手握住她的小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 “小白,听着,”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在刻下最神圣的誓言,“以后,不准再让自己流血,不准再用你的身体,去碰任何人的伤口。” “你的能力,是国家的机密。但你这个人,是我陆枭的命。” “你敢再像昨天那样,我就……我就把你绑起来,锁在家里,哪里都不让你去!” 这个男人,说着最狠的话,眼底却翻涌着最深的恐惧。 苏白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蜜水里,酸涩又滚烫。 她知道,他看穿了她【生命甘霖】的秘密。 他也因此,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将面临怎样的觊觎和危险。 “好,我答应你。”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既是安抚他,也是承诺。 两人达成共识,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陆枭没有立刻去指挥部,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又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他走进厨房,默默地将灶上的粥又热了一遍,给苏白盛了一碗。 苏白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男人就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一碗粥见底。 陆枭起身,走进里屋,拿出那件笔挺的深蓝色作训服。 苏白也跟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接过衣服,帮他穿上。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一颗一颗地,为他扣上那泛着金属光泽的纽扣。 从下到上,直到最后一刻,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坚实的喉结。 男人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将她狠狠地带进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带任何平日里的试探和温柔,充满了即将奔赴战场的决绝,和恨不得将对方吞吃入腹的疯狂占有。 唇齿纠缠,气息交融。 良久,他才微微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等我回来。” “嗯。”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拉开门,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决绝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 第96章 全岛总动员,一艘船,一个秘密 战斗警报,再次划破了鲨鱼岛宁静的夜空。 但这一次,不再是全岛范围的无差别警报。 凄厉的哨声,只在核心的作战区域和几个关键部门响起,透着一股更加内敛,也更加肃杀的紧张气息。 旅部指挥中心,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巨大的海图铺满了整个墙面,上面用红蓝两色的箭头,标记着敌我双方的态势。 那支代号“北极熊”的K国船队,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断魂海槽”的外围海域。 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报告!最新卫星云图显示,‘北极熊’船队预计在六小时后,抵达目标海域!” “报告!我方水下声呐阵列受到强烈干扰,对方疑似释放了多台大功率的水声干扰器!” “报告!气象部门预告,明晨目标海域将有大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接踵而至,让指挥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欺人太甚!”旅长刘卫国一拳砸在桌子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海图上那个嚣张的红色箭头,“他们这是打定了主意,不给我们留任何机会!” 王政委推了推老花镜,脸色同样凝重:“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利用技术优势和恶劣天气,抢在我们之前,把东西捞走。一旦东西到手,他们掉头就走,我们连个证据都留不下。” “这已经不是偷了,这是明抢!”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指挥室厚重的铁门被推开。 陆枭带着一身夜的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整个指挥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是战场的定海神针。 “情况我都知道了。”陆枭走到海图前,冷硬的声线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的方案是,放弃大规模舰队介入。” 他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一名来自海军总部的技术顾问,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当即站出来反对。 “陆团长,我不同意!对方是整支特种船队,我们放弃舰队优势,只派小船过去,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陆枭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去。 “周顾问,请问,我们的舰队,能在六小时内,突破对方的电子干扰,精准定位到一艘沉没在几千米海底的二战潜艇吗?” 周顾问被他问得一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能。 别说六小时,给他们六天,都不一定能做到。 “既然做不到,那派舰队过去,除了把事情闹大,引发国际冲突,还有什么意义?”陆枭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的目的,不是打一仗,而是悄无声息地,把东西拿回来。” “我只需要一艘船。”陆枭伸出一根手指。 “一艘速度最快,噪音最小的‘海蝎’级特战突击艇。” “艇上,只需要四个人。” 他的话,让整个指挥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用一艘小小的突击艇,去对抗一支装备精良的特种船队?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刘卫国和王政委对视一眼,他们知道,陆枭口中的“四个人”,意味着什么。 那个被列为最高机密的“龙女”,要再次出渊了。 “我同意。”刘卫国猛地一拍桌子,力排众议!“行动代号‘深海寻金’,由陆枭同志全权指挥!所有部门,无条件配合!” “这是命令!” …… 与此同时,家属小楼里。 苏白也没有闲着。 她先是找到了正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擦拭新自行车的苏城。 “三哥,明天跟我出趟海。” “啊?又去?”苏城有些意外,但随即拍着胸脯道,“行!妹妹你说去哪就去哪,哥给你当保镖!” 苏白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可能会有点危险。” 苏城一听,眼神瞬间就变了,他放下自行车,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有人要欺负你?” “不是,”苏白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是海里的情况有点复杂,不过你放心,有我和陆枭在,不会有事的。你只要负责开船,保护好周雅就行。” 一听要保护周雅,苏城黝黑的脸膛,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 “没……没问题!” 安抚好三哥,苏白又去找了周雅。 周雅正因为昨天的“神迹”而兴奋得睡不着,一听苏白还要带她出海,立刻举双手赞成。 “苏白姐,你放心,我绝对不给你添乱!我还能给你们唱歌鼓劲呢!”她挥舞着小拳头,一脸天真。 苏白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嘱咐她多穿点衣服,明天风大。 一夜无话。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时候。 一辆军用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小楼前。 苏白、苏城、周雅三人,依次上了车。 车子没有开往平日里热闹的主码头,而是绕到了一处更加偏僻、守卫也更加森严的特种作战码头。 码头上,一艘通体漆黑,线条流畅狰狞,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海中蝎子一般的突击艇,正静静地等待着。 陆枭穿着一身黑色的特战服,早已等候在那里。 “上船。”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码头上,显得格外清晰。 这场秘密的行动,自然也逃不过家属院里某些“有心人”的眼睛。 刘萍起得早,准备去公共厕所。 路过时,她眼尖地看到了那辆疾驰而去的吉普车,和车上苏白那模糊的侧影。 她一路嘀咕着,走到了平日里几个相熟的军嫂扎堆的地方。 “哎,你们看见没?那苏白又大半夜出门了!” “可不是嘛,我刚也瞅见了,好像是陆团长亲自来接的。” “真是奇了怪了,这新婚燕尔的,怎么整天不着家啊?” 刘萍撇了撇嘴,一脸鄙夷地开口:“还能干嘛去?肯定是又闹着要出海玩呗!你们是没看见,我可听说了,这次陆团长给她换了艘更好的船,那种带棚子的,跑得飞快!真是把部队的家底都拿来讨好她了,真是个会恃宠而骄的狐狸精!” 她的话,酸味十足,却也引来了几声低低的附和。 在这些思想传统的军嫂眼里,苏白的行为,确实有些“出格”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口中那个“恃宠而骄的狐狸精”,此刻正要奔赴的,是一场没有硝烟,却事关国运的深海战场。 特战突击艇上。 苏白已经换上了一套更专业的黑色潜水服,外面套着一件防风的作战外套。那把刻着“龙女”二字的匕首,被她贴身藏好。 周雅第一次登上这种真正的作战舰艇,好奇又紧张,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苏城则抱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像一尊门神,守在船舱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陆枭亲自掌舵。 突击艇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噪音,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墨色的大海,朝着那片风暴将至的“断魂海槽”,全速驶去。 “报告指挥中心,‘海蝎’已出港。预计三小时后,抵达预定海域。” 陆枭按着通讯器,声音冷静得像一台机器。 放下通讯器,他转过头,看向身边那个同样穿着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女孩。 “怕吗?” “你在,就不怕。” 苏白迎着他深邃的目光,回答得干脆利落。 第97章 狭路相逢!深海下的幽灵与女王 “海蝎”突击艇,在墨色的大海上划出一道白色的航迹,像一柄无声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波浪。 这艘为特种作战而生的舰艇,速度快得惊人。 周雅一开始还很兴奋,可没过多久,就被剧烈的颠簸和迎面扑来的巨大风浪,折腾得脸色发白,抱着船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城则像一尊铁塔,死死地守在苏白身边,手里的步枪抱得更紧了。他黝黑的脸膛在海风中显得愈发坚毅,一双虎目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漆黑的海面。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要去做什么,但他知道,妹妹说有危险,那他就得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 驾驶舱内,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 陆枭亲自掌舵,他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有压迫感。他的眼睛,像最高精度的雷达,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变幻莫测的海面和仪器上的数据,手臂稳如磐石,每一次转向,都精准而流畅。 苏白就坐在他身边的副驾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操控着这艘钢铁猛兽,在狂涛中如履平地的沉稳与从容。 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属于大海,属于战场。 而她,是唯一能让他卸下所有铠甲,露出内心柔软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陆枭在一次航向调整的间隙,微微侧过头。 “冷不冷?”他问,声音被引擎声覆盖,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关切,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苏白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他操控着舵盘的大手上。 他的手,骨节分明,布满薄茧,干燥而滚烫。 她的手,纤细柔软,带着一丝海风的微凉。 一冷一热,就这么贴在一起。 陆枭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反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用更大的力道,将她的小手,连同自己的手一起,紧紧地包裹在了一起。 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了万语千言。 “‘海蝎’,这里是指挥中心。”通讯器里,传来王政委那略带焦急的声音,“最新情报,‘北极熊’船队已提前进入‘断魂海槽’外围,他们的深海探测器已经开始作业!你们必须加快速度!” 陆枭的眼神一凛。 “收到。” 他松开苏白的手,将引擎的推力杆,一把推到了底! “轰——” “海蝎”号的艇首猛地一抬,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朝着目标海域冲去! 两个小时后。 黎明前的海面,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大雾所笼罩。 能见度,不足二十米。 海面上,七八艘涂着K国标志的,外形奇特的船只,如同幽灵一般,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它们组成了一个严密的环形阵列,将一片核心海域,牢牢地封锁了起来。 其中一艘最大的指挥船上。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得像一头熊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声呐显示屏。他就是“北极熊”船队的总指挥,伊万诺夫。 “怎么样?‘章鱼-3’号有发现吗?”他用粗犷的俄语问道。 一名技术员摇了摇头,满脸沮丧:“不行,指挥官同志。这片海域的海底地质太复杂了,电磁干扰非常严重。我们的无人深潜器,就像掉进了一锅沸水里,信号时断时续。” 伊万诺夫烦躁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那就加大功率!把所有的探测器都给我放下去!我们没有时间了!华夏人的舰队,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就在他下令的同时。 距离他们不到五海里的地方。 “海蝎”号突击艇,已经关闭了主引擎,利用电动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个巨大的包围圈。 “到位置了。”陆枭压低了声音。 他转头看向苏白,眼底是化不开的凝重。 “小白,看你的了。” 苏白点了点头,她没有丝毫犹豫,脱掉外套,露出里面那套紧身的黑色潜水服。 她走到船尾,在下水前,回头看了陆枭一眼。 “等我。” 话音未落,她便如同一尾黑色的美人鱼,没有溅起一丝多余的水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冰冷刺骨的漆黑大海。 …… 冰冷的海水,是苏白最熟悉的故乡。 一入水,岸上所有的紧张与喧嚣,便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没有急着下潜,而是先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识,与这片大海融为一体。 【深海主宰】! 轰—— 整个海底世界,在她脑海中瞬间“亮”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她“听”到的,不再是鱼群宁静的私语。 而是一片混乱、惊恐的尖叫! 无数道强大的、不属于这片海洋的声波,像一张张粗暴的大网,在海底肆虐。 那是K国人的深海探测器! 鱼群四散奔逃,所有生物都瑟瑟发抖。 苏白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些蠢货,这样乱搞,只会让目标更难被发现。 她心念一动,一个安抚的意念,如同春风化雨,瞬间扩散开去。 那些惊慌失措的鱼群,像是听到了母亲的召唤,渐渐安静下来,混乱的游动轨迹,开始变得有序。 苏白不再理会那些噪音,将自己的感知力,凝聚成一根最尖锐的探针,直接刺向记忆中那艘U-511号潜艇沉没的海沟! 近了…… 更近了…… 找到了! 就在那道漆黑的海沟裂缝中,那艘被淤泥半掩的二战潜艇,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具被遗忘了几个世纪的钢铁尸骸。 它的艇身,因为常年的水压和腐蚀,已经变得残破不堪。 但苏白能清晰地“看”到,在它最坚固的,位于中部的鱼雷舱和指挥舱之间,那个被特殊加固过的密闭货仓,依旧保持着完整! 三吨黄金,就在里面! 苏白心头一喜,正准备上浮,向陆枭汇报。 就在这时! 一股强烈的、带着极强穿透性的高频声波,如同利剑一般,毫无征兆地,朝着她所在的位置,直刺而来! 是“章鱼-3”号! K国最先进的无人深潜器! 它那长着八条机械臂,如同金属蜘蛛般的丑陋身躯,从另一侧的海沟峭壁后,猛地探了出来!它顶部的摄像头,那幽蓝色的光芒,锁定住了苏"白“看”向的方向。 它没有“看”到苏白。 但它“听”到了异常! 它捕捉到了这片区域,那极不正常的,鱼群从混乱到有序的瞬间转变! 对于一台精密的机器来说,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巧合”,就是最大的“目标”! 狭路相逢! 在万米之下的深渊里,苏白的精神领域,与人类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发生了第一次,无声的碰撞! 那道高频声波,对普通生物是致命的,但对苏白来说,更像是一种……挑衅。 一种来自另一个物种的,对她“王国”主权的粗暴挑衅! 苏白悬浮在黑暗中,绝美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属于神明的怒意。 她缓缓抬起手。 一个冰冷的意念,轰然下达。 ——撕碎它。 指令发出的瞬间。 那艘U--511号潜艇残骸下方,那片厚厚的,仿佛已经沉寂了几个世纪的淤泥,突然,动了! 一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布满了狰狞倒钩的触手,如同从地狱深处伸出的魔爪,猛地从淤泥中窜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朝着那台“章鱼-3”号无人深潜器,席卷而去! 海面上,K国指挥船内。 “警报!警报!‘章鱼-3’号信号丢失!” “最后传回的画面是……我的上帝!那是什么东西?!” 技术员看着屏幕上最后定格的那一帧,那只从黑暗中袭来的,遮天蔽日的恐怖触手,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伊万诺夫冲到屏幕前,整个人,如遭雷击! 第98章 女王之怒,铁汉之惧 K国“北极熊”特种船队,指挥舰,“涅瓦号”。 一种足以让心脏停止跳动的死寂,笼罩着整个舰桥。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石化咒,保持着各种僵硬的姿势,只有瞪大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片已经变成雪花的主显示屏,瞳孔里倒映着无尽的恐惧。 “……那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怪物……是海怪……《圣经》里说的利维坦……”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舰桥。 总指挥伊万诺夫,这个壮硕得像一头真正北极熊的男人,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疯狂的血丝。他一把揪住那个胡言乱语的技术员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闭嘴!懦夫!”伊万诺夫的咆哮声,带着伏特加的烈性,“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只有未知的生物!” 他虽然嘴上这么吼着,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作为K国最顶尖的深海勘探专家,他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深海生物。但是,没有任何一种,能与刚才屏幕上那惊鸿一瞥的恐怖巨物相提并论。 那不仅仅是“大”。 那是一种……来自远古洪荒,超越了现代生物学认知极限的,神话级的压迫感! 难怪……难怪这片海域被称作“断魂海槽”! “立刻!给我分析最后传回的数据!我要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体型多大!有没有攻击性!”伊万诺夫松开技术员,转身对着其他人咆哮。 “还有,立刻回收所有其他的探测器!在搞清楚状况之前,不准再有任何东西下水!” 命令下达,整个舰桥瞬间从死寂变成了混乱的忙碌。 伊万诺夫死死地盯着屏幕,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们这次,恐怕是闯进了一位远古神明的……寝宫。 …… 与此同时,深海之下。 苏白悬浮在冰冷的黑暗中,宛如这片深渊国度里唯一的女王。 在她面前,那只刚刚将K国最顶尖科技造物撕成碎片的巨型触手,正温顺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意味地,轻轻摆动着。 紧接着,更多的触手,从下方的淤泥中缓缓升起。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轮廓,在黑暗中显现。 那是一头……巨型乌贼。或者说,用“克拉肯”这个词来形容它,或许更为贴切。 它仅仅是露出的头部,就比一辆卡车还要庞大。那双如同车轮大小的眼睛里,没有凶残与暴戾,只有一种古老的,充满了智慧的……臣服。 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身体里,蕴藏着让它灵魂都在战栗的,至高无上的血脉威压。 那是铭刻在它基因最深处的,对“深海主宰”的绝对忠诚。 【做得不错。】 苏白用意识,向它传达了一个赞许的意念。 巨型乌"贼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像是在表达自己的荣幸。 【守好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东西靠近。】 苏白再次下达指令。 【明白,我的女王。】 巨型乌贼的所有触手,缓缓地,如同最虔诚的卫兵,收拢在了U-511号潜艇的周围,然后再次隐没于淤泥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苏白才转身,朝着海面,快速上浮。 …… “海蝎”突击艇上。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自从苏白下水,时间过去了多久? 五分钟?十分钟? 陆枭不知道。 他只知道,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和煎熬。 他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尾。那双能让整个鲨鱼岛噤若寒蝉的鹰隼般的眸子,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片翻涌着浓雾的漆黑海面,眼底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船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仿佛要将那坚硬的钢铁都捏碎。 冷静?自持? 所有引以为傲的品质,在此刻,都喂了狗。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 她怎么还不回来? 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会不会有危险? 会不会…… 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种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不断收紧,疼到无法呼吸的感觉,快要让他疯掉。 “妹夫……小妹她……不会有事吧?”苏城抱着枪,也凑了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周雅更是吓得小脸惨白,紧紧地抓着苏城的胳膊,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枭没有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都押在了一场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赌局”上。 而赌注,就是他的命。 就在他内心的焦灼和恐惧即将冲破理智的堤坝时—— “哗啦——” 一声轻微的水声,在船尾响起。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破水而出。 是苏白! 那一瞬间,陆枭感觉自己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才重新恢复了搏动。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伸出长臂,一把将浑身湿透的苏白,从冰冷的海水里,直接捞了上来! 力道之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粗暴的凶狠。 他将她紧紧地,紧紧地箍在怀里,那坚实的手臂,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一件早就准备好的,干燥厚实的军大衣,劈头盖脸地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有没有受伤?!”他低头,用一种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嘶吼。 苏白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冰冷的小脸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颗坚强如铁的心脏,此刻正擂鼓般地狂跳着,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这个被称作“活阎王”,在枪林弹雨中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竟然因为她的安危,而怕到发抖。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苏白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她在他怀里,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陆枭,别怕。”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剂最有效的镇定剂,瞬间抚平了他所有的狂躁。 陆枭缓缓松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寸一寸地,贪婪地,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在确认她真的毫发无伤,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后,他才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那股让他安心的,带着海水咸涩味道的清香。 “谢天谢地……”他闭上眼睛,声音里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无尽的缱绻,“你回来了。” 这个拥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只有最纯粹的,刻骨铭心的珍视与后怕。 苏城和周雅在一旁,看着这幅画面,都识趣地没有出声。 苏城是欣慰,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会用生命去爱护他妹妹的人。 而周雅,则是彻底的震撼。 她第一次看到,那个无论何时都冷硬得像一块冰的陆团长,竟然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原来,真正的强大,不是无坚不摧。 而是有了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的软肋。 过了好一会儿,陆枭才缓缓直起身子,情绪已经恢复了平稳,但那双紧紧握着苏白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下面什么情况?”他沉声问道。 苏白将身上裹紧的大衣又拉了拉,只露出一双清亮得惊人的眼睛。 “潜艇找到了,位置很深,卡在一道海沟裂缝里。”她言简意赅。 “他们的探测器呢?” “我解决了。”苏白轻描淡写地说道,“这里的海底地形太复杂,那东西自己撞坏了。” 她选择性地隐瞒了“克拉肯”的存在。 不是不信任陆枭,而是……那样的存在,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范畴。 说出来,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 这是属于她和深海之间,独有的秘密。 陆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事情绝不会像她说得那么简单。 但他没有追问。 他只要她平安。 这就够了。 他牵着她冰冷的小手,将她带回了相对温暖的驾驶舱,然后拿起通讯器。 第99章 活阎王的软肋,女王的专属温柔 驾驶舱内,空间狭小。 一台高功率的军用通讯设备,正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将这方寸之地与远在几十海里外的鲨鱼岛指挥中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陆枭单手操控着通讯器,另一只手,始终紧紧地牵着苏白。她的手很冰,他便用自己滚烫的掌心,将那份冰凉整个包裹起来,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焐热她。 “报告指挥中心,这里是‘海蝎’。” 男人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输出去,瞬间恢复了那个“活阎王”该有的冷静与沉稳,听不出一丝一毫刚才的惊惶与失态。 “目标已确认。位置,断魂海槽主裂缝,坐标……”他报出了一串苏白告诉他的,精准到小数点后三位的经纬度,“预估深度,三千一百米。目标物被海泥半掩,主体结构,尤其是中段密闭货仓,目测完好。” 通讯器那头,传来旅长刘卫国明显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都有些发颤,“陆枭,你和‘龙女’同志,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天大的功劳啊!” “龙女”是苏白此次行动的绝密代号。 “敌方情况如何?”刘卫国很快冷静下来,切入正题。 “他们的深海探测器,一台失联,一台受损。其余的已经全部回收。”陆枭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前,‘北极熊’船队全线收缩防御,暂时停止了一切水下作业。我判断,他们被‘未知情况’震慑,短期内不敢再贸然行动。” 刘卫国在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是在消化这个信息。 “好小子,干得漂亮!”他忍不住赞叹道,“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龙女’同志……她还好吧?” 问到最后一句,刘卫国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紧张。他比谁都清楚,这次行动成功的关键,不在于最先进的突击艇,也不在于最精锐的陆战队团长,而在于那个谜一样,拥有着神鬼莫测能力的女孩。 她,才是这次行动真正的“王牌”。 陆枭的目光,落在了身边安安静静坐着的苏白身上。 她身上的军大衣,是他的。宽大的衣领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上,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看起来像一只受了惊吓,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可只有他知道,就在刚才,在这副柔弱的躯体里,是怎样一股强悍无匹的意志,在与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科技造物,进行着无声的博弈。 他的心,又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报告旅长,”陆枭握着苏白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对着通讯器,声音冷硬地回复,“龙女状态稳定,但需要休整。我请求,中止现阶段任务,即刻返航。” “什么?”刘卫国愣住了。 “返航?”通讯器里,甚至传来了王政委不可思议的声音,“陆枭,你糊涂了?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敌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我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一鼓作气……” “我再说一遍。”陆枭的声调,骤然降到了冰点,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龙女,需要休整。她的安全,是行动的第一准则。这个原则,是出发前就定下的。”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王政委的话。 “如果上级认为,一堆黄金比一个无法复制的战略级人才更重要,那么,我现在就提交辞呈,由你们派更能豁得出去的人来接替我的位置。”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整个指挥中心,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陆枭这近乎“威胁”的言论给镇住了。 这还是那个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活阎王”吗?为了保护一个人,他竟敢公然顶撞上级! 苏白仰起头,看着男人冷硬如雕塑的侧脸。 她知道,他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要挟。 他是在用自己的前途,自己的所有,来为她筑起一道最坚固的屏障。 任何试图伤害她,或者将她置于险地的企图,无论是来自敌人,还是来自……自己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挡回去。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最后,是旅长刘卫国打破了僵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欣赏。 “……你小子。”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却缓和了下来,“行了,我批准了。你们立刻返航,保证‘龙女’同志的绝对安全!后续的打捞方案,等你们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是。”陆枭言简意赅地回复。 “还有,”刘卫国补充道,“K国人的事,我会立刻上报给总部,让外交部门去给他们‘施压’,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明白。” 通讯结束。 驾驶舱内,恢复了宁静。 陆枭放下通讯器,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那柄出鞘的利刃,变回了只属于苏白的,温厚的大山。 他转过身,半蹲在苏白面前,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 “小白,我们回家。”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 苏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还带着凉意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紧绷的,线条凌厉的下颌。 “陆枭,”她轻声问,“你不怕吗?刚才那样跟旅长说话。” 陆枭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怕。”他看着她,眼神深邃而认真,“我怕他们不知道你有多重要,我怕他们把你当成一件趁手的工具,我更怕……我没能护住你。” 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她的事情上,变成了一个瞻前顾后的懦夫。 “傻瓜。”苏白弯起唇角,眼眶却有些发热。 她主动凑过去,在他冰冷的薄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带着海水咸味和她体温的吻。 “我没事。而且,我们不能现在回去。” 陆枭的眉头,瞬间又拧成了一个疙瘩。 “为什么?” “K国人虽然暂时被吓住了,但他们不会放弃的。”苏白冷静地分析道,“那艘指挥船上有最顶尖的专家,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刚才的‘意外’可能不是威胁,而是某种……守护。到那时,他们的行动只会更加疯狂。” “我们走了,就等于把宝藏拱手让人。” 陆枭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懂。 “那你想怎么办?”他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打捞。”苏白看着他,清亮的眼眸里,闪烁着自信而笃定的光芒,“现在就捞。” “不行!”陆枭想也不想地拒绝,“潜艇在三千米深的海底,重达上千吨!我们没有任何专业的打捞设备,怎么捞?靠你一个人吗?我绝不允许你再下水去冒险!” 他的反应,全在苏白的意料之中。 她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慢条斯理地,将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娓述了出来。 “陆枭,你相不相信,这片大海,是有生命的?” 陆枭一怔。 “我不需要专业的打捞设备。”苏白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因为整片大海,都是我的军队。” “我可以让我的‘卫兵’,将那艘潜艇,从海沟里抬出来。然后,借助洋流的力量,把它……送到一个我们指定好的,绝对安全隐秘的地方。” 陆枭惊住了。 让大海的生物,去抬一艘上千吨的潜艇? 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极限! 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会以为那人疯了。 可是,说这话的人,是苏白。 是那个能让百鱼开道,万鱼来朝的苏白。 是那个刚刚在深海之下,用未知的方法,让K国最先进探测器“自己撞坏”的苏白。 他看着她那双自信到近乎神性的眼眸,心中掀起了比得知三吨黄金时,更加剧烈、更加震撼的风暴!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可是…… “太危险了。”他固执地摇头,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拒绝,都在今天用完,“指挥那样的‘卫兵’,要消耗多大的精力?小白,我不能拿你的身体去赌。”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苏白狡黠地一笑。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向他。 “但是,加上你,就可以了。” “我?”陆枭彻底愣住了。 “对,就是你。”苏白拉着他的大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陆枭,你将是我的‘锚’。”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我的意识,要沉入很深的海底,去指挥我的军队。那个过程,我会很脆弱,像是灵魂出窍。而你,就是连接我的灵魂和身体的那根唯一的缆绳。” “我需要你,一直陪着我,握着我的手。你的体温,你的心跳,你的声音,就是我在无尽深海中,唯一能感知到的航标。” “只要这根‘锚’在,我就不会迷失,就不会有危险。” “你……愿意当我的‘锚’吗?” 她仰着小脸,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对他全然的依赖与交付。 陆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原来,在这场神迹般的行动中,他并不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他是她的“锚”。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所有的恐惧、担忧和无力感,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撑起天地的责任感和自豪感所取代。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紧到仿佛要将两人的骨血都融为一体。 “我愿意。” 他低头,虔诚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我,陆枭,从今天起,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锚。” 第100章 女王的锚,铁汉的誓 驾驶舱内,气氛因陆枭那一番霸道至极的宣告而变得微妙。 苏白的心,被这滚烫的誓言熨帖得服服帖帖,所有的锋芒和清冷,都在这个男人面前,化作了一汪柔情似水的春潭。 “咳咳……” 一声不合时宜的,被刻意压低了的咳嗽声,从舱门口传来。 是苏城。 他黝黑的脸膛憋得通红,眼神在自家妹妹和妹夫之间来回游移,既尴尬,又有一种“自家好白菜终于找到了好归宿”的欣慰。他身后,周雅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只敢从苏城的臂弯下,偷偷地用眼角余光去瞟那对仿佛自成一个世界的人。 这气氛……太要命了! 陆枭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船上还有三个“观众”。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竟也罕见地,掠过了一丝不自然。 他松开苏白,站直了身子,瞬间又恢复了那个威严的陆团长。 “三哥,”他看向苏城,语气沉稳而郑重,“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我们至关重要。我需要你,守住这艘船的外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靠近驾驶舱半步,听明白了吗?” “明白!”苏城一听有任务,立刻挺直了腰杆,脸上的八卦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的绝对服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步枪,“妹夫你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则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陆枭又将目光转向周雅,语气虽然依旧冷硬,但已经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周雅同志,麻烦你待在后舱,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可以吗?” “可以可以!陆团长您放心,我保证不添乱!”周雅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她虽然不明白到底要发生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关乎国家大事的凝重。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和自豪。 苏城带着周雅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将驾驶舱的门从外面轻轻关上。 小小的驾驶舱,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枭没有立刻开始,他转身,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军用保温壶,拧开盖子,倒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热水,递到苏白面前。 “先喝点水,暖暖身子。” 苏白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底。她小口地喝着,水里带着一丝丝的甜味,应该是他提前放了糖。 她喝水的时候,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风景。 “你不问我,我的‘卫兵’是什么吗?”苏白放下水杯,忽然开口问道。 陆枭摇了摇头,伸出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边的一滴水渍。这个动作,自然而然,亲昵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不问。”他声音低沉,“我只问你,累不累?冷不冷?饿不饿?” 他的秘密,国家的机密,他守口如瓶。 她的秘密,他不想探寻,只想守护。 苏白的心,被这句话彻底填满了。她摇了摇头,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有你在,就不冷,也不累。” “好。”陆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过驾驶座,自己先坐了下去。他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和臂弯。 “来,坐这里。” 苏白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男人那宽阔如山的胸膛,脸颊微微发烫。但她没有丝毫犹豫,顺从地坐了过去,将自己整个后背,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瞬间,一股强大而滚烫的雄性气息,将她彻底包裹。 他的胸膛,坚硬如铁,却又因为那颗为她而跳动的心脏,而显得无比温厚。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透过她的后背,清晰地传递过来,仿佛是世界上最能让人心安的鼓点。 陆枭调整了一下姿势,伸出长臂,从身后将她圈住。他的一只手,覆在她的腹部,另一只手,则与她十指紧扣,按在她胸口的位置。 他将她整个人,都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这样可以吗?”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声音沙哑得要命,“会不会不舒服?” 苏白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朵一阵酥麻,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身体更深地,向他怀里靠了靠。 “很好。”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样……我能听到你的心跳。” “嗯。”陆枭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 “陆枭,”苏白闭上眼睛,开始交代最后的“注意事项”,“待会儿,我的意识会沉入海底。我的身体可能会变冷,呼吸也会变得很微弱,就像睡着了一样。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试图叫醒我,更不要松开我的手。” “好。” “你需要做的,就是握紧我的手,然后……不停地跟我说话。”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僵。 “说什么?”他问。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平日里惜字如金,说一句话能用三个字绝不用四个字的男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 苏白在他怀里,轻轻地笑了起来。 “说什么都行。” “你可以说我们的事,说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说你以后想做什么,说你觉得那件军大衣的扣子不好看,想换个新的……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的声音,就可以了。” 她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却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 “你的声音,就是我在无尽深海中,唯一的灯塔。” 陆枭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 “我明白了。”他低头,用自己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郑重,“去吧,家里……有我。” 苏白不再说话。 她缓缓地,彻底地,放空了自己所有的思绪。 耳边,海浪声、风声、引擎的轰鸣声,渐渐远去。 世界上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唯一剩下的,只有背后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包裹着她的,那让人安心的体温。 以这心跳为鼓点,以这体温为坐标。 她的意识,如同一滴融入大海的水珠,无声地,坚定地,朝着那片漆黑无光的深渊,沉了下去…… 一秒,两秒…… 陆枭清晰地感觉到,怀里那具柔软温热的身体,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失去温度。 她的呼吸,变得微弱、绵长,几乎到了不可闻的地步。若不是胸口还有着极其轻微的起伏,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冰冷的恐惧,再次如同毒蛇般,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收紧手臂,将她摇醒! 但,苏白那句“你不要害怕”,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死死地咬住后槽牙,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恐慌,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如果灯塔都慌了,那她在深海里,该有多孤单,多害怕? 陆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因为失去血色而显得愈发精致脆弱的小脸,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开始说话。 声音,因为过度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和僵硬。 “小白……我在这里。听得到吗?” “今天早上……炊事班的粥熬得不错,放了糖。下次我让他们多放一点,你喜欢吃甜的。” “你……你昨天捞上来的那些大黄鱼,王班长他们处理好了。他说,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鱼,一条条,油光水滑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周雅好像很崇拜你,苏城也是。他说……他说你是苏家最厉害的崽。” 他笨拙地,努力地,搜刮着自己贫瘠的词汇库,将这两天发生的所有琐事,一件一件地,讲给她听。 渐渐地,他不再紧张。 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温柔。 “……那台缝纫机,我托人去催了。等到了,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不会用,但是……我力气大,可以帮你踩踏板。” “院子里的地,我也想好了。等你回来,我们就去翻。你想种西红柿,我们就种西红柿。你想种黄瓜,我们就种黄瓜。要是能种出一片小花园,就更好了,女孩子都喜欢花。” “我以前觉得,我这辈子,大概就是和这片海,这身军装,这些枪炮过一辈子了。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家里,会有一个小菜园,会有一个……会有一个你。” “小白,遇到你之后,我才觉得,活着……是一件这么好的事。” 他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眷恋地,蹭着她冰凉的侧脸。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束温暖的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海水,精准地,传递到了苏白的意识深处。 此刻,在三千米之下的深渊里。 苏白的意识,已经与那头被她唤醒的远古巨兽,彻底连接。 她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它的顺从,和它那跨越了千万年的孤寂。 【时候到了。】 苏白下达了指令。 下一秒,在漆黑的海沟底部,那头沉睡的巨兽,动了! 八条如同山脉般粗壮的触手,从淤泥中缓缓升起,如同最精密,也最强大的起重臂,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托住了那艘沉重的U-511号潜艇。 “轰隆隆……” 一阵无声的,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巨大轰鸣,在深海中响起。 被淤泥禁锢了半个多世纪的钢铁亡魂,在女王的意志下,第一次,被从它的坟墓中,缓缓地,托举了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海蝎”号上。 陆枭正柔声说着话,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紧握着的那只冰冷的小手,猛地,回握了一下! 那不是苏白自己的力气。 那是一股……他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磅礴而浩瀚的力量,通过她的身体,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突击艇,都随着这股力量的共鸣,而发生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却无法忽视的震颤! 陆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里那个依旧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的女孩。 他知道。 她成功了。 他的女孩,正在三千米之下的深渊里,创造着一个足以颠覆世界认知的……神迹! “小白,”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震撼与骄傲,“我感觉到了。” “别怕,我在这里。” “你的锚,在。” 第101章 深海情书,铁汉柔肠 驾驶舱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了陆枭浓稠得化不开的紧张。 他感觉到了,那股通过苏白身体传递过来的,仿佛能撼动山岳的磅礴力量。那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那是属于神明的伟力。 而此刻,这个正在创造神迹的“神明”,正像一只无助的幼猫,毫无防备地蜷缩在他的怀里。她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深海寒玉,如果不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通过那十指相扣的手,源源不断地与她相连,他几乎要以为怀里抱着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精美瓷器。 他不能停。 他的声音,是她在无尽深渊中唯一的航标。 陆枭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他继续着自己那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讲述。 “……我脸上的这道疤,是在西南边境的一次任务里留下的。”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这些军功章背后的伤痕,是他从不示人的勋章,也是他午夜梦回时的冰冷记忆。但此刻,对着怀里沉睡的女孩,他却愿意将自己最深处的过往,毫无保留地,一件件剖开来,捧到她面前。 “当时,我们的小队被一百多个敌人围困在一个废弃的哨站里,没有援兵,没有补给。子弹打光了,我们就用刺刀,用石头,用牙齿……”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记得当时,天上下着雨,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我跟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敌人滚在一起,他的刀划开了我的眉骨,我以为我要瞎了。血流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得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下意识地,将苏白抱得更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些浸入骨髓的,冰冷的回忆。 “我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等我醒过来,已经在后方的医院里了。医生说,我运气好,刀锋偏了一厘米,不然整个眼球就没了。他说,这道疤会跟我一辈子。” “从那天起,岛上的新兵蛋子都偷偷叫我‘活阎王’。他们怕我,躲着我。家属院里的女同志,看到我也会绕道走。我不在乎。我觉得,这样挺好,清净。” 他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苏白冰凉的,却无比柔软的发丝。 “直到……我遇到了你。” 他的声音,在说到这里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也不怕我。” 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她逆着光,像一个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小仙女,看着他这张凶神恶煞的脸,不仅没有害怕,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竟然还带着一丝……好奇和欣赏? 从那一刻起,他那颗早已坚硬如铁,冰封万里的心,就裂开了一道缝。 “小白,你知道吗?那天在院子里,你拉着我的手,把我的血……含进嘴里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 他说到这里,耳根竟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滚烫的薄红。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又傻,又……可爱。” “我想,这辈子,完了。栽了。” 他把自己的心,用最朴实,最直白的话语,一点一点地,说给她听。这封迟来的,发往三千米深海的情书,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滚烫,句句戳心。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化作了最温暖的能量,穿透了无尽的黑暗。 …… 深海,三千一百米。 这里是真正的生命禁区。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足以压垮钢铁的,永恒的黑暗与冰冷。 苏白的意识,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与那头巨大的“克拉肯”共鸣着。她能感觉到它每一根肌肉纤维的颤动,能感觉到那艘上千吨重的钢铁潜艇,通过它的触手,传递过来的,如同星球般沉重的巨大质量。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都在被撕扯的巨大负荷。 她的意识,像一叶在狂风暴雨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无尽的黑暗与孤寂,如同海妖的歌声,不断地诱惑着她,要将她吞噬,让她永远地,沉沦在这片深渊里。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这股沉重的黑暗所同化时。 一道温暖的,带着一丝笨拙和紧张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阻碍,精准地,照亮了她所在的这片黑暗。 “……小白,我在这里。听得到吗?” “……我以前觉得,我这辈子,大概就是和这片海,这身军装,这些枪炮过一辈子了……” “……小白,遇到你之后,我才觉得,活着……是一件这么好的事。” 是陆枭! 他的声音,从遥远的海面之上,牢牢地,系住了她这叶即将倾覆的小舟。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化作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在她冰冷的意识中展开。 是冒着甜丝丝热气的白粥,是那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即将被开垦成菜园的小院子…… 那是家。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暖的归宿。 那股几乎要将她撕碎的巨大压力,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暖流。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锚,在等她回家。 【起来!】 苏白用尽全身的意志,向那头巨兽,下达了最坚决的指令! 【轰——】 巨兽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八条如同山脉般的触手,猛然发力! 那艘沉重的U-511号潜艇,被它硬生生地,从禁锢了它半个世纪的海沟裂缝中,完整地,托举了出来! …… “海蝎”号上。 日头,已经从海平面上跃出,刺破了浓雾,洒下万道金光。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 驾驶舱外,苏城持枪而立,四个小时里,他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嘴唇干裂,眼神里是越来越无法掩饰的焦灼。 周雅蜷缩在后舱,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水壶,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为苏白和陆枭祈祷。 驾驶舱内。 陆枭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不堪。 他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完了。 从他入伍的第一天,到他打的第一场仗,从他第一次开枪的恐惧,到他第一次获得军功章的激动……他把他这二十八年的人生,像放电影一样,仔仔细细地,全部讲给了她听。 而怀里的女孩,依旧冰冷,依旧沉睡。 只是,陆枭能感觉到,那股通过两人相连的手,传递过来的力量波动,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强大。 他知道,她正在最关键的时刻。 他不能停! 可是,他已经……词穷了。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他发高烧,被噩梦魇住的时候,他那早已过世的母亲,会坐在他床边,轻轻地,为他哼唱一首部队里的老歌。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沙哑的喉咙里,哼出了一个调子。 “……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唱起歌来,更是五音不全,没有一个调子在点上。 这要是放在平时,能把鲨鱼岛上所有的海鸥都给吓跑。 可就是这首不成调的,甚至有些滑稽的军歌,通过两人相连的意识,传入了苏白的脑海。 苏白的意识,猛地一颤。 她甚至能“看”到,陆枭正一本正经地,努力地,用他那沙哑的嗓子,为她一个人,开着一场跑调的“演唱会”。 一股暖意,夹杂着一丝哭笑不得的柔情,瞬间涌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傻瓜。 她猛地集中了所有精神力。 【走!】 深海之下,巨兽托举着潜艇,如同一艘沉默的黑色方舟,开始顺着苏白早就规划好的,那条最隐秘的深海洋流,朝着预定好的“藏宝地”,快速移动! ……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陆枭的嘴唇,已经干裂得见了血丝,嗓子更是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怀里的苏白,身体却猛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一滴晶亮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陆枭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小白?!”他失声叫道,“小白,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你快回来!我们不捞了!什么都不要了!” 他真的怕了。 他宁愿放弃那三吨黄金,宁愿背上欺瞒上级的处分,也不想再让她承受一丝一毫的痛苦!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地摇醒她时。 他感觉到,那股一直从她身体里传来的,浩瀚磅礴的力量,如同退潮一般,迅速地,消失了。 怀里那具冰冷的身体,也开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恢复温度。 那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清晰、平稳。 陆枭缓缓低下头。 正对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清澈如深海,此刻却带着无尽疲惫的眼眸。 “陆枭……” 女孩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青烟,却像天籁之音,瞬间击中了陆枭的灵魂。 她回来了。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低头,狠狠地,吻上了那双让他牵肠挂肚,又想念到发疯的,冰凉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欲望。 只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那深入骨髓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珍爱与怜惜。 第102章 女王的软肋,铁汉的铠甲 这个吻,带着海水的咸涩,泪水的微苦,和他唇上干裂血丝的铁锈味。 但对苏白来说,这却是她两辈子尝过的,最甜美的味道。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在吻她的时候,整个高大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是在亲吻她,他是在用自己的唇,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的温度,确认她真的……从那片能吞噬一切的深渊里,回来了。 良久,陆枭才缓缓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他没有离开,而是用额头,紧紧地抵着她的,灼热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形成一片暧昧而滚烫的潮气。 “小白……”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颤音,“你回来了。” “嗯。”苏白虚弱地应了一声,她连抬起手臂回抱他的力气都没有。 陆枭没有再说话。 他松开一只手,用那布满薄茧的,却又无比轻柔的指腹,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唇角。仿佛一个失明许久的人,在用触觉,重新记忆自己挚爱之人的模样。 他的手,还在抖。 “陆枭,”苏白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从深眠中醒来的慵懒和沙哑,“我听见你……唱歌了。” 陆枭描摹着她脸颊的手,猛地一僵。 他那张在昏暗的驾驶舱里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瞬间,腾起了一股可疑的,滚烫的红晕。 “……胡说。”他嘴硬地否认,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窘迫和心虚,“海上的风声太大,你听错了。” “是吗?”苏白弯起了唇角,那苍白的小脸上,终于绽开了一抹浅浅的,却足以让百花失色的笑意,“可我听得很清楚,《风烟滚滚唱英雄》,就是……有点跑调。” “……” 陆枭彻底没话了。 他那张能让整个鲨鱼岛都闻风丧胆的脸,此刻的表情,精彩纷呈。尴尬,懊恼,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手足无措。 看着他这副模样,苏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一笑,便牵动了因为过度透支而酸软的四肢百骸,她忍不住轻轻地“嘶”了一声。 这声轻微的抽气,瞬间将陆枭从窘迫中拉了回来! 他脸上的所有不自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紧张和自责。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心贴上她的额头,又去探她的脉搏,动作急切而笨拙。 “没事,”苏白摇了摇头,反手用虚弱的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粗糙的手指,“就是……有点累。像跑了三天三夜的马拉松,骨头缝里都是酸的。” 陆枭的心,又酸又疼。 他知道,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那过程,必定是凶险万分,耗费了她所有的心神。 “对不起。”他低头,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充满了浓重的鼻音,“对不起,小白。是我没用,是我不该让你去冒这个险。” 他再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愤怒。 他能打下最凶残的敌人,能征服最狂暴的大海,却无法为她分担一丝一毫,来自于那神明领域的沉重负担。 苏白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脖颈上,灼得她皮肤一阵滚烫。 这个男人……哭了? 苏白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臂,轻轻地,回抱住他宽阔的后背。 “说什么傻话呢。”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不是没用,你是我唯一的锚啊。” 她顿了顿,将脸颊贴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呢喃般的语气,说道: “陆枭,下面好黑,好冷。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片黑暗吞噬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你跟我说我们院子里的菜地,说那台还没到的缝纫机,说你脸上的疤……你还给我唱跑调的歌。” “我就在想,我的锚还在等我呢。我得回去。我得回去给他做新衣服,得回去跟他一起种西红柿,还得……回去嘲笑他唱歌跑调。” “所以,我就回来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束最温暖的光,驱散了陆枭心中所有的阴霾和自责。 原来,他那些笨拙的话语,那首跑调的歌,真的成为了她在深渊中,回家的路标。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甚至还带着未干水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深深地,望着她。 那眼神里,翻涌着他所有的,不善言辞的,却又浓烈到足以焚烧一切的爱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再次吻住了她。 这一次,没有了刚才的急切和狂喜。 吻,很轻,很柔。 带着无尽的怜惜和珍爱,辗转厮磨,温柔缱绻。 苏白闭上眼睛,彻底沉溺在这个让她安心的,只属于他的怀抱里。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酸软,仿佛都在这个温柔的吻中,被一点点抚平,治愈。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她的身体一软,就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03章 他的国,她的城 苏白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规律的,轻微的颠簸给摇醒的。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坚实滚烫的,被汗水浸湿的古铜色胸膛。 是陆枭。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抱到了驾驶舱内那张唯一的,狭小的行军床上。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带着他体温的军大衣,被裹得严严实实。 而他,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后背紧紧地靠着床沿。一只手,还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张海图,正和站在他面前的苏城,低声讨论着什么。 “……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鲨鱼岛的警戒海域,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到13号秘密泊位。”陆枭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冷静。 “妹夫,都安排好了吗?那……那大家伙,真的……?”苏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混杂着敬畏与兴奋的颤抖。 “都安排好了。”陆枭点了点头,“旅长亲自坐镇,潜水工程队和机要保密局的人,已经在泊位待命。我们一到,他们就立刻接手。” 苏白听着他们的对话,慢慢地理清了现状。 原来,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陆枭已经驾驶着“海蝎”号,带着他们,安全返航了。 她动了动手指。 几乎是在她动的第一时间,陆枭就像是身上装了雷达一般,立刻停下了所有对话,猛地转过头来。 “醒了?”他看着她,眼神瞬间柔和得能滴出水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苏白摇了摇头,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别动!”陆枭立刻按住她,然后自己半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又拿起旁边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细心地喂到她嘴边。 苏城在一旁看着,默默地,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妹夫”的暴击。他觉得,以后自己要是找了媳妇,敢对人家没这么细心,苏白和陆枭一人一拳,就能把他打回炉重造。 “哥。”苏白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才看向一旁跟门神似的苏城,冲他笑了笑。 “哎!小白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苏城一见妹妹笑了,整颗心才算彻底落了地。他想凑过来,又看了看陆枭那护食的姿态,识趣地停在了原地。 “三哥,让你担心了。” “说的什么话!”苏城一瞪眼,“只要你没事,让哥去给你挡子弹都行!” 苏白笑了笑,目光转向被苏城高大身躯挡在后面的周雅。 周雅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那眼神,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敬佩”来形容了,那简直是在看一尊下凡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苏白姐……”周雅小声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怯怯的,“你……你太厉害了!” 她不知道苏白具体做了什么,但她看到了陆枭那样的铁汉,是如何为了她而恐惧,也看到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拥有着怎样一种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苏白只是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突击艇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陆枭将苏白安顿好,站起身,走到了舷窗边。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他们已经驶入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天然海湾。海湾的入口,被巨大的礁石群所遮挡,从外面的海域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别有洞天。 海湾内,一座小型的浮动码头,已经搭建完毕。码头上,灯火通明,站满了穿着各色制服的人。有穿着深蓝色海军作训服的战士,有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技术人员,还有几个穿着笔挺中山装,神情严肃,一看就非同寻常的“地方同志”。 旅长刘卫国和王政委,正站在码头的最前端,神情焦急地,朝着他们这边张望。 而在码头后方那片更深的水域里,数台巨大的水下探照灯,将那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隐约间,苏白能看到,一个庞大的,只露出了冰山一角的黑色轮廓,正静静地,蛰伏在水下。 她的“军队”,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海蝎”号,缓缓地,靠上了码头。 缆绳抛下,固定。 不等舷梯搭好,刘卫国已经一个箭步,直接从码头上跳了过来! “陆枭!”他一把抓住陆枭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东西……东西真的……” “旅长,东西就在那。”陆枭指了指后方那片被灯光照亮的水域,语气平静无波。 刘卫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当他看清那个庞大的轮廓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好啊……天佑我华夏!天佑我海军!” 他的目光,越过陆枭,落在了他身后的驾驶舱里。 他看到了那个被陆枭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的女孩。 刘卫国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庄重。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容,对着驾驶舱的方向,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龙女’同志,辛苦了!” “我代表东海舰队,代表国家,感谢你!” 他的身后,王政委,以及码头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将士,无论军衔高低,无论来自哪个部门,全都齐刷刷地,朝着苏白的方向,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那一道道目光,汇聚在一起,没有探寻,没有质疑,只有最纯粹的,发自肺腑的敬意与感激! 他们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为这个国家,带回了一份足以改变国运的惊天宝藏! 苏白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那一张张肃穆的面孔,看着那一片整齐划一的军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暖流。 她不是军人,但这一刻,她却感受到了身为这个国家一份子的,最炙热的荣耀感。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挡在她身前,那个为她隔绝了所有探寻目光的高大男人身上。 码头是他的国,是他的战场。 而这小小的驾驶舱,这方寸之地,是她的城。 有他在,她的城,固若金汤。 第104章 你的软肋,我的铠甲 苏白靠在他怀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因为激动而压抑的低语声和一道道指令声。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艘代号U-511的幽灵潜艇和它所承载的三吨黄金,将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它将由这个国家最可靠,最忠诚的一群人接手。 而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陆枭,”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们……回家吧。” “好。” 陆枭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那艘能为他带来无上功勋的潜艇,也没有跟码头上那些焦急等待着他的领导们多说一句话。他弯下腰,在苏城和周雅震惊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琉璃珍宝,将苏白从床上横抱了起来。 军大衣宽大的下摆滑落,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却恬静的小脸。 她真的太轻了。 抱在怀里,轻得让他心头发慌。 “妹夫,你……”苏城想说“我来吧”,但看到陆枭那不容任何人插手的,无比珍视的姿态,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你们先上车。”陆枭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然后抱着苏白,第一个走出了驾驶舱。 当陆枭抱着苏白出现在码头上的那一刻,所有的喧嚣与骚动,瞬间静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以及他怀里那个沉睡的女孩身上。 旅长刘卫国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陆枭一个冷冽如冰的眼神给制止了。 那眼神里,没有下属对上级的恭敬,只有最原始的,一头守护着自己幼崽的雄狮,对所有企图靠近者的警告。 ——她需要休息。谁敢打扰,谁就是我的敌人。 刘卫国,这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将军,竟然被自己最得意的“尖刀”这一个眼神给看得后退了半步。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又带着几分欣慰的苦笑。 罢了罢了。 英雄,总该配美人。 这小子,总算有了点人情味儿了。 陆枭目不斜视,抱着怀里的人,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而坚定。他走过那些对他行着注目礼的将军、专家和战士,穿过那片因为他的存在而自动分开的人群,径直走向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军用吉普。 苏白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能清晰地听到他那沉稳如鼓点的心跳。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有敬畏,有感激……但这一切,都被这个男人坚实的身躯,隔绝在外。 在他的怀里,她不需要面对任何人,不需要解释任何事。 她只需要,安心地,当一个被他宠爱着的,需要休息的普通女孩。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安全感”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不是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也不是能操控多么庞大的军队。 而是你知道,无论你变得多么疲惫,多么脆弱,总有一个人,会毫不犹豫地,为你挡住全世界的风雨。 吉普车,一路疾驰。 陆枭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着夜路的颠簸。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碾过石子路的轻微声响。 苏白没有睡着,她只是贪恋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海风和淡淡硝烟味的,独属于他的雄性气息。这味道,比任何安神香都更能让她安心。 终于,那栋熟悉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了视线里。 到家了。 陆枭抱着她下了车,一脚踹开院门,大步流星地走上楼梯。苏城和周雅紧跟在后面,看着陆枭那副急切的模样,都识趣地没有跟进卧室。 卧室里,陆枭将她轻轻地,放在了那张铺着干净床单的大床上。 床板因为承受了重量,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小白,”陆枭半跪在床边,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身上的衣服是湿的,得换下来,不然会生病。” 苏白“嗯”了一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陆枭看着她那副全然信任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那身冰冷紧绷的潜水服。 这个过程,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甜蜜的煎熬。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柔润的光。她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骨头。 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失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只有最纯粹的,近乎虔诚的珍爱与怜惜。 他用最快的速度,为她换上了一套干净柔软的棉质睡衣,然后拉过被子,将她裹得像一个蚕宝宝。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打了一场硬仗,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转身走进卫生间,拧了一把滚烫的毛巾,走回来,坐-在床边,开始为她擦拭脸颊和双手。 他的动作,笨拙而认真。 苏白被温热的毛巾一敷,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地颤了颤。 “陆枭……”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我在。”他立刻应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饿了……” 这三个字,让陆枭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肯喊饿,就是好事! “等着!”他立刻站起身,“我去做!” 他转身就往外冲,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活阎王”的影子,活脱脱一个刚得了媳妇夸奖,急于表现的毛头小子。 他冲到楼下,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家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他正急得抓耳挠腮,院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陆团长,在家吗?” 是周梅的声音。 陆枭拉开门,只见周梅和张姐两个人,一人拎着一个巨大的保温饭盒,正一脸关切地站在门口。 “嫂子,张姐。”陆枭愣了一下。 “我们听老刘说了,知道你们回来了。”周梅的目光,担忧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小苏那孩子……怎么样了?” “她刚醒,说饿了。” “哎哟,那可太好了!”张姐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我跟周嫂子赶紧给你们做了点吃的送过来,都是好消化的。有小米南瓜粥,还有鸡蛋糕。” 周梅将手里的饭盒递了过去:“快拿去给小苏趁热吃。陆枭啊,你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赶紧吃点东西垫垫。小苏这里,有我们女人家在。” 她的言下之意,是她们可以上楼去照顾苏白。 “不用。”陆枭想也不想地拒绝,一把接过两个沉甸甸的饭盒,然后用身体,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一副“我的地盘谁也别想进”的霸道姿态。 “她有我。” 周梅和张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和了然。 “行行行,有你,有你!”周梅笑着摆了摆手,“我们知道你心疼媳"妇。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们快吃吧。小苏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来找我。” 送走了两位热心的军嫂,陆枭拎着饭盒,快步回了卧室。 他将粥和鸡蛋糕在小桌上摆好,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他小心地将苏白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然后舀了一勺温热的小米粥,吹了又吹,才递到她嘴边。 “张嘴。”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苏白顺从地张开嘴,将那口软糯香甜的粥吃了下去。温热的食物,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瞬间驱散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寒意。 她一勺,他一勺,喂得无比自然。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苏白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拿着手帕,细心地为她擦拭嘴角的男人,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下巴上新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心中一疼。 “陆枭,”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憔悴的脸颊,“你也吃点,然后去睡觉,好不好?” “我不困。”陆枭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我看着你睡。” “不行。”苏白难得地,固执了起来,“你不睡,我也不睡。” 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坚持的眼眸,陆枭最终,只能无奈地败下阵来。 “……好。” 他换下了那身汗湿的作训服,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他伸出长臂,将她连人带被地,捞进怀里。 苏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让她安心的心跳声,强撑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 在她即将彻底睡去的前一秒,她感觉到,男人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紧接着,她听到他用一种沙哑的,却无比珍重的,仿佛在宣读一生誓言的语气,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小白,你不用成为所有人的英雄。” “你只需要,做我的软肋。” “剩下的,交给我。” 第105章 铁汉的清晨,女王的烟火 苏白是被一片温暖的金色光芒唤醒的。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 身体,还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带着一种酣睡过后的,慵懒的酸软。但那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虚弱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四肢百骸深处,缓缓滋生出的,充盈的力量。 是【生命甘霖】的血脉力量,在经过极度的透支后,开始了自我修复与补充。 但比这股力量更让她安心的,是来自身后的温度。 一个坚实而滚烫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一条沉重而有力的手臂,霸道地横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圈禁在一方专属的领地里。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平稳而深沉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拂过她的后颈,带着一丝微痒,和让人心跳加速的男性气息。 是陆枭。 他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苏白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小心翼翼地,在那个禁锢着她的怀抱里,轻轻地,翻了个身。 终于,她得以在如此近的距离,毫无遮挡地,看清他沉睡的模样。 睡着了的“活阎王”,褪去了所有令人望而生畏的锋芒与冷硬。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紧抿的薄唇也微微放松,显出一种毫无防备的,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弧度。 那道从眉骨一路延伸到嘴角的狰狞疤痕,在柔和的晨光下,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凶狠,反而为他英俊深邃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饱经风霜的,独属于男人的性感。 苏白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带着一丝好奇和无尽的怜惜,抚上了那道疤痕。 她能想象,当初,是怎样锋利的刀锋,才能在他坚硬的头骨上,留下这样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她也能想象,昨晚,当她沉入深海,音讯全无时,这个男人,是如何用他那颗为她而跳动的心,独自承受着怎样炼狱般的煎熬。 他说,她只需要做他的软肋。 苏白的手指,微微颤抖。 在前世,她一直都是自己的铠甲,是家人的倚仗。她习惯了强大,习惯了掌控一切。从没有人对她说过,你可以软弱,你可以把一切都交给我。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那双她正在描摹的,紧闭的眼眸,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在初醒时还带着一丝迷蒙,但在看清眼前的人是她时,那迷蒙瞬间被一抹能将人溺毙的温柔所取代。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滚烫。 “……醒了?” 陆枭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刷子,轻轻地,刷过苏白的心尖,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的战栗。 “嗯。”苏白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没有用力,只是将她那只作乱的小手,包裹在他滚烫的掌心里,然后放到唇边,轻轻地,印上一个吻。 “睡得好吗?”他问,目光依旧胶着在她的脸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很好。”苏白诚实地点头,“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你呢?我看你眼下都是青的。” “我没事。”陆枭依旧是这句万年不变的回答。他松开她的手,撑起身子,习惯性地想要下床,却被苏白拉住了胳膊。 “别动。”她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持,“今天,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家,陪我。”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带着命令口吻的,近乎撒娇的语气对他说话。 陆枭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 别说让他陪她一天,就是让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架起梯子。 “好。”他重新躺了回去,然后伸出长臂,再次将她捞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浓的宠溺,“都听你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传来海鸟清脆的鸣叫声,和远处训练场上隐约的口号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八个字,在此刻,有了最真切的,最让人心安的模样。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清晰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温馨的宁静。 声音,来自陆枭的肚子。 苏白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地抖动了一下,是想笑,又不敢笑。 陆枭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那张刚毅的俊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尴尬的红晕。从昨天到现在,他只顾着担心她,自己几乎是滴水未进。 “我……我去做早饭。”他立刻就要起身。 “不许动。”苏白却像条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今天我来做。” “不行!”陆枭想也不想地拒绝,语气强硬,“你刚恢复,必须躺着。” “我已经没事了。”苏白不服气地在他怀里挣了挣,“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再说了,让你来做,我怕我们家厨房今天就要‘光荣殉职’了。” 她还记得昨晚,他冲下楼要做饭时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陆枭被噎得无话可说,他的厨艺,确实仅限于把东西煮熟。 “乖啦,”苏白学着他哄自己的语气,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坚实的胸膛,“你就乖乖躺着,等我这个‘田螺姑娘’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那声又软又糯的“好不好”,再次击中了陆枭的死穴。 他看着她那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眸子,和那张因为休息充足而泛着健康红晕的小脸,所有的坚持,瞬间土崩瓦解。 他只能无奈地,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点了点头。 “……那你慢点,不许逞强。” 得到了“特赦令”,苏白立刻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麻利地翻身下床。她拉开衣柜,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好几套崭新的,适合居家穿的棉布衣裙。 她知道,这肯定是陆枭提前为她准备的。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嘴上什么都不说,却把所有的事情,都默默地,为她安排得妥妥帖帖。 她换上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然后赤着脚,就往楼下跑。 “穿鞋!”身后,传来男人带着命令口吻的,无奈的声音。 苏白吐了吐舌头,又跑回来,乖乖地穿上拖鞋,这才蹦蹦跳跳地跑下了楼。 陆枭看着她那充满活力的背影,靠在床头,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笑意。 厨房里,苏白拉开储物柜,发现里面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米,面,油,还有各种干货调料,一应俱全。冰箱里,更是塞满了新鲜的鸡蛋和蔬菜。她甚至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发现了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两条还在蹦跶的,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新鲜海鲈鱼,和一小筐水灵灵的青菜。 她知道,这一定是张姐和周嫂子她们,怕他们没东西吃,一大早悄悄送来的。 一股暖流,在心中缓缓淌过。 这个海岛,虽然偏僻,虽然条件艰苦,但这里的人情味儿,却是她在前世那座冰冷的城市里,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她淘了米,放在炉子上熬粥。然后开始熟练地处理那两条海鲈鱼,刮鳞,去内脏,在鱼身上划上几道花刀,动作行云流水。 她前世虽然醉心科研,但因为常年一个人生活,厨艺也被锻炼得相当不错。 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了小米粥香甜软糯的香气,和清蒸海鲈鱼那鲜美的味道。 楼上,陆枭闻着那股让他食指大动的香气,再也躺不住了。 他穿好衣服,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他的小妻子,正系着一条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晨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家。 这就是家的味道。 他走下楼,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 “做什么呢?”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洗发水清香和食物香气的,让他安心的味道。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苏白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 “醒了?不多睡会儿?”她头也不回地,继续翻炒着锅里的青菜。 “睡不着。”他声音闷闷的,“看不见你,心慌。” 苏白的心,被他这句直白得有些幼稚的话,给烫了一下。 她将菜盛进盘子里,然后转过身,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 “陆枭同志,请你松开我,我要端菜了。不然,我们今天早上就只能闻着味儿,喝西北风了。”她故意板起脸。 陆枭非但没松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不放。”他耍赖似的,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除非……你先亲我一下。” 苏白被他这副突如其来的,幼稚又霸道的模样给逗笑了。 这个平日里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撒起娇来,竟然……还挺要命的。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啄了一下。 “好了吧,陆三岁?” “不够。”陆枭眸色一沉,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 一顿温馨的早餐,吃得缱绻而漫长。 饭后,陆枭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苏白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笨拙地,却又无比认真地,在水池边和一堆锅碗瓢盆作斗争的模样,只觉得岁月静好。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 紧接着,是警卫员小王的声音。 “团长!供销社送东西来了!” 苏白眼睛一亮。 是她的缝纫机! 她拉着陆枭跑到门口,果然,一辆军用卡车停在外面,两个战士正合力,将一台崭新的,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蝴蝶牌”缝纫机,从车上抬下来。 “放院子里就行,谢谢同志们。”陆枭上前,递了两根烟过去。 送走了战士,苏白立刻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围着那台缝纫机,左看看,右摸摸。 “陆枭,你看,是最新款的!” “嗯。”陆枭看着她那副兴奋的模样,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你站好,别动!”苏白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跑回屋里,拿了一根软尺出来。 “干嘛?”陆枭有些不解。 “给你做新衣服啊!”苏白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答应过你的。快,伸手,我量量尺寸。” 陆枭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看着那个正拿着软尺,一脸认真地朝他走过来的女孩,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第106章 再动……就量不下去了 他宁可在训练场上跟手下的兵蛋子们真刀真枪地干一架,也不想面对现在这种……阵仗。 “不用这么麻烦,”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干巴巴的,“部队发的衣服够穿。” “那怎么能一样?”苏白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部队发的是公家的,我给你做的是我自己的心意。快点,别磨蹭,站直了!” 陆枭认命了。 他僵硬地,站在院子中央,任由她指挥着“抬手”、“转身”。 苏白拿着软尺,先从他的肩宽开始量起。 为了得到最准确的数字,她不得不凑得很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皂角香和阳光味道的,独属于他的雄性气息。这味道,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而陆枭,比她更煎熬。 女孩柔软的发丝,时不时地擦过他的下巴,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她专注的呼吸,温热地,喷洒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让他整个胸腔都变得滚烫。 “肩宽……四十八,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苏白一边念叨着,一边用笔在小本本上记下。 她的软尺,开始向下移动。 胸围。 软尺绕过他宽阔的后背,从他坚实的胸肌上划过。那布料之下,是岩石般坚硬,却又充满了惊人弹性的肌肉。苏白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滚烫的皮肤。 陆枭的呼吸,瞬间一滞。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那微凉的,柔软的触感,所到之处,仿佛点起了一簇簇细小的火苗,顺着他的皮肤,一路烧进了他的心脏。 “胸围……一百零二,真壮实。”苏白小声嘀咕着,脸颊更红了。 她以前只在解剖台上见过结构如此完美的人体标本,像现在这样,亲手丈量一个活生生的,充满了力量与热度的身体,还是第一次。 接下来是腰围。 为了看清刻度,她不得不微微弯下腰,整个人几乎都快要贴进他怀里。 陆枭只觉得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不,是揣了一团火。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努力地,将视线移开,死死地盯着院墙上那只正在打盹的麻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感官,却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能闻到她发间独有的馨香,更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那无意间的每一次触碰。 “腰围……八十二。啧,标准的公狗腰。”苏白记录下数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枭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公狗腰”,但这三个字从她那柔软的唇里吐出来,就让他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一股燥热,从小腹处,不受控制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最后,是腿长和……大腿围。 苏白蹲下身子,开始量他的腿长。从腰际到脚踝,那双被军裤包裹着的长腿,修长而笔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腿长一百一,啧啧,这比例,不去当模特都可惜了。” 量完腿长,苏白仰起头,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好了,陆团长,还差最后一项了。” 她拿着软尺,比划了一下他的大腿根部。 陆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软尺,和她那只纤细作乱的小手,即将触碰到他全身最敏感、最禁忌的区域。 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那只即将“作乱”的小手,将她整个人都从地上提了起来,狠狠地,带进了自己滚烫的怀里! “唔!”苏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软尺和小本本都掉在了地上。她的鼻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他那比石头还硬的胸膛上,撞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别乱动!”男人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头顶,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压抑的警告,“再动……就量不下去了!” 苏白被他禁锢在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擂鼓般的心跳,和身体某个部位,那不容忽视的,滚烫的变化。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在他怀里,不敢再动弹,只是低着头,闷闷地笑了起来。 陆枭被她笑得浑身更加不自在,但他就是不肯松手,霸道地,将她死死地圈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等那股失控的燥热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缓缓松开她,眼神却依旧深邃得吓人,仿佛一头被惊扰了的猛兽。 “我……我去找张姐请教一下。”苏白捡起地上的东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身就想跑。 手腕,却被他再次拉住。 “等等。” 苏白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陆枭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她。 “京城的老头子……寄来的。”他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信里旁敲侧击地问,我们……什么时候打算要个孩子。” 苏白接过信的手,微微一顿。 怀孕……生孩子…… 这个对前世的她来说,遥远得仿佛另一个世界的话题,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她的生活。 她看着陆枭那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混杂着甜蜜与慌乱的情绪。 第106章 爱心牌衬衫 苏白最终还是没看陆振国那封信。 孩子这个话题,太远,也太重。 她把信妥帖收好,拎着刚量好的尺寸数据,转身就扎进了张姐家。 张姐是岛上公认的第一巧手,见苏白来学艺,恨不得把吃饭的本事都掏出来教她。 接下来的整整两天。 苏白几乎是铆在了缝纫机前。 从画图打版,到裁剪缝合,她拿出了前世做科研的专注劲儿。 她这双手,拿惯了冰冷的手术刀,掌控精度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学起女红倒也一点不慢。 可理论终归是理论。 当她熬得双眼通红,打着哈欠完成最后一颗纽扣,将成品摊在桌上时,她自己都沉默了。 眼前这件白衬衫,充满了浓烈又倔强的“新手风格”。 领子,微微歪向左边,带着一种睥睨世界的不羁。 两边的袖子,一长一短,肉眼可见的差异,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解构设计感。 最绝的是那一排扣子,间距忽大忽小,走线歪歪扭扭,活像一队喝醉了酒的新兵蛋子,站都站不稳。 “哎哟,这个……” 张姐在一旁憋着笑,脸都快憋紫了,表情管理几近失控。 “小苏啊,第一次能做成衣裳,已经顶了天了!这衣服,就是……就是很有个性!” 苏白臊得脸颊发烫,拿起这件“丑东西”左看右看,越看越拿不出手。 在张姐的调笑中,她便拎着这件失败品回了自己家的小楼。 刚进门,就撞上了从训练场回来的陆枭。 男人一身汗水浸透的作训服,浑身蒸腾着烈日般的灼人热气,额角的汗珠顺着那道狰狞的疤痕滚落,平添了几分野性的张力。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苏白手里的那件白衬衫上。 苏白脑子一懵,下意识就把手里的“罪证”往身后藏。 太丢人了,绝对不能让他看见! 然而,陆枭已经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他伸出那双布薄茧的大手,动作却轻得像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不容拒绝地从她手里“缴获”了那件衬衫。 苏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枭垂眸看着手里的衣服。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反而骤然燃起了一簇火,亮得惊人。 “很好看。” 他抬起头,视线灼灼地锁住苏白,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和认真。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衬衫。” 苏白彻底呆住了。 他没开玩笑? 不等她反应,陆枭已经拿着那件衬衫,径直上了二楼。 片刻后,当他再次走下楼梯时,苏白差点没站稳。 他换上了它。 那件“丑衬衫”,被他穿在了身上。 尺寸倒是严丝合缝,完美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窄腰。 可也正因他这副堪比衣架子的身材,那歪斜的领子,长短不一的袖口,显得愈发滑稽,愈发突兀。 苏白只觉得脸烧得厉害。 这要是穿出去,整个鲨鱼岛的军嫂能把大牙都笑掉。 陆枭却浑然不觉。 他甚至抬手,极其郑重地整理了一下那个歪着的领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短了一截的袖口。 随即,一个无比满足的,甚至带着几分蛮横骄傲的笑意,在他唇角绽开。 “我媳妇做的。” 他看着苏白。 “全世界最好的。” 这句霸道又蛮不讲理的宣言,像一颗重磅蜜糖,在她心湖里轰然炸开。 原来他根本不在意好看与否。 他在意的,只是这份心意,独一无二,是他的专属。 比世上任何华服,都更让他骄傲。 恰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周雅清脆的声音:“苏白姐,你在家吗?我姑姑让我送点自己发的豆芽过来!” 周雅提着篮子一进门,就看见了屋里这诡异的一幕,特别是陆枭身上那件“别致”的衬衫。 她先是愣住,随即“噗嗤”一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我的天!陆团长!你这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的衣服?新款式吗?也太潮了吧!” 周雅笑得捂着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陆枭一道冰冷的眼风扫过去。 换做平时,这眼神足够让周雅原地冻成冰坨。 但今天,陆团长心情好。 他非但没动怒,反而把胸膛挺得更高,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沉声砸出五个字。 “我媳妇,给我做的。” 那副“羡慕吗?嫉妒吗?反正你们没有”的得意神情,彻底点燃了周雅的笑点,连带着闻声而来的张姐,三个人笑作一团。 满屋子都是快活的空气。 苏白站在一旁,看着被善意调侃却一脸“我很骄傲”的陆枭,心里那点窘迫,早就被一种滚烫的感动和甜蜜所取代。 她走上前,踮起脚,自然无比地伸手,帮他理了理那个倔强歪着的衣领。 又顺手,将那只过长的袖子,为他挽起一圈。 “好了。” 她仰头望着他,眼底是能融化坚冰的柔情。 “别在这儿显摆了,丢人。” “嗯。” 陆枭低低应了一声,长臂一伸,直接将她的手攥进自己滚烫的掌心。 两人往外走,陆枭还不忘回头,冲着笑得直不起腰的两个女人,用命令的口吻,不咸不淡地甩下三个字。 “不许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院子里的笑声更大了。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白看着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看着他身上那件凝聚了自己笨拙心意的“丑衬衫”,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填满。 她找到了。 那个会把她所有不完美,都当成稀世珍宝来疼爱的人。 她没注意到的是,家属院的窗户后,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一幕。 刘萍看着陆枭身上那件歪歪扭扭、可笑至极的衬衫,嘴角勾起一抹怨毒又幸灾乐祸的冷笑。 她等着看苏白笑话,已经等了太久了。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她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百句最尖酸刻薄的话,就等着明天,当着全岛军嫂的面,好好“夸一夸”苏白这双能把活阎王变成小丑的“通天巧手”! 第107章 行走的“买家秀”,全岛的狗粮 第二天一早,鲨鱼岛的训练场上,气氛有些诡异。 战士们一个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但那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微微抽动的肩膀,却暴露了他们此刻极不平静的内心。 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了正站在队伍最前方,那个如山般挺拔的身影。 他们的团长,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陆枭,今天,穿了一件……新衬衫。 那歪到天边的领子,充分展现了穿着者桀骜不驯的个性。 那长短不一的袖口,象征着突破传统束缚的勇气。 那缝得跟心电图似的扣子,则代表着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伟大精神。 战士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表情管理极其痛苦。 我的天,团长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衣服,是哪个瞎了眼的裁缝做的?就不怕被团长一拳打到东海里喂鱼吗? 然而,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陆枭脸上那副表情时,所有的笑意,瞬间都变成了惊悚和……羡慕。 只见他们的活阎王团长,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反而昂首挺胸,下巴微抬,那张冷硬的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分明写着八个大字—— 老子天下第一幸福! 那副得意、骄傲、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的模样,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战士们瞬间就悟了。 这衬衫,绝对不是买的! 能让活阎王穿上这种“艺术品”还甘之如饴的,普天之下,除了那位刚来岛上没多久,就把团长这块万年寒冰给捂化了的苏白嫂子,还能有谁? 一瞬间,所有的笑意都变成了酸溜溜的羡慕。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穿新衣了,这是在撒狗粮啊! “看什么看!”陆枭冷冽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一个个都没吃饭吗?站都站不直!今天训练量,翻倍!” “啊——?!” 训练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凄厉的哀嚎。 团长,您秀恩爱就秀恩爱,为什么要拿我们这些单身狗撒气啊! …… 家属院这边,同样也炸开了锅。 当陆枭穿着那件“爱心牌”衬衫,牵着苏白的手,从院子里走过时,所有早起的军嫂,都看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哎哟,那不是陆团长吗?他身上穿的是个啥?” “好像……是件衬衫?就是看着……有点别致。” “什么别致,那明明就是没做好!你看那领子,都快歪到肩膀上去了!” “肯定是苏白做的!我就说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会做什么针线活!” 议论声中,早就准备好了的刘萍,立刻挺着胸膛,走了上去。 她拦在两人面前,故作惊讶地捂着嘴,阴阳怪气地开口:“哎呀,苏白妹子,这就是你给陆团长做的新衣服啊?你这手艺……可真是太‘巧’了!瞧瞧这领子,多有想法!就是……陆团长穿着这身去部队,是不是有点……太不严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鲨鱼岛的军容,就这个水平呢。” 她这话,说得又尖酸又刻薄,明着是“夸”苏白手巧,暗地里却是在指责苏白手艺差,丢陆团长的脸,甚至还上纲上线到了部队军容的问题。 周围的军嫂们,脸色都有些变了。 苏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身边的陆枭,脸色已经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就在他即将发作的前一秒。 “我说刘萍,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张姐。 她一手抱着自家娃,一手掐着腰,像个炮筒子似的就开火了:“人家小夫妻俩的情趣,你懂个什么?那叫爱心!有本事,你也让你家刘干事,穿你做的衣服去上班啊!” “就是!”另一个军嫂也帮腔道,“陆团长自己乐意穿,你管得着吗?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谁不知道你当初也想跟陆团长相看,结果人家连面都没见你呢!” 这一下,直接戳中了刘萍的痛处! 她的脸,“唰”的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我们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张姐冷笑一声,“有那功夫在这儿嚼舌根子,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把你家刘干事伺候舒坦了。别整天盯着别人家的男人,也不嫌臊得慌!” “你!”刘萍被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脸青白交加。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围,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所有军嫂,都用一种鄙夷和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苏白不仅用那些珍贵的海鲜改善了大家的伙食,还用她那不卑不亢,大方爽朗的性格,赢得了绝大多数军嫂的好感。 而刘萍,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自视甚高,本就不招人待见。 此刻,她想挑拨离间,自然是踢到了铁板上。 刘萍看着这阵仗,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只能恨恨地瞪了苏白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而从头到尾,陆枭只做了一件事。 他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刘萍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后转过头,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手,无比珍视地,为苏白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副“谁敢动我媳妇一根头发试试”的霸道姿态,比任何语言都更有杀伤力。 周围的军嫂们,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姨母笑。 这波狗粮,喂得她们心服口服。 陆枭牵着苏白,继续往外走,路过张姐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对着张姐,微微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代表了“活阎王”的认可。 张姐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个年轻的小军嫂忍不住小声感慨:“天呐,陆团长也太宠苏白了吧!我感觉,就算苏白给他做了件渔网,他都能当宝贝似的穿出去!” 这话,引来了一片善意的哄笑。 家里的温馨日常,告一段落。 苏白的心情,却因为早上这番小插曲和陆枭毫不犹豫的维护,而变得无比灿烂。 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有好几天没去看二哥苏武了。 “陆枭,”她仰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我们一会儿……去看看我二哥吧?” “好。”男人言简意赅地回答。 第108章 二哥的康复,嫂子的新烦恼 鲨鱼岛的营区,与家属院那片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整齐划一,充满了钢铁般的纪律感和扑面而来的阳刚气息。一排排营房,一条条训练道,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汗水与泥土的味道。 苏白和陆枭并肩走在营区的林荫道上,引来了无数战士好奇又敬畏的注目礼。 战士们敬畏的,是那个穿着一身“个性十足”的衬衫,却依旧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直视的活阎王团长。 而他们好奇的,则是那个能让活阎王甘之如饴穿上这件“艺术品”的,传说中的绝美嫂子。 苏白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她神色自若地走在陆枭身边,甚至还有心情打趣他:“你看,他们都在看你的新衣服呢。你现在可是全岛最时髦的男人了。” 陆枭目不斜视,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声音低沉地回应:“他们是在羡慕我。” 苏白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自信给逗笑了,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两人很快就到了一营的康复训练室。 苏武正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在一排单杠上做着引体向上。他的左腿上还戴着护具,但行动已经十分自如,只是不能进行高强度的对抗性训练。汗水顺着他黝黑的皮肤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二哥!”苏白清脆地喊了一声。 苏武听到声音,动作利落地从单杠上跳了下来,回头看到苏白和陆枭,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妹!你们怎么来了?”他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条毛巾擦了擦汗,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苏白上下打量着他,看他精神头十足,心里也松了口气。 “好着呢!”苏武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活动了一下那条伤腿,“医生都说我这恢复速度是个奇迹,再过半个月,就能归队了!到时候,我又能带兵冲在最前面!”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陆枭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促狭的笑意:“妹夫,多亏你了。把我妹妹照顾得这么好,人看着都比在家的时候水灵了。” 他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的声音道:“还有,我听说了,你为了我妹,把那个姓江的知青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干得漂亮!早就该这样了!那小子就是欠揍!” 陆枭被他这一声声热情洋溢的“妹夫”叫得有些不自在,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竟也难得地,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只是沉声应道:“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这可是天大的人情!”苏武是个直性子。 苏白看着自家二哥和陆枭这副的模样,心里暖洋洋的。 她走上前,拉着苏武坐下,仔细询问他腿部的感觉,还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帮他分析了一下康复训练的要点。 “……你现在主要是肌肉力量的恢复,不能急于求成,对抗性训练要循序渐进……” 苏武听得连连点头,自家妹妹说什么,他都信。 陆枭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苏白那副认真专注的模样,看着她和苏武之间那份无需言语的亲昵,心中一片柔软。 就在这兄妹温情,气氛正好之时,一个清脆又带着一丝娇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武哥!”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周雅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篮,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了一件崭新的碎花连衣裙,头发也梳成了两条漂亮的麻花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红晕。 当她看到屋里的苏白和陆枭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喊道:“陆团长,苏白姐……你们也在啊。” “我们正好过来看看二哥。”苏白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周雅这才提着篮子走了进来,她将篮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壶茶和一条崭新的毛巾。 “苏武哥,我……我听我姑姑说你在这儿训练,怕你渴了,给你带了点凉茶。”她说着,就倒了一杯,递到苏武面前,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不敢直视他。 “哦,谢……谢谢。”苏武这个在训练场上叱咤风云的营长,此刻却像是被缴了械,浑身都不自在。他接过凉茶,一口就灌了下去,动作豪迈得像是在喝酒。 “你慢点喝!”周雅见状,连忙又给他倒了一杯,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看你这一头汗,快擦擦吧,不然风一吹容易着凉。” 她说着,就拿起那条新毛巾,无比自然地,就要去给苏武擦汗。 这一下,可把苏武给吓得不轻!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张黝黑的脸膛憋得通红。 “不……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一把抢过周雅手里的毛巾,胡乱地在自己脸上和脖子上擦了几下。 周雅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愣,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眼圈瞬间就红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苏白和陆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自家这个二哥,在战场上是条龙,在情场上,简直就是块不开窍的木头。 “那个……我……”苏武看着周雅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慌了,他抓耳挠腮,急得满头大汗,最后急中生智,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跟一连长约好了,要讨论下个月的训练计划!我得赶紧过去!小妹,妹夫,你们先聊着,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像是屁股后面着了火,一溜烟地,近乎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康复室。 那矫健的步伐,哪里还有半点伤员的样子。 周雅看着他那“逃跑”的背影,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用力地跺了跺脚,一张俏脸又气又委屈。 “木头!真是个大木头脑袋!”她转过头,对着苏白,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苏白姐,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男人!我……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怎么就跟个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苏白看着她这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递给她一杯凉茶。 “我二哥他常年在部队,接触的女同志少,在这方面是迟钝了点。”苏白柔声安慰道,“你别跟他置气。” “我才没跟他置气呢!”周雅噘着嘴,喝了一口凉茶,心里的火气才顺了点,“我就是……就是觉得他太不解风情了!我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么好呢!” 苏白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动,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二哥了?” 周雅的脸“腾”的一下,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她扭捏了半天,才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嗯”了一声。 “苏白姐,你可得帮帮我。”她拉着苏白的手,开始撒娇,“你是你二哥的亲妹妹,你最了解他了。你给我出出主意,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这块木头开窍啊?” 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苏白笑了。 她觉得,周雅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但本性不坏,对自己二哥也是真心实意。这两人要是能成,倒也是一桩美事。 “好,”苏白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一个“姑嫂联盟”,就此正式成立。 就在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追夫三十六计”时,陆枭一直沉默地站在窗边,目光眺望着远方。 忽然,他看到一辆军用吉普车,从码头的方向,疾驰而来,直接停在了旅部办公楼前。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公文袋,被旅部的警卫员,一路引进了刘卫国的办公室。 陆枭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皱了一下。 那不是普通的信使。看那人的气度,和那公文袋的规格,应该是从京城来的。 正当他思索之时,警卫员小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团长!”小王敬了个礼,急声道,“旅长让您立刻过去一趟!说是……京城来了公函!” 陆枭的眼神一凛。 他对苏白和周雅点了点头:“你们先聊,我过去一趟。”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苏白看着他那挺拔决绝的背影,心里莫名地,也生出了一丝不安。 第109章 京城专家组,不速之客 旅部指挥中心,气氛凝重。 那封来自京城的公函,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会议桌的中央。 旅长刘卫国,政委王培忠,还有陆枭,三个人围桌而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事情就是这样。”刘卫国的手指,重重地在公函上敲了敲,声音低沉,“上面说,鉴于海岛环境特殊,官兵们常年处于高压状态,为了保障大家的心理健康和生理健康,军区总院特地派了一支高规格的专家组,前来我们鲨鱼岛,进行为期半个月的‘特殊环境适应性研究’。” 王政委推了推老花镜,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听起来是好事,是组织上的关心。可这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陆枭的身上。 他们刚刚完成了“深海寻金”的秘密行动,为国家带回了惊天的财富和战略价值。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支“高规格”的专家组突然空降,要说这背后没有什么深意,谁也不信。 “专家组的名单我看过了。”陆枭的声线,一如既往地冷硬,听不出任何情绪,“组长,是京城军区总院神经内科和心理学领域的权威,高振邦教授。学术方面,没问题。但随行的几个助手里,有一个人,我有点印象。” “谁?”刘卫国立刻问道。 “李建明,”陆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生物化学博士,主攻方向是……人体特殊蛋白和基因表达。” 这个名词一出,刘卫国和王政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人——苏白! “他们……是冲着苏白来的?”刘卫国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 陆枭没有回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已经结起了一层寒霜。 苏白的能力,在他上报“深海寻金”行动的绝密报告中,虽然做了模糊化处理,只提到了代号“龙女”和其“特殊的海洋亲和力”,但对于京城那些真正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来说,这几个字,已经足够引起他们无尽的遐想和探究。 “这可怎么办?”王政委急得搓了搓手,“苏白同志可是我们的大功臣!也是你的……家属。这要是让他们当成小白鼠一样研究,我们……我们怎么跟她交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枭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们是来‘研究’的,不是来‘抓人’的。只要我们这边,滴水不漏,他们就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卫国和王政委,声音冷得像冰:“但丑话说在前面。任何人,如果想以组织的名义,去伤害她,或者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就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血腥的杀伐之气。 刘卫国和王政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撼和……一丝欣慰。 “你放心!”刘卫国猛地一拍桌子,“苏白同志不仅是你的爱人,也是我们鲨鱼岛的英雄!我刘卫国,拿我这几十年的军旅生涯担保,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在我的地盘上,动她一根汗毛!” …… 三天后。 一艘挂着白底红十字旗的医疗船,缓缓地,靠上了鲨鱼岛的主码头。 专家组,正式登岛。 刘卫国和王政委,带着一众军官,举行了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 专家组一行七人,为首的,正是那位高振邦教授。他看起来年近七旬,但精神矍铄,腰板挺得笔直,一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对所有事,都表现出一种刨根问底的,近乎苛刻的严谨。 从码头的卫生状况,到战士们的精神面貌,再到家属院的伙食供给,他都问得无比详细。 这种无形的压力,像一块巨石,投入了鲨鱼岛这片原本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专家组的“研究”,很快便全面展开。 他们采取的方式,是分组访谈。 而访谈的内容,也很快就聚焦到了一个所有人都绕不开的话题上——伙食。 “……高教授,您是不知道啊!以前我们岛上,别说新鲜蔬菜了,就是想吃口肉,都得等补给船。可自从苏白嫂子来了以后,我们现在是三天一小顿海鲜,五天一大顿海鲜!那大黄鱼,那石斑鱼,啧啧,我在内地都没吃过这么好的!” 一个年轻的战士,在接受访谈时,满脸幸福地说道。 “是啊是啊!”炊事班的王班长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高教授,我跟您说,苏白同志那手艺,不,那本事,简直神了!她每次出海,带回来的鱼,都是顶好的!而且我们吃了她带回来的鱼,感觉浑身都有劲儿,生病都少了!” 这些充满了淳朴感激的“证词”,在专家组的记录本上,迅速汇集成了一个名字——苏白。 高振邦教授听着这些几乎称得上是“神迹”的描述,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兴趣却越来越浓。 下午,他以“了解海岛医疗保障情况”为由,独自一人,来到了岛上的医疗站。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让站长拿来了近三年的年度健康报告和所有重伤病例的档案。 他看得非常仔细,一页一页地翻,一个数据一个数据地比对。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份档案上。 【患者:苏武。职务:一营营长。伤情: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 高振邦的目光,落在了档案后面附带的,那几张不同时间拍摄的X光片。 从骨折初期的惨不忍睹,到之后的骨痂初步形成,再到一个月后,那几乎已经愈合得看不出明显裂痕的骨骼影像…… 他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他很清楚,这种恢复速度,虽然还没有达到“奇迹”的程度,但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生理极限! 这绝不是单纯靠休息和营养就能达到的效果!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档案上“苏武”两个字,移动到了旁边的家庭关系栏上。 妹妹:苏白。 那一刻,高振邦教授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 他将“苏白”这个名字,和那些战士口中的“神鱼”,和苏武这异乎寻常的恢复速度,彻底联系在了一起! 他合上档案,站起身,对一旁的医疗站站长平静地说道:“麻烦你,带我去一趟陆枭团长的家。我想,亲自去感谢一下苏白同志,为改善全岛官兵健康,做出的杰出贡献。” 医疗站的站长,是陆枭的老部下。他看着高教授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出事了。 他一边应承着,一边悄悄地,对自己手下的卫生员,使了个眼色。 一场高智商的,无声的博弈,即将展开。 第110章 滴水不漏的“秘方”,老教授的狐疑 夕阳的余晖,将家属院的小楼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苏白家的院子里,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是几碟家常小菜,一锅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简单,却又透着一股温馨的烟火气。 苏白和陆枭,正准备吃晚饭。 “……他真的这么说?要亲自来感谢我?”苏白一边给陆枭盛粥,一边问道。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慌乱。 “嗯。”陆枭接过粥碗,点了点头,脸色沉静如水,“医疗站老张的人刚过来报的信,估计人已经在路上了。” 从下午接到消息,到此刻,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但他们两人,已经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并制定好了应对的策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陆枭碗里,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我倒要看看,这位京城来的大教授,想从我这里,问出点什么花来。” 她这副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一丝好整以暇的姿态,让陆枭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 他的小妻子,从来都不是一朵需要被圈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她是一株看似柔弱,实则根系早已深植于深海,能抵御任何狂风暴雨的坚韧植物。 “不管他问什么,”陆枭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郑重,“记住,有我。” “知道啦,我的‘锚’。”苏白冲他眨了眨眼,那俏皮的模样,让屋里那点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话音刚落,院门口,便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 “请问,陆枭团长在家吗?” 是高振邦教授的声音。 陆枭起身,前去开门。苏白则依旧安然地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的粥。 “高教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陆枭拉开院门,不卑不亢地说道。 高振邦教授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他笑着点了点头,锐利的目光,却在第一时间,越过陆枭,落在了院子里的苏白身上。 很美。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美得不似凡人,带着一种与这个海岛格格不入的,清冷出尘的气质。 “这位,想必就是苏白同志吧?”高教授走了进来,将水果放在石桌上,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老朽高振邦,冒昧来访,还请不要见怪。” “高教授您客气了,快请坐。”苏白放下碗筷,站起身,落落大方地招呼道,“我们正准备吃饭,您要是不嫌弃,跟我们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我吃过了。”高教授摆了摆手,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桌上的菜肴。 一盘清蒸海鲈鱼,一碟炒青菜,还有一小碟咸菜。简单,却透着一股鲜活的气息。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代表专家组,也代表我个人,向苏白同志你,表达一下感谢。”高教授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 “感谢?”苏白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高教授,您这话……我可听不懂了。我一个普通的军属,整天待在家里,也没做什么贡献,您这感谢,从何说起啊?” “苏白同志太谦虚了。”高教授笑了笑,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我这两天,跟岛上的战士和家属们聊了聊。他们都说,自从你来了之后,岛上的伙食水平,是直线上升。大家吃了你带回来的海鲜,身体都变好了,生病都少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贡献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我特别好奇,苏白同志你做的海鲜汤,是不是有什么祖传的秘方?效果这么好,简直比我们医院开的营养剂还管用。” 苏白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的笑容。 “高教授,您可真是太抬举我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真诚地解释道,“哪有什么秘方啊。要真说有,那可能就是我们老家传下来的一些土方子吧。” “也是之前在老家,听老人们常说,海里的东西,性子不一样,有的温补,有的寒凉。做什么鱼,配什么料,什么时候吃,都是有讲究的。我也就是从小耳濡目染,懂了点皮毛而已。” 她说着,又指了指院外那片蔚蓝的大海,补充道:“再说了,最关键的,还是咱们鲨鱼岛这片海好啊!水质干净,养出来的鱼虾,都比外面的有灵气。我也就是占了这‘天时地利’的光罢了。”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合情合理,又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高教授听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声冷笑。 这种话,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战士还行,想用来糊弄他这个搞了一辈子科研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顺着苏白的话,继续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中华的传统医学,果然是博大精深啊。苏白同志,既然你的食补方子这么有效,那你自己的身体,一定也调理得很好吧?” 他的话题,巧妙地,引到了苏白自己身上。 “还行吧。”苏白随口应道。 “那正好!”高教授像是抓住了机会,立刻说道,“苏白同志,我们专家组这次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为岛上所有的军属,进行一次免费的,全面的身体检查。既然我们今天正好遇上了,不如,就由我,先为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如何?尤其是抽血化验,可以最直观地反映一个人的健康状况。这也是……组织上对你们军属的关心嘛!” 这个要求一出口,院子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陆枭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上前一步,将苏白不着痕迹地护在自己身后,声音冷得像冰:“我妻子身体很好,不需要。” 这强硬的,不留一丝余地的拒绝,让高教授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陆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质问,“我说了,这是组织上的关心。难道,你想违抗组织的决定吗?” 他直接扣上了一顶“违抗组织”的大帽子! 双方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时刻。 “呕——” 一声轻微的,压抑的干呕声,毫无征兆地,打破了这片僵局。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苏白,正被陆枭护在身后。她的一张小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煞白,毫无血色。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紧紧地捂着嘴,秀气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不适。 “小白?!”陆枭的脸色瞬间大变,所有的冷硬和对峙,都在这一刻,被铺天盖地的紧张和慌乱所取代! 他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我不知道……”苏白虚弱地摇了摇头,又是一阵恶心感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又干呕了一下,“就是……突然觉得头晕,想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高教授也愣住了。 他看着苏白那副煞白虚弱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在作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枭已经一把将苏白打横抱了起来! “老张!叫卫生员!快!”他对着院外嘶吼了一声,然后抱着苏白,看也不看高教授一眼,风驰电掣般地,就朝着医务室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副紧张到近乎失态的模样,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高教授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狐疑。 这也……太巧了吧? 第111章 一枚酸杏,两个心跳 鲨鱼岛的医疗站,从未如此“热闹”过。 “老张!张军医!给我滚出来!” 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直接炸响在医务室小小的院子里,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一大片。 紧接着,医务室那扇本就有些破旧的木门,被一只大脚“砰”的一声,粗暴地踹开。 陆枭高大挺拔的身躯,裹挟着一身骇人的煞气,冲了进来。 他的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个用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娇小身影。 “快!给她看看!她晕倒了!”陆枭的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张素来冷硬如冰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从未有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慌。 正在药柜前整理药品的老军医张德功,被这阵仗吓得手一抖,一瓶碘酒差点掉在地上。 “哎哟我的陆大团长,你这是要拆了我这医疗站啊!”老张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嘴上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立刻上前查看。 当他看清陆枭怀里抱着的,是脸色煞白如纸,双目紧闭的苏白时,神色也瞬间凝重了起来。 “快!把人放到病床上,我来看看!” 陆枭小心翼翼地,将苏白轻轻地放在了那张铺着白床单的病床上。 他的动作,与他刚才那副要杀人的凶神恶煞模样,形成了无比鲜明的,令人心酸的反差。 “她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晕倒?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他一连串地发问,声音因为过度的紧张而显得沙哑不堪。 “你先别急!”老张瞪了他一眼,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在这儿转来转去,我眼都花了,还怎么看病?出去!到外面等着去!” “我不!”陆枭想也不想地拒绝,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白,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老张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为苏白做检查。 听诊器冰凉的探头,贴在苏白的胸口。 “呼吸平稳,心跳……稍微有点快,但不碍事。” 老张又翻了翻苏白的眼睑,按了按她的脉搏。 他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那张严肃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古怪的表情。 而此刻的苏白,其实已经悠悠转醒了。 她只是觉得浑身发软,头还有些晕,便懒得睁开眼睛。她能清晰地听到陆枭那焦急失控的呼吸声,和老军医不紧不慢的检查声。 一种莫名的心安,将她包裹。 “苏白同志,”老张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带着一丝引导性,“你最近是不是……胃口不太好?总觉得没什么食欲,还容易犯困?” 苏白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还有些迷蒙。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最近她总是觉得懒洋洋的,对平时最喜欢的海鲜都提不起什么兴趣,反而…… “也不是没食欲,”苏白的声音有些虚弱,“就是……总想吃点酸的。” 她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前几天周雅从省城带来的,那种青翠欲滴的酸杏,只是想一想,嘴里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口水。 老张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了。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紧张的陆枭,慢悠悠悠地问道:“陆团长,我问你个私人的问题,你可得老实回答。” “你问!”陆枭立刻道。 老张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过来人的,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问道:“你们年轻人,平日里……那方面的生活,有没有做什么……安全措施啊?” 这个问题一出口,陆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张被海风吹得黝黑的俊脸上,“腾”的一下,迅速浮起了一层可疑的,滚烫的红晕。 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老张心里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 他收起听诊器,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背着手,踱到窗边,看着外面那蔚蓝的大海,故意吊足了胃口。 “她到底怎么了?!”陆枭快要被他这副慢悠悠的样子给逼疯了,他上前一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道。 老张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此刻却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的“活阎王”,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慈祥的笑容。 他上前,重重地拍了拍陆枭那坚实的手臂,然后用一种洪亮的,充满了喜悦的声音,郑重地宣布道: “恭喜你啊,陆团长!” “你要当父亲了!” …… 整个医务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足以让时间都静止的死寂。 陆枭,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当头劈中,当场石化。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连灵魂都出窍了。 他? 要当父亲了? 这五个字,在他的脑海里,来回地,疯狂地穿梭,撞击,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意思。 病床上的苏白,也懵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轻轻地,覆上了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 这里…… 有一个小生命? 她和陆枭的孩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情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她要……当妈妈了。 “老……老张……” 不知过了多久,陆枭那僵硬的嘴唇,才终于动了一下。他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老张看着他这副傻样,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小子,有福气!你媳妇,有了!你要当爹了!这回听清了吗?”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陆枭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傻乎乎的笑容。 紧接着,那笑容越扩越大,越扩越大,最后,他“嗷”的一声,像个三百斤的孩子,笑得惊天动地! 他一把冲到病床前,却又在距离苏白半米的地方,猛地停住了脚步。他伸出手,想去抱她,又怕伤到她,那双在战场上能稳稳端着狙击枪的大手,此刻,竟然抖得不成样子。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床边,伸出那只颤抖的手,轻轻地,轻轻地,覆在了苏白那只放在小腹上的手上。 他的掌心,滚烫得吓人。 “小白……”他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晶亮的,喜悦的泪水,“我……我们……有孩子了?” 苏白看着他这副又哭又笑的傻样,眼眶也忍不住一热,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陆枭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抱住了她。 就在这时,医疗站的门口,传来一个带着几分狐疑的声音。 “张军医,我听说……苏白同志身体不适?” 是高振邦教授。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跟了过来。 当他走进医疗站,看到屋里这幅情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到那个刚才还气势汹汹,恨不得跟他拼命的陆团长,此刻正像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把头埋在自己媳妇的病床边。 而病床上的苏白,正一脸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这是什么情况? 老张一见他来了,立刻笑着迎了上去,用一种全岛广播般的洪亮嗓门,喜气洋洋地宣布道:“高教授!您来得正好!我正要向您汇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我们陆团长,后继有人啦!苏白同志不是生病,是……有喜了!” 高振邦教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有……有喜了? 他所有的怀疑,所有的试探,所有的计划,在“怀孕”这两个字面前,都变得苍白而可笑。 抽血的计划,自然是彻底泡汤了。 他总不能,去强行抽取一个孕妇的血吧? 别说陆枭能当场把他撕了,就是旅长刘卫国那里,他也交代不过去! “这……这可真是……大喜事啊。”高教授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虽然依旧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太过巧合的“巧合”。 但面对一个孕妇,和一个即将进入“狂暴护妻”模式的丈夫,他知道,自己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 专家组的调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而苏白怀孕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以一种超音速的速度,飞出了小小的医务室,传遍了整个鲨鱼岛! 第112章 准爸爸的“战争” 而陆家那栋二层小楼,更是直接进入了最高级别的“一级战备”状态。 始作俑者,正是新晋“准爸爸”陆枭同志。 从医务室回来后,陆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整整一个下午,书房里都静悄悄的。苏白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间,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纸张翻动和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她还以为,他是在为京城专家组的事情写报告。 直到晚饭时分,陆枭才一脸严肃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的不是什么报告,而是一沓写得密密麻麻,字迹刚劲有力的稿纸。 他将稿纸,郑重地,放在了苏白的面前。 稿纸的最顶端,用黑色钢笔,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关于孕妇苏白同志安胎期间作息及行为规范的若干规定(草案)》 苏白:“……” 她看着这份比A级作战计划还要详细,还要严谨的“条例”,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规定详细到了什么程度? 从早上几点起床,到晚上几点睡觉,精确到分钟。 每天的饮食,被分成了严格的三餐和两次加餐。早餐必须有鸡蛋和牛奶,午餐必须有肉有菜有汤,晚餐必须清淡易消化。所有生、冷、辛、辣的食物,被列为“A级违禁品”,严禁入口。 就连每天的散步,都被规定了时间和步数。必须由陆枭同志本人全程陪同,时间不得少于三十分钟,不得多于一小时,步数控制在两千步到三千步之间,严禁剧烈运动。 更离谱的是,规定里还有一条:禁止苏白同志独立接触水深超过脚踝的任何水域,包括但不限于:海边、水坑、甚至是……家里的洗澡盆。 苏白看着这条规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一个【深海主宰】,大海里的女王,现在居然连洗澡盆都被“军事化管理”了? “陆枭……”苏白放下那份堪称“霸王条款”的规定,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严肃,仿佛在等待上级批阅文件的男人,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你这是……认真的吗?” “当然。”陆枭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宣布军令,“这是我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医书,又结合了张军医的建议,制定出的最科学、最合理的方案。从今天起,你必须严格执行。” “可是……” “没有可是。”陆枭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苏白同志,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苏白彻底没话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男人,是打算把带兵打仗那套,完完全全地,搬到她身上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白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甜蜜的禁锢”。 她发现,自己不仅被剥夺了下厨的权利,甚至连进厨房的资格都被取消了。 陆枭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活阎王”,开始笨拙地,研究起了菜谱。 第一天,他想给她做个西红柿炒鸡蛋,结果,厨房里浓烟滚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敌特来搞爆破了。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盘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不明物体”。 苏白看着那盘“炭烧西红柿炒鸡蛋”,和陆枭那副既紧张又期待的表情,硬是含着笑,吃了一大半。 味道……一言难尽。 但她的心,却被熨帖得无比温暖。 第二天,陆枭吸取了教训,决定挑战最简单的水煮青菜。 结果,盐放多了,咸得苏白喝了三大杯水。 看着苏白那被咸得皱成一团的小脸,陆枭的脸上,写满了懊恼和自责。 苏白实在不忍心再看他跟厨房“死磕”下去,刚想说还是自己来,家属院的军嫂们就组团送温暖来了。 张姐送来了炖得烂烂的鸡汤,周嫂子送来了自己包的饺子,李嫂子甚至送来了一小袋据说是从娘家带来的,最养胎的小米。 整个家属院,都知道了陆团长厨艺不精,又心疼怀孕的媳妇,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 陆枭的厨房“战争”,这才宣告结束。 可另一场“战争”,又开始了。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苏白在家闷了好几天,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她想去海边走走,吹吹海风,听听海浪的声音。 她刚换好鞋,走到院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如同一座山,挡在了她的面前。 “去哪?”陆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去海边散散步。”苏白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行。”陆枭想也不想地拒绝,语气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苏白愣住了。 “为什么不行?”她有些不解,“规定上不是写了吗?每天可以散步半小时。” “规定上还写了,必须由我陪同。”陆枭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固执,“我现在要去旅部开会,你一个人,不许去。” “我就是去海边坐一会儿,又不下水,能有什么危险?”苏白有些不高兴了,她觉得他简直是小题大做。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陆枭的态度,依旧强硬。 苏白心里的那点小脾气,也上来了。 这是她穿越过来之后,两人第一次,发生了真正意义上的争执。 “陆枭!你管得也太宽了吧!”她仰着头,看着他那张冷硬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薄怒,“我不是你的兵!你不能用管犯人的方式来管我!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我没有管你。”陆枭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有你这么保护的吗?我现在连出个门的自由都没有了!你干脆用绳子把我绑在床上好了!”苏白越说越觉得委屈,眼圈都有些红了。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陆枭的心,密密麻麻地疼。 他所有的强硬,都在她那委屈的眼神面前,土崩瓦解。 他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想要将她抱进怀里,却被苏白一把推开。 “别碰我!” 陆枭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他看着她那副又气又恼的模样,嘴唇动了动,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充满了疲惫的叹息。 他忽然蹲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在她的面前,显得有些……脆弱。 他抬头,仰视着她,那双一直锐利如刀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迷了路的孩子,盛满了浓重的,化不开的恐惧和后怕。 “我怕,小白。” 他伸出手,轻轻地,试探地,拉住了她的衣角,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真的怕。” 苏白推拒的动作,瞬间僵住。 她看着他眼底那片快要将他吞噬的血红,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恐惧的脸,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 “我一闭上眼,”陆枭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就是你浑身冰冷,沉入海底的样子。我怕……我怕那片海,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更怕,它会伤害到你,伤害到……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你是海里的女王。可我不知道,那片海里,除了有听你话的鱼,还有没有别的……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我赌不起,小白。一次都赌不起。” 苏白的心,被他这番话,狠狠地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她这才明白,他那些看似霸道专制的规定,那些不近人情的禁锢,背后,竟然是这样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她和孩子,已经成了他唯一的,不可触碰的软肋。 而那片赋予了她无上荣光和力量的大海,也成了他心中,最大的梦魇。 苏白缓缓地,蹲了下来,与他对视。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傻瓜。” 她主动凑过去,将自己的脸,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紧紧地,回抱住他。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以后……都听你的。” 陆枭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那全然的依赖,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仿佛都在这个拥抱中,被一点点抚平。 他反手,将她死死地,死死地圈进怀里。 “不,”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那让他安心的,独有的清香,声音沙哑地承诺,“是我不好。以后,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在午后的阳光下,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和解。 温馨而宁静的气氛,在小院里静静流淌。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份难得的平静,很快,就将被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红色电报,彻底撕碎。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13章 红色电报 上一秒,陆枭还在为苏白削着一个苹果。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动作笨拙却又无比专注。 苏白就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托着腮,看着他那副认真又窘迫的模样,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了。 然而,下一秒,这片温馨的静好,就被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和警卫员小王那充满了惊惶的喊声,彻底击碎。 “团长!紧急电报!最高级别的红色电报!” 陆枭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凌厉如刀。他丢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从警卫员小王手里,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电报。 撕开密封条,抽出里面的电文。 短短几行字,陆枭却看得瞳孔骤然收缩。 【M国“守望者-7号”高空侦察卫星,因不明故障,脱离预定轨道,预计将于十二小时后,坠入我国东海海域“龙之三角”附近。】 【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抢在M国及其他各方势力之前,将卫星核心残骸打捞上岸!】 【落款:最高指挥部。】 轰—— 苏白虽然没有看到电报的内容,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陆枭在看完电报的瞬间,周身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是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凛冽的杀气。 “出事了?”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陆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张薄薄的电报纸,递到了她的手里。 M国间谍卫星……坠落……龙之三角…… 这几个关键词,让苏白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龙之三角”那片海域意味着什么。那里是地球上最神秘,也最危险的魔鬼海域之一,磁场混乱,暗流汹涌,无数船只和飞机在那里神秘失踪。 而现在,一颗承载着M国最高军事机密的间谍卫星,要掉进那个“海底黑洞”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捞任务了,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与死神的博弈,更是一场大国之间,在深海展开的,无声的较量! “我必须立刻去指挥部。”陆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这一次的危机,比上次的“深海寻金”,更加凶险,更加棘手。 因为,苏白怀孕了。 “我跟你一起去。”苏白想也不想地说道。 “不行!”陆枭断然拒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你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他又想用自己的肩膀,将这场滔天风暴,一个人扛下来。 但这一次,苏白没有像上次那样,跟他讲道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眸子,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隐藏在强硬外壳下的恐惧与脆弱。 “陆枭,”她轻声开口,“你知道的,这个任务,除了我,没人能完成。” 陆枭的身体,猛地一僵。 是啊。 在“龙之三角”那种连最先进的声呐都会失灵的诡异海域,在数千米的深海之下,想要精准地找到一块小小的卫星残骸,靠常规的技术手段,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 “我绝不同意!”陆枭的吼声,压抑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崩溃的哀求,“小白,你听话,就这一次,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不能……我不能让你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冒这个险!” 苏白看着他眼底那片快要将他吞噬的血红,心软得一塌糊涂。 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能退缩。 她没有再跟他争辩,只是默默地转身,回屋,换上了一套方便行动的衣服,然后,径直朝着旅部指挥中心的方向走去。 陆枭看着她那决绝的背影,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 旅部指挥中心,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巨大的海图上,一个刺眼的红色叉号,被标记在了“龙之三角”那片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海域。 所有的技术人员,都在疯狂地计算着卫星的坠落轨迹和可能的散落范围。 刘卫国和王政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上都起了燎泡。 “报告!M国太平洋第七舰队,已经有三艘伯克级驱逐舰,脱离编队,正全速向目标海域驶来!” “报告!R国海上自卫队的‘苍龙级’潜艇,也在向该海域集结!” “报告!我们自己的舰队,最快也要八个小时才能抵达!时间上来不及了!”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接踵而至,让指挥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指挥室厚重的铁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陆枭带着一身夜的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整个指挥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陆枭!你总算来了!”刘卫国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道,“情况你都知道了,快!说说你的方案!” 陆枭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那片巨大的海图,扫过那些焦头烂额的技术人员,最后,落在了刘卫国和王政委那充满了期盼的脸上。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到近乎残酷的声线,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的方案是,放弃行动。” “什么?!”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放弃? 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能获取M国最高核心技术的天赐良机!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陆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卫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揪住陆枭的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这可是最高指挥部的命令!你想抗命吗?!” “是!” 陆枭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充满了斩钉截铁的,不惜一切的决绝! 他直视着刘卫国的眼睛,声音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我再说一遍,这次行动,我不同意。我建议,立刻向最高指挥部汇报,就说技术条件不成熟,无法执行。” “你!”刘卫国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老刘!”王政委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你先别激动!陆枭,你……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理由? 陆枭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他看到了一张张或震惊,或不解,或愤怒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沉痛到极点的声音,缓缓地,说出了那个足以让整个指挥中心都为之震动的,惊天秘密。 “‘龙女’……怀孕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指挥室,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石化咒,呆立在原地。 刘卫国那在半空中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惨白。 “龙女”……怀孕了? 他们唯一的王牌,他们唯一的希望,在最关键的时刻,竟然…… “现在,你们还觉得,应该让她去吗?”陆枭看着众人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声音里带着一丝凄厉的质问,“让她一个孕妇,去闯那个连魔鬼都不敢进入的‘龙之三角’?去那数千米的深海之下,跟M国的航母舰队抢东西?” “你们谁能保证,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百分之百安全地回来?!” “你?你?还是你?!” 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点过在场的所有指挥官。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所以,这个任务,必须放弃。”陆枭看着众人,最后一次,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做出了结论。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公然抗命。 他愿意用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军旅生涯,甚至自己的性命,去赌。 赌一个,能让她和孩子,平安的机会。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14章 我的铠甲,也是国家的利刃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陆枭那一番充满了血与火的质问,狠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啊,让一个孕妇,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 这种决定,谁敢下? 这个责任,谁能负? 刘卫国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他看着海图上那个不断逼近的,代表着M国舰队的红色箭头,感觉自己的心脏,疼到无法呼吸。 放弃? 他不甘心! 这不仅仅是一颗卫星,这关系到国家未来几十年的科技优势,关系到无数战士用生命和鲜血捍卫的尊严! 可不放弃,又能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用一个英雄的妻子和她未出生的孩子,去赌一个渺茫的未来吗? 这位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老将军,此刻,眼眶竟也忍不住红了。 他陷入了此生以来,最痛苦,最艰难的两难抉择。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中。 指挥室那扇厚重的铁门,被一只纤细的手,缓缓地,推开了。 “吱呀——” 一声轻微的,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的开门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门口,逆着光,站着一道清丽的身影。 是苏白。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与恐惧。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了那个为了她,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的男人身上。 “小白?!”陆枭看到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将她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隔绝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白没有理会他的阻拦。 她只是从他的臂弯下,探出头,目光平静地,望着指挥中心里,那些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愧疚的指挥官们。 然后,她缓缓地开口。 “各位首长,这个任务,我接了。” 一句话,让整个指挥室,再次,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个看似柔弱,此刻却爆发出惊人能量的女孩。 “胡闹!”陆枭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苏白的手臂,双眼通红地,低吼道,“苏白!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儿戏!会死人的!” “我知道。”苏白回过头,迎上他那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眼睛。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他那张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脸颊。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却仿佛拥有着世界上最温柔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抚平他眉宇间的戾气。 “陆枭,”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你忘了你跟我说的吗?” “你说,你愿意当我的铠甲,为我挡住所有的风雨。” 陆枭的身体,猛地一僵。 “可是现在,”苏白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我的能力,是国家最需要的利刃。” “铠甲,是用来保护家园的。而利刃,是用来斩断威胁的。” 她拉着他那只滚烫的大手,轻轻地,覆在了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陆枭,这里,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 “只有把那些盘旋在我们家门口的豺狼虎豹,都打跑了,把他们伸向我们家的爪子,都斩断了,我们的孩子,才能在一个安全、和平的环境里,出生,长大。” “以前,都是你保护我,保护这个国家。” “这一次,”她仰起脸,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道,“让我来保护你们。” 这短短的一句话,像一道贯穿天地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陆枭的灵魂深处! 也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看着她那张因为怀孕而略显苍白的脸,看着她那双闪烁着母性与神性光辉的眼睛。 他们看到的,不再只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秘密武器”。 而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伟大的女性。 一个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守护自己的国,而愿意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化作最锋利刀刃的……英雄! 刘卫国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苏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敬佩、感动和无尽愧疚的复杂情绪。 他对着苏白,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白同志,我……我代表指挥部,收回刚才的犹豫。”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国家……感谢你。” 陆枭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 苏白的那番话,彻底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也击碎了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不容置喙的坚定,和那份为了他,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国家而愿意付出一切的担当。 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化作了一片深沉如海的决然。 “好。” 一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不像话。 “我同意你去。” 他顿了顿,然后,用一种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冰冷至极的语气,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提出了最苛刻,也最不容置喙的条件。 “但是,我必须全程陪同!所有行动方案,必须,也只能,以我妻子和孩子的安全为最高,也是唯一的优先级!” “在任务过程中,一旦出现任何不可控的风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会立刻,单方面,终止任务!” “到时候,谁敢阻拦,谁就是我的敌人!” 他这番话,说得杀气腾腾,充满了血腥的警告意味。 但这一次,没有人反驳。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作为一个丈夫,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所能做出的,最后的,也是最大的让步。 “我们同意!”刘卫国代表指挥部,立刻表态,“所有方案,由你来制定!所有资源,向你倾斜!我们只要一个结果——母子平安,英雄凯旋!” 紧急的行动方案,立刻开始制定。 代号“龙女”的最高机密,即将再次启动。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她的身边,有她最坚固的“锚”。 她的腹中,有她最想守护的“城”。 这一次,她将带着双倍的心跳,以女王之名,为国出征!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15章 “海蛟”号,“守护者联盟” 指挥部的决定,像一阵携带着火药味的烈风,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鲨鱼岛的核心区域。 当“龙女”即将再次出征,并且是“带球出征”的消息,传到一营营长苏武的耳朵里时,他整个人先是懵了足足有半分钟。 紧接着,一股滔天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瞬间从他胸腔里喷涌而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武一把揪住前来通风报信的警卫员的衣领,那双虎目瞪得通红,里面的血丝像是要爆裂开来。 警卫员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两腿发软,结结巴巴地说道:“营……营长……是真的……旅部下的命令……龙女主动请缨的……” “放屁!”苏武一声怒吼,直接将那可怜的警卫员推到一边。 主动请缨? 他的妹妹他最清楚!小妹虽然变了,变得强大又果断,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需要人疼,需要人护着的宝贝疙瘩! 现在,她怀着孕,是他们老苏家下一代的命根子! 让她去闯那个连名字都透着不祥的“龙之三角”? 这跟把她往鬼门关里推有什么区别! 而陆枭,那个他刚刚才认可,甚至把妹妹后半辈子都托付了的男人,他就是这么照顾他媳妇的?! 一股被背叛的,无法抑制的狂怒,烧毁了苏武所有的理智。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甚至忘了自己腿上还有伤,红着眼睛,就朝着旅部指挥中心的方向冲了过去! …… 指挥中心外,陆枭正和几名技术军官交代着“海蛟号”的最后检修事宜。他的脸色冷峻如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裹挟着一身骇人的怒气,朝他冲来。 “陆枭!” 一声充满了暴怒的嘶吼,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在颤抖。 技术军官们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武已经冲到了陆枭面前。 他二话不说,伸出那只铁钳般的大手,一把,狠狠地揪住了陆枭的衣领! “我把你妹妹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苏武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她怀着孩子,去送死?!陆枭!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羞辱性的质问,陆枭没有反抗。 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苏武那几乎能捏碎他喉骨的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领。他高大的身躯,在苏武那暴怒的气势下,竟显出一种无言的,沉重的愧疚。 他只是抬起眼,用那双同样布满了血丝的,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地,迎上苏武那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目光。 然后,他用一种低沉到近乎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苏武瞬间愣住的话。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苏武揪着他衣领的手,猛地一僵。 他眼中的怒火,被这句话浇得微微一滞,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错愕。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枭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只有最沉痛的,无法言说的责任,“我一个人,护不住她。” “小白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你了解她,我也了解她。她决定的事,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是阻止她,而是在她的身边,为她筑起一道最坚固的墙。”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这次行动,水面上的接应和支援,至关重要。我需要一个我能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一个能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人,去指挥那艘支援快艇。” “苏武,”他一字一顿,郑重地叫着他的名字,“那艘船,我把它交给你。你,敢不敢接?” 苏武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陆枭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那种为了同一个女人,可以不惜一切的决绝与疯狂。 他心中的那股滔天怒火,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瞬间,转化成了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坚定的力量。 是啊。 他在这里发火,在这里质问,又有什么用? 能改变小白的决定吗? 不能。 能让她在深海里,更安全一分吗? 也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这个男人一样,站到她的身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为她挡住所有可能到来的危险! 苏武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揪着陆枭衣领的手。 他后退一步,然后,对着陆枭,郑重地,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营营长苏武!向您报到!”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保证完成任务!” 陆枭也抬起手,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 两个同样高大挺拔的男人,两个深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在这一刻,因为他们共同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那个女孩,达成了一个最坚固,也最神圣的——“守护者联盟”。 他们的关系,在这一刻,不再只是简单的兄长与妹夫。 他们是生死与共,可以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战友! 然而,就在这兄弟齐心,气氛燃到极点的时候。 一个带着哭腔的,充满了惊惶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苏武!” 是周雅。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消息,一张俏脸哭得梨花带雨,不顾一切地,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她冲到苏武面前,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着喊道:“我不许你去!苏武!你疯了吗?你的腿才刚好!你不能去!我不许你去!”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苏武那黝黑的手臂上,滚烫。 苏武看着她那张充满了恐惧和担忧的小脸,一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忽然,就那么软了,化了。 这个平日里骄纵得像个小公主一样的女孩,此刻,却为了他的安危,哭得如此伤心。 他知道,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当一块不开窍的木头了。 苏武深吸一口气,然后,当着陆枭,当着周围所有战士的面,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 他猛地伸出双臂,一把,将哭得瑟瑟发抖的周雅,紧紧地,紧紧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唔!”周雅的哭声,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她整个人都懵了,只感觉自己被一个充满了汗水和阳刚气息的,滚烫的胸膛,牢牢地包裹着,大脑一片空白。 “别怕。”苏武将头,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那股让他安心的,淡淡的馨香。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温柔与坚定。 “等我回来。” 他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近乎宣誓的,无比郑重的语气,在她的耳边,许下了一个足以让她记一辈子的承诺。 “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周雅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还挂着泪珠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苏武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松开她,然后,毅然地,决绝地,转身。 他跟着陆枭,头也不回地,朝着那艘即将起航的,承载着无数人希望与担忧的母舰,大步走去。 周雅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 一切准备就绪。 伪装成科考船的母舰,搭载着经过全面检修和升级的“海蛟号”,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港口。 它的身后,是苏武指挥的,如同鬼魅般的“海蝎”号特战突击艇。 他们的目的地,是那片风暴将至,连海图上都标记着骷髅头的,死亡禁地—— “龙之三角”。 第116章 龙之三角,孕育的感知 母舰,“曙光号”,指挥中心。 这里的气氛,比上一次“深海寻金”时,还要压抑百倍。 巨大的海图上,代表着M国和R国舰队的红色光点,如同两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正从不同的方向,疯狂地朝着“龙之三角”海域逼近。 而他们,就像是走在钢丝上的猎人,必须抢在这些鲨鱼到达之前,将那份最珍贵的“猎物”,收入囊中。 时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报告!根据最新轨道数据推演,结合大气层摩擦和风向影响,我们计算出卫星残骸的核心坠落区,大概率在这片,代号为‘A-7’的区域!” 一名来自京城总部,戴着金丝眼镜的技术权威,指着海图上一片被红框圈出的,足有数百平方公里的广阔海域,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充满了学术自信的语气,做出了结论。 他叫周启明,是国内顶尖的航天动力学专家,这次被紧急抽调,就是为了提供最精准的技术支持。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那片红色的方框上。 数百平方公里…… 这个范围,依旧大得让人感到绝望。 就算动用所有的深海探测器,想要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找到一块可能只有几立方米大小的残骸,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他们的时间,根本不允许! “范围……还能再缩小吗?”刘卫国看着那片巨大的红框,声音干涩地问道。 周启明推了推眼镜,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属于科学家的严谨和骄傲:“刘旅长,这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最精确的结果了。误差范围,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言下之意,这就是科学的极限。信不过我们,你们也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指挥室里,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甚至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天籁,打破了这片死寂。 “不在这里。”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苏白,正安安静静地,站在海图的另一侧。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作战服,外面套着一件防寒的夹克。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的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但那双清澈如深海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此刻,她正缓缓地抬起手,那根纤细白皙的,如同上好羊脂玉雕琢而成的手指,并没有指向那个被技术权威们用无数数据堆砌出来的“A-g”区域。 而是,指向了“A-g”区域旁边,那片在海图上,被标记为深黑色,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龙之三角”核心禁区。 “它……在这里。” “胡闹!” 周启明第一个站了出来,他看着苏白,就像看着一个在神圣的科学殿堂里,公然跳大神的无知村妇,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 “这位……同志!”他甚至不知道苏白是谁,只能用“同志”来代替,“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到这个指挥中心的。但是,现在是在执行最高级别的国家任务!不是让你来凭‘感觉’,开玩笑的地方!” “我们的每一个数据,都是经过几十台超级计算机,模拟演算了上亿次才得出的结果!你凭什么,用手指随便一指,就否定了我们所有人的工作成果?!” 他的质问,尖锐而刻薄,充满了属于技术权威的,不容置疑的傲慢。 指挥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既相信科学,但又见识过“龙女”那神鬼莫测的,超越科学的力量。 此刻,科学与“神学”,发生了最直接,最猛烈的碰撞! 面对周启明的激烈质问,苏白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海图上那片被她指出的,漆黑的区域,缓缓地,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却又清晰地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的语气,轻声解释道: “我……‘听’不见它。” “它已经死了,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顿了顿,然后,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那一瞬间,她身上所有的清冷和疏离,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充满了神圣光辉的母性。 “但是,我能‘感觉’到它。” “就像……”她微微垂下眼睑,感受着腹中那个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小小生命,“就像我的身体里,多了一个心跳一样。” “而那片海里,”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片漆黑的“龙之三角”,“也多了一个……冰冷的,错误的‘心跳’。” “它不属于那里。它的存在,在扰乱那里的一切,让我的……孩子们,”她口中的“孩子们”,指的是那片海域里所有的海洋生物,“……感到不安。” 这番充满了“神性”光辉的,将冰冷的科学任务,与温暖的母性感知,完美结合起来的论述,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尤其是刘卫国和王政委,这两个同样为人父母的男人,内心更是受到了巨大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震撼! 周启明被她这番“感觉论”说得瞠目结舌,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那套冰冷的数据和公式,在这番充满了生命哲学的论述面前,是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无力!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了苏白的身边。 是陆枭。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将苏白那只还指着海图的手,轻轻地,包裹在了自己滚烫的掌心里。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冷冽如刀的,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位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的周启明教授。 “我相信我妻子的判断,”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就像,我相信我手里的枪。” 这句霸道至极的宣言,彻底压垮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的犹豫! “好!” 刘卫国猛地一拍桌子,双眼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他看着苏白,看着陆枭,用一种近乎嘶吼的,赌上了一切的决绝语气,下达了命令! “更改航线!目标——龙之三角核心区!” “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龙女’身上!” “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双重的心跳上!” 周启明看着这群仿佛集体陷入了疯狂的军人,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 但他知道,他即将见证的,要么是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荒唐的笑话。 要么,就是一个……颠覆他整个世界观的,真正的神迹! 就在指挥部做出决定的同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参谋,死死地盯着海图上“龙之三角”那几个字,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 他忽然想起来了。 几十年前,他在整理一份尘封的,来自苏联的绝密档案时,曾经看到过一个记载。 一艘代号“基洛夫”的,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苏联核潜艇,就是在进入这片“龙之三角”海域后,神秘失踪,从此,音讯全无。 第137章 敌人的诡计,活体声呐‘塞壬\’ 正如陆枭所预料的那样。 “蜂群”战术的诡异惨败,让“信使”号的指挥官,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恐惧之后,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病态的狂热! “神……这片海里,真的有神……” 他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些因为被藤壶堵塞而传回的,最后的一帧帧静止画面,眼神里,燃烧着贪婪的火焰。 他知道,他找到了组织耗费了数十年,投入了无数资源,一直在苦苦追寻的,那个超越了人类认知极限的,“终极目标”! 既然,常规的,地毯式的搜索,无法找到“神”的踪迹。 那么…… 他就用一种,“神”也无法拒绝的,恶毒的诱饵,逼“神”,亲自现身!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指挥舱最深处的一个,独立的,被红色警戒线包围的控制台前。 他伸出手,用一种近乎朝圣的,无比虔奇的姿态,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最高级别的解锁密码。 “启动……B计划。” 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命令。 “投放……‘塞壬’。”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 “信使”号的船底,一个比之前那些投放口,大了数十倍的,巨大的闸门,缓缓地,打了开来。 紧接着,一个充满了邪恶与不详气息的,巨大的,圆柱形的金属维生舱,被缓缓地,投入了冰冷的,漆黑的深海。 “塞壬”,被释放了。 它,不是纯粹的机械造物。 它,是“信使”号上,那群疯狂的科学家们,最得意,也最邪恶的,“生物-机械”技术的,最新成果! 维生舱里,囚禁着的,不是什么高科技的核心。 而是一个……被强行剥离了身体,只剩下大脑和神经中枢的,经过了惨无人道的基因改造的,巨型海豚的大脑! 这个大脑,被浸泡在一种充满了营养和刺激性药物的,淡蓝色的液体里。 无数根闪烁着电光的探针,深深地,刺入了它的脑干和记忆回廊。 此刻,随着B计划的启动。 一股强大的,足以扭曲生物本能的电流,狠狠地,刺激着这个可怜的,被囚禁的灵魂! “嗡——” 一股无形的,人类的耳朵根本无法听见的,却又真实存在的次声波,瞬间,以“塞壬”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地,扩散开去! 那不是简单的声波。 那是……一段被强行模拟出来的,充满了痛苦,绝望,和对同类最深切的求救的……“神级生物”的幼崽,在濒死前,发出的,最后的哀嚎! …… 后山,“安全屋”。 苏白正靠在陆枭的怀里,享受着难得的,午后的宁静。 突然! 一股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极致的悲伤与绝望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撞进了她的感知世界! 那声音,是如此的凄厉,如此的痛苦! 就仿佛,有一个刚刚出生的,最纯洁无瑕的婴儿,正在被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活生生地,凌迟! 它在哭泣。 它在哀嚎。 它在用它最本能的,最原始的方式,向着这个世界上,可能存在的,唯一的同类,发出最绝望的,求救! “唔……” 苏白听到这声音的瞬间,脸色,猛地,变得煞白! 她腹中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的,无比乖巧的胎儿,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充满了不安和恐惧的躁动!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和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小白?!你怎么了?!” 陆枭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我……我……”苏白的话还没说完,就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他,冲到一旁的花坛边,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她吐得天昏地地,连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陷阱! 这是一个,利用生命,扭曲自然,直接攻击她和她腹中孩子的,最卑劣的诡计! 它不仅仅是在呼唤苏白。 更是在,搅乱整片海域的,生态平衡! “龙之三角”海域。 无数正在安逸地,畅游着的海洋生物,在听到那声充满了绝望的“哀嚎”的瞬间,全都,疯了! 它们那双清澈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 一股被写入了基因最深处的,保护幼崽的,最原始的本能,被瞬间激活,并且,被放大了无数倍! 它们放弃了捕食,放弃了迁徙,放弃了所有的一切! 它们开始不顾一切地,如同疯了一般,朝着那个发出“哀嚎”的,孤独的声源,疯狂地,聚集而去! 鱼群,海龟,海豚,甚至是……深海里的巨型章鱼! 一场史无前例的,波及了方圆数百公里的,巨大的生物风暴,轰然形成! …… 指挥中心。 “报告!检测到大规模,超高强度的生物信号聚集!整片‘龙之三角’海域的生物,都……都暴动了!” 技术人员看着屏幕上那片瞬间被无数红色光点覆盖的,恐怖的画面,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陆枭在看到苏白脸色煞白地,扶着墙干呕不止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知道,敌人,用了一种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卑劣到了极点的,邪恶的方式,直接,攻击了他的妻子! 和他们那尚未出世的,脆弱的孩子! 一股滔天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杀意,轰然,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 第138章 敕令,绝对静默 “信使”号,指挥舱内。 指挥官看着屏幕上,那片由无数个代表着生命信号的光点,汇聚而成的,正在朝着“塞壬”疯狂涌去的红色风暴,脸上,露出了一个病态的,满足的笑容。 “来吧……快来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近乎无解的,恶毒的阳谋。 他知道,那个隐藏在深海里的“未知存在”,一定能听见“塞壬”的哀嚎。 他更知道,只要那个“存在”,还保留着一丝一毫属于“生物”的本能,它就绝对,不可能对这声“哀嚎”,无动于衷! 如果它出手,去安抚那些狂乱的生物,那么,它就必然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和能量波动,正中他的下怀。 如果它不出手,那么,这场由他一手制造的,史无前例的生物风暴,将彻底摧毁“龙之三角”海域的生态平衡,造成一场无法挽回的,巨大的生态灾难! 无论怎么选,他都赢了。 …… “安全屋”内。 苏白靠在陆枭的怀里,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那声充满了绝望的“哀嚎”,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地,回响着。 她能感觉到,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依旧在不安地,躁动着。 她也能感觉到,那片属于她的国度,正在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疯狂。 她的“孩子们”,正在因为那个虚假的“求救信号”,而陷入自相残杀的,狂乱的深渊。 陆枭紧紧地抱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力。 “小白……”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沙哑得,“别管了……我们……我们不管了,好不好?” 他宁愿,让那片海域,彻底毁灭。 他也不愿,再看到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苏白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那依然平坦的小腹。 她的脸上,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渐渐地,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属于女王的,决然! 敌人,在挑衅她。 她强忍着身体那翻江倒海般的不适,缓缓地,从陆枭的怀里,站了起来。 她没有去回应那声恶毒的“哀嚎”。 她也没有去试图安抚那些,已经彻底陷入狂乱的,可怜的生物。 她只是缓缓地,走到了那面巨大的,正对着蔚蓝大海的落地窗前。 她伸出手,将自己那只带着一丝微凉的,白皙的手掌,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之上。 然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充满了君王敕令般,不容置喙的威严的意志,以她的身体为中心,轰然,朝着整个“龙之三角”海域,覆盖而去! 她,向她的整个国度,下达了一道冰冷至极的,神之敕令—— 【——静默!!!】 敕令发出的瞬间! “龙之三角”海域,那片原本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充满了狂乱与暴动的海洋。 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正在不顾一切地,朝着“塞壬”的方向,疯狂冲锋的海洋生物,无论是庞大的鲸鱼,还是微小的磷虾,都在这一刻,猛地,停住了! 它们那双通红的,充满了狂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一丝困惑。 紧接着,一股源自于血脉最深处,对于“主宰”的,绝对的,无法抗拒的敬畏,瞬间,就压倒了那股被强行催发出来的,虚假的“本能”! 下一秒! 所有狂乱的生物,仿佛接到了最严厉的军令,猛地,掉转了方向! 它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远离那个散发着“哀嚎”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区域! 鱼群,潜入了万米之下的深海。 鲸豚,远遁到了数百公里之外的洋流。 甚至,连那片海域里,最微小的浮游生物,都仿佛收到了指令,瞬间,停止了所有的活动! 整片“龙之三角”海域,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从一片沸腾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生物风暴,瞬间,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真空地带”! …… “信使”号,指挥舱内。 指挥官脸上的,那病态的,满足的笑容,还僵在脸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监控屏幕上,那片原本如同红色星云般,璀璨密集的,代表着生命信号的无数光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来自神明的大手,瞬间,抹去! 上一秒,还是沸腾的生命海洋。 下一秒,就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黑暗的,冰冷的宇宙真空! 屏幕上,只剩下代表着“塞壬”的那个,孤独的,可笑的,红色的光点,还在徒劳地,闪烁着。 这种未知的,诡异的,如同神罚降临一般的,绝对的掌控力,让指挥官,和船上所有的船员,都感到了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极致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力量了! 这,是创世,是灭世! 这,是真正的……神罚! …… “安全屋”内。 发出这道,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精神力的,神之敕令后。 苏白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陆枭一个箭步上前,及时地,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小白!” 苏白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血色尽褪。 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微笑。 她用行动,告诉了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卑劣的敌人: 这里,是我的王国。 在这里。 我想让它生,它便生机勃勃。 我想让它死,它便……万籁俱寂! 第139章 最后的疯狂 【静默】敕令,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信使”号所有人的脸上。 阳谋,被以一种更霸道的“神罚”方式,彻底破解! “信使”号的指挥官,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之后,彻底,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任务失败,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那就……玉石俱焚吧! 他看着指挥舱的舷窗外,那片已经开始风起云涌,变得不再平静的海面,脸上,露出了一个赌徒般的,狰狞的笑容。 “命令气象小组,立刻汇报最新的天气数据!” “报告长官!根据卫星云图显示,一场编号为‘海燕’的强热带风暴,正在形成!预计将于六小时后,抵达我们所在的海域!风暴中心,最大风力将超过十二级!” “好!太好了!” 指挥官听到这个消息,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发出了兴奋的,如同夜枭般的狂笑! 天灾! 这,是唯一的机会! 是唯一一个,可能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拉下神坛的,最后的机会! 他看着那片已经变得阴沉沉的天空,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全员注意!启动……最终预案!” “所有非必要人员,立刻乘坐救生艇,撤离母船!” “‘信使’号,非但不用躲避台风,反而要主动,驶向风暴的中心!” 这个命令一出口,所有的船员,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主动驶向台风中心?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然而,指挥官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充满了死志的表情。 “同时,以‘信使’号的名义,向周边所有国家,发出最高级别的,国际通用的SOS求救信号!” “信号内容——我船在风暴中,动力系统失控,即将沉没!请求紧急人道主义救援!” …… 鲨鱼岛,指挥中心。 当气象台关于“海燕”台风的紧急预警,和“信使”号那份充满了阴谋味道的SOS求救信号,同时摆在陆枭和刘卫国的面前时。 两位身经百战的指挥官,一眼,就看穿了敌人那恶毒的阴谋! “混蛋!这群毫无人性的畜生!” 刘卫国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一个人道主义的陷阱! 是一场,用国际公约和道德底线,对他们进行的,无耻的绑架! 根据国际海上救援公约,任何国家,在收到求救信号后,都有义务,对遇险船只,进行人道主义救援。 如果,鲨鱼岛,对这份“求救信号”,置之不理。 那么,一旦“信使”号,真的在台风中,“意外”沉没。 这个黑锅,就将结结实实地,扣在他们的头上! 到时候,在国际上,将引发巨大的,无法挽回的外交风波和舆论谴责! 他们,将百口莫辩! 可是,如果他们出动救援…… 那无异于,是主动地,跳进敌人精心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之中! 谁也不知道,在那狂暴的,足以撕碎钢铁的风暴之下,在那片漆黑的,混乱的海底,敌人,还为他们准备了怎样致命的,疯狂的陷阱! 指挥中心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的死局。 陆枭站在巨大的海图前,看着那个正在缓慢地,主动地,朝着台风中心驶去的,代表着“信使”号的红色光点。 他的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既不能违抗一个军人,一个国家,所必须遵守的天职和国际公约。 更不可能,让那个刚刚耗尽了所有精力,正在“安全屋”里,卧床休息的,他怀孕的妻子,卷入这场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致命的风暴陷阱!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陷入绝望的时候。 陆枭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在深海之下,苏白为了他,为了国家,孤身奋战。 而他,将那把刻着“龙女”二字的匕首,送给了她。 他说,他愿意做她的“锚”,为她,定住所有的风浪。 而她,看着他,笑着说,那这把匕首,就是她的“剑”。 锚……与剑…… 陆枭的眼睛,猛地,亮了! 一个疯狂的,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念头,轰然,在他的脑海里,形成! 第140章 你的锚,我的剑 “安全屋”内,卧室里。 苏白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发出那道【静默】敕令,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力,也让她腹中的胎儿,进入了一种深度的,自我保护的休眠状态。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头,也微微地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那场即将来临的,巨大的风暴。 陆枭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在床边,静静地,坐了下来。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化不开的温柔与怜惜。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她足足有十分钟。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了那把他送给她的,那把刀身上,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相互缠绕的银龙的,战术匕首。 这把匕首,曾被她握在手中。 上面,还残留着她独有的,清冷的体温,和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深海主宰】的,神性的气息。 他缓缓地,将冰冷的匕首,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然后,他闭上眼睛,用一种近乎祈祷的,无比虔诚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心中,轻声地,呼唤着。 “小白……” “我知道,你累了。” “这一次,换我来。” “你曾经说过,我是你的‘锚’,为你,定住所有的风浪。” “而今天,就让我,来做一次你的‘剑’。” “我无法亲临你的战场,但,请你将你的力量,暂时地,借给我。” “借给你,最信任的,利剑。” 他说完,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了! 一股温暖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金色的暖流,顺着那冰冷的刀柄,无声无息地,涌入了他的掌心! 紧接着,这股暖流,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飞速地,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当陆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他的视觉,他的听觉,他的嗅觉……他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瞬间,被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非人的境界! 他虽然,依旧无法像苏白那样,去与万物沟通,去号令整个海洋。 但是,他能“看”见!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那场即将来临的,狂暴的台风之下,每一道海流的,最细微的走向! 他能“感觉”到,在那片漆黑的,混乱的深海之中,敌人布下的,那张用特殊合金打造的,闪烁着冰冷杀意的,巨大的能量巨网! 他甚至能“听”到,在那艘伪装成科考船的“信使”号上,那些敌人,因为即将到来的疯狂,而发出的,压抑的,兴奋的喘息! 在这一刻,他暂时地,拥有了苏白的一部分,“神之视角”! …… 指挥中心。 当陆枭,再次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时。 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气场,给震慑住了! “首长!” 他走到刘卫国的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我请求,亲自带队!驾驶‘海蝎’突击艇,出征!” “什么?!”刘卫国被他这个疯狂的决定,吓了一大跳,“陆枭!你疯了吗?!现在外面是十二级的台风!你开着一艘小小的突击艇出去,那不是去救援,那是去送死!” “我不会死。” 陆枭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绝对自信的微笑。 “因为,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没有再做任何解释。 他转身,大步,流星般地,朝着门外走去。 留下了指挥中心里,一群目瞪口呆的指挥官。 …… 狂风! 暴雨! 巨浪! 一艘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海蝎”号特战突击艇,如同一柄最锋利的,黑色的利剑,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漆黑的大海! 陆枭,手持着那把刻着“龙女”的匕首,稳稳地,站在艇首! 滔天的巨浪,如同山脉般,朝着他们,狠狠地,拍打而来! 足以将一艘万吨巨轮,都掀翻的恐怖力量,却无法撼动他那挺拔的身影! 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战士! 他是“龙女”意志的,延伸! 在苏白那神级的,“全图视野”的导航之下。 “海蝎”号,在滔天的巨浪之中,如履平地! 它以一种神乎其技的,完全违背了航海定律的诡异走位,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致命的暗礁,和隐藏在风暴之下的,恐怖的漩涡! 它,就像一个幽灵。 以一种无可阻挡的,神兵天降的姿态,出现在了那艘正在风暴中,苦苦挣扎,等待着“猎物”上钩的,“信使”号的面前! “信使”号上,那些留守的,负责执行最后疯狂计划的敌人,看着那艘在狂风暴雨中,如同瞬移般,凭空出现的,黑色的突击艇。 和艇首那个,手持着一把闪烁着银光的匕首,眼神冷冽如神,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冰冷笑意的男人。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仿佛见到了魔鬼一般的,极致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惧! 他们……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第141章 风暴中的‘救援\’ “魔鬼……是魔鬼……” 一名船员看着舷窗外的景象,牙齿都在打颤,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十二级的风暴!他为什么不会被吹下海?!”另一名技术员指着屏幕上的热成像画面,发出了崩溃的尖叫。 热成像中,那个男人的身影清晰无比,他就那样站着,甚至没有用手去抓握任何可以固定的东西。 指挥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一个荒诞而又让他不寒而栗的念头,轰然占据了他的脑海。 难道,那个隐藏在深海之下的“神”,不止一个? 那个用精神敕令,就能让整片海域陷入死寂的,是“女王”。 而眼前这个,在风暴中如履平地的,是她的……“神使”?或者,是她的……王? …… “海蝎”号突击艇上。 陆枭的感官,前所未有的敏锐。 那把被他紧握在掌心的,“龙女”匕首,正源源不断地,传来一阵阵温暖的,带着一丝熟悉清冷气息的暖流。 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是他的小白,在睡梦中,依旧分出了一缕神念,附着在这把匕首之上,将她的国度,向他,毫无保留地,敞开了。 他的心,猛地一疼。 这个傻姑娘。 明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却依旧不放心他,要用这种方式,陪着他,一同踏上这片最危险的战场。 他将匕首,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一股无尽的温柔与决然,从他心底,升腾而起。 “小白,睡吧。” “这里,交给我。” 然后,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彻底不同了。 风暴,不再是混乱的,狂暴的。 每一道海浪的起伏,每一股暗流的走向,都在他的“视野”里,呈现出清晰的,可以计算的脉络。 那艘正在风暴中,如同无头苍蝇般打转的“信使”号,在他的感知里,也不再是一个坚固的钢铁造物。 而是由无数个零件,无数个节点,拼接而成的,脆弱的集合体。 他能“听”到,它引擎的每一次徒劳的轰鸣。 他能“看”到,它船体结构上,那些因为巨浪的拍打,而正在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最脆弱的节点。 “全体注意!” 陆枭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位队员的耳中。 “目标‘信使’号,正前方八百米!” “左舵十五,引擎功率提升百分之三十,倒数三秒,切入前方那道波谷!” 驾驶员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可听到这个命令,他的手心还是瞬间冒出了冷汗! 切入波谷? 团长,那不是波谷,那是两座山峰一样的巨浪之间,随时可能闭合的死亡峡谷! 然而,出于对陆枭绝对的信任,他还是咬着牙,猛地,推动了操作杆! “海蝎”号发出一声咆哮,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精准无比地,冲入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艇内的队员们,只感觉眼前一黑,仿佛瞬间坠入了深渊! 两道遮天蔽日的,水构成的巨墙,从他们的头顶,轰然合拢! 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预想中那足以将他们碾成粉末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仅仅三秒之后。 光明,再次降临。 “海蝎”号,已经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那道合拢的巨浪之后,距离“信使”号,不足三百米! “蛙人一组,准备!” 陆枭的声音,再次响起。 “目标,敌船右舷螺旋桨传动轴!我需要你们,用小当量特种爆破弹,切断它,而不是炸毁它!” “明白!” “二组,准备!” “目标,敌船舵机液压系统!同样,破坏其功能,但要保证主体完整!” “收到!” 一条接着一条的指令,从陆枭的口中,发出。 “信使”号上,那群最后的留守者,眼睁睁地看着那艘小小的突击艇,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跳起了死亡的舞蹈。 他们试图反击。 可是,当他们好不容易,将船头的速射炮,对准那个鬼魅般的身影时。 一道巨浪,会恰到好处地,拍打在他们的船舷上,让他们的炮口,瞬间,偏向无垠的天空。 他们绝望地发现,在这片大海上,在这场风暴里。 他们引以为傲的科技,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都成了一个笑话。 “轰!” “轰!” 两声沉闷的,几乎被风暴声完全掩盖的,细微的爆炸声,从水下传来。 “信使”号的船身,猛地一震!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在指挥舱内,疯狂地,响彻了起来! “报告!右舷动力系统失效!螺旋桨失去响应!” “报告!舵机失灵!我们……我们彻底失控了!” 金发碧眼的指挥官,听着耳边传来的,一条条宣告着死亡的报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舷窗外。 那艘黑色的突击艇,已经停止了那魔鬼般的舞蹈。 它就那么静静地,停泊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海面上,仿佛一头优雅而又冷酷的,正在欣赏着自己猎物的,深海巨兽。 完了。 他精心策划的,用自己的船,用所有船员的命,作为赌注的,最后的疯狂。 在对方那神明般的,降维打击之下,显得是如此的,可笑,又可悲。 就在这时。 指挥舱内,那台一直保持在国际公共求救频道上的通讯器,忽然,传来了一阵刺啦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波澜的,响了起来。 “这里是华夏海军‘海蝎’号突击艇,我方已收到你船‘信使’号发出的SOS求救信号。” 指挥官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台通讯器。 那个魔鬼般男人的声音,继续,不疾不徐地,响起。 “经我方确认,你船已在风暴中失去动力,船体失控,随时有倾覆沉没的危险。” “根据《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我方,将对你船,依法,执行强制性人道主义救援。” 男人的声音,顿了一下。 “现在,我命令,‘信使’号全体船员,立刻放弃一切抵抗,放下武器,在甲板上集合,等待救援。” “重复一遍。” “这是救援,不是警告。” “放弃抵抗,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第142章 ‘人道主义\’的俘虏 通讯器里,男人冰冷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个字,电流声也随之切断,世界重归于风暴的咆哮。 然而,对于“信使”号指挥舱内的所有人来说,这片刻的通话,比窗外最狂暴的巨浪,更让他们感到窒息和冰冷。 救援? 金发碧眼的指挥官,脸上那层因失血而褪去的惨白,此刻又覆上了一层死灰。 他笑了。 多么讽刺的词语。 对方用最匪夷所思的手段,将他们这艘武装到牙齿的科考船,变成了一具漂浮在海上的钢铁棺材。 然后,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姿态,宣布要对他们进行“人道主义救援”。 “魔鬼……他们是魔鬼……”一名船员瘫软在座位上,双目失神,嘴里反复念叨着。 恐惧,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碾碎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引以为傲的科技,他们自诩精妙的计划,在那个男人,在那个神明般的“女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指挥官的笑声停了。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已经湿透,并且沾染了污渍的制服。 属于军人的,最后的尊严,回到了他的眼中。 他败了。 但他不能让这次行动的核心机密,落入对方手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指挥台最右侧,一个被红色保护罩覆盖的紧急按钮上。 数据自毁程序。 只要按下它,船上所有储存设备,包括航行日志、实验数据,以及那个代号为“塞壬”的项目的核心单元,都会在三秒内,被高压电流彻底烧毁。 这是他最后的任务。 风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小了很多。 天边的乌云正在散去,一线灰白色的光,刺破了浓云,照亮了这片狼藉的海面。 “海蝎”号突击艇,静静地悬停在“信使”号的侧方。 随着一道沉闷的机械声,艇首的甲板缓缓打开,几名身穿黑色特战服,脸上画着油彩,全副武装的战士,出现在甲板上。 他们手中,牵引着几条黑色的缆绳,缆绳的另一端,是连接着高强度挂钩的抛投器。 “咻!” “咻!” 几声轻响,挂钩精准无比地,射中了“信使”号的甲板护栏,死死地咬合住。 登船,开始了。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只有缆绳在绞盘上收紧的吱吱声,和特战靴踏上钢铁甲板的沉重脚步声。 指挥舱内的船员们,透过舷窗,看着那些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登上甲板的华夏特种兵,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他们的脸上,只剩下麻木和绝望。 指挥官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现在! 他猛地转身,朝着那个红色的按钮,狠狠地扑了过去!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疯狂的,决绝的笑意。 然而,他的指尖,距离那个红色的保护罩,还有不到十公分。 “砰!” 一声清脆的,截然不同于枪声的爆鸣,在指挥舱内炸响! 一道黑色的影子,洞穿了坚固的钢化舷窗,带着一股尖锐的破风声,精准地,钉在了那个红色按钮的正中央!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心脏骤停。 他们看清了。 那是一把匕首。 一把造型奇特,刀柄上缠绕着银色龙纹的战术匕首。 整个刀身,都深深地,没入了指挥台的金属面板之中,只留下一个不断震颤的刀柄。 高压电流自毁程序的操作面板,被这一击,彻底贯穿、粉碎! 指挥官扑倒在指挥台上,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距离那截还在嗡嗡作响的刀柄,不足一厘米。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刀柄上传来,顺着他的指尖,瞬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缓缓地,抬起头。 舱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正是那个在风暴中,带给他无尽恐惧的男人。 陆枭走了进来,他甚至没有看那个指挥官一眼,径直走到了指挥台前,伸手,握住了那把“龙女”匕首的刀柄。 “嗡……” 匕首发出一声轻鸣,被他缓缓地,抽了出来。 他垂下眼帘,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刀身上那两条相互缠绕的银龙,眼神中,那股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瞬间,化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的女孩,一定累坏了。 “把他们,都带到甲板上。” 陆枭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名海龙特战队的队员,立刻上前,将指挥舱内所有船员,包括那个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指挥官,全部押了出去。 “二队,控制动力室。” “三队,封存所有文件和数据硬盘,特别是航行日志。” “四队,去生物实验室,把那个代号‘塞壬’的东西,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一条条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他看着那个被押解出去的指挥官,脚步顿了一下。 “在我们国家的海域,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陆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指挥官的耳朵里,“欢迎来到华夏。” 指挥官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 …… 半个小时后。 风暴已经彻底平息,海面恢复了深邃的平静,只有轻微的波浪,在轻轻拍打着船身。 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辉,洒满了整片大海。 “信使”号的甲板上,所有的船员,双手抱头,排成一排,蹲在地上。 他们的周围,是荷枪实弹,眼神冷峻的海龙特战队员。 在绝对的力量和心理的双重碾压下,所谓的“保护性接管”,顺利得不可思议。 一名队员,快步走到陆枭面前,敬礼。 “报告团长!‘塞壬’已找到,并已按照最高保密条例进行封存!” “嗯。”陆枭点了点头。 很快,四队的两名队员,用一个特制的,巨大的恒温金属箱,将那个所谓的“活体声呐”抬了过来。 箱体上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陆枭走过去,看了一眼。 箱子里面,是一种半透明的,黏稠的营养凝胶。 一个外形酷似海豚,却通体惨白,没有眼睛的生物,正静静地悬浮在凝胶之中。 它的头部,被植入了一个复杂的,由无数微小电极组成的金属头环,无数细密的线路,从头环延伸出来,连接着它的脑干和脊椎。 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陆枭也能感受到,那个生物身上散发出的,无尽的,悲伤与痛苦。 这就是他们窃取海洋秘密的工具。 用一个生命,作为代价。 陆枭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 “所有缴获的资料和设备,立刻转移到‘海蝎’号。” “是!” 他走到船舷边,眺望着远方,鲨鱼岛的方向。 他将那把“龙女”匕首,再次拿了出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冰冷的刀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股来自苏白的,温暖而疲惫的神念,已经消失了。 匕首,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冰冷。 陆枭知道,他的女孩,已经进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在自我修复着耗尽的精神力。 他的心,又是一阵揪紧的疼。 这个傻姑娘。 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却还要分出力量来保护他。 他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是他的家,是他的心之所向。 他的薄唇,微微动了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 “小白,我回来了。” 说完,他低下头,在那枚刻着“龙女”二字的刀柄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第143章 一份来自深海的‘大礼\’ 黎明时分的薄雾,笼罩着鲨鱼岛。 港口的戒严级别,提到了最高。 往日里热闹的码头,此刻空无一人,只有沉默的哨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冰冷的视线,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海蝎”号突击艇,如同一个疲惫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号军港最深处的隐蔽船坞。 陆枭从艇上下来,身上还带着海水的咸腥和一夜未眠的凛冽。 他没有理会前来迎接的刘卫国和王政委,只是将那把“龙女”匕首,用一块干净的绒布,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情况怎么样?”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刘卫国神色凝重,压低了声音:“专家组已经到了,京城第九研究所的,连夜专机过来的。现在,人就在船上。”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艘被几艘大功率拖船,小心翼翼拖进船坞的“信使”号。 “这可不是一份‘大礼’那么简单,陆枭。”王政委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这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陆枭的视线,落在那艘通体漆黑,造型诡异的科考船上。 即便是在清晨的阳光下,那艘船,依旧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的,非人造物的气息。 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他没有走向那艘船,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枭?”刘卫国有些意外。 “我先回去一趟。” 陆枭头也不回,步伐越来越快。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专家,什么报告,什么惊天大案。 他只想,立刻,马上,看到他的女孩。 …… “安全屋”内,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在地上的声音。 陆枭推开卧室的门,动作轻得像一只猫。 苏白还在沉睡。 她侧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 她的眉头,依旧微微地蹙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陆枭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他脱掉军靴,赤着脚,走到床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他不敢去碰她,生怕惊扰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贪婪地,将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微微嘟起的唇,一寸一寸,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个傻姑娘。 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却总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撑起一片天。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去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可指尖在距离她肌肤还有一公分的地方,又停住了。 他怕自己身上从战场带回来的冰冷和杀气,会让她做噩梦。 他就这样,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调皮地跳跃到她的脸颊上。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苏白似乎感受到了那缕阳光的温暖,又或许是感受到了身边那道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地舒展开来。 她咂了咂嘴,像一只吃饱喝足,正在做着美梦的小猫,翻了个身,将脸颊,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继续沉沉地睡去。 陆枭看着她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与满足,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他俯下身,在那片如海藻般的长发上,落下一个无比珍视,又无比克制的吻。 “小白,睡吧。” “天塌下来,有我扛着。” 他将那把“龙女”匕首,从怀里拿出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枕边。 然后,他才站起身,为她掖好被角,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当他再次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那满身的温柔,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的杀意。 …… 临时搭建的最高保密级别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为首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精神矍铄的老者。 是高振邦。 “陆团长。”高振邦看到陆枭进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直奔主题。 他指着身后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是“信使”号内部的结构图。 “这不是一艘科考船。” 高振邦的声音,带着学者的严谨,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准确地说,它是一座高度精密的,移动式的,生物改造实验室。” 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专家站了出来,他是生物化学博士李建明。 “陆团长,刘旅长,请看这个。” 他切换了画面,屏幕上出现的,是那个代号“塞壬”的生物。 即便是隔着屏幕,那被无数电极和金属线路,贯穿了大脑和脊椎的惨白生物,依旧让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我们对它的组织样本,进行了初步的分析。”李建明的声音,有些干涩,“它的基因序列,97%与宽吻海豚相似,但是,剩下的3%……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完全不属于地球已知生物范畴的,一种全新的碱基对组合。” “更可怕的,是这个。” 他指向那个嵌在生物头部的金属环。 “这不是植入,是‘嫁接’。他们通过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诱导生物的神经元细胞,与这些金属电极,在分子层面,进行了融合。” “这头生物,已经不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了。它只是这艘船的,一个‘活体插件’。它的听觉,它的感知,都成了这艘船的延伸。” 李建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惊惧。 “这种对生物神经的精准操控技术,已经超出了我们现有的认知,至少……领先了我们二十年。” 二十年。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审讯结果出来了。” 一名负责情报的参谋,打破了沉默。 “船上的指挥官,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他交代了一个名字。” “‘方舟’,Ark。” 参谋念出了那个单词。 “一个神秘的,跨国高科技组织。他们的成员,遍布全球顶尖的科研机构和大型跨国公司,甚至……渗透进了某些国家的权力高层。” “那他们的目的呢?”刘卫国猛地站了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 参谋的脸色,变得异常古怪,他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有一个非常疯狂的理念。” “他们认为,我们所处的这个星球,生态系统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崩溃。环境污染,资源枯竭,末日,是必然的结局。” “所以,他们放弃了‘拯救’。” “他们的目标,是‘进化’。” 参谋的声音,一字一顿,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致力于在全世界,寻找一种他们称之为‘神级生物基因’的东西。也就是拥有超自然能力的,特殊的生命体。” “他们想要捕获这些生物,解析它们的基因,然后,与人类基因进行融合,强制性地,推动人类的进化,以创造出能够在末日之后,继续生存下去的‘新人类’。” 会议室里,所有身经百战的军官,脸上都露出了荒谬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听起来,不像是现实,更像是科幻电影里,那些疯子科学家的狂言。 “根据那个指挥官的供述……”参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陆枭的身上。 “这次‘信使’号的任务,就是因为他们监测到,在‘龙之三角’这片海域,出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高维能量波动。” “他们将这片区域,在内部,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 “‘神域’。” “他们来这里……是来,‘狩猎’一位‘神’的。” ‘神域’。 ‘狩猎一位神’。 陆枭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他们要狩猎的“神”…… 就是他的小白! 一股无法抑制的,冰冷彻骨的杀意,从陆枭的身体里,疯狂地,席卷而出! 会议室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高振邦和李建明这些文职专家,甚至感到了一阵呼吸困难,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死死地盯住! 陆枭的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攥紧了。 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深邃的,如同寒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的,不再是会议室里的人影。 而是一片尸山血海。 他的视线,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安全屋”的方向。 那里,有他的全世界。 谁敢动她。 他就让谁,形神俱灭。 “方舟”? 很好。 陆枭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冰冷的弧度。 他会亲手,把他们的“方舟”,凿沉。 第144章 苏白的虚弱 会议室里那股冰冷的,凝结如实质的杀意,在陆枭转身踏出门槛的瞬间,便被他尽数敛入骨髓深处。 门外,是鲨鱼岛熟悉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 警卫员小王快步跟了上来,看到自家团长那张比万年冰山还要冷硬的脸,大气都不敢喘。 “团长,车已经备好了。” 陆枭没有应声,只是迈开长腿,朝着“安全屋”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的步伐很急,风将他笔挺的军装衣角吹得猎猎作响,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带回的凛冽硝烟味,尚未散去,又被一股更深沉的,灼人的焦虑所覆盖。 他精心策划的,几乎堪称完美的一次反击。可此刻在他心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只有后怕。 原来,他的女孩,从始至终,都处在那群疯子的瞄准镜之下。 而他,甚至将危险,亲手带到了她的面前。 “安全屋”那扇熟悉的门,近在眼前。 陆枭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一道身影,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带着一股焦灼的气息,快步迎了上来。 是李凤霞。 “你还知道回来?!” 陆枭的视线越过她,看向紧闭的卧室房门,心脏猛地一沉。 他看到了李凤霞通红的双眼,那张向来泼辣爽利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妈,小白她……” “你别叫我妈!”李凤霞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指着卧室的方向,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你进去看看!你看看你把我闺女,折腾成什么样了!” “她从昨天夜里,就一直喊冷,浑身冒虚汗,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以为……我以为她……” 李凤霞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让人心碎的事情了。 陆枭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卧室。 门被他一把推开。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苏白就躺在那片柔和的光晕里。 她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乌黑如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 那张平日里白皙得泛着莹润光泽的小脸,此刻,却苍白得像一张薄薄的纸,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眼下是一片浓重的青黑。 这根本不是他离开时,那个只是有些疲惫的睡颜。 这是一种生命力被过度透支后,所呈现出的,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虚弱。 陆枭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无尽自责与后怕的疼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立。 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在床沿坐下,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满眼的伤痛。 李凤霞跟了进来,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男人如同雕塑般僵硬的背影,眼中的怨怼,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些许,化为了更深的,无奈的悲伤。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苏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 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看了很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才慢慢地,重新聚起了光。 苏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扯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又无比温柔的笑。 陆枭的心,被这个笑容,狠狠地揉了一下。 他再也控制不住,俯下身,用那只布满了伤痕的大手,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她的手,那样小,那样软,此刻却冷得像一块冰,没有丝毫温度。 “对不起……” 陆枭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三个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缴获了敌人的船?说他抓住了敌人?说他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在她的虚弱面前,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苏白却摇了摇头。 她能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那股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温度。 她也看到了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自责与心疼。 她用尽力气,反手,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然后,她张开嘴,无声地,用口型对他说。 “我的剑,欢迎回家。”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个傻姑娘。 到了这个时候,她想的,不是自己的委屈,不是自己的痛苦。 而是,在安慰他。 他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掌心。 温热的,带着湿意的触感,从苏白的手背传来。 她的心,也跟着一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团长!韩医生来了!” 是小王的声音。 很快,一个身穿白大褂,气质干练,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在一名女安保员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 女医生对陆枭点了点头,目光便迅速落在了床上的苏白身上,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情况我已经听说了,需要立刻进行全面检查。” 陆枭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冷硬的神情,只是通红的眼圈,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他站起身,为韩清让开了位置。 李凤霞紧张地凑了上来:“医生,我女儿她……” “阿姨,您别急。”韩清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请相信我们的专业。”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房间里一片寂静。 只有医疗器械发出的,轻微的声响。 韩清的动作迅速而精准,听诊、测血压、检查瞳孔反应……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检查完毕,她收起器械,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她看了看一脸紧张的李凤霞和苏白,对陆枭说:“陆团长,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来到客厅。 李凤霞不放心地跟了出来。 韩清也没有避讳她,直接开口。 “陆团长,苏白同志的情况,非常糟糕。” “她的身体,就像一个被耗干了电的蓄电池,各项生命体征,都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低谷。这是一种典型的,精神力与生命力双重透支的现象。” 陆枭的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攥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最关键的是,”韩清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她现在怀有身孕,胎儿与母体之间,存在着一种我们尚在研究的‘共生能量循环’。她的透支,已经直接影响到了胎儿的生命活性。” “什么?!”李凤霞听到这里,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韩医生!”陆枭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怎么才能让她恢复?需要什么药?什么设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已经付过了。”韩清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枭。 “现在,没有任何药物或者外部设备,能够快速修复这种本源性的亏空。唯一的办法,就是静养。绝对的,没有任何干扰的,静养。”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 “我必须向您下达最严厉的警告,陆团长。”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她顺利生产为止,苏白同志,绝对不能,再动用任何一丝一毫的,那种‘能力’。” “一次都不能!” “否则,谁也无法保证,她和孩子,是否还能平安。”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卧室的方向。 门没有关严,他能看到,他的女孩正靠坐在床头,也在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清澈依旧,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陆枭的嘴角,扯动了一下,想对她笑一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 他迈步,重新走回房间。 他在床边坐下,再次握住了苏白的手。 他没有说话。 只是将她柔软的小手,缓缓地,带到自己的脸颊旁,贴在那道狰狞的伤疤上。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 陆枭闭上了眼睛。 小白,别怕。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