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隋》 第241章 册子 一 方才,在众人离开别院的时候,孙思邈借故拉住阿布,耳语一番…… 阿布听了,神色凝重。 大家一并来到文昌阁坐下,他便将方才孙思邈的话,与在座的杨侑、苏威、裴矩、萧瑀、来护儿,以及早就等候在此处的吐万绪、阴世师、韦津等人,诉说一番。 一时之间,大家俱是神色黯然无比,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广皇帝的时间,这次可真不多了。 按照孙神医的推算,也就在一旬之间,且在此期间绝对再不能发生任何巨大的刺激! 一旬,也就是十天左右,对一个国家的皇帝来说真的太短了。 尽管众人伤心欲绝,但也并不感到突然惊惧,因为以广皇帝身体的状况大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不过,这接下来的十天里,真不简单众人一方面要抵御北边李渊的大举进攻,另一方面还要安靖南方、东方、西方。 但这些还都是常规操作,当务之急还是要完成广皇帝交代的三件大事。 其一,对于宇文叛逆一党,明正典刑,传告天下。 其二,给杨子灿赐婚,并尽快完婚。 第三,广皇帝禅位皇太孙杨侑,办传位及登基大典。 这三件事,皇帝要亲眼看见、亲自参与。 这三件事,放在大隋帝国政事当中,随便分开哪一件都是轰动天下的大事。 可是现在,事急从权只能在短短的七八天里全部办完。 难! 但要创造条件,上! 于是,沉默片刻的众人,便在老成持重的苏威主持下,开始一个个地商议和部署起来…… 第二天,杨侑、萧瑀、杨子灿三人又红着眼珠子,进三清别院与皇帝、皇后禀报一番…… 二 大隋南边的整体局势,奇迹般地整体安静了下来。 震惊天下的宇文化及之大许王朝,在一代战神卫王杨子灿亲手的谋划操刀下,由北路杨义臣大军和南路程棱大军南北夹击。 火速,覆灭。 一干逆犯,上至伪帝,下至金银财宝,悉数收入朝廷囊中。 这一巨变,仿佛紧跟着当初宇文一党的弑君立国之事,再一次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天下。 而同这个消息一起出现在四方各地的,是一册册制作精良、清晰考究(印刷)、内容刺激详实、插图生动形象的小书。 名曰,《大许众丑秘闻录》。 一书,三十文,绝不二价。 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许多人求之而不得,只得借书抄录阅之。 于是,民间又兴起用粗纸石印的盗版《大许群丑秘闻录》。 但名字,却变成了《大许断袖遗恨录》,那插图模糊得惨不忍睹。 五文,一本,供不应求。 这两种版本的书,被两河流域、倭奴国、朝鲜三国、西南交趾等地区在大隋做生意的商人大量购买。 然后,一路迤逦,送去了他们各自的故乡…… 听说,后世大不列颠皇室重宝收藏之地——伦敦塔内的珍宝馆里,以及倭奴国皇家宝藏机构——奈良东大寺正仓院的秘匣之中,分别藏着此书的一本正版、一本盗版。 历代皇子,将其视之为成长必读的秘笈之一。 而一个叫查尔斯的后世王子,便是它的最忠实的拥趸者。 此,乃后话。 三 伴随着宇文大许朝的快速覆灭,以及相关各种形式的消息传播,天下反王、重寇无不惊骇莫名。 太,忒,快鸟! 虎死,不倒架啊! 大隋这个看似奄奄一息的病虎,竟然还具有着可怕的力量。 中华大地上正在活跃的各股势力,其前进的步伐开始变得游移不定。 有贰臣派的,如依附和借力突厥人的,像李渊、窦建德、刘武周等。 有独立纯反王的,像李轨、白榆妄、王世充、薛举、罗艺、梁师都、刘继真等。 还有逆臣派的,如李密、箫铣、罗艺等; 进而,他们的军锋开始踟蹰不前。 主子们开始吃瓜,或者想静观看天下形势变化,最好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谁也没有料到,宇文大许朝极速覆灭事件的最大产品,竟然是让天下进入到一个诡异的稳定和平衡。 其实,论这其中的缘由,大致有三。 其一,当然是大隋官军将大许朝快速灭掉带来的实力冲击。 其二,根据各种小道消息的传说,证明广皇帝极有可能还活着。 其三,却因一个对包括大隋本身在内的所有天下势力都命运相关的的原因,钱粮物资! 拉山头聚人气,人吃马嚼,要钱要粮! 打城池占地盘,兵马行动,要粮要草! 设衙门牧百姓,官吏役老,要薪要酬! 钱粮,才是造反的基础;物资,才是制霸天下的根本。 太原盆地,本被李氏经营多年,加上土地肥沃,产出颇丰。 以之为基地,自然可供李氏百万大军南下争夺天下。 但是,现在的太原盆地,实在是有地挤!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一挤,总还是有的;可是单位面积内的钱粮物资,却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太原盆地,就钱粮物资而言,就是纯粹的零和游戏。 你多一口,他便少一口。 无解! 所以,不患寡而患不均,争斗和抢夺的龌龊,不可避免! 四 盘踞在江陵的梁朝皇帝箫铣,自从晋王董景真受宇文士及蛊惑率部叛离之后,元气大伤。 再加上称帝之后,急着削藩集权,所以内部极其动荡,实力大减。 所以,此时的大梁国处于整体守势,再不敢如之前那般,多王并出、四处扩张,甚至一度打到了交州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的地盘边缘。 现在,刚刚在彭城郡谷阳县城一带配合河南剿匪总管杨义臣,完成宇文大许王朝覆灭战的高安、罗士信,沿长江而下至峡州夷陵,派出信使,安兵待机。 他们,也是西南剿匪总管冯盎旗下西南剿匪大营的左路大军。 而江南大营行军总管陈棱,此时也派出水陆两路大军,由左屯卫将军张镇周任主帅,来整和杜伏威分任水陆将军,沿长江而上,兵驻夏口(今)。 对箫铣的东西夹击之势,已经初步形成。 然而,为了防止箫铣南窜,包围圈还得补上最后一环,冯盎的西南剿匪正军。 三 到达岭南之后不久,西南剿匪大营行军大总管、左武卫大将军冯盎,也终于在岭南自家老基地里开始建府开牙,招兵买马。 在众多儿子们的支持下,他很快就组建了自己的西南剿匪大营的右路大军。 西南剿匪大营,朝廷也安排了部分行佐属官。 房玄龄(原雍州总管府思录),担任行军长史;李德骞(虎贲中郎将),担任行军司马;冯盎的庶长子冯智戣,担任行军参事和主簿。 冯大将军的嫡长子,虎贲郎将冯智戴(后来后来的春州刺史),拜西南剿匪大军右路军主将。 至于其他十多个副将,大都也是冯盎的儿子。 像嫡次子冯智彧(后来的合州刺史)、嫡四子冯智戣(后来的高州刺史)、嫡六子冯智玳(后来的恩州刺史,也是大名鼎鼎的高力士爷爷)等。 至于兵马构成,则是在联合祖母冼夫人家族的势力之后,整编了原来部族武丁和俚族尚武的青壮。 基本兵源问题,很快得到解决。 当然,除了随他一同南下的朝廷委派幕僚人员,卫王杨子灿还特意抽调给他的由骁果卫基层精锐组成的架子兵,用于快速成军和日常训练。 这样,冯盎的西南剿匪右路大军,一经组建便有了自己初步战斗力。 左路大军? 朝廷早就为冯盎准备妥当! 那便是由陇右一带入川、并协同杨义臣、杜伏威等,一举将宇文大许朝逆贼全歼的的高安和罗士信。 四 岭南根据地里的西南剿匪大营右路大军,逐步完善。 一边剿匪,一边整训,一边持续招兵和完整建制。 转眼,这就过去大半年,右路军满编两万五千数。 这期间,冯盎亲率右路新军,发动了对盘踞在苍梧、高凉、珠崖、番禺地区的最大乱贼高发澄一战。 声名大噪。 此战,高发澄诛灭,枭首传遍岭南;干将冼宝彻、冼智臣等生擒。 其后,高发澄的首级及骨干活人,被快速解递东京御览。 其余乱贼大部军众,在大军强大的武力和宣传攻势下扔下武器。 或被挑选整编,或者从农从商,或者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经广州海岸运走,目的地不详。 从此,广州、苍梧、朱崖北部一带(今雷州半岛一带),皆复归大隋的有效管辖。 五 这一天,冯盎在在高州的茂名县府衙忙碌完公事,便早早回到家中。 六 亲哥罗州刺史冯暄这次也与他联合剿匪,再立新功。 朝廷来旨,要让他去京中兵部任职。 所以,今晚既是家宴,又算是给堂哥饯行。 冯暄此人,也算是大隋有名的将领,曾经只是太过于注重友情,所以在政事上有些优柔。 早些年,番禺将领王仲宣在岭南举兵造反,冼夫人便派遣嫡长冯暄将兵援救广州。 这位冯大少,年少纨绔、很重江湖义气,恰恰与反贼王仲宣的部将、泷水豪门子弟陈佛智是莫逆之交。 所以,当他到达前线之后,顾念旧情、按兵不动,最终贻误了战机,以至于让广州一线战事糜烂。 冼夫人,反应很快。 大怒之余便将宝贝嫡长孙给问罪下牢办了,并改派年少的嫡次孙冯盎为将出讨叛军。 这,也是冯盎第一次正式闪耀亮相在中华的青史之中。 当然,他一亮相就是主角! 在冯盎与隋朝官军在鹿愿成功会师之后,英勇作战,全歼王仲宣,一举荡平了叛乱。 当时文帝看到奏报,深为冼夫人的大义之举赞叹,特降敕书奖赏慰劳,并拜其孙冯盎高州刺史。 因误战机下狱戴罪的嫡长孙冯暄,还是被文帝特赦并拜罗州刺史。 从此之后,冯盎便成为了整个家族的话事人,也是继其祖父冯宝、祖母冼夫人之后冯家最为显耀的靓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丧失冯家家主之位这事,作为排行老大的冯暄要说心里没有点什么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也明白,祖母如此安排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这个太注重哥们义气的特点,放在官场之上,那绝对是取死之道。 不仅难以扛起家族大旗,还会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后来近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足以证明,老祖母的眼光,是多么深远而准确。 冯盎的官,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受到皇帝信赖。 反观冯暄,虽然贵为罗州刺史,但也就是一直在这位置上蹉跎。 况且,伴随着天下飘摇,这家伙又差点被那些岭南豪门子弟拖下水、造了反。 要不是在关键节点上冯盎奉旨南下建府招兵,又力劝长兄冯暄谨奉祖训、忠于朝廷、一同剿匪,这时候的这位冯家本代嫡长子恐怕就麻烦了。 不仅会是那些岭南大地上的着名反贼之一,而且一定会成为朝廷重点剿灭的对象。 影响太大,影响太坏! 当然,像如今这般建立新功、高升兵部的情况,也就根本不会发生。 时间,会让人成长、成熟。 经历,更是人成长、成熟的最大老师! 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冯暄,对于京城之行,既兴奋又忐忑,说白了是迷茫。 六 “兄长,明天就要启程去京城任职了,小弟我真的很为您高兴!” “老冯家列祖列宗,也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 宴罢,兄弟二人携手来到书房,一边喝茶一边说些分别前的心里话。 听闻弟弟冯盎如此说,冯暄满面笑容,颇有得瑟。 “但是,兄长,作为亲弟弟,我该提醒的还得提醒。” 冯盎停顿了一下。 他喝了口茶,看了看兄长那踌躇满志的面庞。 “想必您自己心里明白,交游广泛,重哥们义气,这一点若是作为一个乡达族领自然足够了。” “但是,在职场之上,便是大忌呀!” 听见弟弟的但是之反转之语,冯暄不由得一怔。 随即笑容敛去,冯大少的模样变得郑重严肃许多,应道。 “是啊,祖母的教诲,言犹在耳,这些年为兄也深有体会。” “如今这要前去兵部,一想那京中多卧虎藏龙之辈,心中很是忐忑,还正要请吾弟多要提醒一二呢!” 冯暄的言语间,甚是诚恳。 冯盎闻此,心下满意。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兄长此去京师绝非一路坦途,肯定是几多凶险。 而目前两京朝中,那波诡云谲的局势冯盎自己就深有体会。 本来,以冯盎所想,自己南下剿匪,正好乘机约束子弟、偏居南方、韬光养晦,等待天下形势明朗之时,再行让家族徐徐入局图强。 然而,计划跟不上变化。 广皇帝,并不愿意让老冯家偏安一隅躲避清闲。 兄长入京任职、自己调任一方大员,这显然是广皇帝的帝王手段。 嘉奖安抚之余,也不无警告和质子意味。 “不管是西京还是东京,小弟我也算是都有所经历,那便给兄长说说,以供借鉴一二。” “先说京邑之地。” “此乃天子所居,自是天下之中,五方辐辏,四方来朝。而京师文脉昌盛,致今儒释道三教并立,庙宇林立,文化交融。” “此外,京城之中,天下商贾云集,百货充盈,交易繁盛,财货流通。” “其繁华之盛,实在是车马填街,楼阁连云,昼夜喧阗,绝非咱们这等高州茂名小县可比。” “这样的地方,兄长自可想象,其英贤荟聚,鱼龙混杂。” “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市井小民;既有文人墨客,也有江湖豪杰;既有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也有阴险狡诈的小人;既有正义凛然的英雄,也有为非作歹的恶霸。” “所以,兄长辞去,当明其京城居大不易。” “其他暂且不论,但就朝堂之上朋党派系交杂、各种势力相互勾织之事,实在是一大学问。” 冯盎一边侃侃而谈,一边却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显然,自己的这些话语,也同样引发了他在两京之地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 而从来没有做过京官的冯暄,自然是迷茫之中更显忐忑。 “那依弟之意,为兄当如何啊?” 忍不住的冯暄,低声问道。 “京师自是不比我们家乡,那里的官场民情复杂,人心难测。” “兄长去了那里,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特别是那些官场上看似谦谦君子、实则是口蜜腹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至于广场之上有哪些特别之人,有各有如何秉性,小弟也已以己之识,罗列成册,送与兄长一观。” 说着,冯盎拿起案几上的一本小册子,递给冯暄。 “现在不急!” “您可以在路途之上,细细研读,争取在到达京师之前,全部记熟。” “千万记着,这本册子,绝不能示之与旁人,即使是嫂嫂和几个侄儿,也绝对不可。” “此外,也好心保管,一定不要遗失而平生祸端。” “最好,兄长入京之时,就用火焚之毁去!”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2章 鬼使 一 冯暄小心地将册子收入怀中,连连点头。 “小弟知道兄长贯是重友广交,本是好的,但在京中任职,这就是祸根之源。” “做京官,只有上下级,而无兄弟朋友情。” “好在现在的兵部,正是卫王主持。” “殿下乃不世出人物,经天纬地,正派豁达,是当今朝堂之中正气所在之由。” “所以,兄长到了京都,大可不必张皇四顾、漫无头绪。” “这份拜帖和书信,小弟已经为您备齐,到了洛阳宅中落脚之后,便去寻机拜访卫王殿下,到时一切全听殿下指点就是。” 听闻弟弟此话,冯暄如释重负。 他的心情,突然之间变得晴朗舒畅起来。 卫王,真名杨子灿,据说还是骁果卫大将军,本是大隋附庸之地的小王子,可是一入朝堂便青云直上、大放光彩。 他不仅组建了天下一等雄兵骁果卫,而且还亲率大军到处征战,特别是在阴山白道岭一举打残了由突厥王亲率的举国铁骑,从此大隋北方再无劲敌边患。 按照传言,卫王这个一字王爵,就是这泼天大功而来。 更厉害的是,自从卫王领军便从无败绩;即使是担任各方总管,也是政绩卓着、匪患渐消、民生安乐。 这样的人物,都被大隋天下百姓传成了万家生佛、真武大帝下凡,据说不少地方还都为他立了生祠,可后来都被官家一一拆毁。 既然弟弟现在如此说,自是表明他已经代表岭南老冯家站了卫王的队。 如此,他冯暄自然可算在京中有了依靠和跟脚。 “还有啊,你在兵部之中公干,一定要公私分明,万万不可因为讲义气就违背了原则,甚至做出违法乱纪的之事。” “卫王虽非嫉恶如仇,但绝对心有正气。” “兄长每逢决断,需先警醒自问,想想每一步都势必关系吾岭南冯家的兴亡生死、先祖荣誉。一旦行将踏错,万劫不复!” “任上事方便请教卫王的,自要大胆相问;不便问得,及时传书小弟,吾自当竭力为兄长谋划一番!” 冯盎的话,说得慎重无比。 显然,他此时已经是以家主的口吻给即将入京为官的家族子弟进行入职培训。 冯暄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连连点头应诺。 …… 最后,冯盎抓着兄长那结实的双手。 “兄长,小弟知道这有些话您可能并不爱听,但这都是我作为亲弟弟必须对您的告诫。” “小弟当然希望兄长此去京城能闯出一番大事业,但同时,我也更希望兄长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回来。” “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明白您不是一个人。” “您背后,还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还有我们老冯家这个大家族。” …… 大业十四年,初冬。 岭南冯家嫡长子冯暄,举家前往东都洛阳,至兵部右侍郎位任职。 二 转眼之间,又是一月过去。 当冯盎收到左路军罗士信、高安的军报之时,他也迎来了另一支奉诏北上协助剿匪的军队——八千钦州地方府兵。 主将鹰扬郎将宁洄藻,可能声名不显。 但是其父,鸿胪卿岭南安抚使擢升右光禄大夫宁越郡太守宁长真,却是个大隋朝廷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在整个岭南地区,除了冯家、冼家,恐怕也就是宁家最为显赫了。 宁长真,又名宁长贞,广南西道钦州(后世广西钦州)人,其家族是壮族先民西原蛮的后代,世代为岭南豪酋。 钦州之地,地处偏远,民风彪悍,多民族并立,中央王权很难在此实现王权的渗透和管理。 当无数次出兵征讨而不能达成目的的时候,羁縻政策——也就成了秦、汉、隋时期的主要边疆对策。 宁氏家族,作为广南西道最强大的豪族,也因此得以世袭钦州刺史。 开皇末年,桂州俚人李光仕造反,何稠奉命率军征讨,宁长真之父宁猛力带领部下协同,一路所向披靡,叛乱寂灭。 宁猛力受伤未能随军入朝,文帝视之为憾事,不久宁猛力病故后命其子宁长真承袭钦州刺史。 大业元年,广皇帝派刘方为驩州(后世越南北部)道行军总管,经略林邑(即占城,古国名,故地在后世越南中南部)。 钦州刺史宁长真受命率军以舟师出击,协同刘方主力大败林邑军,并追到马援铜柱(东汗马援征服交趾,在边界上立铜柱,以夸耀战功)南,最终攻占林邑国都。 四月,林邑国王梵志弃都逃入海岛,后慑于隋朝军队的威力,不得不派使臣上大隋京都谢罪。 从此,南海诸国开启了年年朝贡的历史。 而宁长真随征林邑,立下大功,获广皇帝赐上开府仪同三司、钦江县开国公、行军总管。 此后,宁长真率领部众,参加了对高句丽的所有远征行动,因其忠勇赤诚获封鸿胪卿、安抚使,不久后又升任右光禄大夫、宁越郡太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作为有名望的一方大员、俚族贵酋,当天下叛乱四起的时候,他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其拉拢收买的对象。 比如,梁帝箫铣,林士弘,甚至是远在北方活动的李渊、窦建德,等等。 但是,他都是一一婉拒,守着钦州府,不动不信不投不乱。 等到冯盎南下募兵,组建岭南缴费大营,并将广皇帝的亲笔诏书轻送其手,宁长真仰天大笑。 讲真,冯家,宁家,这些近距离接触过杨广本人的俚人豪囚,真的是大隋忠心耿耿。 广皇帝的个人魅力,真的对这些边疆人物的影响力非同凡响。记忆中,应当还有一个叫小野妹子的倭奴国人! 这不,宁长真命自己的长子宁洄藻,率领钦州府(广西境内)最精锐的八千子弟兵,与冯盎合兵剿匪。 冯盎见宁长真如约派兵,且还是其嫡长子亲率的精兵,自是万分高兴。 于是,将其编入中军。 三 眼见岭南的形势一天好过一天,冯盎决定挥师北上,与自己的左路大军汇合。 目标,箫铣。 然而,就在临行前三天的晚上,有人来访。 来的人冯盎不认识,是经祖母冼家那边的老人引荐。 冯盎看着情面,自然不便推脱,那就见上一见。 这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却是有点蹊跷。 深夜,冼家在茂名县城城南的一处偏僻大宅,书房。 来人,身形高大挺拔,宛如一座移动的山岳。 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闪烁着智慧与狡黠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本质。 纵使冯盎身为数万兵马的大将军,也在此人面前,都能感到一种压力。 冯盎并没有因为来人将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神秘形貌,而对之感到任何不满。 宠辱不惊,临危不乱。 这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军,必备的素质。 双方寒暄过后,落座上茶。 来人终于脱去罩袍,但头上仍然带着只留窟窿的面巾,并将怀中的一份名帖递给冯盎。 “鬼谷之道?” 冯盎看着上面的名帖。 来人点点头,说道:“鬼谷门下,座等鬼七。” 冯盎心中吃惊,不由得细细打量对面这位身形高大的神秘人, 他的黑袍上衣袖上,绣着简单的鹅黄色的鬼谷一道标志性的图腾。 左竹简,右羽扇。 竹简,羽扇,隐隐发出幽光,透露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显然,那绣线肯定被某种不知名的颜料浸染过。 鬼七的手指白皙修长,指间佩戴着一枚闪烁着寒光的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 对于鬼谷一道,冯盎虽然出身远离中原的岭南,但是作为世家大族,所受中原历史文化的教育也并不弱,所以知道的并不少。 鬼谷道,又称鬼谷学派,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王诩的学说和理论。 因其长居云梦鬼谷,又自称鬼谷先生,故后人将其尊为鬼谷子。 鬼谷子王诩创建了鬼谷门派,被誉为天下纵横家之鼻祖、兵家之着名代表,同时还是一位着名的修道之士。 其人通晓天文地理、军事政治、百工科技、医学心术,在每个领域都取得了登峰造极的成就。 他的弟子,包括了孙膑、庞涓、张仪、苏秦等这样赫赫有名的着名人物。 这些弟子,在中华历史上的军事和政治领域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青史留名,震古烁今。 但是……鬼谷一道,也是天下纷乱不休的左右手,历来为统一王权所忌惮和打击。 即使是冯盎,虽然喜欢其学派的军事之说,但是并不是特别的崇拜,反而对其警惕万分。 无他,唯世家大族覆亡之祸根也! 四 不管怎样,鬼谷道数百年以来的形成的影响力毕竟在那里。 冯盎作为冯家家主,也不能轻易得罪这样的隐形势力,于是也不客套开门见山。 “贵使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鬼七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冯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将军果然是大将之才,快人快语,在下佩服。” “我虽为鬼谷门下,但却也心系天下苍生,今此来访,不为其他,只为岭南千万百姓和将军前途命运。” 冯盎不置可否,只是捉起茶盏细细啜饮。 鬼七见冯盎无动于衷,也并不着急,而是继续说道。 “且为将军试论天下,将军也好心中细辨。” “隋,不可否认,一统宇内,终结纷争,给与了天下百姓平稳乐业之世。” “然坚去广至,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以致辉煌一时的帝国,如今已是末世之景。” “叛乱四起,时局动荡,国内大乱,百姓流离失所。” “其所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隋之亡,旦夕之间也!” “常言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况乎将军身后数万族众、千万岭南百姓?” “明人不说暗话,将军过往所为,看似已经平定了岭南之祸乱,然可知死灰也可复燃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听闻此,冯盎面色连连变换。 鬼七眼眸中的光芒,也是闪烁不已。 冯盎明白,大隋国力减弱,使得岭南、百越之地犹如一片无主之地,势必引起许多野心者的蠢蠢欲动。 那些过往叛乱者,自是少不了面前鬼七所代表的鬼谷势力的背后施为。 本地的野心家,中原甚至是国外的其他势力,加上善于纵横的鬼谷,所谓阴谋与阳谋交织,所以岭南的局势要远比表面要更复杂动荡的多。 鬼七的话,既是阳谋,又是威胁。 他装作无视冯盎的面色变化,继续他的话语。 “天下人看明公您,凭借非凡的智勇,才建新军,便一举攻克并平定了岭南二十余州。” “如今所控之地,方圆数万里,声势浩大,岭南大部已定。” “如此之为,岂是昔日南越王赵佗那区区九郡所能可比?” “民有传言,将军您手中握有上古兵法秘籍,能洞察天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制霸天下之利器也!” 听到此,冯盎的嘴角不由露出几丝微笑。 什么兵法秘籍? 那,可不就是卫王临行前交给自己的新修订《岭南平匪齐民善政策》! 只是这细微的表情,落在鬼七的眼中,自然是欢喜一场。 看来自己的嘴巴,可比前辈苏秦张仪。 于是,鬼七的信心大增,不自觉话语由低沉转向激昂。 “现今,隋失其鹿已成必然,天下英雄皆在逐之。将军岭南已树无上威望、其霸业之基已成。” “鬼谷一道,愿紧随将军身后成就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完,鬼七站起身形,向冯盎深施叉手折腰九十度的大礼。 “为天下计,为生民计,鬼谷道恳请加明公自封‘南越王’!” “以此号令岭南诸州,名正言顺,响应民意。自此统御百越,引领百姓走向安宁,当成这乱世中之中一股清流。” “如此,霸业可成,名垂千古!” 五 冯盎闻言,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呸! 他娘的,这是要将老冯家钉在青史的耻辱柱上啊,真就是名垂千古! 但是,他也不能快刀斩乱麻,将面前的鬼七诛了,枉费口舌。 这位特使,背后自然有神秘的鬼谷一道,其势力想想就觉得可怕而庞大。 这些家伙,一个个无不仅精通兵法谋略,更糟糕的是擅操人心,走到哪里哪里都不会太平安生。 实力和破坏力,都不可小觑啊! 然而,冯盎作为冯宝和冼夫人亲手培养出来的家主,心中自然有着自己的坚持。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3章 心烛 一 鬼七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一颗巨石,在书房沉闷的空气里激起层层涟漪后,又沉沉地坠了下去。 冯盎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黄花梨木的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敲在鬼七那看似从容的心绪上。 半晌,冯盎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贵使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开口,便要送我一个王爵。” 他端起已然微凉的茶汤,呷了一口,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鬼七袖口的竹简羽扇图腾。 “鬼谷一门,纵横天下,翻覆春秋,冯某早有耳闻,心下亦是佩服的。然,吾冯家世代沐浴皇恩,祖母(冼夫人)一生以忠义诚信佐治岭南,临终之言犹在耳畔:‘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 “今上虽暂遇困顿,然天子仍是天子,朝廷仍是朝廷。卫王殿下坐镇中枢,雄兵锐士仍在。我冯盎若行此不臣之举,与箫铣、士弘之流何异?岂非令先祖蒙羞,让岭南百姓再陷兵燹之祸?”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沙场宿将特有的冷硬与决绝,那“唯用一好心”五字,更是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鬼七兜帽下的阴影微微一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冷冽。他显然低估了冯盎对隋室的忠诚,以及那份源于冼夫人的家族信念。 “冯公此言,是断然拒绝我鬼谷道的好意了?”鬼七的声音低沉下去,方才的激昂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片莫测的平静,这平静却比之前的慷慨陈词更显危险。 “非是拒绝好意,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冯盎放下茶盏,身形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冯某的好心,是平定乱局,护佑一方。却不知贵道的‘好心’,究竟是择主而栖,助其终结乱世……” 他话语一顿,目光如电,直射鬼七。 “还是,唯恐天下不乱?” 冯盎最后那句“唯恐天下不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鬼七所有精心维持的从容。 书房内的空气骤然紧绷,烛火都似乎为之一滞。 鬼七沉默了片刻,那阴影下的面容看不清喜怒,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初,却更添了几分幽深。他缓缓站起身,重新将黑袍的兜帽戴上,将自己的表情彻底隐藏在黑暗之中。 “冯公之言,如雷贯耳,在下受教了。”他的声音平直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既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鬼七告辞。”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更没有寻常说客失败后的恫吓或威胁,只是微微一揖,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足以搅动岭南风云的一席话从未发生过。 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让冯盎的心底升起一股更强烈的警惕。他知道,这绝非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冯盎并未起身相送,只是沉声道:“贵使好走。” 门外自有冼家老仆引路,将那抹融入夜色的黑袍送离宅院。 脚步声渐远,书房里只剩下冯盎一人。 他眉宇紧锁,手指再次叩击着案几,脑海中飞速盘算。鬼谷道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出招?挑拨宁家?勾结箫铣?还是在军中散布流言? 必须即刻准备应对之策。 二 鬼七出了宅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茂名县的夜色之中。他并未前往任何客栈驿馆,而是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闪身进入城西一间毫不起眼的香烛纸马铺。 铺子后院一间密室内,灯火昏黄。 鬼七摘下兜帽和面巾,露出一张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约莫三十许岁,嘴角自然下垂,带着一种冷硬的漠然。他走到桌边,并未研墨铺纸,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银盒,打开后,里面是色泽微黄的细腻粉末和一支极细的银簪。 他以银簪蘸取少量粉末,混合了几滴清水,在一张裁剪极小的素白绢帛上飞快书写。字迹极细,初时无色,但稍过片刻,便逐渐显现出清晰的淡褐色。 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密写之术,源自鬼谷传承,非特定药水涂抹不得显现。 绢帛上的信息极其简练: “冯,拒。忠隋,无隙。策二:破宁,乱岭;助箫,滞冯。策三:启‘惊蛰’。” 写罢,他等待字迹完全稳定,然后将绢帛仔细卷起,塞入一个纤细的竹管内,用蜡封死。 他轻轻叩了叩墙壁三长两短。片刻,一个仿佛一直就站在阴影里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躬身接过竹管,一语不发,再次融入阴影,从另一条暗道迅速离去。 信息将通过鬼谷道自己的秘密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鬼七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嘴角那一丝冷硬的弧度似乎微微上扬,却毫无暖意。 “唯恐天下不乱?”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冯盎的话语,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乱,乃天道循环之常态。不破不立,大乱方有大治。冯盎,你既选择做隋室的忠臣良将,那便是吾道之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惊蛰既启,且看这岭南之地,是先迎来你的雷霆扫穴,还是我的万物惊鸣。” 他的身影在窗边伫立良久,如同一尊等待时机的石雕。 三 文昌阁内的烛火,摇曳着与会者脸上深重的疲惫与忧虑。 苏威主持着商议,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将皇帝口谕的三件大事,拆解成一道道可执行的指令。裴矩在一旁补充,言辞精到,老谋深算。来护儿与萧瑀则更多就军事与仪典的保障提出实务之问。 “……处决逆党,事关国法威严,须得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审,明正典刑,公示天下。然陛下欲亲睹……故时日、地点须慎之又慎。” 苏威捋着胡须,看向大理寺卿郑善果和一旁沉默寡言的御史大夫裴蕴。 “西隔城校场开阔,可容民众观刑,以儆效尤。亦可设帷帐于墙楼,供陛下圣览。”郑善果沉声道,“然逆犯众多,一一验明正身、宣读罪状,至少需一整日。” “那就定在……九日后!” 苏威断然道,“此为第一要务,需在禅位大典前完成,以血祭奠,告慰天地祖宗!” “七日。” 一个声音响起,是裴矩。 他眼皮微抬,淡淡道: “郑寺卿,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主犯如化及、智及、士及等,细剐凌迟;其余从犯,可分批处决,或腰斩,或枭首。不必拘泥于形式,重在震慑之效。七日,足矣。” 话语中的血腥味让阁内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郑善果面色不变,只沉吟片刻,便重重点头: “可。” 阿布听着这番决定他人生死的讨论,心中并无波澜。 对于那些逆贼,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他的心思,更多系于另一件“生死大事”上——如何让一颗死寂的心重新活过来。 此时,他的目光,悄然落在了身旁正凝神记录会议要点的韦云起身上。 此人心思缜密,忠诚可靠,且作为外来官员(原雍州总管府司录,临时被召入京随同卫王参赞要务)。 …… 会议暂歇,众人得以片刻喘息,饮用些茶汤点心。 四 阿布状若无意地走到韦云起身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刚记录的一条关于“逆犯看押需增派骁果”的条款。 “韦记室,此条似有歧义。借一步说话,请教一二。” 阿布声音平静。 韦云起微怔,立刻起身:“不敢,殿下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文昌阁正殿,来到侧廊一处通风的僻静角落。远处侍卫肃立,确保无人靠近。 阿布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那会议时的凝重已化为一种沉郁的急切。 他没有寒暄,直接压低声音道: “云起,有一事,关乎一人生死清誉,亦关乎本王一桩心病,需你即刻去办,且绝密。” 韦云起神色一凛,拱手道: “殿下请吩咐,玄龄必竭尽全力。” “你即刻亲手草拟一份调令,以……以兵部勘合、用本王印信,八百里加急,秘送潼关镇将贺娄皎。”阿布语速极快,字字清晰,“令其接令后,即刻移交防务于副将,轻装简从,星夜赴洛阳……述职。” “述职?”韦云起眼中闪过极大的讶异。 潼关乃天下要害,现李渊一党逆贼甚嚣尘上逼近西京,形势险峻无比。 若无重大情由,潼关主将岂能轻离?更何况是“述职”这种寻常理由?…… “对,述职。” 阿布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真正的理由,你知我知。告诉他,是南阳公主……需要他。就这一句,他自会明白,纵有万难也会赶来。” 韦云起是极聪慧之人,瞬间便已将“南阳公主”、“贺娄皎”、“需要他”这几字与近日风云变幻联系起来,心中顿时掀起巨浪。 他立刻明白了卫王此举深意,也知此事千难万险,若泄露出去,将是惊天动地的大风波。 但他看着阿布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恳切,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疑虑压下,重重顿首:“云起明白!此令由臣亲笔书写、用印、封缄,臣亲送往潼关,绝不假手他人!纵有万死,亦不辱命!” “好!快去!”阿布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韦云起不再多言,转身疾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廊道阴影之中。 阿布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回到那灯火通明、气氛压抑的文昌阁正殿。 五 殿内,关于卫王大婚与禅位大典的讨论正进行到紧要处。 “……兼祧之议,虽于古礼有据,然毕竟非常例。婚礼仪注、告庙文书,皆需斟酌,以免物议。”萧瑀面带难色。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礼。”裴矩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陛下金口已开,即为法理。礼部尽快拿出章程,务必将‘兼祧’之义阐释分明,彰显陛下体恤功臣、保全皇室颜面之深意。吉期,就定在……处决逆犯之后,禅位大典之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目光扫过刚坐下的阿布:“殿下,您的正阳公主妃礼服、仪仗,需即刻赶制。至于您原本的妻室……陛下和皇后的意思,届时也会有相应诰封,以示恩荣。您看……” 裴矩的话语,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将“兼祧”这枚看似精巧绝伦、实则充满强制镶嵌意味的政治珠宝,完整地呈现在阿布面前。 阁内一时寂静。苏威、萧瑀、来护儿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阿布脸上,等待着这位年轻权王的反应。这方案关乎国本,更关乎他自身的后院根基。 阿布脸上的肌肉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冷冽的光芒。他没有立刻爆发,也没有欣然接受,只是用手指缓缓摩挲着茶盏温热的边缘。 “兼祧……” 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陛下的意思,还是让臣……一身承两姓宗祧,一为卫王子孙,一为粟末子弟。吉儿公主……入主卫王府,为臣之正妃。而臣之旧侣……则仍为粟末地之妻室,是这般理解么?” “殿下睿智,正是此意!”裴矩抚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如此,既全了皇家体面,亦不负殿下旧人,两全其美,古之罕有之恩典啊!” “恩典……”阿布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裴矩脸上,“裴公,此举于国于君,自是深谋远虑,恩泽浩荡。然于臣之家中诸妇……尤其是娥渡丽与温璇,她们原本亦是明媒正娶,如今平白矮了半头,从王妃之尊,变成了……一方部族之妻?这其中的滋味,恐怕非‘恩典’二字可慰。” 他话语依旧平静,却字字如锤,敲在在场每一位老臣的心上。他们没想到,杨子灿首先考虑的并非权力巩固,而是后宅女子的名分感受。 来护儿面露尴尬,萧瑀若有所思,苏威则轻轻咳了一声。 裴矩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殿下重情重义,老夫佩服。然殿下须知,此非寻常家事,乃国事也。为江山社稷计,总需有人……做出让步。陛下与皇后娘娘亦深知此情,故已遣特使往粟末,必有厚赏与安抚之意。” “厚赏?安抚?” 阿布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是用金银帛缎,来买断一个女子应有的名分么?” 他站起身,虽未提高声调,但那股久经沙场的威压已自然弥漫开来: “兼祧之议,臣……领旨。陛下苦心,臣感激涕零。” 众人刚松半口气,却听他话锋一转。 “然,臣固有一请。吉儿公主入府,自是王妃至尊。但娥渡丽、温璇二人,于微末时相伴,于患难中相随,臣不能负。既兼两祧,则两祧之妻,在臣心中,并无高下之分。故,请陛下明发诰旨,赐二人国夫人之位,仪同亲王侧妃,见公主不行妾礼,王府内尊称夫人。如此,方可谓之‘两全其美’,亦让天下人知陛下赏罚分明、体恤功臣之家。若此,臣……方能心安理得,为陛下,为新君,效死力!”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阿布此举,以退为进。 他接过了“兼祧”的政治任务,却反过来将了皇室一军,为原配妻子争取到了实际的地位和保障。 国夫人之尊,仪同侧妃,见公主不拜,这几乎是在“兼祧”框架下能为她们争取到的最高规格。 他不是在拒绝,而是在谈判。 为了他的女人,在和帝国的皇帝谈判。 裴矩深深地看了阿布一眼,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激赏。 这位年轻的卫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难驾驭,也……更值得托付。 “殿下……之请,合情……合理。”裴矩缓缓颔首,“老夫……即刻再去禀奏陛下与皇后殿下。” 六 裴矩双手递过墨迹未干的圣旨和相应宝册等物,双目寓意难明。 阿布坦然接过这关乎自家后宅命运的物事,坦然迎着众人的视线。 他知道此刻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便起身,肃然拱手: “国之大事,岂容私议?一切但凭陛下、皇后殿下做主,凭各位相公谋划。子灿……无有不从!” 这句话,如同一声磐响,为这场深夜的紧急会议定下了最终的基调。 苏威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唯有裴矩。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惊蛰 一 惊,马骇也。蛰,藏也。 顾名思义,惊蛰便惊醒冬眠蛰居之物也。 惊蛰,好一个活力四射之词。既现“惊”之迅速、突然,又勾连“蛰”之潜藏、蛰伏。 是谁,能迅疾而突然地唤醒蛰伏在大地中物? 震震雷鸣! 《淮南子·天文训》,“雷惊蛰”;《月令》,“雷乃发声,始震雷,蛰虫咸动,启户而出也。 二 关中以北的初春,寒意仍能刺透铁甲,却在触及帅帐内那盆银丝炭火时,化作氤氲的暖雾。 娘子军的大营,篝火连绵,映照着士卒们疲惫却兴奋的脸庞。 不饿肚子了! 白日里与隋军的缠斗,仍然以不得不失为唯一结果。 战线对面的隋军,似乎并不以收复失地或杀伤娘子军有生力量的为核心目的,战略对峙和围困已成定局。 刚刚获得粮草补给的娘子军将士们,也渐渐少了愁容,就连笑声也偶尔能够听见。 他们心中都相信,窘迫是暂时的,受挫是偶然的,自己这边虽然已成强弩之末,但北面而来的唐公大军定当与其胜利会师,届时吃的喝的、高官厚禄还会远吗? 至于这突然而来的粮食草料酒肉从何而来,谁会过多关注呢? 关中大地,豪门林立,富甲天下者不在少数。当此乱世肇启之时,一个个背着朝廷不留名偷偷给娘子军送点赞助点,都不是啥事! 两边投注,方为妥帖之务。 三 中军大帐内,气息却与外间的粗犷凛冽截然不同。 一缕清冷的檀香,自一只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驱散着血与铁的味道。 李秀宁已卸去染血的明光铠,只着一身素白的杭绸襦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静静站在一幅巨大的山河舆图前。 火光与烛影跳跃,在她清丽绝伦却锐利如刃的面容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她的小腹隆起,宽大的狐裘巧妙地遮掩了这份生命的痕迹,唯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内里那份沉甸甸的悸动,与她脑海中运转的庞然大计隐隐共鸣。 此时,她不再仅仅是那个只为父兄基业冲锋陷阵的李三娘子。 她,是秀子,鬼谷道这一代唯一的“秀子”。 帐帘微动,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走入,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 来者,并非壮硕的家将,而是一位身姿婀娜、身着玄色深衣的女子。她面容娇媚,眼波流转间却带着洞察世事的清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正是李秀宁的贴身近侍,鬼谷道枢机台玄机使——徐昭燕,人称“风骚徐”。 这“风骚”二字,取的并非俗意,而是“风拂昭华,骚览乾坤”的鬼谷门内揶揄之意。 “秀子,”徐昭燕的声音酥软,却字字清晰。 “岭南的‘惊雷’响了。落鹰涧一役,冯盎嫡长子冯智戴毙命,钦州宁洄藻战死明志,冯老将军本人重伤突围,岭南军元气大损,合围江陵之期,已无限推迟。” 她将一份密报轻轻放在案上,动作优雅得如同放置一件艺术品。 李秀宁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地图上,指尖正划过岭南的方向。 “鬼七做得不错。这声雷,响得正是时候。”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古玩,“冯盎这只猛虎,爪牙暂钝,足以让我们的卫王殿下好好心疼一阵子了。” 提到“卫王殿下”四个字,她的语调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停顿,指尖也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徐昭燕轻笑,宛如风铃摇动:“啧啧,那可是您孩儿的父亲呢。秀子您这盘棋下得,真是……情深似海,计冷如冰。” 她的话语,带着鬼谷门人特有的、近乎残忍的直白和调侃。 李秀宁终于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扫过徐昭燕: “昭燕,鬼谷之道,求的是万世之基业,非一人之温情。杨子灿是烈日,足以耀世,但他想做的,是修补那艘早已从根子里烂掉的巨舰,徒劳地让它再浮几年。而我鬼谷,要造的是能经风浪、可渡永世的新舟。” “可您毕竟还是将他拉入了局中,甚至……” 徐昭燕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李秀宁的小腹,“困顿无粮,彷徨四顾,示弱已成。而您……这一招,给他留下了天下最深的牵绊!“ ”呵呵,是因为他那不同于世人的想法么?还记得,您那次从洛阳归来,说起他竟妄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虽觉其天真,却亦感其心……” 李秀宁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被拉回了某个遥远的夜晚。 不是在肃杀的军营,也不是在诡谲的朝堂,而是在长安城内卫王府某座寝宫之内。 那时的杨子灿,卸下了卫王的威仪,靠着寝被,搂着自己,嘴里叼着一根纸烟,目光望着虚空,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疏离和透彻…… “……秀宁,你看窗外的桃花,开得再好,明年也不是这一朵了。王朝更替,其实也一样。但我所求,并非简单换个皇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希望……将来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能明白,天下不是他一家一姓的私产,而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人的总和。权力该有制约,民生该被重视……虽然,这很难,听起来像梦话……” 他那时的眼神,有迷茫,有无奈,却有一种奇异的、执拗的光亮。 就是那份光亮,在那一刻穿透了她作为鬼谷秀子的重重心防。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种“道”的可能,虽然幼稚,却与她所学的、旨在操控的鬼谷纵横术截然不同。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另一个夜晚,星光黯淡,她抚摸着肚子,喃喃自问: “万千黎民、将士热血,都只是你棋盘上的数字?李秀宁,你究竟是谁?” 思想的斗争和裂痕,至今让在她心底隐隐作痛。 这时,徐昭燕的话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或许,秀子您在他身上,看到了这天下‘变数’的另外一种可能?” “毕竟,他的所思所想,有时竟隐隐暗合我鬼谷最终追求的‘非君非臣,智者衡之’的至境,虽然道路截然不同。” 李秀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翻涌,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他是变数,亦是最大的障碍。他的忠诚和力量,若用于维系旧隋,便是阻挠新天诞生的最顽石。” “唯有让他疲于奔命、劳于羁绊,让他心中守护的东西千疮百孔,直到让他陷入绝境……或许,方能逼他思考真正的出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 “而我们的孩子……将是连接两种未来的桥,或是……斩断旧日枷锁的刀。” 她走到案前,拿起那枚玄色鬼谷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 “鬼谷先师遗训,‘世无不衰之王朝,唯有恒久之道术’。” “一统江山,不过是新一轮轮回的开始。唯有裂土分治,使豪强并立,彼此制衡,方能使我鬼谷枢机台超然其上,以纵横之术掌平衡,以洞察之眼观天下,以天下资源养万民。” “如此,方可避免独夫之害,终结治乱循环之苦。” “这,才是‘惊蛰’的真正意义——惊醒旧梦,蛰伏待机,最终由我鬼谷引导,步入新纪元。” 徐昭燕敛衽行礼,神色变得肃穆: “玄机使徐昭燕,谨记秀子教诲。枢机台已做好准备,只待惊雷遍响天下。” 四 李秀宁铺开特制的绢帛,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给鬼七的指令不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更具策略性:暂缓正面强攻,转而如水银泻地般渗透岭南军内部,离间其将领,重点摧毁其后勤粮道,务求使冯盎和杨子灿深陷泥潭,无力北顾。 接着,她又写了一封密信,将以娘子军主帅和爱女的身份,送往父亲李渊处。 信中,她将以极具煽动性的笔触,描绘东京隋室如何虚弱混乱、内部倾轧,极力鼓动父亲抓住这“天赐良机”,迅速进军,不必再顾虑与东京残隋的表面和气,当以雷霆之势先夺取西京长安,昭告天下称帝立国,云集英豪国士,巩固霸业根基。而后,伺机谋取东京洛阳和传国玉玺,从而一举奠定李家天下万年不朽之基。 她相信,这封信将如一剂猛药,再次注入李渊的雄心。 一旦李渊称帝,与东京的杨侑政权便彻底决裂,天下将正式步入二日并耀、群雄竞逐的“惊蛰”时代,鬼谷道的棋局便将全面展开。 而后,三日、四日……天下割据……那时,便是鬼谷道“分而治之,智者引导”、”裂土分治,枢机掌控“的闪耀时代! 书写完毕,她感到腹中孩子又是一阵轻微的胎动,这一次比之前更为有力。 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脸上那冷峻的、属于执棋者的线条,瞬间柔和了少许。 心头,莫名的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迷茫与温柔。 这个孩子,是她宏大计划中唯一不受控制的变量,也是最深的一步棋。他(她)的身上,流淌着当世最杰出将领的血,也承载着鬼谷最疯狂的梦想。 她起身,走到帐门边,亲手掀开厚重的帘幕。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动她额前的发丝,也吹散了帐内温暖的檀香。夜幕低垂,星子稀疏,但东方已渗透出一丝模糊的灰白,预示着长夜将尽。 徐昭燕无声地立在她身后半步之处。 “惊蛰已至……” 李秀宁望着那片即将被曙光点燃的苍穹,轻声自语,她的目光仿佛已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了东京洛阳的暗流汹涌,看到了岭南战场的血色残阳,看到了江陵城的困兽犹斗,也看到了父亲大军滚滚而来的遮天烟尘。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消散在黎明前的寒风中。 “天下这盘棋,终于该我落下重子了。” 一场以苍生为子、山河为盘、以至亲爱人为筹码的惊天棋局,随着这位身怀六甲的女执棋者一声令下,正式展开了它波澜壮阔而又残酷无比的画卷。 风骚徐徐昭燕垂首而立,嘴角噙着一丝了然而又狂热的笑意。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家书 一 粟末地的春天,总来得比中原更晚一些。 冰雪初融,黑土地散发出苏醒的气息,远山依旧覆着斑驳的白顶,但环绕着杨柳湖的垂柳已抽出了嫩黄的芽孢,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杨柳湖,粟末靺鞨部族的权力中心,也是粟末地政权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大首领大屋作的府邸,也是大隋帝国东北守门犬留守府府邸,杨子灿的老家宅,门头上是管家标准的篆书大字-杨府。 这里亭台楼阁,移步换景,虽无中原帝都的磅礴大气,却别有一番北地江南的精致与秀雅。 经过几年的连续发展,原本一派塞外牧野苍凉的边陲小镇,已经发展成了初具工业文明的欣欣向荣景象。 四通八达的宽阔道路,烟囱高立黑烟滚滚、车马进出噪音轰轰的工厂,各种服饰各类语言各种肤色各种容貌的人流,以及沿路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客栈……最不同的,其实却是人的精神面貌——舒心的笑容以及眼中的自信! 二 一骑快马,带着关外的风尘,直入湖畔府邸。信使背上的漆筒,印着卫王府独特的狼首鹰徽标记,预示着来自遥远东京的、至关重要的消息。 信件,很快被呈送到了杨府里的老主人——大屋作和王蔻面前。 湖畔的暖阁内,铺着温暖的白熊皮地毯,银丝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的最后一丝寒意。 大屋作,这位粟末地的首领、大隋的忠诚藩臣、杨子灿(阿布)的父亲,如今虽已渐显老态,但眉宇间的英武与久居上位的威严依旧不减。 他接过厚厚一叠信,先是粗略一扫,看到那熟悉的、略显不羁的字迹,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徐娘半老风姿犹存的大隋郡主王蔻,则坐在他身旁,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位前朝卫王杨爽的私生女。 她衣着华贵而不失雅致,气质雍容,眼中带着皇室女子特有的敏锐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她迫不及待地接过属于她的那一封,小心拆开。 信很长。 儿子在信中,并未过多描述东京的波诡云谲和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更多的是报平安,问家长里短。 但字里行间,依然能感受到他身处漩涡中心的疲惫与压力。 直到信的末尾,他才用尽可能平静和斟酌的语气,提到了皇帝和皇后的“安排”。 关于“兼祧”之议,关于正阳公主杨吉儿即将入府之事。他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赌咒发誓表忠心,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并恳请父母的理解,以及……帮助安抚家中的三位妻子。 厅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大屋作放下信纸,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上表情复杂。他先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本能地觉得这事对家里的三个儿媳妇,尤其是为阿布生下长子、兢兢业业管理后方产业的娥渡丽有些不公。但旋即,那点不快便被另一股巨大的浪潮所淹没。 开枝散叶,光耀门楣! 这八个字,几乎是刻在他们这些边疆部族首领骨子里的执念。 与皇室联姻,而且是迎娶嫡公主!这对于粟末地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和地位的象征。 这意味着粟末靺鞨部不再是简单的附庸,其在帝国内部的政治地位将得到质的提升。作为杨广的死忠,他更能体会到这背后所代表的、皇帝对阿布、乃至对整个粟末地的极致信任和倚重。 他甚至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传开后,周边那些部落首领、契丹旧部、室韦遗民乃至高句丽残部,投来的羡慕甚至敬畏的目光。 “……呵呵,”大屋作最终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一丝偷着乐的感慨,“这小子……倒是真有他老子的几分福气。只是,苦了家里那几个孩子了。” 王蔻的反应则更为纠结。 作为女人,作为婆婆,她几乎立刻就在心里为娥渡丽、温璇叫起了屈。至于那个狐狸精——李贤,哼哼——只是乖孙儿才是宝贝! 儿媳们,是各有各的好,都为这个家、为粟末地付出了恁多。 不过如今凭空要多出一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儿媳,这后宅……还能有以往的平静吗?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可能出现的暗流涌动。 不过,这位大隋郡主心里,也在想着另外一方面,她体内流淌的杨隋皇室血液又在清晰地告诉她: 这是皇恩浩荡!是对她儿子阿布天大的信任和荣宠!这不仅能稳固阿布在朝中的地位,更能极大地保障粟末地的安全与发展。从家族利益、部族利益出发,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两种情绪在她心中激烈交战,让她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最终,她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能怎么办呢?这是陛下的旨意,皇后的安排。阿布在信里也说了,这是无奈之举,也是为了大局。说起来,吉儿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小时候粉雕玉琢,性子也活泼,只是这身份……唉,终究是委屈了渡丽她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顿了顿,看向大屋作,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这事,我们得帮阿布稳住家里。尤其是渡丽那里,那孩子心思直,得多开导。温璇懂事,狐……李贤……通透,或许反而好说些。总不能因为这事,闹得家宅不宁,让阿布在前方分心。” 大屋作重重地点了点头: “夫人说的是。这个家,你来稳住。我去吩咐下去,准备迎接……公主殿下的事宜。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能差!” 三 很快,三封分别写给娥渡丽、温璇、李贤的信,被送到了各自的手中。 娥渡丽的庭院里,充满了孩童的嬉笑声和奶香。她刚哄睡了小女儿,正拿着一堆账本核算这个月的出入。 收到信时,她脸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红晕。 她兴高采烈地拆开,一字一句地读着丈夫的问候,嘴角噙着幸福的笑。直到读到最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账本从,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没看懂那些字的意思。 公主?要进门?和她平起平坐?甚至……可能还要压她一头?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尽管是粟末地大家族的女儿,是阿布的第一个女人,管理着庞大的产业,但她毕竟是一个土里土气的部族小女人。 可现在……朝廷一纸书信,就要塞进来一个金枝玉叶? 这个家,金枝玉叶,还少吗? 不自信的压抑,瞬间击中了小娘子的心胸。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了那双大大的眼睛。 她感到一种再次被背叛的刺痛——对于温璇和李贤二人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是当她了解了她们的过往以及丈夫阿布契郎的心思,便将那份刺痛深埋心底。 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在她面前却会温柔傻笑的丈夫,终究还是……要属于更多的人了吗? 她猛地站起身,就想冲去找婆婆王蔻问个明白。 但走到门口,她又停住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粟末地,想起了阿布在东京的不易。 她性子是直,但不傻。 闹?怎么闹?跟皇帝皇后闹吗? 那,只会让阿布更难做。 她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掐进了掌心,最终慢慢地、慢慢地退回屋里,捡起地上的账本,一滴滚烫的泪珠砸落在纸张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势比人强……为了阿布,为了这个家,为了粟末地……她只能接受。 但这心里的坎,需要多久才能过去? 四 温璇的住处,则显得清雅安静得多。 窗台上放着几盆她精心照料的花草,书桌上摊着一本诗集。 她读信的速度很慢,很仔细。看到最后,她只是微微怔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丝苦涩却了然的笑意。 她放下信纸,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杨柳湖上氤氲的水汽和远山的残雪。 作为高句丽曾经的郡主,她太熟悉政治联姻的味道了。 从她决定跟随阿布来到粟末地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注定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而且对方的身份是如此尊贵——大隋帝国嫡公主! 她,的确没有娥渡丽那样强烈的占有欲和失落感,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通透。 她,早已国破家亡,能得阿布真心相待,在这异域他乡有一安身立命之所,已属侥幸。 如今再多一位公主,无非是这后宅的格局再变一变罢了。 “聪慧大气端庄!” 这,是丈夫阿布给她的评价。 此刻,她必须配得上这六个字。 不争,不闹,甚至……或许还可以主动做些姿态,维护这后宅新的平衡。 毕竟,家族的稳定,后宅的和谐,才是丈夫阿布开疆拓土、挣命于外的最大后盾。 只是,心底那一点细微的刺痛,唯有自己知晓。 儿子,正在书桌旁认真学习,她轻轻抚摸着的儿子脑门,这也是她未来的真正依靠。 五 李贤收到信时,正在她临湖的华丽书房内作画。 窗外湖光山色,室内沉香袅袅。 她身着一袭用金线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绯色长裙,乌黑的秀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小心翼翼地用软帛擦拭着一块新得的、温润无瑕的羊脂白玉佩。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依旧美艳动人的侧脸上和那块美玉上,泛着柔和的光晕。 作为高句丽一代大儒的嫡女,她自幼浸淫诗书,才华横溢,曾是高句丽王宫里最耀眼也也算是最为叛逆的王妃。 如今,她虽远离故国,却依旧保持着对一切精致、华丽、风雅事物的极致热爱。 诗书、文章、美玉、华服、香料……这些是她构筑内心世界、抵御流离命运的铠甲与桃源。 她放下玉佩,用那双保养得极好的、纤长白皙的手拆开信。 读着丈夫的家常问候,她唇角含笑。 但当看到关于杨吉儿的部分时,她擦拭玉佩的动作微微一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放下信纸,缓步走到窗前,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步摇的流苏在她颊边轻轻晃动。 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略带讥诮的了然。曾经的王妃生涯,让她对宫廷的算计、政治的联姻看得太过透彻。 “公主……” 她轻声自语,声音如环佩相叩,清脆却带着一丝凉意。 “也好。总算不是个粗鄙无文之人。但愿这位帝女,能配得上这杨柳湖的景致,配得上……我李贤的男人。” 她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不在乎名分上的细微差别,她在乎的是层次,是格调。 她无法忍受与一个庸脂俗粉分享丈夫,但如果是那位据说精通音律、受过良好教育的正阳公主……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以后或许能多个可以品评诗词、鉴赏珠宝的人物? 风骚多情自洽,她的世界丰富而广阔,足以容纳很多事,只要不触碰她内心的骄傲和底线。 “只要不来个俗物,玷污了此间风雅,便随他去吧。” 她转身回到案前,重新拿起那块羊脂白玉,对着光细细赏玩,仿佛那封信只是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漾开几圈涟漪,便复归于平静。 只是那眼底深处,是否真的毫无波澜,唯有她自己知晓。 六 当晚,王蔻将三个儿媳叫到跟前。 她没有多说,只是将阿布信中的意思委婉地又传达了一遍,仔细观察着她们的反应。 娥渡丽眼睛微红,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娘……我知道了。为了夫君,为了家里,我……我没意见。” 温璇微微躬身,语气平和柔顺: “但凭母亲和夫君做主。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儿媳自当谨守本分,与姐妹们一同尽心侍奉。” 李贤,则慵懒地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母亲放心,儿媳别的本事没有,唯有这‘懂事’二字,尚算精通。但愿新来的妹妹,莫要辜负了这杨柳湖的春色才好。” 王蔻看着眼前性情各异却都选择了隐忍和接受的儿媳,心中百感交集,既心疼又欣慰。她拉住她们的手,温言道: “好孩子,委屈你们了。你们的心意,娘知道,阿布也知道。放心,只要娘在一天,这个家,就乱不了!你们都是阿布的好妻子,是粟末地的功臣。将来,无论谁来,这一点都不会变。” 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在杨柳湖畔的府邸高层传开。 震惊、羡慕、议论纷纷之后,便是一种奇异的凝聚力。 几乎所有粟末地的重臣、酋长们都意识到,这与皇室的联姻,将给粟末地带来巨大的利益和机遇。 家族发展,部族发展,粟末地政权更得发展! 在这个共同的目标下,个人的些许情绪,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一种“上天的一切安排,都是最好的”的乐观情绪,开始取代最初的震惊与不适。 整个杨柳湖畔,都为迎接一位公主的到来,而悄然忙碌起来,仿佛这不是一件家庭琐事,而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 唯有在夜深人静时,某些心底的波澜,才敢悄悄泛起,然后又迅速被压下,归于沉寂。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6章 躁动 一 东京洛阳,卫王府书房。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杨子灿指尖敲击着桌面,面前摊着一份字迹潦草、内容支离破碎的密报。来自他麾下最神秘的“灰影”系统,代价是三名顶尖探子永远留在了秦岭深处。 情报模糊,语焉不详,只反复提及一个名词——“惊蛰”,以及其背后一个名为“鬼谷道”的神秘组织。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令人心悸:这个组织能量庞大,触角深广,意图颠覆天下,其“惊蛰”计划正在稳步推进,岭南之困、朝廷之乱,背后似乎都有其阴影。 “鬼谷道……”杨子灿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头紧锁。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原住民,对鬼谷子的了解仅限于历史传说和后世演绎。他从未想过,一个源自春秋战国的学派,竟能跨越数百年时光,以如此具象而危险的方式,介入到隋末的乱局之中。 他无法确认这个组织的具体架构、首领是谁、有多少人。但直觉告诉他,灰影用巨大代价换回的这几个字,绝非空穴来风。那种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操控感,让他脊背发凉。 “令!”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阴影中,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灰影”头领无声显现。 “一,即刻起,粟末地明暗所有力量,将‘鬼谷道’及‘惊蛰’计划列为最高等级威胁,关注程度超越一切中原割据势力。动用一切资源,不计代价,查明其核心、人员、计划详情。” “二,通过白鹭寺、兵部职方司、大理寺所有可靠渠道,以最高密级下发谕令:通告各方剿匪大军、各总管府、各州县,严查境内一切异常动向,尤其是人员流动、物资流转、谣言传播。遇有打着‘鬼谷’旗号或行踪诡秘、意图煽动叛乱者,可先斩后奏,宁错杀,不放过!” “三,重点标注:岭南冯盎部、东京卫戍部队、潼关守军,需提高十二万分警惕,谨防内部渗透与破坏。” 命令一道接一道,冰冷而高效。他知道,这些措施未必能立刻抓住鬼谷道的尾巴,但必须表明一种姿态,一种全力应对的姿态,才能可能打乱对方的步骤,迫使其露出破绽。 灰影头领领命,如鬼魅般消失。 杨子灿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涌入,让他烦躁的思绪稍稍清晰。他看着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心中却涌起巨大的无力感。明面上的敌人,无论是宇文叛军还是各路反王,他都有信心一战。但这种隐藏在迷雾中的对手,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不知何时会从哪个角落窜出,给予致命一击。 他想到了李秀宁,那个特立独行、身影逐渐与情报中某些模糊描述重合的女人。他的心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但他迅速甩开了这个念头,不愿,也不敢深想。 “惊蛰”……你这惊雷,究竟想惊醒什么?又想为谁蛰伏? 他望着沉沉的夜空,喃喃自语。 二 太原,唐公府。 李渊看着女儿李秀宁派人加急送来的密信,眉头紧锁,又在厅中踱步良久后,缓缓舒展开来。信中,女儿极力陈说东京空虚、内部倾轧,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对隋室旧谊的顾忌击得粉碎。 “世民,建成,元吉,你们怎么看?”他将信递给三个儿子。 李建成率先开口,语气沉稳中带着压抑的兴奋:“父亲,秀宁所言极是!此确乃天赐良机!杨广昏聩,东京群龙无首,正是我李唐顺天应人,进军关中,夺取神器之时!当立刻整军,发兵长安!”他作为嫡长子,未来的太子,开国之功对他至关重要。 李世民接过信,快速浏览,眼中精光闪烁,却比兄长多了一份深思:“大哥所言固然不错。然东京虽乱,卫王杨子灿却非易与之辈,其在东京影响深远,且南方虽受挫,根基未损。我军若东进,恐其挥师来援,届时腹背受敌。不如……暂缓称帝,先以‘尊隋’之名,挟天子以令诸侯,扫平四方,再……” “二弟此言差矣!”李建成打断他,语气微冷,“名不正则言不顺!此时不正位号,更待何时?难道要等别人抢了先手吗?杨子灿?他若敢来,正好一并解决了!”他内心深处,对这个功勋卓着、声望日隆的二弟,已生出浓浓的忌惮。 一旁身材相对矮小、眼神却灵活狡黠的李元吉,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嘿嘿一笑:“父亲,哥哥们说得都有理。不过嘛,咱们刚在太原立足未稳,北有刘武周、突厥虎视眈眈,贸然称帝,是否树大招风?不如……先看看风向?说不定还能捞点别的便宜。”他素无大志,只想在乱世中保全自身,最好能浑水摸鱼。 李渊听着三个儿子各怀心思的言论,心中已有决断。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工部尚书武士彟。这位商人出身、精明干练的部下,是他极为倚重的心腹,也是杨子灿多年前布下的一步暗棋,此事唯有他二人知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武士彟感受到李渊的目光,微微躬身,看似公允地说道:“唐公,大公子所言,乃堂堂正正之师,可速定名分,凝聚人心。二公子所虑,亦是老成谋国之言,需防患于未然。四公子之言,亦不无道理。然则,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或可……先行称帝,正位号以安内外,同时遣能言善辩之士,携重金前往东京、江南乃至突厥,或安抚,或结盟,或离间,为我大军争取时间。” 武士彟的话,看似折中,实则 subtly 偏向于李建成的主张,同时又为李世民和李元吉的担忧提供了解决方案,滴水不漏。李渊闻言,缓缓点头:“武尚书所言甚合我意。就这么办!即刻准备,不日称帝!同时,遣使各方!” 厅中众人反应各异,李建成面露得色,李世民目光深邃,李元吉无所谓的耸耸肩。一股躁动而野心勃勃的气氛,在唐公府弥漫开来。武士彟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复杂光芒。 三 河东,李密营中。 曾经的瓦岗之主,号令数十万大军,睥睨中原,何等风光! 如今兵甲虽盛,但却被逼迫蜷缩在太原盆地东南一隅,特别是粮草辎重皆需依赖当地搜刮,终是有数,时日一久逼落个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苟延残喘的下场。 新占下的地盘也就那么大,辟建的营寨虽然比不得瓦岗之时但还算齐整,可是让人受不了的是这里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颓败与压抑,以及因为长期奔亡伤口腐烂和水土差异造成的腹泻物臭气,唉,简直了…… 李密独坐帐中,面前的舆图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昔日的风光和雄心。 每一次听到两京方面传来的杨子灿飞黄腾达的消息,以及关于李渊南下势力又有所扩张的消息,一桩桩一件件都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不甘、怨愤、屈辱,却又踌躇满志,这种交错煎熬如同噬心毒火,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他对着摇曳的烛火,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时,帐内阴影处,仿佛凭空般,多出了一个人。 李密悚然一惊,手瞬间按向案头的长剑。 他的亲卫,虽不是盛名精锐,但也是百战余生的老卒,但此人却能无声无息、悠悠然然地潜入他的中军大帐?! 来人,身着寻常文士袍,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海便再难辨认的样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漠视一切的诡异神采。 “魏公,不必惊慌。” 来人微微躬身,礼仪周到,语气却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在下乃鬼谷门下行走,特来为魏公解忧。” “鬼谷?” 李密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他只在某些极其古老的典籍中见过,神秘强大,纵横捭阖,操纵万间,五一合之敌。 他强压下惊疑和防备,冷声道: “阁下有何见教?又如何能为本公解忧?” “魏王岂甘久居人下,仰太原李渊鼻息乎?蜗居窝棚之地乎?” 说客开门见山,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直接敲打在李密最痛处。 “李渊欲称帝,昭然若揭,其志不小。届时,李渊如长安,唐庭鼎立,文武归心,还有何处能容得下曾与他共争天下的魏公您?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之常理。魏公莫非真以为,李渊有那般容人之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李密心上。他脸色阴沉,手指紧握,骨节发白。对方的话,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说客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 “我鬼谷道,愿助公重振旗鼓,再图霸业。河东之地,豪杰辈出,岂会真心臣服于关陇李氏?如王世充诸雄,与李渊更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只要魏公振臂一呼,我等自有办法让河东诸郡暗流涌动,让王世充在东线全力牵制李渊主力。“ ”届时,河东空虚,公可趁乱取之,以为根基。甚至……西望关中,再续当年瓦岗未竟之志,亦未可知啊!” 一幅极具诱惑力的画卷,在李密面前展开。 夺取河东,威胁关中,与王世充东西呼应……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局面! 那颗早已被现实磨得有些迟钝的野心,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爆裂沸腾起来! “此言……当真?” 李密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和颤抖,眼中猛烈燃烧起久违的、近乎疯狂的野心火焰。 他对李渊之间暂时的和平共处之局,从未心存感激,有的只是刻骨的屈辱和不甘。 鬼谷道的提议,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为他点亮了一盏通往权力之巅的明灯,哪怕这灯光幽暗诡谲,他也顾不得了。 “惊蛰已至,万物皆可谋。” 说客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身影如同融入烛光的阴影般,渐渐变淡,“静待佳音便可。”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帐内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还有在案桌上,那厚厚的一沓褐色的特殊纸张,那是隋通钱柜发行的天下通兑钱票——交子——一张一千两,黄金! 李密久久站在原地,心脏狂跳,热血奔涌。 巨大的兴奋过后,一丝理智重回脑海。 鬼谷道?如此神秘莫测,其言可信否?这莫非是李渊的试探之计?亦或是其他敌人的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草率行事。他需要与人商议,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足智多谋的人来帮他分析判断,完善计划。 “来人!” 他沉声唤道,“请殇先生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入帐中。 约莫三十许岁的殇,,面容清癯,身体矫健,气质沉静如水,犹如安静状态的豹子。 殇是李密兴兵之时来投的北方少数族裔逃亡之将,人马不多但战力惊人。英雄不问出处,智计百出、强悍如斯的残破殇军,很快就在瓦岗军中立足。 而殇本人,除了领军之将之外,还对天下大势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屡次为李密在绝境中出生入死、谋划生路,深得李密信任和倚重,左膀右臂实不为过。 “魏王。” 殇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李密将方才鬼谷使者所言,尽数告知殇,然后紧盯着他: “将军以为如何?此乃天赐良机,还是……请君入瓮之策?” 殇沉默片刻,仿佛在细细咀嚼每一个字。 帐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主公,”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鬼谷之道,渊深似海,其目的难测。然其言,却并非全无道理,甚至可称…直指要害。”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河东诸郡: “李渊重心必在关中,对河东的控制虽烈但确非铁板一块。此地豪强,多如隋之将领,必有表面归顺而内心未必服气之辈。且王世充、罗艺等与李渊,绝对不会媾和。此二者,皆可为我所用。” 李密眼中精光更盛: “将军也认为可行?” “机会确有,但风险极大。” 殇话锋一转,“鬼谷道不可轻信,我等需借其势,而非完全倚仗其力。此举关键,在于‘火候’二字。” “哦?细细说来!” 李密身体前倾,急切道。 殇从容道来,一条条计策清晰明了: “其一,稳字当头。主公当下仍需对李渊之辈保持平和,甚至要主动表示亲近之意,甚至相约共谋天下,可谓谁首入长安者必为王主。如此,魏王可主动提出担任联军前锋征讨王世充等,以此麻痹李渊,换取粮草兵甲,暗中积蓄力量。” “其二,暗中联络。此事需绝对机密。可派遣心腹死士,持主公密信,潜入太原腹地,联络那些对李唐心存不满的豪强、降唐之隋官吏,许以重利,结为内应。此事可由在下亲自安排人手,等李渊杀入关中腹地甚至直抵长安之时,可一举拿下太原全境,富饶之物在手,自可确保万无一失。” 画外音:殇正好借此机会,将粟末地的暗线力量深植入河东之地。 “其三,祸水东引。可巧妙将‘河东人心不稳’之消息,通过商贾等渠道,‘无意间’透露给王世充、罗艺等人,尔辈若知此事必会如见血的鲨鱼,加大在东线攻势,竭力牵制李渊主力。此乃借力打力,无需我等付出代价。” 画外音:此计可加速王世充与李渊的火并,符合鬼谷道和杨子灿双方的利益。 “其四,待时而动。待李渊与王世充战事胶着,河东内应准备妥当,鬼谷道承诺的‘乱起’迹象显现,便是主公高举义旗,收取河东之时!届时,可宣称李渊苛待功臣,欲鸟尽弓藏,我等不得已而自立,以顺讨逆!” 殇的计策,层层递进,既利用了鬼谷道提供的机会,又保持了相对的独立性,将风险降至最低,简直说到了李密的心坎里。 “好!好!好!” 李密抚掌大笑,多日的阴郁一扫而空,眼中重新燃起枭雄的光芒: “得将军之谋,真乃天助我也!就依先生之计!联络和散布之事,便全权交由将军处理!务必谨慎!” “殇,必不负魏王所托。” 殇躬身领命,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光。 李密的野心,终于引导向了鬼谷道预设的方向,同时也为杨子灿的计划进推入深。 李密这只困兽,终于要按照他们的意愿,冲出牢笼,去撕咬更大的猎物。 大隋反王这潭水,搅得更浑了。 “惊蛰”的雷声,终于重重地敲在了河东的土地上,一只不甘失败的困兽,开始在阴影中磨砺爪牙,等待着撕裂苍穹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那双隐藏在更深处的、冷静眼眸的注视之中。 四 窦建德,收到了“旧友”来信,信中痛陈李渊篡逆之野心,鼓励他高举“义旗”,西进争霸。 薛举的军中,莫名多了些精良的兵甲和“志愿”前来效力的“奇人异士”。 刘武周与突厥的联系,突然变得异常频繁和“顺畅”。 梁师都、刘季真等小股势力,也仿佛一夜之间得到了“高人”指点,开始蠢蠢欲动,互相联络。 罗艺,收到了来自“鬼谷道”的警告,令他左右为难,心绪不宁。 王世充,一边加紧享受称帝(国号郑)的过程,一边惊疑不定地发现,周边的势力仿佛约好了一般,都开始变得活跃起来,让他倍感压力。 而困守孤城的箫铣,在绝望中再次收到了画着竹简羽扇图腾的密信,信中给了他一个看似绝处逢生的“妙计” …… 五 “惊蛰”的惊雷,尚未在所有地方炸响,但其带来的低沉气压和涌动暗流,已让整个天下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之中。 野心、恐惧、贪婪、算计,在每一个角落滋生、发酵。 鬼谷道的身影,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但它的手,已经开始拨动天下这根巨大的琴弦,奏响了一曲混乱而激昂的前奏。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无人能置身事外,无论是执棋者,还是棋子。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7章 望局 一 天下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逐渐聚焦于古老的西京——长安。 这座承载了强汉荣耀的帝都,此刻仿佛成了隋末乱世的气运之眼。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一旦那面残破的隋字大旗从长安城头彻底坠落,被任何一方反王的大纛所取代,这片苍穹之下便将正式进入“二主并立”的时代。 天下的舆论与人心,将被迫做出选择:是认同那“据关中、取长安者得天下”的王气旧说,还是坚信“守东京、护洛阳、存社稷”方为正统? 在这决定国运走向的关口,一个被几乎所有反王深信不疑的“事实”,成了他们疯狂逐鹿的最大底气: 隋帝广,已死! 是的,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无论是各自安插在江都的密探拼死传回的模糊信息,还是那本一夜之间风行天下、细节栩栩如生到令人咋舌的《天下众丑录之宇文逆党覆灭记》,都在反复佐证着同一个结论——弑君者宇文化及,已用一条弓弦,终结了那位饱受争议的大业天子性命。 他们看到了“帝闻变,换装,入西阁”的仓皇,看到了“萧后以床板为棺,偷葬江都宫流珠堂下”的凄惨。 他们为此欢呼,为此振奋,仿佛压在心头的最大巨石已然崩碎。他们坚信,旧的时代已经随着杨广的死而彻底落幕,新的时代正在由他们的刀剑来开创! 无人深思,那“入西阁”之后为何再无详述?那“床板为棺”的潦草,为何又能被记录得如此“清晰”? 更无人能洞察,这整个叙事背后,都有一双来自东京洛阳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手在悄然操控。《天下众丑录》,这本看似揭露宇文丑行的奇书,本身就是杨子灿主导下,最大的舆论欺骗工具之一。 它用九分真,夹着一分致命的假,成功地将“杨广已死”这个概念,深深植入天下人的心中,包括那些志在天下的反王。 正是基于这个“共识”,反王们才敢放手一搏,投身于这场以“夺天下至宝而独尊于世”的豪赌之中。 他们以为自己是棋手,在争夺最终的棋盘。 殊不知,他们本身,亦是棋子。 鬼谷道,这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巨手,正以“惊蛰”为号,践行其“操纵天下诸侯割据进而纵横捭阖无冕之王”的局。 他们四处煽风点火,提供情报、策略甚至资源,鼓励分裂,制造平衡,唯恐天下不乱。李密的躁动,窦建德的犹豫,王世充的疯狂,乃至萧铣的困兽之斗,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其推波助澜的影子。 他们的目的,绝非天下一统,而是一个永久分裂、需要鬼谷之道来“仲裁”的天下。 而那位被天下人认为早已化作枯骨的杨广,此刻正躺在东京洛阳上清观的病榻上,挣命般地喘息着。 他的局,最为凶险,也最为宏大。 他以自身“之死”为饵,彻底消除了反王们最大的心理顾忌,诱使他们纷纷跳出巢穴,主动投身于他与其忠臣们精心布置的修罗场中,互相攻伐,消耗实力。 他在用最后的时间,为大隋江山社稷进行一场残酷的“清创”,要将所有敏感不稳的势力,尽数引出并消弭在这场大乱之中。 他在等待,用残存的意志,等待一个结果。 二 那么,那位看似始终在被动应对、四处救火的卫王杨子灿呢?他以及他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又在布一个怎样的局? 表面上看,他竭尽全力,调动一切大隋明面上的力量——骁果卫、各地总管府兵马、白鹭寺,奋力扑灭四处燃起的烽火。 但若有人能窥破他所有的部署,便会惊觉一个可怕的事实:天下主要的反叛势力,在其“精心”的驱赶、围堵、切割之下,正慢慢地、不由自主地被压缩、聚集到了几个主要的区域! 其一,便是太原盆地。 李渊、李密(王世充兵败后果然如历史般投奔了李密)、窦建德、刘武周、梁师都、刘季真、罗艺……这些北方最具实力的枭雄,或因利益,或因形势,或因鬼谷道的暗中牵引,竟诡异地暂时挤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他们彼此提防,互相算计,却又因外部压力而形成了某种脆弱的同盟。 杨子灿、杨义臣,正率领大隋最精锐的中央军团,陈兵边境,如同一张缓缓拉开的强弓,直接对准了这个巨大的“火药桶”。 其目的,绝非简单的剿灭,而是……驱虎吞狼,待其自耗! 其二,则是江南荆楚之地。 梁帝箫铣,凭借长江天险和经营多年的根基,成了南方最大的一股割据势力。针对他,杨子灿布下了一个标准的三面合围之局: 西南面:罗士信、高安率领的西南剿匪偏师强军,出蜀地,顺江而下,如一把尖刀抵其后背。 东面:陈棱、张镇周坐镇的江南剿匪大营主力,沿长江向上推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岭南面:冯盎、房玄龄历经苦战、突破重围后,正率领岭西南剿匪大营大军北上,虽然伤亡惨重、主将新丧(冯智戴),但哀兵之势,锐不可当,完成了合围的最后一块拼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三路大军,如同三把巨大的铁钳,正缓缓合拢,要将箫铣这只困兽,彻底锁死在江陵城中。 而其三,则更为隐秘和惊人。 那些陆续在战争中被击败、俘虏的,如瓦岗寨部分残余及其他大小股反叛力量,并未被简单坑杀或收编。 他们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被通过庞大的、不为人知的海运力量,悄无声息地运送到了遥远的海外——富饶的美洲大湖区进行拓殖、琉球群岛进行开发、交趾红河湾建立据点、珠崖岛(海南)巩固基地、乃至南洋诸岛广布影响…… 这并非简单的流放,而是一个跨越重洋、布局未来的宏大战略! 这些地方,正在成为大隋,或者更准确地说,成为杨子灿及其背后粟末地势力全新的战略纵深和资源宝库。 这才是杨子灿隐藏至深的力量!它不仅仅包括日益强盛的粟末地本土政权、军队和情报网络,还包括对东突厥表面政权背后实际军政神权力量的惊人影响力(通过隐秘的渠道和利益交换),更包括这支神出鬼没、掌控着远洋航路的庞大海运力量!他在为华夏文明,寻找新的出路,无论旧的土地上结局如何。 他的局,早已超越了简单的中原争霸。他既在忠实地执行杨广“清创”的计划,也在为自己,为这个文明的未来,谋划一个更大的棋盘。 …… 三 太原南部前线,唐公帅营大帐,现已初步具备帝王出行应有的形制和气象。 李渊看着舆图上挤作一团的各方势力标记,以及外围以杨子灿为首的隋大军:河南剿匪大营的杨义臣,山东剿匪大营的周法尚,辽东辽南的杨子灿之父关东诸军事杨继勇、以及旗下的涿郡太守兼任临朔宫宫监邓暠、北平郡太守李景、渔阳郡郡丞赵及等大军的红色箭头,眉头紧锁。 当然,最大的对头或威胁,就是正南和正西面的卫王杨子灿下的骁果卫,还有雍州总管府下的各路地方府兵,还有突然从西部风风火火赶过来的那个杀神——张掖太守鱼俱罗的河西剿匪大军(听说刚刚在极西之地灭了一国,扶持了一个国王)…… 除了后院——突厥人把手的北方,这东、西、南三面皆敌围! 吸气! 李渊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 他虽已准备称帝,但感受到的压力空前巨大。 “世民,杨子灿陈兵于外,却不急于进攻,你如何看待?” 他看向次子。 不得不说,论征战谋略,这个儿子绝对是个中翘楚。 李世民看了一眼排在自己前面的大哥,然后目光锐利道: “父王,杨子灿意在围困,迫使我等与窦建德、刘武周等人先行内斗,他好坐收渔利。好阴险算计!” 只听李建成冷哼一声: “二弟何必长他人志气?我李唐兵精粮足,又有李密叔父(王世充投奔李密后,李密名义上尊李渊为主)的骄悍部众加入,实力大增。何不主动出击,先破杨义臣一军,打出我大唐的威风?” 殇,此刻作为李密的代表,亦在席间。 他缓缓开口: “世子之言有理,然则杨子灿骁勇,其军乃百战精锐,硬碰恐非上策。在下以为,或可再行‘惊蛰’之策……” 众人议论纷纷,各怀鬼胎。 李渊称帝在即,但内部的裂痕和外部巨大的军事压力,让这片土地上的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四 江陵城头。 残阳如血,将江陵城高耸的箭楼和斑驳的城墙染上一层凄艳的橙红。 梁帝箫铣独立于女墙之后,昔日称帝时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 他手扶冰冷的垛口,极目远眺。 视线所及的远方地平线上,昔日属于他大梁疆土的田野、山丘、河道,此刻仿佛被无形的瘟疫侵蚀,插满了令他心悸的旗帜——代表隋室的赤旗、二五仔杜伏威的狼鹰旗、南蛮子冯盎岭南军的俚獠图腾旗、以及不死贼陈棱江南大营的各式号旗……它们如同嗜血的藤蔓,从东南西北三个方向蔓延而来,最终在这江陵坚城之下汇合成一片死亡的海洋,将这座孤城围得水泄不通。 连营百里,炊烟袅袅,却透着森然的杀机。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随风飘来的敌方营中操练的号令声、战马的嘶鸣声,声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边关山路水路粮道早已断绝数月,各军城内米珠薪桂,饿殍虽未遍野,但恐慌如同瘟疫,早已深入每个角落。 密报告知,好多地方人心浮动,商贾四散,导致市井萧条,百姓面有菜色,而军中的怨言暗流涌动,哗变的风险像乌云般笼罩在头顶。 心腹萧仁,来到箫铣身后,声音干涩得如同摩擦的枯木: “陛下……户部、兵部联名再报,边关存粮……即便一再削减配给,恐……恐也只能支撑两月了。若两月内再无转机,则……则……”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但那意味不言自明——要么饿死,要么城破被杀,或者……更惨烈的结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汇报如同丧钟,在箫铣耳边嗡嗡作响。 萧铣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着帝王的镇定。但他眼中,却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绝望的、近乎疯狂的赤红。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围城大军,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扭曲,像是在说服臣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慌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再等等……‘惊蛰’!他们说过……‘惊蛰’之时,必有转机!” 他将所有的希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地寄托在了那神秘莫测、仅凭几封密信就让他感觉能搅动天下的“鬼谷道”身上。 那,是他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一丝微光,尽管那光芒幽暗诡谲,来源不明。 五 东京洛阳,上清观。 与江陵城头的肃杀不同,上清观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带着药香和死亡气息的沉寂。 精舍内,龙榻之上,曾经富有四海的帝王,如今只剩下一副包裹在明黄绸缎里的枯骨。 杨广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瘦削的身躯痉挛般蜷缩,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出骇人的声响,几乎让人怀疑下一刻那心肺就要从口中呕出。 萧皇后坐在榻边,昔日母仪天下的风华被无尽的忧虑和悲伤取代。她眼圈通红,强忍着泪水,用一方柔软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嘴角咳出的星点血沫和涎水。她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琉璃器皿。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暂歇,杨广虚脱般地瘫软在锦枕上,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细微而急促。 他浑浊的目光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着最后生命能量的鬼火,死死地盯着殿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门扉,看到千里之外的战报。 “消息……江陵……太原……传来了吗?” 他的声音微弱如丝,断断续续,需要极仔细才能听清,但那其中蕴含的急切,却异常清晰。 萧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滴落在龙榻边沿。她握住丈夫枯瘦冰凉的手,哽咽道: “还没有,陛下……信使还在路上,您……您再歇歇,保重龙体要紧啊……等消息到了,臣妾立刻禀告您……” 杨广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妻子,那张因疾病而扭曲的脸上,竟艰难地扯出一个怪异无比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病痛的屈服,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得意和算计,看得萧后心头发颤。 “朕……等得起……” 他一字一顿,耗尽全力,“朕……用这条命……把他们……都骗出来了……李渊……窦建德……箫铣……还有那些……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了……好……很好……”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似乎已看到了他精心布下的局正在收网,声音带着最后的期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子灿……莫要……辜负朕望……莫要……让朕……失望……” 声音渐低,最终化为一片模糊的呓语。 精舍内重归死寂,唯有熏香炉里的青烟依旧袅袅上升,盘旋不定,如同这帝国飘摇未卜的命运。 六 棋局已至中盘,杀招频现。困兽犹斗,执棋者亦在搏命。天下这盘大棋的最终走向,正取决于这几处焦点战场的胜负,以及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无人知晓的惊天秘密何时会被揭破。 所有人都在等待。杨广在挣命等待他计策的最终结果;反王们在等待突破重围、一飞冲天的时机;鬼谷道在等待乱局彻底成型;而杨子灿,则在等待一切尘埃落定,以及……那远洋之外,未来种子的生根发芽。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8章 血途 一 岭南的苍穹之下,冯盎的大军如同一股裹挟着悲愤与决绝的铁流,艰难却坚定地向北推进。 尽管在落鹰涧遭受重创,失去了嫡长子冯智戴和骁将宁洄藻,尽管全军上下弥漫着哀兵之气,但这支军队的脊梁并未折断。 因为他们的统帅,左武卫大将军、西南剿匪大总管冯盎,即便心如刀绞,依旧如同山岳般屹立在阵前。 然而,鬼谷道的“惊蛰”之局,既阴且狠,从不局限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二 这一日,一骑来自高州老家的信使,疯了一般冲破层层护卫,直抵中军帅旗之下。 来人,并非军士,而是冯家看守祖祠的冯喜。 他满面烟尘,衣衫褴褛,见到冯盎的瞬间,竟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伏地嚎啕大哭。 “大将军!祸事了!天大的祸事啊!” 老苍头声音嘶哑,涕泪横流。 “数日前,一伙来历不明的贼人突袭了冯家祖茔!他们……他们毁了冼太夫人和老主人的墓室!棺椁被破,遗骸……遗骸遭辱!碑碣被砸,陵园……一片狼藉啊!!”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冯盎头顶! 他身躯猛地一晃,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冼夫人,是他冯家的精神图腾,是岭南的定海神针,更是他冯盎一生敬仰追慕的祖母! 冯宝,是他的祖父,冯家基业的开创者之一!祖坟被掘,先人受辱,此乃人世间最恶毒、最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冯盎眼前一黑,雄壮的身躯晃了两晃,一口鲜血直接喷溅而出,染红了胸前的明光铠。 他闷哼一声,向后便倒。 “父亲!” “大将军!” …… 身旁的冯智戣、房玄龄、李德骞等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 军中一阵骚动,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所有岭南籍的将士闻之,无不目眦欲裂,悲愤冲天! 掘人祖坟,此仇不共戴天! 良久,冯盎在众人急救下悠悠醒转。他 睁开眼,眼中不再是悲痛,而是燃烧着近乎疯狂的赤红火焰。 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儿子,死死抓住苍头冯喜的衣襟,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谁……干的?!” “不……不知……他们黑衣蒙面,手段狠辣,动作极快,对地形却异常熟悉……办完事就……就消失在山林里了……” 老苍头恐惧地说道。 “山南地北的乡亲族人,都在找他们……可是,没有……哇——” 白发苍苍的冯喜,就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鬼谷道! 必然是鬼谷道! 除了他们,谁还会用如此下作、如此精准地打击他冯盎的心理防线! 冯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因暴怒而微微颤抖。 “大将军!我等请命,即刻回师高州,剿灭宵小,重整祖茔,以告慰太夫人在天之灵!” 数名冯家子侄和俚人将领噗通跪地,泣血请缨。 全军目光,都聚焦在冯盎身上。 冯盎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望向南方,那是高州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但他最终,猛地转回身,目光投向北方——江陵的方向! “不!”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祖坟之仇,如山似海!我冯盎对天起誓,必以仇敌之血,洗刷此耻!但,非此时!” 他环视着周围悲愤的将士,声音陡然提高: “我等奉的是皇命!剿的是国贼!萧铣未灭,大局未定!此刻回师,正中鬼谷奸计!岂非让智戴、洄藻他们白死?岂非让太夫人和祖父在天之灵,见我冯盎因私废公?!” 他拔出佩刀,指向北方,声如雷霆: “全军听令!目标不变,江陵!加速前进!待剿灭国贼,我冯盎,必亲率尔等,踏平一切魑魅魍魉,血债血偿!” 一番话,如重锤敲打在每一位将士心上。将悲愤化为力量,将私仇融入国战!全军上下,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愿随大将军!血债血偿!剿灭国贼!” 大军,再次开拔,士气非但没有跌落,反而因这刻骨的仇恨和统帅的坚忍,凝聚成一股更加可怕的毁灭性力量。 三 然而,鬼谷道的阻击并未停止。 接下来的路途,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荆棘陷阱之上。 一支从后方紧急筹措的运粮队,沿着崎岖的山道艰难前行。 押运的校尉格外小心,生怕遭遇劫掠。然而,敌人并未现身。 队伍在一处山涧旁休憩取水,人畜饮下清冽的泉水后不久,竟纷纷口吐白沫,抽搐倒地! 并非所有水都有毒,唯有下游某处泉眼被巧妙投毒,计算好了队伍休憩的时间与地点。等冯盎接到消息派房玄龄带医官赶到时,已损失了数十名民夫和部分驮马,粮草虽未失,但人心惶惶,行程被大大延误。 …… 另一夜,一处位于山谷中的临时粮秣囤积点,深夜突然燃起诡异的大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火势并非从一处起,而是同时从多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角落窜起,如同鬼火自燃。 看守士兵奋力扑救,却发现用来灭火的水缸里竟被人提前混入了油料,越泼火越大!显然是内部细作精心策划的破坏。 虽最终保住了大部分粮草,但宝贵的草料被焚毁大半,使得军中骑兵战力受损。 …… 面对如此刁钻的袭击,行军长史房玄龄展现出了超凡的智慧。 他不再依赖固定的、易被侦知的补给线。而是化整为零,将大型粮队拆分成无数小型骡马队,不走官道,专寻猎户、药农才知道的隐秘小径,昼夜星散而行。 与此同时,他下令设置真假目标,派出多支疑兵车队,大张旗鼓走原有路线吸引注意,真正的粮秣则通过新路线悄然运输。 沿途的边民,也被利用了起来。 以盐铁布帛为酬,秘密发动沿途忠诚的山民、俚獠部落,利用他们对地形的熟悉,进行分段接力运输。 最狠厉的手段,则是房长史亲自设计甄别方案,以“双盲”口令、突然变更值守规律等方式,成功揪出了数名被鬼谷道收买或胁迫的军中文书和低级军官,然后当众明正典刑。 这举动,极大地震慑了那些潜伏者和二心者。 房玄龄对冯盎分析道: “大将军,此等伎俩,非为断我粮道,实为乱我军心,迟滞我行程。彼辈惧我怕者,非阴谋,乃阳谋!乃我军不顾一切、直捣黄龙之决心!” 他的策略,如同一张无形之网,在鬼谷道的阴影下,硬是重新打通了生命的脉络。 四 很快,更恶毒的攻击接踵而至。 军中,开始流传有鼻子有眼的谣言: “知道吗?冯大将军祖坟被掘,朝廷至今无一纸抚慰,反而下旨申饬他进军迟缓!” “听说朝廷已秘密任命了新的岭南总管,只等此战结束,就要鸟尽弓藏了!” “我等岭南子弟,何必为那薄情寡义的朝廷卖命?不如随大将军打回老家去,割据一方,岂不快哉?” 这些谣言如同瘟疫,在士兵们疲惫、悲伤的心中滋生,尤其是一些岭南籍的士卒,思乡情切加之祖坟被辱的悲愤,极易被煽动。 一时之间,军营中气氛诡异,猜忌日生,甚至出现了小股部队拒绝开拔、要求回师岭南的苗头。 就在人心浮动之际,重伤未愈、脸色苍白的行军司马李德骞,被亲兵搀扶着,出现在了校场点将台上。 他声音不高,却因绝对的坚定而传遍全场: “吾乃陛下亲授虎贲中郎将、西南剿匪大军行军司马李德骞!今日,依《大业律》及军中铁律,处置惑乱军心、意图不轨者!”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几名被绑缚的、煽动最积极的军官和兵痞,“尔等所言,皆为构陷朝廷、离间君臣之诛心之言!证据确凿,依律——斩!” 没有丝毫犹豫,刽子手刀光闪过,血溅校场! 李德骞以身作则,即便是跟随他多年的一个亲卫因散播谣言被查实,也毫不容情,一同斩首示众! 他以绝对冷酷的铁血手段,瞬间刹住了谣言的蔓延,告诉所有人:军法如山,忠诚不容置疑! 五 行军参事、主簿冯智戣,则采取了另一种方式。 他深入岭南籍士兵最多的营地,不是以长官的身份,而是以冯家子弟、以同样悲痛的同乡身份现身说法。 他站在士兵中间,红着眼眶: “弟兄们!我冯智戣的祖母太夫人之墓亦遭贼人亵渎!我之痛,不下于尔等!此仇,不共戴天!” 他捶打着胸膛,“但你们想想,毁我祖坟者是谁?是那卑劣的鬼谷道,是那困守江陵的萧铣逆贼!朝廷正在全力支持我们复仇!大将军为何呕血仍要北上?就是为了早日剿灭国贼,然后才能堂堂正正地回师,去找那些真正的仇人,血债血偿!此刻回头,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我冯家世代忠良,绝不做那不忠不义之人!你们可信我冯智戣?可信我冯家?!” 他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俚獠士兵们感同身受,纷纷跪地: “愿信公子!愿随大将军!血债血偿!” 信任,在共同的伤痛和冯智戣的坦诚中,重新凝聚。 六 最凶险的一夜,发生在一次激烈的遭遇战之后。 士兵们疲惫不堪,精神紧绷。 深夜,中军大营一角突然爆发极度惊恐的尖叫,有人梦魇般大喊“鬼来了!毒水来了!” 顿时,这声大喊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许多精神濒临崩溃的士兵盲目地跟着哭喊、奔跑、甚至挥刀乱砍…… 一场可怕的营啸眼看就要爆发,一旦失控,全军可能自相残杀而溃! 就在此时,冯盎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竟冒着被乱兵冲击的危险,仅带着少数亲卫,大步走入混乱的中心。 他既不呵斥,也不躲避,而是运足中气,声如洪钟,反复怒吼: “吾乃冯盎!全军肃静!各归本队!违令者——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稳定的身影和雷霆般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住了恐慌的浪潮。 同时,房玄龄立刻下令各营军官死死守住自己的营区,不许一人乱窜,点燃所有火把,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 李德骞,则指挥军法队迅速锁定并格杀了几个趁乱真正作乱、制造更大混乱的奸细。 冯智戣,带领俚人亲兵,用俚语大声呼喊安抚同乡。 在冯盎的统帅和众人的协力下,这场足以毁灭大军的营啸,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就被硬生生地镇压下去,秩序得以恢复。 经过这一连串的风波,冯盎的西南剿匪大军,非但没有被拖垮、被分化,反而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洗去了浮华,锤炼出了更加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他们带着国仇家恨,带着对鬼谷道的无比憎恶,如同一支燃烧的复仇之箭,义无反顾地射向了最终的战场——江陵! 七 当那面饱经风霜、甚至带有烟熏火燎痕迹的“冯”字大纛越过珠江,一路鏖战,终于出现在大军指定地点衡山郡北部的洡阳县置所大市圩 遥望江陵城。 这支赶上来的伤痕累累的军队,当与东西两路隋军旗帜遥相呼应时,这支军队所散发出的凌厉杀气和无畏气势,令所有目睹者为之动容。 合围,终成! 灭铣之幕,正式徐徐拉开! 与此同时,隋廷与鬼谷道的斗争也将更加激烈! 多重身份的杨子灿,粟末地之王、突厥天神爱喝汗神使、大隋守国柱石卫王! 多重身份的李秀宁,当代鬼谷子“秀子”、娘子军领袖、李渊最为器重的嫡女! 未来思想与古老思想的碰撞…… 一切的一切,犹如三生的缘分,即将掀起更大的波澜。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9章 正伐 一 江陵城外的天空,被战争的阴云与旌旗的海洋所覆盖。 隋军三路合围,营寨连绵百里,号角相连,声势浩大,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煌煌天威。 与此前的任何一场平叛战役不同,剿灭萧铣伪梁之战,卫王杨子灿与坐镇后方的总制大将军陈棱定下的基调便是——堂皇正大,以正制奇。陈棱虽为江南最高军事统帅,需坐镇后方大营统筹全局、保障后勤、震慑地方,但前线指挥权则交给了能力卓越、值得信赖的部下。 此战,不为速胜,不为取巧,只为立威,只为煊赫! 要向天下昭示:大隋法统不容亵渎,叛国逆贼终将伏诛,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王师实力面前,皆为齑粉! 大战伊始,代行总制大将军前线指挥权的江南大营水陆联军领军主帅张镇周,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天下发布了那篇着名的《讨逆萧铣书》。 檄文并非简单的声讨,而是一篇极其详尽的罪状公示,罗列萧铣及其核心党羽自起兵以来,不忠、不义、不仁、不智等大小罪状共计一百八十四条! 条条有据可查,事事戳中要害。从背弃君恩、僭越称帝,到横征暴敛、屠戮良善,再到勾结外邦、祸乱华夏……檄文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江南北,不仅在军事上,更在道义上将萧铣伪梁政权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与此同时,朝廷明发旨意:绝不接受伪梁政权自上而下的任何形式投降!务求剿灭务尽,以儆效尤!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这意味着一场没有妥协、唯有你死我活的终极歼灭战。其目的,就是要用萧铣集团的血,来重铸大隋帝国的无上威严,重立华夏正统不可动摇的信念! 二 大战序幕拉开,并非想象中的全线猛攻。隋军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和耐心。 张镇周下令,各路大军以营、团为单位,轮番前出,对江陵外围的梁军据点、水寨进行持续的、高强度的试探性攻击。 江南大营水军主帅、果毅中郎将来整,身为名将来护儿之子,深谙水战之道,且根正苗红,锐意进取。他指挥的隋军水师舰队,艨艟斗舰如山岳般压上,船坚炮利(投石机、弩炮),阵型严谨。 他并不急于接舷肉搏,而是充分发挥装备优势,以密集的远程火力覆盖梁军水寨。 新式改良的猛火油柜喷吐出狰狞的火龙,点燃无数梁军战船,滚滚黑烟遮天蔽日。 来整本人常立于旗舰帅台,冷静观察,指令清晰,尽显将门虎子的风范。 梁军水师虽凭借地利拼死抵抗,但无论是在舰船质量、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指挥上,都与来整麾下的精锐相差甚远。往往激战数个时辰,梁军水寨便破损不堪,伤亡惨重,只能不断向内河收缩。 三 江南大营陆军方面,则由东道讨逆大总管杜伏威负责主攻。 这位被广皇帝招安的前反王,深知此战是证明自身忠诚和价值的关键。他麾下确实猛将如云,作战风格悍勇绝伦。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两位新近投效、却战力超群的骁将——古狸城野与胡大举。 此二人来历神秘,一个擅使长矛,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一个力大无穷,手持巨斧专破坚城利垒。 在杜伏威的指挥和这两员猛将的带头冲杀下,隋军陆师精锐的跳荡兵、弩手,在重甲步兵的掩护下,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梁军的营垒栅栏。 双方弓弩对射,矢石如雨,每一次接触战都激烈异常,血肉横飞。梁军凭借工事和数量优势,暂时顶住了攻势,但隋军那种有条不紊、步步紧逼、仿佛无穷无尽的压力,让每一个梁军士卒都感到心惊胆战。 这非溃败,而是实力的碾压式试探。 隋军在摸清梁军虚实、消耗其有生力量的同时,也在无情地打击着对方的士气。 梁军将领们惊恐地发现,他们面对的隋军,与传说中暮气沉沉的官军截然不同,其装备之精良、战术之娴熟、斗志之旺盛,远超预料。 四 在隋军对大梁萧铣发起的试探性猛攻中,有一支军队的表现尤为引人注目,那便是由冯盎率领的、远道而来的西南剿匪大军。 他们虽历经落鹰涧惨败、主将新丧、祖坟被毁、粮道被袭、内部动荡等一系列磨难,全军上下带着明显的伤痕与疲惫,但非但没有消沉,反而将所有的悲痛与愤怒都化作了燎原的战火,燃烧在江陵城下的每一寸土地上! 冯盎将本部精锐——主要由彪悍善战的俚獠子弟组成的“俚兵营”和忠诚可靠的冯家部曲家兵,部署在了攻城战的锋线之上。 他们的作战风格,与中原军队的严谨阵列有所不同,更带着岭南山林特有的野性、悍勇与不惜代价的疯狂! 那是隋军发动试探性进攻后的第三个黎明。 一处名为“卧虎坡”的险要营垒,挡住了冯盎大军的前进荆楚要地的道路。 此垒依山势而建,控扼一条两大山脉的中间唯一要道,梁军守备森严,之前冯盎军数次进攻均未得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冯盎亲自督战,其庶长子冯智戣、俚人猛将罗厉(虚构人物)率敢死队冲锋。 天色微熹,晨雾尚未散尽。 随着冯盎中军一声令下,数十面俚人特有的铜鼓和牛角号同时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节奏狂野而激昂,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其他声音! “俚家的勇士们!洗刷耻辱的时候到了!为太夫人报仇!为智戴报仇!杀!”冯智戣身先士卒,手持一把环首大刀,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和累累伤疤,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第一个跃出壕沟! 身后数千俚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他们大多身着轻甲甚至皮甲,许多人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手持特制的锋利钩镰、短矛和毒箭,行动迅捷如猿猴,迎着城头上倾泻下来的箭雨滚石,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们的打法毫无章法,却极其有效且凶猛不执着于冲车云梯,而是利用飞索钩爪,在同伴的掩护下,灵巧地攀援陡峭的坡壁,甚至直接从防守薄弱处徒手攀爬!不断有人中箭坠落,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跟上,眼中只有疯狂的战意。 猛将罗厉更是凶悍,他力大无穷,竟单手扛起一面巨大的藤牌(岭南特产,浸油后极其坚韧),另一手持着巨斧,冒着矢石硬生生冲到垒墙之下,巨斧狂砍木栅,声如霹雳! 梁军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一时竟被压制。 冯盎立于后方指挥台,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握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示出内心的激荡。 他目睹着子侄和族兵们用生命开道,眼中既有痛惜,更有无比的决绝。 “弩手!全力压制左侧敌楼!” “告诉智戣,右翼有缺口,让他的钩镰队上!” “火油罐准备,扔进去,烧了他们的望楼!” 他冷静地下达着指令,将岭南军的悍勇与有效的战术指挥相结合。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冯智戣率先带领数十名俚兵悍卒,在一个被巨石砸出的缺口处登上了营垒!短兵相接瞬间爆发!俚兵们自幼在山林中与猛兽搏斗,单兵格斗能力极强,且复仇心切,动起手来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瞬间将措手不及的梁军守兵杀得节节败退。 罗厉用尽最后的气力,劈开了寨门,大军一拥而入! 而这位追随冯盎多年的岭南俚人好汉,却倒下了…… 不到一个时辰,这座此前久攻不克的“卧虎坡”营垒,竟被冯盎的岭南军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硬生生啃了下来! 垒墙上下,双方士卒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山坡。 当“冯”字大纛和俚兵的图腾战旗最终插上营垒最高处时,所有幸存的岭南子弟,无论伤重与否,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与呐喊,声震四野! 他们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血战胜利,向整个战场宣告了岭南儿郎的热血与忠勇,也宣泄了积压已久的悲愤! 阵中的隋军同袍们,无不被这支伤痕累累却战意冲天的队伍所震撼。全身铠甲的房玄龄、被人抬着的李德骞等汉人将士人皆暗自颔首。 冯盎用实际战功证明了,他的军队,是这场煌煌灭国之战中,最锋利、最不畏牺牲的尖刀之一! 他们的奋战,极大地鼓舞了隋军士气,也沉重打击了梁军的抵抗意志。 五 试探阶段过后,真正的铁血攻防战骤然升级! 张镇周一声令下,三路隋军开始拿出了攻城拔寨的真正重器。 数百架巨型投石机(回回炮改进型)被推到阵前,日夜不停地向江陵城墙及城内抛射重达百斤的巨石和燃烧物。轰鸣声震耳欲聋,城墙不断颤抖,砖石碎裂,城内火光四起,人心惶惶。 无数的井阑、巢车被搭建起来,高过城墙,上面的隋军精锐弩手居高临下,压制城头守军,为地面部队提供掩护。冲车、钩撞车在橹盾兵的护卫下,一次次冲击着城门和城墙薄弱点。 真正的惨烈发生在城墙上下。 冯盎的岭南军,怀着祖坟被毁的刻骨仇恨,作战尤为凶猛。他们冒着滚木礌石、沸油金汁,悍不畏死地攀爬云梯,与城墙上的梁军进行着最残酷的肉搏战。城上城下,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城墙砖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罗士信、高安率领的蜀中精锐,则发挥了其山地作战的优势,多次组织敢死队,夜间利用飞钩绳索攀爬险峻处,试图打开突破口,虽多次被击退,却给梁军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张镇周坐镇中军,协调水陆,指挥若定。杜伏威、来整各司其职,奋勇当先。隋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多点开花,不断压缩梁军的防御空间。 没有奇谋妙计,没有偷袭迂回,就是硬碰硬的消耗战! 看谁的铠甲更坚,看谁的刀更利,看谁的意志更强,看谁的后勤更稳!显然,从未遭遇过隋军真正主力的梁国军队,虽然凭借城高池深和数量优势苦苦支撑,但在这台高效、冷酷的战争机器面前,渐渐显得左支右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值得一提的是,此前负责统筹河南剿匪、并参与初期围堵萧铣部署的杨义臣老将军,见江南战事已呈合围碾压之势,而北方李渊、窦建德等势力动向愈发可疑,局势更为危险,已奉朝廷密旨,悄然北归,去应对那边更为错综复杂的局面。 江南的战局,完全交给了张镇周、杜伏威、来整、冯盎等一代新生代或将门虎子、或招安悍将、或地方豪雄来最终完成。 六 雪片般的战报飞入江陵皇宫,却无一例外是城破、军败、兵歼的噩耗,隋军如同一架精密而残酷的磨盘,正在一点点将伪梁的国土和军队碾碎。 “报!当阳失守!守将力战殉国!” “报!夷陵水寨全军覆没!战船尽毁!” “报!隋将来整突破水防,兵临城下江面!” “报!杜伏威部将古狸城野连破三寨!” “报!冯盎部攻占公安,正沿江而下!” “报!张镇周主力已突破外围所有营垒!” ……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梁国的版图在急剧缩小。 今日两城,明日三城……最终,必将只会剩下大梁国都——江陵这一座孤城。 那时候,真会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然而,诡异的是,随着地盘缩小,江陵城的人口和财富却在爆炸式增长! 各地溃败的梁军残部、宣誓效忠萧铣的江南豪强大族、害怕隋军清算的富商巨贾……如同潮水般蜂拥逃入江陵城,寻求最后的庇护。 他们带来了数量可观的溃兵(虽士气低落),带来了家眷、仆役、学子、工匠,更带来了海量的金银财宝、古籍珍玩。 一时间,江陵城内人满为患,客栈爆满,民房被征用,连寺庙道观都挤满了逃难的人群。市面上物价飞涨,秩序开始混乱。 大量的财富涌入,并未带来繁荣,反而加剧了各种势力的勾心斗角和底层军民的怨气。 国都,就像一个被不断吹气却又无处泄压的皮球,憋胀到了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轰然爆炸! 萧铣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乱作一团、争吵不休的臣子,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的头发肉眼可见地变得花白稀疏,短短时日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往日的帝王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焦虑、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寄予最后希望的鬼谷道,除了最初那封语焉不详的密信,似乎并无无实质性的援手。 七 鬼谷道,并未放弃。 他们无法在正面战场抗衡隋军的煌煌大势,便将毒计用在了阴暗处。 城内开始爆发诡异的瘟疫,症状凶猛,传播极快,疑为人为投毒。 军粮仓库接连发生离奇火灾,疑似内部细作所为,进一步加剧了粮荒。 针对隋军将领的暗杀行动也陡然增加,虽未成功(如一次针对来整的刺杀被其亲卫拼死挡住,一次针对杜伏威的毒酒被其麾下神秘将领胡大举识破),却牵扯了隋军大量精力。 更恶毒的是,鬼谷道竟派人散播谣言,称隋军破城之后,将屠尽所有身高过车辕之男子! 此谣言之恶毒,旨在逼迫江陵军民做困兽之斗,最大程度地增加隋军攻城代价,其心可诛! 然而,对于早已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彻底碾碎伪梁的隋军而言,这些鬼蜮伎俩,虽造成了一些麻烦,却根本无法动摇其泰山压顶般的攻势。 张镇周、来整、杜伏威、冯盎等人冷静应对,一边加强防疫、肃清内奸、保护将领,一边毫不减缓攻城力度。 杨子灿“用正不用奇,一力降十会”的战略,正在被完美地执行。隋军以无可匹敌的硬实力,堂堂正正地碾压过来,告诉所有暗中窥伺的势力(尤其是鬼谷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终将是跳梁小丑的徒劳挣扎! 大梁江陵城,这座巨大的牢笼和舞台,最后的悲剧高潮,即将来临。 而城内,是绝望的困兽、混乱的财富和鬼蜮的阴谋;城外,则是铁血的军团、复仇的火焰和煌煌的天威。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0章 笼盟 一 鼠雀谷内,汾水呜咽,仿佛也在为即将在此上演的闹剧而叹息。 一片被强行开辟出的空地上,粗木搭建起一座巨大的营帐,虽无雕梁画栋,却也旌旗环绕,甲士林立,透着一股生硬的威严。 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几乎凝滞的、混合着野心、猜忌与不安的空气。 十三路反王、枭雄、豪帅,依照各自实力和心态,分列帐中。 二 东道主李渊,端坐主位之侧(未敢直接坐上主位),面带敦厚笑容,言辞温煦,仿佛一位热心肠的乡绅在主持邻里调解,但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精光,却从未离开过帐内每一个人的反应。 其长子李建成侍立身后,神色矜持中带着一丝傲然;次子李世民则目光锐利,默默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细微表情;四子李元吉眼神飘忽,似乎对这场合既感兴奋又有些不耐。 前瓦岗之主李密,坐在李渊下首不远,身着锦袍,下巴微抬,顾盼间仍带着昔日号令数十万大军的傲气,只是那傲气之下,已难免一丝外强中干的虚浮。 新投麾下的王世充则坐在他侧后方,低眉顺眼,如同老僧入定,谁也看不出这位曾纵横洛阳的枭雄此刻内心在盘算着什么。 河北夏王窦建德,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坐在那里如同磐石,沉默寡言,但那双看过太多民生疾苦的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在场的锦衣玉食者们,带着天然的审视与不信任。 倚仗突厥的刘武周、盘踞朔方的梁师都、自称皇族的刘季真等人,则聚在一处,嗓门洪亮,言语粗豪,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试图以声势弥补实力的不足,眼神却警惕地瞟向李渊、李密等人。 幽州总管罗艺独自坐在一角,面色冷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对帐内的喧嚣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的幽州铁骑,是他傲视这群“土鳖”的资本。 …… 三 会议伊始,李渊作为东道主,起身致辞,语调沉痛而恳切,痛陈杨广暴政、天下板荡,强调各方豪杰当摒弃前嫌,共襄义举,推翻暴隋,拯救黎民于水火。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引得不少人附和。 然而,当话题进入实质性的“如何共举”时,温情脉脉的面纱瞬间被撕破。 “既然会盟,岂能无主?” 刘武周率先嚷道,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我看就由唐公李渊来做这个盟主!兵多粮足,地盘又大,俺老刘服气!” 他看似拥戴,实则是想将李渊推上火炉烤,顺便卖个人情。 “刘兄此言差矣!” 李密立刻接口,声音清朗却带着锋刃,“盟主之位,非仅看兵力地盘,更需德高望重,深孚众望,且精通兵法谋略。想我李密,执掌瓦岗时,天下反王莫不景从!于情于理,此位……” 他话语未尽,但意思已明。 “呵,”一声冷笑传来,竟是窦建德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压力: “瓦岗旧事,提它作甚?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若论德望,窦某不才,在河北倒是得百姓几分爱戴,只因某从不做那背信弃义、欺凌弱小之事!” 此言一出,既是嘲讽李密兵败来投,又隐隐刺了一下李渊吸纳各方败军的行为。 李渊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笑道: “夏王言重了,我等皆是反隋志士,何分彼此?盟主之位,渊才疏学浅,实不敢当。只是觉得,需一位能令出必行、协调各方的高士……” “协调?怕是都想让别人听自己的吧!” 梁师都阴阳怪气地插话,“要我说,谁都别想当老大!咱们有事商量着来!” “商量?十几家人商量?打起仗来听谁的?贻误战机谁负责?” 李建成忍不住出声反驳,语气带上了几分急躁。 …… 顿时,帐内吵作一团。 有支持李渊的,有推举李密的,有暗捧窦建德的,更有嚷嚷着干脆散伙的。 声音越来越大,唾沫横飞,几乎要掀翻帐顶。 李元吉甚至已经手按刀柄,对几个出言不逊的小势力首领怒目而视。 罗艺则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四 就在争吵几乎要演变成全武行之际,一个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压过了喧嚣: “诸位英雄,可否听贫道一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帐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中年文士,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癯,手持一柄羽扇,气质飘逸出尘,正是鬼谷门人“风摇子”。 他如何绕过重重守卫进来,竟无人察觉。 李渊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位先生是?” “贫道风摇子,山野散人尔。” 风摇子微微一笑,翩然走入帐中,向众人稽首,“见诸位英雄为反隋大业聚首,却因俗礼虚名所困,贫道心中焦急,特来献上一策,或可解今日之局。” “哦?道长有何高见?” 李密挑眉问道,带着几分审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风摇子羽扇轻摇,侃侃而谈: “盟主之位,权责过重,易生嫌隙。不若效古之合纵连横,成立一‘反隋之盟’。不设独主,而设一‘盟侯议事会’,在座诸位首领,皆为盟侯,平起平坐。” “平起平坐?那遇到事谁说了算?” 刘季真嚷道。 “问得好。” 风摇子眼中闪过狡黠之光,“自然是……议事会说了算。凡有决策,由诸位盟侯共同商议,少数服从多数,如此最为公平。” “那要是人多的欺负人少的怎么办?” 窦建德冷冷问道,一针见血。 风摇子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从容不迫: “夏王所虑极是。故而,为显绝对公平,每位盟侯虽地位平等,但根据其对反隋大业所能贡献之力量——诸如兵力多寡、地盘丰瘠、财富厚薄——其建言分量亦当有所不同。可设定‘议权票数’,实力雄厚者,票数自然多些,如此做出的决策,方能兼顾公平与效率,令人信服。” 此言一出,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激烈的哗然! “放屁!这他娘的叫平等?老子不服!” 刘武周第一个跳起来。 “哼,巧立名目!还不是谁拳头大谁说话响?” 梁师都嗤笑。 李密却若有所思,若按此规则,他与李渊、窦建德当属第一梯队,似乎……可行? 李渊眉头紧锁,快速权衡,此法虽未能让他直接成为盟主,但若能获得最多票数,实则隐为盟主,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窦建德面色阴沉,这规则明显对地盘兵力不如李渊的他不利。 风摇子任由他们争吵,只是微笑补充: “至于各位盟侯具体票数几何,此事关乎联盟公正,贫道愿作为中人,邀几位各方皆认可的名士宿老,组成一公正评议团,根据大家公开的数据,共同核定。鬼谷门下,向来以‘公平’二字立世。” 暗处,李密身后的殇,此刻低声对李密道: “主公,此议看似公允,实则暗藏玄机。评议团若被操纵,后患无穷。然眼下僵局,或可暂借此打破。我方当力争票数,至少不能少于李渊太多。” 李密微微颔首。 …… 于是,一场更加冗长、更加激烈、更加锱铢必较的争吵开始了。 五 各方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票数”,几乎是赤膊上阵,拼命夸大自己的兵力、地盘和财富,贬低他人。李渊声称自己有精兵二十万(实则包含大量新附杂兵),李密立刻说自己有战将千员、谋士如云(瓦岗老底加上王世充的残部),窦建德则强调河北民心所向,可征粮草无数……刘武周甚至把突厥可能的支援都算成了自己的“实力”。 风摇子则游走其间,时而“公允”地调解,时而“无意”地透露些他人的“虚实”,巧妙地煽风点火,让争吵持续升温。 暗处,殇和他的战友灰影们则不时对李密等枭雄耳语,指出李渊或窦建德数据中的水分,鼓励李密强硬争取。 这场闹剧般的“评级会议”持续了整整两天!最终,在所有人都吵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之后,一个极其怪异的“反隋之盟”和“盟侯议事会”规则,勉强出炉: 盟主:虚位空缺。 盟侯:十三路首领均为盟侯。 议权票数: 李渊:五票(实力最强,东道主);李密:四票(瓦岗旧主,实力犹存);窦建德:四票(河北根基深厚,民心依附);刘武周:三票(突厥背景,骑兵强悍);罗艺:三票(幽州铁骑,自成体系);梁师都、刘季真:两票;薛举、杀才、南田汉、孙华、鹿十六:两票;其余更小势力:一票…… 决策规则:普通事项过总票数半数(约二十余票)即可;重大军事行动需三分之二以上票数同意。 当这份规则被书写下来,传阅各方时,帐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没有人满意,但所有人都吵累了,且隐隐觉得,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暂时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办法。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相互制衡下的脆弱平衡,弥漫在每个人心头。 李渊笑得有些勉强,李密面无表情,窦建德眼神更冷,刘武周等人骂骂咧咧却又按下了手印…… “鼠雀会”,就在这片荒唐、猜忌和鬼谷道得意的氛围中,宣告“圆满”结束。 联盟成立了,却更像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而真正的猎手们,正在暗处满意地微笑。 六 这,简直就像一个拙劣模仿后世“联合国”和“股份制公司”的怪胎! 风摇子看着这群为了几票议权争得唾沫横飞、全然忘了反隋初心的所谓“枭雄”,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要的就是你们互相牵制,要的就是这效率低下、争吵不休的议事机制!如此,鬼谷道方能以仲裁者、调停人的身份,左右逢源,暗中操控!” 而就在这群雄争吵的帐篷阴影里,还有另一双冷静的眼睛在观察着一切。那就是潜伏在李密身边,深受其信任的谋士——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偶尔会在关键时刻,对李密提出一些“看似为李密争取利益,实则加剧联盟内部矛盾、或引导联盟走向对隋廷有利方向”的建议。 例如,他曾“无意间”向李密透露,鬼谷道评议会可能偏袒李渊,促使李密在会上更加激烈地争夺票数,与李渊的矛盾表面化。 他又曾“建议”李密,联盟首战不宜硬碰隋军主力,当先取周边郡县以“就食”,实则将祸水引向他处,为隋廷调动兵力争取时间。 …… 后世史家,因其地点与会盟者如鼠雀般各怀私心的特性,戏称其为“鼠雀会”,倒也贴切无比。 联盟虽成,却无人感到真正的喜悦,反而都觉得被无形绳索捆绑,束手束脚。 李渊未能如愿成为盟主,心中憋闷。李密觉得受了压制,愤愤不平。 窦建德看透了其中的虚妄,更加警惕。小势力则担心自己随时会成为牺牲品。 唯有鬼谷道和远在东京、粟末地的幕后执棋者们,对此结果感到“满意”。 鬼谷道“风摇子”回到隐秘驻地,得意地对同门道: “鼠雀同笼,其声啾啾,其心各异。吾等只需投食引斗,便可坐观其自噬。涂山、葵丘先贤之谋,将于今日重现!无冕之王,可期矣!” 而杨子灿通过灰影渠道得知会盟详情后,只是冷冷一笑,心中暗道: “乌合之众,纵有百万,亦不足惧。鬼谷欲学古人纵横,却不知时代已变。且让他们自困于鼠雀之谷,自我消耗。” “待江南定,便可挥师北上,将这荒唐联盟,碾为齑粉!通知‘殇’,继续添柴,让他们……吵得更热闹些。” 鼠雀谷会盟,并未带来团结与力量,反而像一剂慢性毒药,注入了北方反隋势力的躯体。 一个看似庞大、实则内部充满裂痕与猜忌的怪物,就此诞生。 它未来的命运,似乎从诞生之初,就已注定。 而真正的猎手,正蛰伏在暗处,磨利了爪牙,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1章 霍邑 一 鼠雀谷会盟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那场荒唐会议所催生的第一个“成果”。 攻打霍邑,便迅速被提上了日程。 按照盟约(或者说争吵的结果),首次攻坚重任,落在了新获“四票议权”、急于证明自己仍是反隋中坚力量的李密身上。 李密麾下新投的谋士“殇”,主动请缨,愿立军令状,率军为盟军拿下这关中门户! 李密,正需一场胜仗来稳固自己在联盟中的地位,自然应允,拔给殇六万兵马,其中多为原瓦岗旧部,亦掺杂了部分王世充的残兵,成分复杂,士气不一。 其余盟侯,则各怀心思地作壁上观,或盼其成功以便跟进攫利,或望其失败好看笑话。 二 霍邑城下,战云密布。 守将宋老生,虽非当世顶尖名将,却也是隋军中有名的悍勇沉稳之将。 他深知霍邑战略地位之重要,早已将城池经营得铁桶一般。 城墙加固,壕沟深掘,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准备充足,五万府兵虽非全是百战精锐,但依托坚城,据守之势已成。 殇率军抵达,并未急于攻城。 他首先做的,是派出大量斥候,仔细勘察霍邑周边地形,特别是汾水河道、附近山峦的每一个细节。 同时,他严令各部安营扎寨,深沟高垒,做出长期围困的架势。 殇下令,每夜分派数十支百人规模的小队,轮番逼近霍邑城墙,佯作攻城。 却不真正接战,只是擂鼓呐喊,发射火箭,虚张声势。 一旦城上守军被惊动,全力戒备,这些小队便迅速撤退,消失在黑暗中。 如此一连三夜,霍邑守军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精神高度紧张。 宋老生心知这是疲兵之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下令士卒分批休息,严加警戒,苦不堪言。 城下“隋军”此时已是叛军的大营,却稳如泰山,养精蓄锐。 第四日白天,殇终于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试探性进攻。 数千兵马扛着简陋的云梯,在箭雨掩护下冲向城墙。战斗激烈但短暂,殇军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便果断撤退。 宋老生站在城头,眉头紧锁。 他感觉对方的进攻缺乏决死的意志,更像是在……测试守军的反应速度和防御弱点。 殇通过这次试探,清晰地评估了守军的抵抗强度和装备水平,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城中守军已被之前的夜袭搞得有些疲惫和焦躁。 三 又过了两日,殇突然集中全部投石机和强弩,对霍邑南城发动了猛烈至极的轰击! 巨石如雨,弩箭遮天,南城墙垛多处被毁,守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敌军主攻南城!速调预备队增援!” 宋老生判断对方要总攻了,立刻将手中最精锐的预备队调往南城。 然而,就在南城打得热火朝天之时,霍邑东门方向,一支约五千人的精锐步兵(主要由原瓦岗悍卒组成),在殇的亲自指挥下,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 他们人人衔枚,马蹄包布,动作迅捷如狐。直到距离城墙不足百步,才突然发起冲锋!云梯、钩索瞬间架起,精锐死士口衔利刃,蜂拥攀城! 东城守军兵力相对薄弱,且注意力都被南城的激战吸引,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短短一刻钟,便有数十名殇军登上了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肉搏! 城头告急的烽火和警锣凄厉响起! 宋老生闻讯大惊,立刻意识到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南城是佯攻! 他急忙下令从南城抽调兵力火速增援东城。 然而,军令传达、部队调动需要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殇军的攻势却诡异地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那些原本勇猛无比的先登死士,仿佛后劲不足,未能迅速扩大突破口,反而被反应过来的守军逐渐压缩、包围在城头一小块区域。 这正是殇的刻意控制! 他既要展示强大的攻击力,给李密和盟军看,又不能真的迅速破城。 他需要给宋老生反应和调兵的时间,将战斗拖入消耗战,同时……执行更深的计划。 四 就在东城激战正酣,宋老生焦头烂额之际,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 一支约两千人的“隋军骑兵”,打着河东郡的旗号,突然从汾水下游方向疾驰而来,直扑霍邑西门! 他们衣甲鲜明,气势汹汹,声称是奉皇甫无逸通守之命,前来增援霍邑! 守西门的军官不疑有他,见是自家援军,大喜过望,急忙下令开门放入。 然而,这支“援军”刚一进城,立刻暴起发难! 为首将领一刀砍翻守门军官,纵火焚烧城门洞,并疯狂砍杀周围守军! 与此同时,城外远处烟尘大作,仿佛有大批殇军正趁机掩杀过来! “不好!中计了!西门失守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守军中蔓延开来! 宋老生得到消息,如遭雷击! 东城未平,西门又破?哪里来的这么多敌军?皇甫无逸的援军?怎么可能毫无征兆?他脑中一片混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支所谓的“河东援军”,自然是暗中的粟末地灰影与明面上的鬼谷道“合作”的杰作! 鬼谷道,合作的是李密! 鬼谷道负责提供隋军旗号、衣甲和情报,甚至可能安排了内应;而殇则利用灰影的力量,抽调了军中绝对忠诚的死士,执行这次致命的欺诈行动。 双方目的不同却暂时一致:鬼谷道要制造最大混乱,让霍邑之战变得惨烈,最好两败俱伤;而殇,则要制造一个让宋老生不得不考虑撤退的“绝境”。 五 此刻,霍邑城内已陷入一片混乱。 东城还在血战,西门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军心浮动,谣言四起,有说潼关已破的,有说隋廷朝堂无首混乱的…… 宋老生站在衙署前,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噩耗,看着城中升起的滚滚黑烟,心如刀绞。 他是一名忠勇的将领,但并非不知变通的愚将。继续死守,面对内外夹击、军心溃散的危局,很可能全军覆没,霍邑照样守不住。 而霍邑若失,下一个挡在叛军面前的坚城就是…… 他猛地想起出征前,卫王杨子灿曾秘密召见他,面授机宜: “宋将军,霍邑重地,能守则守。然事若不可为,当以保全将士为要,退守绛郡、河东,与皇甫无逸、元文都形成新的防线,依城而战,纵深防御,挫敌锐气,待机反攻……切记,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当时他还不甚理解,如今想来,卫王竟是早已预见到今日之局? “存人失地……” 宋老生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他猛地抬头,下令道: “传令!东城、南城部队,交替掩护,向城内收缩!打开北门!所有部队,有序撤离霍邑,退往绛郡!本将亲自断后!”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意味着放弃战略要地。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或许是保存有生力量、避免全军覆没的唯一选择。 于是,当殇军主力终于突破东城,并“击退”了那支神秘的“河东援军”(实则死士们见目的达到,放了几把火后便趁乱溜走了),冲入城内时,发现隋军主力已从北门撤走,只留下小股断后部队和满城的狼藉。 殇立即下令“追击”,但追出十里便“受阻”于宋老生亲自指挥的断后部队的顽强阻击,遂“无奈”收兵,巩固城防。 霍邑,就这样以一种充满戏剧性、双方都宣称达到目的的方式,“易主”了。 六 捷报传回鼠雀谷盟军大营,李密欣喜若狂,抚掌大笑: “殇先生真乃吾之张良陈平也!首战告捷,大涨我军威风!” 他立刻以此为由,在盟侯议事会上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处处以功臣自居。 李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霍邑如此快被李密拿下,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打乱了他欲让盟军先行消耗、自己再趁机收取关中的计划。 他强笑着向李密道贺,心中却暗骂宋老生无能,更对那神秘的“殇”生出了极大的忌惮。 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等人,则是眼红不已。 霍邑之战的“胜利”,仿佛印证了盟约中“谁拿下城池越多好处越大”的规则,刺激得他们摩拳擦掌,纷纷要求下一个进攻机会,恨不得立刻也去打下一座城来。 而真正洞察了几分玄机的人,如窦建德、罗艺,则对战斗中那支神秘的“河东援军”和宋老生撤退的果断心存疑虑,觉得这场胜利透着一股诡异。 风摇子(鬼谷道)则暗中满意,混乱的种子已经播下,盟军的内斗和贪婪已被激发,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至于殇,他平静地接受了李密的封赏和众人的“赞誉”,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 霍邑的“陷落”,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开始。 宋老生的五万生力军成功撤退,将在下一道防线上发挥更大作用。 而李密和他的盟军,正被虚假的胜利推向更危险的深渊。 鼠雀谷会盟后的第一战,就在这样各方“满意”又各怀鬼胎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七 霍邑“大捷”的喧嚣尚未平息,一股新的、更复杂的波澜又在鼠雀谷反隋联盟中激荡开来。 就在李密大肆庆功、诸路盟侯眼热不已之际,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在一队精锐突厥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驶入了联军大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各路反王视为背后最大靠山和“影子大股东”的东突厥的使者团! 为首者,乃是突厥南颜可汗帐下的心腹重臣之一——阿史那·辛明,态度倨傲,顾盼自雄。 他的到来,立刻在联盟中引起了轰动。 诸路反王,无论是李渊、李密这样的大佬,还是刘武周、梁师都等依附突厥起家的军阀,亦或是窦建德、罗艺等相对独立者,都不敢怠慢,纷纷出迎,态度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毕竟,突厥的铁骑和支援,是他们敢于反隋的重要底气之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阿史那·辛明在中军大帐接受了众人的拜见,他高高在上地宣读了始毕可汗的“嘉奖敕书”,无非是称赞盟军霍邑之功,勉励他们再接再厉,早日攻入关中,推翻暴隋云云。 这些空话套话,反王们听听也就罢了,他们真正关心的,是实实在在的支援。 然而,当突厥使者令人抬上一箱箱“赏赐”时,帐内的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箱子打开,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里面,装满了来自西域和草原的金银器皿、硕大的珍珠、成色的玛瑙、璀璨的宝石、精美的丝绸、象牙犀角……琳琅满目,价值连城! 若是和平时期,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人疯狂。 但此刻,是在前线,是在十几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急需补充兵甲箭矢的战场上! 刘武周第一个忍不住,他性子最直,看着那满箱的金银财宝,咧了咧嘴,瓮声瓮气地问道: “辛明特勤,可汗的赏赐真是……真是豪阔!不知……可有牛羊粮食、箭镞刀枪随后运到?弟兄们打仗,肚子要吃饱,手里家伙要趁手啊!” 阿史那·辛明闻言,脸上倨傲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他操着生硬的汉语道: “刘王何必心急?可汗的恩赏,自然是最珍贵之物。有了这些金银珠宝,还怕买不到粮食兵器吗?我突厥勇士,向来是以战养战,夺取敌人粮草装备为己用!这才是强者之道!” 此言一出,帐内许多反王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了。 话说得漂亮,可现实是,周边郡县早被他们搜刮过一遍,隋军又坚壁清野,粮食奇缺,有钱都未必能立刻买到大批粮草。 至于兵器,优良的军械制造岂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 李渊心中暗骂突厥狡猾,只给虚财,不给实粮,分明是想让他们这些汉人自己内斗消耗,突厥坐收渔利。 但他面上依旧笑容和煦: “特勤所言极是,可汗厚恩,我等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大军云集,每日消耗巨大,若能得可汗些许粮草支援,必能更快为可汗扫平关中。” 李密也接口道: “正是,如今霍邑已下,关中门户洞开,正需一鼓作气。若得突厥天兵粮助,大事必成!” 阿史那·辛明却只是打着哈哈: “粮草之事,可汗自有安排。诸位只需奋勇杀敌,这些黄白之物,便是给你们的奖赏和军资!好了,本特勤还要去巡视营地,分发赏赐,就不多陪了!” 说完,竟不再给众人追问的机会,起身带着侍卫扬长而去。 留下帐内一众反王,对着满帐的金银珠宝,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很快,突厥使者开始按照一份神秘的清单(据说考虑了各盟侯的“议权票数”和“贡献”),向各路势力分发这些财宝。 过程,自然又引来了无数的争执和眼红。 李密因“首功”分得最多,李渊次之,窦建德、刘武周等又次之,小势力则只能分些残羹冷炙。 物资争夺战,瞬间以另一种更赤裸、更尖锐的方式爆发了! 手里突然有了大把金银,而粮食武器依旧短缺,会发生什么? 首先,联盟内部的粮食交易变成了天价! 拥有存粮较多的势力(如李渊,毕竟经营太原已久)开始奇货可居,暗中抬高粮价,用粮食换取他人手中的金银珠宝。 李密、刘武周等急需粮食的势力,不得不忍痛用刚刚到手、还没捂热的财宝去换救命粮,心中滴血,对李渊的不满急剧上升。 其次,对周边地区的掠夺变得更加疯狂! 各路反王为了获取实粮,纷纷派出部队,以更凶猛的姿态扫荡那些尚未被战火完全波及的村镇、庄园,甚至开始互相抢夺对方的运输队和“狩猎区”,摩擦冲突日益增多。 窦建德对此深恶痛绝,却也无法完全约束部下,只能尽量让自己的河北军纪律稍好,但这反而使得他的部队在掠夺中处于劣势。 更可怕的是,鬼谷道趁机兴风作浪! 风摇子等人暗中散布谣言: “李渊囤积居奇,是想饿死盟友,独吞关中!” “李密拿走了最多的财宝,却不肯拿出分毫购买粮食共享!” “刘武周的部队抢了本该属于梁师都的粮草!” …… 这些谣言如同毒液,迅速侵蚀着本就脆弱的联盟信任。 八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殇的眼睛。 他冷眼旁观着这场由金银引发的混乱,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出自自己那位远在东京、却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粟末地之王——大隋卫王杨子灿——同时也是东突厥“天神爱喝汗”神使的手笔! 只有他,能同时影响突厥高层的决策和中原战场的局势。 送出大量无法直接吃喝的金银,而非实用的粮草军械,这是一条何其毒辣的绝户计! 它瞬间放大了联盟内部的矛盾,激发了人性中的贪婪,让这群乌合之众更快地走向内讧和自我毁灭的边缘。 殇甚至能猜到杨子灿更深的目的: 让反王们用金银去买粮、去抢粮,实质上是将战争的经济压力转嫁给了中原本就苦难深重的百姓,进一步摧毁太原盆地原有的经济秩序和社会结构,这为他未来可能推行的新政(或者粟末地的某种新秩序)扫清障碍? 或者, 就是为了更快地消耗这些反王的力量? 无论哪种,布局都深远得让人心悸。 可怜李密还沉浸在霍邑之功和获得大笔金银的喜悦中,并未完全看清这背后的凶险,反而催促殇尽快谋划下一步进攻。 殇心中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应道: “主公,财帛动人心,亦能招祸患。当下之急,恐非急于进军,而是先稳住内部,厘清粮秣,否则大军未动,恐生肘腋之变。” 李密闻言,这才稍稍冷静,看着帐外那些因为分赃不均而争吵不休的各路将领,眉头也皱了起来。 九 鼠雀谷联盟,在取得一场“胜利”后,非但没有变得更团结,反而因为突厥送来的“金山银山”,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和猜忌之中。 无形的裂痕,正在贪婪的催化下,加速蔓延。 而这一切,或许正是那远在洛阳的执棋者,所乐见其成的。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暮愿 一 东都洛阳,虽无江陵城下的血火硝烟,亦无太原盆地的喧嚣躁动,但这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令人窒息。 帝国的中枢,正伴随着它主人的日渐衰微,进行着最后的、亦是无比凶险的挣扎与布局。 上清观精舍内,药石的气味几乎掩盖了原本的檀香。曾经富有四海的帝王杨广,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蜷缩在厚厚的锦被中,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风箱般艰难而漫长。 然而,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偶尔睁开的眸子,却依旧闪烁着如同鬼火般的锐利与清醒,死死盯着这个他一手推动、却已渐趋失控的天下棋局。 萧皇后日夜不离榻前,容颜憔悴,眼中的忧虑与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侍奉汤药,用温热的丝巾擦拭丈夫枯槁的面庞和渗着虚汗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 每一次杨广剧烈的咳嗽,都让她的心紧紧揪起。她不仅是妻子,更是一位母亲和祖母,看着丈夫如此,想着儿女们的命运和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内心的煎熬无以复加。 她甚至私下里询问孙神医,是否能用些虎狼之药,哪怕只能让陛下短暂地恢复精神,完成最后的心愿也好。 孙神医直言此乃取死之道,萧后只得黯然垂泪。 皇太孙杨侑(名义上的储君)每日都会前来问安,少年稚嫩的脸上强行压抑着恐惧与无措。 在祖父病榻前,他恭敬地行礼,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汇报着一些经由裴矩、苏威等人精心过滤、粉饰过的“好消息”,如“江南捷报频传,逆贼萧铣指日可灭”、“关中防务稳固,李渊辈不敢东窥”、“各地祥瑞频现,人心思安”云云。 杨广有时会微微颔首,有时则闭上眼,不置一词,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让杨侑感到一阵阵心虚和寒冷。 他虽年少,却也隐约感到,祖父这具即将油尽灯枯的躯壳里,依然包裹着一颗洞察一切的帝王之心。 正阳公主杨吉儿和南阳公主杨庆儿也常伴在侧。 吉儿眼中除了对父亲病情的担忧,更有一丝对远在江南战场的心上人杨子灿的深深牵挂。 她时常望着窗外南方的天空发呆,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杨子灿赠予她的、刻有狼鹰徽记的玉佩,祈祷着他能平安归来。 而南阳公主杨庆儿则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她尚未从丈夫宇文士及背叛弑君(她以为)、家族顷刻覆灭的巨大打击中恢复过来。 往日那个高贵明媚的长公主,如今变得沉默寡言,如同一朵在暴雨中被彻底打碎、迅速凋零的花。 她对即将到来的对宇文家的处决,心情复杂到近乎麻木,既有滔天的恨意,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消息……江南……太原……传来了吗?” 杨广用尽力气,挤出细若游丝的声音,目光死死盯着精舍的门口,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千里之外的战报。 这,几乎成了他每日清醒时必问的话。 萧后总是强忍泪水,柔声安慰: “还没有,陛下,您安心静养,龙体要紧。裴相公、苏相公他们都在盯着呢,一有消息,臣妾立刻禀告……” 她不敢将冯盎祖坟被掘、军中断粮、鬼谷道作乱、以及北方鼠雀谷那群魔乱舞的真实情况完全告知,生怕这最后残存的烛火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吹灭。 杨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枯瘦的脸上竟艰难地扯出一丝扭曲的笑意,断续道: “朕……等得起……朕……把他们……都骗出来了……好……很好……子灿……莫要……让朕……失望……”话语虽弱,却带着一种帝王最后的、冰冷的得意和近乎偏执的期望。 他以自身“之死”为饵,钓出了天下群丑,如今,他正用最后的时间,等待收网的成果,或者……最终的崩盘。 他脑海中或许浮现着当年平定南陈、开拓西域的辉煌,与如今的困顿形成残酷对比,但这并未击垮他,反而激起了最后一丝顽强的斗志。 二 政事堂(文昌阁)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留守东京的重臣们——老成持重的裴矩、苏威,皇亲国戚萧瑀,忠心耿耿的老将来护儿等人每日如同被钉在这里一般,处理着如同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文书。 烛火,常常彻夜不熄。 与历史上不同,此刻坐镇长安、总览西京及关中防务的,并非那位已心灰意懒、近乎“躺平”的卫文升,而是卫王兼雍州总管、西京副留守杨子灿! 虽然杨子灿此刻更多的精力集中在应对北方鼠雀谷的威胁和经营他的庞大计划上,但他通过高效的军政体系和忠诚的属下(如房玄龄、杜如晦等),对长安乃至整个关中的情况了如指掌,并通过加密渠道与东京保持着密切联系。 他的意志和决策,正深刻地影响着帝国的西部防线。 江南战事,是绝对的焦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程棱、张镇周、冯盎、来整、杜伏威等人的捷报和军情请示,白鹭寺内外候的密报……不断传来。 对于江陵合围稳步推进,三路大军步步为营,老臣们略感欣慰,但这欣慰很快就被冯盎军遭遇的种种“意外”所冲淡。 “掘人祖坟!散布瘟疫!袭击粮道!鬼谷道……竟猖獗歹毒至此!此等行径,天人共愤!若抓到这些魑魅魍魉,必将其碎尸万段!” 老将军来护儿气得须发皆张,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响。他一生征战,最重军人荣誉,对此等阴损手段深恶痛绝。 随着情报的逐渐增多,主要是白鹭寺开始重点关注以及各种军报的证实,神秘异常、实力强大的鬼谷道正式走入了帝国的注视之中。 “弘大(裴矩字)兄,苏威兄,鬼谷道踪迹诡秘,行事狠辣,难以捕捉。然江南乃财赋重地,不容有失。当务之急,是稳住建功(冯盎字)军心,全力保障江陵战事后勤,只要萧铣一灭,江南大局可定,鬼蜮之辈便失一巢穴。”苏 威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声音沉稳却带着深深的忧虑。 裴矩目光深邃,缓缓道: “无为(苏威字)兄所言甚是。然依我看,鬼谷所图,绝非一城一地。其一边在江南兴风作浪,一边又煽动北方鼠雀谷会盟,突厥人送去大量金银而非实用物资,此举耐人寻味,似在刻意挑起内斗,消耗各方实力。江南、江北,看似两处战场,实则为一体鬼局。朝廷需有通盘考量,不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他心中那份关于幕后还有“黄雀”的猜疑,愈发强烈,但此事太过惊世骇俗,没有确凿证据,他不敢轻易在政事堂上宣之于口,只能旁敲侧击。 当北方鼠雀谷会盟的荒唐细节通过不同渠道陆续传来时,政事堂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一片哗然! “沐猴而冠!一群跳梁小丑!竟搞出什么‘盟侯议事会’,还按票数决策?滑天下之大稽!” 几位性格刚直的官员忍不住出声鄙夷。 “莫要轻敌。” 萧瑀面露忧色,摇头道,“虽看似荒唐,然其实力不可小觑。李渊老谋深算,根基深厚;李密虽败,余威尚在,又得王世充部众;窦建德在河北颇得民心;刘武周、梁师都等辈皆拥兵自重,悍勇难制。” “如今这群人聚在一起,虽各怀鬼胎,互相牵制,但若真被逼到绝境,亦恐爆发出惊人破坏力,成大患啊。卫王(杨子灿)在长安,压力不小。” “哦?还有此事?” 裴矩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听闻突厥人送去大量金银珠宝,却无一粒粮食、一把刀剑?呵呵,此举……倒不像是真心支援,反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投下香饵,驱狼吞虎,坐收渔利啊。” 他捋着胡须,语气意味深长。 他似乎隐隐感觉到,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同时操控或影响着突厥和中原乱局的走向,这手法……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心悸,甚至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那位远在长安、却能左右突厥局势的年轻卫王。 可老奸巨猾如他,却是始终不说只言片语,只是在心底最深处偷偷计较。 经过激烈的讨论和权衡,并与来自长安的杨子灿的意见进行沟通后,政事堂最终达成艰难一系列共识,其实这也是早时候杨广、萧后、萧瑀、杨子灿、杨侑等人在观文殿秘议的重要方针: 江南战事优先,集中朝廷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支持张镇周、冯盎等人,速灭萧铣,彻底平定南方! 对北方联盟,暂取战略守势,严令河东皇甫无逸、绛郡元文都、以及坐镇长安的卫王杨子灿统筹指挥,依托潼关、河东等坚城,深沟高垒,挫其锐气,同时利用灰影等力量,设法离间分化,促其内乱。 所有重大决策,都会形成简要文书,送入上清观,由杨广最终裁夺(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用眼神或微不可察的动作表示知晓,实际决策权已逐渐落在政事堂、杨子灿以及前线将领手中)。 三 而另一项极其重要、带有强烈象征意义和政治宣示作用的工作,也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以及白鹭寺的协同下,紧锣密鼓地进行——处置宇文逆党,明正典刑! 此事由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大理寺卿郑善果和神秘莫测、直属于皇帝(现在可能直接向杨子灿或萧后负责)的白鹭寺首领“无面”共同主持。 所有擒获的宇文氏核心成员及其重要党羽,经过数轮严密审讯、反复核对战功记录(确认是由谁擒获)、严格验明正身后,他们的累累罪行被详细罗列,准备进行一场规模空前、仪式感十足的公开处刑。 步骤,极其严密且要刻意公开化——昭告天下: 有司审定,犯的画像和详细罪行刊印成告示,不仅贴满洛阳大街小巷,还通过驿站系统发往天下各主要郡县,务求让所有臣民都知晓宇文氏悖逆弑君、祸国殃民之罪。 钦天监事、选定吉日(实则煞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钦天监“奉命”精心选择了一个“大凶”之日行刑,对外宣称是以至煞之气冲克逆贼之魂,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精心挑选,布置刑场。 尽管具体地点皇帝一直未定,但高大的监刑台和行刑台设计及物料、程序等,早就完成。届时,将周设观刑席,允经审官员、士绅代表以及部分百姓代表入场远观看……最大化发挥其震慑效应。 重兵看管,严密押送。 制定了周密的押送计划,由骁果卫中最精锐的部队和来整特意从江南前线派回的一支经验丰富的水师陆战队共同负责,路线反复勘验,确保途中万无一失。 国法之怒,公开行刑。 计划在万目睽睽之下,对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等首恶施以最残酷的极刑(初步定为凌迟),其余重要党羽或斩首或绞刑,务必场面“隆重”,以正国法,宣泄天怒! 这一切,不仅是为了惩罚叛徒,更是杨广和朝廷向天下展示权威、震慑所有心怀不轨者、重新凝聚恐慌涣散的人心的最重要手段。 杨广在病榻上,对此事尤为关注,数次过问细节,要求“务必办得隆重,以正国法!” 四 然而,鬼谷道的阴影,岂会错过这等“盛会”? 就在处决大典紧锣密鼓筹备期间,洛阳城内暗流涌动,鬼谷道的毒计如同隐藏在繁华下的脓疮,开始发作。 市井间突然流传起各种版本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朝廷这么急着杀宇文家的人,是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什么弑君?我看未必!说不定是……” 流言含沙射影,暗示朝廷处置宇文党是为了灭口,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宫廷秘辛,甚至隐隐指向了“杨广生死”这个最核心的机密。 白鹭寺的暗桩侦测到,有身份不明、身手矫健的可疑人员试图以重金或威胁手段,接触天牢的低级狱卒和伙夫,其目标显然是关押逆犯的牢房,意图不明,很可能是投毒制造暴毙假象,或甚至策划劫狱,以期在行刑前制造巨大混乱。 更有鬼谷门人伪装成游方方士或清谈儒生,在茶楼酒肆、甚至太学附近“忧国忧民”地感慨: “哎,如此大兴刀兵,虽曰讨逆,然杀孽过重,终究有伤天和,非圣主仁政之所为啊……” “宇文家固然有罪,然其族中亦有妇孺无知者,一概屠戮,岂非太过?”他们试图利用儒家仁爱思想和民间潜在的同情心,挑起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士子和百姓对朝廷严酷手段的质疑,削弱此举的正当性。 负责洛阳治安的官员以及暗中监控的白鹭寺上下,压力巨大。金吾卫日夜加强巡查,逮捕了不少散播谣言者,但抓到的多是小鱼小虾,难以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鬼谷道核心人员。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笼罩着洛阳。 五 这一日,一份关于处决流程、人员名单及刑罚方式的最终方案被送入上清观,请皇帝御览。 内侍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读给杨广听。 杨广闭目听着,当听到“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司马德戡……凌迟……”、“宇文承基、宇文承趾……车裂……”、“其余党羽三百余人……俱斩……”等字眼时,他枯瘦的手指在锦被下微微抽搐了一下。 听完后,他沉默了许久,精舍内只剩下他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却异常坚定,缓缓扫过榻边的萧后和今日轮值侍疾的裴矩,用尽气力,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 “告诉……郑善果……和……无面……” “朕……要亲眼看着……他们死……” “刑场……设得……近一些……就在……长安最好……朕……要看清楚……李渊……等贼子——” 此言一出,萧后脸色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裴矩也是心中一凛,后背渗出冷汗。 皇帝,竟要拖着这垂死之躯,亲临,不,竟然是长安——观刑? 李渊是什么鬼?! 等贼子? …… 那可是即将展开的帝国生死之战地,但让天子、让这样身体的广皇帝……亲临前线,还要公开处刑宇文一党……于礼制、于龙体、于江山社稷……都是极大的冲击和冒险! “陛下!万万不可!龙体要紧!此等血腥、凶险之事,自有国法、重臣、军将处置,何须陛下亲临……” 萧后泣声劝谏。 她,是懂的自己的丈夫,国家的君王的心思的。 可是?! 裴矩和一干臣子也连忙跪下身,泪流满面: “陛下,长安之地、刑场之所……凶煞之气过重,恐冲撞圣体。” ”陛下万金之躯……” …… “朕……意……已决!” 杨广声嘶力竭地打断他们的劝阻,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眼中燃烧着最后疯狂而冰冷的火焰: “朕……要看着……这些叛臣贼子……如何……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粉身碎骨,自然是那些阶下囚。 魂飞魄散,那就是对那些冲入长安之地的各路反王——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让他们怕的要死的皇帝竟然还活着!!! 无人,再敢反驳。 垂暮的帝王,正用他最后的方式,向这个背叛他的世界,展示着他最后的冷酷、威严与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他要亲眼见证仇敌的毁灭,以此作为自己时代的落幕注脚。 或许,也是为新君登基献上最血腥的祭礼。 六 洛阳城内外,一场交织着垂死挣扎、权力交接、阴谋诡计与血腥报复的大幕,正在缓缓拉开。 江南的战火,北方的喧嚣,似乎都汇聚于此,等待着那最终审判日的到来。而鬼谷道的毒计,也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伺机而动,试图将这场大典变成埋葬隋室最后威严的陷阱。 接到密旨的卫王杨子灿,震惊和感慨之余,也开始积极布局……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改变 阿布和温璇,探了一回亲。 他们夫妇二人,以温达后人的身份,前往霍翁家族、安世娜家族的祖地,进行了拜祭宗祠和认亲活动。 七月中旬,在返回粟末地之前,阿布办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 在贝海尔湖天神北宫,召开了铁勒大草原所有天神教神侍人员的大会。 几乎没有什么讨论,阿布便以神使策恩的名义,对天神教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调整组织结构。 原来的天神教,是典型的统整型的教派组织。 何谓统整? 有明确的神教派别意识。 强化的,是天神教与信众在组织上的联系。 最大的精力,放在加深信众的团结与对天神教的忠诚之上。 在影响力结构方面,以中央辐射的方式,在铁勒大草原上,设立分支和祭祀之所。 这样的好处,便是总会与各地分支之间,上下级关系分明,事务结合上也显得非常紧密。 一应事务,从上而下。 从思想认同,到礼仪规范,甚至是传法活动,必须听从总会的指示与安排。 这种模式,具有强烈的权力色彩。 它异常重视内部的聚合,强调组织性和服从性,甚至还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和破坏性。 …… 这,当然是危险的! 这种模式,天然将自己,放置于世俗政权的对立面,必然会受到不断打压和排挤。 纵观中世纪的各种教派,无一不是如此。 阿布的改革,就是要进行缩、分、扩。 在收缩、精简统整体系的基础上,开辟分立制,健全分区制和代议制。 宛如前世各大教在历史车轮面前,所妥协改革的道路。 阿布定义,天神教绝不能是政治的产物。 它只是突厥大草原上,牧民们托付空虚灵魂、解脱俗烦困苦的解语者! 何谓分立制? 就是教廷力量不能有效到达的地方,允许自设。 这种新开设的自主独立宣教机构,不再需要明确的上下统属中心。 在当地,只要保证建立起信众的公共祭祀或活动场所即可。 人们,无论信与不信,皆可自由出入,随意参与。 这种方式,便如大隋汉地的一些寺院与宫观,特别是佛教与道教已经开始施行的那般样式。 在教派认同上,其主神也可以从其它大庙分灵而来。这样,便只有祖教与分香支教的对应关系,但彼此之间不存在上下统属之事。 此时,神侍只是一个修行和传法的结合体,他们只会重视师承关系。 但在发展上,会自主结合本地的情况,因地制宜地加强对牧民的吸引和招揽。 在神法护持上,除了有志追随天神的修行弟子之外,更允许普通牧民以普通人的身份,自由出入。 这种改变,无疑降低了信仰的门槛,也让传法变得更加便捷和随意。 但是,分立的天神教机构,分支的谱牒,仍然是总教授信和发出。 同样,必须接受来自总教的管辖。 只是他们的上级,直接变成了神使策恩、明眸萨吉和总教长老会。 按照天神教七分位法,阿布将教区进行了新的划分。 整个铁勒大草原,按照穹庐七色,分为七个分教。 然后在此基础上,又细分为十四个支教,一个分教内有两个支教。 教内,全部开始采用由下而上的代议机制,形成各级长老会。 一应事务,皆由长老会议决。 其次,就是对天神教进行世俗化和时代化改革。 过去的天神教,只是将自己的视野放在天穹之下的广袤草场。 面向虚镜,面向神我。 封闭,森严,教条,避世,孤傲,独立,自赏,消极。 阿布心目中的天神教,是入世之教。 必须是面向万千世界、面向纷繁社会;必须是面向困苦现实、面向个我人生。 以人为本,仁者爱人。 现时的天神教,绝不能傻等着人们靠近,而是要以神之名,降低姿态,以凡俗之身主动靠近他们,帮助他们。 阿布的世俗化,包含着两种意思。 其一,万事不必神圣化。 简单地说,就是降低天神教传统神圣观念中的神魅铁律。 在传法之时,要巧妙地将源于科学和知识的元素,用更合理的系统经义公之于众。 让信众不盲信,而是要理性的去理解天神教,以及它的神秘、神圣和魅惑。 理性,是这个世界发展的必然,是一个越来越快、碾压一切的时代巨轮。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早,但随着这个大陆大国统一日久,科技和文化对人的影响越来越重。 一切归于神鬼的思想体系,正在开始崩塌。 既然理性是世界发展不可抗的方向,那就要提早学会好好的迎合和改变。 否则,只有被时代所狠狠抛弃,到时候甚至连个招呼也不打。 如此改变之后的天神教,将保留教派的本真和寓意,其价值体系亦可以得以被时代所保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其二,积极入世。 如何算入世? 就是走出去,融入寻常大众,让天神的思想回返现实、直面众生、温暖人间。 世俗化,并不是真正化掉天神教。 而是以低姿态,更全面、更广泛地渗透入寻常老百姓的生活。这样,通过在世俗人群中的存在,从而让教派达到在整个社会的存在。 这样的天神教,就可以通过有我-无我-信我的转变,以润物无声、融入大众的方式,顽强地生存和发展。 世俗化的另外一面,就是与政关系的灵活性。 阿布决定,不再将天神教教义中关于谋求国教化作为教派发展的终极目标。 天神教要保持自己的独立人格,但不是要去取代政府。 精神世界,才是天神教最大的牧场。 盛明之世,要主动靠拢政治;纷乱之世,要主动守护贫民。 变直接参与社会之变,变为间接推动。 让自己的普通信众发挥天神教的最大作用,从而彰显教派在生活中的角色和影响。 世俗化的天神教,就是放大其民性,收缩其神性和政性。 第三项改革,就是让天神教本土化。 有生之年,阿布的终极目标就是让世界变得立体和融通。 可以想象,随着对世界探索的不断进步,一统江湖的状况,将越来越变得不现实。 生活在世界各地的国主,会惊醒地发现,在这圆形的地球上,自己仅仅是偏居一隅的井底之蛙。 就教派而言,也会发现,这世界上人有千千万,信仰也有好几万。 坦率地说,传统意义上的天神教,也就是一个铁勒大草原上的地方信仰的存在。 特定的民族,特定的地域,特定的文化,特定的历史背景。 然而,如果这个世界变化了呢? 民族泛化,地域泛化,文化泛化,历史也不再那么独一无二。 那时候,天神教怎么办呢? 某一教派一家独大、一统世界的局面,必然会被无情打破。 那时候,万教竞存的结果,就只能是适应,或者消亡。 阿布的配方,就是让天神教本土化。 天神教的本土化,是一种超越文化,又进入文化的发展方式。 这种发展方式,是一种注重当地文化特色的融入,可以说是将天神教本地化。 这种本地化过程中面对的特殊地域环境,将特别强调分立天神教所在之地的历史、社会、文化、经济、政治等环境。 天神教,要主动适应这些陌生环境。 内里化! 即将天神教对某一种当地文化,进行文化解构和融入,通过内在的相融和结合,使相关的两种文化得到重塑。 理想的境界,就是最终获得与本地文化的神似。 当然,这在天神教本土化的过程中,可以采用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融合策略。 在政治支撑弱势的地区,本土化主要是以适应、服从、同化为主。 在政治支撑强势的地区,本土化要有改变、重构本地社会文化的能力。 在改革的基础上,阿布还提出了几个坚决反对。 坚决反对天神教教义中的极端化思想。 坚决反对天神教教团中的死板森严的原教旨主义。 坚决反对传法兴教过程中对其它观念和价值的干涉。 坚决反对与主流社会文化相背的天神教文化倾向。 最后一项改革的重点,就是兴办天神教学校,进行普及教育。 阿布要求将既有财产,拿出相当一部分用作教育费用。 在各分教和支教地点,建立学校。 而那些相对独立的分立点,则可以将布法场所和学校统一起来,一起使用。 用于教育的经费,可以采取多元。 教员的薪酬如同神侍人员,统一由教廷负担发放。 而学校的其他支出,可以是来自信众的捐赠,也可以是教廷自有私产的收益。 当然,也会接受当地政府的资助和参与。 对于学校教育的对象,采取不设门槛的方式。一句话,将孔夫子的那套理念搬过来用就好。 有教无类,因材施教。 至于加一点天神教自己的私货,当然是应有之义。 天神教的财务事宜,阿布只是提了一条建议。 动产变活产,不动产变生产。 财务监督的事,天神教是自有一套完善的体系的。 阿布研究了半天,感觉无甚疏漏,也就就不再尝试改变。 天神教如此大的改变,自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教派领袖,刚一上台就施行如此变革,一定会血洒当场。 既得利益群体,到处存在。 但阿布是谁? 是策恩,根本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阿布契郎。 在所有天神教的神职人员看来,阿布契郎就是神使策恩行走于人世间的某个分身,是一个符号,是一个随时可以化作其他形貌的神。 天神之外,就他最大。 甚至是天上地下的九十九腾格里,全都得受他的辖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更不要说,这些天神教的区区教义、教规了。 在天神爱喝汗真正现身之前,他就是天神教最大的主。 这可不是他自封的。 而是通过一系列的神占、预言、传说、幻境……来反复得以证明的。 更加重要的是,消失一个甲子的明眸萨吉,也神奇的出现在他的身边,而且献身于他! 还不够吗? 那就再看看在贝海尔湖畔神明大会上的种种神迹。 三侍行者、传教护法、神秘的占卜经义学者,都已经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所有人,更是在某个神妙的环节,直接感受到了来自天神爱喝汗的指引。 那个环节,本应该是阿布契郎和温璇发表既定演说的时刻。 然而,又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神秘的声音,谁都听到了,感受到了! 那,根本不是策恩和明眸萨吉的声音。 平台之上,除了二人,还能有谁呢? 天神爱喝汗,用他的奇幻意象和盘空之声,让大家洗沐,给他们二人背书! 这,就够了! 阿布契郎,就是天选之子,就是神使策恩。 温璇,就是天神选中的新一代圣女,这个时段的明眸萨吉。 改吧,既然是天神的旨意,就要无条件的执行。 所有违逆,便是大不敬,受斥退和消除教籍之刑。 天神教改革的事,就这样在内部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好与坏,谁也说不上。 但很明显,一直以来捆绑在所有神职人员身上的枷锁,松了许多。 而来自官方的敌意,也不再那么明显和咄咄逼人。 天神教的教廷所在地,也由原来突厥王庭牙帐所在地,九十九泉的冬神宫(南宫),又增加了三处。 一处就是贝海尔湖畔武德城的夏神宫,即北宫。 一处为呼伦湖畔即室韦地的秋神宫(东宫)。 一处为弱水河畔的张掖,为春神宫(西宫)。 教廷办公,四时而居各处。 但总的说来,犹以夏神宫为首。 因为,这里相对安静,远离隋突两大国家的纷争,少了许多站队选择的羁绊。 另外,在教廷总会,吸入了一些神职人员和民间领袖,并成立了为数达十五人的长老会。 阿史那新民、三侍行者、温璇都在其中。 而霍翁家族、安世娜家族、沙钵略家族、路安迪家族、郁久闾家族、石殿密家族,都有一人做为世俗势力的代表,进入其中。 值得一提的是,阿史那卓雅,被特设为明眸萨吉的驻宫侍使,常驻总会。 至于阿布,自然是不在其中的。 他只是神使策恩,也只能是神使策恩。 既超然,又权威。 根本不会参与具体的俗务。 七月底,阿布和温璇一行,终于回到杨柳湖。 而突厥草原的匪患,却有欲来欲烈的架势。 先是只有大图屯为首的室韦流匪一家。 渐渐的,在东西南北之地,多出来了许多叛乱事件和马匪窝点。 世界,有点乱了。 焦头烂额的都拔,再无精力关注天神教如何的事情。 而他派遣特使前往夏神宫,请求天神教出面安民的事情,那已是阿布回到杨柳湖半个月之后。 这些,自然不是阿布关心的事情。 他西出突厥的基本使命和意图,早已经圆满完成。 8月份,有的庄稼开始收割。 但在高句丽和大隋,却分别发生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金谷园里烤骆驼 这些日子里,阿布还忙着送东西。 什么东西? 送一份悦来楼精美的羊皮纸小报。 这时候官方的邸报已经出现,而民间利用印章、墨拓石碑的巧思,发明演化而来的石版印刷、雕版印刷已经在洛阳城零星出现。 只是,他们是用来印佛经。 而阿布,则用自家队伍中的刻印高手,用梨木刻板设计,用来印制悦来楼的海报。 有图,悦来楼的方位、路线图、外观景致图。 有文,悦来楼之悠久历史,塞外菜品之用料非凡,名目和制作之反复多变,服务和环境之到位雅致…… Slogan,近者悦服,远者来归。 还设计了个Logo,悦字外边一个圈。 特注,凡凭此单者,到全国各地悦来楼消费八折优惠,终身有效。 另外,就是送东北粟末地特产,玉白瓷餐具。 简单地概括产品特点就是,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每种各一,不多不少,用高级紫檀木箱包装。 第三,送雕花木柄一千八百锤精钢大铁锅,附带一份炒菜使用说明书和两个经典菜谱。 一是炒鸡蛋;二是葱爆牛肉。 后面加一友情提醒,如果看文不会,请来悦来楼。 欢迎有偿试吃,免费教学,包教包会。 送给谁呢? 皇室,像吉儿的几个哥哥姐姐叔叔姑姑家;高官,像有关系的高士廉、裴寂、裴弘大等;文人,如薛道衡、江总、虞世基、虞世南、庾信等人。 商人,则免谈。 前前后后,整整送出一百套。 一百套,可真不是一笔小钱。 不说瓷器还没办法估价,但就一口一尺铁锅,至少值两贯以上。 这时候,精铁很珍贵,铁锅更是个新玩意新发明。 在铁锅大行其道之前,更是无价之物! 单算重量,就值这个价! 为什么? 因为这铁锅不是铸铁锅,而是利用水锤技术硬生生打出来的精钢铁锅! 这玩意儿,可比这个时代的好多百炼钢、灌钢都硬! 不信,那就把这铁锅炼了打制一把钢刀试试,绝对是削铁如泥! 也别嫌这锅值两贯钱就贵,说个真实的历史故事就知道了。 一次,蒙古使者和南宋使者坐下谈判。 蒙古使者说,这次不要你们的金银财宝,只要铁锅一千口,还送给你们一座城。 结果,南宋使者双眼一瞪,叫道:“真是欺人太甚,一千口铁锅?真是狮子大开口,这种无理要求绝不答应。” 送出礼物的效果,在渐渐发酵。 阿布除了抽出好多时间应付吉儿公主、观音婢和杨侑,就是在默默地等待他要等待的人。 等待的人,也一一到了。 先到的是苏大嘴,带着自己的十个家将,后面还跟着四五架牛车,上面垒得高高的,用毛毡裹得严实,也不知道是什么。 阿布将他们安置在积善坊的家中先住下。 “什么时候走?” 苏大嘴显然很心急。 “快了,我还在等几个人,咱们一起走!” “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和咱们一样,都是在马上寻找快乐的人!” 然后,就带着苏大嘴到处玩。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洛阳城到处是暖烘烘的空气。 洛阳城东北十五里的金谷园中,金谷水弯曲缠绕,静静东流。 想当年,石崇将金谷园建得多么富丽堂皇,只凭一己之力,就将此地打造成为古都洛阳的千古一景。 多少文人墨客、少年少女,曾经在此处打卡幽游。 可是现在,高楼不再,人声稀疏,那些断壁残垣在满目苍翠与繁花之间,落寞地沉寂。 金谷园彻底衰败之后,成了一处荒芜之地,官府也没什么经营的兴趣。 而原本生活在这片峡谷河道旁的村民,早就在连翻的战火中逃逸和消亡。 这地方,没法种田,自然很难吸引那些少地的农民来过活。 而那些有钱的人,感觉这地方晦气、不吉,所以自开国以来从来没有人肯将投资的目光射向这里。 偶尔,只有一些外地怀古的骚客,还有一些打猎的民户,壮着胆子来这里盘桓半天。 可他们,往往还没等太阳偏西,就急忙忙地逃离此地。 有人说,这谷中阴气森森,常有女子的啼哭之声。 更有一些人,钻进荒草野林,就再也没能出现。 听德叔说,好容易找到能管这片荒野的衙门时,人家主官还一个劲地劝告。 那官员道,当初也不是没有人看重这个地方,可让天师看过之后说,此地乃阴煞绝地,阳气泄散,主绝。 于是有人便疑问石崇之事。 那天师解释说,此地风水那石崇自然知晓,但石崇在卦门生处以崇绮楼镇之,并收集天下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极阴美女,居于其中。 通过阴阳极变之术,才堪堪过了些平安富贵的日子。 可毕竟,这阳气生得微弱,阴数一变就无生,于是石崇便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这金谷园便荒废至今。 虽然那令邑官员是一片好意,可架不住德叔的纠缠,再加上介绍人的背景特殊,于是爽快的办了买卖手续。 增加了收入的官员,好心地带着衙役,帮忙打了地桩,并在契书上详细地注明了范围、边界。 当阿布拿着沓着几方红通通官印、以及当地三老签名的地契,满意地说“妥了”。 自此,金谷蜿蜒五里之地,竟被阿布以区区两百两银子收入囊中。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今天,阿布邀请了好多人,去盘下来经过仓促整修之后的金谷园玩耍。 有吉儿公主、观音婢,还有她们的一众女伴。 有苏大嘴、裴行俨、麦梦才、长孙无忌、李二郎、裴延显、李才贤等人。 加上阿布这边的自家人,零零总总三十多人。 不管怎么说,金谷园中的气候,非常温润凉爽。 因为道路大树之旁,就是涌动不息的金谷水,所以空气流动得比别的地方快,让人倍感清凉惬意。 原来的石板路,已经被全部清理出来,非常之平坦宽阔。 载着众人的牛车,沿路而上,到了当初阿布平台了望处。 据说,这个只留下几个巨大础臼的平台,便是当年的崇绮楼基座所在。 不过,现在这基座,只留出中间有石臼窝的一块,其他地方已经全被又宽又厚的木板盖住了。 这里,已经变成一个巨大宽展的木板观景平台。 周围的那些杂树,全被砍掉。 所以,站在这里,视野显得极佳,非常空阔辽远。 右边,能看见崖下的金谷水和河声。 左边,能看见不远处的叠张小山峦。 前面,是低处错落有致的断壁残垣和那颗高大的皂荚树。 而后边,每天的阳光就会从那山头交叉处升起来,然后在河流消失处落下。 平台四周,早就被人搭建好了二十几个靺鞨族式的尖顶牛帐。 阿布自然是将最豪华的帐篷,留给了女士。 其他的人,就自由组队,各归其所。 今天,主要是请大家游玩,并且说好了要给大家上一道硬菜。 烤骆驼! 德叔通过阿尔萨普尔在东京的联络人,从波斯人手里搞过来一头成年的双峰骆驼。 附带着,还送过来几个专门会做这道大餐的加萨尼大厨,以及好多佐料。 这加萨尼大厨,根本没让阿布担心有没有那么大的锅煮一煮骆驼肉。 人家,把骆驼洗泼干净,然后将已经烤熟的羊腔、鸡子、鸭、鱼塞进去缝好,里里外外刷上秘料,就准备烤了。 六天之前,大厨先生们在砌好的烤坑里,用硬柴火一顿猛烧。 待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就将里面没烧干净的木柴取出,只留下里面红汪汪的火炭。 然后,在好几个壮汉的抬动之下,慢慢吊入烤坑,悬挂密封。 今天,刚好是第七天。 三勒浆,是专门给美女们准备的。 阿布觉得那天和老裴、老麦喝的剑南烧春不错,所以今天给各位男士特意准备了好些这种烈酒。 吃骆驼肉,还得吃米饭。 只是这时候南方的水稻产量还很低,从千里迢迢的江浙一带,将大米运到洛阳,价格可不低,数量还很少。 北方,人们的习惯的主食,还是麦面、谷米、高粱。 所以,也只有来的这些高级官宦子弟,才有可能隔上好一段时间吃个大米的新鲜。 没有铁锅之前,人们普遍用蒸的方法将大米做熟。 今天,阿布的做法让大家倍感惊奇。 只见他将一口四尺大铁锅架在砖砌的炉子上,将淘洗好的大米倒入其中,然后注入清水,盖上锅盖,烧火。 等米汤沸腾,阿布就一阵猛如虎的操作。 拿一细擀面杖搅动至粥状,然后盖盖,文火烧之。 “咦,子灿哥哥,你这样煮,不担心糊了?” 观音婢可是将阿布跟得非常紧,就像个小尾巴。 “不会,你仔细看着,学会了煮米饭,到婆家就不会受气!” 阿布笑着说。 “为啥啊?不就是做饭吗?” 观音婢不解地问阿布。 “你可不要小看做饭,民以食为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 “抓住他的胃?” “对啊,你嫁过去,让他吃得好,不就抓住他这个人了?” 阿布,继续笑眯眯地对这个迷妹子说道。 不想,这句话被观音婢背后的李二郎听到了。 他就拿眼睛直勾勾地瞧着观音婢,看她怎么说。 “啥呀,我才不嫁人呢!还想让我给别人做饭,想得美!” 说完,感觉大家都在看自己,于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可是,这小丫头死活也不说离开,只是巴巴地看着阿布的举动,就是要弄明白到底怎样能让那米不糊锅。 李二郎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焦急和失望。 “哈哈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观音婢的孩子话,引得大家一阵大笑。 “可是,抓住了男人的胃,真的就抓住了男人的心吗?” 一声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布没回头,却知道这话,来自身后的吉儿姑娘。 这姑娘,就不能找个人少的地方问,这让人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答?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来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古人心,却道古人心易变。 阿布没敢回头,却知道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嘿嘿,先抓住胃再说,那至少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大家一下子又都笑了。 那个加萨尼主厨示意时间到了。 大家便一窝蜂地来到烤坑旁边。 不远处,放着一条大长桌,上面铺着洁白的桌波斯布。 桌布上面,放着一个非常巨大的椭圆形铁盘,周围散放着一些小攮子和小瓷盘。 还挺西式的啊! 也不知这些西域大厨,在哪里找来的这么大的餐盘。 阿布也只是在前世阿拉伯地区执行任务的时候,吃过几次烤骆驼。 但是,这骆驼如何烤制的过程,却是一点儿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德叔派的人学会了没有。 一整只骆驼放在餐桌上,是什么感觉? 那简直就是一座肉山! 众人,都被这道霸气无比的硬菜震得目瞪口呆。 看着一张张发呆的脸,阿布心中叫道: “嘿嘿,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几个小姑娘,竟然捂上了眼睛。 她们一定在想,骆驼,是可以吃的吗? 这可是天下珍奇之一啊! 好豪横啊…… 阿布契郎,粟末小子,你可真会整! 巨大的铁盘中,烤好的骆驼肉被一点点打开,露出里面的鸡子、羊肉、鸭、鱼,还有加萨尼人带来的各种干果和香料…… 夺人魂魄的味道,扑面而来。 加萨尼主厨说着波斯话,介绍着他的杰作。 驼峰、驼掌、驼腿、驼肋、驼脊、驼臀…… 喔,还有鸡子、鸭肉、羊肉、鱼肉…… 加萨尼人放了不知名的香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异香。 这香气,刺激着每个人止不住地流出好多口水! 德叔问了主厨半天,才告诉阿布,这道菜的主香叫什么masala。 作为主人,阿布有义务为大家首先分肉布菜。 于是,阿布大声说: “各位贵宾,欢迎参加我们粟末部的野餐会。大家请尽兴,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啊!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然后,在大家的欢笑中,一一给女士们、好汉们分餐。 最好吃的肉、最甜美的酒,当然要给最受宠爱的女人; 最硬的菜、最烈的酒,一定要给最威猛的勇士。 这道源自极西沙漠地带的硬菜,得放一勺米饭,最为地道。 跟着主厨先生示范的样子,大家都开始动手学着吃,包括刚开始还有点矜持的姑娘们。 香气刺激之下的食欲,让每个人都放下面具和伪装。 人在什么时候最坦诚? 洗澡的时候,吃饭的时候。 烤骆驼里有太多的馅,用手将这些馅和着米饭,挤压揉搓成一个小球儿,然后放到嘴里嚼,完美! 阿布照顾完大家,便给自己操作了一份,也学着开始吃了起来。 这肉,刚吃起来,有一点甜味,应该是加了一些浆果、糖霜和葡萄干之类的东西。 里面,应该还加了腰果和核桃…… 骆驼肉,真是超级鲜嫩。 很难想象,干旱的沙漠,竟然能孕育出如此软嫩的美味。 恐怕,这世界上只有那羊羔肉才能与之媲美吧! 啊呀,不对,这是什么味道? 一种熟悉的滋味,突然冲上阿布的味蕾。 天啦,孜然,是你吗? 阿布惊喜万分,有点热泪盈眶的赶脚。 然后,他又看到了一些已经切碎的洋葱。 值了,值了,我的烧烤生活!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2章 演习 现在,杨子灿只是把他借用过来,表示磨砺和阴险! 很显然,这支新成立的磨刀石部队,战力绝对强悍,装备绝对一流! 以杨阎王那智计百出的性格,绝对会让充当被磨钢刀的女右卫不好受! 古代宫廷之中、皇帝出行之中,有没有应急预案? 当然有了! 不仅有严格的宫禁、出入、报警、反应、处罚等制度,而且还会不定期的进行针对性的演练。 其他的不说,就是华夏大清的紫禁城,就有专门针对地震、火灾、叛乱、刺客等突发事件的制度和设施。 各种各样特殊目的的禁军先不提,单是设施上,就有白塔信炮、门禁合符、出入腰牌、石别拉报警装置,等等。 大隋有没有? 当然有了。 经过秦汉以来大一统国家制度的推行,自然会妨害民间各种势力的仇视,这复仇行动很是不少! 此外,华夏的皇宫建筑,多以木料为主要材料,雷劈失火、人为纵火、意外失火……不要太多! 至于一年四季闹个风灾、地震、水灾、瘟疫啥的,历史上也不乏其闻! 故而,到了重新一统华夏的大隋立国之后,这宫廷的防护制度只能更严密。 而针对于此的各种应急演习,也就是轮值在宫中的各类禁军、生活在其中的宫女、宦者们,除了正常值班之外一项很重要的职业活动。 这些活动,有的属于绝对的保密,不见于史册。 有的,却是被内廷侍者专门做详细记录。 杨子灿策划的演习,自然是经过广皇帝授意的。 属于那个小圈子在观文殿中的重要议题之一,由他统领骁果卫、女卫来专门策划和实施。 由于大多是混在众多子城江都宫例行的演习中,所以也并没有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和重视。 因为目的隐晦、组织严密、行事神秘,只会让隐约听到风神的人,莫名其妙罢了! 卫王杨子灿策划的这类活动,一般都选在夜间。 演习之前,必须要求提前将江都宫,以及宫外某些特殊区域,进行好几天的严密封锁和戒严! 对,封锁,戒严! 这样一来,本身就施行宵禁的江都地区,就更少人知道这宫里皇帝在搞什么名堂! 这不,杨子灿策划的这次演习,就又一次将宫中的人员进行了严格的区域管制。 也就是说,不应该知道的禁军、宫女、宦者,就老实地在自己的居处、值处,乖乖待着。 别打听,别走动,违者以谋逆处死! 当然,每一次搞这样活动的时候,都恰逢骁果右卫和女卫行主要的宫禁任务。 呵呵,那么多卫,也不总是由某一个卫长期负责宫内守卫。 轮值! 杨子灿主导的演习活动,只有偶尔几个朝中的重臣,被广皇帝通知观摩。 有时候,是裴蕴。 有时候,是虞世基。 …… 但每一次,有两个人都会全程参加观摩。 一个是大隋秘谍头子、检校侍中裴矩。 另一个是军中最高大臣、 左翊卫大将军、荣国公来护儿。 一个是负责帝国绝密情报和细细传递的;一个是负责军事调度和管理的。 当江都城的暮鼓一遍一遍地想起来的时候,沉重的宫门喳喳地关闭。 今晚,轮到右监门府郎军庞玉当值。 他和左监门府郎将裴英,同领监门府下宿卫江都行宫的禁军,专门负责宫殿门禁及守卫之事。 按照值班表,左监门六名直阁中,应该是裴虔通的班。 今晚,应该由他和右监门府六直阁之一刘玉臣一同来庞玉处申领令符,负责具体落实宫殿门禁的夜巡。 不过等庞玉接替裴英的班,便发现裴虔通早在昨日告假。 告假的理由,还是感染了伤寒。 所以,今晚他的班有另一位同事——直阁王虎换了班。 庞玉看了看裴虔通的告假单,以及裴英批的字,皱了皱眉头。 最近,这裴虔通告假的次数有点多啊! 裴虔通,河东闻喜人。 早年,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这家伙就是其亲信随从。 后来,杨广成为太子,他便擢升为左监门校尉。 再后来,杨广登临大位,授裴虔通宣惠尉,又迁监门直阁。 这些年,他也算是参加了所有的东征西战,虽然没什么军功,但也荣获通议大夫的爵位。 监门直阁,是左右监门府郎将下佐官,全是皇帝的亲信担任。 额员各六,共十二人。 其下,有门尉、门候员,分掌门禁守卫。 这裴虔通,风评并不佳。 至少,在目前左右监门府的两个将军眼中,便是如此。 仗着是广皇帝的潜邸旧臣,裴虔通平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并不怎样买上级将军的仗。 这人武功能力不行,但有一个特长。 那就是擅长攀附权贵,也喜欢在左监门府僚佐禁军之中,拉帮结派,称兄道弟。 平时,他都攀附结交哪些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宇文家的腿,是要抱的。 老宇文死后,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变成了他的新主子。 封德彝、司马德裁、赵行枢、元礼,是他的铁哥们! 至于像鹰扬郎将孟景、内史舍人元敏,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等人,都是其死党。 这帮人,常常呼呼喝喝、聚众玩乐。 说什么要在江南,响应皇帝诗文无敌之能,效仿魏晋名士遗风,昌兴文教! 呵呵,不就是聚众淫乱、滥服五石散? 这事,大家都知道。 不过,既然皇帝不反对,他们又何必自讨没趣?! 这时,代班的直阁王虎和当值刘玉臣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黑脸的青年大汉。 见到此人,庞玉顿时露出笑容,并起身迎了上去。 “来弘,见过将军!” 满身戎装的青年,正式大将军来护儿的第五子、金紫光禄大夫、骁果中卫中郎将、次将军来弘。 “贤侄,何必多礼?此在军中,你我也算同级,不必如此!” 庞玉一把搀住来弘,笑着说道。 左右府将军,是从三品;而折冲中郎将,是四品。 中间,差半级。 但是,来弘虽然年轻,但金紫光禄大夫却是正三品。 而且,骁果卫中郎将是正儿八经的十六卫军的统兵主将,是实权派,带有领兵权。 在大隋朝,大将军一职,除了卫王杨子灿比较特殊之外,其他人都是虚职。 而其下的各卫将军,也只有统军之权,而无具体的领军之权,偏虚! 这么一衡量,庞玉的话,也不差。 两个人的官爵,半斤八两。 可是,庞玉是来护儿的老友,年纪也大,做为小辈的来弘自是不敢托大。 他还是挣脱庞玉的阻拦,恭恭敬敬地后退一步,向庞玉行了叉手之礼。 庞玉哈哈一笑,便拉着来弘坐到值房另一边的几案之旁,喝茶说话。 寒暄一番,来弘从怀中掏出一封行文,递给庞玉。 庞玉打开一看,便知道今晚又要搞卫王杨子灿主导的秘密演习之事。 这一年来,这样的事情比较多了起来。 做为主责宫殿门禁的主官,他大概知道这些事情的名目,但具体细节如何却是并不了解。 因为按照广皇帝的旨意,凡涉及卫王策划之事,各卫皆按照秘书省、长秋监、骁果卫大将军府发出的文函令符,照章办事就可。 说白了,在演习中,凡是涉及的单位,就会拿到一份独属于自己那一部分的章程、口令、印符。 “玄武门禁,大雷宫,九华宫,光汾宫,嗯,可以!” “刘玉臣,今晚,由你负责与来将军商议演习之事。” “诺!” 右监门府直阁刘玉臣躬身叉手遵命。 “王虎,今晚其他地方的宫殿门禁,就由咱们二人负责。” “诺!” 左监门府直阁王虎虽然很想参与演习之事,但既然当值将军如此安排,便只能答应。 只是,这家伙的腹诽和遗憾,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事,还不知道下值之后,如何跟宇文智及那些人交代呢! 唉! 倒霉! 因为事情繁杂紧急,来弘喝罢茶,便带着刘玉臣走了。 这边,庞玉便开始布置今夜的宫禁之事。 老庞今天倒是积极,不像以往只要安排下去,就会撒手不管。 他和王虎,叫进来在外候差的左右府各级禁军官佐,开始一一布置。 末了,还专门抽掉督查侍卫,亲自率领前往各处宫门、殿门出巡视。 王虎看偷不了懒,也只好屁颠颠地跟着,开始巡视各处。 其实,庞玉早就得到了广皇帝的密旨,要求在卫王相关的演训期间,严格宫禁,亲自存世。 这道诏令,估计他的同僚元朗也接到过。 严格,严密! 这一晚,江都宫举行了一次刺杀和逃脱演习。 坐在玄武门城楼上的广皇帝、萧皇后、裴蕴,目睹了此次演习。 而特务头子裴矩、来护儿,则做为特别代表,亲自参与了整个具体的行动。 虞世南为什么不在? 因为也病假了! 其实,他也就是个小咳嗽! 真正的原因,却是利用这个机会,开始为他们江南的虞家和外甥陆柬之,谋划杨侑后宫之事! 裴矩,参加的是来弘手下的神秘“红蓝军”,充当刺客和叛军。 来护儿,则是进入花木兰的女卫,充当关键时刻的保皇杀手锏部队。 咦? 为什么不用现在正守卫在玄武门上下的那支特种部队呢? 什么特种部队? 给使! 给使,按照本来的意思,是服事、供人役使。 《墨子·备梯》有这么一句。 “禽滑厘子,事子墨子,三年,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役身给使,不敢问欲”。 说白了,就是专门勤恳干活的人。 可是,广皇帝成立的给使,却不是杂役。 它,是一支直接受皇帝统领,受内侍省掌握的特种部队,是皇帝的家奴,死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替皇直接统领这帮人马的,一个是司宫太监魏喜,一个是内侍大太监萧干。 自从来到江南之后,广皇帝感觉自己的安全保护还不够,毕竟这江都宫是个行宫,人力、制度、设施等并没有那么像京师皇宫健全。 于是,他和裴矩,利用白鹭寺的力量,在各方官奴中挑选了两千名勇猛矫健的猛士。 装备精良,武艺高超,由宫内皇帝武侍宦者亲自教习。 这帮人,专门安置在江都行宫的玄武门,钦命“给使”。 其目的,就是防备江都宫或巡行各处之时,突然发生的情况。 给使的待遇,可不一般。 这帮人的虽然也是领薪水的,但他们和杨子灿组建的骁果卫还不一样。 他们是广皇帝的家奴,待遇远远高于骁果卫,而且薪水并不由兵部提供,而是由萧皇后的长秋监的内府发放,花的是皇帝自己的私房钱。 此外,皇帝夫妇还给他们办了件人生大事! 分配媳妇! 这待遇,十六卫从来没有,跟别提骁果卫! 去年,不是军中疯传思乡念亲的事情吗? 广皇帝听从裴矩的建议,便给这些给使们,一一赐给宫女一名。 这样一来,这些给使们便死心塌地的成了皇帝的死忠、奴才。 当然,萧皇后也借机将江都宫中的女人,给消减了许多,节省的用度刚好用来负担给使们的薪水、奖赏。 据说,这一箭数雕的主意,便是远在洛阳的小女儿正阳公主杨吉儿所提。 至于具体的始作俑者,已不可考。 说来也巧,本就在江南驻军、包括骁果卫中,形成一股思乡北归的风潮事件,却生生被这件事和杨子灿骁果卫换防的举动,给压下去了。 给使们,死心塌地,守卫玄武门。 骁果卫右卫,换成了骁果中卫。 其他各府禁军,仍然例行其宿卫行番制度。 只是宿卫之中,北方的府兵少了,多了一些南方各郡的府军。 这次演习,整得很像回事,让参与和观看者很过瘾。 首先,是皇帝夫妇和裴蕴。 他们站在城楼高处,一边听着来弘和其赞画、参军等人就着沙盘讲解,一边远近看着那些黑梭梭的人影和火把。 既感觉新奇,又觉得刺激,还觉得心惊肉跳。 其次,是参与到攻防两端的两位重臣,来护儿和裴矩。 裴矩,做为当今大隋最高的间谍之王大员,可谓是阅特种军无数。 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帮两千五百人的“红蓝军”步骑,他感觉自己落伍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好杀才啊! 沉静,冷漠,但在黑色的甲衣之下,却是让人胆寒的杀气。 吃人的狗,不叫! 常胜的兵,不闹! 喜欢且隋请大家收藏:()且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