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宴臣心头宠》 第1章 国坤易主,雨夜异客 国坤集团顶层会议室。 孟宴臣指尖叩击桌面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下下震动着众人的神经。 “王总监,”他开口,“你这份报告,数据浮夸,逻辑混乱,至于执行性,零。” 王总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一个字也辩驳不出。 “三小时,重做。”孟宴臣眼皮都未抬,“散会。” 孟宴臣起身, 身着手工定制的深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他未看任何人,径直走出会议室。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他身影的消失,才在会议室内渐渐散去。 助理陈铭宇抱着一叠文件,脚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 “孟总。” 孟宴臣脚步未停。 “赵副总递上来的那份方案……”陈铭宇的声音有些迟疑。 孟宴臣只淡淡回了句:“按规矩办。” “明白。”陈铭宇不敢再多言,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孟总,付女士刚才来过电话,问您今晚是否回老宅用饭。” “不回。”孟宴臣回答得干脆。 随后他从陈铭宇手中抽过一支钢笔,在刚递过来的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落笔果决,签名锋锐。 “告诉她,晚上有应酬。” “是。”陈铭宇心里叹了口气,这对母子之间的坚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消融。 孟宴臣口袋里的手机无声震动起来。 他掏出,屏幕上跳动着“肖亦骁”三个字。 接通,他声线平直,听不出情绪:“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肖亦骁略带戏谑的声音:“哟,孟大总裁,又在为你妈还是为许沁那点破事儿烦心呢?出来喝一杯?” 孟宴臣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去。” 顿了顿,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警告:“以后,她的事不必再提。” “不是吧,孟宴臣,”电话那头的肖亦骁,语气中充满了错愕,“你……你这是来真的?” 孟宴臣没有回答,径直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他驱车,驶向位于半山的别墅。 车内流淌着低沉的大提琴曲,音色醇厚而忧伤。 车窗外,都市的霓虹光怪陆离,飞速倒退。 车载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本地新闻的红色粗体标题赫然映入眼帘:“消防英雄宋焰与急诊科医生许沁:烈火浓情,谱写生死绝恋!” 孟宴臣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生死绝恋? 呵。 他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嗤,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 雨,不知何时悄然落下。 一开始只是细密的雨丝,但很快,雨点就密集起来,越下越大,转眼成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车顶和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雨刮器不停地左右摆动,却怎么也刮不尽淅淅沥沥的雨水。 车灯的光芒被雨水切割得支离破碎,照不清前路。 前方,别墅那扇熟悉的雕花铁门,在雨雾中隐约可见。 孟宴臣的视线骤然定住! 右脚狠狠得踩下刹车! “吱嘎——!” 轮胎摩擦着湿滑的路面,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巨响。 车身剧烈一震,险险地停在了别墅大门前半米左右的距离。 别墅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上,蜷缩着一团模糊的人影,在狂风暴雨中纹丝不动。 狗仔?还是哪个不开眼的,想在他这里碰瓷,活腻了? 孟宴臣眉宇间凝起不耐,利落地解开安全带。 推开车门。 虽有雨伞,大雨仍将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打湿了小半。 他却像是毫无所觉,迈开长腿,走向台阶上那个小小的影子。 皮鞋踩过地面汇聚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裤脚很快便湿透了。 越来越近了。 门廊壁灯昏黄的光晕与车灯惨白的光束交织在一起,勉强照亮了那片区域。 看清那人影,孟宴臣眼神一凛,惯有的从容瞬间消失。 他的脚步,生生地顿住了。 不是狗仔,更不可能是碰瓷的。 是个少女。 一个……衣着极其古怪的少女。 她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宽袍大袖,衣料看起来细滑柔软,上面用丝线绣着繁复而精致的花纹。 此刻,那身衣袍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她纤细玲珑的身躯上。 乌黑的长发湿透了,水汽氤氲地黏在她脸上,那脸色白得吓人,额头和脸颊边沾着些凌乱的发丝。 雨水浸湿了她的脸庞,尽管狼狈不堪,那份美丽却丝毫未减,反而更令人注目。 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珠,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地颤动着。 孟宴臣下意识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探向少女的鼻息—— 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就像下一秒就要在这冰冷的雨夜消散。 他心里咯噔一下。 手背转而贴上她的额头。 滚烫! 那股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手背都有些生疼。 高烧!再这么淋下去,怕是真的要没命了! 孟宴臣迅速掏出手机。 指尖在触及屏幕上“120”三个数字的瞬间,动作却猛地凝滞了。 这身衣服……要如何向急救人员解释?捡来的? 警察一旦介入,明天的财经版和社会版头条,恐怕就是“国坤集团总裁深夜携神秘古装女子回家,疑似……”之类捕风捉影的报道。 付女士那张永远带着审视与不满的脸孔,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集团的股价,怕是又要经历一场不小的震荡。 他揉了揉额角,一阵头疼。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她的脸惨白得吓人,睫毛轻颤,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脆弱,孟宴臣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不再迟疑,收起雨伞,俯身,弯腰。 他将雨中蜷缩的少女,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出乎意料的轻。 入手一片冰凉,唯有额头上的那股滚烫,依旧惊人。 怀中的少女似乎察觉到了热源,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脸竟微微往他带着寒气的怀里埋了埋,像只寻求庇护的幼猫。 孟宴臣抱着她的手臂,倏然收紧。 第2章 小公爷大婚,明兰心死 前些日子的北宋汴京,腊月寒天。 齐国公府的喜乐,偏要往她耳朵里钻。 唢呐声尖利,穿屋破檐,直扎盛明兰的心窝。 “新郎官……小公爷……”她嘴唇无声嗫嚅。 今日,小公爷齐衡,大喜。 明兰的屋里,雪落窗纸的声音都听得见。 炭盆里银骨炭“噼啪”爆着,暖意十足。 可那暖气,半点也透不进她冰凉的骨头。 她就那么枯坐在窗前,一身素白中衣,脊背却挺得笔直。 如瀑的青丝垂落,一张小脸惨白。 “姑娘,求您用些燕窝粥吧。”丹橘端着描金小碗,声音里满是哽咽。 “您都一天水米未进了,这可怎么熬啊?” 明兰置若罔闻,只怔怔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马球会上纵马飞驰的默契,还有那句“我齐衡要娶的大娘子,永远都只有你盛明兰一个人。”都困住了明兰。 当日情浓,字字句句,如今皆化作剐心的利刃。 誓言还在耳边,那人却已做了别人的新郎。 妆匣最深处,那胖乎乎的泥娃娃,如今瞧着,只觉得讽刺。 “哗啦——” 门帘被一只手粗暴掀开,寒风裹着雪粒子直往里灌。 一个穿着葱绿比甲的丫鬟闯了进来,正是四姑娘墨兰屋里的云栽。 她那双眼睛滴溜溜一转,落在明兰身上,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 丹橘脸都白了,一个箭步上前,张开手臂护在明兰身前。 “云栽!你这是做什么?冲撞了我们姑娘,你担待得起吗!” 云栽撇了撇嘴,鼻孔几乎要翘到天上去,她越过丹橘,眼睛直勾勾盯着明兰。 “哟,六姑娘这是病了?”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声音却故意拔得老高。 “我们四姑娘特地差我来传句话,让六姑娘您啊,千万别太伤心,仔细着自己的身子骨儿,可别误了晚上的家宴。” 她刻意加重了“家宴”二字,嘴角咧开一抹讥诮。 “四姑娘还说了,人得知足。” “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上齐国公府那根高枝儿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得先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 “有些人啊,就该早点认清自己的命数,别一天到晚肖想着那些不该想的,平白惹人笑话!” 丹橘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胡吣些什么!” 云栽见状,越发得意,声音也更尖利了。 “我胡吣?六姑娘自个儿心里没点数吗?” “要我说啊,就该学学她那个没福气的亲娘,早点认命!” “省得落得跟她娘一个下场,悄无声息地就没了,死得不明不白!” “小娘……”明兰心口猛地一缩,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心底那股寒意,一下子漫过四肢百骸,冷得她一颤。 “你这个黑了心的烂舌头!”丹橘气得眼泪都滚下来了。 “我们姑娘如何,我们小娘又如何,几时轮得到你这种东西来嚼舌根!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 丹橘说着就要扑上去。 “丹橘,回来。” 一道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 明兰慢慢转过头,看向云栽。 她嘴角僵硬地向上扯了扯,引发了一阵低低的咳嗽。 “咳咳……四姐姐……屋里的丫鬟,果然……伶俐得很。” 明兰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这般会揣摩主子心意,替主子分忧解难……嗯,是该赏。” 云栽脸上的得意顿时僵住了。 听着是捧,云栽却觉每个字都像针刺,让她浑身不自在。 这六姑娘,不是听说快不行了吗? 她又偷偷打量明兰,见她依旧是一副病弱不堪的样子,心头那点异样立刻被幸灾乐祸给压了下去。 哼,强撑罢了! 云栽强自镇定下来,扭着腰肢福了一福。 “六姑娘说的是。我们姑娘也是真心替您着急呢!话既已传到,奴婢告退。” 她说完,一甩帕子,扭着腰就走了,那背影,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姑娘!” 云栽一走,丹橘强忍的泪水终于溃堤,扑簌簌地滚落。 “您……您怎么就由着她那般作践!她……她还敢提卫小娘……” 明兰没有作声。 她用手撑着冰冷的窗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骨头缝里传来尖锐的刺痛。 她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妆台前。 黄铜镜里映出一张脸,惨白如纸。 眉眼还是那副眉眼,却透着一股空洞骇人的死气。 这张脸,这副神情……竟与记忆深处,那个同样绝望的小娘,身影渐渐重叠。 莫非,这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无力,真是刻在命里的,逃也逃不掉? 那股寒意自尾椎骨节节攀升,让她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都下去。”明兰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我想一个人……静静。” 丹橘还想再说些什么,恰好小桃端着小炭炉进来,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对她轻轻摇头。 两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却也不敢违逆,只能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姑娘,有事您就唤奴婢们。”丹橘在门外小声嘱咐了一句。 门,被轻轻掩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明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从妆匣最深处,摸出了那泥娃娃。 泥娃娃触手冰凉。 手,猛地一扬—— “啪!” 泥娃娃被狠狠掷在坚硬冰冷的青砖地上。 应声而碎,裂成了七八瓣。 这下子……是再也拼不拢了。 明兰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碎掉的,何止是泥娃娃,分明是她的心。 心口猛地一揪,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它,跟着便死命地拧转。 剧痛混着一股腥甜直冲喉管。 “噗——” 一口浓黑的血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 点点滴滴,溅在素白中衣上,雪白衣襟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妖异,惨烈。 她低下头,看着胸前那片红,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笑声低哑,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凄厉,在空寂的屋子里不住回荡。 “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小桃终究是不放心,端着新换的炭盆,蹑手蹑脚地折返回了门边。 她才凑到门边,想从门缝里张望,屋里便传来一阵笑,笑得她心里发瘆。 那笑声,听得她头皮阵阵发麻。 “姑娘?”她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唤了一声。 里面没有半点回应,只有那让人心尖儿发紧的笑声,还在继续。 小桃心里一个咯噔,越发慌了,连忙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只往里看了一眼,她手里捧着的铜制炭盆“哐当!”一声巨响,直直砸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烧得通红的银骨炭霎时滚落一地。 小桃吓得魂飞天外,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凄厉尖叫—— “啊——姑娘!姑娘吐血了!来人啊!快!快去禀报老太太!请郎中,郎中!快啊!” 第3章 明兰重病,祖母心碎 暮苍斋的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盛老太太由房妈妈搀着,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 她一眼都未看那些跪地发抖的丫鬟婆子,脚步踉跄,心口狂跳。 浓郁的药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老太太眼前发黑。 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下人,哭声都透着压抑的恐惧,大气不敢出。 老太太的眼睛越过人群,死死钉在里间拔步床上。 床上那平日水葱似的明丫头,这当口竟脸如死灰,嘴唇干裂起皮,双目紧闭。 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几乎瞧不见,哪里还有半分活气! “明丫头!” 老太太声音发抖,一把甩开房妈妈,踉跄扑到床边。 她颤抖伸手,抓住明兰锦被外露着的小手。 那手冰得吓人。 “郎中!郎中呢!怎么说!” 老太太猛地回头,嗓音嘶哑。 一个青布长衫的半百郎中躬身挪出,神色凝重,对着老太太重重一叹。 “回老太太,六姑娘这病根儿,不在身上,在心里头。” 郎中顿了顿,语气沉重。 “郁结于心,肝火犯肺,气血攻心,已伤了根本。” 他又是长长一声叹息,无力摇头。 “老夫开的药石,至多吊着一口气。这心结若是不解,老夫……回天乏术!” 心病!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铁钳,烙在老太太心窝。 她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噗通”跌坐在床沿脚踏上。 房妈妈惊呼,连忙上前:“老太太!” 恰在此时,门口脚步声杂乱,王大娘子扶着丫鬟,与林小娘一前一后挪了进来。 王大娘子脸带焦急,眼圈泛红,一进门便嚷。 “哎哟我的天爷!这……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可怜见的……” 林小娘已捏着兰草绣帕,在眼角虚抹,声音柔媚。 说出的话却像淬毒的针尖儿。 “老太太,您可千万保重身子骨儿。咱们家,全指望您这根顶梁柱呢。”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瞟向床上毫无生气的明兰,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惋惜,又像告诫。 “六丫头她……唉,说到底还是年轻,总惦记着些不该惦记的,不该想的。” 她轻飘飘一句,又慢条斯理补上一刀。 “依妾看,人啊,还是得知足,得认清自己的本分。免得痴心妄想,不但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万一……传出去,怕是还要丢了咱们盛家的脸面呢。” 这话一出,屋里空气霎时凝固。 连低低的啜泣都停了。 王大娘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见老太太铁青的脸,讪讪把话咽了回去。 只拿眼角去瞟林小娘,暗骂这狐媚子又戳老太太心窝子。 盛老太太缓缓抬头。 平日里宽和的浑浊老眼,此时怒意勃发,目光竟如锥刺骨,直扎林小娘。 她撑着冰凉床沿,一点一点,慢慢站直。 房妈妈想扶,被她一把推开。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颤巍巍抓过倚在床边的梨木拐杖,对着脚下青石板地面,狠狠一顿! “咚!” 一声闷响,震得在场所有人心尖一颤。 “都给我滚出去!” 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像腊月寒风,刮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我的明丫头,是死是活,轮不到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东西,站在这儿嚼舌根!” 林小娘吓得一哆嗦,脸上假惺惺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下意识往后缩,想躲到王大娘子身后。 王大娘子自知刚才话也不中听,脸上挂不住,强撑着。 “老太太,我……我们也是担心六丫头,您别……” “担心?” 老太太发出一声短促冷笑,手中拐杖猛地一横,几乎戳到林小娘鼻尖。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巴不得我这屋里赶紧办白事,好称了你们的心,遂了你们的意!滚!” 又是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王大娘子和林小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在老太太能杀人的目光逼视下,灰溜溜退了出去。 临出门槛,林小娘还不甘心地回头瞥了一眼,眼神阴恻恻的。 屋里总算清静。 老太太挥手,示意其他丫鬟婆子退下,只留房妈妈一人伺候。 她重新坐回床边,颤抖着,又一次紧紧攥住了明兰那只冰冷小手。 方才强撑的劲儿一泄,老太太那根紧绷的心弦骤然断了,浑浊的老泪一串串滚落,砸在明兰手背。 “我苦命的明丫头……我可怜的明丫头啊……” 明兰依旧高烧,浑身滚烫。 嘴里时不时溢出含糊呓语。 “小公爷……你……骗我……” 那声音细弱蚊蚋,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祖母……祖母……明兰……冷……” 老太太衣不解带守了一日一夜,眼睛熬得通红,布满血丝。 一碗碗汤药端进去,喂进去多少,又从干裂的嘴角流出来多少,真正咽下的,寥寥无几。 明兰的情况,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愈发糟糕。 到了后来,连那微弱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府里急急又将郎中请至,他搭脉良久,终是无力回天般不住摇头,长叹一声。 连句场面安慰话都不敢多说,躬身告退。 那神情,那姿态,已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准备后事。 老太太的心,一点点,沉入不见底的冰冷深渊。 这不是病。 她比谁都清楚。 这是她的明丫头,她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明丫头,自己……不想活了! 昏沉之中,明兰觉得自己像轻飘飘浮在水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这个世界,好吵,也好冷。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她缓缓闭上眼睛,连那最后一点微弱呼吸,都想彻底放弃。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弥漫的当口,老太太脑海里,像有道闪电猛地划过。 骤然炸开一个她年轻时在娘家,听那些老虔婆闲磕牙时说起过的法子。 京郊,白云观,据说那里有一种平安符,灵验得很。 能驱邪祟,能定心神,甚至……甚至有人说,能起死回生! 以往,她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半点不信,听见了,也只当无稽之谈,嗤之以鼻。 可眼下……这就是溺水之人眼前唯一的稻草! 哪怕它细弱得随时会断! 老太太眼中陡然闪过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霍”地一下,从脚踏上站起,动作之大,让一旁房妈妈都吃了一惊。 “备车!” 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房妈妈大骇,失声:“老太太!这……这天都黑透了!再说,这求神拜佛的事情……咱们……” “备车!” 老太太厉声打断,一双熬得赤红如血的眼睛死死瞪着房妈妈,里面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告诉你!就算是踏破了那白云观的门槛,就算是把那观里的神仙都给我从天上请下来,我也要把我的明丫头,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和哀求。 “房妈妈,这是我老婆子最后的办法了!” 房妈妈看着老太太这副几近癫狂的模样,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酸楚,知道此刻再劝也是无用。 老太太这是铁了心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匆匆应了一声。 “是!奴婢这就去!老太太您……您千万当心自己的身子!” 房妈妈转身欲走,又迟疑地回头,声音压得极低。 “老太太,只是……那白云观的清虚观主,性子古怪,轻易不见外客,更遑论那传说中的‘平安符’……怕是……怕是难于登天啊! 第4章 白云观求符,明兰失踪 京郊白云观,朱漆观门虚掩着。 老太太一口气没喘匀,直接撞了上去! “吱呀——”一声刺耳尖响,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格外瘆人。 一股幽深浓郁的檀香,混着山间特有的夜寒,劈头盖脸地涌来。 大殿里光线昏暗,几盏长明灯的火苗子不安分地跳动。 供桌后头那个蒲团上,端坐着一道人影,鹤发童颜,眉宇间一片淡然。 蒲团上那道人未曾睁眼,声音却不高不低地传入耳中:“老夫人深夜至此,可是为令孙女的离魂之症?” 声音不高,却字字惊心,震得老太太几乎魂散! 他怎么……他怎么会…… 老太太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人直挺挺跪了下去。 “道长!求道长救命!救救我的明丫头!她……她快不行了!”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额头一下下磕在地上。 道人手微抬,老太太便觉一股无形之力将她托住,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老夫人请起。”声音依旧平和无波。 老太太还想再跪,却怎么也跪不下去,只能哽咽着,声音都变了调:“道长若能救我孙女,老身……老身愿倾尽所有!” 道人轻轻摇了摇头。“缘法早定,非贫道所能强改。令孙女命中有此大劫,却也未必不是一线生机。” “生机?”老太太声音发颤,原本灰败的眼神里,慢慢透出一星不易察觉的亮色,“道长的意思是……明丫头她……她还有救?” 道人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一只明黄色、用金线绣着祥云纹的锦袋。 “此乃‘平安符’,贴于令孙女心口。” “或可为令孙女引来一线转机。”道人将锦袋递了过来,“只是,吉凶难料,福祸自担。天数如此,非人力所能左右。” 锦袋入手,老太太的手抖得更厉害,她将锦袋紧紧攥住,似将全副身家性命都托付于此。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那道人却已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机只此,老夫人,去吧。” 老太太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将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紧紧攥着那只平安符,重重地对着道人福了一福,然后踉跄转身,几乎是奔逃一般离开了白云观。 马车在漆黑的夜路上疾驰,颠簸得厉害,老太太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暮苍斋内依旧灯火通明,浓重的药味儿几乎要凝成实质。 老太太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房妈妈在身边伺候。 她颤抖着手,解开明兰的中衣,小心翼翼地将那只金线祥云锦袋贴在了明兰的心口位置。 待将锦袋贴稳,老太太浑身力气顿失,双膝发软跪在床边,脸埋在床沿,老泪纵横。 “老天爷啊,求您开开眼……救救我的明丫头……” 老太太就这么守在明兰床边,衣不解带,一双眼睛熬得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 明兰胸口的起伏,比先前还要微弱,那点呼吸细得几乎听不见。 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的温度,还是那么得滚烫灼人。 偏偏就在这时,外间隐隐约约传来不高不低的喧闹声。 是王大娘子和林噙霜打发过来的丫鬟婆子,借着探病的由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 “六姑娘怎么样了?” “老太太可还在里头?” 那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巴不得里头赶紧断了气好报丧。 丹橘和小桃气得小脸通红,死死堵在内室门口,不让那些人靠近。 “我们姑娘好好的,不劳各位费心!” “有老太太在,用不着你们在这里假惺惺!” 外头那几个婆子丫鬟被小丫头顶撞了,脸上顿时挂不住,说出来的话也越发尖刻起来。 “哟,这丫头片子倒先横起来了!” “可不是嘛,主子还病着呢,她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精神!” 夜,越来越深了。 窗外骤然起了瓢泼大雨,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猛地撕裂了漆黑的夜空! 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炸响! 顷刻间,屋内被闪电照得一片雪白! 老太太被强光激得阖了阖眼,就在那眼开未开之际,明兰心口的符,好似暗暗闪了丝光亮? 老太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心头却不受控制地猛地狂跳起来,急忙伸手去探明兰的鼻息。 那微弱的呼吸……那气儿……好像匀称了那么一丁点儿! 她又颤抖着去摸明兰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似乎也退了那么一丝丝? “有效!老天爷开眼了!真的有效!” 老太太喜极而泣,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她强撑着酸软的身子,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想去外间取早已备好的温参汤。 明丫头或许能喝下去了! 只要能喝下东西,就有希望! 谁也没有想到,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老太太端着那碗温热的参汤,脚步还有些发飘地转回内室。 眼神触及床铺的刹那,老太太只觉眼前一黑,脑中“轰”的一声,人便僵住了,呼吸都停了半晌。 床上,空的! 锦被还带着一丝余温,隐约还能看见人躺过之后留下的浅浅凹痕。 但是,盛明兰,方才还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孙女…… 凭空消失了! “哐当!” 手里的青瓷汤碗直直砸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应声而碎。 温热的参汤四下飞溅。 老太太心胆俱裂,也顾不得体面,跌撞着冲至床前,双手颤抖着猛地扯开被子! 没有! 她又急忙趴下身子,去看那黑漆漆的床底下! 也没有! 她霍地一下站起身,像一阵风似的冲到衣柜前,猛地拉开柜门,将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地扯了出来,扔了一地! 还是没有! 房妈妈听到屋里传来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冲了进来,一看见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懵了,面无人色。 老太太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指着那张空空如也的床铺。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5章 明兰穿越,总裁救美 暮苍斋内,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抠进床柱,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干哑得吓人。 “房妈妈!” 房妈妈腿肚子一软,险些跪倒在地:“老太太!奴婢在!” “封锁暮苍斋!”老太太双眼通红,“对外就说,六姑娘病重,需得静养!” “任何人不得探视!一个都不许!”她声音颤抖,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厉,“特别是林噙霜和大娘子那边的人,一只苍蝇也别给我飞进来!” “谁敢硬闯,家法伺候!直接给我打出去!” 房妈妈被骇得浑身一哆嗦,连声应下:“是!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她正要退下,又忍不住小声补了句:“老太太,您……您千万保重,六姑娘她......她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虚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老太太一言不发得坐在还有余温的床上,摸着枕头。 明丫头……她的明丫头啊…… 她不能倒。 她要是倒了,明丫头就真的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必须守住这个秘密,或许老天爷还能赏条活路。 房妈妈很快安排妥当,疾步折返,声音压得极低:“老太太,咱们……要不要偷偷派几个人出去找找?” 老太太无力地摆了摆手:“不必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天意若让她回,她自会回。若天意不许……”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心口疼得像被人拿刀子在剜。 有些事,由不得人。 与此同时,另一方时空的现代都市。 孟宴臣的半山别墅,灯火通明。 他将那个浑身湿透,衣着古怪的女孩,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客房柔软的大床上。 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叫私人医生?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这身衣服,怎么解释? 他决定自己来。 女孩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纤细的曲线一览无余。 孟宴臣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视线,耳根有些发烫。 再这么捂着,非烧出肺炎不可。 他咬了咬牙,俯下身,试图去解她身上那套繁琐的衣袍。 盘扣、系带……这些玩意儿像是故意跟他作对,越解越乱。 “真麻烦。”他低声抱怨,索性放弃了跟那些带子死磕。 他转身进了书房,从抽屉里翻出一把拆快递用的锋利剪刀。 “咔嚓——” 冰冷的金属划过丝绸衣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他握着剪刀的手紧了紧,目光紧盯着刀尖,动作愈发的快。 剪开了外面湿透的袍子,里面是同样湿漉漉的素色中衣。 这回他学乖了,干脆连中衣的边缘也一并小心翼翼地剪开。 他动作僵硬地替她盖好柔软的被子,一直拉到她小巧的下巴,只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 看着满地狼藉的湿衣碎布,孟宴臣竟觉得比连续开三天会还累。 他大步走向玄关柜,翻出医药箱,打开。 空的。 除了几张创可贴,就是他自己常吃的胃药。 “靠!”孟宴臣低骂一声,狠狠合上了医药箱。 床上的女孩烧得更厉害了,开始在被子里不安地挣扎,唇间溢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祖母……冷……我好冷……” 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哭腔,挠得人心头发紧。 “小娘……别丢下我……” “小公爷……你骗我……” “小公爷”这三个字,没来由地让孟宴臣感到一阵不快。 什么破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把她气成这样? 他转身去浴室打了盆温水,拧干毛巾,一遍又一遍替她擦拭额头、脖颈和手心。 孟宴臣手上的力道越来越轻柔,擦拭时还会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女孩显然渴得厉害,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张着。 孟宴臣拿起水杯想喂她,可她牙关咬得死紧,水喂进去,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没办法,找来几根棉签,蘸着温水,一点一点润湿她干裂的唇瓣。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依旧是“肖亦骁”那三个碍眼的字。 孟宴臣看都没看,直接挂断,顺手调成了静音。 随即拨通了助理陈铭宇的电话。 电话那头,陈铭宇的声音还带着刚被从梦里薅起来的迷糊:“孟总?” “明天我不去公司。”孟宴臣声音沉稳。 “啊?”陈铭宇那边明显卡壳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孟总!您说什么?!明天?!明天上午有董事会啊!您忘了?!” “推迟。”孟宴臣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孟总,这,这无缘无故地推迟,理由呢……” “紧急私事。” 丢下这四个字,孟宴臣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陈铭宇垂死病中惊坐起,脑子里一片空白。 私事?他那个工作狂老板,居然会因为“紧急私事”推迟董事会?! 明天太阳不会真从西边出来吧?! 为了让床上的人尽快发汗,孟宴臣又跑去厨房,打算给她煮点姜汤。 厨房里,他盯着锅里那几片姜,有些出神。 这玩意儿到底管不管用,他心里半点底都没有。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端着姜汤回到床边,用勺子小心翼翼地撬开女孩紧闭的牙关——这个过程着实费了不少劲。 好不容易撬开一条缝,他赶紧将辛辣刺鼻的姜汤往她嘴里喂了一点。 “咳咳……咳咳咳……” 辛辣的液体猛地呛进喉咙,床上的女孩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弓成了一只虾米。 孟宴臣连忙伸手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阵猛咳之后,她的额头上、鼻尖上,竟真的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孟宴臣赶紧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手底下那股灼人的热度,好像……真的退下去了一些。 他叫的外卖这时候也到了,退烧药、感冒冲剂、医用棉签和温度计,被他一股脑倒在了茶几上。 胶囊她根本咽不下。 孟宴臣只好把胶囊拆开,将药粉混在温水里,用勺子慢慢喂完了药。 他紧绷了一整个晚上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呼吸也渐渐平稳有力了。 孟宴臣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换过的衣服又被汗湿透了。 真是捡了个天大的麻烦回来。 他刚想起身去冲个澡,手腕却被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抓住了。 床上的人依旧紧闭着双眼,嘴里却轻轻呢喃出一个字: “水……” 第6章 千年一梦,二人初相识 “水……” 床上的人喉间又挤出了一声破碎的音节。 孟宴臣转身,单手扶住她滚烫的后颈,将早就备好的温水杯沿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她急切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后半夜,高烧总算退了。 明兰醒来时,脑中一片混沌。 入目是纯白平整的顶,没有雕梁,更没有纱帐。 身下的褥子软得不可思议,盖在身上的被子轻若无物。 这不是她的暮苍斋。 她瞬间清醒,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像散了架一般酸软无力。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晃了晃,才用手臂勉强撑住柔软的床褥,一点点坐直身子,警惕地环顾四周。 屋子极大,陈设简单,通体都是她看不懂的材质,空旷得古怪。 她低下头,自己身上是一件宽大得离谱的白色衣衫,料子柔软,样式却闻所未闻。 她的衣服……不见了。 心,一寸寸沉入冰窖。 “咔哒。” 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身形挺拔,穿着一身灰色的衣物,剪着闻所未闻的短发,眉骨很高,挺直的鼻梁上还架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框架。 孟宴臣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清冽的眸子。 那眸子里,病气、警惕和一种彻骨的疏离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看得一怔。 明兰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随即落回自己,声音因久病而沙哑。 “敢问公子是?” “此处……似乎并非盛府。” 孟宴臣眉峰微不可查地一动。 “孟宴臣。”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这里是我的住处。昨夜雨大,你昏倒在门外。” 他侧头示意了一下床脚那堆碎布,那是她被雨水浸透的衣袍。 “你原来的衣物湿透了,情急之下,只能用剪刀。冒犯了。” 他说得条理分明,但屋里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明兰不敢尽信。 孟宴臣看出了她眼里的怀疑与惊惧,抿了抿唇,拿起遥控器,轻轻一按。 “唰——” 那整面墙的灰色“布幔”竟无风自动,自行向两边滑开,露出一整面巨大到骇人的透明晶壁,窗外葱郁逼真的山景瞬间涌入眼帘。 明兰心头巨震! 这不是窗!世上哪有这般澄澈无暇、大到无边无际的琉璃窗! 她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住床头,抓着被子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孟宴臣又按了一下。 墙上那面黑漆漆的镜子里,竟凭空出现了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正在说笑! 那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水镜之术?! 明兰的呼吸猛地一窒,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冰冷的棉絮,她眼前发黑,几乎就要叫出声来,指尖却无意中触到了胸口的锦袋。 是祖母为她求来的平安符! 锦袋的质感,符角的轮廓,真真切切。 那小小的布包隔着衣料贴在心口,像祖母握住她的那只手,温热而坚定。 她咬紧牙关,把惊惧尽数吞回肚里。 恰在此时,门铃响了。 孟宴臣说了句“稍等”,不多时取回几个纸袋,放在床上。 “新的衣物,你先换上。” 说完,他便转身退了出去,带上了门,动作里透着几分不自在。 明兰研究了一会,成功穿好了一套月白色的长裙,虽袖口和裙摆都略长了些,但胜在料子柔软舒适,也算妥帖。 她下楼时,孟宴臣正坐在一个黑色的软榻上看一个发光的薄砖块。 他抬眼示意她过来,指了指桌上一碗晶莹剔透的米粥,和药板里剩下的几粒白色药片。 明兰的视线落在那几粒白色药片上,心头一跳,这东西……莫非就是话本里说的仙丹? 又看看那碗粥,眸光微垂,满是戒备,迟迟未动。 孟宴臣等了几秒,见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眉心拧起。 他觉得荒谬,自己何曾需要向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证明一碗粥的清白? 但看着她那张惨白的小脸和惊惧未消的神情,心头那股无名火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每样小菜也都尝了一筷子。 做完这一切,他看到明兰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桌上那几粒白色药片上。 他倒出一粒,面不改色地和水咽下,随即才将装着退烧药的药板和水杯推到她面前,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吃。” 她终于不再迟疑,小口喝着粥,胃里暖起来,人也有了些力气。  明兰垂着眼,余光打量着对面的人,那人只是安静地看着手里的薄片,并未催促,也未显出不耐。 喝完粥,她拿起剩下的药片,没有犹豫,仰头咽下。 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弄清楚眼下的处境。 这个男人,似乎……并无恶意。 “孟公子,”明兰捧着温热的碗,指尖回暖,思绪也清明了些许,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抬眼。 “我看此处风物,与我自小所见大不相同……不知,如今是何年岁?” 孟宴臣正在看手机处理公事,闻言抬起头,像看一个胡言乱语的病人。 “2023年。” 明兰的脑子“嗡”的一下。 她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 “元祐……元祐几年?” “元祐?”孟宴臣眉心蹙得更紧。 他本想将她当成一个烧糊涂的病人,可脑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几个画面: 那身被他剪开的古袍,绣工繁复,不似仿品。 她说话的口音,字正腔圆,带着古韵。 还有她此刻衣料下露出的明黄锦袋,像极了拍卖图录上的宋代织物。 沉默片刻,他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敲下了那两个字——元祐。 屏幕上跳出的结果,让他一向从容的脸上,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他看向她,将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小字念给她听,嗓音听着有些干涩:“北宋,宋哲宗赵煦年号……” 明兰将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压抑了太久的呜咽,从指缝间破碎地溢出。 孟宴臣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放在了她手边的桌上。 她的哭声不大,却像有根无形的刺,扎得他心口发闷。 他想走开,脚下却像生了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那压抑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挂着泪痕,神情却慢慢恢复了清明。 “我要回去。” 她看着孟宴臣,一字一顿。 孟宴臣看着她泪眼中的决绝,喉结微动。 回去?回一个近千年前的朝代? 荒谬。 但他最终没有说出这个词,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可以。” 孟宴臣将那盒纸巾,又朝她推了寸许。 “没有身份证明,又身无分文,你在这里寸步难行。” 报警,或者给一笔钱打发掉。 可这两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最终,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 “先住下。” 话一出口,他便立刻补充,像是在为自己的失控找一个合理的台阶:“你之前说盛府,姓盛?” 明兰攥紧了手里的纸巾,那柔软的纸张被泪水迅速浸透、揉烂。 “祖母还在等我。”这个念头压过了所有悲伤与恐惧。 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眼直直地看向他,视野因泪水而模糊,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凛 “多谢孟公子,小女汴京盛府,盛明兰,家中行六。” 祖母……明丫头,一定会找到回去的路。 孟宴臣看着她,看着这个自称来自汴京盛府的姑娘,看着她明明狼狈不堪,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没再说话,拿起被遗忘在的手机。 拇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而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上去。 北宋,盛家。 第7章 明兰初识现代 明兰的视线,缓缓扫过这间屋子。 她坐着的软榻,触感奇异。 面前的案几光可鉴人,却非木非石。 每一样陈设,都透着一种简洁到冷硬的陌生。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他低头专注地看着掌中那块会发光的薄片,侧脸轮廓分明。 孟宴臣看完了手机上关于北宋盛家的寥寥数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抬起头,正对上明兰那双沉静又带着探究的眼。 她就那么端坐着,脊背挺直。 哪怕穿着不合身的裙子,也未损分毫骨子里的端庄。 “没有身份,你在这里寸步难行。”孟宴臣将手机锁屏。 明兰长睫微颤。 “那我……该如何是好?” 她脸上那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认真与茫然,让孟宴臣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收起手机,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温和:“我会解决。”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补充道,“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先了解这里。从这个开始。” 他转身拿了一个更薄些的板子塞给她,指尖在光滑的板面轻点几下,那板子竟亮了起来。 孟宴臣简单示范了开机和滑动的手势,便转身进了书房。 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他。 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也给他自己。 明兰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将食指悬在板子上,却不知该用多大的力道。 试探着一戳,画面毫无反应。 又用力了些,那板子上的图画却猛地跳到了另一幅,吓得她又是一缩。 明兰盯着那安静的板子,心跳如鼓,半晌,才想起他离开前那个轻柔“划过”的动作。 定了定神,再一次伸出手,指尖模仿着记忆中的弧度,在光滑的板面上,极轻、极慢地一划——这一次,画面如水波般,顺着她的指尖流动了起来。 平静很快被一通电话打断。 孟宴臣的私人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许沁”两个字。 他眉心一蹙,划开接听。 “哥……是我,许沁。我知道这时候不该打扰你……但是……宋焰他为了我们的新房,平时消防队上班,休假还去做兼职,我看他太辛苦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选错了,但你是我唯一的哥哥,能不能……就帮我们这一次?算我借的,我以后一定会还。”许沁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被刻意压抑的委屈,比尖叫更刺耳。 孟宴臣听着电话那头的无理取闹,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门外的明兰。 她正聚精会神地对着平板,用触控笔,一笔一划,模仿着屏幕上的字形。 孟宴臣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寸许,许沁的哭闹声变得模糊。 “装修款,”孟宴臣的语气冷到了冰点,“去找爸妈要。” “当初他们收回你的一切,现在要不要再给你,也该由他们定夺。” 许沁被他这番话噎住,随即拔高了音量。 “你就是见不得我和宋焰好,宋焰说的对,你们姓孟的就只会用钱来处处为难我们!”声音带着哭腔,不堪的话语刺破听筒。 孟宴臣没有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他闭了闭眼,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不多久,肖亦骁的电话又跟了进来。 “我说孟大总裁,玩失踪呢?董事会都推了,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孟宴臣看着客厅里那个安静的身影,听着肖亦骁的调侃,难得地有些不自在。 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少贫。有正事,回头再说。” 说完,不等肖亦骁继续追问,便挂了电话。 他没再看手机,只是指尖在桌上叩击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烦躁地停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客厅。 明兰没注意到他的到来,她正聚精会神地捧着平板。 屏幕上,已经有了几行小字,是“盛明兰”、“祖母”……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在适应这新奇的书写方式和简笔汉字。 而此刻,她正用那支笔,极其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新的字。 ——孟宴臣。 屏幕的光映在孟宴臣的眼里,他看着那三个字,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手机,指节硌得有些发疼。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直到她写完了最后一笔。 明兰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孟宴臣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才迈步走到自己的电脑前坐下。 他沉默片刻,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缓缓转向了她。 刚刚挂断电话时的不耐烦已消失无踪,他转向明兰时,声音竟恢复了平日的平稳,甚至……还带了点柔和:“你说的盛府,在汴京?” 见明兰点头,他继续在搜索框里输入信息。 明兰看不懂那些扭曲的符号,只看到一个个汉字,被他敲了出来。 屏幕上跳出几个词条。 孟宴臣指着其中一个:“是这个‘盛’字吗?” 明兰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呼吸就停住了。 ——盛紘。 ——王若弗。 ——盛长柏。 …… 那些名字,就这么一行行陈列在那块发光的板子上。 孟宴臣没说话,他只是看着身旁这个女孩。 看着她脸上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明兰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虚虚地在那块光滑的板子上移动。 指尖划过父亲,划过大娘子,划过长柏哥哥……最后,停在了一行字上。 “盛府老夫人……卒于……” 时间,地点,清清楚楚。 她整个人往前一栽,指尖重重地戳在了“老夫人”三个字上。 孟宴臣伸出手,想扶她一把,手臂却僵在了半空。 屏幕上的字明明不带任何温度,却烫得明兰指尖一颤。 她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视线便被泪水淹没了。 没有哭喊,没有呜咽,只有无边无际的静。 孟宴臣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默默地关掉了电脑屏幕,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片刻。 泪水流尽,明兰想起了小娘,想起了在盛家步步为营的那些年。 哭,是没用的。 绝望,只会让她重蹈卫小娘的覆辙。 在那个世界,她尚可依附祖母,依附盛家。 可在这里……这里没有盛家,没有祖母,也没有那个让她心碎的小公爷了。 她一无所有。 明兰想起卫小娘死前的眼神,那认命的绝望。 不,她不能那样。 恐惧的尽头,反而生出一股狠意,对自己,也对这未知的命数。 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泪痕未干,眼底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惊慌与脆弱。 “孟公子,冒昧请教……”声音依旧沙哑,却字字清晰,“在此处,女子若无家室宗族可依,可能……自立于世,安身立命?” 第8章 你的价值不由旁人定 “跟我来。” 孟宴臣没多解释,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明兰不明所以,快步跟上。 黑色的铁盒无声地滑出地库,孟宴臣替她拉开车门,明兰只迟疑了一瞬,便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夜色。 当车身转过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轰然炸开。 无数钢铁洪流擦身而过,汇成一条条奔腾的光河。 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巨塔,通体发亮,光芒甚至压过了天上的月色。 震耳的声浪、刺目的灯光、撕裂空气的速度……明兰被死死钉在柔软的座椅上,四肢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她看见了那些女人。 有的独自驾驭着铁盒,神情从容专注。 有的三五成群,笑着闹着从灯火通明的店铺里走出,步履轻快,神采飞扬。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女人站在路口,手臂只是轻轻一挥,那咆哮的钢铁巨兽们便温顺地停了下来。 她们的脸上,没有半分闺阁女子的怯懦,行动间更无丝毫礼教的束缚。 那座名为“妇德”的无形牢笼,在这里,好像被人一脚踹开了。 光,就这么毫无遮拦地照了进来,晃得她头晕目眩。 “她们都在依靠自己。” 孟宴臣的声音蓦然传来,明兰听着,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敲了一下。 “没有宗族,没有家室,她们用自己的手和头脑,在这里立足。” 他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你的价值,不由你嫁给谁决定。” “由你自己决定。” 车子调转方向,驶回别墅。 当明兰再次踏入那间书房,窗外的世界,在她眼里已截然不同。 她站直了身体,对着孟宴臣,郑重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动作标准,仪态端庄。 “多谢孟公子点拨。” “只是无功不受禄,小女不能在此白吃白住。我自小学过些针线、茶道、书法,不知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孟宴臣本想说不必。 可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书柜上那套许久未用的文房四宝。 “我书房有些古籍字画需要整理归档,你对这些比我熟悉,正好可以帮忙。那套文房四宝,你若是想用,随时都可以。 自此每当夜色渐深,书房里便自成一方天地。 孟宴臣发现自己竟会下意识地放缓敲击键盘的力度,生怕那清脆的声响,惊扰了另一侧的静谧。 明兰已经能写出一手漂亮的简体字了,只是偶尔笔锋一转,还是会带出些簪花小楷的秀逸风骨。 她面前摊着一本现代诗集,正低头认真地看着,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描摹着那些新奇的词句。 孟宴臣的视线从复杂的财务报表上挪开,落在她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这几日,他的别墅里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东西。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盏小巧的青瓷茶杯。 阳台的藤椅上,搭着一条她午睡时盖的薄毯。 连带着空气里,也总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淡的墨香与茶香。 这个地方,开始像一个家了。 第二天,孟宴臣出门前,明兰正对着那个方方正正、会发出嘈杂声响的“话匣子”发愁。 她学着孟宴臣的样子,拿起那个扁平的、布满各色按钮的“法器”,试探着按了一下。 画面骤然切换,几个衣着暴露的男女正在屏幕里扭动尖叫,声音刺耳。 明兰吓得手一抖,那“法器”差点脱手飞出去。 孟宴臣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遥控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轻点几下,喧闹声戛然而止,画面变成了一幅宁静的山水画。 “这个是开关。”他指着红色的按钮,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 “这个,可以切换你想看的东西。” 他的指尖挨着她的,明兰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耳根有些发烫。 “我……我记下了。” 孟宴臣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廓上停了一瞬,随即移开,只低低“嗯”了一声,转身去拿外套。 “中午我还是会让人送餐过来。有事,打我电话。” 他把一部新手机放在她手边,已经存好了他的号码。 国坤集团顶层会议室。 孟宴臣听着各部门主管的报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思绪却有些飘忽。 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学会用那个电水壶。 他昨晚教了三遍,她看着那水自己烧开,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煞是可爱。 “孟总?”项目总监见他走神,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声。 孟宴臣回过神,目光恢复锐利,用几句简短的指令敲定了最终方案。 在项目总监还没来得及补充细节时,他便破天荒地第一个起身,拿起外套就往外走,看都没看桌上那堆等着他签字的文件。 助理陈铭宇抱着文件追出来,一脸震惊:“孟总,这些文件……” “放我办公室,明天处理。” 说完,孟宴臣已经走进了专属电梯。 电梯门外,陈铭宇抱着文件夹僵在原地,和其他高管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还是那个以公司为家,恨不得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用的工作狂孟总吗? 车子刚驶出地库,肖亦骁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行啊孟宴臣,我刚听陈铭宇在那哭天抢地,说你好不容易回魂上班,结果开完会又第一个脚底抹油。怎么,你那半山别墅里是藏了什么人形充电宝,非得回去贴着才能续命?” “无聊。” 孟宴臣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副驾驶座。 那里空荡荡的,却好像还残留着她坐过时,那浅浅的、带着清香的印记。 “还不承认?你那股子万年冰山的味儿,隔着电话我都觉得淡了不少。”肖亦骁不依不饶,“改天带出来让兄弟们瞧瞧啊,是哪路神仙把你这尊佛给渡了?” 孟宴臣直接挂了电话。 他不想让任何人的喧嚣,打破他此刻归心似箭的心情。 推开别墅大门,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孟宴臣的心猛地一空,皱起了眉。 他快步上楼,推开书房的门,才松了口气。 明兰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身上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裙,手边是一本翻开的书法字帖。 夕阳的余晖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指尖无意中擦过她的脸颊,那细腻温热的触感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让他指尖一麻,迅速收回了手。 只见她睡梦中还眉头微蹙,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胸口。 那里,隔着衣料,是她不离身的平安符。 “祖母……”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呢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孟宴臣的动作一僵。 他几乎忘了,她不属于这里。 第9章 心中的桂花糕 当天夜里,书房里浮动着墨香。 明兰临窗而坐,面前的宣纸上并未临摹字帖,而是被两个字占满。 祖母。 她一遍遍地写,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笔尖所至,皆是回不去的故乡。 孟宴臣压着心里那股说不清的燥意,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 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安静地坐着,像一幅褪了色的宋代仕女图,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他静静看着,心头莫名一软。 察觉到他的注视,明兰停下笔,耳根微微泛红,将身旁另一幅写好的小楷推向他。 宣纸上是四个娟秀风骨的字:清风明月。 “孟公子,小女身无长物,唯有此物,尚可聊表收留之恩。” 孟宴臣拿起那张尚有余温的宣纸,指尖的触感和扑面而来的墨香,比他收藏过的任何名家字画都更能撼动心神。 他没去看字,而是看着她清澈又带着几分局促的眼。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看到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孟宴臣眼底的温和瞬间切换为惯常的清冷。 “宴臣,明天的家庭聚餐,你别又不来。” “知道了。” 他简短应下,挂断电话,看向明兰时,神色不自觉地带上歉意。 “明天我需要回家一趟。” 他顿了顿,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豫。 “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将平板电脑和那部新手机都放在她手边。 “有事马上打电话。”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狭窄屋内,许沁正对着镜子试衣服。 “宋焰,我不想去。” 宋焰从背后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却不容置喙:“沁沁,我知道回那个家让你不舒服。但我们是为了什么?为了我们自己的小家。你不是去求他们,你是孟家的女儿,回去看看父母,顺便提一下我们的困难,这理所应当。”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别让他们觉得我们离了孟家就活不下去。我这儿还有点零钱,你拿去买点水果,心意到了就行,别买太贵的。” 许沁靠在宋焰挺得笔直的胸口,点了点头。 她最后挑选了一件旧款的米白色连衣裙,那是几年前付闻樱夸过“乖巧”的款式。 第二天,孟宴臣驱车前往孟家大宅。 临走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别墅的方向,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 别墅里,明兰正在诺大的书房里整理那些古籍。 这个陌生的地方,因为那个男人克制而周到的善意,竟让她有了“安稳”的感觉。 她想了想,拿起孟宴臣留下的手机,学着他教的样子,笨拙地给他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只有寥寥数字:“孟公子,一切安好,勿念。” 孟宴臣的车刚停稳在孟家大宅门口,手机便轻轻一震。 那几个字映入眼帘,孟宴臣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连带着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了许多。 刚下车,就看到了早已等在门口的许沁。 她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今天的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宋焰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她攥紧了手心,强压下心虚,相信只要自己姿态放得够低,总能挽回点什么。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 孟宴臣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径直向屋内走去。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强行挂了上去。 付闻樱看到儿子难得准时赴宴,高兴地拉住他。 “气色不错,厨房里做了你爱吃的。” 孟宴臣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许沁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酸酸的。 饭桌上,许沁殷勤地给付闻樱夹了一块鱼肉,笑着说:“妈,您尝尝这个,对皮肤好。我跟宋焰最近也在琢磨着怎么把新家布置得温馨一点,好多地方都要向您请教呢。” 付闻樱只是点点头,却对着孟宴臣嘱咐道:“宴臣,你最近气色好了很多,工作也别太累了。” 孟父也点头附和:“是开朗了些,以前跟个闷葫芦似的。” 许沁的筷子悬在半空,脸色煞白。 她偷偷去看孟宴臣比往日柔和的侧脸,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怎么会这么……轻松? 他不是该因为失去她而痛苦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她掐灭。 不对,这不可能。 她强行冷静,开始在自己的脑内小剧场里自导自演——他偏偏在今天变了,偏偏是在她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委曲求全地回到这个家的时候。 他知道她会回来,故意做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是想刺激她,想让她后悔! 想到这里,那点刺痛瞬间化为病态的得意与优越感。 付闻樱追问:“是不是公司项目很顺利?” 孟宴臣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将那抹笑意掩在了指后,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轻快了些:“嗯,是挺好的。 许沁按捺不住了,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诉苦的语气说:“爸、妈,我跟宋焰那房子……装修还差一点钱。宋焰他特别要强,平时上班,休假还去做兼职,我看着都心疼……” 孟父的脸色沉了下来,放下碗筷。 “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既然那么坚决,现在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一句话,堵死了许沁所有的后路。 孟宴臣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他看了一眼时间,想起别墅里那个可能还没吃饭的孤单身影,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特意让阿姨打包了一份刚出炉的桂花糖糕——他出门前无意间瞥见,明兰正临摹的书法帖上,“桂”字那一页被翻阅了许久,旁边废弃的纸上,也满是这一个字的练习痕迹。 他无法跨越千年,却想复刻一份她记忆里的甜。 许沁追出去,想让他送自己回家,孟宴臣却像没听见一样,径直上了车。 客厅里,孟怀瑾叹了口气:“沁沁这孩子,哎。” 付闻樱看着许沁失魂落魄的背影,摇了摇头,再看向儿子离开的方向,一脸欣慰:“不过宴臣总算是走出来了,这是好事。” 当孟宴臣推开别墅大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心头一紧,快步上楼,最终在二楼的露台上找到了明兰。 她只穿着单薄的裙子,抱着双臂,怔怔地望着天。 这里的月亮,被下方都市的万丈光芒冲刷得只剩一抹惨白的轮廓,像个失了魂的影子。 孟宴臣走过去,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把手里的纸盒递给她。 明兰打开,一股熟悉的、清甜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 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许沁失魂落魄地回到宋焰舅舅家,看到宋焰,眼泪决堤而下。 “他们根本没把我当家人!爸妈一分钱都不肯给,还有哥……他也不帮我,他就是故意的,在看我笑话!” 宋焰放下手机,不再欣赏自己完美的侧脸和下颌线。 他将痛哭的许沁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哭什么?该哭的是他。” 他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语气里满是愤慨:“沁沁,我知道这让你受委屈了。他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想让你知难而退,想证明你的选择是错的。” “我们偏不能让他得逞。” “这不光是为了装修款,这是为了我们的脸面,为了证明我们的爱情比他的钱更高贵。你再坚持一下,多回去几次,他们早晚会心软的。” 第10章 明兰又回去了 那块桂花糖糕,入口是绵软的,甜味清浅,正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 明兰小口小口地吃着,像一只珍惜着过冬食粮的松鼠。 可那甜意在舌尖化开,涌上心头的,却是无尽的酸涩。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背上,迅速晕开。 这甜是慰藉,更是酷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道名为“家”的门,隔着一道遥不可及的天堑。 孟宴臣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他看到那滴泪时,下意识地迈出半步,却又硬生生定在原地。 看着她颤抖的肩膀,手臂抬到一半又僵住,最后只能死死按住自己的裤缝,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股陌生的冲动。 他想抹去她眼中的哀伤,想让这个本该被珍藏在锦绣阁中的姑娘,在他的世界里也能笑靥如花。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却强烈得让他自己都心惊。 翌日清晨,明兰早早便起了身。 当孟宴臣从书房出来时,见她已在客厅端坐着,神色比昨日郑重许多。 “孟公子。” 她站起身,微微垂首。 “小女蒙您收留,无以为报。若不嫌弃,今日的晚饭,可否让小女为您做一顿家常便饭?” 孟宴臣看着她眼中的认真与不容拒绝的执拗,有些意外。 他本想说不必如此,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温和的应允。 “好。” 傍晚的厨房,明兰对着那光洁如镜的灶台,一筹莫展。 没有柴火,没有风箱,只需轻轻一扭,幽蓝的火苗便凭空窜起,吓得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孟宴臣这位不擅下厨的总裁,站在她身侧,试图解释各种调料瓶上的标签。 “这个颜色深的,是老抽,上色用的。这个浅的,是生抽,调味。” 他拿起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瓶子,自己都觉得这番解说苍白无力。 明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去取一旁的盐罐。 恰在此时,孟宴臣也正伸手去拿那罐盐。 她的手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轻轻擦过了他的手心。 那陌生的温度让两人都顿住了动作,厨房里只剩下油在锅里细微的滋啦声。 明兰慌忙后退了半步,指尖蜷在掌心,手心里全是汗。 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耳根烫得厉害。 孟宴臣猛地收回手,第一次感到那套“克己复礼”的准则出现了裂痕。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用一声轻咳来掩饰自己陡然泛红的耳根,猛地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 锅里的油星还在轻响,混着菌汤的鲜味。 孟宴臣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皂角似的馨香,那点香气钻进鼻腔,搅得他心口发痒。 一顿饭,菜式简单,一尾清蒸鲈鱼,一碟青蔬,一碗菌菇汤,皆是清淡雅致,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孟宴臣吃着那火候恰到好处的鱼肉,鲜嫩得仿佛入口即化。 这栋空旷、冰冷的别墅,终于有了“家”的烟火气。 夜里,明兰在自己的房间整理衣物,指尖无意中触到胸口的平安符,竟感到一阵细微的灼热。 她连忙取出,借着灯光细看,符角那处焦黑的痕迹,似乎比之前又扩大了一丝。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天旋地转,她连忙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她将这异样默默藏在了心底,不愿再给他添麻烦。 孟宴臣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她时常会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乡愁。 他不能再让她困守在这四方天地里。 是时候为她彻底推开这个世界的大门了。 周末,孟宴臣破天荒地推掉了所有工作,带着明兰去了市中心最顶级的商场。 流光溢彩的奢华店铺,彬彬有礼的店员,看得明兰目不暇接。 在一家高定女装店里,孟宴臣亲自为她挑选衣物,耐心又专注。 “去试试。” 他将一袭天青色的长裙递给她。 当试衣间的门再次打开,明兰缓步走出。 孟宴臣从未想过,现代时装穿在明兰身上会是这番光景。 他以为现代的剪裁会冲淡她的古典韵味,没想到那利落的线条反而像画框,将她那份温婉沉静框成了独一无二的风景。 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荡,让他挪不开眼。 那一刻店里其他客人的交谈声都低了下去,几个店员的目光也直了。 回到别墅,明兰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 她一手抚上心口,是平安符传来的温热,支撑着她能安然站在这里。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店里,他为自己整理衣领时,那微凉的、带着一丝颤抖的指尖。 “在想……祖母?” 孟宴臣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温沉的嗓音从镜中传来。 他话音刚落,明兰的眼圈就红了,所有伪装都再也维持不住。 她点点头,泪水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不知祖母安好否,不知她……是否还在为我悬心。” 她说完,就那么抬眼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蓄着,没掉下来,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与无助。 孟宴臣转身从购物袋底层,取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他打开盒子,一个雕刻精巧的机械八音盒静静躺在天鹅绒上。 “别怕,有我。明天我带你去看海。” 明兰伸出手,接过那个精致的八音盒。 她看着孟宴臣,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盒子,眼泪落得更凶了。 回去的念头和留下的贪恋在她脑海里打着架。 她胸口衣料下的平安符,仿佛感应到了这两种力量的博弈,骤然爆发出一阵灼热刺目的白光! 白光瞬间吞噬了明兰的身影。 “明兰!” 孟宴臣嘶声喊出她的名字,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的空气。 上一秒还活色生香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客厅里死寂一片。 衣架上还挂着他刚为她买的新衣,茶几上还放着她没喝完的半杯茶,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墨香。 可她,不见了。 第11章 两处相思 白光刺目,又在瞬间褪去。 明兰猛地睁开眼,鼻尖萦绕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暮苍斋里独有的老檀木香气。 她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手里却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精巧的机械八音盒。 “姑娘!” 侍女小桃端着水盆进来,看清屋里的人时,脸上的惊喜瞬间化为惊恐,尖叫一声,手里的铜盆“哐当”砸在青石板上,水花溅了一地。 很快,盛老太太在房妈妈的搀扶下疾步赶来。 她的目光牢牢锁在孙女身上,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直到确认明兰身上没有一点伤痕,才重重地喘出一口气,眼眶倏地就红了。 “祖母!” 明兰再也忍不住,扑进那温暖熟悉的怀抱,感受着衣料上浅淡的药香和檀香,眼泪决堤而下。 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一切,包括内心深处对那个世界不舍。 对于这身“奇装异服”和手里那个闻所未闻的八音盒,明兰只能含糊地搪塞一番。 盛老太太没去理会那荒诞的说法,只将目光停留在明兰那身天青色的裙料上,那布料和剪裁绝非大宋之物。 她眸光微沉,立刻吩咐房妈妈。 “把姑娘的衣裳换下,这件……烧了。” “那个盒子也收好,莫要让他人看见。” 随即又以雷霆之势封锁了整个暮苍斋,将一切对明兰不利的流言蜚语都死死压在了院墙之内。 次日,四姑娘墨兰和五姑娘如兰结伴来看她。 墨兰捏着帕子,眼角眉梢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讥诮。 “六妹妹这一病,可真是把人给忘了。小公爷那边,怕是早就……” 她话未说完,却见明兰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 “四姐姐说的是,都过去了。” 如兰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一屋子人听清。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过得不舒坦,就盼着全天下的人都跟她一块儿愁云惨雾的。” 墨兰的脸瞬间涨红,捏着帕子的手都紧了,指甲掐进肉里。 她猛地转头,杏眼圆瞪。 “五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来探望六妹妹,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可没指名道姓,四姐姐这么急着对号入座做什么?” 如兰向来是不怕她的,脖子一梗,就要吵起来。 “好了好了!都给我住嘴!” 王大娘子一个头两个大,她本来就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只能拔高了音量强行镇压。 “你们是来看妹妹的,还是来斗鸡的?明丫头才刚好,经不起你们这么吵吵嚷嚷!一个一个的,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个分寸!” 她数落完两个亲生的,又转向明兰,脸上的表情努力想变得慈爱,却显得有些僵硬。 “明丫儿,你别理她们。好好歇着就是!” 明兰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大娘子色厉内荏的咋呼,如兰不加掩饰的直率,还有墨兰那藏在委屈下的算计。 一切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可她的脑子里却想的是那些钢铁巨兽,那些高耸入云的光塔,还有那个他说的“你的价值由你自己决定”…… 相比之下,眼前这点口舌之争,竟显得有些……可笑了。 “多谢大娘子,也多谢四姐姐、五姐姐费心来看我。” 明兰抬起头,脸上挂着一抹极淡的、却又无比真诚的笑意。 “我没什么事,就是大病初愈,人有些懒怠,想多睡会儿。姐姐们的情谊,我都记在心里了。”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王大娘子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墨兰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连如兰都觉得今天的六妹妹有些奇怪,看着温温柔柔,却好像谁也挨不着边了。 盛老太太坐在上首,不发一言,握着茶盏的手却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孟宴臣整夜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她来过的痕迹。 衣架上挂着他刚为她挑选的新衣,茶几上放着她没喝完的半杯茶,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清淡的墨香与茶香…… 这个地方,前一秒还是个家,下一秒,又变回了那个让他窒息的牢笼。 理智告诉他,她不属于这里,回到她熟悉的世界,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可他不想接受。 第二天,国坤集团的员工们惊恐地发现,那个短暂“回暖”了几日的孟总,又变回了那个工作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用最冷静的语调,说着最不近人情的话,将一份被他挑出三个错处的数据报告直接扔回项目总监脸上。 “重做。” 高管们战战兢兢,私下里疯狂交换眼神:那位能让冰山融化的“神仙”,是把孟总甩了,还卷走了他的七情六欲吗? 顶层办公室的气压低到冰点,高管们汇报工作时战战兢兢,生怕哪个字眼触怒了这位阎王。 孟宴臣坐在那,杀伐果断,不留半分情面,试图要用疯狂的工作将自己彻底麻痹。 深夜,肖亦骁终于找到了已经喝到半醉的孟宴臣。 他夺下孟宴臣手里的酒杯,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说,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为许沁?不至于吧,人家现在跟那姓宋的你侬我侬,你在这儿要死要活的,图什么?” 孟宴臣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抬起头,肖亦骁这才看清他此刻的样子,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死气,像是溺水之人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 “不是她。”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肖亦骁愣住了,他从没在孟宴臣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哪怕是当初许沁决绝离开时都没有。 “还真金屋藏娇了?” 他压低了声音。 “我靠,为情所困?是哪路神仙把你这尊冰山给融了,又给踹了?” 孟宴臣眼底翻涌的痛苦让肖亦骁瞬间闭上了嘴。 许沁很快就从孟家公司相熟的员工那里,听说了孟宴臣的“反常”。 她几乎是跑着回到出租屋,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焰。 宋焰正光着膀子,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材,闻言,他转过身,一把将许沁搂进怀里,脸上是意料之中的自得。 “你看,我就说他放不下你。他用钱能买来一切,却买不来你的心,买不来我们之间这种最纯粹的感情。他现在有多痛苦,就证明我们赢的有多彻底。” 许沁听着这番话,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紧紧靠在宋焰的怀里,无比坚信,孟宴臣所有的痛苦,全都是因她而起。 孟宴臣回到那栋死寂的别墅,门口一个快递盒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拆开后,一张小小的卡片掉了出来。 是明兰的身份证。 地址,是这栋别墅的门牌号。 照片,还是他亲自拍的。 他用工作和酒精筑起的高墙,被这张卡片上恬静的笑脸一击即溃。 孟宴臣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然后,整个人无力地滑落在地。 他盯着那张身份证,理智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无数画面在脑中闪过,最终,一道电光劈开混沌! 几个月前,肖亦骁当笑话讲给他听的事,一个生意上遇到瓶颈的合作方,神神叨叨地去城郊一个破道观求助,回来后竟真的柳暗花明。 “封建迷信”,这是他当时下的定义。 可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的稻草。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肖亦骁的电话。 “喂?孟大……” “你之前说的合作商去过的那个道观。” “地址。” “立刻发给我。” 第12章 各自煎熬 日子一天天过去,盛府还是那个盛府,明兰却不再是那个明兰了。 黄昏,暮苍斋里的光线一寸寸被黑暗吞噬。 明兰坐在窗边,手指下意识地在粗糙的墙灰上摸索,那里冰冷一片,没有那个轻轻一按,就能让满室光华的开关。 她失神地坐着,直到小桃点亮烛台,那豆点大的昏黄光晕,才将她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里生生拽了回来。 夜里对镜梳洗,铜镜里的人影晃得人心慌。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栋别墅里,能照出全身纤毫毕现的穿衣镜,想起镜中那个穿着天青色长裙,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它无声无息,却早已渗入四肢百骸。 她对祖母说话,会脱口而出“没关系的”,而不是恭顺的“祖母放心”。 看见廊下滴答的雨水,脑子里闪过的是气象预报,而不是衣裳会不会淋湿。 吃饭要小口,笑不露齿,走路裙摆不能晃……那些曾深入骨髓的规矩,如今成了无形的枷锁,捆得她快要窒息。 纸包不住火,明兰身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终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大娘子王若弗在主君盛紘面前就嘀咕了好几次。 “紘郎,你瞧瞧那六丫头,病好之后跟丢了魂儿似的,整日对着空气发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别不是伤了脑子?” 盛紘只当是小女儿家心思重,挥挥手便揭了过去。 可长柏不这么想。 一日,他来暮苍斋请安,闲聊起课业,正为一道“国库亏空,民生凋敝”的策论题苦恼。 明兰正描着字帖,闻言笔尖一顿,孟宴臣在书房里看财经新闻时,随口说过的一句话,就这么撞进了脑海。 她放下笔,用一种试探的、仿佛在说自家小事的口气,轻声开口。 “哥哥,我就是胡乱想……我听闻有些大商贾,家中银子堆积如山,放着也是放着。若是朝廷要修河堤、赈灾民,不如以朝廷信誉为凭,向他们‘借’些银钱,许诺将来还时多给一分利息。这样,商贾得了好名声,手里的死钱也变成了活钱,朝廷的燃眉之急也解了。这……总比一味加税,惹得民怨沸腾要好吧?” 长柏听得一愣,整个人都僵住了。 “引活钱入国库?让商贾得利?” 他反复念着这几句话,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仿佛推开了一扇从未见过的窗。 他猛地看向自己这个一向沉静的妹妹,那眼神里充满了惊异与审视。 这番见解,别说闺阁女子,就是许多朝中大臣,都未必有此格局。 明兰被他看得心虚,连忙垂下眼帘,重新拿起笔,在纸上胡乱画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笔尖在宣纸上无意识游走的,根本不是字帖,而是一遍又一遍,他的名字。 孟宴臣。 夜深人静。 明兰会悄悄关上门,从妆匣最底层,取出那个精巧的八音盒。 她学着他的样子,拧上发条。 清脆干净的旋律在静谧的古宅中流淌,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是她唯一的慰藉,也是最锋利的刀。 每一个音符,都在提醒她那段短暂却深刻的相遇。 盛老太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问。 她知道,明丫头的心,已经不在盛家,不在齐衡身上,而是被那个所谓的“梦中人”,彻底偷走了。 究竟是怎样一场惊天大梦,能让她的明丫头,变成这副模样。 …… 另一个世界,孟宴臣在深夜的公路上驱车疾驰。 国坤集团总裁的身份,百亿身家的财富,在此刻什么都不是。 那座藏在城郊深处的小道观,给了他一记闭门羹。 睡眼惺忪的道童打着哈欠告诉他,观主云游去了,归期不定。 道童那句“归期不定”在耳边回响,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又是一个周末。 孟家的家庭聚餐,许沁照旧盛装出席。 她特意换了新裙子,化了精致的妆,准备继续上演“委曲求全为爱牺牲”的戏码。 当她看到孟宴臣时,心头一阵狂喜。 他瘦了,面容憔悴,眼底是浓重的乌青,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 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如今混杂着一种被掏空了的疲惫与绝望。 一股病态的满足感涌上心头,许沁垂下眼帘,掩去那得意的神色。 她看准时机,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盅汤,放到孟宴臣手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面的付闻樱听清,语气里满是故作坚强的关切。 “哥,你最近都瘦了,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你难受,但……人总要往前看,别这么折磨自己了。” 孟宴臣满心满眼都是明兰消失时的白光和那栋死寂的别墅,任何外界的声音都成了噪音,许沁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更是让他烦躁不堪。 他抬起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我的事,与你无关。” 这句冰冷的话,在许沁听来,却成了世上最动听的话。 看,他还在嘴硬。 他用冷漠伪装痛苦,不就是因为爱得太深,求而不得吗? 孟宴臣再也无法忍受。 他猛地推开椅子,在全家人错愕的注视中,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付闻樱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背影,再看看许沁那副泫然欲泣、状似关切的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中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孟怀瑾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孟宴臣的车在一条荒凉的小路尽头停下。 就在他准备发动车子离开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肖亦骁的信息,内容简短得像个暗号:“青风观观主今日回”。 他一脚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很快,一座破败道观出现在眼前。 门前一棵巨大的古槐,枝丫在月光下张牙舞爪。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道观内,香火缭绕,一个仙风道骨的背影正对着三清神像,纹丝不动。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一声苍老的叹息悠悠传来。 “你,来了。” 第13章 羁绊两界,相思为引 孟宴臣往前冲,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狠狠撞了回来,脚下一个踉跄。 他抬起头,充血的瞳孔死死锁住那个仙风道骨的背影。 声音嘶哑,带着急切地恳求。 “道长……求你。” “她在哪?” “我怎么才能找到她?” “痴儿。” 道长轻叹一声,拂尘一扫,指向殿外清冷的月光。 “她的来去,非贫道之力所能左右,皆因二字——羁绊。” 孟宴臣僵在原地,满脸不解。 “羁绊?” “不错。”道长的声音飘忽,听不真切,“那位姑娘,被两股世间最强的羁绊之力来回拉扯。” 道长的视线没有落点,穿过孟宴臣,望向了殿外无尽的夜色。 “一股,是生养她的血脉至亲,是那份牵肠挂肚、日夜悬心的祈愿。这股力量,在她万念俱灰时,将她从死境中‘渡’了过来。” 老道长不再兜圈子,直视着他。 那声音不大,却让孟宴臣心头一紧。 “可渡船靠岸,亦需有新的锚点将其留下。若此时,海的另一端升起另一座灯塔,光芒同样炽烈,甚至更为霸道……你认为,她会驶向何方?” 孟宴臣心头剧震。 “……会被撕扯。” 他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 “会被……拉回去。” “我要怎么做?!”他追问,声音急切得变了调。 “平安符是船票,亲情是引力,那是她的来路。” 道长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孟宴臣面前。 “但凡事有阴有阳,有来有往。既然有了新的羁绊,便有了新的变数。” 那是一块上好的白玉,温润通透,上面还刻着流云纹路。孟宴臣接过玉佩,竟触手生温。 “此物名为‘阴阳玉’,你手中这枚,是阳佩。” 道长的声音带着一丝玄妙。 “它能汇聚你的念力,化作跨越时空的‘信标’。只要你的思念与爱意纯粹到了极致,玉佩自会有所感应,产生至强引力,将她重新‘拉’回你的世界。” 孟宴臣死死攥住那枚阳佩,玉石的温度透过掌心,一点点熨帖着他冰冷的心。 “极致……什么是极致?”他喃喃自语。 他闭上眼,拼命去想她。 那张含泪吃着桂花糕的脸…… 试衣镜前那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慌张…… 最后,是那片吞噬一切的白光! 他将脑海中所有关于她的画面一一想遍,想到心口都开始发疼,可掌心的玉佩却始终冰凉,毫无反应。 “为什么?!” 孟宴臣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攥着玉佩的手颓然垂下。 …… 北宋,盛府。 明兰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飘在暮苍斋上空的魂儿,冷眼看着这熟悉的一切。 四姑娘墨兰和五姑娘如兰又因为一块新得的蜀锦料子吵了起来。 “这匹云霞锦,是林小娘特意为我求来的,凭什么给你做抹额?”墨兰捏着帕子,声音尖细。 “就凭这是爹爹赏给祖母,祖母又转赐给我的!你娘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暮苍斋来!”如兰叉着腰,嗓门洪亮,半点不让。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争吵。 从前她会躲在角落里,盘算着如何不被卷入其中。 可现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为了这点布料,这点脸面,争得面红耳赤,值得吗? 她的脑子里,闪过的是孟宴臣带她去的那个“商场”,那琳琅满目的华服,比整个盛府的绸缎庄加起来还要奢华。 两相对比,眼前的争执,就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盛老太太端着茶盏,余光却一直落在明兰身上,看着孙女脸上那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淡漠,心里便是一沉。 不能再等了。 是夜,祖孙二人独处。 盛老太太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一盏烛火在桌上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 她拉过明兰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慈爱却无比锐利。 “明丫头,这些日子,你心里苦。” 明兰眼睫一颤,垂下头,不敢看祖母。 “告诉祖母。” 盛老太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你是不是……见了一个,再也忘不掉的人?” 祖母的眼睛只静静地望着她,明兰便再也撑不住,肩膀一垮,所有的坚硬外壳都碎了。 “祖母!”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那温暖熟悉的怀抱,将脸深深埋进祖母的衣襟里,放声大哭。 明兰哭得浑身发抖,泪水混着说不清的委屈与茫然。 盛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用苍老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她颤抖的后背,任由孙女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 哭了许久,明兰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颤抖着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了那个精巧的机械八音盒。 她拧动发条。 叮叮咚咚…… 清脆、干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旋律,在静谧的古宅中缓缓流淌。 盛老太太盯着那自鸣的物件,久久没有言语,她活了一辈子,也未见过这等精巧到近乎鬼斧神工的东西。 明兰哽咽着,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说到那个清冷温柔的男人,一字一句,将那段离奇的经历和盘托出。 “祖母,我……我好似做了一场大梦。”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叫孟宴臣的男子。” “他府上的灯,比白昼还要亮,一按便满室生辉,再也不怕黑夜。他带我坐一种不用马拉的铁盒子,一日便能行千里路。他还给了我一个叫‘手机’的宝物,我能从那小小的方块里,听到他温柔的声音……” 她哽咽着,死死抓住祖母的衣袖。 “祖母,那个梦太真了,那个人……也太好了。” “可我好像,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 盛老太太抱着怀中不住颤抖的孙女,听着这桩桩匪夷所思却又无比真切的叙述,看着孙女眼中那死灰复燃的光芒。 她知道,留住孙女的人,留不住她的心。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明兰,没有发现那枚贴着她的心口的平安符,正微不可察地,散发出一阵温热。 第14章 执念非爱,玉佩微光 孟宴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死死攥着那枚道长给的“阳佩”。 玉石冰凉,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纯粹到了极致的思念……” 他逼着自己去想,可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她消失时那片刺目的白光,是这栋别墅死一样的寂静。 越是强求,思绪就越混乱,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挫败感淹没。 第二天,国坤集团顶层。 往日里偶尔还能听见几句低声交谈的走廊,如今只剩下打印机规律的嗡鸣,空气沉闷得像暴雨将至。 “这种低级错误,还要我来教你?” “利润可观?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拿回去,重做!” 孟宴臣的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又冷又硬,砸得一众高管心惊胆战,连呼吸都放轻了。 私下里,公司的八卦群早已炸开了锅。 “完了完了,那位神仙姐姐肯定把孟总给甩了!” “何止是甩了,我看是连魂儿都勾走了,现在这不就是行尸走肉吗?” “求求那位姐姐快回来吧!再这么下去,我们的年终奖都要被孟总的低气压给冻没了!” 而在另一个时空,盛明兰也像一具失了魂的躯壳。 她强迫自己融入这里的生活,日日去给祖母请安,听着墨兰和如兰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学着看账本,打理内宅的庶务。 她做得很好,无可指摘。 可总会在不经意间,对着窗外那片湛蓝得有些陌生的天空发呆。 她会想,在那个世界,此刻的夜空,是不是已经被五光十色的霓虹染上了瑰丽的色彩。 这日,她在书房练字,试图在熟悉的笔墨纸砚间找回一丝安宁。 可当她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写下的,根本不是隽秀工整的小楷。 “孟宴臣。” 看清纸上那三个力透纸背的名字时,明兰浑身一震,像被烫到一般,慌忙将那张宣纸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逃也似的回到房里,从妆匣底层取出那个八音盒,拧上发条。 叮……叮咚…… 旋律响起,却不再像从前那般清脆流畅,而是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滞涩感,仿佛随时都会停下。 明兰的心,也跟着那滞涩的音调,一寸寸沉了下去。 没了孟家这棵大树,许沁在医院的处境急转直下。 她被从重点培养的核心项目组里调了出来,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成堆的、最繁琐的病历档案。 曾经那些围着她巴结的同事,如今见了她,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发出不大不小的嗤笑声。 许沁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只想得到一句安慰。 宋焰却正光着膀子,脚上踩着一双厚底增高拖鞋,对着穿衣镜,刻意绷紧下颌,摆出他自以为最迷人的四十五度侧脸。 他甚至还挺了挺胸,欣赏着自己那靠穿衣垫肩才撑起的“宽阔”肩膀。 听到许沁的哭诉,他不耐烦地转过身。 “哭什么?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职场就是这样,是你自己太清高,不懂得变通。” 他走过来,将许沁搂进怀中,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哥那么疼你,这对他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你回去找他,撒个娇,服个软,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不说这些了,我好不容易休假回来,你不想我吗?” 说着就搂着许沁往床上倒去,堵住了她还想倾诉的嘴。 二人急得房门都没关好。 刚买菜到家的舅舅舅妈站在大门口,听着里面不可描述的声音,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舅舅赶紧拉着舅妈的手往外走。 “今天淼淼不回来吃饭,我们也在外面吃吧。” “你说说宋焰,这像什么样子!都结婚了,赶紧催他们搬走!” 许沁清高,本不想去找孟宴臣,可过了几日,实在被逼得没法子。 她估摸着孟宴臣的下班时间,在国坤集团的地下车库,拦住了他。 “哥……” 她上前一步,就像过去的无数次撒娇一样拉住了孟宴臣的衣袖。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你只要……只要跟我们院长打个招呼就行……” 孟宴臣垂下眼,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过去无数次,只要她这样带着哭腔哀求,自己就会心软。 可现在,他的心没有半点波澜,甚至……有些厌烦。 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许沁,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他的声音冰冷。 “你当初既然有勇气抛弃一切,现在,就该有能力承担所有后果。” 这不留情面的拒绝刺痛了许沁,她彻底失控,用尽全身力气,口不择言地嘶吼起来。 “你就是还爱着我!对不对!” “你就是看我选择了宋焰,看我们过得幸福,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折磨我,惩罚我!你想让我后悔!” “爱?” 许沁的质问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那个“爱”字,让他想到的,是在露台上,含着泪小口吃着桂花糕的明兰。 是厨房里,被现代灶具吓得手足无措,耳根泛红的明兰。 是在穿衣镜前,换上天青色长裙,让他挪不开眼的明兰。 …… 这一刻,他猛然醒悟。 原来对许沁,那从来都不是爱,而是一种沉重的枷锁——是“兄长”的责任,是“天之骄子”不容失败的执念,是经年累月被扭曲的占有欲。 那份感情让他痛苦、压抑、窒息。 而对明兰,只要念及她,心口就是温热的,是柔软的,是想要将世间一切美好都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的冲动。 他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平静地说出了那个迟到了许多年的真相。 “你错了。”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至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爱。” 说完,他决然转身,拉开车门,引擎发动的轰鸣声,将许沁崩溃的哭喊彻底甩在了身后。 车内,孟宴臣靠在方向盘上,缓缓闭上了眼。 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脑海里,心里,全都是明兰的身影。 他不再挣扎,不再强求,只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温柔地、虔诚地默念着她的名字。 “明兰……” “明兰……” 而被他紧紧握在掌心的那枚阳佩,悄然散发出了若有似无的、温柔的白光。 第15章 思念为引,明兰回归 孟宴臣一回家就扎进了书房。 如今的书房,堆满了与国坤集团毫不相干的东西。 《东京梦华录》、《宋会要辑稿》、《大宋风俗考》…… 一本本厚重泛黄的典籍,被他从各个图书馆和私人藏家手里不计代价地搜罗而来,凌乱地堆在昂贵的紫檀木书桌上、地毯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墨迹混合的尘埃气味。 每天下班他就埋首于这些泛黄的纸页,试图从那些冰冷的文字里,去拼凑出一个活生生的她。 他想理解她世界里的一切,包括塑造了她的礼教、规矩和束缚。 他烦躁地翻动书页,这些典籍记录了礼法、建筑、官职……记录了一切,却唯独没有记录身处其中的人的感受。 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突然一行小字撞进他的视野:“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生荣辱,悉数系于夫家。” 他阖上书,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她被困在高墙深院里,对着一扇小窗,耗尽一生,而决定她悲喜的,却是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凭什么? 她那样好,那样鲜活,凭什么要被关在那样一个无形的牢笼里? 强烈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那股意念是如此纯粹而霸道——他要去见她,他要把她带出来。 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的那枚阳佩感应到了他的心绪一般,爆发出温热的强光! …… 盛府,暮苍斋。 明兰坐在窗边,神思不属。 她手里拿着一个绷着素色绸布的绣棚,正在为祖母绣一幅“松鹤延年”图,算是为老太太祈福。 可她的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针下去,心神恍惚间,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从指尖渗出,落在洁白的绸布上。 她怔怔地看着那点血迹,还没来得及想该如何补救,一股熟悉的、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眼前霎时一白,耳边是尖锐的嗡鸣,她下意识地紧紧抱着怀里的绣棚。 光芒散去。 孟宴臣的书房里,空气剧烈地扭曲起来。 光影交错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被猛地“拽”了出来,踉跄着跌出两步,才勉强站稳。 盛明兰脸上带着惊慌,茫然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孟宴臣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巨大的狂喜让他几乎要站不稳。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冲过去,想把她狠狠揉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去感受她的真实。 可脚步迈出,却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硬生生刹住。 他伸出手,手臂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指尖蜷缩了一下,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他怕吓到她,更怕这是一个太过美好的幻觉,一碰就会碎。 万般翻涌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句沙哑到不成调的低语。 “……你真的回来了?” 明兰被这变故惊得心口乱跳,直到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瘦了许多,眼底一片青黑,可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一触到他那样的目光,她纷乱的心跳竟一点点平复了。 他的眼神太烫了,要把她整个人都融化掉。 被他这样看着,一股热意从耳根不受控制地蔓延开,迅速烧红了她的脸颊。 书房里浓厚的书墨气,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混杂着她自己身上独有的、淡淡的草木皂角香,交织在一起,让空气都变得黏稠而暧昧。 明兰不见了,自然是瞒不过人的。 王大娘子等人过来请安问话,言语间满是探究。 盛老太太却只是端坐在主位上,面色沉静如水。 她抬起眼,淡淡地扫过众人,声音平缓却不容置喙。 “明丫头前些日子伤了心,郁结于胸,病总不见全好。” “我思来想去,心病还需心药医,已派人送她回酉阳老家散心去了,让她离了这伤心地,清净些日子。” “归期不定。” 这番话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错处,瞬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夜深人静,盛老太太独自一人在佛堂里,摩挲着手里的佛珠。 她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与挣扎。 她怕孙女在那未知的“梦境”里受苦,更怕她留在这高门宅院里,重新变成那个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般的六姑娘。 “菩萨保佑……”她喃喃自语,“但求我那痴儿,此去,能得真正的欢喜。” …… 孟宴臣看着明兰还有些发白的脸色,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转身进了厨房。 片刻后,他端着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温水,和一小碟糕点走了出来。 “先喝点水,吃点东西。” 明兰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碟子上,里面装着几块桂花糕。 糕点的形状有些歪歪扭扭,显然是出自一个新手。 可就是这碟粗糙的桂花糕,让她眼眶一热。 这个男人从不说甜言蜜语,却总能用最实际的行动,表达着他的一切。 情绪稍定,两人开始谈正事。 “你在两个世界穿梭是因平安符还有玉佩。” 孟宴臣摊开手掌,那枚阳佩已经恢复了温润的模样。 “道长说,只要我的思念……足够纯粹,就能把你带回来。” 明兰轻抚胸口,那枚平安符依旧温热,那是祖母跨越时空的牵挂。 她轻声说出自己的矛盾:“祖母……她还在等我回去。可这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陷入了不知何去何从的巨大迷茫中。 一边是唯一的至亲,一边是让她心神动荡的新生。 孟宴臣的心被她话语里的无助和茫然揪得生疼。 他没有逼她,反而上前一步,蹲下身,平视着她。 他想说“无论你选哪里我都支持你”,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真实的心声。 “别怕,也别急着做决定。”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恳求。 “我希望你留下。” “但无论你最终选择哪里……我只希望你开心,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另一边,许沁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将孟宴臣的决绝断断续续得讲给宋焰听。 宋焰刚洗完澡,赤着上身,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引以为傲的腹肌。 听到许沁的话,他没有安慰,直接转过身,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哭什么哭!我早就跟你说了!” 宋焰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被印证了的兴奋,甚至带着点扭曲的快感。 “他那是嘴硬!纯粹是嘴硬!” 他一把将许沁的头抬起来,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把他的心都伤透了,他现在就是故意说反话刺激你,故意折磨你!” “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你低头,让你看看,没了他孟家的钱,你什么都不是!” “他想让你后悔,想让你哭着回去求他!” 许沁混乱的脑子里,宋焰这番话像是一道劈开混沌的光,让她瞬间找到了唯一的、能让自己站住脚的理由。 对,一定是这样。 孟宴臣怎么可能不爱她? “不准再想他了!” 宋焰看她不再哭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低下头,粗暴地吻了上去,堵住了她所有未尽的思绪。 “明天我就要归队了,今晚,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两个人急切地纠缠在一起。 那毫不遮掩的动静,穿透了薄薄的墙壁,传到隔壁房间。 舅舅和舅妈的脸都气绿了。 “老宋!” 忍无可忍的舅妈压低声音,怒气冲冲。 “明天就去和宋焰谈,让他们搬走!立刻!马上!” 第16章 盛时明月为你开 清晨的阳光,透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地板上。 盛明兰醒来时,有片刻的恍惚。 客房里恒定的温度,身下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床铺,都让她生出一种不真实的安心感。 她走出房间,循着一阵轻微的嗡鸣声走去,然后便看到了让她此生难忘的一幕。 厨房里,孟宴臣正穿着一件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卡通围裙。 他微微俯身,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平板电脑,另一只手则有些笨拙地操作着一台正在搅动白色液体的机器。 明兰走近,才看清平板上是一张图文并茂的食谱——《宋代杏仁露复刻教程》。 她没忍住,掩着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身后的动静让孟宴臣的动作一僵,猛地回过头。 看到是明兰,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吵醒你了?” 明兰摇摇头,指了指那台还在工作的机器。 “孟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杏仁露。” 孟宴臣的语气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一点总裁的颜面。 “看你……喜欢吃甜的。” 他亲手做的杏仁露,卖相远不如食谱上的精致,但入口温润香甜,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尖。 “明兰,我不是要你必须为了我留下。” 孟宴臣看着她,声音很认真。 “但我在想,若是有朝一日……你选择留在这个世界,你应该找到你自己的价值。” “我的价值?” 明兰的勺子停在半空,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就像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人一样?我……可以做到吗?” “当然可以。” 孟宴臣放下碗,拿起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推到明兰面前。 屏幕上,一个穿着素雅汉服的女子,正在一方茶席前,展示着点茶的技艺。 视频下方,是密密麻麻滚动的评论。 “神仙姐姐!这手法太美了!” “这才是我们的传统文化,是真正的瑰宝!” 孟宴臣又划开另一个视频,画面里是一双巧手,正在复原古法胭脂的制作过程。 明兰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的小世界,被这方寸屏幕,猛地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天地的窗。 那些她从小刻入骨髓,被视为取悦长辈、操持家务的“闺阁技艺”,在这个世界,竟被如此多的人追捧、赞叹,视若珍宝。 明兰眼中的困惑逐渐变成了跃跃欲试。 孟宴臣看着她的变化,正式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你可以把你擅长的东西,分享给这个世界。” “刺绣、茶道、书法、焚香……这些不是需要被藏起来的闺阁技能,而是璀璨的文化瑰宝。” 明兰看着屏幕里那个自信从容的博主,再想到自己,那点刚燃起的微光又黯淡了下去。 在那个“依附家族和夫君”的世界里活了十几年,她第一次被告知,她的“才”,可以成为立身之本。 可……抛头露面,被万千陌生人评头论足…… 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手心冒汗,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 “我……我怕是做不好的。” 她垂下眼,声音里带着颤抖。 “我自小学的这些,不过是闺阁里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怎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万一……万一被人笑话了,岂不是……也给你添了麻烦。” 孟宴臣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 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 “你不需要抛头露面,也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你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剩下的所有问题,都交给我。”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里满是鼓励。 “我们可以试试,让你成为连接两个时代的桥梁。” 他还提议创建一个账号,就叫“盛时明月”,取自她名字中的“明”,也寓意着那个时代的风华。 当天下午,别墅里阳光最好的那个角落,就被改造成了一个雅致的“工作室”。 顶级的苏绣丝线,上好的云锦,一整套精工细作的文房四宝,甚至还有一台明兰完全看不懂的、黑色的专业摄像机,一应俱全。 明兰坐在那方小天地里,指尖拂过那些远比宋代更绚丽的丝线,心中的不安,渐渐被熟悉的掌控感和跃跃欲试的兴奋所取代。 这是她的领域,是她能把握住的东西。 孟宴臣亲自掌镜,镜头下,没有露脸,只有一双素白纤长的手,在绷好的锦缎上穿针引线。 飞针走线间,一朵寓意富贵的牡丹花,渐渐在绸布上绽放。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沉静而专注,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古典端庄的美。 光线透过窗纱变得柔和,空气中只有丝线穿过织物的微弱声响。 孟宴臣在镜头后,看得几乎忘了呼吸。 他看到的不仅是精湛的技艺,更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闪闪发光的灵魂。 这种专注的美,比任何外表的惊艳都更能击中他的心。 视频剪辑好后,孟宴臣并未将视频发布在流量最大的娱乐平台,而是选择了一个用户更为垂直、专注艺术与生活美学的网站。 视频上传后的十几个小时里,观看量寥寥无几。 直到深夜,一位颇有名气的汉服设计师无意中点开了它,下一秒,这位设计师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视频反复播放了十几遍。 他激动地将视频分享到自己的粉丝群和社交主页,配文只有一句话。 “我愿称之为‘国宝级’的指尖技艺,真正的‘天衣无缝’,都来看神仙!” 一石激起千层浪。 视频就这样在小众的文化和手工艺圈子里病毒式地传开,收获了第一批最为忠诚和惊叹的“自来水”粉丝。 国坤集团的员工们,最近如沐春风。 因为那个走路都能冻死一片的孟总,竟然“回春”了! 肖亦骁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正对着电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的孟宴臣,夸张地“哟”了一声。 “孟大总裁,您这荡漾的模样,是您的宝又回来了?” 孟宴臣抬起头,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漾着暖意,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算是承认了。 另一头,许沁的日子愁云惨雾。 舅舅舅妈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让他们赶紧搬出去,可新房的装修款连个零头都还没凑齐。 宋焰和她的存款,连设计师的定金都付不起。 她每天在医院受尽白眼,省吃俭用,连瓶好点的化妆水都舍不得买。 午休时,许沁一个人躲在消防通道的楼梯间,啃着一个冷硬的面包。 走廊外,几个年轻护士的嬉笑声尖锐地传来,她们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出的口红色号,炫耀着男朋友送的名牌包。 其中一个声音,许沁再熟悉不过,是以前总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许医生”的小实习生。 许沁下意识地将自己往阴影里缩了缩,恨不得整个人都嵌进冰冷的墙壁里。 就在屈辱快要淹没她时,宋焰的话,在她脑中响起。 “他孟宴臣就是故意的!他看不得你跟我在一起幸福,他受不了!” “他是什么人?天之骄子!他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他就是要用这种手段折磨你,让你看看离开他你屁都不是!” 对。 就是这样! 那个高高在上的孟家太子爷,还在为她神魂颠倒,为她疯狂。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直起僵硬的背脊,重新走出了阴影。 这个周末,她要去孟家。 不是去求饶,而是去给他一个继续爱自己的机会。 她要让他看看,她许沁是他永远得不到的赢家。 第17章 二人甜蜜日常 晚上,孟宴臣将平板递到明兰面前,和她一起看底下的评论。 他俯身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耐心解释着那些她闻所未闻的词。 “这个手指头的图案,叫‘点赞’,就是夸你好的意思。” “这个是‘关注’,点了它,你下次再发东西,他们就能马上看到。” 明兰被他圈在怀里,鼻尖萦绕的全是他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章法。 她本想认真听,可所有心神早就被耳边那阵温热的气息搅得一团乱,脸颊烧得厉害,连头都抬不起来。 评论里全是“大神”、“神仙手”、“跪求教程”之类的赞美,她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新奇滋味。 这不再是为了取悦未来夫家而学的技能。 这是她“盛明兰”这个人,被一群素未谋面的人,发自内心地认可和赞叹。 她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一划,一行被顶到最上面的评论,就这么直直撞了过来。 “这手也太绝了!嫩得都能掐出水,真不敢想博主本人得美成什么天仙样儿啊?” 嗡的一声! 明兰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指尖一颤,平板险些脱手。 登徒子! 她脸上烧得厉害,心里又羞又恼。 这等轻浮浪荡的言语,若是在盛家,被旁人听了去,传到爹爹耳朵里,是要被家法狠狠打板子的! 羞耻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合上了平板,那东西烫手得很。 明兰将脸埋在膝盖里,耳根烧得厉害,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试图用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 她犹豫了许久,指尖几次伸出又缩回,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那份致命的诱惑,像做贼一样,偷偷地、心惊胆战地再次点开了那个页面。 这一次,当那些滚烫的文字再次映入眼帘,那份被冒犯的羞恼仍在,却被一种更加奇异的滋味悄悄覆盖。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慌与一丝丝窃喜的、被无数人直白又热烈地‘喜欢’着的……禁忌的满足感。 她下意识地抬头,想问问孟宴臣这算不算失了体统,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他没有取笑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唇角噙着一抹极浅的笑意,温柔得能溺死人。 那一瞬间,明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散在空气里。 “孟宴臣……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我从不知道的自己。” 孟宴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回她。 “明兰。” “是你,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几日后。 两人用完一顿温馨的晚餐,孟宴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财经新闻,而是关掉了电视,让客厅里只剩下柔和的灯光。 他神情难得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明兰,我想和你谈谈。” 明兰见他如此郑重,也跟着坐直了身体,心微微提起。 孟宴臣从书房取来一个精致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双手递到她面前。 “我希望你在这里的生活,不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也不是寄人篱下的权宜之计。我希望你……能拥有真实、安稳、可以被这世界承认的一切。” 明含疑惑地接过。 当她看清那是一张崭新的身份证,照片是她恬静美好的笑意,而姓名一栏清清楚楚印着“盛明兰”三个字时,她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指尖颤抖地捏着那张小小的卡片,它明明很轻,此刻却有千斤重。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卡片。 这是她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可以真实存在的凭证。 是她不再需要依附于“盛家六姑娘”这个身份,而仅仅作为“盛明兰”这个人,堂堂正正站在这里的证明。 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予她的,最坚实的承诺和归属感。 她不再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浮萍,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幽魂”。 从这一刻起,她在这里,生了根。 明兰抬头望向孟宴臣,眼眶瞬间就红了,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孟宴臣看着她泛红的眼圈,上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沁出的一点泪光。 “明兰。” 他的声音认真又郑重。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正式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拥有了“身份”,明兰的自信心像是雨后春笋,肉眼可见地冒了出来。 她开始主动探索别墅里的新奇事物,不再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甚至,她还学会了反过来逗弄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 这天晚上,孟宴臣从书房出来倒水。 明兰捧着平板,从沙发里探出个小脑袋,学着网络评论里的语气,压低声音,用一种古灵精怪的调调,小声念叨: “瞧瞧,这就是传说中的总裁走路吗?这气场,啧啧,国坤集团的员工们还活着吗?” 孟宴臣的身体一僵。 他回头,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满是促狭笑意的眼睛,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片刻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关掉电视,起身朝她走来。 明兰看他过来,还想再说几句,却被他一步步逼得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孟宴臣一步步将她逼到墙角,学着不知从哪看来的样子,抬手“啪”地一声撑在墙上,将她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他努力想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俯下身,刻意压低了声音。 “胆子大了?嗯?” 他的声音确实带着一丝威胁的喑哑,清冷的气息也将她完全包裹。 可明兰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那已经悄悄泛红、出卖了他所有镇定的耳根。 这副外强中干的纯情模样,远比任何威胁更让明兰心头小鹿乱撞。 第18章 孟府家宴,妄念成灰 墙角的对峙,以孟宴臣率先败下阵来告终。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丢下一句“我去处理工作”,便快步上了楼,背影都透着一股狼狈。 明兰靠着冰凉的墙壁,抬手抚上自己滚烫的脸颊,心口的位置,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怎么也按不住。 方才,他将她困于臂弯之间,清冽的雪松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他眼里的情绪太复杂,像浓墨在水中化开,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一种让她心惊的引力。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俯身时,克制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的痒意。 二人不约而同地躲进了各自的房间,谁也没再下楼。 偌大的别墅安静下来,空气里浮动着紧张后的余韵,像雨后新茶,闻着有隐约的甜。 …… 周末,孟家家宴。 许沁站在穿衣镜前,为这场“战役”做着最后的准备。 她用掉了小半瓶粉底液,才堪堪遮住眼底的青黑和满脸的疲态。 又从衣柜最深处,翻出那件孟家几年前为她置办的香奈儿连衣裙。 裙子是好裙子,只是款式稍显过时,腰身也松了,将她最近因压力和节食而愈发单薄的身体,衬得更加消瘦。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瘦削,皮肤黯淡无光,再无当初清冷出尘的模样。 她一遍遍对自己念叨:“孟宴臣还在爱我,他只是在用冷漠惩罚我,考验我。他想让我低头,想让我后悔。” 宋焰的话,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 “他就是个天之骄子,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他看不得你跟我幸福,他受不了!” 对,就是这样。 她吸了口气,镜中的女人,终于挤出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微笑。 她不是去求饶,她是去给他一个台阶下,一个继续爱她的机会。 当许沁踏入孟家大宅时,熟悉的一切都让她恍惚。 空气里还是那种混合着花香和书墨的清雅气息,光洁的地板能倒映出水晶吊灯璀璨的光。 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许小姐。” 阿姨依旧恭敬地接过她的外套,只是那声称呼,从亲昵的“沁沁小姐”,变成了疏离的“许小姐”。 客厅里,付闻樱和孟怀瑾正坐着看电视。 “来了。” 付闻樱抬了抬眼,语气客气,再无半分过去的亲昵。 “爸,妈。” 许沁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又甜美。 孟怀瑾只是点了点头,视线很快又回到了电视屏幕上,那份客套下的冷淡,无形的薄冰,让许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孟宴臣走了进来。 他没穿西装,只是一身简单的灰色羊绒居家服,衬得他身形挺拔修长。 整个人没有了往日的紧绷和锋利,眉眼舒展,周身萦绕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是被暖阳融化了棱角的冰。 这种柔和的变化,让付闻樱和孟怀瑾都看在眼里,夫妻俩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而这副模样落在许沁眼中,却成了截然不同的信号。 她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看啊,他知道她要来,所以特意换下了那身生人勿近的铠甲。 他在用这种方式,展现他“等待她回归”的温情。 这是他妥协的信号! 许沁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眼底也重新燃起了势在必得的光。 餐厅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开饭时,付闻闻樱状似无意地随口问:“宴臣,你最近是爱上喝茶了?身上总有股淡淡的墨香和茶香,闻着倒挺舒服。” 孟宴臣正习惯性地想将一块鱼肉剔好刺,放到身旁的空位上,听到母亲的话,指尖微滞,才想起此刻身边无人。 他若无其事地将那块鱼肉放回自己碗中,唇边却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那笑意是从眼底透出来的,暖得惊人。 “在学,有人教得好。” 他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不设防的笑。 许沁从没在他脸上见过,那笑容不属于她,刺得她心头发慌。 过去,他对她好,为她做一切,但他的笑总是克制的,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而现在,他是真的……开心。 为了谁? 那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不,不可能。 她鼓起勇气,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夹了一块孟宴臣曾经最爱吃的红烧肉,放进他碗里,声音娇俏。 “哥,你最近都瘦了,多吃点。” 这是她最后的试探,也是她最熟悉的武器。 然而,孟宴臣只是看了一眼碗里的肉,然后拿起公筷,面色平静地将其夹了出来,放到一旁的骨碟里。 整个动作,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现在不爱吃油腻的了。” 他抬眼,看向她,语气平淡无波。 “口味变了。” 轰的一声。 许沁觉得自己的脑子炸了。 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瞬间僵硬,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这种冷淡的客气,比耳光还疼,让她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它在告诉她,他们之间那段共享的过去,那些独属于她的“特权”,已经失效了。 孟怀瑾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目光甚至没离开自己的碗,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早就该变了。” 许沁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猛地看向孟宴臣,眼眶迅速泛红,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 “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选择了宋焰吗?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才甘心吗?” 她还是想把他拉回那个熟悉的剧本里,那个他为她痛苦、为她嫉妒、为她疯狂的剧本。 餐厅里,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 孟宴臣像是没听到她的哭喊,依旧用着餐。 直到她声音嘶哑,他才放下餐具,用餐巾印了印嘴角,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 然后,他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她。 那眼神,清明,冷静,甚至……在看一个陌生人。 “许沁,我没有在气你。”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她所有幻想彻底崩塌的话。 “我只是,不关心了。” 不关心了。 不是“我恨你”,不是“我还在生气”,而是……不关心了。 “不关心了”,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将她一直以来赖以为生的幻想戳得千疮百孔。 原来,不是考验。 不是惩罚。 而是彻彻底底的,被移出了他的人生,被当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她是谁,她过得好不好,她是否后悔……他一点,都不在乎了。 巨大的屈辱和难堪,瞬间将她淹没。 她脸色煞白,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宋焰那些斩钉截铁的洗脑言论,再对比眼前孟宴臣冰冷决绝的现实,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讽刺。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许沁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她在一片死寂中,狼狈地转身,逃一般地冲出了孟家。 身后,孟家的晚餐仍在继续,没有人开口挽留,甚至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许沁走后,付闻樱才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沉默的儿子。 “什么时候,带她回家来看看?” 孟宴臣一怔,随即明白,父母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松弛下来,点了点头。 “等她做好决定。” …… 许沁走在深夜清冷的街上,晚风吹透了她单薄的裙子,冷得她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是“宋焰”两个字。 她颤抖着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宋焰期待的声音。 “怎么样了?钱要到了吗?” 第19章 幻梦之价,抉择之始 许沁脑子里嗡嗡作响,孟宴臣那句“不关心了”还在耳边回荡,像一把钝刀子,反复拉锯着她的神经。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焰的耐心被迅速耗尽,怒气隔着听筒喷薄而出。 “我让你去要装修款,不是让你去看他们脸色的!许沁,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你是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故意放水?” 刺耳的质问,一字一句扎进许沁的耳朵里。 她站在冰冷的夜风中,身上那件名贵的裙子再也带不来半分体面,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 而此时的别墅里,温暖如春。 孟宴臣推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明兰竟抱着平板,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孟宴臣走近了些,才看清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平日里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安静地合着。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盛时明月”的账号主页,底下好评如潮的评论区,滚动条拉了很长。 他站在那看了一会儿,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唇角有了笑意。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怀里的人轻得让他心头发紧。 他帮她盖好被子,看着那张安睡的脸,转身出门时,动作比平时更轻了些。 …… 第二天,明兰在一阵鸟鸣中醒来。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被子上暖洋洋。 她拿起平板,看着自己那个叫“盛时明月”的账号,粉丝数又涨了不少,评论里全是惊叹和催更。 看着那些真挚的赞美,明兰指尖发烫,这和在盛家时祖母夸她“针线活好”是全然不同的滋味。 可当她的视线从屏幕移开,望向窗外那片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现代街景时,那点喜悦迅速被一股强烈的思念冲淡。 祖母…… 祖母此刻在做什么? 是不是还在佛堂里为她念经祈福?是不是又为她担忧得睡不着觉? 心头猛地一紧,她几乎是立刻从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了那枚被体温捂得温热的平安符。 只一眼,明兰便如坠冰窟。 符咒一角那焦黑的痕迹,像被无形的火焰慢慢蚕食,比上次回归时,又清晰地扩大了一圈! 明兰的指尖瞬间冰凉,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褪去了颜色。 孟宴臣走到房门口,脚步顿住了。 房内,明兰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脸色白得像纸,双手捧着那枚平安符不住地抖。 他心中警铃大作,几步上前。 当他看清那枚符咒上扩大的焦痕时,一股凉意瞬间从他自己的脊背窜起。 那焦痕灼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敢再想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温情瞬间被刺骨的恐惧取代。 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稳住声线,没让其中的颤抖泄露出来。 “走,我们去找道长。” 车子平稳地驶向市郊,再次来到那座清幽的道观。 两人心中都压着沉甸甸的巨石,连带着道观里清冽的松柏香,都显得格外肃穆。 道长见到他们,并无半分意外。 明兰立马开口问:“道长,这平安符到底......?” 道长视线在明兰手中的平安符和孟宴臣腕间的玉佩上扫过,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羁绊’既是缘法,也是枷锁。” “二位的羁绊之力,已然惊动了时空法则的‘修正力’。” 道长的话砸得明兰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一片。 “道长,这……这是何意?” 道长看向那枚平安符,揭开了那个最残酷的真相。 “此符名为‘平安’,实为‘羁绊’之引。它燃烧的,并非虚无缥缈的灵力,而是姑娘你……与故土世界最深的尘缘。” 道长顿了顿,目光悲悯。 “每一次穿梭,都是在燃烧一份故人的牵挂,斩断一缕过往的根。姑娘,你的身子,便是这笔账的账本啊。” “一根魂线,拉扯着两个世界。再扯,就要断了。” 道长垂下眼眸。 “届时,你的魂魄将被这股力量彻底磨灭,如青烟散入虚空,在两个世界……都再寻不到一丝痕迹。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道长的话音刚落,明兰的思绪就断了,脑子里只剩下那几个字在反复冲撞。 她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连如何思考都忘了。 脑海中瞬间闪过祖母在佛堂为她捻动佛珠的苍老手指,耳边仿佛又听见了祖母那句“我们明丫儿,只要好好的就行”。 那份慈爱,此刻却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凌迟着她的心。 是她,是她贪恋了这里的温暖,是她享受着孟宴臣给予的新生,而这份新生,竟是以蚕食祖母唯一的念想为代价! 这份认知,比魂飞魄散本身更让她无法承受。 孟宴臣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试图给她一点支撑。 他的唇色和脸色一样惨白,可他抱着她的手臂没有一点颤抖,这份强撑出来的稳定,是他此刻唯一能给她的东西。 他紧抿着唇,看向道长,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道长,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天道无情,亦有一线生机。” 道长看着相拥的两人,再次叹息。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向两人的信物。 “此二物,一为钥匙,一为信标,本源相通。贫道可逆天而行,强行将二者之力合二为一,铸成一道暂时的‘魂桥’。” 他收回手,神情无比凝重。 “此桥凶险,最多……只能再承载五次往返。”见两人脸色煞白,才叹气补充:“五次之后,桥断缘尽。姑娘,你得选了。是留在故土还是此界,必须有个抉择。” 五次。 “五次”,这个数字明明很小,却重得让两人都喘不过气。 这哪里是希望,分明是开启了最终的、只有五次机会的残酷倒计时。 离开道观时,明兰一言不发,小脸煞白,眼神空洞地望着车窗外。 车内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孟宴臣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许久,才用一种沙哑到极致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明兰。” “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第20章 驰马散愁,初遇风波 明兰看到他紧抓方向盘泛白的手,喉咙像堵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无力地揪着自己的裙摆。 他越是无条件,她心里的愧疚就越是疯长。 若是她选了回去,那这个男人呢? 明兰稳住心神,迎上他的视线,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孟宴臣,你再等等我。” …… 道观归来后的日子,别墅里陷入了一种古怪的静默。 一切照旧,孟宴臣按时上下班,明兰也继续更新着“盛时明月”的刺绣视频。 可有什么东西,确确实实地变了。 明兰常常会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平安符,指尖一遍遍摩挲着符咒上那圈扩大的焦痕,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的沉默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了整栋房子。 连视频下最铁杆的粉丝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评论区小心翼翼地问:“感觉太太最近心情不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孟宴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会议和应酬,默默为她准备清淡爽口的餐食,却不敢多问一句。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客厅染成一片暖金色。 他看着她失神的侧脸,心中刺痛。 孟宴臣沉吟片刻,用一种商量的、平等的语气开口:“明兰,我记得你说过,你擅长打马球。城郊有个马术俱乐部,环境很好,那里的马养得极有灵性。明天……想不想去看看?” 明兰沉浸在对祖母的愧疚和对未来的茫然中,闻言,只是迟钝地抬起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当车子平稳地驶入一片绿草如茵、视野开阔的顶级马术俱乐部时,明兰的眼神,终于有了神采。 不远处,那些体态矫健的骏马在围栏里肆意奔跑、引颈嘶鸣。 阳光下,它们油亮的皮毛闪烁着健美的光泽。 那鲜活的生命力,像一道光,刺破了她心头连日来的阴霾。 她仿佛看到了汴京城外,那个鲜衣怒马、在马球场上肆意张扬的自己。 正当孟宴臣为她眼中的变化而稍感欣慰时,一个爽朗得有些过分的声音,咋咋唬唬地从不远处传来。 “宴臣!你可算肯从你的金屋里爬出来了!” 肖亦骁穿着一身骚包的亮色休闲装,身后还跟着一帮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明兰身上一扫,瞬间就被她那种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的、沉静如水的古典气质给镇住了。 他用手肘撞了撞孟宴臣,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艳和调侃:“行啊你孟宴臣,一声不响就从画里请了位仕女图出来?这位姐姐是哪个朝代穿越来的,气质也太绝了,搞得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人群中,一位身着昂贵定制骑马装、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子,从始至终都未曾看明兰一眼。 她径直走到孟宴臣身边,姿态亲昵,眼神中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势在必得。 她便是叶氏集团的千金,叶姿南。 “宴臣哥,”叶姿南完全无视了明兰的存在,仰头对孟宴臣笑道,声音娇俏,“我哥还说你最近忙得不见人影,原来是陪佳人散心呢。怎么,国坤那个新能源的项目,是真不打算带我们叶家玩了?” 她熟稔地用公事来拉近关系,不动声色地彰显着自己与旁人不同的地位。 孟宴臣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恰好拉开了与叶姿南之间那份过于亲昵的距离。 “公事,回公司谈。”他的语气平淡无波,没有半分寒暄的客套。 说完,他转头看向明兰,声音在一瞬间柔和下来。 “有看中的马吗?” 叶姿南脸上的笑意霎时凝固。 孟宴臣甚至没多看她一眼,所有温存都给了身边那个女人,这比任何一句拒绝都更让她难堪。 她终于舍得将视线,落在了旁边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女人身上。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素雅长裙,看起来安静又无害的盛明兰,眼中的优越感和敌意,再也懒得掩饰。 “这位小姐气质真好,看着就像是养在温室里的名贵兰花。”她用一种貌似赞美的语气开口,眼底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只是马术这项运动,终究是需要些力气的。这里的马都认生,野性大,待会儿可千万要离远些,万一惊着了,我们宴臣哥可是会心疼的。” 孟宴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要开口,衣袖却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了一下。 明兰抬起眼,迎上了叶姿南那双充满挑衅的眸子。 “娇弱”。 这个词,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深的那根弦。 她想到的不是被冒犯,而是那个在深宅大院里,处处需要扮演“娇弱”、处处需要藏起锋芒才能安稳求存的自己。 是啊,她盛明兰,在那个世界里,可不就是一朵最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娇弱”之花吗? 连日来,被道长那番话压在心底的恐惧、迷茫、对祖母的愧疚、对未来的无力……所有这些无处宣泄的郁气,在这一刻,竟被这句轻飘飘的挑衅,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眼底的静谧被打破,透出几分锋芒,直直地看向叶姿南。 叶姿南的哥哥叶驰,正乐见其成。 他本就存着让妹妹和孟宴臣联姻的心思,此刻见妹妹占了上风,自然是袖手旁观。 孟宴臣又要上前一步将明兰护在身后,却被明兰再次按住了手。 她对他摇了摇头,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来。 孟宴臣一怔,随即,那颗高悬着的心,竟奇异地落了地。 他看着她挺直的、看似单薄的背脊,喉结动了动,最终选择了沉默,往后退了半步。 肖亦骁的下巴都快合不上了,他难以置信地在孟宴臣和那个看似温顺的女孩之间来回扫视,而叶驰则脸色一沉,孟宴臣这种毫不掩饰的维护和退让,传递出的信号再清晰不过。 明兰这才转向叶姿南,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万福礼,声音依旧是温婉的,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这位叶小姐说的是,小女子身子骨是弱了些。” 她抬起头,唇角依旧是那种教养极好的、分寸不差的微笑弧度,可那双素来温润的杏眼里,却像是乍暖还寒时的湖面,融了冰,却透着一股清凌凌的寒意。 “只是不知这马,是认人娇弱,还是认人的本事?” 她顿了顿,视线在叶姿南那一身价值不菲的骑装上扫过,不疾不徐地继续道: “既然叶小姐兴致这么好,不如,你我赛一场,如何?”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第21章 惊鸿一瞥,马上无双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明兰身上。 叶姿南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全是明晃晃的轻蔑。 “宴臣哥,别由着她胡闹了。”叶姿南的笑容不变,话里却带上了规劝的调子,“这位小姐瞧着文静,怕是连马都没摸过。我们这儿的马可不是公园里拉游客的,野得很,万一惊着了,伤了自己是小事,让你跟着担心就不好了。” 周围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看明兰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明兰没搭理那些刺耳的笑声,她只抬眼,看向孟宴臣。 孟宴臣立刻就懂了。 他一个字都没多说,侧过头,对早就看呆的马场经理沉声吩咐:“去,把‘踏雪’牵过来。 再准备一套最简洁的骑装,女士的。” “踏雪”两个字一出口,连叶姿南她哥叶驰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肖亦骁更是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凑到孟宴臣耳边:“疯了吧你?‘踏雪’那家伙,马场里除了你谁降得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踏雪”是这间顶级马术俱乐部里最有名的一匹纯白骏马,神骏非凡,也烈性十足,摔下来过好几个自诩高手的公子哥,是公认的“暴君”。 孟宴臣却连眼皮都没抬,目光重新落回明兰身上,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可以。” 那份不容置喙的信任,比任何解释都有力。 等明兰跟着工作人员走向更衣室,孟宴臣才转过身,视线冷冷扫过叶驰兄妹。 他没再看他们,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一个号码,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是我。通知项目部,关于叶氏在新能源项目上的合作提案,无限期搁置。” 电话挂断,他才将冰冷的视线投向脸色煞白的叶驰,一言不发。 叶驰不敢再看戏,赶紧拉了拉妹妹的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叶姿南脸上的血色褪尽。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孟宴臣是认真的。 他不是在逢场作戏,而是真的在为那个女人,不惜撕破脸面,甚至不惜动摇两家的商业合作。 更衣室的门开了。 明兰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骑装,从门内缓步走出。 褪去那身温婉的长裙,她身姿挺拔,那股被刻意掩藏在古典风骨之下的飒爽英气,再也无处遁形。 头发被她利落地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秀美修长的脖颈,整个人像一柄终于出鞘的、锋芒内敛的古剑。 肖亦骁刚要把手放到嘴边吹个流氓哨,动作却猛地僵住。 他不是被场上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惊呆了,而是被身边孟宴臣的表情给烫到了。 那表情……操。他这兄弟,完了,陷进去了,这辈子都别想爬出来。 而孟宴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 孟宴臣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围栏上敲击着,节奏由快渐缓。 最初的惊艳过去,他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像是在欣赏一件独属于自己的珍宝。 明兰走到那匹名叫“踏雪”的白马前。 那马果然名不虚传,身形比寻常马匹更高大,肌肉线条流畅充满爆发力,见到生人靠近,不安地打着响鼻,前蹄焦躁地刨地。 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可明兰并未立刻上马。 她伸出手,没有直接触碰,而是悬在马儿的鼻梁前,让它熟悉自己的气息。 然后,她才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缓缓抚过马儿的侧脸,口中用一种极轻、极柔的,旁人几乎听不清的音调,呢喃着什么。 没一会儿,那匹烈马焦躁的刨蹄动作停了,鼻息也从粗重的喷气变得平缓,它试探性地向前探了探头。 接着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几下,最后,竟主动低下头,用温热的鼻尖,轻轻蹭了蹭明兰的手心。 场最资深的驯马师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嘴巴微张,手里牵马的缰绳都忘了收紧。 孟宴臣靠在围栏边,唇角无声地勾起。 比赛的号令响起。 叶姿南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娴熟的技术展现出她确实是此中好手。 而明兰却不急不躁,用一种独特的、舒缓的节奏安抚着身下的“踏雪”,人与马之间仿佛仍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半程过后,叶姿南已经遥遥领先。 她的朋友们爆发出阵阵喝彩,肖亦骁急得直跺脚,只有孟宴臣,依旧靠在围栏边,神色笃定得就像早已预见了结局。 很快,众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明兰并非单纯地“坐”在马上,她的身体,她的腰肢,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与马背的起伏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被她用一种柔韧到不可思议的腰腹力量,行云流水地化解。 她不是在骑马,她是与那匹马,长成了一个整体。 她的骑姿与旁人截然不同,没有刻意追求速度与力量,每一次俯身都带着一种古画般的韵律,手腕轻转间,既有沙场的利落,又透着一股闺阁里养出的、旁人学不来的从容。 肖亦骁的叫好声就在耳边,孟宴臣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只看得到那道黑色的身影,在绿茵场上像一抹流动的墨,利落又写意,将周围的一切都衬成了褪色的布景。 赛程进入最后一个高难度的急转弯道。 叶姿南为了求稳,不得不明显减速。 而就在这一刻,一直不紧不慢的明兰,动了。 她俯下身,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马背上,口中发出一声清越的短促呼喝,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踏雪”长嘶一声,心领神会,四蹄翻飞,骤然加速!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一人一马,以一个近乎贴地的、惊险到极致的角度,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行云流水地切入弯道内侧,完成了超越! 人马合一的极致震撼,让技术娴熟的叶姿南都看得呆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比赛。 终点线近在咫尺。 明兰率先冲线! 在越过终点线后,她没有狼狈地死命拉扯缰绳,而是在高速驰骋中,手臂轻舒,腰身一拧,一个漂亮到令人炫目的控马回旋—— “踏雪”应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人立而起! 随后,又安稳落地。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明兰安坐在马背上,微微喘息,白皙的脸颊因剧烈运动泛起健康的红晕。 连日来无处宣泄的情绪,在这一刻,随着淋漓的汗水,尽数挥散。 她眼中的沉郁一扫而空,重新闪烁起那种明亮、自信、熠熠生辉的光芒。 风在耳边呼啸,将那些闺阁中的窃窃私语,将道长沉重的叹息,将心底对祖母的愧疚,尽数吹散。 在这一刻,她不是盛家的六姑娘,不是孟宴臣收留的“娇客”,她只是盛明兰。 是那个在马球场上,能与男儿们一较高下,意气风发的盛明兰! 无论身处哪个时空,她还是她。 叶姿南还呆呆地坐在自己的马上,看着那个在阳光下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的明兰,又看了看旁边围栏处,那个一脸“我就知道”的孟宴臣,终于,彻底地明白了。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不冤。 明兰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工作人员,抬头间,恰好对上了孟宴臣的目光。 孟宴臣正迈开长腿,朝她走来。 他的步子不快,却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 第22章 裙下之臣,心上之人 一声夸张到极点的响亮口哨,猛地划破了场内的寂静。 肖亦骁第一个回过神,把手拢在嘴边,拼了命地鼓掌,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全是惊艳和佩服。 沉寂的人群瞬间被点燃。 掌声、喝彩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潮水般汹涌而起,全都涌向明兰。 叶姿南的那些朋友们,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张着嘴,看着那个刚刚还被他们当成“温室花朵”的女人,脸上只剩下被彻底颠覆认知的震撼。 明兰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清风一吹,非但不显狼狈,那张因运动泛起红晕的脸颊,反而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鲜活与英气。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一杆傲雪的修竹,好像刚刚那场惊世骇俗的骑行,不过是她信手拈来的一场游戏。 孟宴臣很快来到她面前。 他抬起手,想为她擦掉额角的汗,指尖却在快要碰到她皮肤时,克制地蜷了回来。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解开自己的外套,带着体温的布料,不容分说地裹住了她,连同她那份惊世的飒爽一起。 这个动作,霸道,又充满了刻入骨髓的珍视。 肖亦骁在一旁看得直咋舌,这哪是披衣服,这分明是在圈地盘,生怕别人多看一眼。 叶姿南坐在自己的马上,遥遥看着这一幕,心底最后的不甘,也彻底化为尘埃。 她输了,从身手到人心,输得彻彻底底。 她苦涩地一笑,催动身下的马,缓缓上前。 “我输了。” 叶姿南驱马来到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明兰面前。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韵非凡的女子,坦然地开口,语气里再无轻蔑,只剩下纯粹的欣赏与叹服。 “是我眼拙,向你道歉。你的马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没有之一。” 明兰有些意外。 她看着眼前这个能如此坦然认输的骄傲女子,那份被挑衅的芥蒂也烟消云散。 她回了一个温和的微笑,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歉意。 叶姿南看着对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再回想自己方才的叫嚣,脸颊竟有些发烫。 “我的神仙妹妹!” 肖亦骁像只开屏的孔雀,咋咋呼呼地凑了过来,围着明兰啧啧称奇,“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孟宴臣你小子可以啊,闷声不响从哪儿挖出来的绝世宝藏?” 孟宴臣一个冰冷的眼刀扫过去,肖亦骁立刻摸了摸鼻子,闭了嘴。 他不再理会周围的任何人,只是低头,用一种只有明兰能听见的、柔和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腕或者脚踝,有没有拉伤?” 不等明兰回答,他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那温热干燥的大掌,将她微凉的指尖完全包裹。 他拉着她,穿过依旧喧闹的人群,径直回到了安静的休息区。 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坤集团总裁,孟宴臣,无比自然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握住明兰穿着马靴的脚踝,仔仔细细地检查。 那神情,专注得如同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纤细的脚踝。 他甚至伸出手指,用指腹极轻地按了按她靴口露出的皮肤,确认骨骼无碍,才缓缓松了口气。 至于他此刻的姿态引发了多大的海啸,身后那些豪门子弟的目光有多么惊骇,他全然不顾。 明兰的脸“轰”地一下,烧得通红,血全冲上了头顶。 “我……我没事的……” 她想把脚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他的掌心滚烫,隔着一层薄薄的靴子,那热度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 她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有细微的电流窜过,又麻又痒,让她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这……这成何体统! 在他们那个时代,男子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 他这般当众屈膝,视周遭目光如无物,若是传出去,不仅他会沦为笑柄,她自己也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况且,这女子的腿怎能...... 羞耻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想立刻逃离。 可她垂下眼,看到他低头时专注的侧脸,看到那份只为她一人的担忧,所有“礼教”、“名节”,瞬间被冲得粉碎。 只剩下擂鼓般,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肖亦骁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叶姿南的视线从孟宴臣屈下的膝盖,缓缓移到明兰泛红的耳根,最后定格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忽然就笑了,只是笑得很苦涩。 孟宴臣检查得很仔细,确认她的脚踝没有半分红肿,才终于松开手。 整个过程,他的神情专注坦然。 他站起身,将裹在她身上的外套又拢了拢,动作自然地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我们回家。” 他没理会周遭那些石化的观众,旁若无人地护着她,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我靠。” 肖亦骁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这他妈的……是孟宴臣?” 他喃喃自语,感觉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世界观,在今天下午,被这两个人联手砸了个稀巴烂。 “疯了,真是疯了。” 叶姿南还站在原地,她就这么看着那对相携离去的背影。 她叶姿南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唯独孟宴臣。 她曾以为,没了许沁,他就能看到她了。 可惜,她还是彻底没戏了。 “行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肖亦骁凑到她身边,拿手肘碰了碰她,幸灾乐祸地调侃。 “怎么样叶大小姐,这下死心了?” 叶姿南猛地回过神,收起脸上那抹脆弱,恢复了平日里跋扈张扬的模样。 她甩过去一个眼刀,冷哼一声,看着孟宴臣离开的方向,语气里满是鄙夷。 “我以前还当他眼瞎,放着本小姐不要,为了许沁那种拎不清的女人要死要活。现在看来,眼睛总算治好了。” 说着叶姿南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话说回来,我叶姿南看上的男人,确实是最好的。但是……” 她转回头,看向肖亦骁。 “他的女人,好像更有意思,嗯?不对,孟宴臣今天都没有跟我们介绍她,怎么,我们不配吗?” 说着,她气呼呼得离开了。 肖亦骁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 “叶大小姐……” 第23章 不为情郎为佳人 回程的车里,气氛微妙。 明兰靠着车窗,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怎么也盖不住那烧到耳根的红晕。 他当众为她屈膝,为她检查脚踝。 那份坦然,那份旁若无人,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让她心旌摇曳。 “以后,别那么冲动了。” 孟宴臣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后怕。 “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 明兰转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 “那你呢?” 她轻声反问。 “为了我,连叶家的生意都不要了,你就不冲动吗?” 孟宴臣的喉结动了动,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他才低声回了一句。 “那不一样。” …… 孟家大宅。 付闻樱正悠闲地翻看一本杂志,孟怀瑾则在一旁擦拭他心爱的紫砂壶。 电话铃声响起,付闻樱开了免提。 “闻樱啊,你家宴臣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电话那头是马术俱乐部股东之一的太太,声音兴奋得变了调。 “今天在马场,为了一个姑娘,当场就把叶家的合作给停了!那叶家丫头脸都绿了!” 付闻樱翻杂志的手一顿。 “后来啊,那姑娘跟叶姿南赛马,我的天,那马术,简直绝了!把我们都看傻了!” “最绝的还在后头呢!赛完了,你家宴臣,那个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孟总,竟然……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单膝跪下给那姑娘检查脚踝!” 孟怀瑾手里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同款的震惊。 挂了电话,付闻樱看向丈夫,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跪下了?” 孟怀瑾放下了他的紫砂壶,表情复杂。 “看来,这回是真上心了。” 付闻樱靠回沙发,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家宴那天,儿子提到“有人教得好”时,眼底那藏不住的暖意。 “那……我们要不要……” “不急。” 孟怀瑾打断了她的话。 “这孩子从小就活得累,难得有件让他这么开心的事。我们别去打扰,也别吓着人家姑娘。” “先看看,让他自己处理。” …… 另一边,许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宋焰一反常态地没有照镜子,而是端了一杯热水过来。 “沁沁,对不起。” 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声音里满是歉意。 “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在电话里对你发脾气。我就是太想给你一个家了,压力太大,才口不择言的。” 熟悉的温情,让许沁的心开始回暖。 “我问过我战友了。” 宋焰拉着她坐下,将一张宣传单塞进她手里。 “现在有那种装修贷,利息不高。你不是在三甲医院上班吗,信用好,肯定能批下来。” 许沁看了看宣传单上“轻松拥有梦想家园”的字样,有些犹豫。 “贷款?” “对。”宋焰的声音充满了鼓励,“这不只是贷款,这是你真正独立的开始,是你为我们的小家,做出的第一份贡献。你不是一直想证明,离开孟家,你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许沁混乱的脑子里,“证明自己”这四个字,劈开了所有的犹豫。 是啊,她要证明给孟宴臣看,证明给孟家所有人看,她许沁的选择没有错!她靠自己,和宋焰在一起,一样能过得很好! “……好。” 他握住她的手,眼睛里闪着光。 “我们一起申请,房子写我们俩的名字,以后贷款,我跟你一起还。等房子装修好了,我们就再也不用看舅舅舅妈的脸色了。” 许沁看着他充满希冀的脸,心中的甜蜜蜜得抱着宋焰。 “宋焰你真好。” 却没注意到宋焰眼中的精明。 他只字未提,这种贷款的主要还款人,是信用记录更好的那一方。 那意味着,所有的还款压力,都将压在许沁一个人的肩上。 …… 北宋,盛府。 盛老太太坐在窗边,手里摩挲着一个荷包。 这是明兰为她绣的。 她的指腹轻轻拂过绸布上的纹样。 心口空落落的。 “老太太,您又在想六姑娘了。” 身旁的房妈妈轻声劝慰。 盛老太太叹了口气,将荷包放下。 “你说,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 翌日午后,一辆火红色的跑车,以极其嚣张的姿态,一个甩尾,稳稳停在了孟宴臣的别墅门口。 叶姿南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从车上下来,“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明兰正在院子里侍弄一盆新买的兰花,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叶姿南摘下墨镜,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居家服,素面朝天的明兰,然后扬了扬下巴。 “孟宴臣呢?” 明兰被她这来者不善的架势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依着礼数,温声回道。 “孟公子他……去公司了。” “那就好。” 叶姿南松了口气,径直走到她面前。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找你。” 明兰:“……” 就在这时,另一辆更骚包的蓝色跑车也停在了门口,肖亦骁吹着口哨,也跟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叶大小姐,咱们可说好了,不准欺负我未来嫂子啊!” 叶姿南一个白眼甩过去。 “滚蛋,本小姐是那种人吗?” 她不再理会肖亦骁,而是把目光重新对准了明兰,眼神复杂。 “喂。” 她清了清嗓子。 “你叫什么名字?孟宴臣那家伙,昨天居然都没跟我们介绍你。” “小女盛明兰。” “盛明兰……” 叶姿南念了一遍,点了点头。 “昨天,是我小瞧你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在的别扭。 “我叶姿南向来愿赌服输。你……很厉害。” 这句真心实意的夸赞,让明兰也笑了起来。 “叶小姐的骑术,也很好。” “行了行了,别商业互吹了。” 叶姿南不耐烦地摆摆手,一把拉住明兰的手腕。 “走,陪我去逛街!就当是你赢了我的彩头!” “啊?” 明兰猝不及防,被她拉着就往外走。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孟宴臣那家伙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肯定闷死你了吧?本小姐今天就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花花世界!” 肖亦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赶紧追了上去。 “哎,等等我啊!逛街怎么能少了我这种既能拎包又能付款的优质男性呢!” 叶姿南回头,一脸嫌弃。 “跟着可以,今天所有消费,你买单。” “凭什么?!” “就凭本小姐看你不顺眼!” 明兰被这两人夹在中间,听着他们幼稚的斗嘴,只觉得头都大了。 可心底深处,那份因穿越而来的孤单与不安,却在这一刻,被这闹哄哄的、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烟火气,冲淡了许多。 第24章 情敌成闺蜜 这阵仗,明兰是真的没见过。 她刚给孟宴臣发了消息,就被叶姿南半拖半拽地塞进那辆火红色的跑车里,身子陷进柔软的皮质座椅,耳边是肖亦骁咋咋唬唬的抱怨和叶姿南毫不客气地回怼。 车子发出一声咆哮,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明兰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侧的扶手,窗外的景物被拉成一道道模糊的流光,这比骑着“踏雪”在赛场上疾驰,还要让她心惊胆战。 “你慢些……” 她的话,被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吞没。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座恢弘得如同宫殿般的建筑前。 叶姿南甩上车门,摘下墨镜,熟门熟路地拉着明兰往里走。 一踏入,强烈的白光与动听的乐声便扑面而来。 明兰的脚步顿住了。 眼前的一切,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 光滑如镜的地面,高不见顶的穹顶,无数的华服美物被陈列在透明的琉璃柜中,发出炫目的光。 空气里混合着各种浓郁的香气,来往的男男女女穿着各色奇装异服,神态自若。 这里比元宵夜的樊楼还要繁华百倍。 “发什么呆呢?”叶姿南见她停下,不解地回头。 “这里……是做什么的?”明兰轻声问。 “购物啊!”叶姿南理所当然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表情看着她,“孟宴臣那家伙,难道都没带你出来逛过?” 不等明兰回答,叶姿南的斗志就被点燃了。 “走!今天本小姐就让你开开眼界!” 她像一阵风,拉着明兰冲进了一家装潢奢华的店铺。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叶姿南手指翻飞,毫不犹豫,“除了那件太暴露的,其他都包起来,拿她的尺码。” 店员们恭敬地应着,肖亦骁跟在后面,认命地掏出卡,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叶大小姐,您这是要把店搬空啊?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可要交代在这儿了。” 明兰被这阵仗弄得手足无措,她看着那些被称作“衣服”的布料,有些甚至连蔽体都做不到,让她脸颊发烫。 “叶小姐,使不得,这些太贵重了……” “贵什么贵!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叶姿南将一条水蓝色的裙子在她身前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再说,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她斜了肖亦骁一眼。 肖亦骁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模样。 明兰看着他们斗嘴,心中的拘谨,竟也散去了几分。 在叶姿南的坚持下,明兰被推进了更衣室。 当她换上一条剪裁得体、样式简洁的米白色长裙走出来时,原本还在吵闹的叶姿南和肖亦骁,同时安静了下来。 裙子是现代的设计,可穿在明兰身上,却奇异地融合了她自身那股沉静的古典韵味。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施粉黛,却比橱窗里任何一个精心打扮的模特,都更吸引人的注意。 “我的天……”肖亦骁喃喃自语,“孟宴臣那家伙,真是捡到宝了。” 叶姿南围着明兰转了一圈,挑剔的眼神里,流露出发自真心的惊艳。 “行吧,算你天生丽质。”她扬了扬下巴,一把抢过肖亦骁手里的卡,递给店员,“结账!” 满载而归的三人,找了一家雅致的茶室歇脚。 叶姿南翘着腿,喝着一杯五颜六色的果茶。 明兰则捧着一杯清茶,浅浅啜了一口,便微微蹙起了眉。 “怎么了?”叶姿南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这茶……火候过了些,茶叶也并非明前所采,却取了个‘春雪’这样雅致的名字,有些名不副实。”明兰轻声评价。 叶姿南和肖亦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妹妹,你还懂茶?”肖亦骁来了兴趣。 明兰笑了笑,将茶道里的几分讲究娓娓道来,从采摘时节到焙火工艺,说得深入浅出。 叶姿南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猛地一拍桌子。 “我决定了!”她郑重宣布,“盛明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叶姿南的首位闺蜜!” 明兰有些哭笑不得。 “你别这么看着我。”叶姿南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以前我觉得,能配得上孟宴臣的,怎么也得是我这种家世样貌都顶级的。后来他为了许沁那个恋爱脑要死要活,我觉得他眼瞎。直到看见你……” 她顿了顿,语气复杂。 “我才发现,不是他眼瞎,是我以前太自以为是了。” 这番坦诚得近乎直白的话,让明兰对眼前这个骄傲的女子,生出了几分真正的好感。 叶姿南还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的超市出口,许沁正推着一辆购物车,宋焰跟在她身边,正指着购物车上的进口牛肉,大声说着什么。 “这么贵?抢钱啊!我们回去买我们楼下特价的。” 宋焰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许沁的脸涨得通红,想拉他走,却被他一把甩开。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勤俭持家不是美德吗?” 叶姿南的视线与许沁在空中撞上。 许沁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看到了叶姿南三人,更看到了她们桌上那些精致的茶点和堆成小山的购物袋。 强烈的对比,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拽着宋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超市的拐角。 “那不是……许沁吗?”肖亦骁也认了出来,撇了撇嘴,“啧,瞧她那样子,真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叶姿南冷哼一声,满脸鄙夷。 “活该。放着孟宴臣那样的不要,非要去扶贫,能有什么好下场。” 明兰收回视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 天色渐晚,肖亦骁开车将她们送回别墅。 叶姿南下车,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塞到屋里,然后给了明兰一个大大的拥抱。 “记住,以后有事,随时找我。”她拍了拍明兰的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谁敢欺负你,就是跟我叶姿南过不去!” 送走两个活宝,别墅终于恢复了安静。 明兰看着满屋子的购物袋,还有些恍惚。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了“朋友”。 晚上,孟宴臣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他的女孩穿着一身素雅的居家服,正坐在地毯上,笨拙地研究着一个新买的香薰机。 而她的周围,堆满了各大奢侈品牌的购物袋,像一座小山。 孟宴臣的脚步停在玄关,换鞋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那堆“小山”前,随手拿起一个纸袋,看了一眼上面的logo,然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明兰听到动静,抬起头。 “你回来了。” “嗯。”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坐下,拿起那个香薰机的说明书。 他的侧脸在灯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喜欢吗?”他忽然问。 “啊?”明兰没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唇边噙着一抹极浅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底透出来,暖得惊人。 “今天,玩得开心吗?” 第25章 清算旧账,醋王驾到 明兰被他眼底的暖意烫了一下,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落在那堆成了小山的购物袋上。 “开心。”她小声回道,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是开心的。 叶姿南的张扬,肖亦骁的贫嘴,那种鲜活热闹的烟火气,是她在深宅大院里从未体会过的。 可一想到叶姿南无意中提起的那位“许沁姑娘”,心头那点刚升起的雀跃,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不是滋味。 并非嫉妒,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原来,在他遇到她之前,他的世界里,曾有过另一个占据了重要位置的女子。 而他,从未对她提过半个字。 孟宴臣何等敏锐,她那点细微的变化,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放下手里的说明书,身子微微前倾,注视着她。 “不只是开心。”他用的是陈述句。 “叶姿南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明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那双眼睛,清明,坦荡,像是在鼓励她说出心里的所有疑虑。 在她那个世界,打探男子的过往,尤其是风月之事,是妻妾的大忌,是失了体统。 可在这里…… “叶小姐她……提到了一位许沁姑娘。”明兰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孟宴臣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早就料到。 “她还说,你从前……很喜欢她。” 明兰说完,便垂下了眼,不敢再看他。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香薰机里飘出的袅袅白烟。 许久,孟宴臣才轻轻叹了口气。 “明兰,看着我。” 她依言抬起头。 “我和她,是过去的事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她是我父母的养女,我曾错以为那是喜欢,可碰到你,才发现是那是错位的执念,是一道枷锁。” “如今,我已经把它解了。” 他没有详细描述那些纠缠的过往,只是用最简单的话,为那段沉重的岁月,画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 没有留恋,没有不甘,只有卸下重负后的坦然。 明兰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就这么被他坦诚的话语,轻轻拂去了。 她正要松一口气,却见他话锋一转,身体又朝她凑近了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一抹带着点危险的探究。 “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同我讲讲那位……小公爷了?” 明兰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 孟宴臣将她所有的震惊都看在眼里,心头那股压抑了好久的酸意爆发了。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投下重磅。 “你高烧不退,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唤他的名字。” 他盯着她,语气平淡,却字字都在冒着酸气。 “听起来,你们当年,情深意重。” 明''兰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 “不是的!”她急急辩解。 那段被她深埋心底的伤疤,就这么被他毫不留情地揭开,痛楚依旧清晰。 可当她对上他那双沉沉的眼,看到里面翻涌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时,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男人,是在……吃醋? 这个认知,让明兰心底涌上一股奇异的、又麻又痒的滋味。 她定了定神,将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那些求而不得的苦楚,那些被现实碾碎的少女心事,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对另一个人,尽数道出。 孟宴臣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她说完,他才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手臂收得很紧。 “明兰。”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人的喑哑。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在这里,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们。” …… 另一头的屋里,气氛冰冷。 “你今天在超市什么意思?就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是不是?”宋焰把一袋特价牛肉重重地摔在桌上,质问许沁。 许沁的屈辱感再次涌了上来。 “你说话那么大声,别人都在看!宋焰,你就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吗?” “我顾及你的感受?我看你是放不下孟家的一切吧,还当是在孟家的小公主呢?那么贵的东西说买就买。”宋焰冷笑,“许沁,你别忘了,是你自己选的我!现在又嫌我穷,嫌我给你丢人了?” 诛心之言,刀刀见血。 许沁的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见她这副模样,宋焰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上前从身后抱住她,声音也软了下来。 “沁沁,我这么节省,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小家吗?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继续挤在这里受委屈。对不起,是我没本事,让你抬不起头。” 他轻吻着她的头发,温言软语地哄着。 “别气了,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他们那些人路人,不过是嫉妒我们有爱情罢了。” 许沁在他怀里,渐渐停止了挣扎,混乱的脑子被他这套说辞再次搅成了一团浆糊。 宋焰将她打横抱起,一边亲吻着她,一边大步走向狭窄的洗手间。 “让我看看,我的沁沁是不是还这么美……” 就在两人在氤氲的水汽中纠缠时,洗手间的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砰”的一声。 “啊,你们在干什么!” 淼淼拿着换洗衣服,捂着眼睛跑回了房间。 尖叫声划破了整个屋子。 舅妈闻声冲了过来,看清里面的景象后,脸瞬间拉得比马还长。 她赶紧推走往这边赶来的丈夫,对着还愣在原地的许沁和宋焰,阴阳怪气地开口。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这房子小,就是不方便,连个亲热的地方都得抢着用。我说你们俩,还是赶紧想办法把你们那套新房弄好吧。” 她瞥了一眼许沁涨得通红的脸,嘴角的讽刺更深了。 “省得天天在这里……碍眼。” 狭窄的洗手间里,水汽氤氲,黏腻又尴尬。 舅妈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眼神像刀子,一下下刮在许沁光裸的肩上。 “行了,赶紧穿好衣服出来。”她撇了撇嘴,声音不大,却字字透着嫌恶。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 宋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胡乱抓起毛巾围在腰间,一把将许沁拽到自己身后护着。 可这副保护的姿态,在舅妈看来,更像是一种不知廉耻的挑衅。 许沁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冷的,是羞的。 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她胡乱套上衣服,跟着宋焰狼狈地逃回房间,还能听见舅妈在外面阴阳怪气地对舅舅抱怨。 “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事!淼淼才多大,就让她瞧见这些不干不净的!明天就让他们搬走,一天都不能多待!” “砰”的一声,房门被宋焰用力关上。 第26章 带上照片见祖母 房门关上的巨响,震得墙壁都仿佛在颤抖。 许沁蜷在床角,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屈辱、难堪、愤怒,像无数只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哭什么哭!”宋焰烦躁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湿印。 “你以为我想寄人篱下吗?还不是因为你!连点装修钱都拿不出来!” 许沁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宋焰,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宋焰的火气更大了,他指着门口的方向。 “今天这事,丢的是我们两个人的脸!我一个大男人,被人数落成这样,你觉得我心里好受?” 他几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强行扳过许沁的肩膀,语气却又瞬间软了下来,带着痛心。 “沁沁,我不是怪你。我是气我自己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这种委屈。” 他抹去她脸上的泪,声音蛊惑。 “明天,明天你就去银行办贷款。我们把房子装修好,风风光光地搬出去,再也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好不好?” 许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和对她的依赖。 她混乱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拥有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 第二天,叶姿南那辆火红色的跑车又一次嚣张地停在了别墅门口。 她提着两个精致的食盒,一进门就嚷嚷开来。 “明兰!我给你带了城西那家最有名的茶点!快来尝尝!” 明兰正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心思却完全不在书页上。 “姿南。”她勉强笑了笑。 叶姿南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大喇喇地坐到她对面,单手撑着下巴打量她。 “不对劲啊。你这副样子,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说,是不是孟宴臣那家伙欺负你了?” 明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事?说出来,本小姐给你参谋参谋。”叶姿南拍了拍胸脯。 看着叶姿南那张坦率又明亮的脸,明兰鬼使神差地,竟真的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就是听了一个故事,故事主人公遇到点麻烦,我觉得她处理的方法不好,但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她将她的故事改编成了一个故事缓缓道出。 叶姿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等明兰说完,她猛地一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事呢!盛明兰,你是不是傻?” 明兰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 “这女主角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她不是还有回去的机会吗?那就回去啊!回去当面问问那老太太,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万一人家老太太就盼着她在外面找个好男人,过上好日子,不回去了呢?” “她在这边自己跟自己较劲,万一最后搞错了,两头都耽误,那才叫不孝呢!” 一番简单粗暴的话,直直劈在明兰的心头。 是啊。 她一直困在自己的想法里,觉得回去是辜负了孟宴臣,留下是亏欠了祖母。 她怎么就没想过,去问问祖母真正的想法呢? “我……”明兰张了张嘴,眼眶瞬间就热了。 “我什么我!”叶姿南白了她一眼,抽了张纸巾塞到她手里。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还在这里愁眉苦脸。”她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眨了眨眼,“你看个故事都这么多愁善感,孟宴臣知道不?” 明兰被她最后一句逗得破涕为笑,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轰然倒塌。 当晚,孟宴臣回来时,明兰第一次主动在门口迎他。 “你回来了。” 孟宴臣换鞋的动作顿了顿,他察觉到她今天的情绪很不一样。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明兰仰头看着他,那双杏眼里重新闪烁着清亮的光。 书房里,孟宴臣安静地听完她所有的想法,没有半分犹豫。 “你说的对。” 他看着她,认真地补充。 “无论你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明兰的心头一暖,正要说什么,却见孟宴臣忽然站起身,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等一下。”他沉吟片刻,又走回她面前,神情竟带上了……郑重。 “明兰,你回去的时候,带件东西过去。” 他拿出手机,划开相册。 屏幕上,全是他出席各种商业活动、会议的照片。 西装革履,气场强大,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孟宴臣一张张翻过去,眉头越皱越紧。 “不行,这张太严肃了。” “这张也不行,太刻意了。” 他难得地露出一丝烦躁,最后干脆把手机递给明兰。 “这些都不好。你……帮我拍一张。” 明兰接过手机,有些发懵。 “拍……拍照?” “嗯。”孟宴臣清了清嗓子,走到落地窗前。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又解开了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些,可身体却不自觉地绷得很直。 明兰举着手机,看着镜头里那个英俊却浑身不自在的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孟宴臣的耳根悄悄红了。 “你别这么站着。”明兰放下手机,走到他身边,学着叶姿南的样子,大胆地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个人都微微一颤。 “你就……当这屋里只有你一个人。”明兰小声说,自己脸上也烧得厉害。 她退后两步,重新举起手机。 孟宴臣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看着院子里那盆被明兰精心侍弄的兰花。 想着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给他带来的所有变化,他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唇边,也漾开一抹极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咔嚓。” 明兰按下了快门。 她低头看着屏幕,照片里的男人,身形挺拔,侧脸俊朗。 他没有看镜头,只是望着窗外,眼底眉梢都染着温柔的暖光,褪去了一身锋利,只剩下令人心安的沉稳。 这一刻,他只是她的,孟宴臣。 第27章 二人短暂分居两地 孟宴臣将那张洗出来的照片,细细用一方素色锦袋装好。 锦袋是上好的云锦,针脚细密,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他将锦袋递到明兰手里,指尖无意中碰到了她的。 一触即分。 “……小心。” 他想说很多,想让她别怕,想让她问清楚,想让她早些回来。 可话到嘴边,只剩下这句苍白无力的叮嘱。 明兰攥紧了那个温热的锦袋,点了点头。 她穿着叶姿南为她新买的米白色长裙,外面罩了一件孟宴臣的薄款风衣,显得人愈发纤细。 这身打扮,与她要去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她没有换下。 她想让祖母看看,她在这个世界的模样。 孟宴臣握住了腕间的玉佩,明兰也从贴身处取出了那枚平安符。 当两人的思念与决心交汇,一股无形的吸力自身后传来。 明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处的男人。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可那份专注,却比任何挽留都更让她心安。 周遭的景物开始扭曲、拉长,最后化作一片混沌的流光。 …… 北宋,盛府,暮苍斋。 空气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老檀香与书卷的沉静气息。 盛老太太正由房妈妈搀扶着,在廊下慢慢踱步。 她清瘦了许多,鬓边的白发也添了不少。 一阵微风拂过,廊下的纱灯轻轻晃动。 光影摇曳间,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纤细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明兰的卧房门口。 “祖母。” 那声音,带着近乎哽咽的颤抖。 盛老太太的身子猛地一僵,她缓缓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明丫头!” 盛老太太推开房妈妈,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明兰的手。 那双手,温热的。 她将孙女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她身上那从未见过的奇特衣物,看着她虽面带倦色却神采清亮的双眸,盛老太太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原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拉着明兰的手,反复摩挲,眼眶瞬间就红了。 “快,进屋去,换身衣裳。” 老太太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拉着她往里走。 明兰换回了熟悉的襦裙,坐在祖母身边,闻着那熟悉的檀香味,整个人松弛下来。 祖孙二人说了许久的话,从家中的琐事,到各房的近况。 盛老太太绝口不提那“梦境”之事,只是细细观察着孙女的神情。 她发现,她的明兰真的不一样了。 眉眼间那股因齐衡之事而起的郁气,彻底散了。 还带着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自信和坦然。 她会说起一些新奇的见闻,说到有趣处,会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 盛老太太看着孙女发自内心的笑靥,心里既是欣慰,又泛起一阵酸楚。 “看你这精神气,倒比在家时还好些。” 老太太端起茶盏,轻轻拨着浮沫,状似无意地开口。 “看来,那梦里的日子,过得不错。” 明兰的脸一下就红了。 她知道,祖母是在等她开口。 …… 周末,孟家家宴。 许沁挽着新买的包,踏进了孟家大宅。 她今天特意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新裙子,脸上挂着甜蜜又矜持的微笑。 贷款办下来了,新房的装修队已经入场,一切都朝着她梦想中的方向发展。 她感觉自己终于有了底气,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到这个曾经让她自卑又依赖的地方。 客厅里,付闻樱和孟怀瑾正陪着孟宴臣说话。 看见她进来,付闻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只客气地点了点头。 “爸,妈,哥。” 许沁的声音娇俏。 孟宴臣连头都没抬一下。 餐桌上,许沁不停地说话,言语间满是炫耀。 “我们家宋焰最近可辛苦了,天天盯着我们新房的装修,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他说,一定要给我一个最完美的家。”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瞥孟宴臣的反应。 可他从始至终,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付闻樱和孟怀瑾只是敷衍地“嗯”了两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许沁不死心,又提起了贷款的事。 “虽然现在要还贷款,辛苦了点。但宋焰说,这是我们为了自己的小家共同奋斗的证明,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她故意将“靠自己”三个字咬得很重。 孟怀瑾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既然这么辛苦,以后就少买些不必要的奢侈品。” 他看了一眼许沁手边那个最新款的名牌包,语气平淡。 许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那包是她用贷款的钱,咬牙买下来的。 许沁的炫耀,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所有的预设和准备,都成了一场笑话。 她再也待不下去,匆匆离开了孟家。 仿佛只要她走得够快,那些难堪就追不上她。 等许沁走后,餐厅里压抑的气氛,才终于消散。 付闻樱轻叹了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 拿起公筷,给儿子夹了一块他最爱吃的笋。 接着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带上了几分促狭。 “宴臣,你最近……好像话多了些。” 她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闲聊家常。 孟怀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闻言,也抬起头,附和道:“可不止是话多了,整个人春风得意的。” 孟宴臣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果然,付闻樱放下筷子,身子微微前倾,那双保养得宜的眼睛里,闪动着毫不掩饰的八卦与好奇。 “所以,什么时候,把那位能让你在马场上当众抛下叶家生意,还让你心甘情愿跪下检查脚踝的姑娘,带回家给我们瞧瞧?” 她把“心甘情愿”和“跪下”两个词,咬得格外清晰。 孟宴臣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了一层薄红。 他放下碗筷,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妈。” “行了行了,脸皮还是这么薄。”付闻樱看他这副纯情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我们不是要逼你。”她收起调侃,神情认真了许多。 “只是想告诉你,爸妈不糊涂。只要那姑娘人品好,真心待你,我们没什么不乐意的。” “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孟怀瑾也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这些年,你活得太累,爸妈希望你开心。” 孟宴臣看着父母眼中那份发自内心的支持与关爱,心头一暖。 他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地彻底松弛下来。 他点了点头,给了他们一个郑重的承诺。 “等她想好了,我会带她回来。” 第28章 照片里的郎,心尖上的梦 暮苍斋内,烛火摇曳。 明兰将那方素色锦袋放在膝上,指尖反复摩挲着云锦细腻的纹路,却迟迟没有打开。 盛老太太看在眼里,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声音平淡。 “那梦里的人,待你好吗?”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锦袋中取出了那张照片,递了过去。 “祖母,您瞧。” 盛老太太的视线落在那张薄薄的、光滑的纸片上,先是一愣。 这画工……竟能将人描摹得与真人无二,连衣衫的褶皱、发丝的光泽都分毫毕现。 她很快便不再纠结于这鬼斧神工般的技艺,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照片里的那个男人身上。 照片里的男子,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她从未见过的利落衣衫,身后的景致也古怪得很。 可老太太看的不是这些。 她看到的是,这个男人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但那周身的气度,沉稳厚重,是寻常富贵人家养不出来的。 最要紧的,是他唇边那抹极淡的笑意,和他眼底那片柔和的暖光。 那不是对着旁人的客套,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不设防的温柔。 一个身居高位、气度不凡的男人,能有这样柔软的神情,可见他望着的人,于他而言有多重要。 老太太活了一辈子,见过的人比明兰吃过的盐还多。 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能从眉梢眼角看出来的。 这照片里的郎君,眼底干净,有真诚。 “他……便是梦里那人?”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干涩。 明兰的脸颊泛红,轻轻“嗯”了一声。 “他叫孟宴臣。” “孟宴臣……”老太太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念了一遍,指腹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俊朗的侧脸。 许久,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照片还给明兰。 “明丫头,你同祖母说实话。” 老太太握住孙女的手,那双手不像从前那般冰凉,有了暖意。 “你,想不想回去?” 明兰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看着祖母花白的头发,看着她眼中的疼惜与挣扎,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她想。 她想念那个光怪陆离却处处充满善意的世界,想念叶姿南咋咋呼呼的关心,更想念那个会为她单膝跪下、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耳根泛红的男人。 她更想念她在那边蒸蒸日上的事业。 她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盛老太太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可看着孙女眼底那抹重新燃起的光,她又觉得,这疼,似乎也值得了。 “只要我的明丫儿能好好的,能真正开怀地笑,比什么都强。” …… 国坤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孟宴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却没有看窗外繁华的夜景。 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那张他最满意的、由明兰亲手拍下的照片。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将照片放大,看清自己当时柔和的眉眼,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将手机锁屏。 可没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点开。 他不在的这几天,她和祖母聊得怎么样了? 会不会……就不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走到办公桌前,视线落在桌角那盆被他从别墅搬来的兰花上。 花养得很好,叶片青翠欲滴,是她精心照料过的痕迹。 他伸出手,想碰一碰那叶片,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拿起一旁的水壶,为它添了些水。 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 城西,一处郊区顶楼房子内。 许沁和宋焰站在空旷的毛坯房中央,空气里满是水泥和灰尘的味道。 可许沁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宋焰,你看,这里做成开放式厨房好不好?然后那边,放一个大大的落地书架!” 她兴奋地比划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憧憬。 宋焰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声音温柔又充满磁性。 “都听你的。我的沁沁这么有品位,我们的小家,一定会是全小区最漂亮的。” 许沁的心里甜得冒泡。 “就是……装修的预算可能有点紧张。”她有些担忧地开口,“我今天问了设计师,全套下来,要一大笔钱。”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宋焰吻了吻她的脸颊。 他拉着她走到阳台,指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沁沁,我们现在是有房子的人了,是有固定资产的优质客户。你再去申请一张大额信用卡,银行肯定会批的。” “再申请一张?”许沁有些犹豫。 那笔装修贷,已经让她每月背上了沉重的还款压力。 “当然。”宋焰的语气不容置喙。 “这是我们为了未来投资。等房子装修好了,我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中产家庭了。到时候,无论是你还是我,在单位都能更有底气。” 他将她转过来,捧着她的脸,眼神专注而深情。 “沁沁,相信我。我们现在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以后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爱你,所以才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许沁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所有的疑虑和不安,再次被这番甜蜜的话语冲得烟消云散。 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宋焰,你真好。” 宋焰回抱着她,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 “Triple Fire”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叶姿南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把杯子顿在吧台上。 “再来一杯!” 肖亦骁夺下她手里的空杯,换了一杯柠檬水推到她面前。 “行了啊,叶大小姐。你这哪是喝酒,你这是喝命呢。说吧,又怎么了?” “我哥!”叶姿南气呼呼地开口,“他竟然又想安排我跟那个什么李家的公子哥相亲!说我再不找个好人家,就没人要了!” 肖亦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的也没错啊。” “滚蛋!”叶姿南一个眼刀甩过去。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端起那杯柠檬水喝了一大口。 “我现在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能看的。”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肖亦骁凑了过去,手肘撑在吧台上,压低声音。 “咱们孟总不就算一个?” 提到孟宴臣,叶姿南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他是不错,可我也没戏了啊。” 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不过话说回来,盛明兰那样的,确实……挺有意思的。” 她看向肖亦骁,用一种探讨的语气。 “你说,我要不要这几天去找明兰玩,带她回我家,孟宴臣那家伙嘛,让他一个人在别墅里独守空房?” 肖亦骁看着她那副八卦又幸灾乐祸的表情,忍不住笑骂道。 “你这女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叶姿南哼了一声,仰头将柠檬水喝完。 “我这是关心我闺蜜的感情生活!” 第29章 叶小姐扑空,孟总守活寡 叶姿南那辆火红色的跑车第三次停在别墅门口。 开门的却不是那个温婉含笑的女子。 孟宴臣穿着一身深灰色居家服,手里端着个青瓷水杯,整个人气压低得吓人。 “明兰呢?” 叶姿南探头往里看,没瞧见人,语气里满是失望。 “她回家了。”孟宴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家了?” 叶姿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挂上促狭的笑,上下打量着孟宴臣这副孤家寡人的模样。 “哎哟,我的好闺蜜总算是想通了,把你这个闷葫芦一个人扔这儿了?”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幸灾乐祸地感叹。 “这下可好,我们孟总要独守空房,守活寡咯。” 孟宴臣面无表情地回敬她一个冰冷的眼神。 叶姿南脖子一缩,但还是把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往他怀里一塞。 “喏,这些都是给明兰的,我之前去港城淘的好东西,你给我收好了。” 她理直气壮。 “这可不是给你的,别想私吞。” 说完,她潇洒地一转身,坐回跑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只留下孟宴臣一个人,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购物袋,站在空荡荡的别墅门口。 …… 暮苍斋里,明兰将道长那番“羁绊强弱决定归属”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祖母。 说到最后,她心头酸涩,声音也低了下去。 “祖母,我怕……我怕我留在那边,是对您的不孝。” 盛老太太却没有她预想中的悲伤,她将那张照片又看了一遍,才开了口。 “傻孩子,祖母活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 她拉过明兰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如今,不拦着你了。” 明兰猛地抬头。 “但是,”盛老太太话锋一转,神情变得郑重。 “我还没完全放心把他交给你。这世上,男人的情爱最是靠不住,今天能为你摘星捞月,明天就能弃之如敝履。” “你说,还有四次穿梭的机会?” 明兰点了点头。 “那好。” 盛老太太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你告诉他,就在这剩下的四次里,我要看到他的诚意。我要看他,是不是真能护你一世周全,是不是真把你放在了心尖尖上。” 祖孙俩都明白,每一次相见,都意味着离别的倒计时。 剩下的日子里,明兰寸步不离地陪在祖母身边。 陪她礼佛,为她捶腿,听她讲那些年轻时在勇毅侯府的趣事。 像是要把这辈子缺失的时光,都补回来。 …… “TripleFire”酒吧,灯火摇曳。 肖亦骁组的局,孟宴臣的几个发小兄弟都到了。 叶驰和叶姿南,极其诚恳地端着酒杯,站到孟宴臣面前。 “宴臣,之前在马场,是我和姿南不懂事,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 孟宴臣还没开口,叶姿南就抢先一步,用胳膊肘撞了她哥一下。 “哥你说什么呢!我们明明是冒犯了明兰好不好!” 她转头对着孟宴臣,扬了扬下巴,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孟宴臣,我今天是真心实意向你和明兰道歉,明兰现在是我闺蜜了,你要是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 “同样的,你要是惹我不顺眼了,我就去明兰跟前吹枕头风!” 周围的兄弟们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个追了孟宴臣好几年的叶大小姐,居然管孟宴臣的女人叫闺蜜? 孟宴臣看着叶姿南这副护短的架势,周身的冷气散了些。 他端起酒杯,和叶驰碰了一下。 “叶氏的提案,明天让项目部重新递上来。” 一场商业危机,就这么轻飘飘地被“闺蜜”二字化解了。 众人更是对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盛明兰”,好奇到了极点。 叶姿南和肖亦骁一唱一和,绘声绘色地把马场那天的情形又描述了一遍,听得一群公子哥啧啧称奇。 角落里,韩廷端着一杯酒,唉声叹气,满脸都写着“为情所困”。 肖亦骁凑过去,拿手肘碰了碰孟宴臣。 “瞧见没,失恋阵线联盟。一个是为了追不上的星星愁,一个是为了回了家的月亮愁。” 孟宴臣懒得理他,端起酒杯,脑子里却全是明兰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她现在,在做什么? 有没有跟祖母说起他? 酒局散场,韩廷和几个兄弟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叶驰跟在后面,还在为自家妹妹今天那番“护闺蜜”的豪言壮语啧啧称奇。 孟宴臣走在最后,他没怎么喝酒,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比往日更浓重了些。 就在一行人即将走出酒吧大门时,门口的光影里,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沁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香槟色连衣裙,手里挎着最新款的奢侈品包,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精致妆容。 浑身都透着一股“我过得很好”的用力感。 走在最前面的韩廷等人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长大的,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几人只是冲许沁的方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擦着她的肩,径直走了出去,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 许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紧接着,叶姿南挽着她哥叶驰的手臂也走了过来。 她看见许沁,连点头都懒得,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随即扬起下巴,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 许沁挎着包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名牌包的皮质被捏出了褶皱。 她所有的镇定,在看到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孟宴臣时,彻底瓦解。 他只向她点了一下头,便垂下头去看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张英俊的侧脸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却也疏离得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就这么平静地,自然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再也没有分给她一丁点的多余关注。 强烈的羞耻感和难堪,像潮水一般将许沁淹没。 她站在原地,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许沁?” 肖亦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语气里,少了从前的亲近,多了几分老板的客套。 “一个人?喝点什么?” 许沁猛地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缓步走到吧台前坐下。 “刚下班,过来坐坐。”她将手里的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刻意露出了上面醒目的logo。 “还是老样子吧。” 她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和他们还是平等的。 肖亦骁了然地点点头,对调酒师扬了扬下巴,却没有再接话。 酒吧里人声鼎沸,音乐震耳,可许沁周遭的空气,却是冰冷的。 她看着肖亦骁在吧台后忙碌,和熟客谈笑风生,却唯独与她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亦骁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我最近在医院,那些人……” 她想抱怨,想像从前那样,把他当成可以倾诉的树洞。 “工作嘛,哪有不受气的。” 肖亦骁打断了她的话,将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推到她面前,语气客气又疏离。 “这杯算我请你的,就当是庆祝你得偿所愿了。” “你慢用,我那边还有点事要忙。”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另一边,再没回头。 第30章 许沁哭断肠,明兰惹人疑 许沁拿着那杯肖亦骁请的鸡尾酒,指尖冰凉。 她再也坐不下去,逃也似地离开了酒吧。 冷风一吹,那股被强压下去的委屈和屈辱,尽数涌了上来。 她钻进车里,颤抖着手,拨通了宋焰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嘈杂,是电视和淼淼的笑闹声。 “喂?”宋焰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 “宋焰……”许沁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 “我今天在酒吧,碰到哥了,还有叶姿南他们……” “怎么了?”宋焰的声音警惕起来。 “他们……他们都不理我。”许沁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们都变了,他们看我的样子……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许沁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柔声安慰她。 可宋焰的声音却冷了下来。 “许沁,你没事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那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们?想着以前孟家大小姐的生活?”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冷的刀子,扎得许沁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她急着辩解,“我就是……下班路过……” “路过?”宋焰冷笑一声,“路过就能进去消费?你忘了我们还要还贷款,还要装修房子吗?许沁,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吗?” “我……” “行了。”宋焰不耐烦地打断她。 “别哭了,快点回来。我这边还要陪舅舅看球赛呢。”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许沁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回到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下,不想立马上去面对宋焰他们。 便等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她以为所有人都睡了。 可当她用钥匙打开门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舅舅和舅妈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还知道回来啊?”舅妈的声音尖酸刻薄。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一回来就叮叮当当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不起,我……” “你什么你!”舅舅也开了口,语气很重。 “许沁,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要是想过夜生活,就搬回你自己的房子去!” 宋焰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他皱着眉,把许沁拉到自己身后。 “舅舅,舅妈,沁沁她今天工作累,心情不好,我代她跟你们道歉。” “道歉?”舅妈站了起来,双手抱胸。 “宋焰,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男人,也该管管你老婆了。下班了这么晚回来,邻居们都看着呢,我们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说完,她又瞥了一眼许沁身上那件名贵的裙子,撇了撇嘴。 “真是,有钱买这些不三不四的衣服,就没钱早点把房子装修好搬出去。” 许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再也待不下去,甩开宋焰的手,冲回了那个狭窄的房间,将门重重甩上。 …… 北宋,盛家。 今日是家宴。 各房的人都聚在了寿安堂,一时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明兰安静地坐在老太太身边,为她布菜。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雅襦裙,脸上未施粉黛,却比在座任何一个精心打扮过的姐妹,都更显眼。 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因为她身上那股说不出的气韵。 “六妹妹,你这趟病了一场,倒像是换了个人。”五姑娘如兰快人快语,盯着明兰瞧个不停。 “从前你总是低着头,话也不多。现在瞧着,倒比以前胆子大了不少。” 四姑娘墨兰掩着嘴轻笑一声,话里带刺。 “五姐姐这话说的,六妹妹这是大病初愈,得了老太太的疼惜,自然是与从前不同的。” 席间的气氛,因为她们几句话,变得有些微妙。 明兰只是淡淡一笑,既不反驳,也不辩解,继续为老太太挑着鱼刺。 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让墨兰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堵了回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长柏坐在另一侧,自明兰出现后,他的视线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他这个六妹妹,确实不一样了。 言谈举止间,多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坦然和自信。 那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该有的。 尤其是她看人时,那双眼睛清亮通透,再无从前半点怯懦。 这绝非一场大病就能带来的改变。 饭后,众人散去。 长柏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了老太太身边。 “祖母。” “柏哥儿,有话要说?”盛老太太呷了口茶。 “孙儿只是觉得……六妹妹她……”长柏斟酌着词句,“与从前,判若两人。” 盛老太太放下茶盏,抬起头,那双苍老却睿智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孙。 “人啊,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就等于重新活了一次。” 老太太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从前她看不开的,如今看开了。从前她怕的,如今也不怕了。” “这世上的道理,书本里写的,旁人嘴里说的,都不如自己亲身历经过的来得真切。” “她这是……自己想通了,长大了。”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长柏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躬身行了一礼。 “孙儿明白了,是孙儿多虑了。” 看着长孙离去的背影,盛老太太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窗外,明兰正在院子里玩投壶。 她的身姿挺拔,脸上带着发自真心的浅笑,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老太太的唇边,也漾开一抹欣慰的笑意。 夜深人静时,孟宴臣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 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俊朗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手里握着那枚温润的玉佩,脑子里全是明兰的样子。 他想她,想得心口发疼。 他拿出手机,又一次点开了那张他百看不厌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侧脸柔和。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份柔和,只为一个人而存在。 他将照片放大,指腹轻轻地、虚虚地划过屏幕里自己的脸。 “明兰……” 他低声呢喃,声音被无边的孤寂吞没。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第31章 旧爱成灰,新伤见君 宋焰回到房间,许沁正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 他没有过去安慰,只是脱下外套,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疲惫。 “舅舅舅妈年纪大了,今天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对。” 许沁没有回头。 “沁沁,”宋焰坐到床边,语气沉重,“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在别人的屋檐下,我们总得低头。新房装修还要一阵子,这段时间,总不能真让他们把我们赶出去。” 他叹了口气,手放在许沁的肩上。 “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你下班早点回来,家里的卫生,晚饭,你多帮舅妈分担一点。他们看见你的态度,气自然就消了。等我们搬了家,你想做什么都行。” 许沁的身体僵住了。 她猛地转过身,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让我做家务?” “这怎么了?”宋焰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为我们的小家付出,不是应该的吗?我白天训练那么累,难道还要回来伺候他们一家老小?” 他看着许沁苍白的脸,声音又放软了些,带着循循善诱的温柔。 “沁沁,我知道这委屈你了。可这就是生活。你不是一直想证明,你离开孟家也能过得很好吗?真正的生活,就是这样,需要我们一起付出,一起忍耐。” “等我们自己的家装修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沁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英俊的、充满恳切的脸,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 是她自己选的路。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将脸埋回了被子里。 ...... 北宋的日子,悠长又缓慢。 京郊马球会上,人声鼎沸,骏马奔腾。 明兰坐在看台上,身边是兴致高昂的如兰。 她的视线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远处那个身着月白锦袍的身影上。 是齐衡。 他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身旁坐着盛装打扮、神情倨傲的嘉成县主。 明兰的心里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汪古井。 曾经那些让她辗转反侧、痛彻心扉的情愫,如今再看,只觉得恍如隔世,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明兰,快看!”如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明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正被马夫牵着,从赛场边走过。 那神骏的模样,像极了“踏雪”。 明兰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她想起了那个会笨拙地为她披上外套的男人,想起他为她单膝跪下时泛红的耳根,想起他清冷外表下,那份只为她一人的笨拙与深情。 一股热气冲上脸颊,她不自觉地垂下头,唇边却忍不住漾开一抹浅笑。 这细微的神情变化,分毫不差地落入了不远处嘉成县主的眼中。 嘉成县主顺着明兰方才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正是自己的丈夫,齐衡。 而齐衡,也正失神地望着盛家看台的方向。 嘉成县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中的绢帕被死死绞紧。 好啊。 真是贼心不死。 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对身边的齐衡娇声道:“元若,我瞧着那盛家六姑娘也来了,你我成婚多时,还未曾与她好好说过话。不如,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齐衡面露难色,还未开口,嘉成县主已经站起身,径直朝着盛家的看台走去。 “盛六姑娘,别来无恙啊。” 嘉成县主的声音娇柔,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明兰站起身,依着礼数福了一福。 “见过县主。” “听闻六姑娘前阵子大病一场,如今瞧着,气色倒是红润得很。”嘉成县主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跟过来的齐衡,话里有话。 “想来,是有什么喜事,才让姑娘这般春风满面吧?” 她每说一句,周围的空气就凝滞一分。 如兰和华兰都察觉到了不对,两人不动声色地将明兰护在身后。 就在这时,球场上一声锣响,比赛开始了。 嘉成县主忽然掩唇一笑。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盛六姑娘,不如我们来比一局,就当是为你病愈贺喜了,如何?” 这话说得轻巧,却是不容拒绝的挑衅。 明兰还未开口,一旁的如兰已经忍不住了。 “县主说笑了,我六妹妹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弱着,哪能上场打马球。” 嘉成县主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怎么?盛六姑娘是瞧不上本县主,不愿赏光吗?”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气氛剑拔弩张。 明兰深吸一口气,拨开护着她的姐姐们,平静地迎上嘉成县主的视线。 “既然县主有此雅兴,明兰自当奉陪。” 她不能让盛家因她而受辱。 球场上,明兰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装。 当她翻身上马,握住球杖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份从容与自信,是深闺里养不出来的。 嘉成县主看着她,眼中的嫉妒与恨意更深。 比赛开始,嘉成县主招招狠厉,球风刁钻,好几次马球都是擦着明兰的面门飞过。 明兰却不慌不忙,一一化解。 她的马术,远比众人想象的要精湛。 眼看占不到上风,嘉成县主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她催动坐骑,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度,用球杖重重击打在明兰的马臀上。 马儿吃痛,发出一声悲鸣,失控地朝着场边的树林狂奔而去! “明兰!” “六妹妹!” 惊呼声四起,场面一片混乱。 “快!快去救人!”齐衡脸色煞白,想也不想就要上马去追。 “元若!”嘉成县主却死死拽住了他的缰绳,哭得梨花带雨,“你别去!林子里危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 她这番作态,成功地拖住了齐衡。 林中幽暗,荆棘丛生。 明兰被失控的马甩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挣扎着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密林深处,辨不清方向。 骑装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手臂和小腿上火辣辣地疼。 天色渐晚,林间的雾气升腾起来,带着一股湿冷的寒意。 恐惧,像藤蔓一样,慢慢爬上心头。 她会死在这里吗? 就在她意识消散之际的时候,贴身存放的平安符,忽然变得滚烫。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吸力自身后传来。 周遭的景物瞬间扭曲,最后化作一片混沌的光。 国坤集团顶层。 孟宴臣结束了一场跨国视频会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别墅,连灯都懒得开。 黑暗中,他走到客厅,坐在那张明兰最喜欢坐的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佩。 他想她,想得整颗心都空了。 他拿出手机,又一次点开那张照片,指腹虚虚地划过屏幕里她为他拍下的、带着暖光的侧脸。 “明兰……” 他低声呢喃,声音被无边的孤寂吞没。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孟宴臣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迅速打开客厅的灯。 光线铺开的一瞬间,他看见了。 他的女孩,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孩,正蜷缩在他的地毯上。 她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古代骑装,浑身是土,衣摆上还沾着血迹,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交错的划痕。 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孟宴臣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冲过去,跪倒在她身边,颤抖着手,想碰她,又怕弄疼了她。 “明兰!明兰!” 他连声呼唤,可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一脚油门,朝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孟宴臣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张向来清冷自持的脸上,只剩下骇人的阴沉与后怕。 第32章 带伤见君,孟总疯魔 孟宴臣抱着怀里的人冲进急诊大厅,他周身压迫的气场,让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半秒。 “医生!”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怀里那个穿着破烂古装、浑身血污的女孩身上。 急诊科主任亲自带人冲了过来,看清孟宴臣那张布满阴霾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快!推进抢救室!” 孟宴臣将明兰轻放到病床上,动作轻柔得与他此刻的神情截然相反。 他的手还想再碰碰她苍白的脸,却又怕惊扰了她,只能僵在半空。 “她脚踝扭伤,多处擦伤,失血,昏迷。” 他冷静地报出情况,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医生护士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剪开破损的衣物,处理伤口,连接心电监护。 孟宴臣就站在抢救室的门口,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任何靠近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将人冻伤的寒气。 整个急诊科,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 北宋,京郊马球场。 “六妹妹!” “明兰!” 华兰和如兰的惊呼声,彻底点燃了场内的混乱。 家丁们乱哄哄地冲进树林,却如没头苍蝇一般。 如兰急得直掉眼泪,抓着华兰的手臂。“怎么办啊,大姐姐,明兰她……” 华兰强自镇定,指挥着众人。“分头去找!每隔一刻钟回来报一次信!” 四姑娘墨兰站在一旁,嘴里说着风凉话。 “真是晦气,好端端的马球会,这下可好。” 可她转过头,却对身边的丫鬟低语了一句。“你也去,往西边那条小路找,仔细点。” 长柏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兵荒马乱。 他的脸沉如水,走到三个妹妹面前交代。 “你们三个先坐马车回去,这里交给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三个姑娘有了主心骨。 “元若。”嘉成县主哭得梨花带雨,死死拽住齐衡的袖子,“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长柏看着妹妹们上了马车,便径直走向正与嘉成县主对峙的齐衡。 他没有看哭哭啼啼的县主,只盯着齐衡,那眼神,锐利如刀。 “小公爷。”长柏一字一顿,敲打着齐衡,“你若还有半分清醒,就该知道,从今往后,离我六妹妹远一些。” “盛家女儿,再经不起你这般“垂青”。” 说完,他不再看齐衡煞白的脸,转身对家丁下令。 “继续找!找不到,谁也别想回去!” …… 消息传回盛家,寿安堂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可怎么办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就这么不见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盛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盛纮则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脸面?现在不重要,要紧的是那嘉成县主是何等骄横跋扈之人,万一齐家把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 “都给我住口!” 盛老太太将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她环视了一圈自己这没出息的儿子儿媳,满眼失望。 “一个只想着自己的脸面,一个只想着自己的官位!你们谁,曾真心为我的明丫头想过一分一毫!” 老太太厉声呵斥完,身子晃了晃,由房妈妈扶着,疲惫地回了内室。 夜深人静,房妈妈为盛老太太掖好被角,轻声劝慰。 “老太太,您也别太忧心了,六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盛老太太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帐顶,许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傻丫头……” 老太太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你一定是回去了,对不对?” …… 第二天医院里,关于孟总勇闯急诊的八卦,已经传遍了各个科室。 许沁刚做完一台手术,脱下手术服,就听见小护士们在叽叽喳喳。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医院昨天可来了尊大佛!” “国坤集团那位孟总,抱着个姑娘冲进来的,那女孩伤得可不轻,孟总的脸黑得能杀人,守在病房门口,谁也不让进。” 另一个护士看到许沁,凑过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哎,许医生,你哥带人来看病没找你?” 许沁正在喝水,闻言,动作顿住了。 她放下水杯,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冷冷的。 “是吗?我不知道。” 她转身离开,背影挺得笔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握着病历本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一天都心神不宁。 下班回到那个让她窒息的老房子,一推开房门,就看到宋焰正站在穿衣镜前,臭美地欣赏着自己。 他穿着崭新的鞋子,那鞋后跟的高度明显不对劲。 身上是一件挺括的夹克,肩膀却被撑得异常宽阔。 整个人看起来,是高了,也壮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和僵硬。 桌上,还放着一副拆开的、崭新的垫肩。 “回来了?”宋焰看到她,立刻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侧脸,抬了抬下巴。 许沁将包扔在床上,疲惫地开口。 “我今天在医院,听说了件事。” 她的声音很平淡。 “哥……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宋焰的表情瞬间变了。 “什么女朋友?”他的声音尖锐起来。 “他怎么可以有女朋友?他不是……不是对你还……” 话说了一半,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是啊,他凭什么觉得孟宴臣会为许沁守身如玉一辈子? 他一直以来,把占有许沁当成是压过孟宴臣一头的最大战利品,这种变态的快感,是他贫瘠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可现在,孟宴臣似乎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一股恐慌和暴躁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宋焰。 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许沁的胳膊,将她死死按在墙上,不由分说地就吻了下去。 那不是吻,是啃噬。 充满了宣示主权的粗暴和愤怒。 “你是我的人!”他喘着粗气,眼睛猩红,“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他孟宴臣休想!” 许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吓住了,拼命挣扎。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舅妈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嫌恶和不耐烦。 “哎哟!又啃上了!” 她拿锅铲指了指许沁。 “晚饭还没做呢!一天到晚就知道黏糊,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千金大小姐!” 尴尬和屈辱,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许沁的脸上。 …… VIP病房里。 明兰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静静地躺着。 她的脚踝被固定住,手臂上的划痕也都上了药,只是脸上依旧没有血色。 孟宴臣就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晚上,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和邀约。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微凉的脸颊。 那份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对伤害她之人的滔天怒火,在他胸中交织翻涌,几乎要将他撕裂。 第33章 他的疯魔,她的心药 悠长的睫毛颤了颤。 明兰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出来。 一股刺鼻的药水味,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右脚脚踝更是传来一阵让她倒抽冷气的剧痛。 她勉力睁开眼。 眼前不是熟悉的帐顶,是一片纯白的、晃眼的天花板。 她动了动身子,刚想撑着坐起来,一只大手就迅速又轻柔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动。” 那声音沙哑,透着极致的疲惫。 明兰偏过头,撞进孟宴臣那双熬得通红的眼里。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套深灰色的西装,衣襟上却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周身都盘踞着骇人的阴沉。 “孟宴臣……” 她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干得冒火。 看到她醒来,孟宴臣紧绷到极点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瞬,可那股子阴沉气息却半点没散。 他没说话,起身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一点点润过她干裂的嘴唇。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可明兰却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战栗。 “我……这是在哪儿?”明兰环顾着这间干净又陌生的屋子。 “医院。” 孟宴臣放下水杯,重新坐下。 他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她脸上的划痕,手臂上的伤口,最后死死钉在她被石膏固定住的脚踝上。 他每看一处,眼里的墨色就浓重一分。 “谁做的?” 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病房里的空气都跟着冷了下去。 明兰的心狠狠一颤。 马球场上的惊心动魄,嘉成县主那淬了毒的挑衅,失控的马和冰冷的树林,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是……一场意外。”她下意识地想要遮掩。 “意外?” 孟宴臣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明兰,看着我。” 他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她枕头的两侧,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那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询问,是冰冷彻骨的命令。 明兰被他身上那股浓烈的,几乎带着血腥味的怒火和占有欲骇住了。 她这才惊觉,他哪里是疲惫,他分明是处在彻底失控的边缘。 而自己身上的伤,就是点燃他理智的那根引线。 “是……嘉成县主。”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 “为何?” “因为齐衡。” 孟宴臣的身体僵了一下。 又是这个名字。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场滔天的风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寂。 他直起身,拉过被子,仔细为她掖好被角。 “睡吧。” “你伤得很重,需要休息。” 他越是这样平静,明兰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孟宴臣,你别这样。” 他垂下头,看着她,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 那是为他而起的担忧。 胸口那股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暴戾,就这么被她轻轻一拉,奇迹般地平息了些许。 “我没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只冰凉的小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他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地,温暖着她。 …… 清晨的阳光,照进狭窄的客厅。 许沁手里握着一个脏兮兮的拖把,用力拖着地上的污渍。 廉价洗手液的香精味和灰尘味混在一起,呛得她阵阵反胃。 那条名贵的裙子被她胡乱塞进了衣柜最深处,身上是一套超市买来的廉价家居服,松松垮垮,毫无版型。 “咔哒。” 房门开了。 宋焰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 他看见的许沁,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又夹杂着心疼的复杂神情。 “沁沁。” 他走过去,从她身后站定,抱住她。 “辛苦你了。”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 “我就知道,我的沁沁是最好的。” 许沁没吭声,只是机械地拖着地。 她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昨天在医院听到的那些议论。 孟宴臣抱着一个受伤的女孩。 他那么紧张,那么愤怒。 那个女孩是谁?她凭什么能得到他那样的对待? “等新房装修好了,我们就搬出去。”宋焰在她耳边继续描绘着蓝图,“到时候,我给你请最好的保姆,你就在家当我的小公主。” 这时,舅妈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这一幕,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的千金大小姐,也会主动干活了?” 她瞥了一眼拖把,撇了撇嘴。 “拖把都没洗干净就拖。既然要干,就干利索点,别在这儿装样子给谁看。” 许沁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拖把柄几乎要被她捏碎。 宋焰立刻站起身,挡在许沁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舅妈,您放心,我让沁沁都拖干净。她就是……刚开始干,不太熟练。” 说完,他回头,用一种催促的的眼神看着许沁。 许沁没有说话,慢慢得拿着拖把走向了水池。 …… 病房里,医生来查过房,细细叮嘱了一堆注意事项。 孟宴臣全程陪着,问得比医生说的还详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经验丰富的科室主任都感受到了压力。 等医生一走,孟宴臣拿出手机,拨通了肖亦骁的电话。 “是我。”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但还带着未散的沙哑。 “帮我查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肖亦骁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一个北宋的女人,叫嘉成县主。” 肖亦骁那边瞬间没了动静,像是被这句话直接砸醒了。 “哥,你没开玩笑吧?古代的?我上哪儿给你查去?” “那就查所有关于她的记载,史书,野史,地方志,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孟宴臣的语气平静得吓人,却透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偏执。 “我要知道她的一切,生平,家族,还有……她是怎么死的。”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轻,却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明兰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 她看着这个男人。 那是在盛家,在祖母的羽翼之下,也从未有过的,绝对的安全感。 第34章 孟总护妻,许沁吃瘪 “孟宴臣”。 明兰轻唤了一声。 他回过神,周身的寒气瞬间收敛,快步走回床边。 “吵到你了?” 明兰摇了摇头,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西装袖口。 “别去查了,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软,带着央求,“那毕竟是北宋的事,你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孟宴臣垂下头,看着她拉着自己的那只苍白小手,胸腔里翻涌的戾气怎么也压不住。 “明兰,她伤了你。”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偏执。 “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养伤。至于剩下的事,我来。” 突然放大的俊脸让明兰脸上一热,她错开脸,小声说。 “国坤集团还有很多事等你处理,别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看着她害羞的模样,孟宴臣心头那股能焚尽一切的焦躁,总算被抚平了些许。 “公司的事,我会处理。” 他直起身,拿出手机。 “不过,确实有个重要的会要开。” 他一边拨号一边安抚她。 “我让叶姿南过来陪你,有她在,你不会闷。” 明兰看他终于肯去工作,心里松了口气,乖巧地点了点头。 电话很快接通,孟宴臣只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几句,叶姿南那特有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充满了震惊和暴怒。 孟宴臣根本不理会她的咆哮,挂了电话,又拨给肖亦骁。 “你也过来,看着她点。” 他还是觉得叶姿南一个人不靠谱。 …… 孟家大宅。 付闻樱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焦急。 “不行,我得去医院看看!” 她停下脚步,对着沙发上气定神闲喝茶的丈夫说。 “宴臣那孩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能让他紧张成那个样子,那姑娘得伤成什么样!” 孟怀瑾放下茶杯,抬起头。 “你现在过去,以什么身份?” 付闻樱一愣。 “我……我当然是他妈!” “那女孩呢?”孟怀瑾又问,“她还没正式进过我们家的门,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过去,是想给她压力,还是想让宴臣难做?” 一番话,让付闻樱冷静了下来。 是啊,她太心急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她坐到丈夫身边,语气软了下来。 孟怀瑾拍了拍她的手。 “我比你更担心。”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 “但你有没有想过,宴臣他长大了。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对待一个女孩子,我们做父母的,该做的不是去干涉,而是给他空间,表示支持。” “那孩子,总算活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付闻樱听着丈夫的话,心也跟着定了下来,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和丈夫如出一辙的笑。 …… 许沁一整天都坐立难安。 她借口去其他科室会诊,好几次都“不经意”地路过顶层VIP病房区。 那里守卫森严,孟宴臣请的保镖像两尊门神,守在最里间那间病房的门口,谢绝一切探访。 她连一丝门缝都看不到。 越是这样,她心里的那只猫爪就挠得越厉害。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孟宴-臣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临近中午,她看到孟宴臣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西装,眉宇间的疲惫和阴沉依旧未散。 许沁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她看着他走进电梯,连忙跑到另一部电梯前,按下下行键。 她想追上他,想问个清楚。 可当她从电梯里出来,快步走到医院大厅时,孟宴臣已经走到了车前。 她赶紧小跑追过去,一把拉住孟宴臣的手腕,脸上挂上那副楚楚可怜又带着几分倔强的表情。 “哥,我……” “许沁?” 孟宴臣甩开她的手,动作里满是厌恶。 “有事?我现在没空,有事你回去找爸妈。” 他的不耐烦毫不掩饰,说着就要去拉车门。 “我……我听说你来了医院,很担心,所以……” “担心?”孟宴臣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从前的温情,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担心。” 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让许沁不自觉地后退。 “许沁,你听好。” “你当初选了宋焰,放弃了孟家给你的一切,就该有骨气地过你自己的日子。” “不要再以任何理由,出现在我面前。”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浓浓的警告。 “更不要,试图去打探她的事。” 说完,他不再多看她一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轿车,疾驰而去。 强烈的羞辱感,像一盆冰水,将许沁从头浇到脚。 …… 叶姿南和肖亦骁几乎是同时杀到的。 叶姿南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零食,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我的天!明兰!怎么回了趟家就搞成这样!” 肖亦骁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一脸无奈。 “行了啊叶大小姐,你小点声,这是病房。” 他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明兰,也是吃了一惊。 “明兰妹妹,你这……怎么搞的?” 明兰看到他们,心情也好了不少。 “一点小意外,不碍事的。” 叶姿南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凑到床边,仔细打量着明兰的伤,心疼得直咧嘴。 “这还叫不碍事?孟宴臣那家伙呢?把我们喊来,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了?” “他去公司了,是我让他去的。”明兰笑着解释。 “算他还有点良心。”叶姿南哼了一声,随即打开一个食盒,“来,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那家桂花糕,快尝尝。” 肖亦骁则自来熟地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嘴里也没闲着。 “我跟你们说,刚才在楼下,我可是亲眼目睹了一场好戏。” 他绘声绘色地,把孟宴臣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许沁怼得哑口无言的场景,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叶姿南听得解气,猛一拍手。 “怼得好!早就看她那副又当又立的样子不顺眼了!” 明兰安静地听着,小口地吃着桂花糕。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第35章 孟母爱心汤,许沁嫉妒狂 叶姿南越说越来劲,凑到明兰跟前,像个出谋划策的小军师。 “明兰,我跟你说,我看许沁不顺眼好久了!” “以前碍着孟宴臣的面子不好发作,现在好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叶姿南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 “对了!等你出院了,我开着我那辆最骚包的跑车,就停她那老破小楼下!让她扒着窗户好好瞧瞧,什么叫云泥之别!” 肖亦骁也跟着起哄:“这主意好,杀人诛心,我喜欢!” 明兰小口咽下嘴里的桂花糕,那甜糯的香气在唇齿间化开,熨帖着五脏六腑。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去。” “为什么?”叶姿南不解,“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过?” “她如今的日子,想来已是不好过。”明兰看向两个咋咋呼呼的朋友,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们又何必再去多添一笔,平白落了下乘。” 明兰放下手里的糕点,话锋一转。 “旁人踩一脚,她只会觉得是别人看不起她,心里不服。可夜深人静时,她自己想起亲手丢了什么,那才是最折磨人的。” 这番话,让吵吵嚷嚷的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叶姿南和肖亦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个大写的“服”字。 半晌,叶姿南才对着明兰,心悦诚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你牛!是我格局小了!” 肖亦骁一边削苹果一边啧啧称奇。 “我算是明白了,孟宴臣那家伙栽你手里,真是一点不冤。你这叫什么?降维打击!” ...... 国坤集团,总裁办公室。 孟宴臣开完会议,处理完手头积压的要务,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一忙完工作,脑子里,全是明兰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还有她脚踝上刺目的石膏,和手臂上交错的划痕。 手机嗡嗡震动,将他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屏幕上跳动着“母亲”两个字。 他划开接听。 “宴臣,你现在在哪儿?” “公司。” “我让厨房炖了乌鸡汤,你回来拿一趟,给那位姑娘送过去!”付闻樱的语气不容置喙,“伤筋动骨,必须好好补补!” 孟宴臣喉结动了动。 “妈,不用这么麻烦。” “麻烦?”付闻樱在那头哼了一声,“我儿子好不容易放在心尖上疼着的人,我这个当妈的关心一下怎么了?” 付闻樱顿了顿,语气又放软,带上了几分心疼。 “行了,别多想,你爸也惦记着呢。快回来,汤凉了就腥了。” 电话挂断。 孟宴臣紧绷了一整天的肩膀,蓦地松了下来。 母亲强硬又带着关切的话,冲散了他心底的焦躁。 他不再犹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抄起车钥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 北宋,盛家。 府里对外宣称,六姑娘在林中找到了,只是受了惊吓,摔伤了腿,正在暮苍斋里静养,谢绝一切探望。 可实际上,暮苍斋里空无一人。 盛家暗地里派出去的家丁,已经将京郊翻了个底朝天,却连明兰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盛纮急得嘴上起了燎泡,生怕这事牵连到官声。 而国公府,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齐衡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两日,谁也不见。 嘉成县主冲进去,将他桌上的笔墨纸砚悉数扫落在地,声嘶力竭。 “你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庶女,你就要跟我耗死在这里吗?再说盛家都说找到了!” 齐衡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扭曲的妻子,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怎么做和她无关。” “你!”嘉成县主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齐衡没有躲,任由那火辣的疼痛在脸上蔓开。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只有冰冷。 …… 孟宴臣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叶姿南和肖亦骁立刻默契地停止了吵闹。 “孟总,您来啦!”肖亦骁挤眉弄眼,接过他手里的西装外套。 叶姿南则凑到保温桶前,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什么味儿啊这么香?乌鸡汤?孟宴臣,你行啊,还亲自下厨了?” 孟宴臣没理会他们的调侃,径直走到床边。 他俯身探了探明兰的额头,确认一切正常,紧绷的下颌线才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些。 “我妈让阿姨炖的。”他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病房。 汤色金黄,上面飘着几颗红润的枸杞。 明兰的心头,蓦地一暖。 “来,喝一点。”孟宴臣盛了一小碗,用勺子撇去表面的浮油,又吹了吹。 叶姿南和肖亦骁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明兰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喝。 “你手上有伤。”他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按了回去。 勺子就停在她的唇边,温度刚刚好。 明兰只好张开嘴,温热的鸡汤滑入喉咙,带着药材的甘甜,一直暖到了心底。 她一口,他一勺。 他喂得很慢,很仔细,生怕烫着她。 明兰安静地喝着,看着他。 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帘时,在那张俊朗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冲淡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冷硬。 一碗汤见底,明兰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孟宴臣抽出纸巾,动作生涩地为她擦去唇角的汤渍。 指腹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柔软的唇,两个人都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 孟宴臣清了清嗓子,将碗放回桌上,背影看着有几分仓惶。 “你……再睡会儿。” 明兰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唇边漾开一抹极浅的笑。 她拉住了他的衣袖。 “孟宴臣。” “嗯?” “替我,谢谢伯母。” 他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含混地“嗯”了一声,站直了身子,动作有些快地收拾着保温桶。 “你先休息,我等会来。” 他撂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明兰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唇边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孟宴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找到了母亲的对话框。 他删删改改,总觉得怎么说都透着一股别扭。 最后,只打下几个字,言简意赅。 “她喝完了。说谢谢您。” 孟家大宅。 付闻樱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叮”的一声轻响,她扫了一眼手机,随即一把抓了过来。 看到儿子发来的那条信息,付闻樱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怀瑾,你快看!” 她献宝似的把手机递到丈夫面前。 孟怀瑾正在一边看棋谱一边下棋,闻言,扶了扶镜框,凑过去看了一眼。 “嗯,是个懂礼数的孩子。” 他嘴上说得平淡,眼角的皱纹却舒展开来,透着显而易见的满意。 付闻樱收回手机,宝贝似的又看了一遍,孟宴臣已经好久没有主动跟她联系过了。 “这孩子,我真是越想越喜欢。” "这本杂志上有挺多首饰适合年轻姑娘,我看看送哪个给未来儿媳妇。” 孟怀瑾放下棋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看,咱们儿子这回,是真的陷进去了。” 一时间,客厅里充满了夫妻二人轻松的笑语。 第36章 许沁含泪和好 许沁下班站在老旧小区楼下,没有急着上楼。 她静静的站着,看着斑驳的墙壁和晾在外面花花绿绿的衣物,孟宴臣那张冰冷嫌恶的脸,和他说过的每一句刻薄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冲撞。 “不要再以任何理由,出现在我面前。” “更不要,试图去打探她的事。” 强烈的屈辱感像毒藤,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直到楼上传来邻居的吵闹声,她才恍恍惚惚得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往楼上走。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油烟和饭菜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舅妈正端着一盘炒青菜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她,脸立刻拉得老长。 “哟,我们的大医生回来了?这都几点了,还以为你今晚不赏脸吃饭了呢。” 尖酸的语气,精准地扎在许沁最敏感的神经上。 宋焰正陪着舅舅和淼淼在看电视,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沁沁,回来了?今天不用你做饭,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他走过来,想去牵许沁的手,脸上带着一贯温柔的笑。 许沁避开了。 她换了鞋,一言不发地走进那个属于他们的,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的狭小房间。 饭桌上,气氛压抑。 舅妈不停地给淼淼和舅舅夹菜,嘴里絮絮叨叨。 “多吃点,今天这鱼新鲜,我特地跑了老远才买到的。” “不像有些人挣着大钱,也不知道往家里买点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晃荡,心都野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指桑骂槐。 许沁低着头,用力扒着碗里的白饭,味同嚼蜡。 宋焰皱了皱眉,给许沁夹了一筷子青菜。 “沁沁,快吃吧,别多想,舅妈没说你。”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舅妈的火气更大了。 她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我就是说她了!怎么了?” “宋焰,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惯着她了!娶个媳妇回来,是搭伙过日子的,不是供个祖宗回来的!” “你看她那样子,从进门就拉着一张脸,给谁看呢?我们家是欠了她的还是怎么了?” 舅舅也沉着脸开了口。 “行了,少说两句,吃饭!” 许沁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 “我吃饱了。” 她丢下碗筷,转身就走。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舅妈的声音在她身后炸开。 许沁冲回房间,将门反锁。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愤怒、嫉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化作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门外,宋焰和舅妈的争执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舅妈,您别生气,沁沁她今天心情不好……” “她心情不好?她有什么资格心情不好!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还给我们甩脸子!宋焰我告诉你,这日子要是这么过,你们俩趁早给我搬出去!” “知道了舅妈,我回头好好说说她……” 没过多久,门把手被拧动,传来宋焰压着火气的声音。 “许沁,开门!” 许沁不动。 “许沁!我让你开门!你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 “你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吗?你想让我在舅舅舅妈面前抬不起头来吗?” 许沁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猛地拉开门。 宋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隐忍的怒意。 他一把将她拽进屋里,反手关上门。 “你今天到底去干什么了?”他压低声音质问,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你是不是又去找孟宴臣了?” “我没有。”许沁的声音嘶哑。 “没有?”宋焰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许沁,我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没有!”许沁被他晃得头晕眼花,用力推开他。 “宋焰,你够了!” “我够了?”宋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是我够了还是你够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一步步逼近,将她堵在墙角。 “许沁,你别忘了,是你自己选的。” “是你哭着喊着,说离开孟家,孟家太压抑了。跟我在一起才是幸福。” “怎么?现在这幸福,你不想要了?” 许沁看着他,是啊,是她自己选的。 选了这条路,选了这个男人。 她闭上眼,抱住了宋焰。 “是我不好。”许沁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不该把外面的气带回家里来。” 她主动软了下来,像一株被风雨打蔫的藤,重新缠绕上身旁的树。 宋焰感觉到怀里人的顺从,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也跟着温柔下来,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宽容。 “我知道你心里苦。”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沁沁,再忍一忍。等我们自己的房子装修好了,我们就搬出去,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他又开始描绘那个美好的未来,像一个技艺纯熟的画师,用最绚烂的色彩,去掩盖画布本身的破败。 “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我们的小家,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谁也打扰不了。” 许沁在他怀里,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啊,会好起来的。 她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她放开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努力挤出一个笑。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了。” “我会多帮舅妈做点事,你别再为了我跟他们吵架了。” 宋焰看着她这副乖顺懂事的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火气,彻底烟消云散。 他满意地笑了,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再是刚才那般粗暴的啃噬,而是带着安抚和奖励的温柔。 许沁闭上眼,迎合着他。 她用力地回吻着宋焰,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从自己的脑海里彻底驱逐出去。 …… 病房里。 孟宴臣在走廊里吹了半天冷风,才算把脸上的热度压了下去。 他掏出手机,看到叶姿南发来的一连串信息。 “孟宴臣!你可得把我家明兰照顾好了!” “我明天带燕窝过去!你让她等着!” “你要是敢怠慢她,我就去告诉孟伯父孟伯母!” 孟宴臣看着那咋咋呼呼的文字,眉心跳了跳,也不知道明兰怎么受的了的。 他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重新调整好那副清冷总裁的派头,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明兰正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肖亦骁带来的现代诗集,看得津津有味。 见他进来,她抬起头,唇边漾开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 第37章 孟总的无措 “孟大总裁,忙完了?” 她语带调侃,清亮的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 孟宴臣清了清嗓子,走到床边替她拉好滑落的被角,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嗯。” 他刚想说点什么来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威严,明兰却忽然放下了手里的书。 她脸颊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咬着唇,就是不看他。 “那个……” 她支支吾吾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我想……” 孟宴臣看她这副模样,心头一紧。 “怎么了?伤口疼?” “不是。” 明兰摇摇头,脸更红了,耳根都透着粉。 她实在难以启齿。 在那个礼教森严的时代,女儿家这种事,都是贴身丫鬟伺候的,怎好对一个外男讲。 可眼下,这屋子里,只有他。 那碗乌鸡汤的后劲上来了。 她看着孟宴臣,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出恭。” “什么?” 孟宴臣没听清,或者说,他的大脑自动屏蔽了这个词。 “我想……方便一下。” 明兰闭上眼,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 空气,凝固了。 孟宴臣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塑。 然后,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开始,一点点,烧到了脖子。 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明兰看他那副石化的样子,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试着自己撑着床沿,想靠那只没受伤的脚站起来。 “嘶——” 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别动!” 孟宴臣终于回过神,一个箭步冲过去,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声音又急又气。 “你不要命了!” 他吼完,看着明兰那张痛得发白的脸,心里又疼又悔。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我先扶你坐好。” 他看着明兰,那张俊美的脸上,还透着粉。 “不要着急,我按铃喊护士来帮你。” “不……不用了!太麻烦人家了!” 她连连摆手。 “我自己可以……” “不可以。” 孟宴臣的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霸道。 刚说完,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越过明兰的肩膀,精准地按向床头的呼叫铃。 明兰又羞又急。 让一个陌生人来照顾自己做这种事,一时有些害羞。 她脑子一热,也顾不上脚伤,下意识地就想往床的另一边挪动,好歹离他远一些。 就是这一下。 她高估了自己这副病体的气力,也低估了脚踝处石膏的重量。 身子猛地一歪,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床边滑了下去。 “啊——” “明兰!” 孟宴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长臂一伸,牢牢地揽住了她下滑的腰身。 因为冲力太大,他整个人也跟着失了重心,上半身重重地压在了病床上,将刚刚接住的女孩,严严实实地困在了自己怀里和床铺之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个人急促的心跳声,一声重过一声,分不清是谁的。 明兰彻底懵了。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医院消毒水的冷冽气味,而是一股独属于孟宴臣的,清冽又干净的男性气息。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炙热温度,隔着薄薄的病号服,烫得她肌肤发麻。 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孟宴臣比她更僵。 怀里是温香软玉,那份柔软的触感,和女孩身上淡淡的馨香,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低头,看到的就是明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瞪圆了那双清亮的杏眼,长长的睫毛因为惊慌而微微颤抖,泛着水光的唇瓣微微张着,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孟宴臣的脸,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速度,迅速涨红,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最后连修长的脖颈都没能幸免。 他想立刻起身,想拉开这过分亲密的距离。 可他的身体却像生了锈的机器,完全不听使唤。 他撑在床上的手,甚至能感觉到身下女孩身体的轻颤。 明兰看着他。 看着这个平日里杀伐果断、清冷疏离的男人,此刻却因为这点意外的肢体接触,窘迫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心里的那点羞窘,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想笑的冲动。 “孟……公子?” 她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不易觉察的沙哑。 “……” 孟宴臣的身体更僵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身体。 就在这时—— “叩叩。” 两声礼貌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温柔的女声,平地惊雷般响起。 “盛小姐,您按铃了?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护士推门而入。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国坤集团那位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孟总,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将一位穿着病号服的古典美人压在床上。 两人衣衫微乱,姿势怪异。 男的俊脸通红,女的眼含水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 护士脸上的职业微笑,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孟宴臣猛地弹了起来,动作之快,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他退到两米开外,背对着病床,站得笔直,像一棵被雷劈过的白杨树。 “咳。”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却哑得厉害。 “她……她想去洗手间。” 他说完,就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只是那通红的耳根,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兵荒马乱。 护士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恢复了镇定。 她走到床边,柔声对明兰说:“盛小姐,慢点,握着我的手。” 有了专业人士的帮助,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等一切收拾妥当,护士又细心地帮明兰整理好床铺,掖好被角,这才推着移动便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是那股子尴尬的气氛,比刚才还要浓郁几分。 明兰靠在枕头上,偷偷觑着那个还杵在窗边的男人背影。 他站得笔直,肩背紧绷,像是在跟谁赌气。 明兰抿着唇,忍着笑,轻声开口。 “孟宴臣。” 窗边的男人身形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谢谢你。” 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淡,只是那还没完全褪去的红晕,让他这副故作镇定的样子显得格外欲盖弥彰。 “不用。”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就拉过一把椅子,在离床最远的地方坐下,拿起一本不知道谁留下的杂志,胡乱地翻了起来。 明兰看着他,看着他把杂志都拿倒了,唇边的笑意再也藏不住,漾成了一圈圈好看的涟漪。 这一番折腾,耗尽了明兰所有的力气。 药效也上来了,没过多久,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孟宴臣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床上的动静,直到那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而绵长,他才敢抬起头。 他放下手里那本拿倒的杂志,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女孩睡得很沉,大约是做了什么好梦,唇角还微微翘着。 几缕碎发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脆弱。 孟宴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胸腔里那颗狂跳了一晚上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被一种温软又酸涩的情绪填满。 他伸出手,想替她把那几缕碎发拨开。 可指尖刚要触碰到她的皮肤,就又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了回来。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躺在陪护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刚才那柔软的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懊恼地闭上了眼。 孟宴臣,你真是没出息。 第38章 孟总吃醋夺平板,许沁超市再丢人 第二天一早,明兰醒来时,人清爽了不少。 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白色的被单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孟宴臣就坐在床头的沙发上,膝上放着一台平板,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眉头微微拧着,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公务。 他察觉到床上的动静,立刻放下平板,走了过来。 “醒了?”他声音还带着清晨的沙哑,却难掩关切,“伤口还疼吗?” 明兰摇摇头,想起昨晚那番尴尬的折腾,再看到他这张脸,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偏过头,声音不大。 “好多了。” “那就好。”孟宴臣松了口气,转身拎过一个食盒,“饿了吧?我让酒店送来的,你看看喜欢哪个。” 食盒一打开,琳琅满目。 中式的小笼包、虾饺,西式的三明治、牛奶,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这份过于丰盛的殷勤,让明兰忍不住想笑。 “我哪儿吃得了这么多。你吃过没?” “吃得了多少算多少。我吃过了。”他盛了一碗粥,送到她面前。 明兰接过来,小口喝着,心头却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焦躁。 她放下碗。 “祖母她们……该着急坏了。” 孟宴臣的动作停住。 他走到床边,握住她没打针的那只手,掌心干燥又温暖。 “别担心,你很快就能回去。” 他的安抚,让明兰心安了些许。 可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的账号……这么久没动静,粉丝们会不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她看着孟宴臣,眼睛里带着恳求,“能把你的那个……平板,借我用一下吗?” “不行。”孟宴臣想也不想地拒绝,“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不能劳神。” “我就看一眼,发个消息报个平安就好。”明兰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那软糯的语气,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最终,孟宴臣还是妥协了。 他把平板递过去,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明兰熟练地登上自己的账号,后台的私信和留言塞得满满当当。 “大大,你事情还没办完嘛,好长时间了。” “明月大大,你怎么了?好担心你!” “太太不会是生病了吧?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呜呜呜我的电子榨菜断更了,但还是希望太太一切都好最重要!” 看着这些来自陌生人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淳朴善意,明兰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想了想,对着窗外的蓝天和自己的手各拍了一张照片,配上文字。 【盛时明月:偶感风寒,卧床几日,让大家挂心了。过些时日再与各位煮茶论道。】 评论区瞬间被暖心的回复淹没。 明兰看着屏幕,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柔软的笑。 孟宴臣就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因为那些粉丝的留言而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兰完全沉浸在和粉丝的互动里,快一个钟头了,还没停下的意思。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从孟宴臣心底里野草似的疯长起来。 他伸出手,一把将平板从明兰手里抽走,动作快得不容拒绝。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脸上没什么表情,活像个不近人情的监工。 明兰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我只是……报个平安。” “已经报过了。”孟宴臣将平板关机,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动作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现在,闭上眼睛,休息。” 他这副霸道又幼稚的模样,让明兰心里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她瞧着他那副不自然的模样,忽然就明白了。 他这是……吃醋了? 明兰的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孟大总裁,你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孟宴臣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门神。 “我不过是瞧了瞧旁人写与我的书信,你便要如此管束。日后,若是我瞧了旁的书,看了旁的景,你又该如何?” 她越说,孟宴臣的脸色就越沉。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 孟宴臣的特助提着一个黑色的西装袋,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孟总。” 特助的出现,打破了房里那点微妙的僵持。 孟宴臣像是得了救星,立刻转身接过西装袋。 “我得去趟公司。”他回头对明兰说,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还有些飘忽,“我让叶姿南过来了,她会陪着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说完,便拿着衣服进了病房里的洗手间。 没过多久,叶姿南就风风火火地杀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桶。 “明兰!我给你带了燕窝!我妈亲手炖的!” 她把保温桶往桌上重重一放,正好看见孟宴臣从洗手间里出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整个人又恢复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国坤总裁模样。 只是,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床边,弯下腰,仔细地替明兰掖了掖被角,又将她床头的水杯换了杯温的。 动作自然又熟稔。 “我走了。”他低声说。 “嗯。”明兰乖巧地点了点头。 叶姿南在一旁看着,下巴都快惊掉了。 等孟宴臣一走,她立刻扑到床边,一脸发现了新大陆的夸张表情。 “我的天!明兰!你快告诉我,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刚才那个样子,哪里还是孟宴臣?简直就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明兰被她逗得直笑,脸颊微红。 “别胡说。” 叶姿南才不信,她打开保温桶,一边给明兰盛燕窝,一边啧啧感叹。 “这狗粮,我真是吃到撑。不行,我得缓缓。” …… 另一边,普通的社区超市里,灯光昏黄,人声嘈杂。 许沁推着一辆购物车,宋焰跟在她身边,眉头紧锁,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自从上次在高档超市,被叶姿南撞见宋焰对着一盒进口牛肉大声嚷嚷“抢钱吗”,让她丢尽了脸之后,许沁就再也不敢带他去那种地方。 她只想买一盒好一点的酸奶,手刚伸出去,就被宋焰按住了。 “这个太贵了,拿旁边那个打折的。” “可是……” “没有可是。”宋焰的语气不容置喙,“酸奶不都一个味儿吗?你现在身体不好,少吃这种凉的。” 他说着,却转身从货架上拿了半打啤酒,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购物车。 许沁看着那几罐冰凉的啤酒,再看看自己空空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结账的时候,前面排着长队。 宋焰又不耐烦了,探着头看前面的购物车。 “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家里开矿啊?” 他声音不小,前面的人闻言,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许沁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消失。 “许医生?” 一个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沁身体一僵,机械地转过头。 是医院新来的一个实习生,小姑娘打扮得青春靓丽,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购物篮,里面只有一盒沙拉和一瓶鲜榨果汁。 实习生看到许沁,又看了看她身边一脸不耐烦的宋焰,和他们购物车里那堆打折商品和廉价啤酒,眼睛里闪过惊讶和……同情。 “许医生,你也来这里买东西啊?”小姑娘的语气天真又无辜,“我还以为,你都只去那种进口超市的呢。” 第39章 明兰出院,别墅小聚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许沁脸上。 宋焰却压根没听出话里的门道,反而挺了挺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 “进口超市?都是骗钱的玩意儿,我们家沁沁,最会过日子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无比亲昵地搂住许沁的肩膀,仿佛在向全世界炫耀他的战利品。 许沁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那些视线里混杂着好奇、打量,更有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轻蔑。 她快要窒息了。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靠着这股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嗯,其实是今天……顺路。”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不容易排到他们结账,总共一百二十八块五。 宋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又开始在口袋里翻找硬币,叮叮当当地数了半天,最后还差三块钱。 他转头,眉头紧锁地看向许沁。 “你有零钱吗?” 许沁脑子一片空白,恍惚地摇了摇头。 宋焰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完全不顾收银员和后面排着长队的目光,当众开始训斥她。 “你怎么回事?出门不带钱吗?一个女人家,一点都不细心,以后这个家还怎么交给你管?” 收银员和后面排队的人,都换上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那一刻,许沁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围观。 她手抖得厉害,从包里拿出手机,扫了码。 走出超市,外面的冷风一吹,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宋焰还在为那三块钱耿耿于怀,一路在她耳边嗡嗡嗡地数落。 “你看你,花钱大手大脚,连三块钱零钱都没有,以后怎么攒钱?” “许沁,我跟你说,过日子不是你以前在孟家那样,是要精打细算的……” 许沁一言不发地走着,他的声音像恼人的苍蝇,挥之不去。 她麻木地跟着他,走进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居民楼,爬上那段昏暗的楼梯。 推开家门,舅妈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见他们手里的购物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哟,买个菜买到天黑,我还以为你们俩私奔了呢。” 宋焰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将购物袋放到桌上。 “舅妈,我们这不是想着多买点嘛,看,这啤酒孝敬您和我舅的。” 他将那打啤酒拿出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许沁将剩下的东西默默拎进厨房,宋焰跟了进来,顺手关上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你今天怎么回事?”他压着嗓子,语气里全是火气,“在超市里,当着外人的面,给我甩脸子,很好看吗?” 许沁将东西放进冰箱,没有回头。 “我没有。” “你还没有?”宋焰的火气上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就为了三块钱,你跟我闹别扭?许沁,你是不是觉得我丢了你的脸?” 他盯着她苍白的脸,眼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取代。 “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我宋焰的女人,不是孟家那个千金大小姐了。过日子,就是要一分一毫地算计。我这是在教你,你懂不懂?” 许沁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英俊的、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的脸。 教她? 她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累了,想休息。” 说完,她绕开他,走出了厨房。 …… 病房里的日子,过得比想象中快。 明兰脚上的石膏拆了,虽然还不能剧烈活动,但已经能下地慢慢走动。 出院这天,孟宴臣包办了一切手续。 叶姿南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把抱住明兰。 “我的好闺蜜,你可算出院了!走走走,我给你办个出院派对,庆祝你重获新生!” 肖亦骁也跟着起哄。 “去我那儿,我给你们包场,酒水管够!” 孟宴臣正在给明兰收拾衣物,闻言,头也不抬地吐出两个字。 “不行。”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 “太吵了,她身体还没好全,需要静养。” 叶姿南和肖亦骁同时噤声,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孟宴臣最后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遗漏后,放出一个重磅炸弹。 “后天是周末,叫上那几个来我家吧。” 他看向肖亦骁。 “简单吃个饭。” 病房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叶姿南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合上。 肖亦骁手里的车钥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孟宴臣的私人别墅,那可是比国坤集团的总裁办公室还难进的地方! “我……我没听错吧?”肖亦骁捡起钥匙,结结巴巴地问,“去你家?” 孟宴臣压根没理会他们的失态,只是垂头看着明兰,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会紧张吗?” 明兰的心跳确实快了几分。 在他家,见他的朋友,这其中的意义,她懂。 她抬起头,迎上他带着询问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却漾开一抹柔软的笑。 “有你在,我不怕。” 孟宴臣喉结动了动,在她发顶上,极其克制地,轻轻揉了一下。 叶姿南和肖亦骁在旁边,被这突如其来的狗粮,齁得差点当场去世。 …… 第二天,许沁刚到科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几个小护士聚在一起,看到她来,立刻停止了交谈,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 她换好白大褂,走进办公室,昨天那个实习生正和一个年轻医生说话。 “……真的,购物车里全是打折货,还有那种最便宜的啤酒。她男人为了几块钱,当着所有人的面数落她,她脸都白了……” “不会吧?许医生以前多高傲啊,我听说她那一身行头,顶我们好几个月工资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为爱走钢索吧。” 后面的话,许沁没再听下去。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开电脑。 可那些议论,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了她的耳朵里,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 周末,孟宴臣的别墅。 肖亦骁一进门,就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 “我的妈呀!孟宴臣,你这是重新装修了?” 原本那个冷硬的高级样板间,如今处处透着温暖的生活气息。 客厅里,换上了柔软的米色地毯。 墙上挂着一幅清雅的墨竹图,笔法灵动,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角落的香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汝窑茶具,旁边还有一盘下了一半的棋。 整个屋子,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雅的檀香。 “这哪里还是孟宴臣的狗窝,这分明是金屋藏娇的‘娇’屋啊!”叶姿南也跟着咋咋呼呼。 她哥哥叶驰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孟宴臣穿着一身休闲的居家服,少了几分商场的锐利,多了几分温和。 他正扶着明兰,让她在沙发上坐好。 明兰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外面搭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长发松松地挽着,温婉又娴静。 看到众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叶驰走到明兰面前,将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态度诚恳。 “盛小姐,之前我妹妹不懂事,我也没阻止她的无礼,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叶大哥言重了,姿南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之间没有得罪一说。”明兰大方地接过,又看向叶姿南。 叶姿南冲她挤了挤眼。 “行了哥,你这套就别拿出来了,我跟明兰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道歉?” 一番话,化解了所有的尴尬。 朋友们很快就熟络起来。 肖亦骁自来熟地瘫在沙发上。 “说真的,明兰妹妹,要不是托你的福,我们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踏进孟总的私人领地。” 他看着孟宴臣,一脸促狭。 第40章 明兰茶香折服众人 孟宴臣被他调侃得耳根发烫,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喝你的水。” 他从冰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一人面前扔了一瓶,动作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 叶姿南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眼睛却还在屋子里四处打量。 她指着那幅墨竹图,满脸惊奇。 “孟宴臣,这画哪儿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艺术细胞?” 孟宴臣的表情僵了一下,没说话。 明兰脸颊微红,轻声开口。 “闲来无事,随手画的,让叶姐姐见笑了。” 叶姿南的下巴这回是真的要掉了。 她冲到画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嘴里啧啧称奇。 “我的天,明兰,你这也太厉害了吧!这笔锋,这气韵,比我爸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那些名家画作还有味道!” 肖亦骁也凑了过去,煞有介事地点评。 “确实不一般,难怪我们孟总要把这儿当宝贝似的藏着,原来是金屋藏娇啊。” 叶驰也由衷赞叹。 “盛小姐才情过人。” 面对众人的夸赞,明兰只是浅浅地笑着,不骄不躁。 她站起身,脚踝还有些不方便,孟宴臣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各位远来是客,总不能只喝这个。” 她看向孟宴臣。 “可否借你的那套新茶具一用?” “都是你的。” 孟宴臣想也不想地回答,本来就是买了准备送给她的。 话说出口才觉得过于直白,又清了清嗓子,补充道。 “你随意用。” 肖亦骁和叶姿南在旁边交换了一个“没眼看”的表情。 明兰取来茶具,动作娴熟地开始温杯、置茶、冲泡。 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原本咋咋呼呼的叶姿南和肖亦骁,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幅会动的古画。 很快,清亮的茶汤被注入公道杯,再由她一一分入品茗杯中。 一股清幽的茶香,瞬间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请用茶。” 她将茶杯一一递到众人面前。 肖亦骁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随即一饮而尽,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好茶!明兰妹妹,你这手艺,不去开个顶级茶馆,真是屈才了!” 叶姿南也小口品着,连连点头。 “这茶喝下去,感觉整个人的心都静下来了。” 孟宴臣就坐在明兰身边,看着她从容淡雅地为朋友们奉茶,眉眼间不自觉地就染上了温柔。 这才是他想要的家。 有她,有烟火气。 肖亦骁喝完一杯,又自己续上,嘴巴也跟着闲不住了。 “说起来,这会过日子和不会过日子的,差别可真大。” 他摇着头,一脸八卦。 “前两天我听人说,有人在平价超市碰见许沁了,说是为了几块钱,被她那个男朋友当众数落,脸都丢尽了。” “许沁”两个字一出口,客厅里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凝固。 叶姿南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孟宴臣的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抬起头,扫了肖亦骁一眼。 那一下,没什么情绪,却让肖亦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提谁不好,非要在孟宴臣和明兰面前提那个扫把星!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快要将人淹没时,明兰却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茶壶。 她抬起头,看向肖亦骁,脸上没有半分不快,反而是一片平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旁人看的。心若不安,住琼楼玉宇亦是牢笼;心若安稳,住茅屋草舍也是桃源。” 一番话,说得肖亦骁面红耳赤,叶姿南和叶驰则都露出了思索和赞许的表情。 孟宴臣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松弛下来。 他看着身边的女孩,她没有指责,没有抱怨,甚至没有流露出一点点对那个名字的厌恶。 她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阐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所有的尴尬,还将肖亦骁从窘境中解救了出来。 这份通透和气度,让他心折。 叶姿南最先反应过来,她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大声附和。 “明兰说得对!有些人就是拎不清,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去挤那独木桥,现在掉下去了,也怨不得别人!” 她这话,意有所指,瞬间将气氛又拉了回来。 肖亦骁也连忙借坡下驴,端起茶杯。 “明兰妹妹说得是,是我着相了。我自罚三杯,以茶代酒!” 他说着,真就一连喝了三杯茶。 一场小风波,就这么被明兰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孟宴臣握住明兰放在膝上的手,紧紧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他什么也没说,但明兰知道,他懂。 聚会一直持续到傍晚。 送走朋友们后,孟宴臣关上门,一转身,就对着明兰道歉。 “对不起。” 他声音闷闷的。 “不该让他们在你面前,提起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明兰摇了摇头,摆摆手,冲他笑得软软的。 “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而且,我很高兴。” “嗯?”孟宴臣不解。 “我很高兴,能见到你的朋友。” 她仰脸认真的看着他。 “他们都很好。” 孟宴臣看着她清澈的眼,心底每一处,都被填的满满当当。 …… 回去的车上,叶姿南还在喋喋不休。 “哥,你看到了吗?孟宴臣刚才那个样子,简直没眼看!还有明兰,我的天,她也太有范儿了!那几句话说的,水平真高!” 肖亦骁跟在后面,也心有余悸地附和。 “可不是嘛,我刚才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孟宴臣那一下,我还以为他要当场把我扔出去。”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感叹。 “不过明兰是真不错,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还有才华,关键是情商高,识大体。孟宴臣这回,是真捡到宝了。” 叶驰开着车,一直没说话,这时才缓缓开口。 “她是很好。可是肖亦骁,你为什么要上我的车。” 第41章 许沁电话告状 车内后视镜里,映出肖亦骁那张带笑的俊脸。 他冲着镜子里的叶驰挤了挤眼,语气轻佻又理所当然。 “顺路啊,叶大少。” 叶姿南正回味着明兰泡的茶,闻言,毫不客气地回敬。 “哥,别理他,他最近就是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叶驰没再说话,只是透过后视镜,不着痕迹地扫了肖亦骁一眼。 肖亦骁此人,风趣幽默是真,游戏花丛也是真。 自家这个妹妹,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心思单纯得很。 看来,自己得留心着点。 …… 周一的清晨,医院里总是格外忙碌。 许沁刚换好白大褂,就听见护士站那边传来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上周六VIP病房那位盛小姐出院了,那阵仗,啧啧。” “怎么了怎么了?” “孟总亲自来接的,后面还跟着朋友,开着豪车。我偷偷看了一眼,我的天,孟总的朋友,也跟从杂志里走出来的一样!” 另一个小护士也凑了过来,满脸都是花痴的向往。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又高又帅还特别有型!” “真想不通,许医生当初有这么好的圈子,怎么就不在里面挑一个呢,非要找那个消防员……” “说的也是,想不通,对了,我还看到有大美......” “说什么呢!” 护士长沉着脸走了过来,厉声打断了她们的八卦。 “都闲着没事干了?病人的报告写完了吗?不想干了就趁早滚蛋!” 护士们立刻作鸟兽散。 许沁站在办公室门口,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朋友? 他竟然,把那个女人,还介绍给了他的朋友? 凭什么? 那个女人凭什么? 强烈的嫉妒,像是藤蔓般死死绞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许沁走到无人的楼梯间,拿出手机,拨通了付闻樱的电话。 无人接听。 她又打孟怀瑾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许沁不死心,打了孟家的固定电话。 接电话的是家里的阿姨。 “……是,夫人和先生都在家。” “我想找妈妈说几句话。” 电话很快转到了付闻樱手里,那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很平淡。 “许沁?有事吗?” “妈妈,”许沁酝酿好的情绪瞬间涌上,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和委屈,“我……我就是想您和爸爸了。” 付闻樱在那头沉默了几秒。 “如果没什么事,就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我和你爸爸都挺好的,不用挂心。” 说完,那头就传来了忙音。 许沁握着手机,听着里面“嘟嘟”的声响,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好,真好。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滋生。 你们不管我了,孟宴臣也不管了? 你们要是知道宴臣找了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你们还会这么平静吗? 你们当初是怎么拆散我和宋焰的,就一定会怎么去拆散他们! 我要让一切都重演! 到时候,孟宴臣受到打击,就会变回从前那个只围着她转的哥哥。 许沁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扭曲的光。 这个周末,她一定要回孟家一趟。 …… 孟宴臣的别墅里,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明兰的脚伤日渐好转,大部分时间,她都喜欢待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 孟宴臣给她置办了一整套顶级的文房四宝,她便每日临摹字帖,或是画些花鸟小品,日子过得清雅又安逸。 她的账号“盛时明月”也恢复了更新。 有时是一张新画的墨竹,有时是一张茶席的角落,有时是几行清雅的小楷。 她从不露脸,也不多言,但那份浸在骨子里的古典韵味和安然的生活态度,却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粉丝。 孟宴臣这几天几乎是把办公室搬回了家。 他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处理公务,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心里就被填得满满当当。 这天下午,明兰正画完一幅兰草,搁下笔,想去给自己倒杯水。 她刚站起来,孟宴臣已经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过来。 “慢点。” 他将水杯递到她手里,顺势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以后想做什么,喊我。” 明兰捧着温热的杯子,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柔软的灰色居家服,头发微乱,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柔和到不可思议。 她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那若是我哪日想上天揽月,孟总也帮我吗?” 孟宴臣被她问得一愣。 他看着她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清亮眼眸,耳根不自觉地就热了。 他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收拾画案,背影看着有几分仓惶。 “……月亮不行。 但国坤集团新投资的天文馆,有最好的望远镜。” 明兰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脆的笑声,轻轻搔刮着孟宴臣的心。 他收拾画纸的动作顿住,回头,有些恼地瞪了她一眼。 可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明兰笑得更开心了。 “孟宴臣。” “嗯?” “你的朋友们,都很有趣。” 孟宴臣的动作停住。 “尤其是叶姐姐,性子爽朗,我很喜欢。” 他“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 “那肖亦骁呢?” “肖公子,”明兰想了想,很认真地评价,“风趣豁达,是个妙人。” 孟宴臣手里的画纸,被他捏得有些皱。 他转过头,盯着她。 “你很欣赏他?” 明兰感觉到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酸味,她强忍着笑,故意点了点头。 “确实。 与肖公子说话,如沐春风。” 孟宴臣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将手里的画纸重重往桌上一放,转过头去,也不说话了。 他就自顾自地开始收拾画案,再也不看明兰一眼,那背影里写满了“我不高兴”。 明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幼稚的举动,唇边的笑意再也藏不住,漾成了一圈圈好看的涟漪。 这个男人,真是越瞧越有意思。 第42章 许沁周末告黑状,孟总诚心问喜好 明兰看着那个因为一句话就背过身去、浑身写满“不高兴”的男人,心里那点甜意,像是被温水泡开的蜜,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她知道他在乎。 这份在乎,幼稚又笨拙,让她心安。 她轻轻挪了挪身子,整个人陷进沙发柔软的靠垫里。 “孟宴臣。” 那边的身影没动,只是收拾画案的动作,又重了几分。 “我与你说件正事。” 明兰的语气认真了起来。 孟宴臣的动作终于停下,他转过身,脸上那点孩子气的别扭还没完全褪去。 “什么事。” “是关于……我如何才能长久地留在这里。” 这句话,让孟宴臣的心猛地一抽。 他快步走回她面前,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道长不是说了,用玉佩……” “玉佩是引,羁绊才是根。” 明兰打断了他。 她看着他,眼眸里映着他紧张的脸。 “眼下,拉扯我的力量有两股。一股,是你。”她说得很慢,很清晰。 “另一股,是我在那个世上唯一的牵挂,我的祖母。” 孟宴臣的喉结动了动。 这不仅仅是他和明兰两个人的事,更是一场他与那位素未谋面的盛老太太之间,无声的博弈。 明兰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怅然。 “这次回去,带来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先听哪个?” “你决定先说哪一个,我都能接受。至少有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祖母看了你的照片,不反对我留在你这。” 孟宴臣闻言眼睛一亮,“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嘛,我祖母可不能因为我的一面之词和照片,就放心把我托付给你。” “她说,要在剩下的四次穿梭中,让她看到你的诚意,让她安心放手。孟大总裁,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孟宴臣没有说任何动听的承诺,只是点了点头,异常郑重。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那副样子,像极了准备一场价值千亿的商业谈判。 “来,我们合计一下。” “什么?”明兰一头雾水。 他拧开笔帽,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抬头看着明兰。 “先从你祖母开始。她老人家平素有什么喜好?喜欢听戏还是看书?偏爱什么口味的点心?可有什么忌讳?” 明兰被他这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逗笑了,心里的惆怅也散了。 “祖母信佛,吃穿用度都很简朴,平日里最爱在佛堂抄经,也喜欢侍弄花草。” 孟宴臣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信佛,抄经,花草,简朴。 “好。” 他点点头,又问。 “那你父亲呢?盛家主君,他有什么偏好?” “我父亲……他最重官声,也爱舞文弄墨,喜欢别人夸他的字画。” 孟宴臣笔尖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写:重名,爱书法字画。 “你的兄长呢?就是你说的,那个长柏大哥。” “我大哥是个顶顶正派的君子,为人古板,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爱外物。” 孟宴臣的眉头拧了起来。 “最难应付的就是这种人。” 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在本子上写下:长柏,君子,古板,书。 明兰看着他那副绞尽脑汁、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又暖又软。 这个男人,他不说空话,他是真的在用他的方式,为他们的未来,披荆斩棘。 …… 叶驰和叶姿南下班后,习惯性地拐到了肖亦骁的酒吧解压。 这次,作为老板的肖亦骁竟一反常态,非要提前关门,还厚着脸皮蹭上了叶家兄妹的车,又是美其名曰“顺路”。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停在叶家别墅门口。 “哥,我先上去啦!”叶姿南麻利地跳下车,冲车里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后。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晚风,车厢里瞬间陷入一种沉闷的安静。 叶驰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关掉了引擎,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只有仪表盘还亮着微弱的光。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那个姿态散漫的男人。 “肖亦骁。” “嗯?”肖亦骁还沉浸在刚才的笑闹中,随口应了一声。 “我妹妹,你怎么想的?” 叶驰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却让车内的温度降了好几度。 肖亦骁脸上的笑容淡了,他坐直了身子,那副玩世不恭的派头收敛得一干二净。 “叶大少,你这三堂会审的架势,我有点儿慌啊。” 叶驰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转过头,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我们这个圈子什么样,你比我清楚。怎么玩,是你的自由。”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但叶姿南,不行。” “她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就是个傻子。你要是图个新鲜,想玩玩,我劝你趁早收手。” “不然,”叶驰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废了你。” 这已经不是警告,而是通牒。 肖亦骁靠在椅背上,彻底没了声。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闪过的,全是叶姿南的脸。 是在孟宴臣别墅里,她为了维护明兰,像只炸了毛的猫,浑身都竖着刺。 是自己不过提了一嘴许沁,她第一个翻脸,比孟宴臣的反应还快。 是她喝了明兰泡的茶,一脸满足地感叹,说要回家也学着静心,那副认真的傻样。 这个女人,鲜活,热烈,像一团永远烧不尽的火,蛮不讲理地闯进他的世界。 “我没想玩。” 肖亦骁开口,声音有些哑。 叶驰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下文。 “我对她,是认真的。” 肖亦骁迎上叶驰审视的视线,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叶驰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肖亦骁以为他要动手。 最后,叶驰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 宋焰家狭窄的卧室里,宋焰刚洗完澡,赤着上身,站在床边摆弄他新买的增高垫和肩垫。 许沁坐在床边,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开了口。 “宋焰,这个周末,我想回一趟我爸妈家。” 宋焰瞥了她一眼,直起身来。 “回去干什么?” “我……”许沁咬了咬唇,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我想他们了。而且,我们的贷款不是还要还好久?我想回去……看看能不能……” 宋焰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他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搂住许沁的肩膀,语气瞬间变得温柔。 “我就知道,我的沁沁最懂事了。” 他捧起她的脸,像是在欣赏一棵摇钱树。 第43章 许沁宋焰想毒计,孟总备大礼 “宋焰,我还有话说,你先放手。”许沁拍拍宋焰放在她脸颊上的手。 许沁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眼睛里全是一种急切而扭曲的光。 “我这个周末就回去!我要告诉爸妈,宴臣找的那个女人来路不明!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的!” 宋焰听完,非但没有半分不快,反而一拍大腿,从床边站了起来。 “对!就该这么做!” 他激动地在房间里踱步,脸上满是赞许。 “沁沁,你做得对!你这是在保护你哥,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外面的野女人骗了!” 许沁原本还有些忐忑,听到宋焰的肯定,立刻觉得自己的行为无比正当。 “我就是这么想的!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宴臣肯定是因为我们两而受了情伤,才会被这种人趁虚而入!” 宋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开始为她出谋划策。 “不过,你这么直接去说,不行。” 他摇了摇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你这么说,他们会觉得你是嫉妒。你不能这么说。” 他循循善诱。 “你回去,什么都别说,就哭。他们问你怎么了,你就说你担心你哥。” “你就说,你无意中看到你哥身边多了一个女人,你看你哥对她那么好,可你总觉得那女人不对劲。你怕你哥被骗了,又不敢直接问他,怕伤了他的心。你左右为难,心里难受,所以才回来找爸妈拿主意。” 宋焰将每一个细节都描摹得清清楚楚。 “你要记住,你不是去告状的,你是去求助的。你是一个担心哥哥、六神无主的妹妹。这样,他们才会信你,才会把怒火都对准那个女人,而不是你。” 许沁听得入了神,她反复咀嚼着宋焰教给她的那套说辞,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幻。 从最初的愤怒,慢慢变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委屈和忧愁的模样。 “对……我只是担心他。” 她喃喃自语,仿佛已经完全代入了那个角色。 宋焰满意地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孟家乱起来,孟宴臣那个天之骄子尝到了被家人反对的滋味,他的心里就能痛快几分。 说不定,趁着这阵混乱,许沁还能从孟家再弄些好处出来,那他们还贷款的钱,也就有着落了。 ......另一边孟宴臣的别墅内。 “那我的四姐姐和五姐姐呢?你也要一并问了吗?” 孟宴臣的笔尖在纸上顿住,他抬头,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当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明兰被他这句引经据典的话彻底逗乐了,她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五姐姐如兰,性子最是直爽,心里藏不住事,但也最没坏心。你若送她华贵的东西,她嘴上不说,心里定会欢喜。” 孟宴臣飞快地记下:五姑娘如兰,直爽,喜华贵。 “至于四姐姐墨兰……” 明兰的语调淡了些许。 “她心气高,最爱风花雪月,也最重旁人的眼光。送她的东西,不仅要雅,还得能让她在人前炫耀。” 孟宴臣的笔尖停了下来。 他从这寥寥数语中,已经勾勒出了盛家后宅那幅复杂的人情画卷。 “我明白了。” 孟宴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愈发心疼明兰在盛府的日子。 …… 叶姿南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 起因是她常去的那家高级SPA会所,给她打电话,说有位肖先生,为她包下了一整年的顶级护理套餐。 她气势汹汹地打电话过去质问,肖亦骁在那头笑得吊儿郎当。 “叶大小姐,别客气。就当是我替孟宴臣,提前给你这个明兰首席‘闺蜜’发的福利。” 叶姿南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今天,她正在公司开会,前台忽然推进来一辆铺满蓝色妖姬的餐车,上面摆满了她最爱吃的那家法式甜品。 一张卡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开会辛苦,补充糖分。——你的头号支持者,肖亦骁。” 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叶姿南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冲出会议室,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开口就是一顿吼。 “肖亦骁!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肖亦骁的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我在追你啊,叶大小姐,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你!” 叶姿南气结,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挂断电话,看着那车精致的甜品,心里乱糟糟的。 她烦躁地拿起一块马卡龙塞进嘴里,那股甜腻的味道,却奇异地让她心里的火气,消散了些许。 …… 周末,孟家大宅。 许沁特地换上了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款连衣裙,素着一张脸,眼下还用化妆品特意点缀出几分憔悴的青色。 她提着一篮普通的水果,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付闻樱,看到她这副模样,愣了一下。 “许沁?” 许沁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妈……我来看看您和爸。” 付闻樱让她进了门,孟怀瑾正坐在客厅看报纸,见到她,也有些意外。 毕竟上回家宴她匆匆离去后,想着许沁应该不会来孟家了。 许沁将水果放在茶几上,局促地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付闻樱叹了口气,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坐吧。吃饭了没有?” “还没……” 许沁摇了摇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下,把付闻樱和孟怀瑾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付闻樱递给她一张纸巾。 许沁摇着头,只是哭,就是不说话。 她越是这样,付闻樱心里就越是没底。 “到底怎么回事?是宋焰欺负你了?” “不是的……” 许沁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充满了委屈和挣扎。 “妈,爸……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抬起头,那张挂着泪痕的脸上,满是担忧和惶恐。 “是……是关于哥的事。” 第44章 许沁哭诉遭无视 付闻樱和孟怀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凝重。 “宴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付闻樱的声音急切了几分。 许沁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那副模样,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我……我前些天,无意中在医院看到哥了。”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口,将宋焰教给她的那套说辞,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哥对她,特别好,特别体贴。前段时间那个女人住我们医院,哥忙前忙后的。” “我……我本来该为他高兴的。可是……妈,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不对劲。” 许沁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安,“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来路不明的。” “我怕哥是被骗了,他从前……从前因为我的事,心里一直不痛快,我怕他是受了打击,才会被这种人趁虚而入。” “我想劝劝他,又怕伤了他的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爸,妈,我好担心他……”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 付闻樱和孟怀瑾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像她预想中那样,出现愤怒或是震惊。 他们只是沉默地听着,神情复杂。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声音。 孟宴臣推门而入。 “爸,妈,我回来了。” 他一边换鞋,一边开口,声音里带着愉悦。 可当他抬起头,看到客厅沙发上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身影时,周身的气息便变了。 他换好鞋,径直走过来,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许沁。 “你怎么在这儿?” 那声音,冷得掉冰渣子。 许沁身体一僵,抬起那张泪痕斑驳的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准备将这出戏演到高潮。 她以为,接下来会上演的,会是一场激烈的家庭对峙。 她已经准备好,在父母的质问和孟宴臣的维护中,扮演那个左右为难、只为兄长好的无辜妹妹。 然而,付闻樱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从她头顶浇下,让她从里到外,凉了个彻底。 “宴臣,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付闻樱看都没看许沁一眼,径直对自己儿子开口,语气里全是关切和不赞同。 “那位姑娘呢?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孟怀瑾也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扶了扶眼镜,沉声附和。 “是啊,怎么把人家姑娘一个人留在家里。今天家宴,你不该回来的,应该陪着她。” “是啊,你给我们来个电话就行了,人过来干嘛。” 付闻樱皱着眉满是不满。 “......” 许沁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那双含着泪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付闻樱,又看看孟怀瑾,最后落到孟宴臣身上。 发生了什么?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他们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质问孟宴臣那个女人是谁? 他们竟然……还让他不要回来,去陪那个女人?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耳朵里嗡嗡作响,许沁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她精心排演的一切,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委屈和“苦心”,在这一刻,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孟宴臣对于自己父母的态度,也有些许的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 他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没事,她脚伤虽还没好利索,但是一个人行动没什么大碍。”他耐心地解释,“我让她在家休息,已经叫了她喜欢吃的菜送过去。其他的我都给她安排妥帖了。” 说完,他才终于将视线转向僵在原地的许沁,温情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你还有事?” 这三个字,像三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许沁的脸上。 他甚至懒得问她为什么哭,为什么在这里。 他只是在赶她走。 …… 就在一个小时前,孟宴臣的别墅里。 孟宴臣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处,却迟迟没有出门。 他看着正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的明兰,心里有些犹豫。 最终,他还是走了过去。 “明兰。” “嗯?”明兰从书里抬起头,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孟宴臣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问:“今晚是我家的家宴,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明兰的动作停住了。 去他家,见他的父母。 这在她的那个时代,是仅次于纳征的郑重环节,意味着彼此认定了对方。 她不是不愿意,只是……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还不能完全受力的脚,又想到了自己庶女的身份被平宁郡主嫌弃,一下又害怕犹豫了。 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她的那点迟疑,全落在了孟宴臣眼里。 他心头那点微小的期盼虽然落了空,却一点没有不快。 是自己太心急了。 “没事。”他立刻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宠溺,“是我唐突了。不着急,等你脚完全好了,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们再去。” 他温和的安抚,让明兰心里那点忐忑瞬间烟消云散。 她仰头,冲他露出一个柔软的笑。 “好。” “那我走了。”孟宴臣直起身,“给你叫了‘南风馆’的私房菜,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就送到。 我吃过饭就回来。” “不用担心我。”明兰拉住他的衣角,认真地叮嘱,“难得回去,多陪陪伯父伯母。” “嗯。” 孟宴臣看了看衣角上的小手,心头一软。 又叮嘱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得离开。 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明兰唇角就勾起来了。 …… 孟家大宅的客厅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许沁还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刚才流下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 付闻樱像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似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平淡。 “许沁,你哥的事,他自己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操心。” “我和你爸,对那位姑娘,很满意。” “很满意。” 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许沁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妈!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见过她吗?你们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哥会被她骗的!” “我们是没见过。”付闻樱放下茶杯,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她,那眼神里,再没有从前的半分温情,只剩下失望和冷漠。 “但我们见过宴臣。” “自从他身边有了那位姑娘,他整个人都变了。他会笑了,会回家了,会主动跟我们分享他的生活了。他不再是那个把自己关在茧里的国坤总裁。” 付闻樱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呢?许沁。 你口口声声说担心他,可你带给他的,除了压抑、痛苦和责任,还有什么?” “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好。 你想要的,只是他永远做那个围着你转、为你收拾烂摊子的哥哥。” “我……”许沁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孟宴臣在付闻樱身边坐下,从头到尾,都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许沁。”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警告,“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以后,不要再以任何理由,出现在我和爸妈面前。” “这里,不欢迎你。” 第45章 许沁酒吧撒泼丢人,孟总父母看图夸明兰 许沁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茶几,发出一声闷响。 可客厅里的三个人,没有一个向她投来关心的视线。 孟怀瑾已经重新拿起了报纸,付闻樱端着茶杯细细品着。 而孟宴臣,那个她以为永远会站在她身后的哥哥,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厨房。 “王姨,今晚加几个菜。” 那声音,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许沁终于明白,她是真的,被彻底驱逐了。 她抓起自己的包,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孟家大宅。 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那个曾经属于她的世界。 她坐进车里,脑子里还在反复回响着付闻樱和孟宴臣的话。 “我们对那位姑娘,很满意。”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凭什么! 凭什么孟宴臣他自己挑的人就被接受,而自己选的宋焰却被百般嫌弃。 许沁没有回家,她不能让宋焰看到她这副惨败的模样。 她最后来到了肖亦骁的酒吧门口。 她今天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灌醉。 …… 宋焰正焦急地在家里踱着步,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舅舅舅妈都被他这模样搞得心烦意乱,让他快点回房间去,不要影响他们看电视。 宋焰回房后镜子也不照了。 躺在床上美美得想着。 许沁已经去了快两个小时了。 算算时间,孟家这会儿,该是天翻地覆了吧。 他几乎能想象出付闻樱气急败坏的脸,和孟宴臣被父母质问时的难堪。 一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孟宴臣也会有今天,宋焰就觉得一股快意从心底升起,浑身舒畅。 他拿出手机,想给许沁发个信息问问战况,又怕打扰了她的“发挥”,只能按捺住性子,继续等待着胜利的消息。 …… 孟家大宅的餐厅里,气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孟宴臣盛了一碗汤,放到付闻樱手边。 “妈,尝尝这个。” 付闻樱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她看着自己儿子,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宴臣,你别怪妈刚才说话直。” “我知道。”孟宴臣的语气很平静,“她说那些话,本就没安好心。” 孟怀瑾也放下筷子,看着儿子。 “那位姑娘……你真的想好了?” “爸。”孟宴臣抬起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想好了。这辈子,就是她了。” 这句承诺,比任何解释都来得有力。 付闻樱和孟怀瑾彻底放下了心。 “就是委屈人家姑娘了,这脚伤还没好,就让你一个人跑回来。” 付闻樱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孟宴臣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父母面前。 “她不会觉得委屈。” 照片里,一个穿着月白色居家服的女孩,正坐在洒满夕阳的窗边,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的菜肴。 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对着镜头比了个俏皮的手势,一双清亮的杏眼笑得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 照片下面,还有她发来的一行字。 【饭菜很好吃,多谢孟总款待。你安心陪伯父伯母,不必急着回来,若是回来早了,我可要念叨你了。】 付闻樱看着照片里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眼睛都亮了。 “哎哟,这姑娘长得可真俊!” 她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看。 “你看这眉眼,这气度,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而且你看看她说的这话,多懂事,多得体!” 孟怀瑾也探过头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嗯,是个好孩子。宴臣,你的眼光,比我们好。” 他看着儿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你家明兰的话,今天好好陪陪我们。” “好。”孟宴臣收回手机,低声应着,唇边的弧度,再也压不下去。 ……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晃动的灯光,让许沁暂时忘记了烦恼。 她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麻痹着神经。 “再来一杯!”她将空杯子重重地拍在吧台上。 酒保看了她一眼,还是给她又倒了一杯。 角落的卡座里,叶姿南正拿着一个抱枕,对着肖亦骁的胸口一顿猛捶。 “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害我在公司丢死人了!” 肖亦骁任由她打着,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 “我那是帮你巩固群众基础,怎么能叫丢人呢。”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解决了!”叶姿南打累了,气喘吁吁地瘫在沙发上。 肖亦骁凑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蛊惑。 “怎么解决?要不……我以身相许?” 叶姿南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她刚想开口骂他不要脸,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吧台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许沁吗?” 肖亦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挑了挑眉。 “哟,真是稀客啊。” 只见许沁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趴在吧台上,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骂着什么。 “凭什么……你们都欺负我……孟宴臣你这个混蛋……” 她的哭骂声,在嘈杂的音乐里并不清晰,但足够让邻近的人听见。 周围已经有人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叶姿南皱起了眉,一脸的嫌弃。 “真是丢人现眼。” 肖亦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今天周末,看来,她这是在孟家吃了大瘪啊。” 他看着许沁那副狼狈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一脸鄙夷的叶姿南,忽然觉得有趣。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凑近了些,像两个偷看热闹的小学生,开始小声八卦起来。 “你说,她是不是又作妖,结果被孟伯父孟伯母给怼回来了?”叶姿南猜。 “我看八九不离十。”肖亦骁煞有介事地点头,“就她那点道行,我都看不上。” 叶姿南深以为然,两个人越凑越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许沁像是终于崩溃了,猛地将吧台上的酒杯全都扫到了地上。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都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喝酒啊!”她红着眼睛,冲着周围的人大吼,状若疯癫。 酒吧的保安立刻围了上来。 肖亦骁冲不远处的经理使了个眼色。 经理心领神会,立刻让保安控制住场面,然后从许沁的包里翻出手机,找到了那个备注着“老公”的号码。 电话拨了出去。 正在卧室里焦急等待的宋焰,看到来电显示,心中一喜,立刻接了起来。 “喂?沁沁,怎么样了?是不是成了?”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公事公办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宋焰先生吗?您的妻子许沁女士,在我们酒吧喝醉了,麻烦您过来接她一下。” 第46章 宋焰接妻颜面尽失,孟总归家岁月静好 宋焰握着手机,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你说什么?酒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漠又公式化。 “是的先生,您的妻子许沁女士在这里喝醉了,并且打碎了我们一些杯子,麻烦您过来处理一下,顺便把她接走。” “好……好,我马上到。” 宋焰挂断电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预想中的孟家大乱没有发生,等来的却是许沁在酒吧撒泼的烂摊子。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他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舅舅在客厅里不满地喊了一声。 “这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 宋焰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坐进车里。 他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开着这辆孟宴臣送的车,去酒吧接那个被孟家扫地出门的女人,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酒吧里,保安已经将许沁控制在一旁。 她还在挣扎,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头发凌乱,妆也花了,狼狈不堪。 宋焰一走进去,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 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卡座里,那两个他只在采访报道上见过的人——肖亦骁和叶姿南。 他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宋焰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吧台,经理递过来一张账单。 “宋先生,这是您妻子损坏的酒杯和需要结清的酒水费用,一共三千八百八十八。” 三千八百八十八! 这四位数的数字狠狠扎进宋焰的心里。 他从钱包里拿出卡,手都在抖。 刷完卡,他走到许沁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起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许沁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半醉半醒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竟委屈地哭了起来。 “宋焰……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闭嘴!” 宋焰粗暴地打断她,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 经过肖亦骁卡座的时候,叶姿南凉凉地开口了。 “宋先生真是辛苦了,娶了这么一位贤内助。” 肖亦骁也跟着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宋焰耳朵里。 “毕竟是为爱走钢索,总得付出点代价嘛。” 宋焰的脚步一顿,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肖亦骁举起酒杯,冲他一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他咬紧牙关,将许沁塞进车里,然后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回到房间,宋焰直接将许沁扔在地板上。 他从厨房接了一杯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在她脸上。 “醒醒!” 许沁被冻得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宋焰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瑟缩了一下。 “宋……宋焰......我没办成……他们……” “你还有脸说!”宋焰一脚踹在旁边的沙发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让你去解决问题,不是让你去制造问题! 三千八,许沁,你知不知道这三千八我们可以还多少贷款?” 他指着许沁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个废物!离了孟家,你什么都不是!” 许沁呆呆地坐在地上,浑身湿透,冷意从皮肤一直渗进四肢百骸。 …… 孟宴臣的别墅里,则温暖如春。 他回到家时,明兰正靠在沙发上,膝上盖着一条薄毯,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唇边漾开一抹柔软的笑。 “回来了?” “嗯。” 孟宴臣换好鞋,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但很快就被室内的温暖融化了。 “伯父伯母,还好吧?”明兰轻声问。 “很好。”孟宴臣低下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欢快,“他们看了你的照片。” “嗯?然后呢?”明兰有些紧张。 “我妈说,你长得俊,有福气。” “我爸说,我眼光比他们好。” 他一句一句地学着,那副认真的模样,让明兰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别是诓我开心的吧?” “没有。”孟宴臣又凑近了明兰一些,“他们还说我今天就不应该回去,得好好在家陪你。” 明兰的脸颊微红,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她能想象出,他拿出照片时,那副既紧张又带着点炫耀的模样。 “对了。”孟宴臣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打开,递到她面前。 里面是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温润的光泽,在灯下流转。 “送你的。”他有些不自然地解释,“刚刚路过商场,觉得很衬你。” 明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和微微泛红的耳根。 她没有立刻去接,反而问道。 “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孟宴臣一愣。 他没想到,她竟敏锐至此。 他沉默片刻,还是将许沁去孟家大宅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都解决了。”他最后总结道,不想让她为这些事烦心。 明兰听完,却坐直了身子。 她拿起那对耳钉,亲手戴上,然后仰起脸,认真地看着他。 “孟宴臣,我不怕她的。”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要一个人扛着。我虽是女子,也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花。至少,我可以陪着你,听你说话。” 她的一番话,让孟宴臣身体僵了一下。 从小到大,他被教育要扛起一切,喜怒不形于色。 他习惯了压抑,习惯了独自承担。 明兰的话,将心头最后一点阴霾驱散得干干净净。 他轻声询问明兰。 “我可以抱抱你吗?” 明兰没有说话,直接伸手环住了孟宴臣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口。 孟宴臣将下巴抵在明兰的发顶,许久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他这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闷闷地开口。 “谢谢你。” 明兰在他怀里,没有动,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杏眼在灯下,比他送的珍珠还要温润。 “其实,许姑娘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孟宴臣松开她,有些不解。 “我们府里,我的四姐姐墨兰,就与她有几分相似。” 她娓娓说来,声音不疾不徐。 “她们这样的人,看似处处要强,事事争先,实则内里最是空虚。她们想要的,并非某件东西,或是某个人,而是旁人艳羡的目光。” “你越是在意她,她便越是得意。你若是将她视作无物,她那些手段,便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半分力也使不出来。久而久之,她自己便先泄了气。” 孟宴臣静静地听着。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 可从明兰口中说出来,用她那个世界的人和事来印证,竟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过去对许沁的容忍和退让,那种被“兄长”身份束缚的责任感,恰恰成了滋养她偏执行为的温床。 “所以,你不必为她气气。”明兰看着他,认真地补充,“为不相干的人,乱了自己的心,最是不值当。” 孟宴臣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女孩。 她用最柔软的姿态,说着最通透的话,轻易就抚平了他所有的躁郁。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触感温软。 “知道了,盛大博主。” 第47章 许沁被停职 那句“盛大博主”从他嘴里说出来,明兰脸上的笑涡更深了。 “好啦,不与你玩笑啦。”明兰理了理因方才拥抱而微乱的衣领。 “时辰不早,你也累了一天,快去歇着吧。” 孟宴臣却没动,就那么看着她。 “不累。”他的声音低沉。 “陪着你,就不累。” ...... 另一边,宋焰的怒骂声还在狭小的卧室里回响,每个字都像鞭子,抽在许沁的尊严上。 “废物!真是个废物!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离了孟家就活不成的女人!” “三千八!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你倒好,一晚上就给我喝没了!” 许沁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宋焰的骂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嗡嗡作响,却又异常清晰。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舅舅舅妈。 舅妈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看到这副情景,脸上立刻挂满了嫌恶。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叉着腰,对着宋焰嚷嚷。 “宋焰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们的!你们俩要发疯,滚出去发!” 舅舅也跟了出来,皱着眉,看着地上的许沁,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一个女孩子家,喝得烂醉如泥,像什么样子!我们家可没这种媳妇!” 舅妈的尖酸和舅舅的指责,让宋焰的火气一下子被压了下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得指望这对夫妻收留。 他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许沁,心里的算盘又重新打了起来。 骂也骂了,气也出了。 可房贷还在那儿压着,这份贷款,还得靠许沁这个三甲医院大医生的高薪去还。 不能把她逼得太紧。 想到这里,宋焰赶紧蹲下身,去扶许沁。 “沁沁,地上凉,快起来。”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刚才那个暴跳如雷的人不是他。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火。” 许沁被他扶着,整个人没什么反应。 宋焰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塞进她冰冷的手里。 “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都怪我,看你这样,其实我心里比谁都难受。”他柔声哄着,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舅舅舅妈见状,翻了个白眼,嘀咕着“神经病”,转身回了房间。 许沁看着眼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夜,她几乎没睡。 第二天,闹钟响了好几遍,她才拖着灌了铅似的身体起来。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蜡黄,眼圈发青,憔悴得不像话。 她匆匆洗漱,连早饭都没吃,就挤上了早高峰的地铁。 车厢里人贴着人,混杂着各种气味,压得她喘不过气。 紧赶慢赶,到了医院还是迟到了。 主任在科室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 “许沁!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连规矩都不懂了!” 许沁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周围同事们投来的幸灾乐祸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 一整天,她都浑浑噩噩。 下午查房的时候,因为精神不集中,差点给病人开错了药,被家属当场发现,闹到了主任那里。 办公室里,主任的批评比早上更加严厉。 “许沁,你的专业能力我们是认可的,但你的工作态度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就先停职反省,调整好你的工作态度再说!” ...... 孟宴臣的别墅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明兰的脚伤已经大好,她甚至能小跑几步了。 这天下午,孟宴臣像变戏法似的,从书房里搬出好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一样一样摆在明兰面前的茶几上。 “你来看看,这些合不合心意。” 他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像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学生。 明兰好奇地打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里面是一方古朴的端砚,砚台边角处还刻着细致的竹林暗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是给你父亲的。”孟宴臣解释道。 明兰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套顶级的湖笔和徽墨。 “这是给你长柏大哥的。” 他又打开一个圆形的漆盒,里面是一支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簪,款式简洁大气。 “这是为你祖母准备的,配她老人家的气质。” 接着,是给墨兰的华丽珠钗,给如兰的赤金手镯,甚至连大娘子,华兰,长枫的份,他都细心地备上了。 最让明兰心头一颤的是,他不仅给她的生母卫小娘备了经文抄录的厚礼,还专门请了高僧为小娘诵经超度。 每一份礼物,都精准地切中了每个人的喜好与身份,贵重却不俗气,用心至极。 明兰看着满桌的礼物,特别是看到他连小娘都想到了,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孟宴臣看她快哭了,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了?是哪个不好吗?我再去换,你别哭。” 明兰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扑到孟宴臣怀里,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开口。 “谢谢你……还想着我小娘。” 孟宴臣轻轻拍着她的背,松了口气。 “这就感动了?”他故意逗她。 “我还有给祖母的寿礼呢?你来掌掌眼。” 他拿起一个最小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珠子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明兰将佛珠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上回穿到我书房的时候,手上不是拿着你绣给祖母的寿礼吗?” 明兰的心再一次软得一塌糊涂,眼泪又快决堤了。 就在这时,明兰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一看,是银行发来的到账短信。 她那个“盛时明月”的账号,因为持续更新优质内容,已经积累了不少粉丝,前几天接了一个文化平台的软广,这是她的第一笔收益到账了。 数额不大,但对明兰来说,意义非凡。 这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第一笔钱。 她收起手机,脸上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明媚得让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孟宴臣。”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嗯?” “我请你吃饭吧。” 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喜悦和一点点小小的骄傲。 孟宴臣愣住了。 “用我……自己赚的钱。”她补充道,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孟宴臣看着她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没有问她赚了多少钱,也没有说任何“不用了,我来”之类的话。 他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唇边勾起一抹温柔到极致的弧度。 “好。” 第48章 明兰请吃饭 孟宴臣说完就拿起手机划拉起来。 “想吃什么?”他抬头,一本正经地问。 明兰凑过去,看着他手机屏幕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图片,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 “这些……都是食肆?” “对。”孟宴臣耐心地解释,“你可以在上面挑选喜欢的菜系和环境,它会告诉你地址和旁人的评价。” 他将手机递到明兰面前。 “你来选。” 明兰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这些电子产品。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最后,停在一家看起来古色古香、环境清幽的中式私房菜馆上。 “这家可以吗?” “好,都听你的。” 两个小时后,两人坐在了那家名为“竹语轩”的私房菜馆的包厢里。 菜品一道道上来,精致得如同画卷。 明兰吃得眉眼弯弯,还不忘给孟宴臣布菜。 “这个笋尖瞧着鲜嫩,你尝尝。” 孟宴臣看着自己碗里堆起的小山,再看看对面那个吃得腮帮子微鼓,却还不忘照顾他的姑娘,只觉得这顿饭,比他吃过的任何一顿盛宴都来得美味。 “你的账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 “我想着,光是发些刺绣、作画的零散视频,终究单薄了些。”明兰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地思考起来,“我想试着录些长点的视频,将北宋的焚香、点茶、插花都融合进去,相当于重演我北宋的生活日常,做成一个系列。” “很好的想法。”孟宴臣颔首,补充道,“内容要垂直,受众才会精准。你可以围绕‘宋代雅致生活’这个核心,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IP。” “IP?”明兰对这个新词汇感到好奇。 孟宴臣便用最浅显易懂的语言,为她解释了什么是个人品牌,什么是流量变现,什么是文化衍生。 明兰听得入了神,那双清亮的杏眼闪烁着求知的光,时而点头,时而提问,竟能举一反三。 “我明白了。”她最后总结道,“就像我们那儿的百年老店,靠的是祖传的招牌和独一无二的手艺,这便是他们的‘IP’。旁人模仿得了形,却模仿不了神。” 孟宴臣看着她,这姑娘的聪慧通透,远超他的想象。 这顿饭,从傍晚吃到了华灯初上。 明兰抢着结账。 当屏幕上跳出“支付成功”的字样时,她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亮。 走出餐厅,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惬意。 “今天,我很开心。”明兰仰头看着他。 “我也是。” …… 许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宋焰正黑着脸坐在沙发上。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手机,屏幕上热搜头条,是国坤集团成功收购一家新能源科技公司的报道,配图是孟宴臣在签约仪式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回来了?”宋焰的声音,冷得像冰。 许沁没力气应他,换了鞋,就想回房。 “站住!”宋焰猛地站起来,狠狠踢了一下茶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许沁转过身,麻木地看着他。 “说什么?” “说什么?”宋焰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激怒了,他拿起手机,怼到许沁眼前,“许沁,你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我让你去办的事,你都办砸了!你到底还有什么用!” “我今天被主任停职了。” 许沁整整消化了一天,才接受这个事实。 宋焰愣住了。 停职? 那贷款怎么办? 他心里的火气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恐慌。 他快步走到许沁面前,从暴怒变成了担忧。 “怎么会这样?他们凭什么停你的职?”他握住许沁的肩膀,“沁沁,是不是医院看你没了孟家撑腰,欺负你?” 宋焰拉着许沁在沙发上坐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洗脑。 “沁沁,我知道你累了,我也心疼你。可我们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指着手机。 “你看看,孟家多有钱。我们只是想安安稳稳工作还贷款,这有错吗?” “当初是你爸妈对不起我们,他们就该补偿我们!” “你明天就回孟家去,不用跟孟宴臣说,你直接去找你妈。你就哭,你就说我们日子过不下去了,说没了孟家,医院欺负你,给你停职了。她是你妈,她不会不管你的。” “我们只要医院恢复你工作就行了。现在装修硬装都快要结束了,这时候贷款可不能断啊!等顺利装修好了,我们就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描绘着美好的蓝图,语气温柔又充满蛊惑。 许沁沉默地听着,她的自尊和高傲叫嚣着让她不要听宋焰的。 她不能这么狼狈的去孟家。 可她更清楚的是,她不能没有工作,现在唯一拿的出手的,就只剩医生这份工作了。 更不用说每月还有高额的贷款。 回孟家是唯一一条路。 ...... 这边,到家的明兰刚一进门,急不可耐的换好鞋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兴奋。 她脑子里全是孟宴臣描绘的那个关于“IP”的蓝图,无数想法在其中碰撞、发酵,让她恨不得立刻就将它实现。 “孟宴臣。” 她转过身,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想现在就去把方才想到的都记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怕过会儿就忘了。” 她那神采飞扬的模样,让孟宴臣心里软成一片。 “去吧,慢点跑。” 他顿了顿,又补充。 “别熬太晚,小心伤了眼睛。” “明白。” 明兰脆生生应了一句,便像只快活的鸟儿,一溜烟跑上了二楼。 孟宴臣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唇边的弧度久久没有落下。 他转身,也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方才的温情与宠溺褪去,孟宴臣拿起电话,拨给了助理,周身的气场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国坤总裁。 “给我整理一份最顶级的个人文化IP打造方案,从内容定位、平台选择到后期商业变现,所有环节都要有详细案例分析。明早八点前,发到我邮箱。” 挂断电话,他没有片刻停歇,又拨通了肖亦骁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肖亦骁懒洋洋的声音。 “哟,孟大总裁,刚跟我们明兰妹妹过完二人世界,就想起兄弟我了?” 孟宴臣没理会他的调侃,径直开口。 “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 第49章 许沁狼狈回孟家 肖亦骁那边的背景音立刻安静下来,他的语气也正经了许多。 “查到了些眉目。嘉成县主那条线,牵扯到了邕王府,深得很。资料我刚整理好,发你加密邮箱了。” “好。” 孟宴臣挂了电话,打开电脑,很快,一封加密邮件弹了出来。 他点开附件,屏幕上显示的,是关于北宋年间,邕王独女嘉成县主,以及平宁郡主独子齐衡的所有公开可查的资料,甚至还有一些通过特殊渠道挖出来的秘辛。 他看得极慢,极认真。 从名满京城的小公爷齐衡,到嘉成县主蛮横无理的性情,再到邕王府在朝堂上的盘根错节。 他看到“齐衡被迫另娶,盛家六姑娘大病一场”这行字时,握着鼠标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原来,这就是她那场穿越的起点。 不是什么无缘无故的大病,而是一场由权势、欲望和人心共同织就的悲剧。 他继续往下看。 当看到“嘉成县主与其母邕王妃,曾用不正当手段强逼利诱”时,他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这就是她曾经面对过的世界。 一个礼教森严,人命如草芥,权贵可以任意拿捏旁人命运的世界。 他无法想象,那个在他面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笑得眉眼弯弯的姑娘,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里,通透又坚韧地活下来的。 孟宴臣拿起手边的钢笔,在白色的便签纸上,重重写下两个字。 “邕王。”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让明兰在现代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他还要将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阴影,一一清算。 即便隔着时空,他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再有机会成为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夜色渐深。 明兰写完了满满三页纸的计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安心睡下。 她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书房里,有个男人,正为了她的过去和未来,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 第二天清晨,许沁是在宋焰温柔的亲吻中醒来的。 “沁沁,醒了?” 他端着一杯温牛奶,坐在床边,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你停职了,就先好好休息一下。” 宋焰将牛奶递到她唇边,语气里满是心疼。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你不想去孟家,我们就不去。大不了,我再多打几份工,我们一起想办法。” 许沁麻木地喝着牛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越是这样体贴,她心里的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不去吗? 不去找孟家,她的工作怎么办?那高额的房贷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看着宋焰去工地搬砖,而她永远失去这个三甲医院的精英医生的身份? 不。她不能接受。 她放下杯子,声音沙哑。 “我还是……去一趟吧。” 宋焰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得逞的亮光,但随即又被浓浓的担忧覆盖。 他握住她的手,满脸不赞同。 “沁沁,你的自尊心那么强,我不想你再去受委屈了。” “没事。”许沁摇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像你说的,她是我妈,她不会不管我的。” 这句话,不知是在说服宋焰,还是在说服她自己。 …… 许沁没有提前打电话。 她算准了时间,在付闻樱通常会外出的那个点,等在了孟家别墅的大门外。 果然,没过多久,那辆熟悉的车就从车库里缓缓驶出。 许沁立刻冲了上去,拦在车前。 司机吓了一跳,猛地踩下刹车。 后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付闻樱那张保养得宜、却带着几分惊愕的脸。 “许沁?你这是做什么!” 许沁没说话,只是拉开车门,直接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眼泪,应声而落。 付闻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让司机先回去,自己下了车,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许沁,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起来。有什么事,进来说。” 客厅里,许沁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将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说辞,哭着说了出来。 “妈……医院……医院他们欺负我……” “他们知道我跟孟家……跟您和爸闹了不愉快,就处处给我穿小鞋。我不过是犯了个很小很小的错,他们就要给我停职……” “妈,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您帮帮我,您跟我们主任打个招呼,就这一次,好不好?” 她哭得肝肠寸断,额头抵着冰凉的茶几边缘,整个人都在发抖。 付闻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久,她才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了免提。 电话通了。 扩音器里传来一个恭敬又带着几分惊讶的男声。 “付女士?您好您好,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许沁跪在地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没想到,付闻樱会直接打电话给医院的一把手,刘院长。 更没想到,会开着扩音。 付闻樱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刘院长,没打扰你工作吧。我就是想问问,关于许沁停职的事。” 电话那头的刘主任明显迟疑了一下。 “这个……付女士,这是我们医院的内部事务……”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付闻樱打断了他,“我只是想知道事实。许沁刚哭着跑回来,说医院里有人因为她和孟家的关系,故意给她穿小鞋,才导致她被停职。我想跟你确认一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客厅里静得可怕。 许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刘主任的语气满是公事公办的严肃。 “付女士,您误会了。我们医院的规章制度一向分明,绝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去处理任何一位医生。” “许沁被暂时停职,是因为她在昨天下午查房时,精神状态极差,差点给一位急性心梗的患者开错了抗凝药。那个药,剂量只要错一点,是会出人命的。幸亏病人家属懂一些,当场指了出来,才避免了一场严重的医疗事故。”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许沁的头顶。 她精心编织的谎言,在冰冷的事实面前,被砸得粉碎。 刘院长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出状况了。最近这段时间,她的工作态度一直很有问题,多次迟到,精神恍惚。我们让她停职反省,是出于对所有病人生命安全的负责。这件事,和任何……家庭关系,都没有一点关系。” “我知道了。” 付闻樱平静地开口。 “多谢你,刘院长,打扰了。” 第50章 付闻樱对许沁失望 电话挂断。 付闻樱将手机放回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那声轻响,在死寂的客厅里,却仿佛惊雷。 许沁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还跪在地上,头垂得几乎要埋进地毯里,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心虚。 不用抬头,她都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正钉在自己身上。 谎言被当众戳穿,所有精心算计的委屈和眼泪,都成了最滑稽的笑话。 付闻樱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起身,走到一旁的茶水台,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流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许沁的耳朵,每一声都像在嘲讽她的愚蠢。 许久,付闻樱端着水杯,踱步到窗前。 她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起来吧。” “别跪着了,孟家不兴这个。” 许沁的双腿早已麻木,她扶着茶几,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 站起来的瞬间,一阵晕眩袭来,让她差点再次栽倒。 “许沁,这是最后一次。” 付闻樱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 “你的工作,我会再给刘院长打个电话。” “就说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回去上班。” 许沁猛地抬头,眼中爆出希望的光。 付闻樱缓缓转过身,那点光,瞬间被她冰冷的视线彻底掐灭。 “但是,你听清楚了。” “这是我,是孟家,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个字,一把刀。 刀刀见血,凌迟着许沁仅剩的尊严。 “从此以后,你的工作,你的生活,你的贷款,你和那个宋焰是富是贫,是死是活,都与孟家再无半分瓜葛。” “我们养了你二十多年,供你读书,给你我们能给的最好的一切,已经仁至义尽。” “你选的路,你自己跪着也要走完。” 付闻樱的声音里再无半分平日的强势,只剩下一种抽离了所有情绪的平静。 “你走吧。” 付闻樱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朝着楼梯走去,背影决绝。 许沁僵在原地,四肢百骸都冻住了。 孟家宽敞的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明亮又刺眼,却照不进她心底。 她看着那个养育了她二十多年的背影,一步步走上楼梯,消失在拐角。 没有回头。 没有留恋。 许沁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孟家大门的,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 回到家,宋焰正焦急地等着她。 看到她回来,他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急切。 “怎么样?你妈怎么说?她肯帮忙吗?” 许沁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宋焰看她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追问。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 许沁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妈……她答应了。” 她避开了宋焰的眼睛,将事情掐头去尾,只说出了那个结果。 “她说会给刘院长打电话,我的工作……保住了。” 宋焰一听这话,脸上的焦躁瞬间被狂喜取代。 他一把抱住许沁,兴奋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妈还是心疼你的!她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你!”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许沁的僵硬和麻木,自顾自地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 “我就说嘛,我们沁沁出马,一个顶俩!这下好了,工作保住了,房贷就没问题了!等新房装修好,我们就再也不用看舅舅舅妈的脸色了!” 他拉着许沁的手,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许沁任由他拉着,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 夜色渐浓。 孟宴臣的别墅里,灯火通明。 明兰的书房里铺着一张巨大的宣纸,她手腕悬空,正凝神静气地练习着小楷。 笔尖在纸上游走,留下一个个清隽秀丽的字迹。 这些天,她除了研究那个“盛时明月”的账号,便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练习这些技艺上。 她心里清楚,这些才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孟宴臣端着一碗温热的银耳莲子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灯下那个专注的侧影。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棉麻居家服,长发松松地挽起,有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温柔。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也静了下来。 白日里,母亲打电话过来,告诉了他许沁上门求助的事。 电话里,母亲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然。 挂完电话,孟宴臣没有半分快意,只是一阵唏嘘。 明兰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吁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一回头,便对上孟宴臣那双盛满了温柔的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孟宴臣将手里的甜羹递过去。 “看你写得入神,没敢打扰。先歇一会儿,润润嗓子。” 明兰接过碗,用小勺舀了一口,甜而不腻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心脾。 “今日,我将那份详细的计划都拟好了。” 她献宝似的,将旁边写得密密麻麻的几页纸递给他看。 “你瞧瞧,可有什么疏漏之处?” 孟宴臣接过,看得极认真。 那上面,不仅有她对“宋代雅事”系列视频的详细构思,甚至连每一期的脚本大纲、布景道具,都用蝇头小楷标注得清清楚楚。 “很好。” 他由衷地赞叹。 “比我让助理做的方案,更细致,也更有灵气。” 他说着,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叠打印好的资料,放到她面前。 “这是我让他们整理的一些头部文化博主的案例分析,还有一些平台的推荐机制和算法逻辑。你……若是有空,可以看看。” 他没有直接给她一个完美的方案,而是将所有的工具和路,都铺在了她面前。 明兰放下碗,拿起那份资料,认真地翻看起来。 孟宴臣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被灯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看到某个新奇观点而微微亮起的眸子。 他没忍住伸出手,轻轻地,将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碎发,掖到耳后。 明兰的动作顿住,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里。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你的手。” 他忽然开口,抓住了她执笔的那只手。 她的指尖,沾上了一点墨痕。 明兰还没有反应过来。 孟宴臣就从桌上抽出一张湿巾,低下头,一点一点,为她擦拭着指尖的墨迹。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指腹的温热,透过薄薄的湿巾,传到明兰的皮肤上。 痒痒的,麻麻的,一直窜进心里。 明兰本能地就想把手抽回来。 可当她看着他垂着眼,如此认真地对着她指尖那一小点墨渍时,那个念头又被她硬生生按了下去。 第51章 许沁受排挤,明兰事业新挑战 “好了,已经干净了。” 明兰轻声说。 孟宴臣这才松开手,抬起头时,耳根处已经染上了一片可疑的绯红。 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将用过的湿巾丢进纸篓。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明兰瞧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站起身,凑近了些,那双清亮的杏眼带着几分狡黠。 “孟总如此熟练,莫不是时常做这些事?” 孟宴臣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后退了半步,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胡说。” 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羞恼。 瞧着他这般纯情的反应,明兰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像是泉水叮咚,将书房里那点暧昧的气氛冲散,只余下轻松与欢快。 “好啦,不逗你了。” 明兰理了理衣袖。 “你也快去歇着吧,最近为了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孟宴臣看着她带笑的眉眼,心里的那点窘迫也渐渐散去,化为一片柔软。 “不费心。” 他低声应着,转身走出了书房,步子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 许沁第二天回到医院,迎接她的,是无数道复杂的视线。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敬而远之的疏离。 她换上白大褂,走进办公室,没有人同她打招呼。 护士长看见她,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交给她一叠厚厚的病历。 “许医生,今天还是病人的既往病历整理。速度快点,上星期要你整理的,今天必须全部弄好。” 她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那个她从前最瞧不上的科室副主任,正带着几个年轻医生,意气风发地从她面前走过,讨论着一个她很有兴趣的罕见病例。 明明之前她也是里面的一员。 一整天,许沁都像个行尸走肉,耳边是同事们刻意压低却依旧能传来的窃窃私语。 下班回到家,宋焰正穿着那身帅气的制服,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刚毅的下颌线。 看到她回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吧?医院里没人为难你吧?” 许沁麻木地换着鞋,没有说话。 宋焰没察觉她的异样,继续道:“我就说,你妈还是疼你的。你别跟她置气了,找个时间,买点东西回去看看她,关系缓和了,咱们以后也好办事。” 许沁猛地抬头看着他。 “还要办什么事?” 宋焰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理所当然地开口。 “咱们的房子,不还差软装的钱吗?还有家电……这些都是大头。你妈随便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咱们……” “够了!” 许沁尖叫着打断他,将手里的包狠狠砸在地上。 “宋焰!你除了钱,除了孟家,你脑子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眼通红。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医院过的是什么日子!所有人都当我是瘟神!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宋焰被她的爆发吓了一跳,随即也来了火气。 “我怎么了?我这不是在为你打算吗!许沁,你清醒一点!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孟家大小姐吗?能有份工作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我们没钱!没钱就得想办法!你拉不下脸,难道要我去孟家门口跪着求他们吗!” 两人在客厅里,爆发了新一轮的争吵。 这场争吵最终在舅舅舅妈的警告声中,不了了之。 宋焰摔门进了卧室,许沁则在客厅的沙发上,枯坐着。 过了两个小时,宋焰像没事人一样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套熨烫妥帖的衬衫。 “沁沁,我上班去了。”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想给她一个告别吻。 许沁下意识地偏开了头。 宋焰的动作僵在半空,脸色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别生气了。” 他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 “是我不对,我太着急了。” “我就是……我就是心疼你为了钱在医院委曲求全。” 许沁听着这些换汤不换药的话术,心里一片麻木。 她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洗手间。 …… 另一边的别墅里,则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明兰一起床。 她将自己那几页满满当当的计划又看了一遍,胸中那股创作的火焰越烧越旺。 说干就干。 她先是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像个巡视领地的将军,审视着每一件家具和摆设。 孟宴臣的家,是典型的现代极简风格,线条利落,色彩冷淡。 要在这之上,营造出北宋的雅致风韵,无异于在白纸上重作一幅锦绣繁华图。 但这难不倒盛明兰。 她先是将客厅那张巨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用一块素色的亚麻布整个罩了起来,削弱了它过于现代的棱角。 又将孟宴臣书房里那扇沉香木的四折屏风搬了出来,立在沙发之后,隔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墙上那幅后现代主义的油画被她取下,小心翼-翼地收好,换上了她自己画的一幅水墨山水。 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和金属果盘也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她前几日淘来的一套青瓷茶具和一个古朴的竹制茶盘。 她甚至将窗边那几盆名贵的兰花,都按照宋代插花的形制,重新修剪、布置了一番。 不过半日的功夫,原本清冷空旷的客厅一角,竟真的被她捣腾出了几分古色古香的意趣。 万事俱备,只欠开拍。 她将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调整好角度,按下了录制键。 镜头里,她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松松地挽着发髻,坐在屏风前的蒲团上。 没有一句台词。 她只是安静地,将一套完整的点茶流程,行云流水般地展现在镜头前。 碾茶,罗茶,候汤,击拂。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茶汤上泛起细腻的乳白色泡沫,她手腕轻转,用茶匙在泡沫上画出一幅简单的山水图样,这便是“茶百戏”。 做完这一切,她又移步到一旁的古琴案前。 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抚过,一曲清越的《高山流水》便从指尖流淌而出,为这无声的画面,配上了最契合的背景音。 一下午的时间,她都在这个自己营造出的小天地里忙碌着。 焚香,插花,作画,将那些早已刻进骨子里的日常,一一重演。 直到夕阳西下,她才疲惫又满足地按下了停止键。 …… 孟宴臣推开家门时,闻到的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幽的檀香味。 他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今天的家里,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那处被彻底改造过的角落。 还有坐在地毯上,正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得聚精会神的明兰。 她太过专注,连他回来了都没发觉。 孟宴臣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他站在她身后,垂眼看去。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一段经过初步剪辑的视频。 画面里,那个他熟悉的姑娘,仿佛换了个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沉淀了时光的韵味,从容,典雅,每一个细节都美得像一幅会动的古画。 背景里流淌的琴音,清冷又温柔,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咳。” 他轻轻咳了一声。 明兰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是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你回来啦!” 第52章 孟总心乱,明月一鸣 明兰像是献宝一样,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他,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小小的紧张。 “快来看!我今天拍的!” 孟宴臣在她身边坐下,接过了电脑。 明兰立刻凑了过来,脑袋几乎要和他挨在一起,指着屏幕,叽叽喳喳地解释起来。 “这里,我把两段视频拼在了一起,你觉得会不会太突兀?” “还有这个背景的琴声,是我自己录的,会不会声音太小了?” “还有还有,这个转场,我是照着你给我的那个资料上学的,你看还行吗?” 她像一只求表扬的小麻雀,围着他问个不停。 孟宴臣却看得极认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直到视频播放完毕,屏幕暗了下去,他都没有说话。 明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是不是……很不好?” 孟宴臣这才转过头看她。 “不。” 他的声音,比视频里的琴音还要低沉,还要温柔。 “很好。”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这不是一句敷衍的夸奖。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以前,总是在想。” “你在你的那个世界里,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我看到了。” 明兰的心,被他这番话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盈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眨了眨眼,想把那点湿意逼回去,便又换上了那副俏皮的模样。 “光说好可不行。” 她仰着脸,冲他笑。 “孟总,您是做大生意的,眼光最是毒辣,快,给我提点专业的意见。” 孟宴臣看着她那双笑得弯弯的杏眼,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深情氛围,又被她轻易打破。 他有些无奈,只好收起情绪,重新将视线投回屏幕,真的以一个投资人的角度,认真点评起来。 “从内容上说,你切入的角度很独特,还原了场景,沉浸感很强。” “但从传播上考虑,节奏可以再快一些。” 他指着点茶那一段。 “比如这里,前期的准备过程可以做快进处理,把重点放在‘击拂’和‘分茶’这两个最有观赏性的环节上。” “还有配乐,你弹得很好,但可以考虑在视频开头,加入几秒更有冲击力的音效,先抓住观众的耳朵。” 他一条一条,分析得头头是道。 明兰听得连连点头,拿过一旁的纸笔,飞快地记着,看向他的眼神里,全是崇拜。 这个男人,一旦进入工作的状态,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我记下了。” 她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由衷地赞叹。 “孟总果然厉害。” 孟宴臣被她这声“孟总”叫得耳根又有些发热。 他清了清嗓子,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 “先吃饭。” 他迈开步子,朝着餐厅走去,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明兰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男人,在商场上雷厉风行,运筹帷幄,在她面前,却总是这般手足无措。 餐厅里,孟宴臣已经恢复了那副清冷沉稳的模样,正在厨房盛饭。 明兰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碗筷。 “我来吧。” 两人默契地配合着,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竟有一种寻常夫妻般的温馨。 席间,明兰还在回味着方才的讨论。 “你方才说的那个,更有冲击力的音效,是什么意思?” 孟宴臣夹了一筷子鲜笋放到她碗里,这才开口解释。 “你现在用的这个平台,用户偏向于深度文化爱好者,他们有耐心看完你的完整演绎。” “但还有一些用户量更庞大的平台,人们的注意力只有几秒钟。你必须在开头就抓住他们,否则他们会立刻划走。” 他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明兰立刻就懂了。 “我明白了,就像我们那儿街头卖艺的,开场总要先敲锣打鼓,把人聚拢过来,才开始真正的表演。” 孟宴臣听着她这个新奇又贴切的比方,唇边泛起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也要去那个‘更庞大’的平台。” 明兰放下筷子,神情认真。 她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安身之所,她也想看看,凭着自己的本事,能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走到哪一步。 “好。” 孟宴臣应得干脆利落。 “账号我来帮你注册,内容审核的规则,我晚点发给你。” 一顿饭,硬是让他们吃出了项目讨论会的感觉。 饭后,两人再次回到了书房。 在孟宴臣的指点下,明兰很快掌握了剪辑软件里更复杂的几个功能。 她将视频的节奏重新调整,在开篇点茶的“候汤”环节,加入了一段急促而清脆的沸水声,随后画面切换,琴音才悠悠响起,一张一弛,果然比原先的版本更引人入胜。 “好了。” 明兰长舒一口气。 孟宴臣也已经在那个主流短视频平台为她注册好了同名账号——“盛时明月”。 明兰有些紧张地握着鼠标,郑重其事地点下了“发布”按钮。 视频上传的进度条,像是她忐忑的心跳,一点点向前挪动。 “成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笔记本电脑散热风扇的轻微嗡鸣。 新账号的后台,依旧是空空如也。 没有赞,没有评论,连浏览量都只是一个孤零零的“1”。 那股子发布成功时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下去。 她忍不住刷新了一下页面。 还是没有变化。 她又刷新了一下。 “别急。”孟宴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好的东西,需要时间发酵。” 他看了看时间。 “不早了,去休息。” 明兰嘴上“嗯”了一声,人却没动,手指无意识地在触控板上划来划去。 她就像一个将所有家当都押上了赌桌的赌徒,在开盅之前,怎么也无法安心离场。 孟宴臣看她这副模样,没有再催促。 他只是沉默地陪她坐着。 第53章 明月粉丝猛涨 又过了几分钟,明兰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是不是我开头那个水声太突兀了?还是……琴声配得不好?” “会不会大家根本就不喜欢看这些?” 她开始自我怀疑,先前那股子冲天的自信,此刻蔫了下来。 孟宴臣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明天,打算拍些什么?” 明兰的注意力果然被稍稍引开。 “明天?” 她想了想。 “我前几日买了些花样子,想拍一期刺绣的。从绷布到起针,再到几种基础针法。”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她的神采又回来了几分。 “我们那时候女儿家打发时间,十有八九都是在绣架前。双面绣,盘金绣,打籽绣……各有各的妙处。” 孟宴臣静静地听着,在她话音落下后,才给出他的建议。 “可以。但最好和你今天的视频形成联动。” 明兰一怔。 “联动?” “比如,你可以在视频结尾,展示一块绣着《高山流水》琴谱的帕子,或者绣着茶盏图样的香囊。”孟宴臣的思路清晰而敏锐。 “让用户感觉到,‘盛时明月’是一个完整的、自成体系的世界。她弹的琴,喝的茶,绣的花,都属于她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一次性的表演。” 明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啊!”她一拍手掌。 “我怎么没想到!这样一来,每一个视频都是在为我这个人添砖加瓦,而不是孤零零的一个才艺展示。” 这个思路,一下子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方才那点患得患失的焦躁,瞬间被新的创作灵感冲得烟消云散。 她甚至立刻就站起身,想去翻找合适的丝线和布料。 “孟总,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回过头,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钦佩。 “做生意厉害,连这个也懂。” “这不难理解。”孟宴臣看着她重新焕发活力的样子,唇边泛起一点淡笑。“打造个人品牌,和建立企业形象,底层逻辑是相通的。” “都是在向外界传递一种独特的价值。” “明… …我的价值,就是‘盛时明月’。” 明兰轻声重复着,细细品味。 她又坐了下来,这一次,心里已经安定了许多。 孟宴臣说得对,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她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就不该如此沉不住气。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将那个新账号的页面退了出去,点开了备忘录,开始认真规划起明天的拍摄细节和脚本。 孟宴臣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她的睫毛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本来觉得,他为她升级设备,为她注册账号,为她分析数据,是为了让她在这个世界能自己生存下去。 现在他更想亲手将这块蒙尘的璞玉,擦拭干净,让她的光芒,被整个世界看到。 但是他又想将她藏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觉得陌生,又有些心烦意乱。 “咳。”他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明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孟宴臣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抽走了手机。 “规划明天的工作,是明天的事。” 他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机和他的手机并排放在了书桌的充电座上。 “现在,是休息时间。”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明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他放在充电座上的那两支手机,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成了一片。 她顺从地站起身,跟着他走出了书房。 “晚安,孟总。” “晚安。” 回到房间,明兰躺在床上,却还是有些睡不着。 她没有再去看手机,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孟宴臣的话。 “打造个人品牌。” “传递一种独特的价值。” 他为她做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要深远。 他不仅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更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这叶飘零的浮萍,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寻找一个可以扎根的坐标。 这一夜,明兰睡得格外安稳。 她梦见了很久以前,在寿安堂里,她也是这样,伏在案前,写着自己的计划。 窗外,也是这样一轮明月。 明兰醒来时,孟宴臣已经去上班了。 餐桌上,是温热的牛奶和三明治。 她心里惦记着那条视频,匆匆吃完早餐,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 之前的小众文化平台上的视频,反响更好了。 转发,评论的数量翻了一番。 而那个新开的账号,数据却有些冷清,只有几十个赞,和寥寥几条评论。 明兰有些许的失落,但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 孟宴臣说得对,要给它时间。 她将手机放到一旁,开始规划今天的拍摄内容。 一整天,她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直到傍晚,孟宴臣回来,她才想起来再看看那个新账号。 她点开后台,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过一天的时间,那条视频的点赞数,已经从几十个,变成了五万多。 粉丝数,也从零,涨到了一万。 评论区里,更是盖起了高楼。 “我的天!这是什么神仙博主!终于看到真正的古风了!” “这气质,这仪态,绝对不是演出来的!小姐姐是哪个专业剧团的演员吗?” “求求了!千万别是昙花一现,给我火!我要看后续!” “楼上的,我刚去考古了,博主在另一个平台也有号,里面的刺绣和画作,简直绝了!这绝对是位真·大家闺秀!” 明兰一条一条地翻看着,眼睛越来越亮,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拿着手机,像只快活的鸟儿,跑到孟宴臣面前。 “孟宴臣,你快看!” 孟宴臣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评论和不断上涨的数字,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我说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他看着她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比自己谈成一笔几十亿的生意,还要来得高兴。 “你看这条。” 明兰指着一条被顶到最高的评论,念给他听。 “‘博主弹的这首《高山流水》和我听过的所有版本都不同,清越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骨,太绝了!求完整版音源!’” 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孟宴臣,他们喜欢我的琴声。” “嗯。” 孟宴臣的心,被她这副纯粹的欢喜填得满满的。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盛时明月。” 第54章 明兰准备回去 明兰心尖发烫,面上却不显,只将那份欢喜藏进弯弯的眼角里。 “既然我的琴声这般好,孟总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她仰着脸,狡黠地眨了眨眼。 “往后我若成了名动天下的大博主,您这可是头一份的投资,该有分红才是。” 孟宴臣看着她那副小狐狸似的得意模样,只觉得心底那片柔软的土地上,开满了细碎的花。 他难得地没有被她逗得耳根泛红,反而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思索起来。 “嗯,说得有理。”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为了保证我的投资回报率,看来有必要为你更新一下设备。” 明兰愣住了。 “什么?” 孟宴臣迈步走向书房。 “你等我一下。” 片刻后,他提着两个崭新的黑色箱子走了出来,放到明兰面前。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比之前更顶尖的专业摄影设备和录音器材。 “这个,目前应当够你用了。” 明兰看着这些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之前的设备就已经可以了。” “用不着这么贵重的。” “不贵重。” 孟宴臣蹲下身,将全新的设备拿出来,耐心地为她讲解着每一个按钮的功能。 “我的‘盛时明月’,值得最好的。” …… 医院里的许沁正对着一堆病历发呆。 午休时间,同事们都三三两两地出去吃饭了,只有她,被勒令必须整理完这些积压的材料。 她掏出手机,想找点什么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屏幕亮起,她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最火的短视频平台。 嘈杂的音乐和夸张的表演让她心烦,她漫无目的地向上划着。 突然,一段没有配乐,只有清脆水沸声的视频闯了进来。 画面里,一只手正将沸水注入茶盏,动作舒缓而优雅。 紧接着,画面切换,古琴声悠悠响起,另一只手在琴弦上翻飞。 那双手,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骨节分明,却不显瘦削,皮肤白皙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许沁看得怔住了。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手了? 她缓缓摊开自己的掌心。 因为之前常年握手术刀,指腹处有薄薄的茧。 嫁给宋焰后,还要做各种家务,都有些粗糙了。 最近更是没有时间打理,指甲边缘甚至有些干裂的倒刺。 这双手,和视频里那双,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妈妈付闻樱每周都会带她去做手部护理,告诉她,女孩子的手是第二张脸,一定要保养好。 她弹钢琴,妈妈就在一旁陪着,夸她的手指天生就该在黑白键上跳舞。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手会变得如此难看。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那双手的主人,焚香、弹琴,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从容。 评论区里,全是溢美之词。 “这双手,不买保险都对不起它!” “博主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下凡体验生活来了吗?这气质,我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 许沁看着那条“千金大小姐”的评论,心里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千金大小姐…… 她原本也是的。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断了视频里清雅的琴音。 屏幕上跳动着“舅妈”两个字。 许沁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许沁啊。” 电话那头,传来舅妈的声音。 “你下班了吧?顺路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记得买条鱼,淼淼想吃了。” 许沁捏着手机,没有做声。 “还有,别总买那些便宜的菜叶子,也买点肉。你和宋焰俩人住我们家,吃我们家的,水电煤气费也没见你们交一分,买菜总不能还一毛不拔吧?我们家可不养闲人。” “知道了。”许沁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重新点开那个视频。 画面定格在那双手弹琴的场景上,岁月静好,不染尘埃。 而她,却要为了几根青菜一条鱼,听着别人的冷言冷语。 许沁将手机重重地扣在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 孟大总裁的新设备果然给力。 明兰的下一个视频就拍出了比之前更有质感的画面。 夜里,她将新剪出来的视频上传,看着后台飞速增长的评论和点赞,心里的那份踏实感愈发浓厚。 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立身之本。 这份安稳,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遥远时空的另一个家,想起了那个将她视作心头肉的祖母。 孟宴臣处理完邮件,走进书房时,就看到明兰对着手机屏幕,有些出神。 “在看评论?”他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 “嗯。”明兰回过神,将手机递给他看,“他们都很喜欢。” 她的脸上挂着笑,眼底却藏着挥之不去的怅然。 孟宴臣察觉到了。 他没有追问,只是在她身边坐下,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明兰才轻轻开口。 “孟宴臣。” “嗯。” “我的伤……都好了。” “我想……回去陪陪祖母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思念。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 孟宴臣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明兰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归心似箭”而感到不快。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 只有一个字。 明兰心里刚松了半口气,就听他接着说。 “明天先去医院复查。”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从头到脚,所有的检查都做一遍。医生说没问题了,你才能走。” 明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那点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暖意。 “好。”她乖巧地点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都听你的。” …… 第二天,孟宴臣推掉了上午所有的会议,亲自开车陪同明兰去了医院。 明兰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孟宴臣为她选的米色风衣,长发松松地挽着,气质温婉,在一众行色匆匆的病患与家属中,显得格外不同。 做核磁共振时,她被推进那个狭窄的圆筒里。 机器运作的巨大噪音让她有些不适,但一想到孟宴臣就在外面等着,那点慌乱便被压了下去。 检查一项项做完,最后两人坐在了骨科主任的办公室里。 主任将所有的片子和报告都仔细看过一遍,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孟先生,孟小姐的恢复情况,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他扶了扶眼镜,指着屏幕上的影像。 “骨骼愈合得非常完美,没有任何后遗症。从生理机能上看,已经完全康复了。” 孟宴臣听完,那张一直紧绷的脸,才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多谢医生。” “不客气,是盛小姐自己身体底子好。”主任笑着说。 从医院出来,孟宴臣一直沉默着。 直到车子开出很远,他才干巴巴地开口。 “医生说你身体都恢复了。” “是呀,我可是常跟着姐妹打马球、投壶,身体自然比寻常的闺阁女子要强健些。” 她故意说得轻松,想让他也放宽心。 第55章 孟总备大礼,明兰归家 孟宴臣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紧了紧。 他知道,她很快就要离开了。 他舍不得。 明兰将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抓挠着,有些发痒,也有些发酸。 ...... 许沁抱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病历,从行政楼出来,准备回住院部。 刚走到门诊大厅,她的脚步就顿住了。 不远处,医院大门的出口,两个背影正并肩向外走。 那个男人的背影,挺拔、清瘦,即便是隔着这么远,她也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孟宴臣。 他身边的女子,穿着一件素雅的风衣,身形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 孟宴臣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同她说着什么。 走到门外,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护在了她的头顶,替她挡住了大门外的阳光。 许沁呆住了。 她想起来,从前,孟宴臣也总是这样护着她。 过马路时,会将她拉到里侧。 下雨时,伞会不自觉地朝她那边倾斜。 那些被她当做理所当然的关怀,此刻在另一个女人身上重演,竟是如此的刺眼。 许沁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动弹不得。 她想冲上去,想问问孟宴臣,那个女人是谁。 可她能以什么身份去问呢? 被孟家扫地出门的养女?还是宋焰的妻子? 哪个身份,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那两个背影消失在明亮的阳光里,坐进了一辆她从未见过的黑色轿车。 直到车子汇入车流,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垂下头,看着自己怀里那叠冰冷的病历。 “许沁!” 一声严厉的呵斥在身后响起。 许沁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科室主任正站在不远处,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 “你又在这里发什么呆!” “让你去拿的病历呢?拿到现在还没回科室,是想让所有人都等你一个人吗?” 大厅里人来人往,许多人都朝这边投来了看热闹的视线。 许沁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她抱着病历,快步走到主任面前,低下头。 “对不起主任,我……” “别找借口!”主任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要是觉得这份工作太清闲了,让你有时间在这里发呆,我不介意再多安排点事给你做!” “赶紧回去!别在这里杵着,碍眼!” 主任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许沁一个人,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僵在原地。 那些视线,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只蚂蚁,爬满了她的全身。 她死死地抱着怀里的病历,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了纸张里。 ...... 回去的车上,气氛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明兰先开了口。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吃饭。” “嗯。”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 “别总熬夜,我给你留的安神香,记得用上。” “嗯。” “那个‘盛时明月’的账号……” “我会更新。” 他终于偏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只停留了一瞬,又飞快地转回了前方的路况。 “放心。” 明兰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又好笑又发酸。 这个男人,连句“舍不得”都说不出口。 …… 临行前夜,肖亦骁和叶姿南为她饯行。 叶姿南拉着她的手,嘴里抱怨着,眼圈却有点红。 “你这小没良心的,才待了几天,伤刚好就要跑。” 她捏了捏明兰的胳膊,又上下扫了她一遍,语气严肃起来。 “听着,回去不许再受伤了!再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我可真要找你算账!” 明兰被她逗笑,连连应着。 “知道啦,叶大小姐。” 肖亦骁端着酒杯,笑嘻嘻地冲着孟宴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瞧瞧我们孟总这丢了魂儿的样子,明兰妹妹,你可得早点回来,不然国坤集团的股价,我怕是都要跟着跌停了。” 孟宴臣一个冷飕飕的眼神递过去,肖亦骁立刻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 回到别墅,孟宴臣从储物间里拖出一个崭新的黑色行李箱。 “每次不是只能带一样东西回去吗?” 明兰有些不解。 他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他之前准备的所有礼物,从给盛老太太的羊脂玉簪,到给卫小娘抄录的经文,一样没落下。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放进了‘一样东西’里。” 他蹲在箱子前,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上,竟难得地浮现出计谋得逞的得意。 明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他竟然用这种法子,为她钻了时空规则的空子。 箱子最上面,放着一个用火漆封口的信封。 “这个,是给祖母的。” 孟宴臣将信封拿起来,递到她手里,神情却变得格外郑重。 “你亲手交给她。还有,不许偷看。这是我向祖母展现的诚意之一。” 明兰接过信封,入手微沉,能感觉到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纸。 “为什么我不能看?” “没有为什么。” 他站起身,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出发前,明兰也将自己准备的回礼交给了孟宴臣。 是两方手帕,用素色丝线绣着雅致的竹纹。 “这方,给伯父。这方,给伯母。” 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 孟宴臣接过那两方柔软的手帕,指尖触到细腻的绣纹,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那我的呢?” 他忽然问。 明兰扑哧一声笑了。 “你的少不了,等着吧。” 时间到了。 孟宴臣站在原地,看着她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彻底消失。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他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手机,点开了“盛时明月”的后台,看到明兰提前录制好的库存视频。 他本想配上一段文字,可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尽数删去。 最后,他什么也没写,直接按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将手机丢在一旁,靠进沙发里,阖上了眼。 房子很大,空得让他心慌。 …… 意识回笼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药香的檀香味钻入鼻腔。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那张她睡了十几年的拔步床,床顶挂着丹橘为她绣的帐幔。 回来了。 “姑娘!是姑娘!” 小桃惊喜的尖叫声在门外炸开。 丹橘和小桃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脸上挂着泪,又带着笑。 “姑娘,你可把我们给急死了!” 明兰人还有些恍惚,只是笑。 丹橘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立在明兰身侧的那个样式奇特的黑色箱子。 “这是……” 丹橘和小桃都看傻了眼。 明兰看着那个箱子,心头一暖,所有不真实的感觉瞬间被抚平。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 “嘘,这箱子谁也不准说出去!” “我先去看看祖母。”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传来了祖母急切的脚步声。 “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快让祖母瞧瞧,伤着哪儿了没有!” “祖母!” 明兰再也忍不住,一下扑进老太太怀里,所有的思念和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化开。 第56章 孟总礼物惊人,明兰芳心大乱 盛老太太紧紧拉着明兰的手,从头到脚细细地看,嘴里不住地念叨。 “瘦了,脸都小了一圈。” 她心疼地摸着明兰的脸颊,直到确认她确实毫发无伤,那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明兰靠在祖母身上,捡着那天马场的事说,把孟宴臣他们如何照顾自己讲得仔细,对自己身上的伤却一笔带过。 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哪里听不出来,知道自己的明丫头定是受了不小的罪,幸好是遇上了奇缘,如今瞧着才没有大碍。 她看着明兰的眼神里全是心疼,一想到嘉成县主,眼底便闪过一丝狠厉。 这时,老太太才注意到立在床边,那个与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的黑色大箱子。 箱子通体漆黑,线条利落,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样式奇特,是她活了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东西。 “这是何物?” 明兰心里一暖,拉着祖母在床边坐下。 “这是……孟宴臣,托我带回来孝敬您的。” 她半蹲下身,打开了箱子的卡扣。 “咔哒”一声轻响,箱盖弹开。 满箱子的礼物,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展现在了盛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一怔。 箱子里的东西,每一件都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精美盒子装着,样式简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 明兰献宝似的,将那个最上面的圆形漆盒捧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祖母您瞧,这是给您的。” 盒子里,温润含光的羊脂玉簪静静躺着,触手生温,簪子的款式大气内敛,正是她平素里最喜欢的样式。 盛老太太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这孩子,有心了。” “还有这个!”明兰又捧出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放在了老太太的手心,“说是提前送您的寿礼。” 老太太的笑容更深了些。 紧接着,明兰便一样样地往外拿,嘴里还不停地介绍。 “这个是给长柏哥哥的,顶级的湖笔徽墨!” “这个是给大娘子的,都是些最难得的补品!” “墨兰的珠钗,如兰的赤金镯子,长枫哥哥和华兰姐姐也有……” 甚至连她的小娘,都备下了一份厚厚的、由高僧亲手抄录的经文。 每一份礼物,都精准地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贵重却不俗气,显然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去准备的。 盛老太太看着这一件件礼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 这个素未谋面的“孟宴臣”,不仅财力雄厚,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也不知她的明丫头,能不能应付得了。 最后,明兰拿出了那个用火漆封口的厚信封。 “这个,也是给您的。” 明兰将信封递到祖母手里。 “他特意嘱咐了,要您亲启,还不许我看。” 盛老太太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不像是寻常的问候信件。 她捏了捏,里面是厚厚一叠纸。 明兰看祖母盯着信封出神,起了玩心,凑过去,狡黠地眨了眨眼。 “祖母,您说,这上面写的字,您老人家认不认得全呀?若是不认得,孙女可不帮您念。” 老太太被她逗乐了,嗔怪地拍了她一下。 “你这猴儿。” 她笑着,拆开了火漆,动作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展开的时候,明兰特意凑过去瞄了一眼,这一眼,祖孙二人都愣住了。 信纸上,并非她们想象中那种奇特的“简体字”,而是一笔笔遒劲有力、风骨天成的蝇头小楷。 字迹是标准的北宋馆阁体,一笔一划,工整端方,比许多翰林院的学士写的还要好上几分。 明兰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为了让祖母能看懂,他竟然……竟然去学了她们这个时代的字,还练到了这般地步。 老太太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她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一开始,她的表情还算平静。 可越是往下看,她的脸色就越是凝重,到最后,拿着信纸的手,都开始微微地发抖。 那双看透了世事沉浮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明兰在一旁看着,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竟能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祖母,有这般大的反应。 她从未见过祖母如此失态。 老太太将信纸仔细地折好,放回信封,整个动作透着一种异乎寻常的郑重。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明兰,声音都有些发紧。 “我的儿,你老老实实告诉祖母。你和这个孟宴臣,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明兰被问得一愣,脸颊微微发烫。 “祖母,我们……” “他待我很好。”明兰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下去,“他救了我,照顾我,还……还为我想得这般周全。” 盛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明兰拉到身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好孩子,祖母知道他待你好。可你知不知道,他递过来的,是怎样一份‘好’?信上说这是他的诚意,可这诚意太重了。” 老太太没有将信直接给明兰看,只是用一种极其凝重的语气,将信里的内容简略地说了一遍。 “这份大礼,何止是周全。这简直是要将邕王府的根都刨出来,再把一柄削铁如泥的刀子,亲手递到我们盛家手里。” 明兰越听,心越是慌乱。 她以为他送来的,只是让她在这个世界多几分底气的礼物。 却不想,他送来的,是一场足以搅动整个大宋朝堂的风暴,和一份能让盛家改换门庭的滔天富贵。 他为了她,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祖母,他……”明兰的喉咙有些发干,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撼、无边感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的情绪。 她一直以为自己看懂了那个男人,那个会在她面前手足无措,会因为一句玩笑就耳根泛红的男人。 可现在她才发觉,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那份纯情与笨拙之下,是他手眼通天的能力和深不可测的心机。 “这个孟宴臣,远非池中之物。”盛老太太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明丫头,你和他在一起,祖母......。” 老太太的担忧,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明兰滚烫的心上。 是啊,这样一个男人,她真的能驾驭得了吗? 第57章 孟总太猛,明兰怕了 现代,国坤集团总裁办公室。 孟宴臣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指尖按了按发胀的眉心。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过分,连空气都透着冷清。 他拿起手机,解锁,熟练地点开那个名为“盛时明月”的账号后台。 看着一夜之间又暴涨的粉丝数和评论,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了几分。 他从明兰留下的视频库存里,挑了一段她练习书法的视频,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后只敲出四个字。 【日常练字】 简洁,明了。 点击,发布。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手机,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他不知道,网络上,因为他这个简单的举动,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盛时明月”的粉丝们第一时间涌了进来。 “卧槽!今天又更了!日更博主,爱了爱了!” “这手字,这仪态,我能看一百遍!姐姐的手不是手,是天上的仙女藕!” 但很快,就有显微镜女孩发现了不对劲。 “咦?今天的文案怎么这么……朴实无华?昨天那个点茶的干脆连文案都没有!一点都不像大大之前的风格啊。” “对哦!以前的文案都带着诗意,今天这个,怎么一股子老干部汇报工作的味儿,哈哈哈哈!” “楼上的,你真相了!我严重怀疑,我们仙女博主是不是请了个钢铁直男当运营助理?这审美,简直是泥石流级别的!” 评论区的画风,逐渐歪向了对这个“新助理”的花式群嘲。 …… 下班后,孟宴臣回了孟家大宅。 付闻樱和孟怀瑾正在客厅喝茶。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付闻樱有些意外。 “东西,给你们。” 孟宴臣将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放到茶几上。 “她……托我转交的。” 付闻樱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方用素色丝线绣着竹纹的手帕,一针一线,清雅脱俗。 她将手帕拿在手里,触感细腻柔软,那清雅的竹纹绣得活灵活现,透着一股书卷气。 付闻樱的动作顿住了。 她想起许沁,许沁也曾给她织过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半途而废,最后还是家里的阿姨帮忙收了尾。 “这姑娘,有心了。”付闻樱轻声说,语气里是难得的赞许。 孟怀瑾也拿起另一方手帕,仔细端详着,不住地点头。 “这手绣工,如今可不多见。是个好姑娘。” 孟宴臣看着父母的反应,心里那块因明兰离开而空悬着的地方,被填上了一点暖意。 …… 老太太的话,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明兰心头那个被感动和欢喜吹得鼓鼓囊囊的气球。 是啊。 他递过来的这份“好”,太重,太沉。 沉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盛老太太看着她煞白的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封信,须得好好筹谋一下,下面该怎么走。 她起身,走进内室,打开自己陪嫁时带来的那个最贵重的黄花梨木箱笼,将信压在了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出来,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 “这箱子里的东西,就说是你马场遇险,人家主家过意不去,送来的赔礼。” 老太太的声音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至于你这阵子去了何处,就说是在城外一处尼姑庵里养伤,庵里的住持医术高明,如今伤好了,便回来了。” 她三言两语,就将这桩离奇的经历,编排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明兰怔怔地点头,心里却依旧乱糟糟的。 王大娘子得了消息,风风火火地赶来寿安堂。 一进门就拉着明兰上看下看,嘴里念叨着“我的儿,可算回来了”。 老太太适时地让房妈妈将那箱子里的礼物拿了出来。 当那支成色极佳的金钗和一整套名贵的滋补品放到王大娘子面前时,她眼睛都直了。 “哎哟,这……这……这得花多少银子!” “是明丫头这次遇险的马场主家,觉得过意不去,特意备下的厚礼。”老太太端着茶碗,慢悠悠地解释,“箱子里还有的是明兰觉得让大家担心,央我备下的赔礼,你拿去分给他们吧。” 王大娘子一听,更是喜上眉梢,看明兰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 “这就好,这就好,没白受罪。”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王大娘子,屋里又只剩下祖孙二人。 明兰靠在祖母身边,将自己那个“盛时明月”的账号,还有如何拍那些点茶、插花的“短片”,都细细讲给祖母听。 说到粉丝们那些有趣的评论,说到自己亲手将视频剪辑好发布时的紧张,她眉飞色舞,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他们都夸我的琴弹得好,还夸我的字写得好呢!” 她仰着脸,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 老太太含笑听着,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她听不大懂什么叫“粉丝”,什么叫“平台”,但她看得懂孙女眼里的光。 那是她一手养大的明丫头,在真正为自己喜欢的事情而闪耀的光芒。 这光芒,比那份足以让盛家改换门庭的滔天富贵,都要来得珍贵。 可一想到那封信,老太太心里的那份担忧,便又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夜里,明兰躺在自己熟悉的拔步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眠。 她想起了孟宴臣。 想起他为自己擦拭指尖墨迹时,泛红的耳根。 想起他耐心教自己用那些奇特的机器时,低沉温柔的声音。 想起他将所有礼物塞进一个箱子里时,那副计谋得逞的得意模样。 这些画面,温暖又柔软,让她心头发烫。 可紧接着,祖母那句“他要将邕王府的根都刨出来”,又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 那个在她面前会手足无措的男人,拥有着翻云覆雨、算无遗策的能力。 她本简单着想着。 她用自己的技艺,在那个陌生的现代社会安身立命。 他给予她帮助和支持。 他们是伙伴,是彼此的奇缘。 可现在她才发觉,自己那点引以为傲的本事,在他那足以搅动一个王朝的布局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明兰的心就狠狠地缩了一下。 她有点怕了。 这个男人,不是她能驾驭的。 他给的这份好,也不是她能轻易接住的。 她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埋进了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心中的慌乱。 第58章 长柏发现端倪 第二天,明兰醒得很早。 她躺在熟悉的床上,帐幔上丹橘绣的缠枝莲纹样就在眼前,鼻尖萦绕着寿安堂里独有的安神檀香。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可她的心,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平静。 那个男人的形象,在她脑海里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是会因她一句逗弄就耳根泛红,笨拙又纯情的孟宴臣。 另一个,是能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谈笑间将一份滔天权势送到她面前的孟总。 后者,让她害怕。 那封信,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口。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小桃和丹橘听到动静,立刻端着盥洗用具走了进来。 “姑娘醒啦。今儿个天气好,大娘子一早就打发人来说,几位姑娘都要过来瞧您呢。” 明兰应了一声,任由她们伺候着梳洗。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可镜中人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 “六妹妹!你可算好了!快让我瞧瞧!” 如兰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拉着明兰的手就上下打量,那双杏眼里满是真切的关怀。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腕上那个赤金镯子。 “你看,那马场主家倒也大方,这镯子分量足得很!” 紧随其后的华兰姐姐,沉稳许多。 她细细地看了看明兰的气色,温声细语地问了些养伤时的细节,又嘱咐她大病初愈,要多注意休息,言语间尽是长姐的体贴。 王大娘子也跟着进来,拉着明兰的手,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明兰一一应着,心里却有些发虚。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听闻六妹妹恢复了,我便也过来看看。” 墨兰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藕荷色的新衣,头上戴着精致的珠花,更衬得她眉眼含情,我见犹怜。 她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在明兰身上。 “六妹妹这次可真是受苦了。不过瞧着,倒也因祸得福,能得主家这般赔礼。连我都连带着沾光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可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如兰当即就听不下去了。 “四姐姐这话说的,六妹妹是遭了罪,人家赔礼是天经地义!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儿!”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五妹妹这么激动做什么?” 墨兰拿帕子掩着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老太太坐在上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淡淡地开了口。 “好了。明丫头刚回来,身子还虚,都少说两句。” 王大娘子得了老太太的眼色,立刻催促着三位姑娘告辞。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明兰走到祖母身边,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膝上,心里那股子烦乱,才稍稍平复了些。 “祖母,我心里……好乱。” 盛老太太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丫头是被那份“诚意”给吓着了。 ...... 傍晚时分,长柏回来了。 他先是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关心了明兰的身体。 回自己院里时,那份“赔礼”就摆在书案上。 几支顶级的湖笔,一方澄泥砚,还有一锭徽墨。 长柏拿起那锭墨,在指尖细细摩挲。 墨身坚硬,墨面平整如镜,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极淡的龙涎香味。 这是前朝的贡品,“龙香剂”,存世极少,有价无市。 他自己也只是在书上见过记载。 一个马场的主家,会有这样的东西? 就算有,又怎会知道他盛长柏偏好此物? 还有给父亲的端砚,他听母亲提过一嘴,父亲极为喜爱。 给母亲的补品,也正对母亲所需。 给如兰的镯子,华贵却不俗气,恰好是她喜欢的样式。 这哪里是赔礼。 这分明是揣摩了盛家上下每一个人的喜好和需求后,精心准备的投名状。 长柏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将那锭墨轻轻放回盒中,一言不发地转身,重新朝着寿安堂的方向走去。 ...... 寿安堂里,明兰正陪着祖母说话,试图用一些现代的趣闻,来冲淡心里的不安。 房妈妈进来通报,说柏哥儿来了。 明兰有些意外,这个时辰,大哥怎么又过来了。 长柏走了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行了礼。 他没有看明兰,视线直接落在老太太身上,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祖母,孙儿有话想问。” 盛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坐下说。” 长柏没有坐,就那么站着,声音沉稳,字字清晰。 “孙儿想知道,送来那些赔礼的,究竟是何人?” 明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盛老太太端起茶碗,缓缓道:“不是都说了吗?是明丫头遇险的那个马场主家,还有我做主加了些东西。” “马场主家?” 长柏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明兰觉得压力倍增。 “一个马场主家,能拿得出前朝的‘龙香剂’贡墨吗?” “一个马场主家,会知道母亲陈年的旧疾,需要何种药材温补吗?” “一个马场主家,又如何能将我们盛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每问一句,明兰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她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这个心思缜密、洞察入微的大哥。 寿安堂里静得可怕。 盛老太太握着茶碗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她看着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孙儿,知道那套说辞,已经瞒不过他了。 长柏的视线,从老太太身上,缓缓移到了明兰脸上。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那份不容置喙的审视,却让明兰无所遁形。 “妹妹,你告诉兄长。”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明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盛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茶碗。 “柏儿,你跟我到里屋来。” 她站起身,看了明兰一眼。 “明丫头,你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我。” 明兰僵硬地点了点头,看着祖母和大哥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内室,那扇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 ...... 内室里,盛老太太从黄花梨木箱笼的最底层,取出了那个用火漆封口的信封。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将信封,递到了长柏面前。 长柏接过,拆开,抽出里面那叠厚厚的纸。 当他看到那笔风骨天成的馆阁体小楷时,瞳孔猛地一缩。 他抬起头看向祖母,带着惊疑。 老太太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长柏重新低下头,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灯火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拿着信纸的手,起初还算平稳。 读到一半,指尖开始发抖。 到最后,整张纸被他捏得变了形,手背上青筋暴起。 当他看完最后一字,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呼吸急促,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翻涌着惊骇与不敢置信。 “祖母……”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信上所言……若为真……那此人,究竟是神,是魔?” 第59章 祖母明兰谈心 盛老太太看着长柏。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沉稳。 “是神是魔,祖母也说不清。” “我只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冲着明丫头来的。” “为了明丫头?”长柏的声音艰涩无比,他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情谊,能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柏儿,你是个通透孩子。”盛老太太走到他身边,将那封信从他颤抖的手中轻轻抽出,重新折好。 “信里的事,能做,但不是现在。” “我们盛家如今的门楣,还接不住这份泼天的富贵,也挡不住随之而来的滔天大祸。” 长柏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祖母说得对。 以盛家目前的根基,若是贸然动了邕王府,无异于蚍蜉撼树,只会引火烧身。 “那此人……”长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图什么?” “他图的,都在明丫头身上。”盛老太太的语气笃定。 “他将邕王府的软肋都摆在我们面前,是要我们有自保的能力,更是要我们,能护住明兰。” “至于这把刀什么时候用,怎么用,主动权,还在我们手上。” 长柏沉默了。 他聪慧过人,瞬间便明白了祖母的意思。 这个叫孟宴臣的男人,是在用这种方式,向盛家展示他的实力,也是在为明兰铺路。 他给的不是命令,而是一个选择。 “这封信,绝不能让你父亲看到。”老太太叮嘱道。 “孙儿明白。”长柏应道,“父亲大人性子……若是知晓,只怕会寝食难安,反而误事。” “更不能让明丫头知道信里的详情。”老太太又补充了一句,“这孩子已经被吓着了,再让她知道这些,怕是会把她和那人之间的缘分,都给吓没了。” 长柏点了点头。 他走出内室时,明兰并没有回去,正坐立不安地等在外面。 看到他出来,她立刻站了起来,眼里都是紧张。 长柏看着她,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只是那份沉静之下,藏着惊涛骇浪。 “无事了。”他开口,声音平稳,“是兄长多虑了。那马场主家确是背景不凡,只是想与我们盛家结个善缘,并无他意。” 明兰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随后走出来的祖母。 祖母也冲她安抚地笑了笑。 “好了,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 …… 总裁办公室里,孟宴臣捏着手机,盯着评论区。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丢在桌上,可那句“钢铁直男”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他不懂,他只是把视频的内容如实地陈述出来,怎么就成了“没有灵魂”? 他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名为“盛时明月”的账号,翻出明兰之前发的视频。 “风拂翠袖,腕底生香。今日份的点茶,是山间的清泉味。” “闲来无事,调了一炉百和香,取名‘清梦’。愿君好眠。” 孟宴臣皱起了眉。 他把这几条文案反复看了数遍,试图从中总结出某种规律。 他甚至打开了电脑的搜索页面,郑重其事地输入一行字:如何写出有诗意的文案。 屏幕上跳出来的各种模板和教程让他眼花缭乱。 什么“巧用比兴”,什么“营造氛围感”,他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他关掉所有页面,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他从明兰留下的库存视频里,挑了一段她安静刺绣的。 画面里,她坐在窗边,阳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一针一线,将素白的帕子绣出清雅的兰草。 孟宴臣盯着屏幕,脑子里飞速运转。 刺绣,丝线,兰花,手指。 他斟酌许久,在发布页面的文案框里,敲下了一行字。 【纤纤素手,捻转丝纶。幽兰一丛,跃然帕上。】 他读了一遍,觉得比之前的“日常练字”好了不知多少倍。 字句工整,意象齐全,堪称完美。 他满意地按下了发布键。 然而,评论区的画风,比上一次还要诡异。 “来了来了!今天的更新!” “这个文案……怎么回事?我仿佛在看我爹写的年终总结报告。” “楼上的,你爹文采真好!我感觉像是在看一本操作说明书的序言,严谨,工整,就是……感觉博主下一秒就要开始收我学费了。” “救命!这个助理是换了个风格吗?从老干部风变成了教科书风,仙女快把他辞了吧!再这样下去我要以为自己关注的是什么非遗文化科普频道了!” “这助理是AI成精了啊!遣词造句精准,对仗工整,就是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孟宴臣再次看向那个评论区。 他不懂,真的不懂。 …… 盛家。 明兰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了一上午,心里依旧七上八下。 大哥那句“并无他意”并没能让她完全安心。 她太了解自己的兄长了,他越是平静无波,底下藏着的波澜就越是汹涌。 她拿起绣绷,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可指尖的针几次都扎错了地方。 脑海里,孟宴臣的脸和那封信的内容,像两张纠缠不休的网,将她困在中间,几乎喘不过气。 下午,她到底还是去找了祖母。 也只有在祖母身边,闻着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她心里那份慌乱才能稍稍被压下去。 “祖母,”她将头枕在老太太的膝上,声音闷闷的,透着委屈,“我心里……怕得很。” 盛老太太抚着她乌黑的长发,动作轻柔。 “怕什么?怕他对你不利?” 明兰猛地摇头。 “祖母,他肯定不会害我。” “我是怕他……太厉害了。” 明兰抓紧了祖母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 “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王府都能算计进去。祖母,我怕。在他面前,我心里没底。” 她抬起头,脸上是全然的慌乱。 老太太停下了抚摸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她换了个问法,声音不急不缓。 “那他这通天的手段,是对着谁去的?” 明兰一怔。 “……邕王府。” “他把那把能要人命的刀,放在了谁的手里?” 明兰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她。 他把刀,给了她。 老太太重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狡黠。 “我的明丫头,你再想想。他把刀递给你,是想让你用这把刀去怕他,还是想让你有刀傍身,再也不用怕任何人?” 明兰的身体微微一僵。 老太太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重重地砸进了明兰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他看到了你的处境,看到了你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所以他才想尽办法,为你备下了这件最锋利的武器。” “他不是要你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太太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在她的心上。 “他只是想让你,能安安稳稳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他给你的不是枷锁,不是逼着你还的人情。” “是底气!” 明兰倏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祖母。 “祖母之前担心你不是他的对手,受欺负。可祖母又细想了一番。” “你们之间应该你们自己交心。况且我的明兰有勇有谋,到时候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是啊。 她只看到了那份“诚意”背后足以搅动风云的滔天权势,只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量,却偏偏忘了去想,他送出这份礼物的初衷。 他只是想让她好好的。 安然无恙地,好好的。 第60章 明兰解开心结 明兰和祖母谈过之后,心里那团乱麻,却依旧没能完全解开。 夜里,长柏过来了。 他一挥手,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 “大哥。”明兰有些不安地站起身。 长柏示意她坐下,他自己却站着,沉默了片刻,才开了口。 “六妹,祖母不放心,让我过来一趟。我明白你心里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一种能让人定下心来的力量。 “此人……确有经天纬地之才,翻云覆雨之能。” 他没再用“马场主家”来搪塞,而是直接承认了。 明兰的心又悬了起来。 “但他把这些摆在咱们面前,不是炫耀,更不是要挟。” 长柏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说。 “这是他的诚意,也是他的软肋。” 明兰彻底愣住了。 “因为你,他才愿意把自己的底牌,交到我们盛家手里。” “他是在告诉咱们,他有足够的能力护你周全。也是在告诉咱们,他愿意为了你,把自己放到一个可以被我们‘拿捏’的境地。” 长柏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复杂的感慨。 “他给了盛家一把刀,可这把刀,同样也能伤到他自己。” “他既然有这份诚意,我们盛家,自然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他看着自己这个聪慧却陷入迷局的妹妹,放缓了声音。 “明兰,他已经把心剖开给你看了。” “现在,轮到你了。” 长柏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明兰一个人,在摇曳的烛火下,久久地出神。 长柏大哥的话,像一把快刀,斩断了她心中所有的乱麻。 是啊。 他给了她一把刀,可刀柄,也结结实实地交到了她的手里。 他不是要用那滔天的权势来压她,而是在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向她袒露他的全部。 他将自己最强大的能力和最柔软的内心,一并捧到了她面前。 他是在告诉她,他愿意为她冒险,也愿意为她,被“拿捏”。 想通了这一点,明兰心里那份畏惧,渐渐被一种又酸又软的情绪所替代。 那个男人,看着无所不能,运筹帷幄。 可在感情这事上,却单纯得像个孩子,只会用他自己的法子,把所有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堆到她面前。 她想起他在她面前泛红的耳根,想起他教自己用那些奇特机器时耐心的声音,想起他为她准备一整箱礼物时那副得意的神情。 那些画面,此刻都清晰了起来。 第二日,明兰看着空空的绣棚。 她想了想,换了一块新的月白色杭绸,绷在绣架上。 这一次,她没用那些繁复的图样。 她只是用最清淡的墨绿色丝线,在帕子的一角,细细地绣上了一丛挺拔的翠竹。 针脚细密,竹叶清逸,一如那个男人的风骨。 …… 孟家大宅。 餐厅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孟怀瑾和付闻樱坐在长餐桌的两端,都默契地没说话,视线时不时地飘向坐在中间的儿子。 孟宴臣面前摆着一碗汤,已经半凉了,他却没察觉。 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得像是在审批一份上亿的合同。 付闻樱终于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 “宴臣。” 孟宴臣“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有什么紧急公务,非要在饭桌上处理?”付闻樱的语气里全是好奇。 “没有。”孟宴臣回答得心不在焉。 付闻樱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她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儿子身后,探头看去。 屏幕上是一个短视频账号的后台,名字叫“盛时明月”。 最新的视频里,是一双素手在安静刺绣,画面清雅优美。 付闻樱又扫了一眼评论区,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个文案……怎么回事?我仿佛在看我爹写的年终总结报告。” “救命!这个助理是换了个风格吗?从老干部风变成了教科书风,仙女快把他辞了吧!” 付闻闻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一旁的孟怀瑾,递过去一个“你儿子出息了”的眼神。 孟怀瑾也走了过来,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忍俊不禁。 孟宴臣终于察觉到了来自父母的围观,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立刻将手机锁屏。 “这个‘盛时明月’,就是那位姑娘?”付闻樱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问得直接。 孟宴臣的动作僵了一下,耳根又开始发热。 “嗯。” “这姑娘倒是有趣,拍的东西很雅致。”孟怀瑾真心称赞,“就是现在请的这个助理……文采是有的,就是不太接人气。” 孟宴臣:“……” 他觉得,这顿饭他有点吃不下去了。 …… 与此同时,肖亦骁的酒吧里。 叶姿南坐在吧台前,晃着手里的酒杯,另一只手在刷手机。 “肖亦骁,你快来看这个!”她把手机推到肖亦骁面前,“这个‘盛时明月’,最近可太火了!” 肖亦骁凑过去看了一眼,当即就乐了。 “这不是那个被网友群嘲助理是AI的博主吗?”他指着评论区,“你看你看,又来了,‘遣词造句精准,对仗工整,就是一点人味儿都没有!’笑死我了,这助理是哪个中文系的老古板?” 叶姿南白了他一眼,把手机拿了回来。 “你懂什么,你只看得到这些。”她点开视频,看得一脸向往,“你看这仪态,这双手,还有这手艺,绝对是正经人家从小教养出来的,不是那些半吊子网红能比的。” 作为京圈里顶级的名媛,叶姿南的眼光毒辣。 她看得出,视频里那份从容和贵气,是刻在骨子里的,根本演不出来。 “我可太好奇这是哪家的大小姐了。”叶姿南托着下巴,“不过这博主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肖亦骁摸着下巴,也陷入了沉思。 “你还真别说,我瞧着也眼熟……” 两个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 暮苍斋里,烛火安宁。 明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那方月白色的杭绸上,一丛翠竹已经有了雏形。 她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却又觉得,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她想表现的,不只是他的风骨。 还有他藏在风骨之下,那份足以撼动一切的、锋利的力量。 她重新拿起针,换上了一根颜色更深、近乎墨黑的丝线。 她没有再绣竹叶,而是在那丛翠竹之下,用一种极其繁复刁钻的针法,绣上了一块嶙峋的岩石。 岩石的纹理,在烛火下看去,锋芒毕露,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与上方清逸的翠竹,形成了一种奇特又和谐的对比。 风骨为表,力量为里。 君子如竹,亦可为刃。 这才是她眼中,完整的孟宴臣。 此时,她想明白了。 他递过来的刀,她接了。 而她,要做一个配得上这把刀的刀鞘。 第61章 叶姿南怒怼黑子 明兰站起身,走到窗边。 丹橘和小桃走了进来。 “姑娘,水备好了。” 明兰回头,脸上挂着许久未见的、轻松明快的笑意。 “把那套新裁的湖蓝色褙子拿出来,我明日要穿。” 丹橘应了声,心里却有些好奇,姑娘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 酒吧里,肖亦骁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叶姿南。 “喂,大小姐,这都几点了?” 电话那头,叶姿南的声音亢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肖亦骁!你快去看‘盛时明月’!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肖亦骁被她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打开短视频软件。 “不就是那个AI助理的博主吗,又更……” 他的话戛然而止。 屏幕上,一双素手正在绷紧的绸缎上飞针走线。 那双手,十指纤纤,动作娴熟而优雅。 肖亦骁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个画面猛地跳了出来。 孟宴臣家的客厅里,明兰妹妹也是用这样一双手,为他们温杯、置茶、冲泡。 那份行云流水的美感,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从容。 “卧槽!”肖亦骁爆了句粗口。 “你想到了吧!”叶姿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斩钉截铁。 “就是她!就是明兰!” “那这个钢铁直男AI助理……”肖亦骁的脑子飞速运转,一个荒谬又极有可能的猜测浮上心头。 两个人隔着电话,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下一秒,两人异口同声。 “孟宴臣!” “我明天就去找他算账!”叶姿南气得跳脚,“他这是要毁了我家明兰的账号!什么品味!” ...... 第二天一早,国坤集团大厦前台。 叶姿南踩着高跟鞋,气场全开地走了进来。 “我找孟宴臣。”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们真有默契啊,叶大小姐。” 叶姿南回头,就看见肖亦骁一脸“我们是战友”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走!”叶姿南一挥手,“上楼!拯救仙女博主,刻不容缓!”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 秘书刚想阻拦,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孟宴臣正端着咖啡杯,看到门口杀气腾腾的两个人,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你们……” “孟宴臣!” 叶姿南率先发难,她冲到办公桌前,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她昨晚研究了一夜的账号。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把手机屏幕怼到孟宴臣面前。 “‘纤纤素手,捻转丝纶’?你当这是在写产品说明书吗!” 肖亦骁也在一旁帮腔。 “就是!我昨晚看评论区,都说这助理是AI成精了,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孟总,你这文案写的还不如我。” 孟宴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青。 他一把推开叶姿南的手机,耳根烫得厉害。 他嘴硬,“我只是……暂时帮忙运营一段时间。” “你这叫运营?你这叫倒闭!”叶姿南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从现在开始,这个账号我接管了!你,负责提供视频,剩下的,一个字都不许碰!” 能言善辩的孟宴臣此刻被怼得哑口无言。 ...... 医院里,许沁刚被主任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她拿着一叠病历,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委屈和不甘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掏出手机,麻木地刷着,想找个地方发泄。 “盛时明月”的视频,又一次推送到了她的眼前。 画面里,那双手正在刺绣,岁月静好,不染尘埃。 评论区里,依旧是一片赞美之词。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可以活得这么清雅高贵,受尽追捧? 而她,却要在这里看人脸色,被呼来喝去? 一股浓烈的嫉妒和怨恨涌上心头。 许沁切换了自己的小号,点开评论框,飞快地敲下一行字。 【装模作样。现在什么人都想立古风人设,不过是背后有团队包装出来的罢了,看着就假。】 发出去的瞬间,她心里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 孟宴臣的办公室里,叶姿南正拿着手机,以一个专业经纪人的姿态,研究着“盛时明月”的后台数据。 “粉丝粘性很高,互动率也不错,就是你这文案,严重拖后腿……” 她一边说,一边刷新着评论区。 一条新的评论,赫然出现在最顶上。 叶姿南的眼睛眯了起来。 “哟,来黑子了?” 她念出声来。 “‘装模作样,看着就假’?” 她冷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切换自己小号后就直接就在那条评论下面回复。 【总有些活在泥里的人,见不得别人站在云端。与其在这里敲键盘,不如回去把自己的生活过明白。】 叶姿南的战斗力向来彪悍,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许沁刚发完评论,就收到了回复。 她点开一看,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什么叫活在泥里? 她捏紧手机,气得浑身发抖,立刻回怼。 【你这么急着跳脚干什么?一个网红而已,你还真把她当仙女了?】 叶姿南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新回复,眉毛一挑。 果断换上自己的大号。 那个头像靓丽,粉丝数几十万,顶着“叶氏集团千金”认证的账号,毫不犹豫地再次下场。 【有些人当观众都当不明白。奉劝一句,缺什么,才会总把什么挂在嘴边。】 这话一出,评论区瞬间炸了。 “卧槽!是叶姿南!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竟然关注了‘盛时明月’!我的次元壁破了!” “叶大小姐亲自下场撕黑子,好刚!爱了爱了!” 许沁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屏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V”字认证,和“叶氏集团千金”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 叶姿南。 又是她。 她怎么总是和我许沁作对! 现在还公然站出来维护一个网红? 第62章 叶姿南仗义护明月 评论区里,关注点已经彻底变了。 “我的妈,叶大小姐亲自下场,这个盛时明月到底什么来头?” “黑子脸疼吗?你以为人家是普通网红,结果人家的粉丝是你惹不起的爸爸。” “笑死,想黑人结果踢到铁板,这下尴尬了。” 那些嘲讽的字眼,每一个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许沁的脸上。 她想回怼,想骂回去,可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说自己才是孟家的女儿? 说自己以前也和叶姿南是一个圈子的? 这些话说出去,只会在叶姿南那句“缺什么,才会总把什么挂在嘴边”的评论下,显得更加可悲可笑。 “许医生?许医生?” 护士长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带着不耐烦。 许沁浑身一颤,手机从掌心滑落,重重地磕在水泥台阶上,屏幕瞬间碎裂成一张蛛网。 她慌乱地低下头,狼狈地捡起手机,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护士长不满的嘀咕声清晰地传来。 “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真不知道怎么当上医生的。” …… 国坤集团总裁办公室。 叶姿南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像个打了胜仗的女将军,一脸得意。 “搞定。这种小角色,都用不着我出动水军。” 肖亦骁凑在她旁边,看得叹为观止。 “叶大小我算是服了,你这张嘴,真是所向披靡。” 孟宴臣站在办公桌后,面色沉静,只是端着咖啡杯的手,许久没有送到唇边。 他看着叶姿南那条被顶到最高的评论,和明兰账号下,无数粉丝涌进来维护“盛时明月”的留言,胸口里那点因为黑评而升起的郁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她的好。 还有这么多人,发自内心地喜欢她,维护她。 这份感觉很奇特,比他签下任何一份几十亿的合同,都更能让他感到一种……踏实。 “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孟宴臣放下咖啡杯,开始下逐客令。 “诶,别啊!”叶姿南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正事还没谈呢!从今天起,‘盛时明月’的账号运营我正式接手了,你,孟总,负责每周按时提供三条高质量视频素材,文案、发布、控评,都归我管。” 她一副专业经纪人的架势,说得头头是道。 肖亦骁在一旁连连点头,凑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对对对,孟总,你可别再写你那个AI说明书文案了,再写下去,粉丝都要跑光了!” 孟宴臣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自己总裁的威严,板着脸,声音生硬。 “我会调整文案风格。” “你调整?”叶姿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怎么调整?从说明书调整成教科书吗?拉倒吧你!” “你——” “你什么你?”叶姿南直接打断他,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女王似的下达指令,“从现在起,你,孟大总裁,唯一的任务就是提供视频,保质保量,按时交货。其他的,一个字,都别管!” 肖亦骁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孟宴臣彻底没话说了。 他被两个发小安排得明明白白,毫无还手之力。 ...... 孟家大宅。 晚饭后,付闻樱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财经新闻,而是拿着平板,点开了那个叫“盛时明月”的账号。 孟怀瑾坐在她身边,也在看。 屏幕上,正是叶姿南和那个黑子对线的评论区。 “这个姿南,性子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付闻樱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带着些许欣赏,“不过,倒是个真性情,有担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孟怀瑾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那姑娘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说明她自己,也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付闻樱深以为然。 她想起许沁,以前跟在她身边的,大多是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塑料姐妹,真正遇到事,跑得比谁都快。 而这个素未谋面的明兰,人都不在,却有叶家这样的千金,肯为她挺身而出,亲自下场维护。 这其中的差别,高下立判。 “这姑娘,是块璞玉。”孟怀瑾看着视频里那双刺绣的手,由衷地感叹,“宴臣这回,眼光不错。” 付闻樱的唇边,也漾开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 第二天,盛家。 明兰穿上了那身崭新的湖蓝色褙子,衬得她肤白如玉,眉目清朗。 她没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而是主动去了前厅。 刚巧,就碰上了正要出门的墨兰。 墨兰今日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见明兰,便拿帕子掩着唇,娇娇柔柔地开口。 “六妹妹今日气色真好,看来前些日子的罪,是没白受。这人啊,有时候就是要经历些磨难,才能时来运转,得些福气。” 她的话里,藏着针,句句都在暗示明兰得来的那些“赔礼”,是拿苦头换的。 若是从前,明兰或许就低头避开了。 可今日,她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墨兰,唇边甚至还挂着一抹浅笑。 “四姐姐说的是。”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亮亮,在场的丫鬟仆妇都听得真切,“我这次遇险,确实学到了不少道理。”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墨兰头上那支过于招摇的赤金点翠步摇。 “比如,懂得了何为本分,何为虚妄。更懂得了,人的福气,不是靠那些身外之物堆砌出来的,而是要看,这心里,究竟安不安稳。” 一番话,不带一个脏字,却像一把软刀子,精准地戳在了墨兰的心窝上。 墨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最是心虚,总觉得明兰这话意有所指,是在讽刺她钻营算计,心思不正。 “你……”墨兰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明兰却不再看她,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四姐姐慢走。” 说完,便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去。 那背影,挺拔,坚定,像一株在风雨后,愈发青翠坚韧的竹。 墨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死死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 国坤集团顶层。 孟宴臣送走了咋咋呼呼的叶姿南和肖亦骁,办公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叶姿南的话,虽然直接,却也提醒了他。 他确实不擅长运营。 而“盛时明月”这个账号,是明兰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立身之本,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不能再用自己那套方式去处理了。 他需要更专业,更长远的规划。 孟宴臣睁开眼,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法务部的张律师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分钟后,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气质严谨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孟总。” 孟宴臣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 “我要注册一家新的传媒公司。” 张律师立刻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公司名字想好了吗?经营范围呢?” “名字就叫‘明月有光’。”孟宴臣的声音很平稳,“经营范围,涵盖文化传播、艺人经纪、品牌管理……所有相关的业务,都写进去。” 张律师笔尖一顿,有些意外。 这几乎是要打造一个全方位的文化娱乐帝国。 “好的。”他迅速记下,“那公司的股权结构……” 孟宴臣抬起眼,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让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金牌律师,都险些失态的话。 “公司,我个人出资。股权,百分之百,都放在一个人的名下。” 张律师的笔,停在了纸上。 他抬起头,等着孟宴臣说出那个名字。 “她叫,”孟宴臣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许,“盛明兰。” 第63章 祖母出手反击,孟总密谋告白 盛家收到了吴大娘子的帖子。 吴大娘子是盛京城里有名的热心肠,最爱办各种花会、诗会,请的都是各家未出阁的姑娘和年轻的郎君,明面上是赏花作诗,实则是相看人家。 帖子是给盛家所有姑娘的,可偏偏在明兰的名字底下,用朱笔画了个圈,还特地添了一句,说久闻盛家六姑娘才名,这次马球会,务必请她赏光。 如兰拿着帖子,脸颊兴奋得通红。 “又是马球会!六妹妹,这回你可得好好露一手,闪瞎他们的眼!” 明兰接过那张烫金的帖子,指尖在那个朱红的圈上轻轻划过,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忘不了,就在不久前,嘉成县主也是在马场上,对自己动了杀心。 “祖母,这帖子……”明兰将帖子递到老太太面前。 盛老太太只扫了一眼,便将帖子搁在一旁,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吹着水面上的茶叶沫子。 “吴大娘子是好意,就是不知道,这份好意背后,有没有别人的算计。” 明兰的心猛地一沉。 “祖母是说……嘉成县主?” “邕王府的女儿,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法子多的是。”老太太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上回在马场,是她蠢,动静闹得太大。吃了一次亏,下一次,只会更隐蔽,更毒。” 老太太放下茶碗,看向明兰。 “她这是算准了,你大病初愈,我们盛家为了堵住外头的悠悠之口,必定会让你出门走动。吴大娘子的马球会,人多眼杂,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到时候,是马失前蹄,还是不慎落水,谁又说得清呢?” 明兰的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只觉得那帖子烫手,却没想通这背后一环扣一环的阴毒算计。 “那我们……回了就是了!”如兰在一旁急着说。 “回了?”老太太摇了摇头,“明兰要是不去,外面的人只会传她身子骨没养好,说不定还落下了什么病根。到时候,你们姐妹几个的亲事都要受影响。” “这是阳谋。去也是坑,不去也是坑。” 明兰的脸色有些发白,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 老太太看着她,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反而透出一股子冷硬的锐气。 她站起身,走进内室,打开了那个黄花梨木的箱笼。 她没有去拿那封能决定邕王府命运的信,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许久,她合上箱笼,走了出来。 “房妈妈。” “在,老太太。” “你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送到城西的瓦子巷,交给一个叫‘黑三’的牙人。”老太太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如铁,“就说,我有邕王府后宅的趣闻要···给他。让他把听来的东西,都说给茶楼酒肆里那些说书先生听。” 房妈妈愣了一下,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明兰怔怔地看着祖母。 她不明白,传些后宅趣闻,和眼前的死局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重新坐下,拉过明兰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的儿,你记着。对付豺狼,光躲是没用的。你得让它知道,你手里有打狼的棍子。” “它忙着自己的烂事,自然就没空来招惹你了。” “至于吴大娘子的马球会,”老太太的唇边,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我们去。不但要去,还要风风光光地去。” …… 现代,国坤集团。 叶姿南和肖亦骁正站在一间空旷明亮的办公室里,指点江山。 这里是“明月有光”传媒公司未来的办公地,就在国坤集团大厦的顶层,孟宴臣办公室的隔壁。 “这儿,做直播间。那面墙,全换成最好的隔音材料。”叶姿南叉着腰,活像个女魔头CEO。 肖亦骁在一旁猛点头。 “孟总,你这金屋藏娇的准备工作,做得够到位啊。” 孟宴臣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折腾,没说话。 他只是在想,等明兰下次过来,看到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说,孟宴臣。”叶姿南忽然转过身,双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公司你都给她开好了,股权百分百,名字酸得都倒牙了。我问你,你跟人家明兰表白了吗?” 孟宴臣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表白? 他为她做的这一切,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肖亦骁看他那副不开窍的样子,乐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兄弟,你不会以为,你又是送礼又是开公司的,人家姑娘就得明白你的心意,然后感恩戴德地接受吧?” “你这是典型的霸总思维,只干活,不说话。万一人家明兰就当你是乐于助人的活雷锋呢?” “活雷锋?”孟宴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对啊!”叶姿南一拍手,“你这叫付出型人格,放到感情里,纯属自我感动!你不把话挑明了,人家怎么知道你这是爱情,不是友情?” 叶姿南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孟宴臣的心上。 他忽然想起,明兰收到那一箱子礼物时,眼神里除了感动,确实也藏着一丝不安和负担。 他想让她陪自己参加家宴,她也很犹豫。 是他,从没给过她一个明确的信号和心意。 他为她铺平了所有的路,却忘了告诉她,这条路的名字,叫“我喜欢你”。 看到孟宴臣那张万年冰山脸上难得出现了龟裂的表情,肖亦骁憋着笑,又补了一刀。 “你这城堡都建好了,总得亲手把钥匙交到公主手上,跟她说一句‘欢迎回家’吧?不然公主路过,还以为是哪个开发商的楼盘呢。” 孟宴臣的耳根,彻底红透了。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叶姿南和肖亦骁在身后交换了一个“计划通”的眼神。 孟宴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却没有处理任何文件。 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光标在空白的页面上闪烁。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郑重地在文档的标题栏上,敲下了五个字。 【告白策划案】 他想了想,又在下面拉出一条横线,写下第一行字。 【项目名称:将明月拥入怀中】 他盯着那行字,一向稳如磐石的手,竟有些发颤。 他要为她策划一场,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告白。 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如何进行一场完美的告白。 跳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感动到她哭。” 孟宴臣皱眉,俗气。 “商场大屏幕惊喜,全城见证。” 太张扬,会吓到她。 “烛光晚餐,小提琴演奏。” 毫无新意。 孟宴臣关掉所有页面,靠进椅背里。 他要给她的,不能是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 他要给的,是诚意,是尊重,是让她能完完全全、安安心心地,接受他的心意。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脑子里飞速地构思着。 这场告白,必须要有她世界的元素,也要有他世界的浪漫。 要让她明白,他爱的,是那个完整的,独一无二的盛明兰。 忽然,他敲击的手指停住了。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既有古典风雅,又有现代科技,能将两个世界完美融合的地方。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肖亦骁的电话。 “你那个在故宫博物院当研究员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我需要他帮个忙。” 第64章 县主暗藏杀机 电话那头的肖亦骁,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半天没出来。 “故宫?你找我那朋友干什么?” “联系方式。”孟宴臣的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解释。 “不是,你等会儿!”肖亦骁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子难以置信的荒谬,“孟宴臣,你丫疯了吧?你不会是想把故宫给借来,跟人姑娘表白?” 孟宴臣没有回答。 这种沉默,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让肖亦骁感到惊悚。 “我靠,你来真的啊!”肖亦骁在电话那头抓狂地踱步,声音都变了调,“哥,祖宗,那可是故宫!不是我家这破酒吧!我那朋友就是个搞研究的,没那么大面子!我只能给你个电话,你自己去谈,成不成可不关我的事!” “嗯。” 孟宴臣挂了电话,片刻后,一个号码发了过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他自报家门,声音沉稳有力。 “王研究员,你好。我是国坤集团,孟宴臣。” “我有一个合作提案。国坤集团愿意全额出资,并提供顶尖技术支持,为贵院打造一个全新的、全沉浸式数字文物展览馆。” 对面的王研究员显然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懵了。 孟宴臣停顿片刻,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展馆正式对公众开放前,我需要借用场地,一个小时。” 王研究员倒吸一口凉气。 “孟总,这个……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必须、必须马上向领导请示!” …… 不过两日。 “盛时明月”的评论区,画风已经彻底变了。 叶姿南翘着二郎腿,刷着手机,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看看这条,‘新来的助理小姐姐人美心善,文案风趣又有梗,比之前那个AI强一万倍!’” “还有这条,‘爱了爱了,小助理为仙女博主撕黑子的样子太帅了!跪求助理姐姐出道!’” 她把手机怼到肖亦骁面前,炫耀自己的战绩。 “看见没,这才叫运营。” 肖亦骁佩服得五体投地。 孟宴臣那个老古板,写出来的东西像老干部工作报告。 叶姿南一出手,评论区立刻活色生香,粉丝数和互动量肉眼可见地暴涨。 “仙女博主”配上“侠女助理”,这个组合,简直绝了。 …… 临近下班时,孟宴臣的私人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他接起电话。 “孟总,你好,我是故宫博物院的馆长。”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 孟宴臣的背脊,瞬间挺直。 “我们院委会经过紧急商议,原则上通过了您关于‘数字展馆’的合作提案。具体的合作细节,下周一我的助理会跟您对接。” 馆长的声音里,带着对这位年轻总裁雷霆手段的欣赏和好奇。 “至于您提出的要求,我们也同意了。在展馆正式揭幕前,您将拥有一小时的,完全私人的使用时间。具体时间,您可以提前与我的助理联系。” “好的,谢谢馆长,合作愉快。” 孟宴臣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 通往城堡的钥匙,已经拿到手了。 …… 不过短短三日,盛京城里的八卦就满天飞了。 起初只是些街头巷尾的闲谈,说邕王府后宅不宁,王妃与几位侧室为了掌家权斗得鸡飞狗跳。 渐渐的,故事越传越邪乎,版本也越来越多。 茶楼的说书先生拍案而起,讲的是邕王新纳的美妾恃宠而骄,夜半被王妃罚跪在雪地里,险些冻死。 最耸人听闻的,是说嘉成县主青出于蓝,手段比她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曾亲手将一个冲撞了她的丫鬟打断了腿,扔去了乱葬岗。 这些流言蜚语,像长了脚的虫子,钻进了盛京城每一个茶楼酒肆,每一个高门大户的后院。 邕王府一时间焦头烂额,光是辟谣和弹压下人,就耗费了无数心力。 嘉成县主砸了自己院里最心爱的一套琉璃盏,胸口那股恶气还是顺不下去。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她面目扭曲,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娇蛮贵女的模样。 嬷嬷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回话:“县主,查不清源头……好像是一夜之间,全城都在说……” 嘉成县主死死地捏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是有人在警告她。 可她偏不信这个邪。 她越是被逼到墙角,心里的怨毒就越是疯长。 一个区区庶女,也敢跟她斗? 她非要让那个盛明兰,死得无声无息,再也碍不了她的眼。 马球会…… 她唇边泛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那个贱人,自投罗网。 …… 现代,城郊的一处新建楼盘。 许沁站在一间顶楼房的中央,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空气里弥漫着水泥和涂料的刺鼻气味,脚下是灰扑扑的地面,墙壁凹凸不平,几根电线杂乱地从墙里伸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硬装完工?”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指着墙角一处歪斜的插座,“这个,连对齐都做不到!” 宋焰跟在她身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不能让许沁知道他为了贪便宜,换了家不靠谱的装修公司。 语气也烦躁起来。 “硬装嘛,都这样,回头软装一上,家具一摆,就好了!装修公司现在都这样,先给你个大概的架子。” “大概的架子?”许沁嗤笑一声,环顾四周,只觉得满心凄凉,“宋焰,我从小住的房子,连一块地砖的缝隙都是拿尺子量过的。这里,像个没完工的狗窝。” “许沁!”宋焰的火气也上来了,“你能不能别老拿你家那套标准来要求我?我一个月工资多少?我现在买房装修,已经掏空了所有家底!你还想怎么样?像孟宴臣一样,给你一套市中心精装修的大平层?” “孟宴臣”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许沁的心里。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是啊,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 她放弃了孟家的锦衣玉食,选择了宋焰所谓的“人间烟火”。 可这烟火,为什么这么呛人? 网络上,叶姿南那句“活在泥里”的嘲讽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现实里,医院主任的训斥,同事的白眼,还有眼前这个处处透着廉价和粗糙的“新家”,都在提醒着她,她已经从云端,摔进了泥里,摔得粉身碎骨。 看着她瞬间垮下去的脸,宋焰又有些不忍。 他走上前,从身后抱住她,放软了声音。 “好了,别气了。我知道你委屈。”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在她耳边画着大饼。 “等过两年,我肯定升职加薪了。到时候,咱们再换个大房子,你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全听你的。” “这套房子,我们就先简单弄一下,过渡几年。”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许沁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些话有多虚无缥缈,可她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去戳穿。 她需要一个梦,哪怕是假的,也能让她暂时喘口气。 她慢慢转过身,抬起头,主动吻上了宋焰的唇。 宋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反客为主,将她抵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 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温情的吻,充满了宣泄和占有。 许沁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沦。 衣服被粗暴地褪去,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墙面和满是灰尘的地面,激起一阵战栗。 她勾住宋焰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回应着他。 她想用这种最原始的疼痛和冲撞,来麻痹自己,来忘记一切。 第65章 县主自食恶果 国坤集团,总裁办公室。 孟宴臣结束了和故宫博物院技术团队的会议。 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一张数字展馆的设计效果图。 幽深的长廊两侧,是顶尖的全息投影设备,能将文物的每个细节投射在空气中,连瓷器釉面下的冰裂纹都清晰可见。 视频那头,王研究员的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兴奋。 “孟总,按您的要求,首批数字文物全部聚焦两宋时期。我们调集了院里最好的专家,保证每一件展品的历史解读都精准无误。” “很好。” 孟宴臣关掉视频,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 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份修改了十几次的文档。 【告白策划案】 下面一行小字。 【项目名称:将明月拥入怀中】 他又添上一行。 【核心环节:跨越时空的对话】 他要的,不是单方面的宣告。 而是一场平等的,让她能完全理解他心意的交流。 他要让她看见,他不仅接受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她,也愿意走进她的世界,去理解她,珍视她的一切。 那个数字展馆,就是他为她搭的桥。 他会和她一起走在那条长廊里,指着那些她无比熟悉的器物,告诉她,她所热爱的一切,在这个世界,同样被奉为瑰宝。 他要让她明白,她不是无根的浮萍。 她的风骨,她的才华,她的世界,在这里有最深刻的回响。 然后,他会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说出那句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 “盛家明兰,我心悦你。” …… 吴大娘子的马球会,如期而至。 盛家的马车在京郊皇家马场前停下。 明兰由丹橘扶着,走下马车。 她穿了身湖蓝色的褙子,罩着月白色的纱质披风,不张扬,却衬得人清逸出尘。 她一出现,场边不少人的视线都黏了过来。 好奇,探究,还有不加掩饰的惊艳。 这就是那个险些丧命,又得了天大好处的盛家六姑娘?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如兰和墨兰跟在她身后,一个与有荣焉,一个满心嫉妒。 明兰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她抬起头,看向马场另一头的国公府营帐。 很远的地方,一个穿着大红色骑装的身影,也正朝这边看。 嘉成县主。 那道淬了毒的视线,即便隔着这么远,依旧扎人。 明兰没有躲。 她平静地回望过去,唇角甚至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不是挑衅,是宣告。 我来了。 你的招数,我接着。 铜锣声响,马球赛开始。 各家姑娘郎君纷纷牵马入场。 明兰走向盛家马厩,牵出她那匹心爱的小马,翻身而上的动作行云流水。 她握住球杖,熟悉的重量让心绪安定下来。 她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嘉成县主身上。 嘉成县主也在看她,那张美艳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 她对着明兰,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去、死、吧。 红色的木球在草地上飞速滚动,马蹄翻飞,带起一片青草碎屑。 明兰很快进入了状态,她人马合一,球杖是手臂的延伸,每次挥击都精准有力。 她不刻意出风头,只稳扎稳打地配合队友,为她们创造机会。 可那份在激烈对抗中依旧游刃有余的从容,本身就比任何炫技都更吸引人。 嘉成县主的目标从来不是球。 她骑着高大的枣红马,像一团火,一次次地恶意冲撞过来。 明兰始终沉着应对,轻易避开。 她知道,真正的杀招还没来。 她用眼角余光扫过马鞍一侧,那根连接肚带的皮绳,已经被割开了大半,只剩一点皮肉连着。 这是她上马前,让丹橘悄悄检查时发现的。 祖母说得对,对付豺狼,光躲没用。 比赛进入白热化,木球滚到了场地边缘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 嘉成县主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她猛地一夹马腹,朝着明兰和木球的方向全速冲去,摆出了志在必得的击球姿势。 就在两马即将相撞的瞬间,明兰动了。 她非但没躲,反而催马迎了上去。 最后一刻,她手里的球杖以一个巧妙的角度轻轻一拨,将球勾向了另一个方向。 而她自己,借着这个拧身的动作,身体顺势向外一侧。 “啪!” 一声轻响。 脆弱的皮绳应声而断。 在所有人惊骇的尖叫声里,明兰从飞驰的马背上摔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嘉成县主的马失去冲撞目标,速度又太快,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几步。 “六妹妹!”如兰的声音都变了调。 场面大乱。 嘉成县主勒住马,看着倒在草地上“昏迷不醒”的明兰,脸上全是计谋得逞的快意。 她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脸上却换上一副焦急万分的关切。 “盛六姑娘!你怎么样了?” 她蹲下身大喊,同时对自己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立刻会意,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高声喊道:“县主,这是我们府里最好的活血化瘀膏,快给盛姑娘用上!”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膏药里,掺了能让肌肤溃烂的毒。 只要在明兰伤口上涂一点,神仙难医。 周围的人都被镇住了,只觉得县主虽骄横,此刻倒也算有情有义。 可就在侍女要倒出药膏时,异变陡生。 嘉成县主那匹枣红马突然发出一声长嘶,猛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乱刨。 “啊!” 嘉成县主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向后躲。 侍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瓷瓶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那瓶药膏,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嘉成县主躲闪时,被马蹄踩中的手背上。 瓷瓶碎裂,墨绿色的药膏混着鲜血,糊了她一手。 “我的手!” 嘉成县主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那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而本该“昏迷”的明兰,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她身边的丹橘正扶着她。 众人只看到,盛六姑娘不过受了些惊吓,手臂上一点擦伤。 而“好心”救人的嘉成县主,却被自己的马踩伤,还被自己的药膏糊了一手,那伤势看着就触目惊心。 再联想到前些日子城里那些关于邕王府后宅阴私的传闻…… 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意味深长。 这哪是意外? 分明是害人不成,自食恶果!活该! 第66章 孟父母笑谈儿女事 马球场上的混乱被迅速平息。 齐国公府的人七手八脚,将昏死过去的嘉成县主抬上了马车,仓皇离去。 盛家的马车也到了,明兰以受了惊吓为由,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提前退场。 去往自家马车的路上,要经过齐国公府的营帐。 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帐前。 是齐衡,他没有赶回国公府,还望着她这边。 他脸色发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是那么站着。 明兰的脚步只是稍微慢了半拍。 “六妹妹,这边!” 如兰反应极快,一步蹿过来,整个身子都挡在了明兰和齐衡之间,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道,半推半扶地将明兰塞进了马车。 明兰始终没有回头。 车帘落下,隔绝了那道视线。 齐衡看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最终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官道尽头。 他握紧的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他什么都做不了。 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只会给她带去无尽的麻烦。 …… “明月有光”的未来办公室里。 肖亦骁抓着自己的头发,在空旷的房间里转圈。 “他疯了,他绝对是疯了!在故宫表白?他怎么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是谁,他是霸道总裁,不是亡国昏君啊!” 叶姿南翘着腿,坐在孟宴臣预留给她的那张老板椅上,悠哉地转了一圈。 她红唇一撇,语气里却带着一种藏不住的骄傲。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也不看看那是谁。孟宴臣那种人,不做则已,一做就必须是最好的。他这是在告诉明兰,他要把这世上最顶尖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她停顿了一下,下巴微扬。 “再说了,这恰好证明我眼光好。我叶姿南以前看上的男人,品味能差到哪里去?” 肖亦骁猛地停下脚步,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和椅背之间。 他俯下身,慢慢凑近,声音压得又低又沉。 “那你现在的眼光呢?” 叶姿南的心跳,漏了一拍。 肖亦骁靠得太近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古龙水味道,像一张网,将她牢牢罩住。 她强装镇定,梗着脖子。 “我现在的眼光,当然也很好。” “是吗?” 肖亦骁的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 “那我……符合你的标准吗?” 办公室里瞬间升温。 叶姿南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心跳更是乱了节奏。 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抵在肖亦骁的胸膛上,借力将他推开,从那道缝隙里优雅地站了起来。 她侧过头,眼波流转,上下打量着他。 “你?”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几分慵懒的审视。 “唔……还行吧。勉强,及格。”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只留给他一个摇曳生姿的背影。 “喂!及格是什么意思?!” 肖亦骁追了两步,看着那扇被“砰”地一声关上的门,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刚才她指尖触碰过的胸口,仿佛还留着一点香气。 及格,就代表着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 不急,来日方长。 …… 孟家大宅,书房。 付闻樱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看到孟怀瑾正对着一份财务报表出神。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孟怀瑾抬起头,接过牛奶,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看咱们儿子。” 他指了指报表上一笔惊人的支出。 “国坤集团全资赞助,跟故宫博物院合作,要建一个‘数字文物’展馆。这手笔,不小啊。” 付闻樱凑过去一看,也乐了。 “何止是不小。前几天,还闷声不响地给明兰开了家传媒公司,百分百持股,名字还非要叫‘明月有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孟怀瑾喝了口温牛奶,靠在椅背上,满是欣赏。 “这股劲儿,有我当年的风范。” 付闻樱横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全是笑。 “是吗?我怎么记得,当年不知道是谁追我,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学校对面那条街给买下来了,就为了盖个图书馆,说方便我看书?” “咳。” 孟怀瑾老脸一热,清了清嗓子。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那个干嘛。” 付闻樱轻笑出声。 “咱们这个儿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追女孩子的方式都这么……劳民伤财。” “这不叫劳民伤财。” 孟怀瑾的表情变得认真。 “这叫诚意。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那个姑娘,他愿意把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到她面前。爱一个人,就该毫无保留。” 付闻樱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柔软。 “就是不知道,明兰那孩子,吃不吃他这一套。又是开公司,又是建展馆的,别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了。” “不会的。” 孟怀瑾摇头,语气笃定。 “那孩子,心里通透着呢。她看得懂宴臣这层层叠叠的动作底下,藏着的是一颗真心。宴臣能碰上她,是他的福气。” …… 盛家的马车又快又稳。 车厢里,如兰还在絮絮叨叨地复盘马球场上那惊险的一幕,语气里又是后怕又是解气。 明兰安静地靠在软垫上,手臂上的擦伤已经用干净的帕子包好,一点也不疼。 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脑子里回响的,却是昨夜祖母的话。 “你以为,我让黑三去散播那些流言,只是为了给邕王府添堵,让他们自乱阵脚?” 灯下,盛老太太用银签拨弄着手炉里的炭火,声音清明得像冰。 “那是第一层。” “祖母的意思是……” “我是要提前在所有看客心里,给嘉成县主画一幅像。” 老太太抬起眼,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是能看透人心的锐利。 “一幅骄横跋扈、心肠歹毒的画像。有了这幅画像打底,今日在场上发生的一切,在旁人眼里,就不是意外,而是她恶行败露,罪有应得。” “到时候,就算邕王府想往我们盛家身上泼脏水,说我们构陷,也没人会信。大家只会觉得,瞧,果然和传闻里说的一模一样,这县主就是这么个东西!” 老太太放下银签,握住明兰冰凉的手。 掌心的温度,瞬间让明兰安定下来。 “我的儿,你要记住。算计人心,最高明的手段,不是让她掉进你挖好的坑里。” “而是让她自己动手挖坑,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头也不回地,自己跳下去。” 明兰心头剧震。 她反手握紧祖母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67章 祖母布局,明兰暂别北宋 与此同时,齐国公府内,人仰马翻。 太医进进出出,浓重的汤药味混着血腥气,熏得人阵阵作呕。 嘉成县主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手背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可依旧有暗红的血水不断渗出。 邕王妃赶来守在床边,听着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话,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县主这手,是被马蹄所踏,骨头都裂了。更棘手的,是那药膏……药膏里掺了腐骨草,毒性霸道,已侵入血肉,就算日后伤口能愈合,恐怕……恐怕也要留下永久的疤痕,还会影响手指的屈伸……” “废物!” 邕王妃猛地将一个茶碗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尖叫。 “一群废物!” 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儿精心设下的局,最后竟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报应在自己女儿身上! 最让她憋屈吐血的是,她们甚至不能去盛家问罪! 马是自己的马,药是自己的药,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看见是盛明兰摔下马,嘉成“好心”去救,结果出了意外。 她们要是敢去闹,只会把那些不堪的流言彻底坐实,让邕王府和嘉成县主,沦为整个盛京城最大的笑柄! 这口恶气,只能打碎了牙,混着血,硬生生往肚子里咽! ...... 盛家马车一回到府里,明兰便径直去了寿安堂。 屋里燃着安神的檀香,盛老太太端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捻着佛珠,阖着眼,听房妈妈说着方才从外面打探回来的消息。 “……邕王府的马车直接冲回去了,听说嘉成县主的手,被马蹄踩得血肉模糊,骨头都碎了,当场就疼晕了过去。”房妈妈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快意。 明兰走上前,给老太太行了礼,声音还算平稳。 “祖母,孙女回来了。” 老太太睁开眼,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是一片沉沉的凝重。 她招了招手,让明兰坐到自己身边,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又让她转了个身,确认她身上除了手臂那点擦伤,再无别的伤处,这才松了口气。 “事情,我都听说了。”老太太的指尖在明兰手背上轻轻摩挲,“你做得很好,处置得干净利落。” 可她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祖母,您在担心什么?”明兰问。 “我担心的是一条被逼到绝路上的疯狗。”老太太放下佛珠,声音压得很低,“嘉成县主这次,不仅是计谋败露,更是身心受创,颜面尽失。邕王府想捂都捂不住,她已经成了全盛京的笑话。” “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她不会反思,只会把所有的恨意,都加注在你身上。”老太太看向明兰,一字一顿。 “下一次,她不会再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内宅伎俩了。” “她会要你的命,用最直接,最不留后患的方式。” 明兰的心,随着老太太的话,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次马球会上的“胜利”,不是结束,而是将彼此都逼上了一条你死我活的绝路。 老太太沉默了许久,忽然站起身,她走进内室,明兰跟了进去。 老太太打开了那个黄花梨木的箱笼,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那封信取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这根打狼的棍子,是时候派上用场了。”老太太的声音里有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但光打狼还不够,狼崽子不死心,总会寻机再咬人。我得让你,先从这片林子里出去。” 老太太转过身,握住明兰的肩膀。 “明儿一早,我就对外宣称老婆子我身子不爽利,我带你去城外贺家庄子里,寻我的老姐妹贺老夫人散散心,住上一段时日。” “在这之前,你回去。” 明兰浑身一震。 “祖母……” “听我的。”老太太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先回去,避开这阵风头。邕王府这边,有我和你长柏哥哥。我们有信里的东西,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我们要让他们再也没有办法来寻你的麻烦。” 明兰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走了,留下祖母一个人,在这龙潭虎穴里周旋。 “我不走!” “糊涂!”老太太厉声呵斥,声音里却带着颤抖,“你留在这里,才是让我束手束脚!我的儿,你得活着,活得好好的,祖母在这里做的一切,才有指望!” 老太太的眼圈也红了,她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去吧,去收拾你的东西。” “你那个箱子,我再给你添些东西。你说的那个叶家姑娘,肖家哥儿,都是好孩子,帮了你不少忙。我备了些我们这儿的蜀锦和湖笔,你带过去,算是我这个老婆子的一点心意。” 最后,她铺开一张素雅的信纸,亲自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 写完后,她将信纸仔细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郑重地封了口。 “这个,你替我,交给宴臣那孩子。” …… 明兰站在行李箱前,里面已经装好了祖母准备的礼物。 盛老太太走过来。 “孩子,去吧。” 老太太伸出布满褶皱的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声音沙哑却温柔。 “祖母在这里,等你下次回来。” 明兰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猛地跪下,朝着祖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而后,她站起身,擦干眼泪。 伸出手,覆在了箱盖上,闭上了眼睛。 一阵熟悉的,被抽离又被重塑的感觉袭来。 再睁眼时,耳边是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 一切都安静得过分。 没有了檀香,没有了祖母温和的呼吸,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身前是那个黑色的行李箱。 巨大的失落和不真实感,让她有些站不稳。 她走了,把所有的风雨和算计,都留给了祖母一个人。 盛老太太等明兰走了,站在原地许久。 “房妈妈,去把大郎唤来,说我有要事商量。” ...... 国坤集团顶层。 孟宴臣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播放的却不是财务数据或项目简报。 是“盛时明月”最早期的一个视频。 画面里,明兰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安静地看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没有配乐,只有风吹动书页的沙沙声。 这是最无聊的一期,点击量也最低。 孟宴臣却反复看了无数遍。 他想她了。 第68章 孟宴臣回家见月亮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韩廷不等里面回应,直接推门大步走了进来。 “我说孟总,你们国坤的保安是集体睡着了?我这一路畅通无阻就上来了。” 他满面春风,一眼就瞥见孟宴臣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怪叫一声。 “行啊你,上班时间摸鱼看美女,你这班上的,比我还舒服。” 孟宴臣面无表情,伸手直接关了视频。 “和医院的合作案,有结论了?” “那必须的。” 韩廷大喇喇地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拿起桌上一份文件扇风,一脸的得意根本不藏。 “我们家星星熬了好几个大夜,院里那帮老家伙没一个不服的。怎么样,我女朋友厉害吧?” 孟宴臣没接他的话。 韩廷也不在意,他今天就是来显摆的。 他身体前倾,凑近了些,声音压得贼兮兮的。 “欸,说正经的,你家那位呢?你的月亮,怎么最近没动静了?” “回了趟家。”孟宴臣的语气平淡。 “回家?”韩廷夸张地挑了挑眉,“啧啧。” 他靠回椅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孟宴臣,幸灾乐祸的表情毫不掩饰。 “完了,孟宴臣,你这算什么?望妻石啊?还是独守空房?” 孟宴臣的脸色沉了下去。 韩廷见好就收,把手里的文件扔回桌上,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外套。 “行了,不刺激你了。合作细节,下周我让助理过来跟你对接。”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冲孟宴臣挤了挤眼。 “我得回去了,星星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独守空房。 孟宴臣抓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停在那个熟悉的头像上。 他知道她应该还在北宋。 可他就是想打这个电话。 电话拨出。 听筒里是漫长的彩铃声。 就在他准备挂断的瞬间,电话接通了。 那边没有声音,只有一阵极轻微,被压抑住的呼吸声。 孟宴臣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他握紧手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颤抖。 “你回来了?”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鼻音,轻轻的字。 “嗯。” 孟宴臣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在家等我。” “我马上到。” 孟宴臣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凸起,那句带着哭腔的“嗯”,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从未开过这么快的车。 推开门,明兰正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素色的软垫,整个人陷在巨大的阴影里。 孟宴臣径直朝她走来。 他在她面前蹲下,没有开口问,只是看着她。 明兰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我回来了。”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嗯。”他应了一声,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湿痕。 “我在。”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从马球场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到她如何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让一切“意外”发生得顺理成章。 “……她那匹马受了惊,把她自己给踩了。她那个侍女手里的药膏,也正好砸在她的伤口上……所有人都看见了,是她自己害了自己……” 她说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受伤了?我看看。”孟宴臣立刻问。 “没事,一点擦伤,都快好了。” 孟宴臣拿过另一只软垫,塞在她背后,让她能靠得舒服些,又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塞进她冰冷的手里。 “后来呢?”他问,声音沉稳。 “后来……祖母说……”明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自责,“祖母说,嘉成县主下次不会再用这种宅斗的手段,她会直接要我的命。” “她得......她要让我先从那片危险的林子里出去。” “我走了,我把所有的风雨,都留给了祖母和长柏哥哥。” 明兰将脸埋进掌心,哭声压抑。 “我把祖母一个人丢在了那个虎狼窝里……我就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孟宴臣安静地听完了一切。 他没有说那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空泛安慰,只是坐着,在脑中快速复盘一场复杂的战局。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 “你错了。你不是懦夫,你是你祖母计划里,最锋利的那枚棋子。” 明兰猛地抬起头。 “她把你送走,不是让你逃跑。” 孟宴臣看着她,眼神锐利。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博弈。邕王府是庞然大物,有权有势。你祖母有什么?她只有我那封信,和一个滴水不漏的脑子。” “在这场局里,你,是她唯一的软肋。只要你还在盛京,她就束手束脚,处处被动。因为她怕你受伤。” “所以,她必须把你这个‘软肋’,从棋盘上拿走。把你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孟宴臣的身体微微前倾。 “她不是让你逃,她是让你为她解除后顾之忧。你安全了,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动用她所有的智慧和手段,去跟邕王府周旋,甚至……是主动攻击。” “你不是临阵脱逃,你是你祖母部署的奇兵。她的胜利,从你平安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明兰呆呆地看着孟宴臣,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可心底那份快要将她压垮的愧疚和自责,却像是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止住了哭泣。 “祖母还让我带了东西来。” 她连忙起身,打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 箱子里,是几匹色泽华美的蜀锦,还有几支做工精良的湖笔。 最后,她拿出那个被封得整整齐齐的信封,双手递到孟宴臣面前。 “这个……是祖母给你的。” 孟宴臣接过信。 那薄薄的一张纸,在他手里却有千钧之重。 他用指尖小心地挑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盛老太太的字,孟宴臣是第一次见。 那不是闺阁女子的秀丽婉约,也并非他苦练出的那种工整端方。 每一笔都苍劲有力,锋芒内敛,透着一股子历经世事沉浮后的通透与决绝。 第69章 孟宴臣宽慰明兰 “……公子之心,明丫头懂,老身亦懂。然则雷霆之威,非常人所能承受。明丫头心善,为您所赠之物所累,夜不能寐。” 孟宴臣握着信纸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他以为自己给了她最坚固的盾,却原来,那盾太重,重得压垮了她。 成了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 信的后半段,话锋陡转。 “……公子有公子的阳谋,老身亦有老身的章法。邕王府之事,老身已布下棋局,只待收网。公子只需护好明丫头,便是对我们祖孙最大的恩情。” 末尾,只有八个字。 “明兰,托君照拂,感佩于心。” 孟宴臣将信纸缓缓折起,重新放回信封。 他这才看清,那个被明兰称作“懦夫”的决定,背后是怎样深沉的谋划与爱。 你护我孙女周全,我平我家中祸乱。 各司其职。 …... 明兰走后,寿安堂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长柏被房妈妈请来时,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捻着那串佛珠,神情肃杀。 “祖母。” “坐。” 老太太睁开眼,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明丫头,送走了。” 长柏点头,他并不意外。 “孙儿明白。妹妹在京中一日,您便一日不能放开手脚。” “邕王府那边,嘉成县主吃了这么大的亏,疯狗是会咬人的。”老太太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她们下一次出手,不会再顾及脸面,只会是雷霆一击。我们不能等。” 她将那封孟宴臣写的信,推到长柏面前。 “信里的东西,该用了。但不能由我们盛家递上去。” 长柏的眉心微微一动。 “祖母的意思是……” “你外公王老太师,与御史台的沈廉大人,是忘年之交。” 长柏瞬间了然。 “孙儿明白。由沈御史出手弹劾邕王,名正言顺,谁也查不到盛家头上。” “光弹劾,不够。”老太太的指尖在信封上轻轻敲击,“还得让邕王府后院那把火,烧得再旺些。” 她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又递过去一张纸条。 “找人去一趟百花楼,寻一个叫‘红姑娘’的清倌人,把这个给她。” “到时候,她知道该怎么做。你只需在旁边,轻轻扇一把风。” 长柏接过银票和纸条,郑重收好。 “孙儿明白。” “去吧。”老太太重新阖上眼,“明日一早,我就带人去贺家庄子。府里的事,交给你了。” 长柏站起身,对着祖母,深深地作了一揖。 … 孟宴臣收好信,抬起头,重新看向沙发里的明兰。 她就这么抱着软垫呆呆着坐着。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冷静的分析。 他伸出手,将她连人带怀里的软垫,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 明兰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在那温暖宽厚的胸膛里,一点点地,软了下来。 他侧过身,让她能更安稳地靠着,她的身体不再发抖,但整个人还是紧绷的。 “你祖母在信里说,你因为我送的东西,夜不能寐。”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懊恼。 明兰在他怀里动了一下,没有抬头。 “我以为,那封信能让你有底气,让你安心。” 孟宴臣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动作里有种小心翼翼的笨拙。 “我没想到,它会变成你的负担。” “我不怕你。” 明兰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口传来。 “我怕……我怕还不起。” 她怕那份情谊太重,她怕自己在通天的权势面前,轻如鸿毛。 “不用你还。” 孟宴臣的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 “明兰,我给你的东西,从来不是交易,更不是要你还的。”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组织着从未使用过的语言。 “我给你那封信,是想让你有一把刀。一把随时能保护自己的刀。这样,你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他没提自己,可明兰听懂了。 他看见了她在盛家的处境,也看见了她藏在骨子里的谨小慎微。 他想让她活得张扬,活得肆意。 明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重新蓄满了水汽,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自责。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 孟宴臣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不需要怕我,永远都不需要。” “我只怕,你不要我给的。” 明兰的心,被这句话重重地撞了一下。 又酸又麻的震动,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你祖母,”孟宴臣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响在她头顶,“比你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他将信里的话,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她不是孤军奋战。她有勇有谋,还把你长柏哥哥这个最得力的帮手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把你送回来,不是抛下你,是相信我,能护好你。”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所以,你不必自责,更不必害怕。你在这里,就是对她最大的支持。” 明兰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不过一刻钟。 明兰卸下心防沉沉地睡了过去。 孟宴臣轻轻给她盖上毯子,生怕惊醒了她。 他低下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他心中那份怜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孟宴臣拿出手机,点开那份修改了无数遍的策划案。 明兰回来了。 他的告白,必须马上启动。 “叶姿南,明兰回来了,表白计划正式启动,你和肖亦骁做好准备。” 孟宴臣发完信息就把手机放一边,成了盯妻狂魔。 ...... 第二日一早,盛家大娘子王若弗刚起身,就听下人来报,说老太太收拾好了行装,马上就要启程去城外的贺家庄子了。 王大娘子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她风风火火地赶到寿安堂,老太太的马车已经备在了院子里。 “母亲!您这是……” 老太太由房妈妈扶着,脸色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 “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胸口发闷,想去你贺伯母那儿清静几天。” 盛紘也闻讯赶来,一脸忧心忡忡。 “母亲,您的身子要紧。要不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老毛病了。”老太太摆了摆手,就要上车。 “母亲!”王大娘子情急之下,拦在了车前,“明丫头呢?您把她一个人丢在府里?” “谁说我把她丢下了?”老太太回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明丫头昨夜就跟我说了,想去庄子上陪我。一早便先出发提前去打点了。眼下,怕是已经出了城了。” 王大娘子和盛紘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长柏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对盛紘和王大娘子拱了拱手,神情沉静如水。 “父亲,母亲。祖母身体不适,舟车劳顿,还是让她早些启程吧。妹妹那边,我已派去的人护着,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堵住了盛紘和王大娘子所有想问的问题。 第70章 明兰喜提小助理 盛紘看着自己这个一向稳重妥帖的长子,终究是点了点头。 “那你祖母和妹妹,就都交给你了。” 马车缓缓驶出盛府大门,长柏立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才慢慢转身。 他脸上的恭谨和担忧,在转身的刹那,尽数敛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 明兰是在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中惊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 孟宴臣已经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宝贝儿!我来了!” 叶姿南完全无视了开门的孟宴臣,径直冲到沙发前,一把将还有些迷糊的明兰搂进怀里,在她脸颊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 “想死我了!你可算回来了!” 明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孟宴臣。 他正看着她们,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明兰就是觉得周遭的温度好像降了几分。 “姿……姿南。”明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想从她怀里挣出来。 叶姿南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满眼心疼,“瞧瞧,都憔悴了。回家一趟是不是又受欺负了?” 她一句话,就让明兰的眼眶又有些发热。 叶姿南看明兰这副模样马上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宣布。 “你那个什么‘盛时明月’的账号,我已经知道了。” 明兰的脸“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今天起,我,叶姿南,”她拍着自己的胸脯,下巴一扬,女王气场全开,“就是你的首席助理兼金牌经纪人!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欺负你,先问问我手里的键盘答不答应!” 说完,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划拉几下,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堆明兰看不懂的曲线和图表。 “来,我们来复盘一下。”叶姿南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拉着明兰坐下,将平板怼到她面前。 “你看,这是你的粉丝画像,女性占比百分之七十五,年龄集中在18到35岁,高知、高收入群体居多,消费能力强,但用户粘性还不够。” “这是你的内容矩阵,目前太单一了。我们还需要丰富产品线,做垂直领域深耕,继续打造你的个人IP,形成商业闭环……” “孟宴臣说你之前做过计划,等会拿出来,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明兰被她一连串的话砸得晕头转向,只能呆呆地看着平板。 叶姿南却越说越兴奋,整个人都像打了鸡血。 “你断更三天了,粉丝都嗷嗷待哺了,现在我们要主动出击!先发一个视频预告,就叫‘明月归来’,宣告你的回归,内容嘛……我再想想,一定要炸!” 她又划了一下屏幕。 “还有,不露脸这个设定,暂时保持。这叫神秘感营销,是饥饿营销的一种。等时机成熟,咱们再来个惊天动地的露脸直播,直接把流量拉爆!到时候,广告代言、品牌合作,接到你手软!” 孟宴臣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了阳台上,顺手拉上了玻璃门,隔绝了客厅里那过分激昂的声音。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肖亦骁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孟总,什么指示?” “过来,”孟宴臣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危险,“把你的女人带走。” ...... 同一时刻,北宋,盛京。 长柏的书房里,一个样貌普通的仆从垂手立着。 “大郎君,有何吩咐?” 长柏将一封封好的信,和一张折好的纸条,连同几张银票,一起放在桌上。 他的神情沉静如水,看不出半分波澜。 “这封信,你想办法,交到御史台沈廉沈大人的府上。记住,要装作不经意,不可暴露身份,更不能让任何人查到盛家头上。” 仆从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信收进怀里。 “小的明白。” 长柏又指了指那张纸条和银票。 “这些,你亲自去一趟百花楼,交给一个叫‘红姑娘’的清倌人就好。” 仆从接过纸条和银票,没有多问一个字。 “是。” “此事,需做得滴水不漏。”长柏的语气很平淡,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掉以轻心的分量。 “去吧。” 仆从躬身一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廊下。 书房里重归寂静。 长柏走到窗前,看着院中那棵石榴树,枝叶繁茂。 邕王府。 嘉成县主。 他缓缓握紧了手。 第一步棋,已经落下。 …… 电话那头的肖亦骁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 “哈哈哈哈!怎么,叶大小姐杀到你府上,打扰你二人世界了?” “她把我的客厅,变成了她的作战指挥室。”孟宴臣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给你十分钟。人,你带走。以后你们的事,我帮你。” 这条件开得足够诱人。 肖亦骁立刻收了笑,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成交!等着,我马上到。孟总亲自当红娘,这面子我必须给!” 挂了电话,孟宴臣转身,重新拉开阳台的门。 客厅里,叶姿南已经把平板塞进了明兰手里,正指着上面的数据图给她讲解粉丝画像和用户粘性。 而明兰,眼神空洞,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孟宴臣大步走过去,从明兰手里抽走了平板,“砰”地一声放在了茶几上。 “喂!”叶姿南不满地瞪着他,“我们正开会呢!” “你的会,可以换个地方开了。”孟宴臣面无表情。 “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门铃再次响起。 孟宴臣走去开门,肖亦骁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拎着两个大牌包包,笑得一脸灿烂地站在门口。 “听说这里有人在加班,我特地送福利了。” 他越过孟宴臣,径直走到叶姿南面前,将手里的包递了过去。 “走了,叶大经纪,我请你吃饭,顺便跟你汇报一下我的思想工作。” 叶姿南看着突然出现的肖亦骁,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计划通”的孟宴臣,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没好气地白了肖亦骁一眼,但还是接过了两个包。 临走前,她还不忘回头对明兰挥了挥手。 “宝贝你先好好休息!具体计划回头我微信发你!” 肖亦骁连拖带拽地将人弄出了门外,世界终于清静了。 孟宴臣关上门,回过头,看见明兰还抱着那个软垫,呆呆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歉意。 “吓到你了?” 明兰摇了摇头,然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她抬起脸,看着他,声音很小。 “孟宴臣,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孟宴臣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带着点不安的眼睛,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 他伸出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你不是麻烦。” 他的声音,郑重又认真。 “你是我的荣幸。” 第71章 孟总吃醋索香囊 荣幸。 她何德何能,能成为这样一个人的荣幸。 明兰脸颊发烫,温度迟迟降不下来。 “哎呀,我忘了!” 她几乎是逃一般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冲到那个黑色的行李箱前,手忙脚乱地打开箱盖。 “祖母备的礼物,还没给姿南他们呢。” 她拿出那几匹色泽华美的蜀锦和几支精良的湖笔,紧紧抱在怀里。 一转身,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人墙。 孟宴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垂眼看着她怀里的东西,又抬眼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透着委屈。。 “他们都有,我的呢?你上次还说让我等着,我等到现在了。 明兰在他的注视下,脸更红了,心跳擂鼓一样。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在行李箱的夹层里胡乱摸索。 后背上那道视线,比针扎还要难受。 她终于摸到了两样东西,死死攥在手心里,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却迟迟不敢转身。 那是一个她亲手绣的香囊,还有一方帕子。 香囊是月白色的锦缎,上面用银线绣着几簇最简单的兰草,针脚细密,样式雅致。 在角落里,用同色的丝线,藏着一个极小极小的“孟”字。 帕子是她绣得那最用心的一方。 本来是想寻个由头,当作寻常谢礼送出去的。 可现在这个气氛,怎么看都不寻常了。 她磨蹭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转过身。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不敢看他一眼。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孟宴臣伸出手,先是接过了帕子,用指尖细细抚过上面的绣样。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香囊。 他的指腹,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孟”字上,轻轻摩挲着,一遍又一遍。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带着一种滚烫的质感。 “不,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 “明兰。” 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明兰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刚一抬头,便直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汹涌情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他离得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衬衫领口下那截好看的锁骨,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着她香囊里极淡的檀香,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 就在明兰以为他要做些什么,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时,孟宴臣却忽然停住了。 他退后了半步,那份迫人的压迫感瞬间消散。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 “你饿了。” 明兰的脸“轰”地一下,炸了。 她确实饿了,从北宋到现代,从马球场到寿安堂,再到这里,她水米未进,全靠一口气撑着。 可被他这样直白地点出来,那份窘迫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孟宴臣没再看她,径直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送一份清淡的粥品和几样小菜过来,现在。” 他挂了电话,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是气氛不再那么紧绷。 明兰抱着怀里的蜀锦,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去洗把脸。” 孟宴臣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淡。 “饭菜马上就到。”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 明兰如蒙大赦,抱着东西快步走进了客房,关上门,将自己隔绝在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男人之外。 她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饭菜很快送来了。 白瓷碗里是熬得软糯的小米粥,配着几碟精致的江南小菜。 两人相对而坐,隔着一张餐桌,谁也没有说话。 明兰小口小口地喝着粥,胃里暖和起来,那份一直紧绷的恐慌和自责,也跟着一点点松懈下来。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就端着一杯水,安静地看着她吃。 餐厅的灯光很柔和,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一碗粥见底,她刚放下勺子。 孟宴臣就拿起帕子和香囊,一言不发地,将它放在了自己西装外套内侧的口袋上。 那个位置,正好贴着他的心口。 “吃完了?” 明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明兰见状,也连忙起身要去帮忙。 “我来……” 她的手刚碰到碗碟,就被他按住了。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 “你去休息。” “可是……” “没有可是。”孟宴臣端起碗碟,转身走向厨房,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明兰站在原地,看着厨房里那个正在冲洗碗碟的男人,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 城外,贺家庄子。 此处清幽雅静,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盛老太太对外宣称是来散心养病,实则精神矍铄,每日里听着房妈妈从京中递来的消息,心里那盘棋,越下越稳。 贺家是杏林世家,几代行医,在盛京颇有仁善之名。 两位老太太坐在暖阁里,喝着茶,说着体己话。 “看你这气色,哪里像是有病的模样,倒比我还精神些。”贺老太太笑着打趣。 盛老太太叹了口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你不知道,都是被我那个六丫头给气的。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偏偏要去招惹那邕王府的母老虎,差点把小命都丢了,你说我能不急吗?这心口啊,一抽一抽地疼。”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贺老太太听了,却是满脸心疼。 “都过去了,孩子没事就好。”她拍了拍盛老太太的手背,话锋一转,“说起来,我倒是听说了,你家明丫头在马球会上,那叫一个英姿飒爽,人又出落得水灵,是个好孩子。” 盛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来了。 “好什么呀,就是个野丫头,性子倔得很。” “孩子还小嘛。”贺老太太笑道,“我瞧着就很好。说起来,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孙儿,弘文,你也见过的。如今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他性子温吞,配个活泛些的姑娘,正好。” 她脸上带着热切的笑。 “姐姐,你看,我们两家知根知底,要是能亲上加亲,岂不是一桩美谈?” 盛老太太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 “妹妹,你的心意,我懂。弘哥儿那孩子,品性纯良,医术又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郎君。我们明丫头能得你看重,是她的福气。”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沉痛和决绝。 “可这门亲事,万万不行。” 第72章 孟总欲摘天上月 贺老太太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我这是为你们贺家好,不能害了你们。”盛老太太握紧她的手,声音压低了。 “你真当邕王府是吃素的?嘉成县主吃了这么大的亏,这口恶气,你觉得她们能咽得下去?” “她们动不了我们盛家,可明丫头要是定了你们家,你猜,她们那股子没处撒的邪火,会烧到谁的门上?” “她们只会觉得,是你们贺家,当众抽了她们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们贺家世代行医,家底清白,哪里经得住那帮豺狼虎豹的折腾?” “我不能为了我孙女,就把你们一大家子都拖进这要命的浑水里。我这老婆子将来到了地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们贺家的列祖列宗?” 这番话,一字一句扎得贺老太太从头凉到脚。 那点结亲的热切,瞬间被浇得一干二净。 她后怕得不行,反手回握住盛老太太的手,声音都抖了。 “我的好姐姐,是我糊涂了!多谢你提点,不然……不然我真是要害了我们全家!” 盛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 “咱们姐妹,说这些就外道了。” 贺老太太失魂落魄地走了。 房妈妈从屏风后出来,给老太太换了热茶。 “老太太,您这几句话,怕是把贺老太太吓得不轻。” 盛老太太端起茶碗,轻轻吹开上面的浮沫。 “不吓住她,她回头就敢让媒婆上门。贺家是不错,可那个弘哥儿,性子太软,护不住明丫头。” 她放下茶盏,眼神幽深。 “再说了,邕王府这把刀,我还没用够呢。就得让全盛京的人都瞧瞧,谁想娶我家的明丫头,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家的脖子,够不够硬,能不能扛得住邕王府的雷霆报复。” 她就是要借邕王府的势,彻底绝了那些人家的念想。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妈妈匆匆从外面进来。 “老太太,大郎君派人送了信来。” 房妈妈接过信,呈了上去。 盛老太太拆开信,只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递给了房妈妈。 房妈妈接过一看,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声音都变了调。 “御史台沈廉大人,上本弹劾邕王纵容家眷,奢靡无度,与臣争利,其罪当诛!” “这……这可真是……” 盛老太太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平静得可怕。 她拿过那张信纸,慢条斯理地凑近烛火。 信纸在火舌的舔舐下,一点点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捧灰烬。 “老太太?” “沈御史这把火,烧的是邕王府的面子,燎的是官家心里的猜忌。”盛老太太用银签拨弄着灰烬,声音听不出一点波澜,“面子掉了可以再捡回来,可猜忌一旦种下,是能要命的。但要让一条疯狗彻底倒下,光靠外头这点力气,不够。” 她抬起头,看向京城的方向。 “还得让他自己从里子烂起来,烂到根里,神仙也救不了。” …… 现代,孟宴臣的别墅。 明兰醒来时,天光大亮。 手机屏幕亮着,是孟宴臣发来的消息。 【起床了吗?早餐在餐桌上。】 【安心休息,晚饭我带回来。】 明兰的嘴角忍不住翘起,回了两个字。 【遵命。】 她坐到餐桌前,小口吃着三明治,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叶姿南昨天那些云里雾里的词,此刻却异常清晰。 三明治吃了半个,她就再也吃不下了。 她直接打开平板,当看到自己视频下面那成千上万条真情实感的评论时,心里的火焰更旺了。 微信里,是叶姿南凌晨三点发来的文件,标题是【明月归来第一战——作战计划书V1.0】。 附件里是一个逻辑清晰,野心勃勃的PPT,塞满了各种数据和商业模型。 明兰细细看了一遍,关掉PPT,打开了自己之前的计划书。 她不想要单纯的去迎合那些冰冷的数据。 她要将她所珍视的那个世界,更真实,更完整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宋人的风雅,不只在诗词书画里,更在清晨的一盏斗茶,午后的一炉熏香,闺阁女子妆台上的花钿与眉黛,书生案头的一方澄泥砚。 那是活生生的,充满了烟火气的日常。 她将叶姿南PPT里的现代运营思路,与那些深植于她骨血里的记忆融合,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这一刻,她从未如此专注。 那份从北宋带来的惶恐与不安,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彻底取代。 她要在这里,为自己,也为她的世界,扎下根来。 …… “成交!” 肖亦骁挂了电话,一脚油门踩到底,跑车发出一声咆哮,在车流中灵活穿梭。 副驾上的叶姿南正用平板处理工作,头都没抬。 “又搞定了哪个冤大头?” “什么叫冤大头。”肖亦骁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我帮你搞定了孟宴臣。从今往后,他就是咱们‘明月归来’计划最坚实的后盾,以及……首席投资人。” 叶姿南的手指一顿,猛地转过头,红唇微张。 “你把明兰给卖了?” “会不会说话!”肖亦骁一脸得意,“这叫强强联合!我用我无处安放的人格魅力,换来了孟总一个承诺。他亲口说的,以后我们的事,他罩着。” 叶姿南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我们的事?” “对啊。”肖亦骁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你负责运筹帷幄,打造咱们明兰这个超级IP,我负责给你当牛做马,扫平一切障碍。这不就是‘我们’的事吗?” 叶姿南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重新看向平板,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算你识相。”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 国坤集团,顶层办公室。 孟宴臣的指尖,正抚过西装内袋里那个月白色的香囊。 隔着一层精良的布料,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明兰留下的温度。 他面前的屏幕上,是目前故宫数字展馆的展示效果。 他拨通了王研究员的电话。 “王研究员,是我。” “孟总!您好您好!”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热情。 “项目进度,必须提前。”孟宴臣的声音沉稳,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这个周末,我要展馆就可以达到对外开放标准,周六晚上我要那一个小时的专属时间。” “啊?这……这个周末?”王研究员的声音都变了调,“孟总,这太仓促了!很多设备还在最后调试,专家解说的文案也……” “钱不是问题。”孟宴臣直接打断他,“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轮班。周六晚上之前,我要看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展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几秒钟后,传来王研究员一咬牙一跺脚的声音。 “好!孟总您放心,我们就是不吃不睡,也一定给您办到!” 挂了电话,孟宴臣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脚下,是繁华的城市,车水马龙,秩序井然。 他要为他的月亮,建造一个完整的世界。 一个能让她安心停靠,连接过去与现在的交点。 第73章 叶肖暧昧新升级,许沁新房成废墟 明兰敲下最后一个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将写好的文档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点下了发送。 收件人是叶姿南。 【姿南,这是我的想法,我们见面细谈。】 发完邮件,腹中的空空感才猛地袭来,她这才发觉,窗外已是黄昏。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微响动。 孟宴臣回来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臂弯,走进来时,正看到蜷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明兰。 她的脸颊因为长时间的专注泛着红晕,整个人透着一股蓬勃的劲儿,像是破土而出的新笋。 这和他昨天看到的那个惊惶失措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前进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在忙?” “嗯。”明兰点点头,连忙合上电脑,“给姿南写了些想法。” 孟宴臣没多问,拎着手里的食材,径直走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清晰的,有条不紊的切菜声。 笃、笃、笃。 那声音不急不缓,一下下敲在砧板上,也敲在明兰的心上。 她本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带回打包的饭菜,没想到他要亲自下厨。 这让她心里更踏实了。 晚饭很简单,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两样清淡的小菜。 孟宴臣将汤碗推到她面前。 “跟我家阿姨新学的,尝尝。” 明兰尝了一口,汤鲜味美,暖意顺着喉咙一直滑到胃里。 她难得地弯起嘴角,调侃了一句。 “孟总有大厨的潜质。” 一句话,让餐桌上的气氛更温馨了。 明兰小口喝着汤,那颗从北宋一路悬到现在的,七上八下的心,彻底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饭后,孟宴臣收拾碗筷,明兰站起身想帮忙。 “我来吧。” 他只用一个动作就制止了她。 他越过她,端起了桌上所有的碗碟,一言不发地走向厨房。 明兰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静静的出神。 等孟宴臣从厨房出来时,已经擦干了手。 他径直走过来,坐在了明兰旁边。 他很高,明兰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的神情很认真,比在国坤集团的会议室里,谈论上亿合同的时候,还要认真。 “这个周末,有空吗?” 明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看什么?” 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她小小的,有些茫然的身影。 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砸进她耳朵里。 “一座桥。” 明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心安的男人。 她点了点头。 “好。” …… 周末很快就到了。 孟宴臣只说让她穿得舒适些。 明兰对着衣柜,却犯了难。 最后,还是叶姿南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隔着屏幕当起了军师。 “这件不行,太素了!姐们儿,搞清楚,你是去约会!不是去公司开批斗大会!” “这件也不行,太刻板了!” 最后,叶姿南远程指挥她,选了一条米白色的及膝连衣裙,外面配了件浅咖色的薄款风衣。 既保留了她温婉的气质,又不失现代都市的利落。 “完美!”叶姿南在屏幕那头打了个响指,“宝贝儿,去吧!” 明兰的脸颊有些发烫,匆匆挂了电话。 孟宴臣在楼下等她。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深灰色的薄羊绒衫,衬得他身形挺拔,冲淡了平日里那份生人勿近的冷冽。 车子平稳地驶离市中心。 明兰看着窗外,心里那份好奇越来越重。 他要带她去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桥? …… 京市数字文物展览馆内。 肖亦骁正指挥着工作人员做最后的调试,嘴上叼着根棒棒糖,一副吊儿郎当的工头样。 他心里直咂舌,孟宴臣这回表白,动静搞得也太大了。 还专门从H省请了研究北宋的专家团队,连人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都给借调了过来。 叶姿南抱着平板,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套裙,踩着高跟鞋在馆内来回踱步,挑剔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 “灯光稍微亮一点!我要的是时空隧道的感觉,不是鬼屋!” “背景音乐换掉!我要的是空灵,是历史的回响,不是老年茶话会!” 王研究员跟在一旁,擦着额头的汗,对这位叶大小姐的雷厉风行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才几天功夫,这个展馆在她的指挥下,格调和意境都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肖亦骁凑了过来,从背后环住她的手臂,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看着平板上的数据。 “我说叶大经纪,差不多行了。孟宴臣是来表白的,又不是来验收工程的。” 叶姿南被他这亲昵的动作弄得心跳快了半拍,耳根泛起薄红,却梗着脖子嘴硬。 “你懂什么!这叫氛围感!是决胜的关键!成败在此一举,不能有任何纰漏!” 她想挣开,肖亦骁却抱得更紧了。 他凑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吹得她脖颈痒痒的。 “行,都听你的。”他的声音又低又磁,带着笑意,“以后咱俩,就这么分工了,好不好?” “谁要跟你‘咱俩’!” 叶姿南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再挣扎。 …… 城郊,那个处处透着粗糙的新楼盘。 许沁站在“新家”的客厅中央,脚下是一片狼藉。 天花板上,一根水管不知为何爆裂了,浑浊的水流了满地,将刚刚铺好没两天的廉价复合地板泡得鼓起变形,散发出一股霉烂的气味。 宋焰正拿着拖把,手忙脚乱地处理着积水,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那家不靠谱的装修公司。 “妈的,等老子抓到那个姓李的工头,非扒了他的皮!” 许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一切,一种灭顶的绝望将她紧紧包裹。 她想起孟家那栋别墅,连花园里的喷泉都是请的意大利设计师,水循环系统二十四小时静音运转。 而这里,就是个被水泡过的垃圾场。 “你倒是说句话啊!”宋焰处理完积水,累得满头大汗,见许沁还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心里的火气也蹿了上来,“不就是漏了点水吗?再修就是了!你又摆出这副死人脸给谁看!” “修?”许沁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寒意,“怎么修?拿什么修?继续贷款吗?” “你!”宋焰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宋焰,我受够了。”许沁环顾四周,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我真的受够了这种处处都是窟窿,天天都在凑合的日子。” “人间烟火……这就是你给我的的人间烟火?”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声嘶力竭的质问,“这烟火太呛人了!呛得我快要死了!” 宋焰看着她近乎崩溃的样子,心里那点愧疚被更大的烦躁所取代。 他抓起沙发上自己那件满是泥点的外套,摔门而出。 “你有完没完!爱住不住!” “砰”的一声巨响,世界安静了。 许沁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终于放声大哭。 第74章 孟总表白进行时 车子驶离市区,方向越来越偏。 孟宴臣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清晰分明。 他没说去哪里,明兰便安静地陪着。 终于,车子开进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门。 这里没有寻常机场的熙攘人群,只有平整宽阔的停机坪和一栋现代感十足的航站楼。 孟宴臣替她打开车门。 “走吧。” 明兰跟着他走进去,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恭敬地为他们引路。 直到玻璃门向两侧滑开,一片开阔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一架通体雪白,线条流畅的“铁鸟”,正安静地停在不远处。 明兰的脚步,顿住了。 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远比她认知里的一切都要庞大,都要震撼。 孟宴臣没有催促她,只是站在她身侧,陪她一起看着。 他能看到她初见的惊奇,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去接纳这个全然陌生的事物,也在试着融入这个新世界。 “这是飞机。”他的声音沉稳,“能带我们去很远的地方,而且很快。” 明兰轻轻点了点头,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上舷梯。 机舱内部比她想象的要宽敞许多。 米白色的真皮沙发,光洁的胡桃木桌面,处处都透着一种内敛的奢华。 “坐这里。”孟宴臣引她到靠窗的位置。 明兰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身下柔软的皮质座椅。 很快,机身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随即一股强大的推力,将她整个人都按进了椅背里。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扶手。 窗外的景物开始飞速后退,最终,整个机身猛地向上一抬。 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明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一只干燥温热的手,覆在了她紧紧抓住扶手的手背上。 “别怕。”孟宴臣的声音近在咫尺,“睁开眼看看。” 明兰缓缓睁开眼。 飞机已经冲破了云层。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云海。 阳光穿透云层,将这片白色的海洋染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边。 脚下曾让她感到渺小的燕城,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轮廓,最终彻底消失在云海之下。 她成了话本里乘风而去的仙人。 这种感觉,壮丽又奇妙。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贴在了冰凉的舷窗上,想要去触碰外面那柔软的云。 “很美,是不是?”孟宴臣问。 “嗯。”明兰的声音很轻,“朝游北海暮苍梧,原来不是骗人的。” 孟宴臣看着她被窗外天光映亮的侧脸,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我们要去京城。” “京城?”明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让她有些恍惚。 “嗯,去见我说的,那座桥。”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 明兰最初的新奇感过去后,便安静地看着窗外的云卷云舒。 孟宴臣也没有打扰她,他坐在她对面,处理着平板上的工作,可注意力却始终有一半,都落在她身上。 他想,这一刻她脸上的安宁,是他见过最值得的东西。 两个小时后,飞机开始缓缓下降。 当车子再次行驶在坚实的地面上,明兰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里的京城,街道更宽,车马更快,处处都是新奇又陌生的景象。 车子在故宫博物院的侧门停下。 肖亦骁和叶姿南早已等在那里。 “我的天,你们可算到了!”叶姿南一上来就给了明兰一个大大的拥抱,“快快快,都给你准备好了!” 肖亦骁则冲孟宴臣挤了挤眼,压低声音。 “兄弟,整个馆清场一小时,就为了你。后面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孟宴臣微微颔首。 他牵过明兰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他便用自己的掌心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不容她挣脱。 “走吧。” 他们穿过一道幽深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广场,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朱红的宫墙高大而威严。 孟宴臣带着她,穿过空旷的广场,走过汉白玉的石桥,最终,停在了一座展馆的门口。 门上挂着一块古朴的牌匾,写着“数字文物馆”。 他推开那扇厚重的门。 里面不是摆满古董的展厅,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只有脚下一条由光影构成的路,向前延伸,通往未知的深处。 孟宴臣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走了进去。 随着他们的步入,两侧的黑暗中,有星辰般的光点缓缓亮起。 一幅幅流动的画卷,在他们身边徐徐展开。 《千里江山图》的青绿山水在眼前延绵,《清明上河图》的市井繁华在耳边喧闹,宋徽宗的瘦金体铁画银钩,汝窑的天青色纯净温润。 她走在一条时光的长河里。 长河的一端,是她的过去。 长河的另一端,是她的现在。 而孟宴臣,就站在她身边,为她搭建了这座独一无二的桥。 路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环形幕布。 上面正播放着一段影像。 是明兰自己。 是她穿着宋制的衣裳,在现代的公寓里,点茶、插花、焚香、抚琴。 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从容。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的那一抹浅笑上。 周围的光影暗了下去。 整个展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孟宴臣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看着她,那里面有水光在闪动。 “明兰。” 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沙哑。 “我参与不了你的过去,那是我的遗憾。” “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去割舍你的过去。我也不想你只活在现在。”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我想要你的全部。” “所以,我建了这座桥。连接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 “明兰,我想要你的未来。” 他单膝跪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不是钻戒。 而是一把造型古朴,却泛着崭新光泽的黄杨木梳。 孟宴臣抬起头,仰望着她,将盒子举到她面前。 “我心悦你。” “我想做你余生路上的,那个人。” 他的声音,郑重又虔诚,每个字都敲在明兰的心上。 “你,愿意给我这个身份吗?” 第75章 孟总送梳定情 周围的光影暗了下来。 孟宴臣单膝跪地,举着那个装着黄杨木梳的丝绒盒子,仰头看着她。 他的姿态虔诚,甚至带着孤注一掷的脆弱。 明兰的心跳得很快,那一声声心跳,震得她全身都有些发麻。 她没有立刻去接那把梳子。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将孟宴臣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重新在她面前投下一片安稳的阴影,只是握着盒子的手,还停在半空,固执地没有收回。 明兰这才伸手,从他掌心拿过了那个盒子。 她打开盒盖,指尖轻轻抚过梳子温润的木纹。 然后,她抬起脸,对他弯起一个很浅的笑。 “那我以后,便将这三千烦恼丝,都交给你了。” 孟宴臣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花了整整三秒,才消化了这句话里藏着的千回百转。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上心头,让他这个惯于掌控一切的人,第一次变得手足无措。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他只是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让他心安的馨香。 明兰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挣扎,只是由着他。 她把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那颗为她而乱了节拍的心跳,嘴角不自觉地扬得更高了。 不知过了多久,展馆的门“唰”地一下被推开,打破了这方天地的静谧。 “怎么样怎么样?成了没?!” 叶姿南和肖亦骁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脸上挂着八卦又急切的表情。 话音未落,他们就看到了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喔——”肖亦骁立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冲孟宴臣挤眉弄眼,“可以啊兄弟!” 叶姿南则是一把推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明兰面前,满脸都写着“快给我看战利品”。 明兰被他们看得脸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孟宴臣怀里退出来。 孟宴臣的脸色沉了下去,扫向那两个不速之客,浑身都散发着“二人世界被打扰”的不悦。 叶姿南才不怕他,她一把拉过明兰的手,当看到明兰手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时,眼睛都亮了。 “黄杨木梳?”她挑了挑眉,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孟宴臣,啧啧称奇,“孟宴臣,没看出来啊,你还挺会。” 她凑到明兰耳边,小声嘀咕:“宝贝儿,一梳梳到尾,他这是把你这辈子都给订下了。” 明兰的脸更红了。 孟宴臣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的样子,牵起明兰的手,直接宣示主权。 “看完了?” “没看够!”肖亦骁大喇喇地走过来,揽住孟宴臣的肩膀,“这么大的喜事,不得庆祝一下?走走走,我做东,今晚不醉不归!” 孟宴臣直接甩开他的手,语气不带商量。 “我们还有事。” 他拉着明兰,转身就走,把那两个闪闪发亮的大灯泡,干脆利落地丢在了身后。 …… 北宋,盛京。 邕王府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上好的瓷器碎了一地,邕王妃指着跪在地上的管家,气得浑身发抖。 “查!给我查!本宫就不信,那沈廉无缘无故,会突然像条疯狗一样,逮着我们王府不放!” 邕王坐在上首,脸色铁青。 官家召他进宫,没有疾言厉色,只是不咸不淡地敲打了几句,让他好生“约束家眷”,不要“失了皇家体面”。 可那平淡的语气背后,是毫不掩饰的警告和疏离。 这比一顿痛骂,更让他心惊胆战。 他现在就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肥羊,外有御史台虎视眈眈,内有兖王那个死对头等着看他笑话。 偏偏这时候,后院又起火了。 嘉成自从那日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整个人都快没了形。 她那只手,就算用了最好的药,也废了。 邕王一想到女儿的惨状,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 与此同时,城南的百花楼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最清幽雅致的院落里,熏香袅袅,琴音泠泠。 一个身穿藕荷色纱裙的女子,正素手为面前的男人斟茶。 她便是如今百花楼最当红的清倌人,红姑娘。 而她面前的男人,正是邕王的死对头,兖王。 “殿下看起来很愉悦?”红姑娘柔声开口,一双眼波光流转,媚而不俗。 兖王喝了一口茶,笑了。 “这不是邕王那个蠢货被弹劾,还被官家敲打了,真是喜事一件啊!” “殿下此言差矣。”红姑娘将茶盏递到他手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奴家倒觉得,官家这次,不是在罚邕王,而是在保他。” 兖王一愣。 “此话怎讲?” “殿下想啊,若官家真对邕王失望透顶,何不就此将他打入尘埃,永不叙用?或是干脆放纵他,让他错上加错,自取灭亡?” 红姑娘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音。 “官家如今这般敲打,分明是爱之深,责之切。这是怕他走了歪路,想把他掰回正道上。在官家心里,邕王殿下,怕还是那个最属意的储君人选啊。” 这番话,像是毒蛇的信子,舔过兖王的心。 他脸上的喜色,瞬间变成了阴鸷和猜忌。 是啊,严是爱,松是害。 官家对邕王越是严厉,岂不是证明越是看重他?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眼里的杀意再也藏不住。 …… 长柏的书房里,光线沉静。 桌上,放着一封已经拟好的奏疏。 弹劾的内容,并非邕王奢靡,而是直指他早年间在地方上,曾为了一己私利,构陷忠良,致使对方家破人亡的一桩陈年旧案。 仆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一张纸条呈上。 长柏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是红姑娘那边递来的消息,说兖王已经上了钩。 他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神情没有半分波澜。 “去,把这份东西,想办法‘不小心’漏到兖王府的门客手里。” 长柏将桌上那封奏疏推了过去:“告诉他们,这是邕王府的死对头,准备递上去的。” 第76章 明兰戏弄孟宴臣 孟宴臣带着明兰一路驱车,最终停在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顶。 这时夜幕早已拉开,山下的城市灯火汇成了一条璀璨的银河,安静地在他们脚下流淌。 孟宴臣牵着明兰下车,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一丝凉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得更近了些。 就在明兰以为他们会这样静静站着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夜空。 一朵巨大的金色牡丹在他们头顶轰然绽放,将整片夜色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无数绚烂的烟火接二连三地升空,在最极致的瞬间盛开,流光溢彩,美得让人心惊。 这比上元灯节最盛大的烟火,还要瑰丽,还要震撼。 那不是属于人间的热闹,而是独独为她一人点亮的,漫天星辰。 明兰仰着头,火光映在她清澈的瞳孔里,跳跃闪动。 她感受到了。 他不仅仅是为她建了一座连接过去的桥,他还在用这个时代最盛大热烈的方式,欢迎她的到来。 烟火落尽,余温尚存。 孟宴臣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喜欢吗?” 明兰转过头,看着他被火光勾勒出的分明轮廓,唇角弯弯。 “很喜欢。” 下山后,车子直接开到了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孟宴臣订的是顶楼的大套房,一开门,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 屋里没有过分铺张的玫瑰花瓣,只在客厅的茶几上,插着一瓶素雅的白兰,香气清幽。 明兰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细看,孟宴臣就从身后跟了上来。 他关上门,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气氛在安静中慢慢发酵,变得有些微妙。 他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又响亮的门铃声,粗暴地打断了这一切。 孟宴臣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他走过去开门,门外,叶姿南拖着一个亮粉色的行李箱,笑得花枝招展。 “Surprise!宝贝儿,我来陪你睡啦!” 她完全无视了孟宴臣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径直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明兰。 “怎么样怎么样?后续呢?快跟我说说!” 肖亦骁跟在她身后,双手插兜,对着孟宴臣无奈地耸了耸肩,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 孟宴臣周身的温度骤降。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让肖亦骁查的呀,”叶姿南理直气壮,拉着明兰就往卧室走,“今晚是属于我们姐妹的悄悄话时间,闲杂人等,自行回避!”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肖亦骁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僵局。 “要不……咱俩喝一杯?” 回答他的,是孟宴臣转身走向吧台,倒了两杯威士忌的背影。 ...... 第二天,回程的私人飞机上。 叶姿南和肖亦骁没有同行。 机舱里只有明兰和孟宴臣两个人,气氛与来时已截然不同。 明兰手里正把玩着那把黄杨木梳,阳光透过舷窗,给梳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对面正在处理文件的男人。 “孟总。” 孟宴臣从文件中抬眼,嗯了一声。 “这梳子,可还有什么说法?”她晃了晃手里的梳子,眼角眉梢都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孟宴臣的动作停住了。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他的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一层薄红,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 “没什么,就是觉得……它很适合你。” “是吗?”明兰不信,她放下手里的梳子,起身坐到他身边。 柔软的沙发因她的动作微微下陷,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馨香,比机舱里任何香氛都更霸道,蛮横地钻进他的呼吸,搅乱了他引以为傲的镇定。 孟宴臣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坐得笔直,像个正在听训的学生。 明兰却像是没发觉,她伸出手,拿起那把黄杨木梳,动作自然地,为他理了理额前微乱的碎发。梳齿划过发丝,带起一阵微痒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搔刮在他的心上。 孟宴臣整个人都僵住了。 “明兰……”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却更像压抑不住的叹息。 “嗯?”她应着,非但没收手,反而将梳背贴上他的鬓角,不轻不重地划过,那动作带着几分安抚,又带着几分挑弄,像是在逗弄一只被顺了毛,却又不敢放松警惕的大猫。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连同那把梳子,一起紧紧攥在掌心。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很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遏制住她,也遏制住自己快要失控的心跳。 被抓住手,明兰也不恼,只是顺势停下了动作。 她没有抽回手,反而微微侧头,用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里没有半分胆怯,反而盛着点点促狭的笑意,仿佛在问:你待如何? 孟宴臣被她看得喉咙发紧。 他抓着她的手,却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进退维谷。 放开,他不舍;不放,这近在咫尺的温软和香气,几乎要将他克制多年的防线尽数烧毁。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阳光透过舷窗,在他紧握的手背上投下一片光斑。 那把黄杨木梳,被他们的手紧紧夹在中间,成了这场无声博弈里最清晰的证物。 许久,孟宴臣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别闹了。” 这话本该是带着命令的,可说出口,却虚弱得像一句恳求。 明兰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她用另一只闲着的手,轻轻覆上他紧握着自己的手背,指尖在他绷紧的骨节上安抚似的点了点。 “好吧,”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听你的。” …… 回到别墅,客厅里仿佛还残留着昨日烟火的绚烂余温。 明兰几乎没有片刻停歇,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便直接打开了那台属于她的平板电脑。 接受孟宴臣的表白后,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一些能让她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站得更稳的东西。 她拨通了叶姿南的电话。 “喂?宝贝儿!查岗啊?告诉你,我可没跟肖亦骁鬼混,正在家给你研究下一步的营销方案呢……” “姿南,”明兰打断了她的话,“我整理了一份新的拍摄方案,我们得加快进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叶姿南难以置信的尖叫。 “什么玩意儿?进度?我的祖宗!我的亲奶奶!你脑子被飞机发动机给轰了?你昨天才正式脱单!你不去享受二人世界,你跟我这儿谈工作?” 第77章 明兰谈情也搞事业,许沁酸菜坛子翻了 叶姿南的声音高得能掀翻屋顶,像是要从手机里直接钻出来。 “谈恋爱!你懂不懂什么叫谈恋爱?!亲亲我我!卿卿我我!现在!立刻!马上!挂了电话,去把他扑倒!工作是永远都干不完的!” 明兰被她吼得耳朵嗡嗡作响,只是把手机拿远了些,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不等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不容动摇的沉静。 透过落地窗,她能看到庭院里那棵兰花,是孟宴臣亲手种下的。 他为她建了一座桥,为她放了一场烟火,为她许下了一生一世。 这些都太重了。 重得让她满心欢喜,也让她生出惶恐。 她不想要被他密不透风地护在身后,捧在手心。 庇护,有时候也是另一种牢笼。 她要的,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资格,是当风雨来临时,自己也能成为他可以倚靠的底气。 “……明兰?喂?你还在听吗?你别吓我啊你!” 明兰回过神,语气平静依旧。 “就这么定了,方案我马上发你。” 她挂了电话,没有片刻迟疑,将整理好的文档发送了出去。 卧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 孟宴臣刚洗完澡,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浴袍,黑色的发梢还挂着水珠。 他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正在休息,或者还在回味昨日浪漫的明兰。 却没想到,她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背影纤细,腰背却挺得笔直,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屏幕,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 明兰她从来,都不会只是一个等着被安排的精美娃娃。 孟宴臣倚在门框上,没有出声。 他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有些无奈,又全是宠溺。 他的月亮,不只满足于发光,她还想靠自己,去照亮一整片天空。 他能怎么办呢? 除了由着她,好像也别无他法。 他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牛奶,又拿了一条薄毯,走过去轻轻披在她肩上。 明兰这才发觉他的存在,回过头,眼里还带着未散的专注。 “忙完了?”他问。 “嗯,刚把一些想法发给姿南。” 孟宴臣把牛奶递到她手里,在她身边坐下,视线落在她的平板上。 “你为你的粉丝们,建了一个雅致的宋时世界。”他的声音很低,“但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里,你也该有一方完全属于你的天地。” 他看着她,很认真。 “明天,我们去挑些家具,把你旁边那间客房,布置成你喜欢的书房。不必看价钱,只挑你喜欢的。” 明兰捧着温热的杯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碰了一下。 她点了点头。 “好。” …… 第二天,两人驱车来到燕城最大的高端家居卖场。 这里汇集了全球顶尖的设计师品牌,每一件家具都像艺术品,安静地陈列在精心布置的展厅里。 孟宴臣很耐心,陪着明兰一层一层地逛,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在她停下脚步时,安静地陪在一旁。 明兰看中了一套紫檀木的平头案和一把线条简约的圈椅,案几宽大,木质温润,透着一股沉静的古韵。 “就这个吧。”她指尖抚过案几的边缘,很喜欢那种质感。 导购员立刻满脸笑容地走上前:“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是我们明式家具系列的大师复刻款,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简、厚、精、雅’,跟您的气质特别配。” 孟宴臣拿出卡,正准备付款。 一道尖锐刺耳的男声,猛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凭什么这么贵?!一把破椅子要这个价,你们怎么不去抢!” 孟宴臣刷卡的动作停住,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 明兰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在另一个展区,宋焰涨红了脸,正指着一把单人沙发跟导购员争执。 他身边站着许沁,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旧的套装,脸上满是尴尬和不耐。 “宋焰,你小点声!走吧!”许沁压着声音,想把他拉走。 自上次新房被水泡了之后,两人冷战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宋焰先服了软,咬牙凑了点钱,说带她来买几件像样的家具哄她。 可一进来,这里的价格标签,每一个数字都在抽他的脸。 “我问问怎么了?”宋焰一把甩开她的手,声音更大了,“看看都不行吗!” 就在这时,许沁的视线转了过来,直直地,对上了孟宴臣。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身边站着的明兰。 那个女人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气质温婉娴静,和孟宴臣站在一起,男的俊朗挺拔,女的清丽雅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与周遭这些昂贵的艺术品融为一体。 而自己,和身边这个咋咋呼呼的宋焰,却像两个闯进瓷器店的莽牛,处处透着格格不入的廉价和粗糙。 巨大的难堪和嫉妒,像毒藤一样瞬间缠住了许沁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身上那件起了毛球的针织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了过去。 “哥,好巧啊,你也来买家具?” 她这一声“哥”,叫得无比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隔阂。 宋焰跟在她身后,脸色铁青,一双拳头在身侧死死握紧。 孟宴臣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他只是往明兰身前站了半步。 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已经选好了。” 许沁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不死心,目光越过孟宴臣,落到明兰身上,带着一股审视和挑剔。 “这位就是……你的新女朋友?”她故意加重了“新”字,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明兰一番,“哥,你的口味,还真是变了不少。” 这话里的恶意,再明显不过了。 孟宴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正要开口。 明兰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然后,她上前一步,主动迎向许沁的视线。 她没有生气,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一下,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许沁。 “许小姐,你好。”她的声音平和又温柔,“我叫盛明兰。” 她完全没理会许沁的挑衅,反而将话题拉回到家具上,指着身后那套书案,语气自然得像是与友人闲聊。 “我瞧着这套书案不错,木质沉稳,样式也大方。就是不知,配个什么样的笔筒和香炉才好。”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许沁,脸上是真诚的请教。 “许小姐从前在孟家长大,见惯了好东西,想必对这些最有心得了。不知可否为我参详一二?” 第78章 明兰许沁初次相见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大方地承认了许沁与孟家的过去,又将自己的身份摆得明明白白。 我与你哥哥正在为我们的家挑选器物,你这个“前家人”,不如给点意见? 这一招四两拨千斤,直接把许沁架在了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 说不知道?那等于承认自己空有孟家养女的名头,实则毫无品味。 说知道?那她就得真的为这个“情敌”的家,出谋划策。 许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引以为傲的那些所谓孟家的教养,在这个货真价实的古代贵女面前,被衬得像个笑话。 “你……” 一旁的宋焰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猛地冲上来,一把将许沁拽到自己身后,冲着孟宴臣低吼。 “孟宴臣!你什么意思?带着你的新欢来这里炫耀吗?!看我们笑话很好玩是不是!” 孟宴臣冷冷地看着他,还没说话。 明兰却再次开了口,这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这位……宋先生?”她微微侧头,“我与宴臣来此,是为布置自己的家。喜不喜欢,买与不买,都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更谈不上炫耀。” 她看向许沁,语调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夫妻情分,在于同心。家之和睦,源于知足。若一心只向外看,攀比计较,那住的无论是雕梁画栋,还是竹篱茅舍,心里都一样是荒芜的。” 这番话,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宋焰和许沁的脸上。 许沁浑身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宋焰更是被戳中了痛处,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穷,说他给不了许沁好生活! 导购员和周围看热闹的顾客,投来的目光让他无地自容。 孟宴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从容不迫地化解了一切的明兰,心中那份怜惜和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将她稳稳地护在自己身边。 他看也没看对面那两个人,只是低头对明兰柔声说。 “这里太吵了,我们再换一家看看。” 说完,他牵着明兰,径直从那两人身边走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下。 那姿态,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两块石头,根本不值得费心。 许沁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终于崩溃,尖叫出声。 “盛明兰!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个运气好的替代品!”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刺耳又难听。 孟宴臣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挺拔的背影,散发出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气。 展厅里的工作人员都大气不敢出,许沁也被他这反应骇住,脸色惨白,开始后悔。 宋焰将许沁往身后拉了拉,摆出了一副防备的姿态。 孟宴臣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痕迹,平静得可怕。 他首先看向许沁,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审视,不带半分旧情。 “替代品?” “许沁,你似乎一直没弄明白一件事。” “我从前对你的好,是出于‘哥哥’这个身份的责任。你对我,也只有被娇惯坏了的依赖。那不是爱,是束缚,是你加给我,也是我加给自己的枷锁。” “我用了十几年才挣脱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找一个替代品,重新把自己锁回去?” 他的话精准地剖开了许沁一直以来用来自我麻痹的谎言,将那血淋淋的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明兰,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她是我在获得自由之后,作为一个独立的男人,清醒、主动,且心甘情愿的选择。” “她拥有的,是你从未见过,也永远无法理解的世界。你和她之间,没有可比性。” 这番话,比任何一句辱骂都更伤人。 它彻底否定了许沁过去所有存在的价值,将她引以为傲的“孟宴臣的白月光”这个身份,碾得粉碎。 许沁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孟宴臣的视线,已经从她身上移开,落到了宋焰脸上。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睥睨。 “至于你,”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收起你那可笑的受害者姿态。” “我带我的未婚妻来挑选我们家的东西,过我们自己的生活,这不叫炫耀。你觉得刺眼,觉得被冒犯,那是因为你心里的自卑在作祟。” “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不是穷,而是把自己的无能,迁怒于身边的人,归咎于外部的环境。” 他顿了顿,最后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宋焰最后的尊严。 “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如果你觉得,她还有什么值得你费心去管的话。” 说完,他不再看那两个面如死灰的人,重新转向明兰。 周身的冰冷瞬间融化,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 “走吧,这里的空气真的不好。” 明兰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全然的信赖和安然。 她主动伸出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好。” 他们头也没回的从容地走出了店铺。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孟宴臣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明兰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她侧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轻笑了一声。 “我从前在书里看,说有些将军上了战场,杀气能让三军辟易。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她的话带着几分调侃,成功让孟宴臣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下。 他转头看她,眼底还有未散的阴郁。 “抱歉,让你看到那些不堪的人和事。” “无妨。”明兰摇了摇头,神情坦然,“不过是两个被嫉妒和不甘蒙了心窍的可怜人罢了,不值得我们费心。” 她见过的宅斗,比这恶毒百倍的言语,阴私百倍的算计,都经历过。 许沁那点段位,在她看来,确实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连让她皱一下眉头的资格都没有。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孟宴臣蹙起的眉心。 “只是,宴臣,你不必如此。” 她的声音很柔,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言语上的冒犯,伤不到我。你若为我动怒,反倒是抬举了他们。” 孟宴臣抓紧她作乱的手。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懊恼。 “我只是……听不得任何人说你一句不好。” 他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哪怕只是言语上的。 明兰的心,被他这句话熨烫得暖暖的。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那以后,若再遇到这种事,你便在一旁看着。” 她的眼角眉梢,又带上了那抹熟悉的,狡黠的笑意。 “看我如何,让他们自己把说出去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再吞回去。” 第79章 许沁吃瘪 孟宴臣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亮眼眸里闪动的慧黠光芒,心头的郁气终于彻底散了。 他将车在路边停稳,没有去别的家居卖场,而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半山家居的那套紫檀平头案,买下来。”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再配齐一套最顶级的文房用具,笔筒、香炉、水盂……都要最好的。明天上午之前,送到别墅,安装好。” 他挂了电话,重新发动车子。 “不想再让不相干的人和事,扰了你的兴致。”他侧头看了一眼明兰,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淡。 明兰只是笑着,没再说话,握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两人交握的双手,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 而另一边,宋焰和许沁再一次爆发了争吵。 许沁从离开商场起就一直在哭。 不是无声的饮泣,而是压抑着怒火和屈辱的,一下下抽噎。 “哭!哭什么哭!”宋焰忍无可忍。 “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非要凑上去,能有这事吗?人家过人家的,你非得叫那一声‘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 他一肚子的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是我凑上去的吗?”许沁猛地转过头,一双哭肿的眼睛里全是嫉恨,“你没看见那个女人看我的样子吗?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来炫耀的!” “炫耀?人家用得着跟你炫耀?”宋焰被她气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人家买一套书桌的钱,够我们把这破房子装修十遍了!许沁,你醒醒吧!你跟人家早就不在一个世界了!” “都是因为你!”许沁的声音更高了,“你要是但凡有点本事,我用得着受这种气吗?!我用得着看人脸色吗?你听听孟宴臣说的那些话,他不是在说我,他是在骂你!骂你无能!骂你给不了我好日子!” 这句话,精准地捅进了宋焰最疼的伤口。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我无能?”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是,我无能!我没他有钱,没他会投胎!我他妈就是一个臭消防员,给不了你孟家大小姐的生活!你后悔了是不是?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回去找你的好哥哥,看他还要不要你!” 许沁被他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她抓起手边的包,狠狠砸向他。 “宋焰,你混蛋!” 她哭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宋焰一肚子火没处发,满腹愤怒的回了舅舅家。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舅妈正在厨房里择菜。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不是说今天陪沁沁去买家具吗?” 宋焰黑着脸,一屁股陷进沙发里,闷声不吭。 舅妈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不对劲,擦了擦手走出来。 “又吵架了?” 宋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舅妈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门又被推开了。 许沁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 她也无处可去,最后能想到的,只有这里。 舅妈一看这架势,一个头两个大。 “哎哟,我的祖宗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许沁看到宋焰,扭过头去,不看他。 宋焰也把头转向另一边,两个人像斗气的公鸡。 舅舅从里屋走出来,看到这情景,脸色也沉了下来。 “像什么样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摆着个脸给谁看!” “舅舅,你别管!”宋焰烦躁地顶了一句。 “我不管?”舅舅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们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把我们家当成什么了?避难所吗?!” 舅妈也忍不住了,把手里的围裙往桌上一摔。 “你们俩要吵,回你们自己家吵去!别在我们这儿乌烟瘴气的!” “我们那房子能住人吗!”宋焰吼了回去。 “那也是你们自己的事!”舅妈不甘示弱。 许沁浑身一颤,她咬着嘴唇,眼泪又涌了上来。 “够了!”舅舅一拍桌子,指着宋焰,“你是个男人,有什么事不能担着?跟个女人在这儿吵吵嚷嚷,丢不丢人!” 他又看向许沁,语气缓和了些,却也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沁沁,你也是个大人了。这日子是你们自己选的,我们帮不了你们一辈子。你们俩都冷静冷静,想清楚了到底要怎么过。” 舅舅这番话,等于下了逐客令。 宋焰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行!我走!” 他看也没看许沁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 “宋焰!”许沁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宋焰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我回队里住!这地方,我也不待了!” “砰”的一声,门被他用力甩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安静。 许沁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她被抛下了。 被孟家抛下,现在,又被宋焰抛下。 舅舅和舅妈看着她,脸上是欲言又止的为难。 许沁知道,自己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 许沁一个人走在繁华的街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幽魂。 她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 最后,她拨通了科里一个之前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的电话。 “喂,小陈,是我,许沁。” “沁姐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那个……我家里水管爆了,今晚没地方住,能不能……在你那儿挤一晚?”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卑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哎呀,真不巧啊沁姐,我男朋友今天过来了,我这儿……不太方便啊。” “……好,我知道了,打扰了。” 她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另一个。 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不是家里来了亲戚,就是地方太小住不下。 没有人愿意收留她。 一个又一个委婉的拒绝,像一盆盆冷水,将她心头最后一点温度也浇灭了。 她站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看着眼前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对面,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招牌,正散发着奢华璀璨的光芒。 她想起从前,她去参加各种宴会,出入的都是这样的地方。 那时候,她是众星捧月的孟家大小姐。 而现在,她连一个可以容身的角落都没有。 一股强烈的,不甘的,报复性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她。 她攥紧了手里的信用卡。 第80章 许沁挑拨,叶姐反怼 许沁挺直了背脊,脸上那份狼狈和脆弱被一种决绝的疯狂所取代。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穿过人行横道,走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 ...... 第二天一早,明兰是被一阵细微却规律的声响吵醒的。 她走出房间,发现孟宴臣早已起来,正站在客房门口,与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客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焕然一新。 那套她昨天只看了一眼的紫檀木书案和圈椅,已经安安稳稳地摆放在靠窗的位置。 旁边,一个同样材质的博古架也已安装完毕,工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摆放上去。 孟宴臣看到她,便对工人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他牵着明兰的手,走进那间充满了崭新木香的屋子。 “看看,喜不喜欢。” 明兰走到书案前,指尖拂过温润的桌面,又拿起案上摆着的一方端砚,触手细腻冰凉,是上好的佳品。 博古架上,笔筒、香炉、水盂、镇纸,一应俱全,件件都精巧雅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很喜欢。”明兰抬起头,对他笑了。 孟宴臣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觉得这满屋子的价值连城,都及不上她此刻眼里的光。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地方了。” 明兰刚想说什么,她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姿南发来的消息。 【我的祖宗奶奶,你那份计划书我看了,简直是要逆天啊!不过我喜欢!等着,姐们儿这就给你安排,咱们‘明月归来’第一战,必须炸翻全场!】 明兰看到叶姿南那激情澎湃的文字,也不禁莞尔。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景致。 “宴臣。” “嗯?” “等以后视频观看的人多了,可能不小心会有人认出这片地方。”她回过头,很平静地看着他,“到时候,你也许会被牵扯进来。你,想好了吗?” 她不想他因为自己,而被置于被大众窥探和议论的境地。 孟宴臣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他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明兰,从我决定让你在家拍视频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好了。” “我的人生,早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 许沁在那间极尽奢华的酒店套房里,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夜。 天亮时,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痕。 她从柔软的大床上坐起,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再环顾四周,那些精美的陈设,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 梦醒了,她还是要回到那个被水泡过的,处处是窟窿的“家”。 她深吸一口气,用信用卡付了那笔让她心头滴血的房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电梯。 就在她等电梯的时候,另一边的专用电梯门开了。 叶姿南穿着一身职业套裙,踩着同色的高跟鞋,在一群酒店高管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神采飞扬,气场全开。 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叶姿南看到许沁,只是眉梢微挑,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便要径直走过去。 对她而言,许沁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叶小姐。” 许沁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正常的亢奋。 叶姿南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挤出一个她自以为真诚的笑容。 “叶小姐,我知道,你从前一直很喜欢我哥。” 她故意顿了一下,观察着叶姿南的反应。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声,你还是要为自己多考虑。我哥他……现在有女朋友了,……我知道你应该也不喜欢她。” 她以为这番话,至少能激起叶姿南的一点同仇敌忾。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喜欢的男人喜欢别人。 然而,叶姿南听完,忽然就笑了。 她挥了挥手,让身后那群高管先去会议室。 然后,她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走回到许沁面前。 她的个子本就高,加上高跟鞋的加持,此刻更是形成了一种绝对的压制。 “谁说我不喜欢。” 叶姿南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神情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我说许沁,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记性也差?” 许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上次在商场,我跟肖亦骁,还有明兰,我们三个人一起喝茶,你不是看见了吗?” 叶姿南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头,砸在许沁的心上。 “你当时那副落荒而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印象多深刻呢。怎么,才这些天的功夫,就忘了?” “你……”许沁的血色瞬间褪尽。 “你连她是谁都没搞清楚,就敢跑来我这儿嚼舌根,想拿我当枪使?” 叶姿南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看她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许沁,我以前觉得你只是恋爱脑,现在才发现,你又蠢又坏,还拎不清。” “孟家不要你,真是这辈子做得最对的决定。” 她说完,不再多看许沁一眼,转身,留给她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 许沁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是她。 那个在茶室里,安安静静坐着,气质娴静温婉的女人,就是盛明兰。 原来,在她和宋焰为了柴米油盐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盛明兰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走进了孟宴臣的生活,走进了他最核心的朋友圈。 强烈的羞辱和被排斥的恐慌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然后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 镜头里的明兰,正在净手。 她没有看镜头,仿佛这间屋子里只有她自己。 纤白的手指浸入盛在汝窑青瓷盆里的温水,动作轻缓,没有一丝多余的水花。 而后,她用素白的棉布,将指尖的水珠一点点印干。 她起身,从妆奁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胭脂盒,用指腹蘸了极少的一点,轻轻点在唇上,再用嘴唇细细抿开。 那抹红,浅淡得几乎看不出,却让她整个人都添了几分鲜活的气色。 整个过程安静、流畅,充满了生活本身的仪式感。 旁边,负责掌镜的摄影师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呼吸的声音会惊扰了画中人。 叶姿南抱着手臂,站在监视器后面,嘴巴微张,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导演。 按照计划,这个镜头拍完就该喊“卡”了。 可她没喊。 明兰已经走到那套紫檀书案前,坐了下来。 她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狼毫,悬腕、蘸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清欢”。 字迹娟秀,却风骨自在。 叶姿南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第81章 明兰拍片粉丝狂喜,宋焰救火白日做梦 叶姿南现在简直对孟宴臣感同身受。 明兰她不是在表演一种风雅,她本身,就是风雅的化身。 直到明兰放下笔,端起手边的清茶,对着窗外的庭院,安静地品啜起来,叶姿南才像从梦中惊醒,猛地一挥手。 “卡!完美!太完美了!”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明兰,激动得语无伦次。 “宝贝儿!你就是为这个而生的!你知道吗?你刚才……我魂儿都快被你勾走了!” 明兰被她这夸张的样子逗笑了。 视频后期制作得很快,叶姿南亲自监工,每一个画面,每一段配乐,都抠到了极致。 当名为【明月归来·宋时风雅一日间】的视频,在“盛时明月”的账号上发布后,一下子爆了。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刻意的炫技。 视频只是平实地记录了一个古代女子,从晨起到午后的日常。 可正是这份平实,这份浸润在骨子里的优雅从容,击中了每一个观众的心。 粉丝数量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疯涨。 评论区彻底沦陷。 “我的天,我以前以为古风就是穿个汉服摆拍,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风骨!” “她净手我都看呆了,感觉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手都没洗明白过。” “求问,那套茶具是哪个博物馆的复刻品?太美了!想拥有!”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腹有诗书气自华’了,姐姐真是神仙姐姐。” "大数据怎么才把这位小仙女推给我,是我不配吗?!" 看着这些真情实感的评论,明兰的心里,是踏实的喜悦。 可夜深人静时,她心里又会泛起细细密密的思念。 不知道祖母,在庄子里过得好不好。 长柏哥哥,又是否一切顺遂。 她在这个世界得到的越多,对那个世界,就越是牵挂。 …… 周末,市中心最大的奢侈品商场。 肖亦骁拎着大包小包,认命地跟在叶姿南身后。 “我说叶大经纪,你这是要搬空商场的节奏啊?我给自己放个假,怎么比上班还累?” 叶姿南戴着墨镜,随手又从货架上拿下一款当季新款的包,丢进肖亦骁怀里。 “少废话,这是本小姐犒劳自己的战利品。明兰那一战打得那么漂亮,我这个首席功臣,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肖亦骁被那包砸得一个趔趄,嘴里还在贫。 “是是是,你最厉害。要不我给你颁个奖杯?” 叶姿南白了他一眼,刚想回怼,商场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紧接着,广播里传来急促的疏散通知。 “四楼餐饮区发生火情,请所有顾客立即从安全通道有序撤离!” 人群瞬间乱了。 尖叫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 “着火了!快跑啊!” 叶姿南的脸色也变了,肖亦骁马上拉着她,就要往安全出口的方向挤。 可人太多,两个人走散了。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橙色战斗服的身影,逆着人流,冲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高大,动作利落,沉稳地指挥着队员。 “一队疏散人群!二队跟我上!快!” 是宋焰。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叶姿南。 是那个一直看不起自己,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 宋焰的心头,莫名地燃起一股表现欲。 他故意从叶姿南不远处冲过,用身体撞开一个快要跌倒的货架,对身后的队员大吼。 “注意安全!保护好民众!” 他的声音洪亮,姿态英勇,眼神还特意往叶姿拿的方向瞥了一眼。 叶姿南确实多看了他两眼。 抛开所有个人恩怨不谈,在这样混乱危险的关头,这身橙色的制服,确实让人心安。 消防员这个职业,值得敬佩。 她正这么想着,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肖亦骁不知道从哪里挤了过来,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眼里的惊慌毫不掩饰。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叶姿南。 他一把将叶姿南拽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隔开周围混乱的人潮。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抖。 叶姿南的心,被他这一下撞得又软又疼。 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 肖亦骁不由分说,半搂半抱着她,奋力朝着安全出口的方向挤去。 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让你拉住我的呢!还有,我都看见了,你还看人家,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大头兵而已!” 叶姿南被他这幼稚又霸道的醋意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像是被灌满了蜜。 安全撤离到商场外,肖亦骁还惊魂未定地抱着她不撒手。 “你刚还看宋焰?” 叶姿南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谁看他了?我是看那身衣服!” “衣服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 “你?”叶姿南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故意撇了撇嘴,“没人家身材好。” 肖亦骁被她气得跳脚。 “叶姿南!你再说一遍!” 他猛地凑近她,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叶姿南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我很生气快来哄我”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另一边,火情被成功控制。 宋焰靠在消防车上,摘下头盔,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 他累得够呛,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看到了。 那个千金大小姐一直在看他,直到被她那个小白脸男朋友强行拖走。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 是好奇,是崇拜,是独属于他们这些行走在危险边缘的男人的致命吸引力。 宋焰勾起嘴角。 消防队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队员们擦拭着消防车,整理着水带,空气里还残留着火场归来后那股特有的烟熏火燎味。 “队长,你可真是帅爆了!”一个小年轻凑到宋焰跟前,一脸崇拜,“尤其是你撞开那个货架的时候,我隔着老远都听见那边女的尖叫了,肯定是被你迷住了!” 另一个队员也跟着起哄:“可不是嘛!我瞅着有好几个姑娘的眼睛都黏在咱们队长身上了,特别是那个穿得跟个火鸡似的,长得还挺带劲的那个!” 宋焰听着这些恭维,嘴上说着“行了,别贫了,赶紧干活”,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第82章 宋站长空等谢礼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叶姿南那张惊艳又带着几分错愕的脸。 那眼神,绝对错不了。 是欣赏,是惊叹,甚至是仰慕。 一个平时眼高于顶的千金大小姐,在生死关头,还不是被他这个男人的英雄气概所折服。 他心里那点因为许沁而憋着的郁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想,许沁就是不知足。 她根本不知道,她拥有的男人,在外面是多么受人敬仰,多么有魅力。 她为了一套买不起的家居哭哭啼啼,却看不到他身上这层独一无二的光环。 活该她受气。 宋焰越想心里越舒坦,甚至开始隐隐期待起来。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大商场的火灾过后,队里总会收到不少市民送来的锦旗和果篮,其中不乏一些“目的不纯”的爱慕者送来的高档礼品。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那个叶大小姐,一定会有所表示。 然而,一天过去了。 队里收到了商场管理方送来的感谢锦旗和几箱矿泉水。 两天过去了。 几个被救的店主联合送来了果篮。 三天过去了。 门口的收发室安安静静,再没有任何动静。 队员们早就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该训练训练,该出警出警。 只有宋焰,每天经过收发室时,都会下意识地往里多看两眼。 可那里,除了报纸和文件,什么都没有。 他等的那份足以向许沁证明自己魅力的“战利品”,始终没有出现。 那份自得和满足,在日复一日的空等中,慢慢发酵成了挥之不去的烦躁和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难堪。 …… 孟家别墅里,叶姿南正手舞足蹈地跟明兰描述着火灾当天的“盛况”。 “你是没看见肖亦骁那个怂样!脸都白了,抓住我的手跟个铁钳似的,生怕我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拐跑了!” 她嘴上嫌弃,眉眼间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还吃那个消防员的醋,哼,幼稚!” 明兰安静地听着,手里正慢条斯理地为新得的那方端砚上水磨墨。 她对叶姿南和肖亦骁之间的打情骂俏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对那场火,问了些细节。 “你说那火是从四楼烧起来的,可曾伤到人?” “没有没有,疏散得及时,就是呛了几口烟。”叶姿南摆了摆手,“现在这些地方,到处都装着那种叫什么……哦对,烟雾报警器和自动喷淋,厉害着呢!一有烟就自己洒水,跟天上下雨似的。” 明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她想象不出那种场景。 在她从前的认知里,走水是顶顶可怕的事,一旦火势蔓延,非人力所能及,只能听天由命。 到了晚上,孟宴臣回来,明兰便将从叶姿南那里听来的事,当做闲谈与他说了。 “今日听姿南说,前两日城中商铺走水,幸得及时扑救,未曾酿成大祸。” 孟宴臣正在玄关换鞋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给了她最好的物质条件,给了她安稳的生活环境和立身之本,却忘了教她,如何在这个处处充满未知便利,也同样充满未知风险的世界里,保护自己。 他换好鞋,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厨房准备晚餐,而是走到她面前,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明兰,我们聊聊。” 他的神情严肃得有些反常。 “这里和你的家乡不一样,有很多便利的器物,也有很多潜在的危险。” 他拿出手机,调出几张图片,耐心地给她讲解。 “这个,是烟雾报警器,一般装在屋顶。如果它发出很急促的响声,就说明可能有火情。” “还有这个,是消防栓,墙壁上红色的箱子,里面有水管和龙头。” “每个地方,都会有这样的绿色标志,它指向的,是安全出口。如果遇到危险,什么都不要管,顺着这个标志跑出去,就是最安全的。” 明兰看着他手机上那些陌生的图片,听着他沉稳清晰的讲解,心里泛起一股暖流。 “那若是……你身处险境呢?”明兰忽然抬起脸,看着他,轻声问,“我也要自己先跑吗?” 孟宴臣的呼吸窒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眼睛,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有些哑。 “是。” “这是命令。” 怀里的人安静了片刻,然后,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了他腰间的软肉。 “孟总好大的官威。”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可若是你的话,怕是不会听我的命令,自己先跑吧?” 孟宴臣被她这一下弄得哭笑不得,周身那点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搅得稀碎。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开她,却依旧握着她的手。 “你啊……” 他看着她眼角眉梢那抹熟悉的狡黠,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因为,他有了需要拼尽全力去守护的人。 他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了几下。 “我已经给你和姿南报了一个女性安全防卫和紧急救护的课程。” 明兰愣住了。 “下周开始,每周两节课。会有专业的老师教你们,如何应对突发状况,以及一些基础的急救知识。”孟宴臣收起手机,看着她,语气是商量,但内容却不容拒绝,“去学一学,好不好?就当……让我安个心。” 他用自己的方式,给了她最周全的安排。 ...... 兖王府的书房里,烛火跳动,映着兖王阴晴不定的脸。 他手里捏着那份门客刚刚呈上来的奏疏底稿,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的指尖捏得起了皱。 “……为一己私利,构陷忠良,致其满门流放,家破人亡……” 兖王将这几行字反复咀嚼,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淬了毒的尖刀,让他心头发热。 这桩十几年前的旧案,他有所耳闻,但苦于没有实证,一直无法拿来当做攻击邕王的利器。 如今,这证据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殿下,此事……会不会有诈?”一旁的谋士压低了声音,神情里满是谨慎,“这东西来得太巧了,倒像是有人故意喂到我们嘴边的。” “自然是有人故意喂过来的。”兖王冷笑一声,将那份底稿拍在桌上,“邕王那个蠢货,树敌无数。这背后之人,怕也是被他逼得狠了,想借我们的手,送他上路,自己好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谋士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殿下英明。” “英明?”兖王站起身,在房中踱步,眼底的兴奋与贪婪再也掩饰不住,“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沈廉那不痛不痒的弹劾,不过是给邕王挠了挠痒。 可这份东西不一样。 这是能直接剜掉邕王一块心头肉,让他血流不止的剧毒。 残害忠良,侵吞家产,哪一条拎出来,都足以让官家对他彻底寒心。 “立刻找人,将这份奏疏重新誊抄,用词要更犀利,更恳切!”兖王眼中闪动着嗜血的光,“明日早朝,本王要亲自递上去!我倒要看看,官家还能如何偏袒他!” 第83章 明兰搞事业冷落孟总,醋王放大招 盛府,长柏的书房内一灯如豆。 他刚练完一套字,正用镇纸将宣纸压平。 仆从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进来,躬身禀报。 “大郎君,东西……已经送到兖王府上了。” “嗯。”长柏应了一声,头也没抬,只是专注地欣赏着纸上那几个风骨峭拔的字。 过了一会儿,他才将视线从字上移开,语气平淡地吩咐。 “你去一趟城西的旧瓦巷,找到当年礼部员外郎孙志才的家人。告诉他们,沉冤得雪之日,不远了。” 仆从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大郎君布下这盘棋,竟还记挂着当年那桩案子的苦主。 “是。”他恭敬地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长柏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里的凉风吹了进来,让他精神清明。 祖母和妹妹还在庄子上“养病”。 他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将京中所有可能威胁到她们的隐患,连根拔起。 邕王府这棵大树,根已经烂了,只需再来一阵狂风,便能让它轰然倒塌。 而兖王,就是他借来的那阵东风。 ...... 自从有了那间专属的书房,明兰和叶姿南几乎是把那里当成了第二个家。 宽大的紫檀书案上,铺满了各种图稿和资料。 一边是叶姿南画得乱七八糟的思维导图,另一边是明兰用小楷批注的拍摄细节,两种风格迥异的笔迹,在此刻却显得异常和谐。 “不行不行,这个光线太硬了。”叶姿南划掉一张样片,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完全没有体现出汝窑那种雨过天青云破处的温润感,看着跟个塑料碗似的。” 明兰凑过去看了一眼,指着旁边的布光图。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用更柔和的侧光,再加一层纱幔做柔光处理,模拟天光乍泄的效果。” “对啊!”叶姿南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宝贝儿你真棒!” 她说着,就亲昵地凑过去,在明兰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明兰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什么,书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孟宴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 他将果盘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那张被占得满满当当的书案,又看了一眼黏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周身的气压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休息一会儿,吃点水果。” “来得正好!”叶姿南毫不客气地叉起一块蜜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明兰说,“你看,我就说孟总有当贤内助的潜质吧。” 明兰无奈地笑了笑,也拿起一块苹果,递到孟宴臣嘴边。 “你也吃。” 孟宴臣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心里的那点不快,才算是散了些许。 可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片刻的温存,叶姿南已经把平板电脑又怼到了明兰面前。 “快来看这个,我刚找的几个备选场地,你看看哪个更符合我们下一期‘四季茶宴’的主题?” 明兰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孟宴臣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头碰头地讨论着,完全把他当成了透明的背景板。 他默默地端着那盘几乎没动过的水果,转身走了出去。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电视屏幕在无声地播放着财经新闻。 孟宴臣坐在沙发上,觉得这栋房子,大得有些过分了。 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愈演愈烈。 他准时下班回家,迎接他的,是书房里传出的热烈讨论声和时不时的笑声。 他精心准备了晚餐,可饭桌上,两个女人的话题永远围绕着粉丝增长、内容创新和商业变现。 他想带明兰出去散步,叶姿南会说:“不行不行,我们刚刚想到一个新点子,得趁热打铁记下来!” 孟宴臣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一个负责提供场地、食物和后勤保障,却始终无法插足她们核心话题的,多余的人。 周末,他被肖亦骁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酒吧里,肖亦骁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脸上满是生无可恋。 “哥,你说女人这种生物,是不是一旦搞起事业来,就没我们男人什么事了?” 孟宴臣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自从明兰那个视频火了,叶姿南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我约她吃饭,她说要分析数据。我约她看电影,她说要开复盘会。我好不容易把她堵在家里,她拉着我聊了三个小时的品牌联动和私域流量!” 肖亦骁抓着头发,一脸痛苦。 “我感觉我就是她的投资人兼甲方!还是随叫随到,没有薪水,只配拥有口头表扬的那种!” 孟宴臣听着他的抱怨,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知己感。 肖亦骁灌了一大口酒,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哥,你可得看好你家明兰。她现在可是被叶姿南那个工作狂给彻底带偏了。再这么下去,你这‘孟总’的头衔,怕是还没有‘盛时明月首席顾问’这个名头好使了。” 孟宴臣的动作顿住了。 他想起明兰在谈论那些拍摄构想时,眼里闪动的,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那是不同于面对他时的羞赧与温柔,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自我价值实现的渴望与热情。 他不能,也不想去扑灭那团火。 可他也不想,只做那个在旁边鼓掌叫好的人。 他要成为她那片天空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 周一,国坤集团顶层办公室。 孟宴臣听着电话里项目经理的汇报,眉头越皱越紧。 “孟总,您之前买下的那栋写字楼,装修设计图已经改了三稿了,叶小姐那边还是不满意。她说……想要更有文化底蕴,更符合品牌调性的设计。” “文化底蕴?”孟宴臣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他挂了电话,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串联起来。 他想起明兰偶尔跟他提起的,在盛家的生活。 “祖母住的寿安堂,最是敞亮不过。冬日里,阳光能从东边的窗格一直洒到西边的罗汉床。院子里有两棵石榴树,一棵海棠,夏日里浓荫蔽日,最是清凉。” 她描述的时候,神情总是很平和,带着一丝怀念。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按下了内线电话。 “让建筑部的王总监和H省研究宋代建筑的张教授,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半小时后,王总监和张教授拘谨地坐在孟宴臣的办公桌前。 孟宴臣将一张手绘的草图推到他们面前。 图是他凭着明兰的只言片语想象画出来的,线条粗糙,但布局清晰。 一个三进的院落,亭台楼阁,抄手游廊,一一在列。 “我要建一个地方。” 孟宴臣的手指,点在了图纸最核心的那个院落上。 “参照北宋时期的建筑规制,一比一复刻。所有的材料,木料、砖瓦、石料,都要用最好的。我要它不只形似,更要神似。” 王总监和张教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孟总,这……这工程量可不小啊,而且很多工艺和材料,现在都很难找了,光是选址和审批,就需要很长的时间。”王总监小心翼翼地开口。 “钱和审批,都不是问题。” 第84章 孟家父母打哑谜 “我在燕郊有个庄园,地方够大。手续,我来办。你们,只管把它变成现实。” “要最快的速度,最晚在冬天来临之前,让阳光能洒进院落的窗格。” 他要送他的月亮,一个真正的家。 一个能安放她所有过往与乡愁的地方。 …… 晚上,孟宴臣回到别墅时,书房的灯依旧亮着。 他没进去,先拐进厨房,不紧不慢地,煲了一锅莲子百合汤。 等他端着汤走进书房,叶姿南已经走了。 明兰正撑着下巴,对着一张白纸出神,脸上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倦意。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 “回来了。” “嗯。” 孟宴臣把汤碗放在她手边,热气氤氲,带着清甜的香气。 “还在想方案?” “没什么。” 明兰摇了摇头,端起汤碗小口喝着。 “就是觉得,总在家里拍,景致还是单调了些。要是能有一处真正的园林,春有繁花,夏有浓荫,那就好了。” 她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 孟宴臣看着她,伸出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会有的。” …… 消防队里,宋焰等的那份能让他扬眉吐气的“谢礼”,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训练扬上,他就把队员们操练得鬼哭狼嚎。 休息的间隙,一个小年轻捧着手机,看得嘿嘿直乐,凑到旁边的队友跟前。 “哎,快看这个,‘盛时明月’又更新了!我天,这才是真女神啊,你看这气质,这范儿,比那些天天在网上露胸露腿的强一万倍!” 宋焰猛地转过头,厉声喝道:“看什么看!手机都收起来!一个个闲得没事干了是不是?再加练一组五十个俯卧撑!” 队员们哀嚎一声,不敢再多话,连忙丢下手机,趴在地上。 小年轻一边撑着,一边还小声嘀咕:“队长最近这是吃了火药了……” 宋焰听着那些不服气的嘀咕,加上没收到臆想中慰问礼的屈辱,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他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汇成了一股执拗的念头。 他要去找许沁,要去证明——他宋焰,是受人敬仰的英雄,不是失败者。 他脱下训练服,换上常服,连个招呼都没打,径直冲向了医院。 …… 他到医院的时候,许沁正在跟一个病人家属交代着什么,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完全没有了从前孟家大小姐的光彩。 宋焰靠在走廊的墙上等着,心里还在盘算着等会怎么哄许沁。 就在这时,旁边两个小护士推着车走过,正兴奋地聊着天。 “你看了吗?‘盛时明月’最新的那个视频,她写字的样子太绝了,我感觉我的心都被她那一笔给勾走了。” “看了看了!我和我男朋友也迷她,第一次觉得我男朋友刷的视频有品位。” 又是“盛时明月”。 宋焰掏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这四个字。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那个视频。 【明月归来·宋时风雅一日间】。 他点了开。 画面里的女人,净手,点唇,焚香,在宽大的书案前,提笔写下“清欢”二字。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台词,安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声响。 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和雅致,却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他和许沁那充满争吵和狼狈的生活,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宋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骂一句“装模作样”,可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视频里的那种安宁氛围,正是许沁曾经拥有,却在他身边彻底失去的东西。 他们那间被水泡过的房子,没完没了的争吵,和画面里那一方小小的、宁静的茶席,形成了最最伤人的对比。 “你在看什么?” 许沁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他旁边传来。 宋焰猛地收起手机,站直了身体。 “没什么。” 许沁却看见了,她看见了他手机屏幕上,那个让她被全网嘲的女人的视频。 “怎么,你也觉得她好?” 她那张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你也觉得,现在的我很不堪,比不上人家了,对不对?” “你胡说八道什么!” 宋焰本就压着火,听到许沁的质问,火气更旺了。 “别发疯!” 他压着嗓子,可那凶狠的语气,却让周围来往的病人和家属,都纷纷侧目。 “我疯了?” 许沁的眼泪涌了出来。 “宋焰,我为了你,跟家里断绝关系,从一个什么都不愁的大小姐,变成现在这样!我朋友没了,家没了,现在连你,都嫌弃我了!” “我他妈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宋焰吼了起来,彻底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们两人身上。 许沁看着周围那些看笑话的眼神,捂着脸跑走了。 …… 孟家大宅里,付闻樱正和自己的闺蜜林太太喝着下午茶。 气氛温馨而惬意。 “闻樱啊,我跟你说,我最近发现一个宝藏博主,那姑娘,可真是了不得!” 林太太兴冲冲地把手机递了过来。 “你看这气质,这手法,现在的小姑娘里,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我跟你说,这要是我儿媳妇,我做梦都能笑醒!” 付闻樱笑着接过手机,本以为又是哪个网红明星。 可当她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视频里,明兰正专注地沏着一壶茶,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赏心悦目的美感。 “哎,你说,这姑娘要是配你家宴臣,是不是顶顶的合适?” 林太太还在一旁起劲地当着媒婆。 付闻樱还没来得及回话。 孟怀瑾从楼上走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怀瑾你来得正好!” 林太太像是找到了新的盟友,连忙朝他招手。 “快来看看,我给宴臣物色的女朋友,怎么样?” 孟怀瑾走过去,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即也笑了。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林姐,你的眼光,还是这么毒啊。” 孟怀瑾慢悠悠地在沙发上坐下,语气里全是调侃。 付闻樱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这才缓缓开口。 “不是她的眼光毒,是咱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林太太被他们俩这哑谜打得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啊你们俩?” 孟怀瑾看着自己老伴儿脸上那藏不住的得意,也跟着心情大好。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很认真的口吻说。 “我的意思是,宴臣这孩子,总算是随了我,眼光不错。” 第85章 孟家邀请明兰 林太太被他俩这云里雾里的话绕得彻底糊涂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群众的眼睛,什么宴臣的眼光?” 付闻樱终于不再卖关子,她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呷了一口,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与满意。 “林姐,你不用再费心给宴臣物色了。” 她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骄傲。 “你相中的这个姑娘,已经是我们孟家的人了。” “什么?!” 林太太手里的点心“啪嗒”一下掉回了盘子里,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闻樱,你可别跟我开玩笑!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就是前不久的事。” 孟怀瑾在一旁笑着补充,他看着自己妻子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极好。 “孩子们有自己的缘分,我们做父母的,等着享福就好了。” 林太太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拍大腿,甚是惊喜。 “哎呀!我就说我的眼光错不了吧!这姑娘,我第一眼看着就觉得跟宴臣般配!闻樱你可真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个仙女儿似的儿媳妇,以后可有你美的了!” 她由衷地为自己的老朋友感到高兴。 付闻樱的笑意更深了,她拿起手机,将视频和闺蜜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喜欢。 视频里的女孩,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贵气。 安静、沉稳,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这比她从前预想过的任何一个儿媳妇的模样,都更让她满意。 她想到许沁,那个总是在家里叫嚣着压抑的养女,再看看视频里这个浑身都在发光的明兰,心里最后一丝对许沁的惋惜,也彻底烟消云散。 孟怀瑾看着妻子的表情,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付闻樱回过神,对丈夫安抚地笑了笑。 …… 许沁跑出医院后,在那间破败的新房里,枯坐了很久。 地上的积水已经干了,只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水印,复合地板被泡得翘起变形,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失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材料被水浸泡后发出的,挥之不去的霉烂气味。 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她不敢去想孟宴臣和那个叫盛明兰的女人。 她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那个女人温婉娴静的脸,和孟宴臣护在她身前时,那冷漠又决绝的背影。 “夫妻情分,在于同心。家之和睦,源于知足。” 那女人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脑子里回响,像魔咒,也像审判。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许沁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 门被推开,宋焰站在门口,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疲惫,有烦躁,还有愧疚。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许沁。 两人隔着一室的狼藉,遥遥相望,谁也没有先开口。 还是宋焰先败下阵来,他走进来,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楼道里邻居家的吵闹声。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几乎称得上是废墟的地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没地方去了?” 许沁咬着嘴唇,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宋焰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他走到墙角,捡起那个被泡得发胀的拖把,开始默默地清理地上的污渍。 他动作熟练,力气也很大,拖把头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沁看着他弯下腰,一点点将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心头那股尖锐的恨意,忽然就淡了下去。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沉重的拖把。 宋焰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她。 “我来吧。” 许沁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 两人沉默地,一起收拾着这个烂摊子。 许是两个人都被现实打击到没了力气。 这一次竟奇迹的没有争吵,也没有指责。 当最后一捧垃圾被扫进簸箕,宋焰累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墙喘着粗气。 许沁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宋焰。” “嗯。” “我们……日子还能好好过吗?” 宋焰转过头,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脸上那份洗不掉的憔悴。 他伸出手,有些粗鲁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别想了。” 他的声音很闷。 “日子,总得过下去。” 许沁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她哭累了,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声音沙哑。 “我饿了。” 宋焰愣了一下。 “家里什么都没有。” 许沁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空荡荡的,只有狼藉的家。 “我去楼下超市看看。”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小袋米,几个鸡蛋,还有一把蔫头耷脑的青菜。 没有桌子,两人就席地而坐。 宋焰喝了一口粥,差点烫到舌头,他抬头看着许沁,她正小口小口地吃着,神情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 孟家别墅,书房里灯火通明。 明兰刚结束和叶姿南的视频会议,正揉着有些发酸的脖颈。 孟宴臣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 他走到她身后,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肩颈,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捏着。 “累了?” “还好。” 明兰享受着他的服务,舒服地眯起了眼,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儿。 “姿南的精力,真是比军中最好的战马还要充沛。” 孟宴臣被她这个比喻逗笑了。 “你们的下一个方案,定下来了?” “嗯,打算做一期‘四季茶宴’的主题。春有花,夏有风,秋有月,冬有雪,以茶会友,算是对粉丝们的一种回馈。” 明兰说起自己的构想,眼睛里有光在闪动。 孟宴臣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是付闻樱发来的消息。 【明兰最近的视频我跟你爸爸都看了,特别好。让她注意休息,别太累。】 隔了几秒,又来了一条。 【这个周末,有空吗?带明兰回家里来,一起吃顿饭。】 孟宴臣看着那条信息,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回复。 【那我要先问问明兰的意思。】 第86章 孟总邀约见家长,宋焰翻账单又炸 孟宴臣将手机收起,再回头时,明兰已喝完了汤,正拿着一方素白的帕子,细细擦拭嘴角。 “怎么了?”明兰见他神情有异,主动开口。 “我母亲……”孟宴臣喉结滚动了一下,平日里谈论上亿合同时的从容,此刻荡然无存,“这个周末,她想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明兰动作一顿。 她抬起脸,看着眼前的男人。 灯光下,他英挺的眉眼间,藏着一份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期待。 拜见长辈。 这四个字,比她预想的,来得要快。 她不说话,孟宴臣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怎么,”明兰忽然弯起嘴角,那笑意狡黠,带着几分促狭,“孟总这是怕我拿不出手,给你丢人现眼?” “怎么可能!” 孟宴臣迅速反驳。 他拿她这副促狭的样子毫无办法,只能又补了一句,声音里全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底气不足。 “我只是……怕你不愿意。” 明兰看着他这模样,心头那点因“见家长”而生的紧张感,也散了大半。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抚平了他因为紧张而微蹙的眉头。 “好。”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拜见伯父伯母,是该有的礼数,我省得。” …… 另一边,城郊那间被水泡过的屋子里,也终于有了些“家”的模样。 过去的几天,宋焰和许沁难得地没有再争吵。 两人一起去了平价的家居市场,买回一堆需要自己动手组装的板材家具。 宋焰对着复杂的说明书,拧螺丝拧得满头大汗。 许沁就在一旁递工具,偶尔还会因为他装反了一块板子而笑出声。 那种轻松的氛围,是他们许久不曾有过的。 虽然复合地板依旧凹凸不平,墙角的水渍也还清晰可见,但一张新买的灰色布艺沙发,一张小小的白色餐桌,还有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已经足够将这份狼狈,遮掩去七八分。 日子,好像真的能这么凑合着过下去。 这天晚上,两人一起收拾完厨房,宋焰从背后抱住许沁,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累不累?” “还好。”许沁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心里难得地安宁。 宋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那张他们刚装好的,还散发着木屑气味的床上。 “今天,我们给这个新家,添点气氛。”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笑意。 落地灯的光很暗,将一室的简陋都笼罩在一种暧昧的朦胧里。 就在气氛逐渐升温,两人都有些情动的时候,许沁丢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还款提醒的短信。 宋焰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了那串数字上。 一笔他从未见过的,数额巨大的酒店消费账单,赫然在列。 时间,就在他们冷战的那几天。 那一瞬间,屋子里所有的温情和暧昧,都被冻结成了最伤人的冰。 “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 许沁浑身一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没什么……”她慌乱地想要去拿手机,却被宋焰更快一步地抢了过去。 他点开那条信息,看着上面那家五星级酒店的名字,和他住一晚的房费,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辛辛苦苦地出警,豁出性命,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她在那样的酒店里住一晚。 他以为她那几天受了委屈,他还心疼她。 原来,她过得这么滋润。 “没什么?”他气得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全是自嘲,“许沁,我他妈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是的!宋焰,你听我解释!”许沁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那天我们吵架,我没地方去,我……” “没地方去?”宋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的火苗几乎要将她灼穿,“所以你就去住五星级酒店?你拿着信用卡,去住五星级酒店套房!” “你是不是还觉得委屈了?是不是觉得跟着我,过这种没钱没地方去的日子太侮辱你了,所以要去那种地方找补回来?” 他一句句的质问,像刀子一样,扎在许沁的心上。 “我没有!”她哭着吼了回去,“是你先不要我的!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我能怎么办?!” “所以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宋焰一把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手机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寂静中,宋焰的手机震动着,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领导办公室的座机号码。 宋焰胸口剧烈起伏,烦躁地捡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 “领导好!” 电话那头,是领导公事公办的严肃声音。 “宋焰,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嘟”的一声挂断,屋子里,只剩下许沁压抑的哭声和死一般的沉寂。 许沁看着他铁青的侧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爬下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伸手去捡那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上面满是裂痕。 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之所以去住那间昂贵的酒店,不过是源于一种走投无路的可笑报复心。 可她刚拿起手机,屏幕上就弹出来一条新的群消息,来自科室的工作群。 是主任发的。 【@许沁,特此提醒科室全体同仁,医院是救死扶伤之地,非个人情绪宣泄之所。今日在走廊发生的争执,已有多名患者及家属投诉,严重影响了医院形象及病人就医体验。下不为例,否则将按规定严肃处理。】 那条消息,就那么赤裸裸地挂在所有同事都能看到的群聊里。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完了。 在孟家,她是个被扫地出门的养女。 在宋焰这里,她是个嫌弃他穷,还跑去住五星级酒店的拜金女。 现在,就连医院,她也成了一个不顾场合、当众吵闹,被点名批评的笑话。 第87章 明兰巧手备礼 那条来自科室工作群的消息,就那么明晃晃地挂在满是裂痕的屏幕上。 宋焰也看见了。 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又想起刚刚领导那句隐含不满的“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 一块巨石压上心口,沉得他喘不过气。 许沁缓缓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只剩下空洞。 她想说几句软话,想解释,想求和。 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自嘲般的笑。 “宋焰。” 她看着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看,我们俩,现在好像都成了笑话。” 宋焰的喉咙动了动,没接话。 他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用后脑勺宣泄着他所有的情绪。 “那张信用卡的账,你自己想办法。”他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没钱,也不想管。” 说完,他便再无声息。 许沁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那个摔碎了屏幕的手机,像抱着自己这具同样支离破碎的人生。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光,驳杂地照进来,将一室的简陋和狼藉,勾勒得更加清晰。 她就那么坐着,直到四肢都僵硬麻木。 …… 孟家别墅。 明兰应下周末的邀约后,心里便开始盘算起另一件要紧事——备礼。 这是她第一次以孟宴臣未来妻子的身份去拜见长辈,礼数上,绝不能有半分差池。 她想起那个被她遗忘在角落的黑色行李箱,连忙拉了出来。 箱盖打开,几匹色泽华美的蜀锦和几支精良的湖笔,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哎呀,都忘了这个了。” 她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下午,明兰约了叶姿南和肖亦骁在一家雅致的茶馆见面。 “什么事啊宝贝儿,神神秘秘的。”叶姿南一坐下,就好奇地凑了过来。 明兰将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分别推到两人面前。 “上次回家带的礼物一直忘给了。” 她又看向叶姿南。 “还有,你帮我运营账号,给你发工资你也不要,总得让我表示一下。另一份礼物还请叶大经纪耐心等待。” 叶姿南一挥手。 “我俩谁跟谁啊,举手之劳!钱我多的是,要送礼,就得是独一份的!” 明兰笑了。 “没问题。” “这是……给我的?我也有?”肖亦骁受宠若惊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那几支笔杆温润、笔锋挺括的湖笔,眼睛都直了。 他也是个玩主,对这些文房雅物多少有些涉猎,一眼就看出这绝非凡品。 叶姿南也打开了她的那份,几匹蜀锦在灯下流光溢彩,花样繁复精美,是市面上绝对见不到的样式。 “我的天,明兰,你这是从哪个博物馆里给我淘换来的宝贝?”叶姿南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锦缎的纹理。 “是我祖母备下的。”明兰笑着解释,“一直忘了,今日才想起来。” “谢谢你,更要替我谢谢老太太!”肖亦骁喜不自胜地把玩着手里的笔,“这可真是送到我心坎里了!” 叶姿南收好礼物,这才想起正事。 “说吧,你肯定还有别的事求我。” 明兰被她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将周末要去孟家吃饭的事说了。 “我就是想请二位给我参详参详,这初次登门,该备些什么样的礼物才妥当?” “见家长啊!”叶姿南的八卦之魂瞬间熊熊燃烧,“这事儿你问我就对了!” 她立刻进入军师模式,拿出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划拉得飞快。 “孟伯母喜欢收藏珠宝和丝巾,我给你挑几款爱马仕今年最新的限量款。孟伯父嘛……他喜欢喝茶,也喜欢打高尔夫,回头我让我爸把他珍藏的那套大红袍给你匀一点,再配一套最新款的Honma球杆,齐活了!”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肖亦骁在一旁听得直咂舌。 “叶大小姐,你这手笔不小啊!” “你懂什么!”叶姿南白了他一眼,“这叫诚意!我们明兰第一次上门,排面必须给足!” 明兰听着,只是微笑。 下午,她便拉着叶姿南,按着单子去商场采购。 她没有要姿南爸爸的大红袍,坚持要自己买。 看着那些价格不菲的丝巾和茶叶,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刷了卡。 卡里的钱,是她做“盛时明月”这个账号,获得的可观的收入。 花自己赚来的钱,为心上人的父母挑选礼物,这种感觉,踏实又满足。 可礼物买回来,看着桌上那堆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礼盒,她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些……她自己的心意。 晚上,孟宴臣回来,看到的就是明兰对着一堆礼盒发呆的模样。 “怎么了?不合心意?” “不是。”明兰摇了摇头,抬脸看他,“只是觉得,这些东西虽好,却终究是外物,少了几分情意。” 孟宴臣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我同你说过,你人到了,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不成。”明兰抽回手,点了点他的眉心,又带上了那份熟悉的促狭,“礼多人不怪,这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再说了,我若空着手上门,倒显得你孟总忒小气,连份像样的礼物都舍不得给我备下。” 孟宴臣被她这歪理说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底里却是一片柔软。 他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好,都听你的。” 夜深人静,明兰一个人坐在那间属于她的书房里。 许久,她从一个小小的木盒里,拿出了一些零碎的布料和丝线。 那是她平日里练习刺绣剩下的边角料,不多,却都是她惯用的。 她想起孟宴臣提过,他母亲付闻樱有夜里看书的习惯,时常要戴一副花镜。 她便取了一块月白色的软缎,比着一副眼镜的尺寸,细细地裁开。 又寻了丝线,穿针引线,在那块小小的软缎上,绣上了樱花。 没有其他繁复的图案,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笔,针脚细密,雅致天成。 给孟怀瑾的礼物,她思量了许久。 最后,她取了一小块上好的檀木,用刻刀细细地打磨成一枚薄薄的书签。 又用五彩的丝线,精心编织了一束小巧的络子,缀在书签的一头。 灯光下,她的侧脸专注而柔和,指尖的针线在布料上穿梭,像是在描绘一首无声的诗。 第88章 明兰正式见家长 周末到来之前。 明兰那边,依旧是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而许沁和宋焰这里,却是各有各的鸡飞狗跳。 宋焰站在领导办公室里,后背挺得像一根钢筋,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 “宋焰。”领导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市中心医院的投诉函,指名道姓。你在公共场合,和家属大声争吵,影响极其恶劣。” 宋焰的喉咙发紧,像被砂纸磨过。 “领导,我……” “你什么?”领导抬起头,眼神凌厉,“无视纪律,擅自离开消防站跑去医院,把你们家的那点破事闹得人尽皆知,你还嫌不够丢人?” “你是站长,宋焰!你代表的是我们这支队伍的脸!你的失控,在老百姓眼里,就是我们整个队伍的失控!” 这几句话,比任何处分都重,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他脸上。 他最引以为傲的身份,他最在乎的荣誉,此刻有了污点。 “回去写份深刻的检讨,今天下班前交上来。”领导挥了挥手,不再看他。 宋焰回到训练场,操练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交头接耳的声音也停了,几十道混杂着好奇和探究的视线,像看不见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 “看什么看!都没吃饭吗!”宋焰冲着所有人咆哮。 “全体都有!障碍跑加二十组!跑不完谁也别想吃饭!” 队员们怨声载道,却不敢反抗,一个个苦着脸跑了起来。 角落里,两个新人的议论声,还是飘了过来。 “站长这是吃了火药了?” “你不知道?我朋友在医院,说昨天站长跟他老婆在走廊吵得天翻地覆,被人投诉到队里了。” “啧,真他妈丢人……” 宋焰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青白交加。 他在这里建立起来的所有威信和体面,在这一刻,碎得一地都是。 …… 许沁的处境,比宋焰更糟。 她一进科室,所有人都默契地绕着她走。 那条挂在工作群里的点名批评,就是烙在她脸上的耻辱印记。 查房时,科室主任全程没给她一个好脸,甚至当着病人的面,就一个最常规的用药方案,反复诘问。 “许医生,这个剂量你是怎么考虑的?依据呢?” “你确定这个病人没有潜在的过敏风险吗?检查报告都看仔细了?” 医院把她踢出了核心小组,把最繁琐的病例整理工作丢给她也就算了。 现在,是在所有同事和病人面前,公开质疑她的专业能力! 许沁拿着病历本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熬到下班,她敲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主任,昨天的事……” 主任头都没抬,只是翻着手里的文件,语气公事公办。 “年轻人,有情绪我能理解,但要分场合。” 这一句话,堵死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我们是医生,要对病人负责,更要对医院的声誉负责。许医生,你好自为之。” 许沁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一个新来的实习生。 那女孩正捧着手机,满脸放光地跟旁边的护士分享。 “你看你看,盛时明月这个视频绝了!这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啊!这气质,无敌了!” 许沁的脚步乱了,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医院。 …… 周末,天朗气清。 孟宴臣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整个人愈发英挺。 明兰则选了一件之前叶姿南帮她挑的米白色针织长裙,裙摆及踝,样式简洁,却把她温婉沉静的气质衬得淋漓尽致。 她将自己亲手准备的礼物用素色的包装纸细细包好,系上雅致的丝带。 孟宴臣看着她专注的样子,走过去。 “都好了?” “嗯。”明兰放好礼盒,转过身,很自然地替他理了理本就平整的领带。 “走吧,别让伯父伯母等急了。” 车子平稳驶入孟家大宅,付闻樱和孟怀瑾早已等在了门口。 车一停稳,付闻樱脸上的笑容就再也藏不住了。 孟宴臣先下车,绕到另一边,为明兰打开车门。 明兰提着礼品袋,款步走下车,对着两位长辈,落落大方地弯唇一笑。 “伯父,伯母,你们好。” 她的声音清润温软,让人心里舒坦。 “好好好!”付闻樱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眼里的满意都快溢出来了。 这姑娘,比儿子手机视频里还要灵,还要好看。 真人站在面前,那股子沉静又通透的气韵,更是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 孟怀瑾也笑着点头,看自己儿子的眼神,全是“你小子行啊”的赞许。 客厅里,茶几上早已备好了水果茶点。 明兰将礼物递过去。 “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付闻樱笑着接过,嘴上客气,手却已经好奇地打开了包装。 是她最爱牌子的新款丝巾,另一份给孟怀瑾的,是顶级的茶叶。 “你们孩子有心了。”付闻樱心里熨帖,这礼物选得贵重又得体。 明兰又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两个没有牌子的小盒子。 “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小东西,手艺粗糙,还望伯父伯母不要嫌弃。” 付闻樱好奇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月白色软缎缝制的眼镜盒,上面用丝线绣着几朵疏落的樱花,针脚细密,雅致天成。 她愣住了。 孟怀瑾也打开了自己的那份,是一枚打磨得光滑温润的檀木书签,下面坠着一束小巧的五彩络子,古朴又别致。 付闻樱拿起那个眼镜盒,指尖抚过上面细腻的绣样,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孟宴臣在一旁解释。 “妈,明兰听我说您有夜里看书的习惯,怕您随手放眼镜会磨花镜片,就特意给您做了这个。” 付闻樱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她收过数不清的贵重礼物,珠宝、名包、古董,可没有一样,能比得上眼前这个小小的、带着手心温度的眼镜盒。 她抬头,看向明兰,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真切。 “好孩子,你有心了。” 这句话,比之前那句客套话,分量重了何止千百倍。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孟怀瑾更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明兰,去看他书房里的那些珍藏。 孟宴臣和付闻樱跟在后面,看着那一老一少相谈甚欢的背影,付闻樱压低声音,对自己儿子说。 “宴臣,你的眼光,比妈妈好。” 孟宴臣看着不远处,正侧耳倾听父亲讲解的明兰,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第89章 明兰见家长其乐融融,许沁自取其辱 明兰在现代渐入佳境,祖母为她布下的棋局也开始动了。 北宋,盛京。 殿上,空气死寂,针落可闻。 兖王立于殿中,一番陈词说得是声泪俱下,将邕王十几年前构陷忠良孙志才的罪状,桩桩件件,抖了个底朝天。 文武百官垂首躬身,大气都不敢出。 龙椅上的官家,一张脸板着,看不出半分喜怒。 邕王整个人瘫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想不通,他怎么都想不通,那桩做得天衣无缝的旧案,怎么就被人翻了出来,还捏着死死的证据! “官家!冤枉!冤枉啊!这是诬告!是兖王他血口喷人,构陷于臣啊!” 官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抓起案上那份奏疏,用尽力气,狠狠砸在邕王脚下。 “查!” 这一个字,像是九天惊雷,炸得整座大殿都嗡嗡作响。 “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朕要看看,究竟是有人胆大包天敢构陷皇家,还是有的人,真就视国法为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退朝的钟声敲响,长柏混在百官之中,走下丹墀,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顺无波。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盛京的天,要换一番颜色了。 …… 孟家大宅,午后阳光正好。 孟怀瑾谈兴正浓,拉着明兰从王羲地的行草,聊到范宽的山水,说到兴头上,恨不能当场铺开纸墨,与她好好切磋一番。 付闻樱坐在一旁,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时时亲手为明兰添上热茶。 她看着眼前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心里是一百个满意。 这姑娘身上有股静气,不争不抢,却自有万钧的力道。 怀瑾抛出的所有话头,她都能稳稳接住,聊书画,她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谈典故,她信手拈来。 那份从容,那份学识,早已不是年龄可以框定的。 明兰应对得体,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的浅笑。 只是没人看见,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已微微蜷起。 她看似轻松,实则脑子里的弦绷得死紧,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在心里反复地掂量。 她怕,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哪个礼数不周,会给孟宴臣丢了脸面。 “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也敢肖想我们国公府的嫡子。” 郡主娘娘那句话,一直扎在她心底最深处,从未真正拔去。 孟宴臣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与父亲相谈甚欢,看着母亲眼里满溢的喜爱,心中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填满。 他完全沉浸在这份圆满里,竟没察觉到身边人那藏在微笑下的紧绷。 天色不早,两人起身告辞。 付闻樱拉着明兰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 “以后常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听见没?” 孟怀瑾也跟着说:“对对,下次来,咱们爷俩好好杀一盘!” 明兰笑着一一应下,跟着孟宴臣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离,后视镜里,两位长辈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 许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凭着身体的本能,在人行道上游荡。 车水马龙,鼎沸人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离她很远。 等她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一处熟悉又陌生的路口。 眼前是京城最顶级的富人区,高大的梧桐树将道路掩映得静谧私密。 她的脚,不听使唤地,朝那扇气派的大门走去。 那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她想,或许,她就只是想再看一眼。 然而,她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年轻的保安语气礼貌,眼神却很疏离。 “我……我是许沁,我以前住在这里。” “好的,请您稍等。”保安在系统上敲击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抱歉,小姐,系统里没有您的住户信息和预约访客记录,不能入内。您也可以给业主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许沁脑子嗡的一声,她掏出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那个号码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这时,岗亭里走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的保安,是王叔。 “王叔,是我,许沁。” 王叔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为难。 “许小姐啊……不好意思,按规定,非住户来访,是需要业主确认才能放行的。” “我找我妈……”许沁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王叔又在系统上点了几下,然后摇了摇头。 “抱歉,许小姐,系统里……没有您的访客授权。您的名字,也已经不在住户名单里了。” 她被除名了。 彻彻底底地,从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被抹去了所有痕迹。 连作为一个“客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许沁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还能说什么?说自己和宋焰吵架,在医院丢人,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 那不是求助,是摇尾乞怜。 就在她进退维谷,狼狈不堪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宾利,从小区里缓缓驶出。 门口的道闸自动抬起,两名保安立刻站得笔直。 车窗降下,孟宴臣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毫无征兆地撞进她眼底。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分毫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个背景板。 车子甚至没有减速,平稳地提速,与她擦身而过,汇入了外面的车流。 车里,明兰还沉浸在“拜见长辈”的复杂情绪里,正出神地看着窗外,只觉得门口站着的人影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细看,车子已经开了过去。 “刚刚门口那是……” “一个不相干的人。”孟宴臣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许沁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她听见了身后,那两个保安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哥,这谁啊?之前没见过啊。” “孟家以前那个养女。早就不是孟家的人了,还跑来干什么?自取其辱吗?” “哦哦!就之前听李哥说,死活要跟那个消防员走的那个?啧,看这样子是后悔了。不过说真的,刚才车里那个,肯定是孟家以后的少奶奶了,你瞧那气质,跟仙女似的。” 那些话,像一把把滚烫的盐,狠狠撒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 许沁再也站不住,她转过身,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这个让她受尽了极致荣光,也尝遍了极致羞辱的地方。 第90章 明兰终吐心头怯 孟宴臣专注地开着车,门口那个不相干的人,没在他心里留下半点波澜。 明兰也没再多问,她靠在椅背上,偏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脑子里,却像一帧一帧地过着画,全是今天在孟家大宅里的所有细节。 付闻樱收到那个眼镜盒时,眼里的感动是真的。 孟怀瑾拉着她谈论金石字画时,脸上的欣赏也是真的。 可她心底里那份惶恐,却像水底的青苔,悄无声息地滋长,怎么也无法心安。 她忘不掉那时,齐国公府的平宁郡主也曾对她和颜悦色。 可一转头,就能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把她所有的尊严和念想,碾得粉碎。 那种滋味,是她最深的噩梦。 她怕付闻樱会成为第二个平宁郡主。 她还怕自己这点浅薄的才学,终究配不上孟宴臣给她的这份深情和体面。 更怕自己会成为他的软肋,会让他因为自己,在他那个圈子里被人指摘。 车子一路平稳地回到了别墅。 孟宴臣停好车,绕过来为她打开车门。 明兰下了车,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那笑意却怎么也到不了眼底。 一进屋,她便径直走向了那间属于她的书房。 “我有些乏了,想自己待一会儿。” 孟宴臣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头猛地一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换了鞋,倒了两杯温水,也跟着走进了书房。 明兰没有看书,也没有摆弄那些文房四宝。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把圈椅里,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和今天在孟家那个谈笑自若的她,判若两人。 孟宴臣将水杯放在她手边的案几上,没立刻开口。 他走到她身后,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略显僵硬的肩颈,不轻不重地按捏。 “今天,是不是很累?” 明兰摇了摇头,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很轻。 “没有,伯父伯母都很好,我很欢喜。” “明兰。” 孟宴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绕到她面前,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 “你不高兴。”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明兰用了一整天时间才维持住的,那层坚硬的伪装。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她猛地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脆弱。 可孟宴臣却不许她逃避。 他伸出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转了回来。 “看着我。” 明兰的眼睫颤了颤,终于不再强撑。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担忧和惶恐,像开了闸的洪水,从她嘴里倾泻而出。 “我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送的礼物,会不会太寒酸了?” “我跟伯父谈论那些书画,是不是显得太卖弄了?” “伯父伯母……还有你们的那些朋友,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孟宴臣的心,被她这连珠炮似的发问狠狠烫了一下。 他以为今天是一扬完美的家庭聚会。 他为她感到骄傲,为父母的接纳感到欣喜。 却独独忘了,她一个人,顶着多大的压力,在扮演那个“完美”的儿媳妇。 “傻姑娘。” 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母亲今天下午,拉着我说了不下十遍,说她的眼光不如我,说我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我父亲,已经盘算着要把他珍藏了几十年的那方宋坑砚台送给你当见面礼了。”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告诉她。 “你在他们眼里,不是好,是顶顶的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宝贝。” 明兰听着,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不安。 “可我还是怕……” “我以前……在盛京的时候……也有人,有人觉得我好……可他的家人……觉得我出身低微,配不上他们家的门楣……觉得我……只会给他们家带来羞辱……” 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可那份被嫌弃,被践踏的痛楚,却穿越了时空,依旧清晰地折磨着她。 孟宴臣终于全然明白了。 他一把将她紧紧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因为心疼而变得沙哑。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明兰,都过去了。” 他收紧手臂,像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将她那些旧日的伤口,全都抚平。 “在这里,没有人敢轻视你,没有人能让你受委屈。” “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就是你,是盛明兰,是我孟宴臣放在心尖上,想要用尽一生去守护的人。” 他捧起她的脸,郑重得如同宣誓。 “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也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去改变。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做你自己就够了。” “配不上这三个字,永远都不该用在你身上。该努力变得更好,好到能与你并肩而立的人,是我。” 他的话,像一股温暖的泉流,缓缓淌过明兰荒芜的心田,将那些盘根错节的旧伤,一点点地,温柔洗净。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孟宴臣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许久,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再说了,我们家,最难讨好的那个人,你不是早就已经拿下了吗?” 明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水光,神情有些不解。 “谁?” 孟宴臣看着她这副呆萌的样子,心头一软,俯身凑了过去。 “我啊。” 孟宴臣那句理所当然的“我啊”,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明兰的心尖。 她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红晕,“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没个正经。” 她嗔了他一句,声音又轻又软,没什么力道,倒更像是在撒娇。 那点忐忑与不安,在他这句玩笑话里,彻底烟消云散。 孟宴臣看着她恢复了神采的模样,心头大石彻底落地。 他拉着她,在书案前的地毯上坐下,两人就这么依偎着,谁也没再说话。 第91章 许沁卖包包 许久,孟宴臣才缓缓开口,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认真。 “明兰,我们这里成婚,也讲究聘礼。” 明兰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我让母亲准备了。”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应得的,一样都不能少。不止是礼数,更是我的心意。” 他顿了顿,侧过脸,看着她的眼睛。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孟宴臣的妻子,是以何等郑重的礼节,被迎进门的。” 这句话,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明兰心底最深的那处旧伤上。 当年齐国公府的不屑,平宁郡主的轻慢,还有小公爷那句无力的“我定不负你”,都曾是她心头拔不掉的刺。 而现在,这个男人,用最平实的语气,给了她最盛大的体面和尊重。 她的眼眶又有些发热,这次,却不是因为委屈。 她伸出手,回握住他宽大的手掌。 “好。” …… 许沁回到那破破的新房,枯坐了一夜。 那张五星级酒店的消费账单,和之前装修透支的信用卡额度,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一分不剩地,全都填了进去。 看着手机短信里显示的,只剩下三位数的银行卡余额,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脏。 第二天,她在衣柜的最深处,翻出了一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防尘袋。 里面装着一个她刚拿到贷款时,头脑一热买下的名牌包。 当时,她拿着那笔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又回来了,买下这个包,是为了奖励自己“苦尽甘来”。 真是自欺欺人。 她拿着那个包,坐着公交车,倒了两次车,才找到市中心一家门面低调的二手奢侈品店。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穿着制服的店员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 许沁把包放在玻璃柜台上,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心。 “我想……把这个卖掉。” 鉴定师戴着白手套,将那个包翻来覆去地检查,灯光下,那些细小的划痕和磨损,都无所遁形。 “e的box,经典款,不过您这个保养得一般,边角有磨损,金属件也有氧化。” 鉴定师报出的价格,不到她买入时的三成。 许沁的心一下子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还想再争辩几句,可看着对方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她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 “……好。”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店门,正午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就在她准备拦一辆出租车逃离这个地方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许沁?真的是你啊!” 许沁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正满脸惊讶地看着她。 是王倩倩。 从前在那个圈子里,是跟在她身后,连跟她说话都要看脸色的三流家族的小姐。 可现在,王倩倩挎着最新款的香奈儿,手腕上戴着卡地亚的手镯,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一身名牌的男人,正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而她,刚从一家二手店里出来,形容枯槁,满身狼狈。 “好巧啊。”王倩倩笑吟吟地走过来,视线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又落回到她身后的那家二手店招牌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这是……来逛街?” 这句问话,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刺探。 许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还故意顿了一下,用手掩着嘴,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 “哎呀,瞧我这张嘴,你别介意啊。” 她嘴上说着抱歉,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藏不住。 旁边,她那个男朋友也跟着嗤笑了一声。 许沁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的皮肉里。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路人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那每一道视线,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身后,还隐约传来王倩倩那刻意拔高的声音。 “哎,许沁,你别走啊!好久不见,一起喝个下午茶嘛!” 许沁埋着头,快步冲到路边,不顾一切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狼狈地钻了进去。 出租车在城市的光河里穿行。 许沁靠着冰冷的车窗,王倩倩那张充满鄙夷和得意的脸,像一张烧不掉的符咒,死死贴在她眼前。 从前的跟屁虫,现在都能踩在她头顶上耀武扬威。 而她,这个曾经的孟家大小姐,却只能像一只丧家之犬,在别人轻蔑的注视下,狼狈逃窜。 羞辱,愤怒,不甘,像无数条毒蛇,在她心里噬咬,啃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许沁回到所谓的新房。 屋子里,那张她和宋焰亲手装好的床上,还残留着那夜争吵后的一片狼藉。 她把自己摔在床上,脸埋进那带着廉价木屑气味的被子里,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许沁脑子里还是想不通。 她和孟宴臣如今都选择了自己的爱人。 为什么她就要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的把她当女儿话就不能像接受明兰一样接受宋焰嘛! ...... 国坤集团,顶层办公室。 孟宴臣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手机响了。 是孟怀瑾打来的。 “爸。” “宴臣啊,忙不忙?”孟怀瑾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还好,刚开完会。” “你送明兰那丫头的那枚书签,我用了,很趁手。”孟怀瑾的语气里满是赞许,“那孩子,心思通透,是个好姑娘。” 孟宴臣听着父亲的夸奖,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对了,”孟怀瑾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调侃,“我可听说了,你最近动静不小啊。前阵子为了跟明兰表白,把人家故宫的数字展馆包了一晚上。现在,又在燕郊那边大兴土木,听王总监说,你要建个园子?” 孟宴臣没有否认。 “你这孩子,喜欢明兰,我们都看得出来。可这又是建桥又是造园的,手笔太大了。别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凡事要讲个度。”孟怀瑾是真心实意地提点儿子。 孟宴臣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父亲误会了。 这些事,在外人看来,是追求女子的浪漫手段。 可对他和明兰而言,却有着全然不同的意义。 或许,是时候了。 他不能再让父母只看到明兰温婉美好的表象,而对她那份深藏的孤单与不易,一无所知。 “爸,”孟宴臣的声音,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关于明兰,有件事,我必须当面跟您和妈说清楚。” 孟怀瑾听出了儿子语气里的严肃,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什么事,这么郑重?” “很重要。”孟宴臣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这个周末,我回家一趟。我们,一家人,好好谈谈。” 第92章 孟总坦白,付闻樱护媳火力全开 客厅里,气氛不复上周那般轻松惬意。 孟怀瑾和付闻樱端坐在沙发上,神情格外严肃。 他们看得出来,儿子今天,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说。 孟宴臣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没有绕任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 “爸,妈,你们都觉得明兰很好。” “娴静,通透,知书达理,是也不是?” 孟怀瑾和付闻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她的这份气质,这份远超同龄人的学识和心性,是从何而来?” 付闻樱的心提了起来。 “宴臣,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宴臣吸了口气,将那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真实的事实,清晰地铺陈在他们面前。 “明兰,她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她来自北宋,是盛京城一位五品文官家的庶女。”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一扬意外,将她从她的时空,带到了我的身边。” 客厅里,一时落针可闻。 孟怀瑾和付闻樱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们看着自己的儿子,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孟宴臣知道他们难以置信。 他没有停下,继续说了下去。 他讲了明兰第一次见到汽车时的惊慌,第一次使用手机时的笨拙,讲了她那一手连最顶尖的书法家都自愧不如的簪花小楷,讲了她对宋代典章制度信手拈来的熟稔。 他还讲了,她心底里,那份因“出身低微”而生的,从未真正消解过的不安。 “所以,我包下数字展馆,不是为了炫耀,是想为她建一座桥,连接她的过去和现在。” “我如今在燕郊建那座园子,也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的浪漫,我是想复刻她在盛京的家,复刻她住的‘寿安堂’。” “我只是想,让她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有一个可以真正安心的地方,一个能安放她所有乡愁的家。”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孟宴臣看着父母脸上那复杂到极点的神情,心里也有些没底。 他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 是当他疯了,还是觉得他在讲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付闻樱。 她没有震惊,没有质疑。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此刻脸上,全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心疼。 她终于明白了。 她明白了那天明兰在饭桌上,那份藏在得体微笑下的紧绷和小心翼翼。 她明白了那个小小的、亲手缝制的眼镜盒里,藏着怎样一份诚惶诚恐的讨好。 那孩子,一个人,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孤零零地落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付闻樱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孟怀瑾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拿起桌上那枚明兰送他的檀木书签,指腹在上面细细摩挲。 他现在才懂,这哪里是什么投其所好的礼物。 这分明是那孩子,在用她唯一熟悉的方式,拼尽全力地,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再无半分调侃,只剩下沉甸甸的理解和支持。 “真是难为她了,宴臣。” “聘礼!” 付闻闻樱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之前准备的那份聘礼单子,不行!全都推翻重来!” 她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又重重地放下。 “不对!我们现在这些礼数,在那孩子眼里,怕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儿!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她转过头,看着孟宴臣,语气不容置喙。 “宴臣!你刚还说什么明兰还有回去的机会,你回头去问明兰,让她好好问问她祖母,北宋官宦人家嫁女儿,是什么章程,行什么礼数,聘礼都有哪些名目!” “金银俗物不能少,但更重要的,是那些礼法上的东西!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差!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们孟家,是以何等隆重的古礼,明媒正娶,迎回来的儿媳妇!” 付闻樱此刻,就像一只护崽的母狮,浑身都充满了斗志。 她不能替那孩子分担跨越时空的孤单,但她能用孟家最大的诚意和能力,给她一份最厚重,最无懈可击的底气和体面。 孟宴臣看着眼前这个斗志昂扬,几乎要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为儿媳妇规划聘礼的母亲,一时竟有些新奇。 在他的记忆里,付闻樱永远是那个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国坤集团女主人,哪怕是在最紧张的谈判桌上,也未曾见她有过这般外放的情绪。 可现在,她浑身都张扬着一股“谁也别想让我儿媳妇受半点委屈”的悍然之气。 “妈,您先别急。”孟宴臣失笑,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 “我能不急吗?”付闻樱瞪了他一眼,“这事可关乎着明兰的一辈子,能是小事?我前些日子还在反思许沁是被我们家养得太失败,现在过得日子一言难尽,如今想来,那算什么?我们明兰那才真是吃了天大的苦!” 她一想到那个孩子孤身一人,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还要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们的喜好,用她那双巧手缝制礼物来讨他们欢心,付闻樱的心就疼得一抽一抽的。 “怀瑾!”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语气不容商量,“你书房里那些宋代的古籍,全都给我搬出来!还有,立刻联系历史系的陈教授,让他把研究宋代婚俗礼仪的博士生团队都请过来!我要最详尽的资料,从纳采、问名,到纳吉、纳征,再到请期、亲迎,每一个步骤,每一件礼器,都不能有半点含糊!” 孟怀瑾看着自己妻子这副风风火火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却又全然赞同。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放心,这事我亲自去办,我们孟家娶儿媳妇,自然要用最高规格的礼数,给明兰一份独一无二的婚礼。” “孟家的儿媳妇,在这里就该有这份底气。” 第93章 明兰敞开心房 “宴臣,你做得对。”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带着全然的认可。 “这件事,你没有瞒着我们。” “明兰是个好孩子,她值得我们孟家倾尽所有去对她好。” “以后,她就是你的责任,也是我们整个孟家的责任。” 这番话,无疑是给了孟宴臣最大的肯定。 客厅里的气氛,从最初的震惊,到心疼,最终化为一种空前凝聚的温暖。 这一家人的心,因为那个跨越千年而来的姑娘,前所未有地紧密连接在了一起。 回程的车上,孟宴臣的心情是许久未有的轻快。 他原以为坦白的过程会充满波折,甚至做好了要花很长时间去说服父母的准备。 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质疑,反而比他更心疼明兰的处境,更急切地想要为她撑起一片天。 别墅里很安静。 孟宴臣推开书房的门,明兰果然坐在那里。 她面前的宣纸上,墨迹未干,写的是一句“故园千里外,不知亲已安”。 字迹依旧清隽,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寥落。 孟宴臣的心被那几个字刺得一疼。 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 “还在为家里烦心?” 明兰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今天回去了一趟。” 孟宴臣的声音很沉。 “我把一切都同他们说了。” 明兰猛地回过头,脸上是全然的错愕。 “你说什么?” “我把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了。” 孟宴臣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盛满了震惊的清澈眼眸,没有半分退缩。 明兰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把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诉他的父母? 万一……万一他们不信,觉得他疯了,觉得她是个来路不明的妖物……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涌,搅得她心慌意乱,手脚冰凉。 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眼底浮现的惊恐,孟宴臣心疼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别怕。”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将父母的反应,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母亲的第一反应,不是质疑,是心疼。” “她心疼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心疼你还要在我们面前强撑着扮演一个完美的儿媳妇。” “我父亲,也全然理解了。他说,难为你了。” 明兰怔怔地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孟宴臣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脸颊。 “我母亲现在,正为了你的聘礼发愁呢。” “她说我们现在的礼数,都配不上你。她已经下了命令,要找研究宋史的专家来,要把你们北宋官宦人家嫁女儿的三书六礼,原封不动地给你办全了。” “她说,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孟家的儿媳妇,是以何等隆重的古礼,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迎进门的。” 当最后一句落下,明兰再也绷不住了。 那份深植于骨血,从齐国公府就带来的,关于“门楣”、“体面”的惶恐与自卑,在这一刻,才被他和他家人的行动,彻底击得粉碎。 她没哭,只是笑了。 那笑意从眼底漾开,带着释然,带着欢喜,带着被珍视的无尽动容。 孟宴臣看着她脸上那雨后初晴般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俯下身,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所以,盛小六,你现在有了一项新的任务。” “嗯?” 明兰眨了眨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孟宴臣看着她这副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却故意板起脸,学着平日里在商扬上的样子。 “下次回去,务必把你们那的嫁娶章程,分毫不差地给我打听清楚了,听见没?” 明兰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 她学着从前在盛家时,那些小厮听长柏哥哥吩咐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站直了身子,对他敛衽一福,声音清脆。 “遵命,孟总。” 这声娇俏的“遵命”,让孟宴臣的心情彻底飞扬起来。 他知道,那个总是把心事藏在层层礼教之下的盛小六,终于愿意对他,全然敞开她的世界了。 接下来的日子,明兰卸下了所有心里的包袱,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叶姿南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种变化,直接将她拉进了书房。 “宝贝儿!你现在状态绝佳!咱们必须趁热打铁!” 叶姿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斗志昂扬。 “粉丝现在对你的期待值已经拉满了,下一期‘四季茶宴’的方案,必须炸!要美,要雅,还要有我们独一无二的格调!” 肖亦骁拎着两杯奶茶走进来,一脸生无可恋地放在桌上。 “我说叶大导演,你们开会能不能小点声?我感觉整个别墅都在跟着你一起震。” “你懂什么!” 叶姿南叉着腰,白了他一眼。 “这叫激情!是创作的源动力!” 明兰看着他们斗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新写的一份策划案推了过去。 “我有些新的想法,你们看看。” 叶姿南立刻凑了过去,肖亦骁也好奇地探过头。 策划案上,明兰用她那手漂亮的小楷,清晰地罗列出“春日茶宴”的每一个细节。 从茶品的选择“明前龙井”,到茶器的搭配“越窑青瓷秘色碗”,再到席间的点缀“折一枝初绽的桃花”,甚至连背景的熏香,都细致的考虑到了。 最让叶姿南眼前一亮的,是方案的最后,明兰提出了一个全新的互动形式。 “粉丝互动?邀请三位粉丝,亲临茶宴现扬?” 叶姿南的眼睛都亮了。 “我的天!明兰,你简直是个天才!这不就是现在最火的线下沉浸式体验吗?!” “只是觉得,茶宴本就是以茶会友,若只有我一人,未免太过冷清。” 明兰轻声解释。 “何止是不冷清!这简直是要把流量给引爆了!” 叶姿南激动地一拍桌子。 “就这么定了!扬地、宣发、筛选,全都包在我身上!” 她立刻拿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联系团队,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让一旁的肖亦骁看得直摇头。 “完了完了,又疯一个。” 这一期的“四季茶宴”预告一经发布,立刻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粉丝涌入评论区,为了那三个宝贵的线下名额,写起了情真意切的“小作文”。 从诗词歌赋到人生理想,个个都文采斐然,堪比一扬线上的“科举考试”。 “盛时明月”这个账号,也彻底破圈,从一个小众的文化博主,一跃成为了现象级的文化IP。 而此时,许沁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对盛时明月的追捧和赞美,捏碎了手里的干脆面包装袋。 第94章 孟总预备送大礼 他放轻了脚步,以为明兰早已歇下,可书房的方向,却透出温润的灯光,还夹杂着两个女人压低了声音的、兴致勃勃的交谈声。 又是叶姿南。 孟宴臣换鞋的动作慢了下来,心头泛起一丝酸意。 他走过去,虚掩的门缝里,正看到叶姿南和明兰头碰头地凑在一起,宽大的书案上,铺满了打印出来的照片和资料。 “不行不行,这个粉丝一看就是个男的,上来就喊老婆,太油腻了,pass!”叶姿南的手指在照片上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这个呢?”明兰指着另一份资料,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子,主页里分享的都是些读书笔记和花草日常。 “这个不错,看起来是真心喜欢我们这个调调的。先放进候选名单。”叶姿官拿起笔,在女孩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圈。 两人正是在为下一期的“四季茶宴”筛选三位受邀的粉丝。 孟宴臣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们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 他清了清嗓子,才抬步走了进去。 “在忙什么?” “回来啦!”叶姿南头都没抬,随口打了个招呼,注意力全在那些资料上。 明兰抬起脸,看到孟宴臣,脸上绽开一个柔和的笑。 “我们在筛选茶宴的客人,你瞧,都快挑花眼了。” 孟宴臣的视线扫过那几乎堆成小山的文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筛选客人是第一步,后续的扬地布置、流程安排、安保后勤,你们有章程了吗?” 一句话,成功地让两个埋头苦干的女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叶姿南抓了抓头发,一脸烦躁。 “别提了!我这两天问了好几家活动策划公司,一个个的,不是要价离谱,就是根本理解不了我们要的那种感觉。跟他们说‘留白’,他们以为是省钱;跟他们说‘意境’,他们恨不得给你挂满红灯笼。” 明兰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些天,她跟着叶姿南学了不少现代词汇,也明白了办一扬线下雅集,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光是那些繁琐的合同和审批流程,就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孟宴臣看着她们一筹莫展的样子,知道时机到了。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计划,而是换了一种更巧妙的方式,将话题引了过去。 “我最近,正好也遇到点类似的问题。” “你?”叶姿南来了兴趣,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你堂堂孟总能有什么问题?” “国坤旗下,新成立了一家文化传媒类的工作室。”孟宴臣的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异样,“还在初创阶段,团队很年轻,缺一个能把握整体风格和文化内核的顾问。”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明兰身上,那眼神认真又诚恳。 “我看了他们做的几版方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天听你们一说,我才明白,他们缺的,是你身上这种,能把‘风雅’二字,真正做到骨子里的底蕴。” 明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哪里懂这些。” “你懂。”孟宴臣的语气不容置喙,“你比任何人都懂。” 叶姿南在一旁听着,露出了了然的笑。 “孟宴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孟宴臣的嘴角勾起,“明兰,明天,你跟我去一趟集团。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去当半天的顾问。” “你给他们指点指点,看看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相应的,我也可以让他们的团队,来协助你们办这扬茶宴。” 他将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像是在请求明兰的帮助,又给她提供了一个解决眼下难题的绝佳方案。 叶姿南赶紧助攻。 “这个好这个好!请专业团队下扬!宝贝儿,快答应他!” 明兰确实心动了。 她沉吟片刻,抬起脸,看着孟宴臣那双盛满了期待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去试试。” “太棒了!”叶姿南欢呼一声,又凑过去在明兰脸上亲了一口,“宝贝儿你就是最棒的!” 孟宴臣看着叶姿南那亲昵的动作,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将明兰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顺势隔开了她和叶姿南之间的距离。 “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叶小姐,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这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叶姿南撇了撇嘴,倒也没再纠缠,她冲明兰挤了挤眼,拿起自己的包包。 “行啦,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宝贝儿,明天见!” 送走了咋咋唬唬的叶姿南,书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孟宴臣从身后环住明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呼吸间,全是她身上那股让他心安的馨香。 “明天一起上班?”他明知故问。 明兰的脸颊有些发烫,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没个正经。” 孟宴臣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到她的背上。 他没再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这大礼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第二天,国坤集团。 一辆黑色的宾利在集团大楼前停稳,立刻引起了前台和保安的注意。 当孟宴臣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另一边,绅士地为副驾的女士打开车门时,整个一楼大厅,所有假装在忙碌,实则用余光偷瞄的员工,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们的孟总,那个工作狂竟然带了一个女人来公司! 而且,还是亲自开车开车门! 明兰从车上款步而下,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素白的薄开衫,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一截优美白皙的脖颈。 她脸上未施粉黛,神情温婉平和,面对着这栋气派的现代化大楼和周围那些好奇探究的视线,没有半分局促,反而自有一股沉静从容的气度。 这一下,大厅里更是炸开了锅。 明兰不知道的是,孟宴臣平时都是司机送他从地下停车扬直接去办公室,今天特意自己开车从大门口进。 第95章 明兰喜提传媒公司 电梯门缓缓合上,一楼大厅里假装忙碌的员工们,不约而同地聚到一起,爆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 “刚……刚那是孟总?” “他手里牵着个女的!我眼花了?!” “那女人谁啊?背影都那么绝,气质太好了吧,跟画里走出来一样。” “你们都不知道,刚刚看到仙女姐姐,我有多紧张。” 前台两个接待小姐激动得脸颊通红,其中一个手快地划开手机,点开了名为“国坤摸鱼第一线”的员工私密群。 她手抖地将那张仓促抢拍的背影照发了上去。 照片模糊,却刚好框住了孟宴臣牵着明兰,走向电梯的瞬间。 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纤细温婉,一个背影,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登对。 群里彻底炸了。 【我操!什么情况?万年铁树开花了?】 【这姑娘谁啊?!求正面!求高清!】 【楼上的不要命啦?敢扒孟总?不过……我也想看!】 【没人注意孟总牵手的姿势吗?十指紧扣!扣得死死的!这他妈绝对是真爱!】 消息99+地往上刷,每个人都在疯狂猜测这位“孟太太”的身份。 就在这时,一个顶着“孟总首席小跟班-陈助”头像的人,默默发了个“鼓掌”的表情包。 然后光速撤回。 一秒钟的操作,却被无数人截图存证。 【陈助!别装死!出来说清楚!】 【官方盖章了!是真的!我的天,今天的班上得值了!】 电梯里,明兰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电梯在顶层停下,门一开,就是孟宴臣的总裁办。 几个秘书正在群里吃瓜,一抬头,集体石化,然后条件反射般地齐刷刷站了起来。 “孟总好,夫人好。” 声音整齐洪亮。 明兰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 “你、你们好。” 孟宴臣嘴角一扬,给了个赞许的示意,牵着明兰就往里走。 路过那间宽敞得过分的总裁办公室,明兰还没来得及细看,孟宴臣已经牵着她,站定在办公室旁边一扇从未开启过的磨砂玻璃门前。 他抬手,在门边的识别器上按下指纹。 “嘀”的一声轻响,玻璃门无声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明兰的脚步,彻底钉在了原地。 那不是一间办公室。 而是一个完整的,充满了现代感与设计感的工作空间。 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区,浅色的木质地板,线条流畅的办公桌椅,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低调的质感。 最里面,一间拥有巨大落地窗的独立办公室,正安静地沐浴在阳光里。 那间办公室的布置,更是让明兰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一整面墙的书架,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平头案,一把线条简约的圈椅,甚至连角落里博古架上摆放的笔筒香炉,都与她别墅里那间书房的陈设,一模一样。 这里,分明就是她那间书房的复刻放大版。 “这里……是做什么的?”明兰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 孟宴臣松开她的手,走到她面前,替她将一缕被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他看着她,很认真,很郑重。 “你的。” “明月有光,文化传媒工作室。” “这是你的地方。” 明兰彻底怔住了。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她张了张嘴,想说“这太贵重了”,想说“使不得”,可那些话,在对上他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眼眸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她最后,只问出了这三个字。 “因为,你是盛明兰。”孟宴臣的回答,简单又直接。 “你不是只能在后宅里点茶焚香的闺阁女子。你胸中有丘壑,眼底有乾坤。你的才华和风骨,不该只被我一个人看到,也不该只局限在一方小小的屏幕里。” 他上前一步,重新握住她微凉的手。 “我不想你成为我的附庸,我希望你,能拥有属于你自己的天地。” “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拍你想拍的视频,实现你所有的奇思妙想。没有人会干涉你,也没有人敢对你指手画脚。” “你是老板,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归你调遣。” 他的话,像一股温暖的泉流,缓缓淌过明兰的心田。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为她筹谋好的一切,眼眶有些发热。 最终,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心里开始盘算着她要好好干,要配得上孟宴臣这般厚待!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声响。 “孟宴臣,你这大礼终于送出去了!你再不送我都要说漏嘴了。”叶姿南冲了过来又一把抱住明兰,“宝贝儿,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女总裁了!以后姐姐我可就跟你混了!” 她的出现,成功地冲淡了空气里那点过于温情缱绻的气氛。 这时助理也适时地敲门进来。 “孟总,盛小姐,叶小姐,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团队成员也都到齐了。” “走吧,盛总。”孟宴臣冲明兰眨了眨眼,那声“盛总”,叫得一本正经,眼底却全是促狭的笑意。 明兰被他叫得脸颊发烫,只好嗔了他一眼,跟着他们走进了会议室。 巨大的会议桌旁,坐着十几个年轻人,看到他们进来,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敬畏。 明兰被安排在了主位上,孟宴臣和叶姿南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 会议开始,由项目组的负责人,用PPT展示他们为“四季茶宴”做的初步策划方案。 方案做得很漂亮,数据分析、市扬调研、竞品对比,一应俱全。 看得出来,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根据我们对用户画像的分析,我们建议在茶宴的流程中,增加一些更具互动性和趣味性的环节,比如汉服换装体验、古风投壶游戏等,这样更能迎合当下年轻人的喜好,有利于二次传播和流量转化……” 负责人讲得口若悬河,自信满满。 团队里的其他人也跟着连连点头。 可明兰的眉头,却慢慢地蹙了起来。 等负责人讲完,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明兰身上,等着这位“真老板”的评判。 明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方案做得很详尽,辛苦大家了。” 她先是客气地肯定了团队的努力,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我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茶宴,重在一个‘宴’字,核心,却是一个‘茶’字。它不是一扬热闹的游园会,而是一扬清心雅集。” 她看向那位负责人,语气平和,却自有章法。 “你们提到的汉服换装,很好。但我担心若客人们到时候都执着于穿着,一心想着这项活动,会不会是反倒失了那份品茶的闲适与本心。” “至于投壶游戏,也很有趣。但它更适合放在酒宴上助兴,而非茶宴。茶席之间,求的是静,是品,是宾主之间心意与味蕾的共鸣。过多的喧闹,只会破坏这份意境。” 她的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将方案里那些看似热闹,实则与核心主题格格不入的环节,一一剖析得清清楚楚。 整个团队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靠着孟总上位的花瓶,却没想到,她对传统文化的理解,竟深刻到了如此地步。 第96章 明兰请客下午茶 叶姿南听完,眼里的欣赏藏都藏不住。 等明兰说完,她立刻站起身,用最现代的商业语言,给所有人翻译了一遍。 “都听懂了吗?” “盛总的意思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不是热闹,是格调!是别人模仿不来的文化体验!我们要做的,不是跪着迎合市场,是站着引领市场!”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女王气场全开。 “现在,以盛总的理念为核心,方案全部推翻重来!” “两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全新的,能体现出‘清、静、雅、和’四个字的策划案!做不到的,自己去跟盛总辞职!”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这记组合拳打得心服口服,再没半分轻视,纷纷埋头在笔记本上疯狂记录。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打了鸡血似的离开,去重新打磨方案。 会议室里,只剩下孟宴臣和明兰。 孟宴臣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从最初的些许紧张,到后来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场,唇角始终挂着一抹压不住的笑。 他走到她身边,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盛总,第一次主持会议,感觉如何?” 明兰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脸上也带着几分松快。 “还行,就是说得口干舌燥。” 她抬起脸,对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孟总送了大礼,我不得好好表现,赚个盆满钵满啊。” 孟宴臣被她这副小财迷的样子逗乐了,俯下身,额头轻轻碰着她的额头。 “那我就等着盛总大赚特赚了。” …… 与此同时,消防队附近的大排档。 宋焰正和队里两个跟他关系不错的队员,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啤酒。 他被领导约谈,又在训练场上丢了人,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只能借酒浇愁。 “站长,别喝了,为个女人不值当。”一个队员劝他。 “就是!”另一个也跟着帮腔,“我早就说了,许医生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跟你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瞧她把你折腾的,工作都快丢了!” “滚!” 宋焰一把推开他,红着眼睛低吼。 “我跟她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他们说得对。 他抓起酒瓶,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邻桌,几个年轻女孩兴奋的尖叫声,刺耳地传了过来。 “啊啊啊!抢到了!我抢到‘盛时明月’四季茶宴的报名资格了!” “真的假的?让我康康!卧槽!姐妹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听说这次人太多,报名都要资格筛选!” “那是,我可是从一开始就在的自来水粉丝之一!” “盛时明月”。 又是这个名字。 宋焰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账号,最新的动态,正是茶宴的报名公告。 看着那张设计得古朴又雅致的宣传海报,再听着邻桌女孩那激动到破音的欢呼,一种强烈的,混杂着嫉妒与屈辱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女人,就拍拍视频,能被那么多人追捧? 而他,一个救过无数人性命的英雄,却要在这里,被自己的队员看不起,被领导训斥! 这不公平! 他猛地将手里的酒瓶,狠狠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碎片四溅。 玻璃碎片正好划过邻桌女孩的小腿。 现场瞬间乱成一团。 …… 明兰看向会议室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个……” 她轻轻拉了拉孟宴臣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 “我今天……算是第一天上任,是不是该请大家……吃点喝点什么?” 在她从前的认知里,东家上任,总要犒劳一下手下的伙计。 孟宴臣怔了一下,随即眼底漫开一片温柔的笑意。 他的姑娘,哪怕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骨子里那份周全也从未变过。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正好给回过头来的叶姿南听见了。 “哎哟喂!我的宝儿!你这老板当得也太上道了吧!” 她一拍大腿,直接抢过话头。 “必须请!不但要请,还要请最好的!让他们都瞧瞧,咱们‘明月有光’的老板娘,是什么气派!” 她说着,就掏出手机,直接点开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外送页面,手指在上面点得飞快。 “咱工作室的人,不对,是整个顶层!加上孟宴臣他办公室那群秘书助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算上!就订他们家最贵的那个英式下午茶套餐,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送过来!” 肖亦骁刚好来找孟宴臣,一进门就撞上这副场面,听得眼皮直跳。 “我的叶大小姐,你这是要把明兰大老板的第一天工资全给花光啊?” “你懂个屁!” 叶姿南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得快出了残影,直接白了他一眼。 “这叫企业文化!我们明兰公司的企业文化,主打的就是一个‘豪’!再说了,花钱这种事,当然是我这个金牌经纪人来,哪能让老板自己破费?” 她说完,就冲出去通知顶层所有人,今天“明月有光”工作室大老板请客下午茶,人人有份! 不到半个小时,几辆印着五星级酒店Logo的保温餐车,在整个顶层员工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被恭恭敬敬地推了进来。 精致的三层点心架被一一摆开,散发着浓郁黄油香气的现烤司康饼,小巧玲珑、色彩缤纷的马卡龙,还有现场烹煮、香气四溢的咖啡和红茶。 那阵仗,直接把整个国坤集团的顶层,变成了一个高级宴会厅。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看着隔壁“明月有光”工作室,再看看眼前这奢侈的下午茶,一个个激动得差点当场给新老板跪了。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那个名为“国坤摸鱼第一线”的员工私密群,再一次被引爆了。 【姐妹们!顶层发下午茶了!五星级酒店的!“明月有光”工作室大老板,兼职孟总夫人请的客!!!】 【我人就在现场,可以作证!大美女真是人美心善!我宣布,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新女神!】 【酸了酸了,我在二十八楼,感觉闻到了顶层飘下来的黄油香气。】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孟总的眼光终于正常了吗?这简直就是仙女姐姐,看着就让人舒心,那气质,绝了!我想跳槽去工作室了,可以帮忙打听打听招聘要求不?】 这条消息一出,立刻有人在下面回复。 【楼上的,你说到点子上了!我可忘不了孟总那妹妹,那眼高于顶的样子,我们跟她打招呼,她连个眼皮都懒得抬。跳槽+1】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她让前台的小姑娘帮她拿快递,结果那天下雨,小姑娘回来晚了五分钟,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小姑娘翻白眼了!想天天看美女老板,想跳槽+1】 【还有更绝的呢!我听行政部的姐妹说,有一次她让实习生去给她买咖啡,特意点名要一家很远的网红店,结果那孩子跑得满头大汗买回来,她尝了一口就说太甜了,直接倒进了垃圾桶,钱都没给人家报销!我也想跟着仙女老板怎么办?】 【就这么个养妹,那时候孟总还护着呢!幸好孟总一家眼睛恢复正常了。话说真的不能打听到工作室的招聘条件吗!】 群里的气氛,在对许沁的集体吐槽和对新老板娘的无限向往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许沁从前那些不为人知的“光荣事迹”全都抖落了出来。 第97章 付闻樱郑重对待嫁娶之事 就在这时,“孟总首席小跟班-陈助”的头像,又一次默默地出现。 这次,他没发表情包。 他发了一张照片。 然后光速撤回。 可已经足够了。 照片的背景,是那间复刻版的书房。 明兰正侧着身,耐心地听着一个年轻策划师讲解方案,阳光从她身后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那份认真倾听的专注,和与生俱来的温婉,美好得像一幅画。 这张照片,彻底终结了群里所有的讨论。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这是什么神仙下凡的场景!】 【陈助!干得漂亮!给你加工资!】 【呜呜呜,我终于知道孟总为什么会沦陷了,这样的老板娘,谁能不爱啊!】 “明月有光”工作室里,明兰正端着一杯红茶,小口品着。 她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员工,因为一份小小的点心而欢呼雀跃,发自内心地感谢着她。 这种感觉很新奇。 她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盛家庶女。 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拥有了一份可以立足的事业,甚至还有一群愿意追随她的伙伴。 孟宴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感受着隔壁那间工作室的热闹,心底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的信息,是付闻樱发来的。 【宴臣,妈妈找人问过了,也查了资料。宋代官宦人家嫁女,除了金银财帛,最重“三书六礼”,尤其是聘书和礼书,那是要记入宗祠的,代表着女方一辈子的体面。】 【我跟你爸爸商量了,这些,我们孟家,一样都不能少。】 【你回头,去问问明兰,最好能拿到他们盛家女眷嫁娶的礼单旧例,我们照着那个来,只高不低。】 孟宴臣看着母亲发来的那一条条详细的嘱咐,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付闻樱是何等严肃又兴奋的模样。 他收起手机,唇角扬起,推开门,径直走向了那间属于明兰的办公室。 他走到明兰身边,不紧不慢地,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付闻樱发来的那份长长的,关于聘礼的“问题清单”。 “喏,”孟宴臣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咱妈给你布置的第一个任务,还是加急的。” “咱妈?” 明兰看着孟宴臣手机屏幕上那份堪比策论题纲的“问题清单”,再听到他这声无比自然的称呼,脸颊“轰”的一下,烧得比窗外的晚霞还要红。 “没……没个正经。”她嗔了他一句,伸手想去推他,却被他笑着抓住手腕,顺势拉进了怀里。 工作室里的其他人早就在叶姿南的眼色示意下,悄悄溜得一干二净。 此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孟宴臣看着怀里人羞赧又娇俏的模样,心头软成一片,故意逗她:“这怎么就不正经了?咱妈说了,这是头等大事,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体面,必须加急办理。” 他把付闻樱的原话搬了出来,听得明兰耳根更烫了。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接过手机,细细地看着上面的问题。 “纳征之礼,雁、帛、马、俪皮,其数几何?何为上?” “聘书、礼书、迎书,其格式、用印,可有定例?” “亲迎之日,婿着何服?妇之冠服,是翟衣或是大衫?” …… 一个个问题,细致到了极致,背后是孟家长辈那份沉甸甸的,不容置喙的重视和认真。 明兰的心,被这份郑重填得满满的。 她深吸一口气,那些深植于脑海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她走到那张宽大的紫檀书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取过笔,悬腕蘸墨。 孟宴臣安静地站在一旁,为她磨墨,看着她的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地移动。 她没有直接回答那些问题,而是画出了一张张图样。 是“三书”的格式,从抬头、落款,到用印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是“六礼”的流程,从纳采、问名,到请期、亲迎,每一个环节需要准备的礼器、人员、时辰,都详尽无遗。 她甚至还画出了几种不同规制聘礼的摆放图,哪样在前,哪样在后,何为“九九八十一抬”的盛景,何为“三四八抬”的隆重。 孟宴臣看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繁复礼节,和图样旁边,明兰用簪花小楷写下的细密注解,心中除了震撼,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疼惜。 她该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才能将这些关乎女子一生荣辱的规矩,记得如此清晰,刻得如此深刻。 一个小时后,明兰放下笔,轻轻吹干了纸上的墨迹。 几张宣纸,已经变成了一份详尽到足以让任何历史学家都叹为观止的“北宋婚俗白皮书”。 “这些,应该够伯母参考了。”她将宣纸整理好,递给孟宴臣。 孟宴臣接过那几张还带着墨香的纸,却没立刻收起来,只是低头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 “明兰,以后,这些规矩,都忘了。” “在这里,你不需要再用这些来衡量自己的价值,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来换取体面。” “你只要知道,你是我孟宴臣想用一生去疼,去爱,去守护的妻,就够了。” 明兰听着他这番话,眼眶微热,却笑着点了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 “好,都听你的。” 有了孟宴臣和他背后整个国坤集团的专业团队支持,“四季茶宴”的筹备工作,瞬间进入了快车道。 “明月有光”工作室的负责人,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精干男人叫李然,他很快就提交了几份备选场地的方案。 会议室里,李然正用PPT展示着第一个方案。 “盛总,叶总,这家‘静心园’是目前京郊最火的新中式园林会所,占地面积大,设施齐全,他们的团队也很有经验。” 屏幕上,是一组精美的照片,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看起来确实很美。 叶姿南看得连连点头:“这个不错啊,看着挺大气的。” 明兰却微微蹙起了眉。 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里,一座假山的细节。 “李经理,这座假山,用的是太湖石,层层堆叠,追求的是‘皱、漏、瘦、透’,这风格可不是宋朝的。” 她又切换到下一张,是一座小巧的凉亭。 “还有这座亭子,你看它的飞檐,弧度太过夸张,雕梁画栋也过于繁琐。宋人建园,讲究的是师法自然,追求的是平淡天真,朴实无华的意境。” 她顿了顿,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专业。 “我们要做的是宋时茶宴,不仅仅是中式风格。客人走进来的第一眼,就要能感受到那种独属于宋人的风骨和气韵。形不似,则神不存。” 第98章 明兰霸总初上任,宋焰丢官又赔钱 李然和整个策划团队的人,都傻了。 他们熬了几个通宵,把市面上能找到的所谓“宋代美学”资料翻了个底朝天,自认方案无懈可击。 可到了眼前这位看起来温温婉婉的老板面前,那些引以为傲的方案,显得那么浅薄,甚至可笑。 什么叫降维打击? 这就是! 叶姿南在旁边听得浑身舒畅,差点一拍桌子站起来给明兰鼓掌。 她就知道,她家宝贝儿这颗明珠,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就能闪瞎所有人的狗眼! 李然不愧是孟宴臣挑出来的人,震惊过后,他迅速回神。 他脸上没有半分被当众打脸的难堪,反倒升起一股棋逢对手的亢奋。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态度比刚才恭敬了十倍。 “盛总,我明白了。” 他推了推眼镜。 “那您看,具体方向上,我们应该怎么调整?” 明兰见他是个能听懂话的,心里也多了几分赞许。 “场地,不一定要大,但必须雅。” 她想了想。 “最好能找个有天然竹林的地方,或者靠近水边。我们宋人爱竹,有句话叫‘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影一晃,水声一响,意境就有了七分。” “茶席也不用搞得太复杂。” “一张素布,几个蒲团,一个小香炉,再配上几样当季的花草,比如春天就折枝桃花,夏天就放个莲蓬,足够了。” “茶点嘛,也别学西式那一套花里胡哨的。中式的糕点,或者寻常的糕团,做小一点,口味清淡些,配茶才不会抢了风头。” 她不疾不徐地讲着,每一句话,都在众人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活色生香的宋人雅集图。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听得入了迷。 …… 市局,调解室。 宋焰穿着便服,后背挺得像根钢筋,身上的肌肉块块绷紧。 他对面,坐着那个被他砸伤腿的女孩,和她一对满脸怒气的父母。 女孩小腿上缠着纱布,虽然伤口不算深,可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夏天腿上留道疤,比天塌下来还难受。 “警察同志,你看看!你看看我女儿这腿!这要是留了疤,以后还怎么穿裙子?!” 女孩的母亲一巴掌拍在桌上,声音又尖又利。 “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喝酒耍疯,随便砸东西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其他我们不要,但是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得给我们!” 宋焰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 他想吼回去,想说他不是故意的,想说他只是喝多了。 可这些话,在对方的指责面前,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无力。 “宋焰同志。” 负责调解的民警也头疼,他看了一眼笔录。 “你作为消防站的站长,应该比任何人都懂控制情绪的重要性。在公共场合酗酒闹事,还伤了人,这个责任,你必须负。” 就在这时,调解室的门被推开。 消防总队的纪律主任板着一张死人脸走了进来。 他连看都没看宋焰一眼,先是跟民警和女孩家属连声道歉,然后才转过头来,那表情,冷得像块冰。 “总队,已经对宋焰同志作出了处理决定。” 纪律主任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念处分。 “经查,宋焰同志身为基层指挥员,在非执勤期间,于公共场合酗酒滋事,严重损害了消防救援队伍的形象,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宋焰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后面的话,他全听不清了。 他只听到了最后那句判决。 “……经支队党委研究决定,免去宋焰同志十里台消防救援站站长的职务,留队察看,记大过处分一次。” 免职。 这两个字让他眼前一黑。 他完了。 他赖以生存的所有骄傲,在这一刻,被扒得一干二净。 他不再是那个让人敬佩的宋站长,他成了一个被记大过、留队察看的废物。 最终,在纪律主任的监督下,宋焰签了调解协议。 他把自己卡里仅剩的那点钱,当场转了过去。 女孩的父母这时脸色才算缓和,临走前,那女孩看着失魂落魄的宋焰,忽然开口。 “其实,我以前还挺敬重你们消防员的。” 她停了一下,语气里全是藏不住的失望。 “可你刚刚那个样子,真的很吓人,不像个英雄。” 宋焰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市局大门,外面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他掏出手机,手指抖着,拨了那个他现在最不想,却又不得不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许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又怎么了?” 宋焰靠在冰冷的墙上,听着电话里那烦躁的语气,一股滔天的怨气猛地冲破了理智。 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他怎么会去喝酒?怎么会失控?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了的风箱。 “许沁,我被免职了。” “我把卡里所有的钱,都赔给人家了。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有。” 他闭上眼,把所有的责任和怨恨,都化作了一句冰冷的质问。 “你满意了?” 宋焰的话把许沁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她握着手机,站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离她远去。 满意? 她怎么可能满意。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宋焰被免职,没钱了,这些消息割断她本就脆弱的神经。 “……怎么会这样?” 她最后,只能问出这句苍白的话。 “怎么会这样?!” 电话那头的宋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躁和愤怒。 “你问我怎么会这样?!许沁!你他妈是不是忘了自己干的好事了?!” “要不是你在医院跟我大吵大闹!闹得全院都知道!我会被领导叫去谈话吗?!我会烦得跑出去喝酒吗?!我会失手砸伤人吗?!” 他把所有的过错,理直气壮地,全都扣在了她的头上。 许沁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所以,这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吗?!” 宋焰在电话那头咆哮。 “我告诉你许沁,我完了!我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现在全他妈完了!都是因为你!” “砰”的一声,电话被他狠狠挂断。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许沁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周围人来人往,投来好奇的眼光,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无际,让人窒息的绝望。 第99章 许沁怀身孕 接下来的几天,许沁过得浑浑噩噩。 上班,查房,写病历,应付主任那张冰冷的脸和同事们若有若无的疏远。 下班,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散发着霉味的破屋子,一个人对着四面徒壁。 宋焰没有再联系她,像是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她开始频繁地感到恶心,干呕。 起初,她只当是压力太大,加上三餐不继,伤了肠胃。 可这天早上,她在卫生间里,对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直到胃里只剩下酸水。 她撑着墙壁站起来,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一个猜想,在她脑海里成型。 她的例假,已经迟了快一个月了。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在楼下的药店里,买了一根验孕棒。 回到那个简陋的,连镜子都蒙着一层水汽的卫生间,她颤抖着手,按照说明书上的步骤,等待着那个最终的审判。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当验孕棒上那第二道鲜红的杠,清晰地浮现出来时,许沁手里的那个小小的塑料棒,“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怀孕了。 在这个她一无所有,众叛亲离,连明天的路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时候,她怀孕了。 这哪里是什么新生的喜悦,这分明是命运给她开的,最恶毒的玩笑。 是一个将她永远钉在眼下这摊烂泥里的符咒。 …… 北宋,盛京。 长柏的书房里,光线昏暗。 他刚收到一份从大理寺那边传出来的密报,邕王案三司会审,那桩构陷忠良孙志才的旧案,在如山的铁证面前,邕王根本无力辩驳。 随着审讯的深入,更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了他早年间在地方上侵占田产,草菅人命的好几桩陈年烂账。 如今的邕王,在朝堂上已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 仆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呈上一封用蜜蜡封口的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 长柏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画着一株兰草,旁边写着一个小小的“安”字。 是祖母从庄子上递来的消息。 长柏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他知道,祖母是在告诉他,时机已到,可以收网了。 可光让邕王倒台,还不够。 他要的,是邕王一脉,再无翻身之日,更要让那些曾经附逆他,意图对盛家不利的爪牙,一同陪葬。 “去,把这个东西,想办法送到兖王殿下的书案上。” 长柏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里,取出一份账册的誊抄本,递了过去。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嘉成县主名下的几个铺子,是如何与邕王府的几个心腹官员勾结,暗中放印子钱,甚至插手漕运,牟取暴利的。 每一笔账,都清晰得让人触目惊心。 “务必让兖王殿下深信不疑,这是他的人,九死一生才从邕王府里递出来的东西。”长柏的声音很平淡,“至于他的人是谁,让他自己去想。想得越多,就陷得越深。” 仆从恭敬地接过账册,没有多问一个字,躬身退下。 长柏走到窗前,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窗沿。 这把火,已经烧到了邕王府的内院。 他知道,以兖王的性子,拿到这份账册,绝不会只满足于弹劾。 他会用最狠的方式,将邕王府的钱袋子彻底捅破,让邕王在倒台之前,先尝到众叛亲离,财路断绝的滋味。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 这头的许沁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还攥着那根验孕棒。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都失去了知觉。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银行卡的余额界面,那串可怜的数字,在无情地嘲笑着她。 她该怎么办? 打掉这个孩子? 她没有钱,更没有勇气一个人走进手术室。 告诉宋焰? 他自己都焦头烂额,恐怕只会觉得这个孩子,是又一个拖累他的包袱。 她下意识地点开社交软件,屏幕上自动推送的,是“盛时明月”最新的动态。 是招募粉丝参加茶宴的视频。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评论区。 “姐姐是什么神仙下凡!我愿用我十年单身,换一个茶宴名额!” “已把视频发给我的导师看,他说这是他见过对宋代点茶还原度最高,也最有神韵的影像资料!求一个席位,想与姐姐当面请教!” “盛时明月,人如其名。看完视频,感觉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班都白上了,活得像头驴。姐姐,看看我,我想去你的世界里洗涤一下我那被KPI污染的灵魂!” 上万条评论,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涌来。 每一个字,都是对那个女人的追捧。 指甲刺入掌心的剧痛,让她猛地回神。 这个女人凭什么?! 我救人!我在手术台上站十几个小时!我面对的是血和死亡!我熬夜写病历,被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被病人家属指着鼻子骂! 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被全网群嘲,换来了宋焰的免职,换来了这个还不该来的孩子! 而她呢? 这个叫“盛时明月”的女人呢? 她就只是在镜头前装模作样地泡泡茶,写写字,就能被这么多人捧上神坛?!就能过上这种被人羡慕,被人追逐的日子?! 不公平!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强烈的嫉妒,像毒藤一样绞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宋焰裹挟着廉价的酒气和街边的尘土冲了进来。 他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定在蜷缩在地上的许沁身上。 “你还好意思坐在这?!”他冲她咆哮,“还不多去找一份兼职挣钱?!” 许沁缓缓抬起头,没有任何表情。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阳光少年的男人。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 将那根验孕棒,举到了他的面前。 那根刺眼的双红杠,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灭了他身体里所有的酒意和怒火。 脑子里那些什么站长职位、赔偿款、脸面尊严,全都被这个晴天霹雳给炸得粉碎。 孩子。 他和许沁的孩子。 在他人生的低谷,来了一个孩子。 他猛地后退一步,脚下被翘起的地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世界在旋转。 他扶着墙壁,粗重地喘息,视线停在那个小小的塑料棒上,又缓缓移到蜷缩在角落里,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许沁身上。 愤怒和怨恨,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阵恐慌,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丝名为责任的东西,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他是个混蛋。 他刚才,还在对这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咆哮着,发泄着他所有的无能和失败。 宋焰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许沁面前。 他蹲下身,伸出手,想去碰她,可那只手在半空中抖得厉害。 许沁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身体下意识地缩得更紧了。 这个动作,彻底刺痛了宋焰。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将她从地板上捞了起来,紧紧地搂进怀里。 “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下巴抵在许沁的发顶,一遍遍地重复。 “对不起,沁沁……我不是人,我混蛋……对不起……” 第100章 明兰送礼 许沁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他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自己的头发上。 “有了……我们有孩子了……”宋焰语无伦次。 他捧起许沁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用拇指粗鲁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擦去她怎么也流不完的眼泪。 “你别怕,啊?别怕,有我呢!” “我消防员下班就去开车!去工地搬砖!我什么都能干!我养得起你们!我一定养得起!” 他看着她空洞的,再没有光亮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蠢样。 心口像是被活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疼得他快要窒息。 “什么都没这个重要,你听见没?”他抓着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 “什么站长,什么脸面,都他妈是屁!我们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低下头,将额头重重地抵在她的额头上,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沁沁,把他生下来。” 这几个字,像一句承诺,也像一道咒。 许沁那僵硬得像木偶一样的身体,终于有了松动。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环住了他宽阔却在微微颤抖的后背。 宋焰感觉到她的回应,再也忍不住,将她更紧地揉进怀里,整个人埋在她的颈窝,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我们……好好过日子。” …… “明月有光”工作室里,气氛却是一派热火朝天。 叶姿南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签好的合同。 “搞定!‘四季茶宴’的场地,我给你们拿下了!燕郊那片最大的天然竹林,被一个神秘富豪买下来盖庄园了,不对外开放。我托我爸的关系,硬是给咱们要了半天的使用权!” 明兰正在和李然讨论最后的流程细节,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由衷的感激。 “姿南,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为我们家宝贝儿冲锋陷阵,我乐意!”叶姿南一挥手,又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卡,拍在明兰面前,“对了,上次那个下午茶的钱,你干嘛偷偷转给我?说了我请客的!” 明兰将那张卡又推了回去,神情温和,态度却很坚持。 “那日是我这个东家上任,犒劳大家,理应由我来出钱。再者,你为工作室跑前跑后,我总不能让你贴钱又贴人。” 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叶姿南手边。 “这是这个月,你应得的。以后,我们按规矩来。” 叶姿南打开信封,看到里面那份数额不菲的合同和一张已经签好字的支票,顿时跳了起来。 “盛明兰!你跟我来这套是不是?我缺你这点钱吗?!” “你不缺,但我不能不给。”明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语气认真,“姿南,我们是朋友,更是伙伴。公是公,私是私,账目分明,我们才能走得更远。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把这个收下。” 叶姿南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那份拟好的经纪人合同收了起来。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钱我先收着,就当替你存着了!等你跟孟宴臣办婚礼,我给你包个天大的红包!” 解决了这件事,明兰心里也踏实了。 她想起一事,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精美的礼盒。 “还有,这个,是给你还有叶伯父和伯母的。” 叶姿南一愣,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三件用料考究、做工精良的定制中式服装,一针一线都透着不凡的品味。 “这是……” “你给我当经纪人,帮我如此之多,一直说给你送礼都没有兑现。”明兰浅笑着解释,“这三件衣服,是我前几日闲暇时,画了样子,托孟宴臣找师傅做的,上面的刺绣是我绣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和二老心意。” 叶姿南看着那衣服上雅致的暗纹刺绣,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 “明兰……”叶姿南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身边从来不缺锦衣玉食,不缺一掷千金的朋友,却独独缺一个,能这样用最真诚的心意来待她的人。 “你放心,”叶姿南吸了吸鼻子,把礼物小心翼翼地收好,“我喜欢,我爸妈肯定也喜欢!他们要是知道这是你亲手设计刺绣的,非得美得上天不可!” …… 晚上,肖亦骁的酒吧里。 肖亦骁趴在吧台上,对着一杯威士忌,唉声叹气,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孟宴臣坐在他对面,姿态闲适地晃着杯子里的冰块。 “哥啊,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肖亦骁抬起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悲愤,“叶姿南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脑子里就只有她的‘明月归来’计划!” “我约她吃饭,她说要陪明兰盯后期。我约她看电影,她说要给工作室的员工做培训。我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想跟她过个二人世界,她拉着我,去那个什么竹林里,勘察了一整天的场地!” “我现在闭上眼,脑子里全是竹子!绿色的!漫山遍野的竹子!” 孟宴臣听着他的抱怨,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你当初,不是说对她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啊!”肖亦骁哀嚎一声,“可我没想过,谈个恋爱而已,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给谈成了项目经理兼首席后勤官!” “她现在给我打电话,第一句永远是‘喂,我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而不是‘喂,我想你了’!” 孟宴臣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和……幸灾乐祸。 “习惯就好。你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明兰一个人在家。” 肖亦骁看着他那副样子,更来气了。 “哥!你不安慰我就算了,你还笑我!你别忘了,你家那位,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凑了过来。 “不行,这周末,我必须得把叶姿南给约出来!就说……就说庆祝我们正式在一起!对,就用这个名义!” 他看着孟宴臣,一脸的期待。 “哥,你得帮我!你把明兰妹妹约出来,叶姿南肯定到场!” 孟宴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可是我们俩的官宣派对,你跟明兰妹妹,还有韩廷纪星他们,都得来给我撑场子!”肖亦骁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叶姿南惊喜又感动的模样。 他直接拨通了叶姿南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他自以为深情款款的语气开口。 “姿南,这个周末,有空吗?” 电话那头,传来叶姿南夹杂着键盘敲击声的,极不耐烦的声音。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肖亦骁的脸,瞬间垮了。 他把手机开了免提,对着孟宴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我想跟你说,这个周末,我想正式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我们……” “没空!”叶姿南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周末我们要进行茶宴的第一次彩排,所有细节都要过一遍,忙死了!” 说完,电话就被无情地挂断了。 第101章 肖亦骁办派对,明兰纪星初见面 孟宴臣端着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这才把手机拿出来,给明兰发了条信息。 【这个周末,肖亦骁想办个派对,庆祝他追到叶姿南,你去吗?】 几秒钟后,明兰回复。 【姿南同意了?】 孟宴臣看了一眼已经快要灵魂出窍的肖亦骁,回道。 【她同意了,你就去?】 【嗯,她是当事人之一,她去,我便去热闹一下。】 孟宴臣把手机屏幕,直接杵到肖亦骁的面前。 肖亦骁看着那几行字,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活了过来。 他一把夺过孟宴臣的手机,对着话筒,用一种近乎哭丧的语气,发了条语音。 “我的好嫂子!救命啊!” 那声哀嚎,凄厉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明兰拿着手机,听着那声石破天惊的“好嫂子”,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扛不住肖亦骁这番折腾,她只能回复。 【我尽力。】 果然,叶大小姐的事业心,在明兰一句话面前,不值一提。 周末,京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云顶阁”。 肖亦骁包下了整个顶层露台,视野绝佳,能将大半个京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肖亦骁今天穿了一身骚包的白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端着酒杯,满脸堆笑地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正是叶姿南的哥哥,叶驰。 叶驰今天也换下了严肃的西装,只穿了件质感上乘的深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靠在栏杆边,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瞥向肖亦骁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大哥,您尝尝这个,82年的拉菲,我特地为今天开的。”肖亦骁殷勤地凑过去。 叶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 “还行。” 肖亦骁的笑,当场僵在脸上。 不远处的沙发区,堪称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叶姿南今晚穿了一条火红色的吊带长裙,明艳得像一团火。 她正拉着明兰和另一个气质卓然的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那个女人,明兰也是第一次见。 她叫纪星,是孟宴臣和肖亦骁他们的朋友韩廷的未婚妻。 纪星穿着一身简约的黑色长裙,妆容精致,眉眼间自有一股干练又通透的气场,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你们是不知道,”叶姿南压低了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八卦之火,“当年,孟伯母还动过心思,想撮合许沁跟韩廷呢!” 明兰端着果汁的手顿了一下。 纪星听了,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孟宴臣聊着什么的韩廷,故意做了个后怕的表情。 “那我可得谢谢伯母当年手下留情,不然,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老公去。” 她的声音不大,刚好被走过来的韩廷听见。 韩廷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腰上,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说什么呢?” “说你差点就成了别人的。”纪星仰头看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孟宴臣也走了过来,在明兰身边坐下,旁若无人地,将一颗剥好的荔枝递到她嘴边。 这一小方天地里,流淌着的全是安逸又甜蜜的幸福。 …… 许沁看着眼前小餐馆桌上的那碗番茄鸡蛋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这是宋焰“庆祝”她怀孕的方式。 他揣着身上最后的一百多块钱,带她来了这家他从前训练完最喜欢来的小馆子,点了在他看来最有营养的东西。 “多吃点,补补。”宋焰把碗里唯一的那个荷包蛋夹给她,语气是久违的温和。 许沁没动筷子。 她看着男人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和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再闻着空气里混杂的油烟味和邻桌的划拳声,一种强烈的生理性不适涌了上来。 她开始怀念,孟家那间永远窗明几净的餐厅,是阿姨精心准备的,用骨瓷餐具盛着的清淡菜肴。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宋焰见她不动,眉头又皱了起来。 “有点油。”许沁强忍着恶心,低声说。 宋焰脸上的那点温情淡了。 “就这家干净了,你还想吃什么?燕窝鱼翅吗?”他的声音不大,那股子不耐烦的怨气,却像针一样扎人。 许沁咬紧了嘴唇,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筷子,机械地把面条往嘴里送。 她知道,她现在没有挑剔的资格。 吃完饭,两人沉默地走在街上。 夜风吹散了些许油烟味,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压抑。 宋焰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大,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许沁跟在后面,小腹处隐隐的坠胀感,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路过“云顶阁”时,宋焰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仰头看了一眼那栋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的大楼。 “这种地方,进去喝杯水都得几百块吧。”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许沁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扇鎏金的旋转门,心头一阵刺痛。 从前,这种地方,是她的日常。 她曾在这里,参加过无数场生日派对和名媛聚会,享受着所有人的追捧和羡慕。 而现在,她连踏进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那扇旋转门向两侧滑开。 一群人说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孟宴臣和明兰。 他们身后,跟着肖亦骁、叶姿南,还有韩廷和纪星。 男人个个身姿挺拔。 女人个个裙袂飘飘,明艳动人。 他们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幅会自动发光的画报,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和谐。 许沁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她看见孟宴臣正低头跟明兰说着什么,神情柔和。 他伸手,替明兰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那动作自然又亲昵。 明兰仰头对他笑,那笑容温婉又安然,映着身后会所璀璨的灯光,美得让人嫉妒。 “哟,这不是……”叶姿南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沁和宋焰。 她那张明艳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真是晦气,出门没看黄历。” 她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却足够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宋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下意识地将许沁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一脸傲气。 许沁的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 她没有躲,只是盯着孟宴臣。 她多希望,他能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个嫌恶的眼神。 可他没有。 孟宴臣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他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明兰肩上,然后牵起她的手,柔声说。 “起风了,我们先上车。” 他的世界里,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叫盛明兰的女人。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伤人。 眼看着他们就要上车离开,许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宋焰的手,冲了上去。 第102章 付闻樱炫耀 “哥!” 孟宴臣拉开车门的动作,就那么停住了。 他终于回过头,视线落在许沁身上,却像在看一个碍事的陌生人。 “有事?” 许沁被他这反应冻在原地,那些准备好的质问、哭诉、卖惨,通通堵死在喉咙里。 她看着他,又看着他身后车里那个安然坐着的女人,巨大的难堪和嫉妒,绞住了她的心脏。 “我……我怀孕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蹦出这几个字。 她想看他震惊,想看他心疼,想看他哪怕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可孟宴臣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又扫了一眼她身后那个脸色惨白的男人身上。 “恭喜。” 然后,拉上车门,动作干脆利落,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许沁整个人呆立当场,浑身的血都凉了。 恭喜。 他竟然,对她说恭喜。 宋焰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许沁,你闹够了没有?!” 他压着嗓子低吼,把她往家的方向死命地拖。 “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许沁被他拖得踉踉跄跄,脑子里只剩下那两个字在反复地响。 恭喜。 恭喜。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 车里,气氛有些沉。 明兰侧过头,看着孟宴臣紧绷的下颌线。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还在为方才的事烦心?” “抱歉,又让你看到这些腌臢事。” “无妨。” 明兰摇摇头,神情坦然。 她抽回手,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屏幕上是她和付闻樱的聊天记录。 “你看,伯母很喜欢我送的眼镜盒,还说,下次要亲自教我打高尔夫呢。” 她轻快地换了个话题。 孟宴臣看着她脸上的笑,心头的火气总算散了些。 他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想十指紧扣。 明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好好开车,安全第一。” “遵命,盛总。” ...... 叶家大宅。 叶姿南一回家,就抓着她妈炫耀新拍的照片。 照片上,她穿着明兰送的那件定制旗袍,挽着肖亦骁的手臂,笑得明艳又张扬。 叶母看着照片,又摸了摸身上那件同样出自明兰之手的墨绿色真丝上衣,满意得不得了。 这件衣服,料子顶级,剪裁合身,最难得是胸口那几簇用金线绣的兰草,低调又雅致,比那些大牌的logo高级了不知多少倍。 “这个明兰,可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叶母越看越喜欢,当场就拿起手机,拨给了付闻樱。 “闻樱啊,睡了没?” 电话那头的付闻樱刚敷完面膜,正准备看会儿书,接到老姐妹的视频电话,心情极好。 “还没呢,精神着。” “我跟你说,你家那个未来的儿媳妇,可真是个宝藏!”叶母的语气里全是藏不住的赞叹,“我们家姿南今天穿着明兰送的衣服去聚会,路上碰到两个跟她不太对付的丫头,都跑过来问她衣服是哪个牌子的。那孩子,审美和手艺,都是顶尖的。” 付闻樱听得嘴角就没下来过。 “是吧?我就说,我们家宴臣的眼光,总算是随了我一回。” 她嘴上谦虚,语气里的骄傲却藏都藏不住。 “何止是随了你!我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叶母在那头笑得合不拢嘴,“对了,上次听你说,要按古礼给孩子们办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正愁着呢,”付闻樱说是发愁,其实是在炫耀,“三书六礼,繁琐得很。我这正找人研究呢,生怕哪一步错了,委屈了那孩子。”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女人,就这么隔着手机屏幕,兴致勃勃地,为各自的孩子,规划起了未来。 ...... 许沁被宋焰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那个破败的家。 门被“砰”地一声甩上。 宋焰松开手,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眼里的红血丝像是要爆开。 他转过头,声音压得极低:“这就是你想要的?跑到他们面前,去自取其辱!” 许沁没说话,捂着小腹,缓缓靠着墙滑坐在地。 一阵下坠的疼,从她小腹深处传来,让她浑身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宋焰看着她煞白的脸,心里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忽然就灭了。 “你怎么了?”他皱着眉走过去。 “肚子……疼……”许沁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宋焰心里一咯噔,所有的暴躁和愤怒都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所取代。 他手忙脚乱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冲向卧室。 “你别动,躺着!我给你倒热水!” 他冲进厨房,手抖得连水壶都拿不稳。 这一夜,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许沁躺在床上,腹中的疼痛时断时续,无声地提醒着她,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何等的不合时宜。 第二天一早,许沁强撑着去了医院。 她刚换好白大褂,准备去查房,那股熟悉的坠痛感又一次袭来,比昨晚更甚。 她疼得眼前发黑,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一个妇产科同事路过,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扶住了她。 “许沁?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 那同事是过来人,一看她捂着小腹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把许沁拉到一旁的休息室,关上门,压低了声音。 “你是不是有了?” 许沁的嘴唇抖了抖,最后还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胡闹!”那同事的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你现在这身体状况,自己都顾不好,还敢这么硬撑?你听我的,赶紧请假,回家躺着。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的时候,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孩子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保不住…… 她失魂落魄地请了假,回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 她蜷缩在床上,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孩子的去留。 保不住,或许也好。 可一想到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的心又像被刀割一样疼。 宋焰是在傍晚回来的。 他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许沁躺在床上,那张脸比纸都白。 许沁打电话说她请假了,回来的路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怎么说?” “让……让我卧床休息,说我太累了,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宋焰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看着床上那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女人,再看看这个连个像样家具都没有的家,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做了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你等着,我出去一趟。” 他最终来到了那个他曾发誓再也不会踏足的老旧居民楼下。 他上了楼,敲响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开门的是他的舅妈。 看到他,舅妈脸上没有半分惊喜,只有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嫌弃。 “你回来干嘛?” 宋焰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嘶哑。 “舅妈……我求您个事。” 第103章 明兰敲定粉丝人选 宋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舅妈听完,抱着胳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当初我叫你别跟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搅和在一起,你不听!现在好了,站长职位丢了,钱没了,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倒有脸滚回来了?” 她嘴上骂得一句比一句狠,可当宋焰“噗通”一声,一个男人,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时,她还是被骇得心头一跳。 “舅妈,您骂我打我都行!可许沁她……她怀孕了……” 宋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舅妈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心里的火气泄了一半,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气。 她到底还是没硬下心肠,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她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一串钥匙,直接丢进宋焰怀里。 “让你俩搬回来住也行。丑话说在前头,我跟你舅舅那点钱,可养不起你们两个闲人!每个月,两千块钱生活费,一分都不能少!到时候拿不出来,就立马给我滚蛋!” 宋焰攥着那串的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谢谢舅妈。” …… “明月有光”工作室里,气氛热烈得能把屋顶掀翻。 宽大的会议桌上,铺满了打印出来的进入终选粉丝资料。 “不行不行!”叶姿南用红笔划掉一个顶着动漫头像的用户,“这个一看就是个中二少年,他写的申请理由是‘想看看仙女姐姐是不是真的不用上厕所’,这什么鬼东西!” 团队里的人顿时笑成一团。 明兰也忍俊不禁,她指着另一份资料,递给叶姿南。 “我看这位,倒是不错。” 那是一份手写的申请信,用快递寄到了工作室。 信纸是素雅的信笺,上面的字迹清秀有力。 信里没有花哨的词,只是平静地讲了自己和茶的故事。 “……我是一名高中的语文老师,平日里最爱读宋词。初见‘盛时明月’,是在一个批改作业到深夜的晚上。视频里,您净手、温盏、点茶,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安静。那一刻,我仿佛闻到了跨越千年的茶香,看到了苏子瞻笔下的‘人间有味是清欢’。谢谢您,让我这颗被分数和升学率填满的心,有了一个可以安放的角落……” 叶姿南看着信,也连连点头。 “这个可以!真情实感,而且身份也好,高中老师,有文化!符合我们这次雅集的格调!” 她拿起笔,在那个叫“林徽”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第一个名额就这么定了。 李然又递过来一份数据报告。 “盛总,叶总,这位用户是我们后台筛选出的,互动率和忠诚度最高的粉丝之一。她从我们发布第一条视频开始,就每一个都点赞评论转发,堪称骨灰级铁粉。” “她好像是从您最初的小众平台就过来的老粉。” 明兰一看头像就认识她了。 是从一开始就陪她一路走过来的小粉丝,经常私信关心她。 她点开那个ID叫“月亮不睡我不睡”的用户主页。 主页里,全是她转发的“盛时明月”的视频,配的文字也永远是“啊啊啊姐姐我又可以了”、“这是什么神仙下凡”、“我单方面宣布姐姐就是我的精神食粮”。 画风和那位语文老师截然不同。 叶姿南看得直乐:“这个也有意思,典型的铁粉,必须给个名额!这种粉丝来了,现场气氛绝对差不了!” 第二个名额也这么定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众人却犯了难,一时间难以取舍。 孟宴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今天没穿西装,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少了几分商场上的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他走到明兰身边,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椅背上。 “在选人?” “是啊!”叶姿南一见他,立刻就抓壮丁,“快快快,孟总,你眼光毒,来给我们参谋参谋,最后一个人,选谁?” 孟宴臣的视线在剩下的几个候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一个叫“江畔”的ID上。 这个用户的申请理由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母亲很喜欢您,她生病了,很久没有出过门,我想带她来,看一场真正的春天。” 明兰的指尖,也正好停留在这份资料上。 她抬起头,和孟宴臣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两人都没说话,却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决定。 “就他了。”明兰轻声说。 叶姿南看着那句简单的申请理由,也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行,那就这么定了。” 她拿出手机,正准备让团队去公布名单,孟宴臣却忽然开了口。 “等一下。” 他看着明兰,提了个建议。 “这次茶宴,我们要不要,再额外准备几份特别的礼物?” “什么礼物?” “给这三位客人的。”孟宴臣嘴角勾起,“也算是,你的工作室开业,送给第一批客人的见面礼。” 他冲着李然点了点头。 李然会意,立刻将一份新的PPT投到了大屏幕上。 屏幕上,是三件精美绝伦的宋代茶器。 一件曜变天目盏,一件汝窑天青釉茶碗,还有一件白瓷刻花梅瓶。 每一件,都足以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 叶姿南的眼睛当场就直了。 “孟宴臣,你疯了?!” “这三件东西,你就这么随随便便送出去?”叶姿南绕着会议桌走了一圈,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你把这当见面礼,以后我们还怎么搞活动?难道次次都送古董?” “这不是古董。”孟宴臣纠正她,“是高仿复刻品。” 他示意李然继续。 李然点开下一页PPT,上面是详细的资料介绍。 “叶总,这三件器物,是我们集团旗下的艺术品基金会,联合故宫的专家团队,耗时近一年,用传统工艺一比一复刻出来的。无论是胎土、釉色还是器型,都无限接近原物。目前还未上市,算是内部的试制品。” 叶姿南凑过去,看着屏幕上那些放大的细节图,这才咂了咂嘴。 “就算是高仿,这手笔也太大了点。” “不大。”孟宴臣的声音很平淡,视线却一直落在明兰身上,“‘明月有光’的第一场雅集,来的又是真正的知音。用最好的东西,招待最懂的人,才不算唐突了佳客,也不算辱没了明兰的心血。” 这话一出,叶姿南彻底没了声音。 她看着孟宴臣,心里只有一句话:宠,你可真会宠! 第104章 许沁宋焰搬回舅舅家 明兰听着孟宴臣的话,脸上有些发热,心里却熨帖又温暖。 她知道,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足场面,让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同意。”明兰开了口,看向叶姿南,“就按宴臣说的办。不过,这三份礼,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地送出去。” 她沉吟片刻,心里已有了主意。 “等彩排那天,把这三件茶器带到现场,让我先看看。每一件器物,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和脾性。我要为它们,各自配上最相宜的茶品和茶点,再写一张小小的卡片,说明缘由。” “如此,送出去的,便不只是一件器物,更是一份心意。” 李然和整个团队的人,听得眼睛都亮了。 原本一场商业味道颇浓的“赠礼”活动,被她这么一说,瞬间就升华成了一桩风雅无比的文人韵事。 “高!实在是高!”叶姿南一拍大腿,冲着明兰竖起了大拇指,“宝贝儿,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什么时候借我用用?” …… 第二天,宋焰就带着许沁回到了舅舅家。 他们带着行李又住进了曾经的房间。 舅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了进来,行李还没有收拾,屋子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环顾了一圈这乱糟糟的屋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宋焰赶紧收拾收拾,屋子里还有霉味,对孕妇不好。” 她看了一眼许沁那张苍白的脸,又把视线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语气缓和了些。 “沁沁啊,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将就。这床垫也太薄了,回头让你舅舅去给你们买个厚的。还有,一日三餐,你别管了,我来做。你想吃什么,就跟舅妈说。” 许沁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低低地说了声:“谢谢舅妈。” 晚饭时,舅舅也回来了。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舅舅给宋焰倒了一杯酒,拍了拍他的肩膀。 “工作上的事,别太往心里去。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沁沁和孩子。” 舅妈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孩子!宋焰我可告诉你,从今天起,不许再跟沁沁大声小声的,听见没?她要是掉一根头发,我都跟你没完!” 宋焰闷着头,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沁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似乎终于落了地。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 周末,“四季茶宴”的彩排现场。 燕郊的那片竹林,被整个包了下来。 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布置着场地,每一个细节,都严格按照明兰的要求来执行。 竹林深处,一块平坦的草地上,雅致的茶席已经备好。 素色的麻布铺在地上,上面摆着汝窑的茶盏,建窑的黑碗,还有几个造型古朴的蒲团。 旁边的小香炉里,燃着清淡的沉水香,风一吹,那丝丝缕缕的香气,便和着竹叶的清香,在林间弥漫开来。 明兰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素色棉麻裙,正跪坐在茶席前,细细地擦拭着每一件茶器。 那三件孟宴臣准备的“见面礼”,就摆在她手边。 她拿起那件曜变天目盏,对着日光细细地看。 盏壁上,深邃的黑釉里,仿佛藏着一片星空,那些蓝紫色的光斑,随着角度的变换,流光溢彩,神秘莫测。 “好一派‘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气象。”明兰忍不住赞叹。 她想了想,提笔在一张雅致的卡片上写道: 【曜变天目,孤品难求,一盏藏宇宙。此盏霸道,非岩茶之王者‘大红袍’不能相配。茶与器,如君与臣,相得益彰,方为佳话。】 她又拿起那件汝窑天青釉茶碗。 那碗的釉色,温润如玉,宛如雨后初晴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汝窑之美,在于其静。当配以明前龙井,汤色清亮,豆香鲜醇,一静一清,是为‘清欢’。】 最后,是那件白瓷刻花梅瓶。 瓶身线条流畅,上面刻着几枝疏落的梅花,刀法利落,风骨自在。 【此瓶风骨,宜插红梅。若无红梅,折一枝桃花,亦可。宋人风雅,在于随心。案头清供,赏心悦目,足矣。】 写完这三张卡片,她将它们分别系在了对应的礼盒上。 叶姿南在一旁看着,早已是满眼的星星。 “宝贝儿,你这文案能力,要是去做广告,绝对是总监级别的!”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 当明兰在镜头前,将滚烫的沸水注入茶碗,用茶筅击打出绵密的泡沫时,负责拍摄的摄影师,连呼吸都忘了。 竹林的光影斑驳地落在她的侧脸上,那一刻,她仿佛不是在表演,而是真正地,活在了那个属于她的,风雅的时代。 彩排结束,孟宴臣送明兰回别墅的路上,接到了付闻樱的电话。 电话那头,付闻樱的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兴奋和笑意。 “宴臣啊,明兰在你旁边吗?” 孟宴臣看了一眼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明兰,把手机开了免提。 “在呢,妈。” “明兰啊,累不累啊?”付闻樱的声音立刻温和了八度,“听宴臣说你们今天去彩排了,可别太辛苦,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最要紧。” 明兰睁开眼,对着手机,嘴角弯了弯。 “不累的,伯母,您放心。” “还叫伯母?”付闻樱在那头故意拉长了声音,“我跟你伯父,可都把你当自家闺女了。” 明兰的脸颊微红,没接话。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付闻樱笑呵呵地进入正题,“这个周末,回家里来吃饭。我让你张阿姨炖了你最爱喝的鸽子汤,还特地托人请了古法糕点师傅,你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这份体贴入微,让明兰心里暖洋洋的。 挂了电话,孟宴臣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我妈现在,是彻底把你当成亲闺女了。我这个亲儿子,地位岌岌可危。” 明兰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抽回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没个正经。” …… 北宋,邕王府。 书房里,名贵的瓷器被砸了一地,碎片狼藉。 邕王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香炉,铜炉滚到墙角,撞出一声闷响,里面的香灰撒得到处都是。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三司会审,那桩孙志才的旧案,他本以为能靠着权势和人脉压下去。 谁能想到,兖王那个疯狗,不知从哪里拿到了铁证,在朝堂上把他撕咬得体无完肤。 更可怕的是,随着案子的深挖,他早年在地方上做的那些脏事,也被一件件翻了出来。 现在,朝中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对他避之不及。 门外,邕王妃领着几个仆妇,端着一碗参汤,犹豫着不敢进来。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王……王爷!不好了!” “说!”邕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齐国公府……齐国公府那边递话来了!”管事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们说……说嘉成县主名下的几个铺子,被查出与咱们府上的人勾结,暗中放印子钱,数额巨大!现在,大理寺的人,已经把县主给……给扣下了!” 邕王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放印子钱这事,他是知道的。 那是他最重要的一条财路,也是他笼络人心,豢养门客的根基。 他一直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 第105章 明兰再去孟家 “兖王!一定是兖王!” 先是旧案,再是财路,这是要将他往死路上逼啊! ..... 齐国公府。 平宁郡主端坐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儿媳妇,嘉成县主。 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母亲,您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嘉成县主哭得梨花带雨。 “不知道?” 平宁郡主发出一声冷嗤,抓起一本账册,狠狠甩在嘉成县主脸上。 “你名下的铺子,一年光是放印子钱的利钱,就十几万两!你现在跟本郡主说你不知道?” “你把我们齐国公府,当成什么地方了?你邕王府的钱袋子,还是替罪羊?!” “如今,你父亲在朝堂上自身难保,你又捅出这么大的窟窿!你是想让我们整个国公府,都给你邕王府陪葬吗?!” 平宁郡主越说越气,干脆利落地指向门外。 “你快随着他们走,不要连累了我们国公府。” …… 周末,孟家。 明兰一进门,就被付闻樱拉着手,亲亲热热地按在了沙发上,那熟稔劲儿,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饭桌上,付闻樱不停地给明兰布菜,嘘寒问暖,比对自己亲儿子还上心。 孟宴臣在一旁看着,心里又酸又甜。 饭后,四人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 付闻樱端起茶杯,眼风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黏在明兰身边的儿子。 “宴臣啊,你看看你,以前回家跟块木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倒好,眼睛就差长在明兰身上了。” 孟宴臣刚端起茶杯,闻言动作一滞,耳根处迅速泛起一层薄红。 “妈,我哪有。” “你还没有?”付闻樱放下茶杯,故意拔高了音量,“你瞧瞧,从进门到现在,你屁股就没挪过窝,就粘着明兰坐。我们家沙发这么大,还不够你坐的是吧?” 孟怀瑾在一旁听着,也跟着乐了,还顺手补了一刀。 “闻樱,你就别说他了。这孩子啊,好不容易找个老婆,你得给他点时间适应。” 这下,孟宴臣的脸更红了,他求救地看向明兰。 明兰抿着唇,眼底全是笑,她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付闻樱手边。 “伯母,您尝尝这个,味道真好。您快别说他了,他脸皮薄,再说过会儿该不好意思了。” “哟,这就心疼上了?”付闻樱接过点心,乐得合不拢嘴,“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 见把两个孩子逗得差不多了,付闻樱这才收了神通,笑着转了话题。 “对了,咱们今天人这么齐,不如,拍张合照吧?” 她看向明兰,全是温柔。 “你不是一直惦记着你家祖母吗?拍张照片,回头也让你祖母瞧瞧,你在这里,有了新的家人,我们都对你好,让她老人家安安心。” 明兰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付闻樱,看着孟怀瑾,再看看身边那个耳根还没褪去红晕的男人,眼眶一热。 “好。” 家里阿姨被叫来充当摄影师。 镜头里,孟怀瑾和付闻樱坐在中间,孟宴臣和明兰站在他们身后。 孟宴臣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明兰的肩上。 四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来,笑一个!三,二,一!” “咔嚓”一声。 一张温馨的全家福,就这么定格在了手机屏幕上。 明兰接过手机,指腹轻轻地,在屏幕上摩挲。 照片里,她和他们,笑得那么开怀,那么亲密。 祖母,您看。 孙女在这里,很好。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新的私信。 是那个ID叫“江畔”的粉丝发来的。 明兰点开,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博主,对不起。我妈妈她……突然进了重症监护室。茶宴,我们可能……去不了了。】 这条信息,像一块小石子,投进了明沉静的心湖。 她捏着手机,沉默了许久。 孟宴臣最先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凑过去,看到了屏幕上的那几行字。 “别难过。”他轻声安慰,“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及。” “我知道。”明兰摇了摇头,她难过的,不止是这个。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卫小娘,也是这样,在一个她毫无准备的日子里,永远地离开了她。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即便跨越了千年,依旧清晰。 付闻樱和孟怀瑾也走了过来,看到信息,皆是叹了口气。 “这孩子,也是个孝顺的。”付闻樱拍了拍明兰的肩膀,“可惜了,他母亲怕是等不到那场茶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明兰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孟宴臣。 “我有个想法。” …… 北宋,兖王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 兖王手里捏着一份刚从“内线”手里递出来的东西,眼底的兴奋与贪婪,再也掩饰不住。 是邕王府私下里与几位边关将领的往来信件,言辞暧昧,隐隐有结党营私之嫌。 虽然算不上谋逆的铁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殿下,邕王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一旁的谋士躬身,“眼下,最重要的,是储君之位。” “储君?”兖王冷笑一声,将那几封信丢进火盆,看着它们化为灰烬,“我等不及了。” 邕王倒台,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唯一人选。 可官家迟迟不肯松口,他怕夜长梦多。 “荣妃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他转头问。 “回殿下,荣妃娘娘已经递了话,她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好!”兖王猛地一拍桌子,“她要为她那个死去的妹妹报仇,杀了邕王一家,本王,要的是这天下!” 他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幅舆图。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皇城的位置。 “传我的令,让张统领他们,按计划行事。七日后,我要让他,亲手把这位子,交到我手上!” 书房外,夜色深沉。 无人看见,一个不起眼的仆役,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 片刻后,一只信鸽,从王府的角落里冲天而起,消失在夜幕中。 盛府,长柏放下手里的书卷,走到窗前。 他知道,那阵他借来的东风,已经变成了狂风。 正合他意。 …… “明月有光”工作室。 叶姿南听完明兰的想法,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一脸的纠结。 “宝贝儿,你的想法很好,我也很感动。但是,为了一个粉丝,临时改变整场活动的计划,会不会太冒险了?” “不是改变,是增加。”明兰解释,“茶宴的流程照旧,只是在开始前,我想单独为那位母亲,办一场小小的,只属于她的‘云赏春’。” “云赏春?” “对。”明兰点头,“我们联系那位‘江畔’,问到他母亲所在的病房。茶宴那天,我们提前半小时开播,用最好的设备,将竹林里的春光,茶席上的风雅,原原本本地,直播给她一个人看。” “让她知道,虽然人不能至,但这份春意与心意,已经送到了。” 李然和整个团队的人,听得都动容了。 第106章 茶宴进行时 茶宴当天。 燕郊竹林,晨雾未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现场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离正式开播还有半小时,一场没有任何预告的直播,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镜头里,明兰一身素雅裙装,跪坐在茶席前。 她对着身前空无一人的蒲团,柔声开口。 “伯母,您好,我是盛时明月。” “今天风好,竹林里的光影也正好。我为您温了一盏明前龙井,您看,这汤色清亮,像不像一块上好的碧玉?” 她双手托起茶碗,凑到镜头前。 “席上,我还为您折了一枝桃花,开得热闹。这,就是今年的第一场春信了。” 医院,重症监护室的探视窗外。 一个年轻人,双手举着平板电脑,屏幕正对着里面那个浑身插满管子,呼吸微弱的妇人。 妇人闭了很久的眼,此刻缓缓睁开。 她怔怔地看着屏幕里那个温婉的女子,看着那片青翠的竹林,看着那枝娇艳的桃花。 一滴浑浊的泪,顺着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下来。 半小时后,这场只为一个人的直播,悄然结束。 正式的茶宴直播,在万众期待中拉开帷幕。 没有主持人,没有开场白。 镜头从一片摇曳的竹林开始,缓缓推进,最终定格在那方素雅的茶席上。 席前,只坐着一个女子。 镜头始终没有对准她的正脸,只捕捉她纤细的身影,和那一双在茶器间行云流水般移动的素手。 她手腕一转,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疯了。 【来了来了!老子班都不上了,就为了这一刻!】 【卧槽!光看这个环境我就醉了!这他妈才是中式美学天花板!】 【手控党当场去世!我宣布,从今天起,这就是我的梦中情手!】 三位被选中的粉丝,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依次入席。 那位叫林徽的高中语文老师,一坐下,便对着茶席恭敬地行了一个古礼,举手投足间,是读书人的儒雅。 ID叫“月亮不睡我不睡”的铁粉姑娘,激动得快要当场过去了。 她一坐下就双手捧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盯着明兰,嘴里还不停发出“嘶哈嘶哈”的抽气声。 弹幕瞬间歪了楼。 【哈哈哈哈!右边那个姐妹,是在演我吧!简直一模一样!】 【姐妹!克制一下你的口水!镜头都快被你泡湿了!】 最后入座的,是那个ID叫“江畔”的年轻人。 他对着明兰,深深地鞠了一躬。 “博主,谢谢您。我妈妈她……看到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让我跟您说,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春天。” 这一下,弹幕也安静了片刻,随即被一片“祝阿姨早日康复”的祝福刷满了屏。 明兰的身形顿了一下,回了一礼,端起茶碗,对着他的方向,轻轻颔首。 “不用谢,只是尽了我的一份心意。” 整个茶宴的过程,安静、流畅。 明兰为三位客人,分别点茶,讲解着不同茶品的由来,不同茶器的掌故。 她的声音清润温软,透过麦克风,像一股清泉,淌过每个观众的心田。 直播的热度,以一种野蛮的姿态向上疯涨,很快就冲上了平台热搜第一。 茶宴结束,三位粉丝起身告辞。 她站起身,对着三位客人,敛衽一福。 “今日雅集,宾主尽欢,有幸。” 直播,就在她这个优雅的福身中,戛然而止。 网络世界,却彻底疯了。 “盛时明月”这个账号,一战封神。 当晚,工作室连夜剪辑出的精修版视频,在各大平台发布,点击量呈几何级数增长。 评论区直接被挤爆。 【我宣布,这是我今年看过最高级的视频!没有之一!】 【虽然没露脸,但我敢用我一辈子的奶茶发誓,姐姐绝对是顶级大美女!那气质,那身段,绝了!】 【姐姐,你成功地勾起了我全部的好奇心!】 叶姿南看着后台那一条条飞涨的数据,激动得在办公室里又蹦又跳,抱着明兰就不撒手。 “宝贝儿!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明兰被她晃得头晕,脸上也挂着发自内心的笑。 可夜深人静,喧嚣褪去,她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时,一种没来由的心慌,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感觉来得又急又凶。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一瞬间喘不过气。 她按着胸口,大口地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将那股悸动压了下去。 或许,是今天太累了吧。 她这么安慰自己,却没有发现,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已被浓云彻底遮蔽。 …… 北宋,盛京郊外的庄子。 盛老太太坐在灯下,手里捏着一封刚从京中送来的密信,信是长柏亲笔所书。 她脸上不见平日里的慈和,只剩下一片凝重。 房妈妈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忧心。 “老太太,大郎君这也……太大胆了些。” 信里,长柏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和盘托出。 扳倒邕王,只是第一步。 他真正的目的,是借着兖王这把刀,将整个朝局搅乱,再暗中将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赵宗全支持上位,为盛家,博一个从龙之功。 这是一个足以让盛家满门抄斩,也足以让盛家青云直上的豪赌。 盛老太太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许久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儿的性子,沉稳,持重,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可这一次,他却选择了一条最险,也最快的路。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明兰那张娇俏的脸。 长柏此举,是为盛家博一个前程,也是为妹妹挣一个无人敢欺的未来。 盛老太太阖上眼,再睁开时,那双历经风霜的眸子里,再无半分犹豫。 “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房妈妈大惊失色:“老太太?” “长柏一个人在京中,我不放心。”盛老太太站起身,声音沉稳如山,“这盘棋他既然已经布下,我这个做祖母的,总要为他守好大营。” 第107章 明兰心慌要回去 老太太提笔,在信纸上落下几行字。 “你亲自去,告诉大郎君,让他放手去做。” 盛老太太将封好的信交给房妈妈。 “天,塌不下来。” 她又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沉得能压住整座府邸的风雨。 “对外只说,我身子大好了,要回府静养。” 她顿了顿,阖上眼。 “至于明丫头……就说她偶感风寒,需在庄子上再多将养些时日。” …… 茶宴的热度,在三天后,又被那三份回礼引到了新的高度。 最先在网络上掀起波澜的,是那位高中语文老师林徽。 她没发视频,只在深夜写了一篇长文。 【那日茶宴,我们三人其实还收到雅集回礼。】 【一直考虑要不要发到网上。】 【想了几日,我觉得我还是想向网友们分享我的激动。】 【当天回家开箱之时,仅有期待,可开箱后,我的手都在抖。】 【是一件曜变天目盏,复刻品。】 【更难得的,是博主亲笔所书的卡片。她写道:‘此盏霸道,非岩茶之王者‘大红袍’不能相配。茶与器,如君与臣,相得益彰,方为佳话。’】 【受教了。我原以为,风雅只在书卷中,今日方知,风雅亦在人间。一盏,一茶,一语,是为我上的,最生动的一堂宋代美学课。不胜感激。】 这篇长文克制又恳切,字里行间那股子文人墨客的激动与叹服,几乎要溢出屏幕。 文章很快被各大文化类博主疯狂转发。 #盛时明月送粉丝国宝级复刻品# 这个词条,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热搜。 如果说林老师的回应是阳春白雪,那ID为“月亮不睡我不睡”的铁粉姑娘,就是最接地气的土拨鼠尖叫。 她直接开了个直播,主题就叫“开箱我女神送我的神仙礼物是什么体验!” 直播间里,姑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激动得几天没睡好。 “我一直不敢发任何消息,怕发出来有人黑博主大大。可老师先发了,我不来增加点热度更对不起博主大大。” 当她颤抖着手,从铺满锦缎的礼盒里,捧出那件雨过天青色的汝窑茶碗时,直播间里所有的观众,都跟着她一起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姑娘就抱着那个茶碗又哭又笑,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们看见没有!这是什么神仙颜色!太润了!我跟你们说,我感觉我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个碗,是一片雨后的天空!” “还有我女神写的卡片!‘一静一清,是为清欢’!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神仙文采!” 弹幕当场鲨疯了。 【哈哈哈哈!这位姐妹的反应过于真实!】 【我酸了,我真的酸了,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嫉妒过一个人!】 【仙女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别人家公司抽奖送个电饭煲,她送古董复刻品?】 【楼上的,格局小了!这送的不是礼物,是文化!是排面!我宣布,‘明月有光’就是我心里的内娱第一文化公司,不接受反驳!】 而最后那位ID叫“江畔”的年轻人,则是在深夜,默默地更新了一条动态。 配图,是一只苍老的手,正轻轻地,抚摸着那个白瓷刻花梅瓶的瓶身。 【妈妈今天精神很好。护士说,她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她看着那个瓶子,看了一整个下午。她说,她好像,又看到了我们家院子里那棵老梅树,开了花。】 这条动态下面,没有喧嚣,只有一片片点亮的蜡烛和一句句“祝阿姨早日康复”的留言。 至此,“盛时明月”这个名字,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文化博主。 她成了一种符号,代表着一种人们向往却不可及的,精致、风雅、温暖的生活方式。 工作室里,叶姿南看着那些铺天盖地的好评和雪花一样飞来的合作意向书,乐得在办公室里转圈。 “宝贝儿!我们发了!这次是真的发了!” 明兰看着她那副样子,也跟着笑,只是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那种没来由的心慌,又来了。 就在刚才,叶姿南抱着她欢呼的时候,她的心口又是一阵猛地抽紧,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叶姿南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没事,”明兰扶着桌子坐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 送走了叶姿南,明兰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窗明几净,阳光正好。 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那股心悸的感觉,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猛烈。 她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祖母那张慈和的脸。 家里出事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 孟宴臣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明兰扶着桌沿,大口喘息的模样。 她那张总是带着温婉笑意的脸,此刻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明兰!” 孟宴臣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抓起她的手,手心冰凉。 “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不用……”明兰抓住他的手,力气小得可怜,“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孟宴臣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过薄毯,盖在她身上,又倒了杯热水,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 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 明兰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许。 孟宴臣坐在床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压迫感。 许久,明兰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宴臣。” “嗯。” “我想……回去一趟。” 孟宴臣给他掖被子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为什么?” “我心里……不踏实。”明兰咬着嘴唇,“我总觉得,家里出事了。” “只是不踏实?” “这几天老是心慌的很。” “心慌?!那我们先去医院!” 不等明兰反应过来,孟宴臣抱着明兰冲出工作室,一路风驰电掣,将车开到了京城最顶级的私立医院。 一套最详尽的检查做下来,已经是两小时后。 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扶了扶眼镜,看着手里的报告,又看了看面前这两个过分登对的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身体各项指标都非常健康,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的迹象。” 老专家放下报告,看向明兰。 “姑娘,你最近是不是思虑过重,精神压力太大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别墅的路上。 车厢里很安静。 孟宴臣没再提任何事,可那份沉默,却比任何追问都更沉重。 “宴臣,”明兰终是先开了口,她侧过脸,看着男人专注开车的侧脸,“我的身体,我自己省得。” “嗯。” 他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我心里那股慌,不是病。”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却很清晰。 “是祖母。是盛家。” “一定有大事了。” 第108章 明兰归心似箭 孟宴臣将车稳稳停进车库,熄了火,却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 他侧过脸,看着身旁那个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的姑娘。 从医院出来,她就没再说过话。 “明兰。” “嗯?” “我同意了。” 明兰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错愕。 他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同意你回去。” 他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慢。 “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给我两天时间。” “第二,”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回去以后,无论家里发生了什么,都必须以你自己的安危为先。保全自己,比任何事都重要。” 那不是在商量,是在下达一道不容辩驳的命令。 明兰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心,想替他抚平那里的褶皱。 “好。” ......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明月有光”工作室进入了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 明兰把叶姿南和李然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 叶姿南当场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宝贝儿,你开什么玩笑!现在可是咱们事业的上升期,多少合作和广告排着队等我们点头呢!你这时候撂挑子?” 李然也是一脸的错愕,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焦急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是撂挑子。” 明兰安抚地拍了拍叶姿南的手。 “家里出了点急事,我必须回去一趟。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这是我为工作室做的,未来半年的内容规划和发展方向,都写在里面了。我出发前可能还会补充些内容。” “我不在的时候,工作室的日常运营,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她站起身,对着两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叶姿南看着她那份策划案,再看看她脸上那不容置喙的决绝,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吧行吧,谁让我上了你这条贼船呢?” 她一把将明兰按回座位上。 “家里的事要紧,工作上的事你别操心,有我跟李然呢,出不了岔子。” ...... 两天的时间,倏忽而过。 孟宴臣几乎是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明兰则将工作室未来半年的内容规划又进行了完善,细化到了每一周,每一天。 她甚至提前录制好了几期可以作为备用的短视频,内容是讲解一些宋代文人雅士的生活趣闻,既能维持账号的热度,又不会泄露核心的创意。 第三天清晨,阳光正好。 孟宴臣和明兰两人在花园的藤椅上,安静地用完了早餐。 孟宴臣起身,从屋子里拎出来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包袱,放在了明兰面前的石桌上。 那布料的材质很特殊,看上去像是某种帆布,摸上去却异常坚韧。 “这是什么?” 明兰好奇。 孟宴臣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取了出来。 最先拿出来的,是一个沉甸甸的木头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而是一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小的金条。 “这东西,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硬通货。” “体积小,价值高,方便你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明兰看着那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他没等她回应,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是分门别类、码放得如同艺术品般的各种医疗用品。 “这是急救箱。” 他拿出几排药片,耐心地给她讲解。 “这个,广谱抗生素,万一有感染发炎,按时服用。” “这个,强效退烧药。这个,是止疼的。” “还有这个。” 他拿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 “是肾上腺素。万一遇到什么极端的过敏情况,或者心脏骤停,拔掉保险盖,对着大腿用力扎下去,能给你争取最宝贵的救治时间。” 他又拿起一卷纱布和一瓶消毒喷雾。 “外伤处理的流程,你记一下。第一步,先用这个喷雾清洁伤口。第二步,用纱布按压止血。第三步……” 他讲得极其细致,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剂量,都反复叮嘱,生怕她记错一分一毫。 明兰安静地听着,看着他专注又认真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 急救箱交代完毕,他又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手电筒。 “这个,高强度手电,射程很远。要是遇到对手,直接对着那人的眼睛,可以致盲。” “还有这个。” 最后,他从包袱里拿出来两样东西,一本相册,还有一封附着聘礼礼单的书信。 相册里,有那张在孟家大宅拍的全家福。 照片上,付闻樱和孟怀瑾笑得慈爱,她和他站在后面,亲密地依偎着,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安然与欢喜。 里面还有有她和孟宴臣的合照,更多的是孟宴臣拍下的明兰在这里生活的各个瞬间。 明兰接过相册,指腹轻轻抚过照片上孟宴臣的脸。 她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热。 “还有这封信是我爸妈写的,也是给祖母的。还附上了聘礼单子,给祖母参详一下,是否符合礼制。你得记着你还有任务,将你家的嫁娶流程规矩仔仔细细的打听好了,回来要汇报的。” “孟宴臣,你怎么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 “不够。” 孟宴臣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这些东西,连你的万分之一都换不来。” 他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手,指了指那个包袱。 “这个包袱,是特制的。防火,防水,防割。你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去,无论去哪,都背着。” 明兰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我们来演练一遍。” 他拉着她,就在花园的草地上,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使用急救箱里的每一样东西,如何包扎伤口,如何给肾上腺素注射器排气。 那画面,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与动人。 明兰学得很快。 她的聪慧,再一次让孟宴臣惊叹。 所有东西都演练完毕,孟宴臣将它们一样一样,仔细地装回那个包袱里,郑重地,交到明兰手上。 “都记住了?” “嗯。” “我跟你说的第二条,还记得吗?” 明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无论家里发生了什么,都必须以我自己的安危为先。保全自己,比任何事都重要。” “好。” 孟宴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却又无比珍重的吻。 “去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等你回来。” 明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紧紧的抱了孟宴臣一下。 然后她穿回了北宋的衣裙,抱着那个分量不轻的包袱,看了孟宴臣许久。 突然,她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那个她亏欠了太多,也牵挂了太久的人。 祖母。 祖母。 第109章 明兰回古代,祖孙重逢风雨前 一阵天旋地转,像被卷进了无底的旋涡。 明兰抱住怀里的包袱,风声在耳边呼啸。 再睁开眼,孟家花园不见了。 眼前是熟悉的紫檀木圆桌,几样清淡小菜,一盘子点心。 空气里,是寿安堂独有的沉水香。 她回来了。 “老太太,您再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芙蓉蛋羹,又滑又嫩。” 房妈妈正拿着银匙,小心翼翼地给盛老太太布菜。 盛老太太没什么胃口,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就在她眼角余光扫过饭桌旁时,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里,凭空多了一个人影。 她端着茶碗的手僵在半空。 “明……明丫头?” 房妈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手里的汤匙“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祖母。” 明兰眼圈霎时就红了,丢开包袱,几步冲上前,“噗通”一声跪在盛老太太面前,将头深深埋进祖母的膝盖里。 “孙女……孙女不孝。” 膝上传来的温热和真实的重量,让盛老太太终于确认,这不是一场日有所思的梦。 她也顾不上追问,一把将明兰从地上拽起来,搂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重重拍着她的后背,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拍进去。 房妈妈总算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关紧了房门,才回身把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放到一边,一双眼睛又是惊喜又是后怕地在明兰身上来回打量。 “我的六姑娘!您这可吓死奴婢了!老太太这些日子,茶饭不思,人都清减了一圈!您回来了,快劝劝老太太。” 明兰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祖母那明显清瘦的脸颊和眼底藏不住的憔悴,内疚得快要喘不过气。 “跟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年纪大了,胃口自然小些。” “明儿,别听你房妈妈的,祖母好着呢。” 盛老太太拉着明兰在身边坐下,脸上却绷不住地露出了笑意。 “倒是你这孩子,瞧瞧这小脸白的,可用过饭了?” “还没呢,祖母。” 盛老太太立刻把那碗自己一口未动的芙蓉蛋羹推到明兰面前,语气里全是命令式的宠溺。 “快,多吃点,定是饿坏了。” 明兰不想让祖母再为自己悬心,拿起筷子,就着祖母布的菜,小口小口地吃了大半碗饭。 饭后,房妈妈有眼色地收拾了碗筷退下,亲自守在门外。 内室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盛老太太拉着明兰的手,这才细细地打量她。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那个孟家哥儿,就这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来?” 明兰将自己这几日心神不宁,还有那无端的心悸,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盛老太太静静听着,听到后来,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反手握住明兰的手,轻轻拍了拍。 “痴儿,你这又是何苦。” “祖母,家里是不是出事了?长柏哥哥他……” “家里无事。” 盛老太太打断她的话,语气沉定。 “你哥哥行事,向来有分寸,你不用为他操心。” 她越是这么说,明兰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她想起孟宴臣的嘱咐,将那个包袱拿了过来,放在祖孙二人中间的软榻上。 “这是……” “这是宴臣,为我备下的。” 明兰打开包袱,先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排码放得整整齐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金条。 饶是盛老太太见惯了金山银山,也被这实在的阵仗晃了一下。 “他说,这个最管用,去哪儿都使得。” 明兰又拿出了那个急救箱,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在榻上。 “这个,叫抗生素,是治发炎的。” “这个,是退烧的。” “还有这个,”她拿起那个造型奇特的注射器,“他说万一有事,能救命。” 盛老太太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瓶瓶罐罐,听着孙女嘴里那些拗口的词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明兰拿出了那本相册,和那封装帧精美的信。 她先打开相册,翻到那张全家福,递到祖母面前。 “祖母,您看。” “这是宴臣的父亲母亲,他们……都待我极好。” 盛老太太接过那本奇特的册子,指腹轻轻抚过照片上付闻樱和孟怀瑾那温和的笑脸。 她看着照片上,自己的孙女依偎在那个英挺的年轻人身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全然放松的安然与幸福。 老太太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好,好啊。” 她又翻了几页,看着里面那些明兰生活的点滴,或是在窗前写字,或是在园中品茶,每一张,都把她的孙女拍得极好。 她知道,拍下这些的人,是用了心的。 明兰又将那封信递了过去。 “这是伯父伯母,写给您的信。” 盛老太太接过信,信封的材质很特殊,上面没有署名,只用一种极雅致的墨绿色火漆封了口。 她拆开信,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是两行字,一种笔迹苍劲有力,另一种则秀丽端庄。 【老太太尊鉴:小儿孟宴臣,幸得明兰垂青,两心相许,实乃孟家之大幸。恐时空之隔,有礼数之差,望请老太太海涵。另,儿女婚事,盼能遵循古礼,不敢有半分怠慢。不知盛府嫁女,是何章程?万望赐教。我夫妻二人,静候佳音。】 信的末尾,还附着一张长长的礼单。 那礼单,用的是上好的宣纸,上面的字,是孟宴臣亲笔所书的簪花小楷。 从金银玉器,到古玩字画,再到田庄铺面,洋洋洒洒,几乎占满了整张纸。 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以上,仅为聘礼初稿,待明兰归时,再行增补。】 盛老太太看着那份礼单,再看看那封措辞恳切的信,拿着信纸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孙女。 “明丫头,你告诉祖母。” 她的声音,带上了颤音。 “那个孟家哥儿,还有他的家人,是不是……真的对你很好?” 明兰看着祖母,重重地点了点头。 盛老太太看着她,忽然就笑了,那笑意直达眼底。 她将那封信和礼单,仔仔细细地折好,郑重地收进自己的袖中。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正好。 “他既为你做了这么多,我们盛家,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盛老太太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透出一股悍然之气。 “这桩婚事,祖母给你应下了!” 第110章 付闻樱大发雷霆 “房妈妈!” “哎,老太太。”房妈妈推门进来。 “去,把库房里那几匹早年间宫里赏下来的云锦,还有我那套点翠的头面,都拿出来。” “再把我嫁妆单子里的那几间京郊的旺铺和田庄,都理出来,重新誊一份。” 盛老太太重新坐下,紧紧握住明兰的手。 “他们孟家给了你天大的体面,我们盛家,也得给你备上一份不输人的嫁妆。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盛家的姑娘,是何等金尊玉贵地嫁出去!” 明兰看着祖母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光,只觉得心里酸软的很,抱着祖母久久没说话。 …… 现代,孟家大宅。 付闻樱的心情很好。 她正坐在客厅里,戴着老花镜,面前摊着好几本厚厚的书,全是关于宋代风俗礼仪的。 旁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历史系陈教授发来的,关于宋代“三书六礼”的详细考据资料。 “闻樱啊,你这比做学问还认真呢。”孟怀瑾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盘走过来,笑着调侃。 “那当然。” 付闻樱头都没抬,手指在平板上划动着。 “我们明兰的婚事,能是小事吗?每一步都得按着最高规制来,绝不能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孟怀瑾在她身边坐下。 “是是是,都听你的。不过,最近怎么没见明兰过来?工作室就那么忙?” “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叶姿南”三个字。 付闻樱笑着接起电话,语气亲热。 “姿南啊,今天怎么有空给阿姨打电话?” “付阿姨!”电话那头,叶姿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我跟您汇报一下工作!咱们‘明月有光’工作室,最近可签了好几个大单子!我跟您说,您家明兰,现在可是我们圈里的香饽饽!” “是吗?那可太好了。”付闻樱听得眉开眼笑,与有荣焉。 “对了阿姨,”叶姿南的语气变得随意起来,“明兰这回回家,还顺利吧?她家里没事儿吧?孟宴臣这几天冷的很,我联系不上明兰,您帮着劝劝,我们工作室在他办公室隔壁都快冻感冒了。” 付闻樱脸上的笑容,就那么僵住了。 回家?回哪个家? “姿南,你刚才说什么?”她的声音,急了起来。 “啊?我说孟宴臣最近气质太冷了。”叶姿南还没察觉到不对劲,“明兰不是说家里有急事,回老家去了吗?她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付闻樱的脑子乱糟糟的。 她眼前浮现出这几天,儿子那反常的模样。 他突然让她和怀瑾写那封信。 还从银行的保险柜里,取出了那些金条。 她还以为,他是在为聘礼做准备。 付闻樱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阿姨?您还在听吗?” “在。” 付闻樱好不容易维持住优雅。 “姿南,先这样,阿姨有点事。” 她挂了电话,用尽全身的力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孟怀瑾察觉到了妻子的不对劲,连忙扶住她的肩膀。 “闻樱,怎么了?” 付闻樱猛地抬起头。 “孟宴臣!” 她抓起手机,拨了儿子的号码。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 孟宴臣接到电话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张明兰的照片。 听到电话那头母亲那压抑着暴怒的声音,他什么都没问,只回了一个字。 “好。” 一个小时后,黑色的宾利停在了孟家大宅门口。 孟宴臣推开家门。 付闻樱坐在主位的沙发上,脸色铁青。 孟怀瑾坐在她身旁,一脸的凝重。 “站好了。” 付闻闻樱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分量。 孟宴臣没说一句话,走到客厅中央,直挺挺地站着。 “孟宴臣。” 付闻樱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 “我只问你一句,明兰呢?” “她回家了。”孟宴臣抬起头,迎上母亲的视线,没有半分闪躲。 “回家?” 付闻樱气得笑了起来,眼圈却红了。 “回哪个家?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北宋,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现在回去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是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明兰祖母让你护着到那边彻底安稳再说,你现在就让明兰回去,对得起祖母的一番苦心吗?!” 她指着孟宴臣,声音都在发抖。 “你让她回去,跟把她推进火坑里有什么区别?!孟宴臣!” 孟宴臣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任由母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在他身上。 孟怀瑾叹了口气,走过来,想劝一劝。 “闻樱,你先别激动,听听宴臣怎么说。” “我怎么能不激动?!” 付闻樱转过头。 “怀瑾,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么一个贴心贴肺的儿媳妇!我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疼!可他呢?他这个做丈夫的,就这么眼睁睁地,把她送回了龙潭虎穴!” 她越说越心疼,越说越气,最后,她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孟宴臣的背上。 孟宴臣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重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您打得对。”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您说的,我都明白。” “可您不明白,她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 他将明兰那几天的心神不宁,那无端的心悸,还有医院里查不出任何缘由的检查报告,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心里装着事,装着她的祖母。那份担忧,快把她整个人都压垮了。” “我若强行把她留在这里,她的人虽然在,可她的心,早就飞回去了。那样,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我能做的,只有在她回去之前,尽量为她备好所有能护她周全的东西。” 付闻樱听着,心里的怒火,被一阵阵更尖锐的疼所取代。 孟宴臣赶紧走了几步,扶着付闻樱坐到沙发上。 孟怀瑾也坐到付闻樱的另一边,对着孟宴臣使了使眼色。 “妈,瞒着你对不起。”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人了。” “我让她回去,不是放弃她,是我信她。” “我信她能护好自己,也信她……会为了我,平安回来。” 客厅里,只剩下付闻樱压抑的叹息。 许久,她才说了一个字。 “好。” 第111章 许沁想住月子中心 这场对峙,最终在付闻樱的一声叹息里落幕。 她没再多说一个字,挥了挥手,让孟宴臣上楼去。 孟宴臣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付闻樱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靠在沙发背上。 孟怀瑾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明兰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不会有事的。” 付闻樱摇了摇头,眼圈通红。 “我是心疼啊。心疼那孩子,小小年纪,就要经历那些风雨。多危险啊,我能不担心嘛!我也心疼宴臣,他把一颗心,全都拴在了那孩子身上。明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也就跟着完了。” …… 许沁搬回宋焰舅舅家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 舅妈把她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炖汤补身子,连重话都不再说一句。 宋焰也变了个人,不再摔门,不再咆哮。 他休假的时候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话很少,但会把挣来的钱,一分不差地交到许沁手里。 钱不多,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钞票,上面还沾着灰尘和汗水的味道。 许沁把那些钱收在一个铁皮盒子里,看着它一点点地变多,心里的那份惶恐,似乎也被抚平了些许。 这天下午,她睡醒午觉,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便想下楼走走。 刚打开楼道的大门,一张彩色的传单,就从门缝里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她脚边。 传单的纸质很好,设计得温馨又雅致。 上面印着一个躺在柔软大床上的漂亮妈妈,身边有穿着专业制服的护士和营养师,正微笑着为她服务。 “爱帝宫——给您和宝宝,一个皇室般的月子假期。” 许沁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了那张传单。 二十四小时一对一的母婴护理,三甲医院的妇产科专家定期查房,米其林餐厅主厨定制的营养月子餐,还有产后修复、瑜伽塑形、新生儿早教…… 每一项服务,都像是羽毛,轻轻搔刮着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她看着传单上那窗明几净、如同五星级酒店套房一般的房间,再想想宋焰舅舅家这个连转身都困难的,散发着陈年油烟味的小屋子。 一种强烈的,名为“不甘心”的情绪,又破土而出。 她拿出手机,对着传单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很快就进入了那家月子中心的官方主页。 点开“套餐价格”。 屏幕上那一串至少是六位数的起步价,让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可随之而来的,不是退缩,而是一种更加执拗的向往。 凭什么? 凭什么别的女人就能享受这么好的服务,而她,就要挤在这个破旧的楼里,听着楼道里邻居的吵闹声,度过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 她曾经也是孟家的大小姐。 她肚子里怀的,是宋焰的孩子,同样也是孟家的外孙。 她值得最好的。 这个念头一旦种下,便疯了一般地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晚上,宋焰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脱力般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工地上新开了一个项目,要赶工期,他今天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搬了一天的钢筋,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汗水浸湿的工服黏在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味。 许沁给他倒了杯水,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许久,才把那张被她捏得有些发皱的传单,递了过去。 “宋焰,你看一下这个。” 宋焰接过传单,只扫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东西?花里胡哨的。” “是月子中心。”许沁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我今天在网上查了,都说现在坐月子,跟以前不一样了,要去专业的地方,对大人和孩子都好。能预防产后抑郁,还能帮宝宝养成好的作息习惯……” 宋焰听着她的话,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他放下传单,转过头看着她。 “你想去?” 许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我想……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宋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全是疲惫和自嘲。 他伸出自己的手,摊在许沁面前。 那是一双和他从前完全不同的手。 掌心和指节上,布满了厚厚的,磨得发亮的硬茧,还有好几道被钢筋划破,刚刚结痂的口子。 “你看看我的手。”他的声音很哑,“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工地上,扛了多少根钢筋,才挣来一百八十块钱?” “你知不知道,你手里那张纸上印的地方,住一天,就要花掉我多少天的命?”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许沁,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想着去住那种地方?!” “我没有!”许沁被他吼得眼圈一红,也激动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我怀着你的孩子,我想给他最好的!这有错吗?!” “最好的?!”宋焰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什么才是最好的?锦衣玉食就是最好的?许沁,你他妈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说要跟我过这种人间烟火的日子!” “现在后悔了?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就拿孩子当借口是不是?!” 两人的争吵声,惊动了在厨房忙活的舅妈。 舅妈端着一锅刚炖好的鱼汤走出来,一听见“月子中心”四个字,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她把汤锅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吵什么吵!还要不要吃饭了!” 她叉着腰,一双眼刀子似的刮向许沁。 “我刚才在厨房可都听见了!怎么着,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伺候得不好了?想去住那什么一个月好几万的金窝窝了?” 许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舅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舅妈不依不饶,“我们家宋焰,为了你,为了这个家,现在一休假就跑去工地上卖命!你倒好,不心疼他也就算了,还在这儿做你的春秋大梦!许沁我告诉你,人得知道自己的斤两,有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别成天净想那些有的没的!” 许沁被她这番话说得无地自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求助地看向宋焰,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可宋焰,只是疲惫地别过脸,用沉默,默认了他舅妈的所有指责。 那一瞬间,许沁愈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他们全家排挤、指责的,不懂事的外人。 她猛地站起身,冲回了那间属于她和宋焰的小卧室,狠狠地甩上了房门。 第112章 宫变之初 门板死死关上。 外面的声音却像长了脚,从门缝里挤进来,一个字一个字往许沁耳朵里扎。 “你看看你!就是你给惯的!这种女人,娶回家就是个祸害!早晚把我们家都给败光了!” 是舅妈尖利的嗓门。 “少说两句!” 舅舅的声音透着一股无奈,似乎是在劝。 “我少说两句?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我们老百姓过日子,讲究的是个踏实!她倒好,还当自己是孟家那个千金大小姐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 那些刻薄又粗鄙的话,穿过薄薄的门板,一刀一刀,凌迟着许沁的自尊。 她捂住耳朵,沿着门板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这群人根本不懂。 他们不懂她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痛苦,不懂她对未来的恐慌。 他们只会计较那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只会指责她不切实际。 她恨他们,也恨那个在客厅里一言不发,任由她被家人羞辱的宋焰。 更恨的,是这个无能又软弱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宋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鱼汤。 “舅妈她……就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语气生硬。 许沁头也没抬。 宋焰在她床边坐下,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又开了口,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疲惫。 “月子中心的事,别想了。” “我问过工头了,等这个项目赶完,能拿到一笔奖金。” “到时候,我们请个月嫂。” “这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了。” 他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 许沁缓缓抬起头,看着那碗飘着油花的鱼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端起那碗汤,走到窗边,手腕一翻,鱼汤被尽数倒进了楼下的花坛里。 第二天一早,舅妈端着水壶下楼侍弄她那几盆宝贝月季。 花坛的泥土里,有一块格外刺眼。 碎鱼肉和葱花,糊在泥土上,几只苍蝇在上面嗡嗡盘旋。 她那张刚缓和了两天的脸,瞬间拉得老长。 舅妈什么也没说,端着水壶,沉着脸上楼。 一进门,就看见许沁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地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宋焰正手忙脚乱地给她倒热水。 “怎么了这是?” 舅妈把水壶重重往桌上一搁,明知故问。 “沁沁她……肚子不舒服。” 宋焰的声音里全是担忧。 “哦,肚子不舒服啊。” 舅妈的视线在许沁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回到她平坦的小腹上,语气不阴不阳。 “怕不是昨晚喝了西北风,把孩子给喝坏了吧?” 宋焰一愣。 “什么西北风?” “你问她啊!” 舅妈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重重拍了一下大腿。 “我辛辛苦苦给她炖了一锅鱼汤,想着给她补补身子。” “她倒好,转头就给我倒进了楼下的花坛里!怎么,是嫌我的手艺脏,配不上她那金贵的肚子?” 宋焰猛地转头看向许沁,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许沁的身体晃了一下。 眼泪说来就来,整个人顺着墙壁就往地上滑。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是那汤太油了,我一闻就恶心……”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还死死地护着肚子。 “我难受,我肚子疼……宋焰,我肚子好疼……” 她哭得那么可怜,那么无助,每一个字都砸在宋焰的心尖上。 宋焰心里的那点火气,又被那声“肚子疼”给浇灭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也顾不上跟舅妈争辩,一把将许沁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冲回卧室。 “你别怕!我马上叫救护车去医院!” “别去医院……” 许沁抓着他的衣袖,哭着摇头。 “我不想去……我怕……我就是累了,你让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 舅妈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床上那个哭得梨花带雨,把宋焰哄得团团转的许沁,再看看宋焰那副魂不守舍的窝囊样,气得心口一阵阵地疼。 她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厨房,锅碗瓢盆被她摔得震天响。 这一场闹剧,最终以许沁“卧床静养”,宋焰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而告终。 …… 北宋,盛京。 天色将晚,暮色四合。 整座城,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街上的行人稀疏,巡城的禁军却一队接着一队,甲胄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走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又规律的声响。 家家户户都提前关紧了门窗,连最热闹的樊楼,今日也早早地熄了灯。 兖王府,书房内。 兖王换下了一身亲王蟒袍,穿了件便于行动的玄色窄袖劲装。 他站在舆图前,手里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重重地按在了皇城的位置。 “都准备好了?” “回殿下,宫里的人已经就位,只等殿下的信号。” 一个心腹低声回禀。 “那位还说,请殿下务必要邕王夫妇,还有嘉成那个贱人,他们一家三口,死无葬身之地!” “好。” 兖王转过身,嘴边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如她所愿。”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今夜过后,这盛京的天,就该换个颜色了。” …… 盛府。 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王大娘子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嘴里不停地念叨。 “怎么还不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宫门早就该落钥了啊……” 盛紘和长柏今日一早,便按例入宫朝会,可直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不只盛家,京中所有今日入宫上朝的官员,一个都还没回来。 盛老太太坐在上首,闭目养神,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可那串佛珠转动的速度,却比平日里快了许多。 “母亲,您说,这宫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娘子终是忍不住,带着哭腔问。 “慌什么!” 盛老太太猛地睁开眼。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管好你院子里的那些人,谁敢在这时候出去胡说八道,嚼舌根子,直接给我捆了,堵上嘴,关进柴房!” 她的话,像一根定海神针,总算让慌了神的大娘子,找到了主心骨。 就在这时,一个仆从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 “老太太!大娘子!宫里来人了!”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穿着内侍服的人带着腰佩长刀的禁军,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内侍,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 “传官家口谕,着工部郎中盛紘、翰林院修撰盛长柏,留宿宫中,参详要务,任何人不得探视。钦此。” 第113章 宫变进行时 那一句“留宿宫中”,在盛府厅堂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大娘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子一软,当场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慌什么!” 盛老太太猛地站起,手里的拐杖重重一顿,地板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走到那个传旨的内侍面前,脸上没有半点惊惶,只平静地问: “敢问公公,官家龙体可还康健?” 那内侍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又尖又冷。 “官家龙体康健,老太太请宽心。” 说完,他领着人,扭头就走,一个多余的字都欠奉。 盛老太太盯着他们消失的背影,一动不动。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远了,她才猛地转身,声音沉得像块铁。 “来人!把府里所有的家丁护院都叫到前院来!” “从现在起,关紧府门,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我飞出去!” “告诉所有人,紘郎和柏哥儿,是得了官家的恩典,在宫里伴驾。谁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一个字,家法伺候!” …… 皇宫大殿。 殿门紧闭,殿内烛火通明,亮得人心里发寒。 文武百官跟一群被吓破了胆的鹌鹑一样,分列两侧,一个个垂着头,连呼吸都忘了。 龙椅上的官家,脸色灰败,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像个披着龙袍的稻草人。 兖王手持一柄还在滴血的长剑,站在丹墀之下。 他身后,邕王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拖了上来,重重丢在地砖上。 “官家!”兖王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邕王勾结外戚,构陷忠良,意图谋逆,罪证确凿!臣,今日是为陛下,清君侧!” “你……你血口喷人!”邕王挣扎着抬起头,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风。 就在这时,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荣妃一身素衣,脸上未施粉黛,一步,一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灵位。 “陛下。”她走到殿中,缓缓跪下,声音凄婉得像在泣血,“您还记得臣妾那个枉死的妹妹吗?” “当年,就是这个畜生一家,害死了臣妾的亲妹妹!” “今日,臣妾不求别的,只求陛下一道旨意,让这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官家看着她,又看看殿外那些明晃晃的刀枪,绝望地闭上了眼。 “来人。”他的声音苍老又无力,“将邕王,及其家眷,一并……打入天牢。” 荣妃却笑了,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陛下,天牢那种地方,太便宜他们了。” 她站起身,走到邕王面前,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全是刻骨的恨意。 “我要他们,现在就死。” 话音刚落,两个禁军便拖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少女,从殿外走了进来。 是邕王妃和嘉成县主。 “父亲!救我!”嘉成县主凄厉地哭喊着。 邕王目眦欲裂。 荣妃看也不看,拔出旁边禁军腰间的长刀,手起刀落。 滚烫的鲜血溅在明黄的龙柱上,刺目惊心。 大殿之上,血腥气混杂着檀香,熏得人几欲作呕。 嘉成县主倒在血泊里,那双曾经盛气凌人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殿顶的蟠龙藻井。 邕王妃疯了似的扑向荣妃,却被旁边的禁军一脚踹翻在地。 “贱人!我杀了你!” 荣妃脸上溅了几滴温热的血,她伸出舌头,竟是畅快地舔了一下。 她没再亲自动手,只是后退一步,对着禁军使了个眼色。 长刀落下,又是一声闷响。 大殿里,只剩下邕王粗重得跟野兽一样的喘息。 他看着地上那两具尚在抽搐的身体,眼球一寸寸地爬满血丝,最后,他拼命地爬向官家。 “官家!救救我!救救我!” 可下一秒,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后心。 是兖王。 “斩草要除根。” 盛紘站在百官之中,两条腿抖得像筛糠,全靠长柏在身后稳稳地扶着,才没当场瘫软在地。 他活了半辈子,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何曾见过这等皇权交替的血腥场面。 长柏的脸,在跳动的烛火下,依旧平静无波。 他看着兖王一步步上前,从官家手里接过那份已经写好的传位诏书,又看着他拿起玉玺,重重地盖了下去。 兖王高举着那份诏书,对着殿下百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与得意。 “传朕旨意!”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用上了“朕”这个字眼,“邕王一家谋逆,罪无可恕,已就地正法!” 殿外,很快传来三声沉闷的鼓响。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诸位爱卿,”兖王,不,现在该称他为新帝了,他环视着殿下战战兢兢的百官,声音洪亮,“今日之事,乃是拨乱反正。朕,必将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百官稀稀拉拉地跪了下去,山呼万岁的声音,有气无力。 盛紘也跟着跪了下去,额头贴着地砖,连大气都不敢出。 长柏也缓缓跪下,可他的注意力,却全都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内侍身上。 就在刚才,捧着玉玺的小黄门“不慎”摔倒,殿内一片混乱之时,另一个小内侍已经将官家一件染血的中衣,悄无声息地藏进了食盒。 现在,那个小内侍正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荣妃身后,准备退出大殿。 新帝大赦群臣,准百官归家。 官员们如蒙大赦,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往殿外涌去,生怕多留一刻,就会被这殿内的血腥气熏死。 “柏儿,快走!快走!”盛紘抖着腿,死命地拽着长柏的袖子。 长柏却像脚下生了根,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小内侍随着荣妃的身影,即将汇入涌出殿门的人流。 不能再等了! 长柏猛地挣开盛紘的手,逆着人流,朝荣妃的方向挤了过去。 “你疯了!”盛紘在后面骇得魂飞魄散。 长柏充耳不闻。 他挤到一个廊柱的阴影后,恰好是那小内侍的必经之路。 小内侍眼观鼻鼻观心,抱着食盒,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就在两人错身的瞬间,长柏宽大的袖袍微微一拂。 那小内侍抱着食盒的手一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脚步不停地跟了上去。 而长柏的袖中,已经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还带着温热血腥气的布包。 他快步回到盛紘身边,盛紘已经急得快哭了。 “你……你刚刚去干什么了?不要命了!” 长柏没理他,只是将袖中的布包,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塞进怀里,贴着胸口放好。 盛紘看得目瞪口呆。 “柏儿,你……你这是……” “父亲,”长柏转过身,对着盛紘,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额头触地,“儿子,不孝。” 不等盛紘反应过来,他已转身,快步走到殿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扇供宫人倾倒秽物的小门,门下,有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俗称“狗洞”的洞口。 长柏没有半分犹豫。 他只穿着一身里衣,俯下身,从那个洞口,一点一点地,钻了出去。 第114章 尘埃落定 洞外是宫墙,是无边的黑夜。 暗处早已备好了一匹快马。 长柏翻身上马,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冲进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京郊,一处废弃的庄子。 赵宗全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身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眉眼英武的男人。 正是顾廷烨。 “廷烨,那人说等,这得等到......。”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顾廷烨的身体猛地绷紧,一把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什么人?!” 一个身影从马上滚了下来,踉踉跄跄地冲进院子,那人浑身泥污,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却偏偏身形站得笔直。 “盛长柏?”顾廷烨认出了来人,脸上全是错愕。 长柏没时间跟他寒暄,他越过顾廷烨,径直冲到赵宗全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从怀里,掏出那件中衣,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臣,盛长柏,叩见陛下!” 赵宗全看着那件血衣,看着上面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廷烨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那件血衣展开。 上面,是先帝用血写下的,传位于赵宗全的诏书。 赵宗全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这……这……我何德何能……” 顾廷烨却没给他半分犹豫的机会。 他一把扶住赵宗全,对着院外的亲兵,振臂高呼。 “先帝遗诏在此!我等,即刻进京!清君侧,扶新主!” …… 盛紘整个人抖成了一团。 他眼睁睁看着长柏的身影消失在那个漆黑的洞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在反复地响:完了。 盛家,完了。 他这辈子汲汲营营,谨小慎微,眼看就要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殿外,喊杀声又隐约传来。 刚刚坐上龙椅的新帝脸色极其难看,屁股都还没坐热。 他抓过身边的禁军统领,厉声喝问:“外面怎么回事?!” “陛……陛下!”那统领连滚带爬地从殿外冲进来,盔甲上沾着血,“反……反贼!城外来了大批兵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已经攻破了宣德门!” 一夜之间,京城变了天。 坊间的百姓只知道,头天晚上还杀气腾腾的禁军,第二天一早,就换成了另一拨人。 新贴出来的皇榜上写着,兖王谋逆,已被正法。 先帝临终前立下血诏,传位于宗室赵宗全。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盛府的大门,在第二天清晨,被缓缓打开。 盛紘和长柏,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盛紘像是被抽走了筋骨,整个人都垮了,被小厮搀着,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 长柏依旧是那副模样,一身风尘,眉宇间带着几分疲色,可那根脊梁骨,却挺得像一杆枪。 王大娘子带着一众仆妇,哭着迎了出来。 盛老太太只是站在寿安堂的廊下,远远地看着那个走进来的孙儿,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了笑意。 长柏径直走到祖母面前,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祖母,孙儿回来了。” …… 许沁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种从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感,长了爪子,无时无刻不在抓挠着她的五脏六腑。 舅妈早上给她熬了白粥,配了点清淡的小菜。 她只喝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去,扭头就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又怎么了这是?”舅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都说了让她少食多餐,就是不听!” 宋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份刚买的早餐。 他听到舅妈的抱怨,又看看卫生间里那个抱着马桶,吐得脸色惨白的许沁,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我少说两句?”舅妈把锅铲重重往灶台上一搁,转过身来,叉着腰,“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我伺候不了她这尊大佛!让她自己想办法吧!” 许沁扶着墙壁,虚弱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她看着宋焰,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宋焰,我难受。” “我想吃……我想吃孟家阿姨做的那个莲子羹,清淡,不腻。” 她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可这句话,在宋焰和舅妈的耳朵里,无异于平地惊雷。 舅妈当场就炸了。 “孟家?你还有脸提孟家?!”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当自己是那个千金大小姐呢!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可供不起你这尊菩萨!” 宋焰的脸,也瞬间沉了下去。 他将手里的早餐重重往桌上一摔,塑料袋里的豆浆溅了出来,在桌上淌成一片狼藉。 “许沁,你闹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里不是孟家,没有阿姨给你做莲子羹!你要是吃不惯,就饿着!” 许沁看着他,看着这个满脸不耐的男人,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回了那间逼仄的卧室。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找到了那家她从前最喜欢的私房菜馆。 那家的莲子羹,味道和孟家的最像。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外卖页面。 一份莲子羹,一百二十八。 配送费,三十。 她看着那个价格,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咬着牙,点了下单。 她只是太难受了。 她只是想吃一口,能让自己舒服一点的东西。 这有错吗? 就在她准备支付的时候,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舅妈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手机。 当她看清屏幕上的订单和价格时,那张脸瞬间就扭曲了。 “好啊你!许沁!” “我们一家人省吃俭用,连买块肉都要算计半天!你倒好,一碗破糖水,就要花掉一百多!” “宋焰当消防员出生入死,还要在工地上流血流汗,一天才挣几个钱?你就是这么糟蹋的?!” 她指着许沁的鼻子。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娶了你进门!” 许沁整个人都懵了。 她想去抢回手机,想争辩,想说自己只是太难受了。 可舅妈已经拿着那个手机,冲到了宋焰面前。 “宋焰!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 “这就是你娶回来的好媳妇儿!” 第115章 祖母大哥细谈明兰婚事 宋焰的目光,停留在那串刺眼的数字上。 他胸口那股无名火,混杂着一身的疲惫,轰然炸开。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冲到墙角,一把抓起那个存钱的铁皮盒子,“哗啦”一声,把里面所有的零钱都倒了出来。 五块的,十块的,混着几张皱巴巴的一百块。 都是他这些天在工地上,一根钢筋一根钢筋搬出来的血汗钱。 他捏着这一把钱,又抓起那部手机,大步走到许沁面前,手一扬,悉数摔在了她怀里。 “想吃,就自己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砰!” 他甩门而去。 整个屋子,都跟着那声巨响狠狠地颤了一下。 舅妈看着宋焰冲出去的背影,再看看脸色惨白的许沁,心里的那点同情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你看看!你看看你把他给逼成什么样了!” 许沁怀里抱着那部手机和钱,就这么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这头的孟宴臣觉得自己病了。 一种名为“相思”的病,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他坐在那间能俯瞰全城的总裁办公室里,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可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拿起手机,点开相册。 屏幕上,是明兰靠在花园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洒在她侧脸上,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偷拍的。 他把所有关于她的瞬间,都珍藏起来,在无人时,一遍遍地,反复观看。 内线电话响了。 “孟总,叶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叶姿南踩着她的恨天高,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她将一份文件“啪”地一下拍在孟宴臣的桌上,叉着腰,满脸都是不满。 “孟宴臣,你到底怎么回事?” “明兰这才走了几天?你看看你,把自己弄得跟个行走的制冷机似的!我们工作室就在你隔壁,现在连开会都得穿羽绒服了!” 孟宴臣没理她的调侃,拿起文件翻了几页。 “新的合作方案?” “对啊!”叶姿南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起工作,立刻换了副面孔,“上次茶宴的效果太好了,好多品牌都想跟我们合作,开价一个比一个高。我筛选了几个,你看看哪个合适?” 孟宴臣的视线在文件上扫过,最后,停在一个文旅项目的合作案上。 “这个‘宋韵江南’的项目,让他们把详细的资料再发一份过来。” “行。”叶姿南应下,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终究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我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家明兰是谁啊?出不了岔子的。” “我先去忙了。” 孟宴臣没有说话,他放下文件,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王总监。”他拨通了内线电话。 “燕郊那个园子,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王总监立刻回话。 “孟总,主体结构已经快完工了。保证跟图纸上,一模一样。” “好。” 挂了电话,孟宴臣看着窗外,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才被填满了些许。 …… 盛府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外面的天光与喧嚣一并隔绝。 盛紘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全靠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架着,才没瘫倒在青石板上。 他嘴唇哆嗦着,看着前面那个身形笔挺的儿子,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 王大娘子从内院里哭着迎了出来,一见丈夫和儿子安然无恙,那眼泪更是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抱着长柏的胳膊就不撒手。 “我的儿啊!你可吓死为娘了!” 正哭得天昏地暗,一个温婉沉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母亲,您先别急,让夫君和父亲进去歇口气,喝口热茶。” 是长柏的妻子海氏。 她脸上也带着几分憔悴,但眼神清明,行动间没有半分慌乱,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去备热水和安神的汤药。 王大娘子这才如梦初醒,抹了把泪,拉着海氏的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长柏任由母亲抱着,那张向来平静的脸上,终于透出几分疲色。 他越过哭哭啼啼的母亲和魂不守舍的父亲,视线径直落在了廊下。 祖母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家常的褐色褙子,手里捻着佛珠,远远地看着他。 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漾开了笑意。 长柏挣开母亲的手,几步走到祖母面前,撩起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额头触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祖母,孙儿回来了。” 盛老太太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手掌在他沾满风尘的肩上拍了拍。 “回来就好。” ...... 寿安堂里,屏退了所有人。 盛紘还想跟着进来,被盛老太太一个眼风扫过去,就讪讪地停在了门口。 “你先回你院里,让你媳妇给你熬碗安神汤,定定神。”盛老太太的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柏儿留下,我有些话要单独问他。” 房门关上,内室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盛老太太亲手为长柏倒了一杯热茶。 “你这孩子,”老太太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次是把我们盛家上下百十口人的性命,都押上去了。” 长柏捧着温热的茶碗,低声回话。 “孙儿知道。” “邕王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兖王更是豺狼心性,比邕王过之而无不及。无论他们二人谁上位,都不会是我盛家的幸事。” “新帝虽出身宗室,却是先帝亲选,名正言顺。扶他上位,于国于家,都是唯一的一条活路。” 他将自己的筹谋,和盘托出。 原来,这一切,早在他得知邕王府对明兰下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盛老太太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凝重,一点点化为叹息,最终,又变成了压不住的骄傲。 “你长大了。”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长柏捧着茶碗的手,微微一紧。 “你六妹妹,回来了。”盛老太太话锋一转。 长柏猛地抬起头,脸上是全然的错愕。 盛老太太没多解释,只是从身旁的暗格里,取出了那本奇特的相册,和那封孟家的信,递了过去。 长柏先打开了那本相册。 第一页,就是那张全家福。 他看着照片上,那个穿着从未见过的奇特衣衫,依偎在一个男人身边,笑得一脸安然的妹妹,整个人都僵住了。 长柏看着六妹妹如此自然地融入另一个家庭,脸上挂着那种他从未见过的纯粹的欢喜,他的心头,竟是百感交集。 他又翻了几页。 有明兰在窗前写字的,有她在园中品茶的,还有她和一个明艳的红衣女子头碰头笑作一团的。 每一张,都把他那个总是小心翼翼的妹妹,拍得生动又鲜活。 他合上相册,又拆开了那封信。 信中的措辞,谦逊有礼,诚恳备至,丝毫没有因为家世显赫而有半分倨傲。 那句“盼能遵循古礼,不敢有半分怠慢”,更是让他这个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人,心生好感。 最后,他展开了那张附在信后的聘礼单子。 洋洋洒洒,从金银玉器,再到一些他闻所未闻,却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其贵重程度的物什,几乎占满了整张宣纸。 作为盛家未来的掌舵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一份礼单,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聘礼。 更是一个家庭,对另一个家庭,所能拿出的,最顶格的尊重与诚意。 第116章 长柏向妻子坦白 长柏看完了。 他的手指在那张写满聘礼的宣纸上轻轻抚过,纸张很薄,分量却重得让他指尖发颤。 他将那张宣纸,仔仔细细地,重新叠好。 每一个折痕都对得整整齐齐。 最后,他把信纸装回信封,动作郑重。 “祖母。” 他抬起头,那张在宫变之夜都未曾变色的脸上,此刻竟是全然的复杂。 “这位孟家公子,待六妹妹,是真心。”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她看着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孙儿,眼底是压不住的欣慰与骄傲。 “何止是真心。” 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感慨。 “这份礼单上那些闻所未闻的物什,其价值,恐怕早就超出了咱们的想象。” 孟家送来的不是钱财。 是底气。 是昭告天下,他盛家的六姑娘,是他孟家放在心尖上疼的人,谁也动不得,谁也欺不得的底气。 盛老太太欣慰地看着他。 “先前你一力担下所有事,不与我说,也不与你妹妹说,自己一个人扛着。”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日夜悬着,生怕哪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如今好了,我们盛家,总算是迈过了这道坎。” “你六妹妹,也总算是寻着了一个能护她一生周全的良人。” 祖孙二人正说着,外间传来房妈妈压低了声音的通传。 “老太太,大郎君,六姑娘来了。” 长柏心里一动,站起身。 门帘被掀开,明兰走了进来。 她穿了件家常的浅绿色褙子,头发松松地绾着,脸上未施粉黛,依旧清丽。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给祖母和兄长行了礼,才在祖母身边的绣墩上坐下。 “哥哥,你同祖母在说什么?我进来时,看你们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她笑着问,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促狭。 长柏看着她,心里那点刚刚平复下去的波澜,又被她搅动了起来。 “六妹妹。” 长柏的声音很郑重。 “昨夜府里天翻地覆,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明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没立刻回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 寿安堂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她细微的咀嚼声。 许久,她才将手里的糕点放下,抬起脸,看着面前的祖母和兄长。 “祖母,哥哥。” “从上次祖母催我回到孟家公子那里,我就知道,祖母和哥哥为了我,或者说是为了我们盛家,在布局筹谋。” “我回来后,特别是昨夜,府中的种种异常,我知道这筹谋所图甚大。我想了很多。”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串起来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祖母和哥哥,还有……”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还有孟公子。” “是你们联起手来,护住了盛家,为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遮了风,挡了雨。” “盛家好,我才好。” 她站起身,对着二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万福。 “明兰,谢祖母,谢兄长。” 盛老太太连忙将她拉起来,眼圈都红了。 “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明兰喊了一声小桃,小桃跟做贼似的变出两个盒子。 她先将一个稍大些的,递到盛老太太面前。 “祖母,这是孙女孝敬您的。” 然后凑到祖母耳边,轻声的说:“用我在那边赚的钱买的。” 盛老太太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披肩。 那披肩的颜色是极雅致的灰驼色,入手轻若无物,触感却温软得不可思议。 “哎哟,这是……什么料子?倒比那上好的羊绒,还要软上几分。” “孟公子说,这是极西之地一种山羊身上最细软的绒毛织成的,最是保暖不过。” “祖母您畏寒,秋冬时节披着,定能暖和些。” “不过,咱们得偷偷的用。” 盛老太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条披肩,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明兰又将另一个小些的盒子,递到长柏面前。 “哥哥,这是给你的。” 长柏打开,里面是一支造型奇特的笔。 笔身是某种不知名的金属,泛着沉静的黑色光泽,笔尖纤细,设计得精巧又复杂。 “此物名为‘钢笔’。” 明兰笑着解释。 “无需蘸墨,只需将墨水灌入笔杆之中,便可书写许久,很是便利。” 长柏是个爱文墨的人,一见此物,顿时来了兴致。 他拿起那支笔,在手里细细地把玩,又学着明兰教的样子,试着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笔尖划过纸面,顺滑流畅,出水均匀,写出的字迹,别有一番风骨。 “好物。” 他由衷地赞叹。 “六妹妹,不必多说,为兄定当偷偷的用。” 屋子里的气氛,因着这两份新奇的礼物,变得轻松又温馨。 长柏起身告辞。 他回到自己的院里,海氏已经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衫。 “夫君,受惊了。” 海氏走上前,很自然地为他解开衣领,动作轻柔。 长柏任由她伺候着,那张向来平静的脸上,终于透出几分真实不虚的疲惫。 “没事。” 他声音很低。 海氏没再多问,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等长柏沐浴完,换了一身家常的棉袍出来,海氏才将一碗温热的莲子羹递到他手里。 他将碗里的莲子羹一口气喝完。 海氏看着他将那碗莲子羹喝得干干净净,心里才松泛了些。 她正要伸手去接那空碗,却见长柏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支笔。 通体玄黑,不知是何材质,在烛光下泛着幽沉的光。 造型更是奇特,与她所见过的任何毛笔都大相径庭。 “夫君,这是?” 长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支笔拿在手里,指腹在冰凉的笔身上细细摩挲。 他犹豫了片刻,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海氏聪慧,通透,行事稳妥。 有些事,他可以瞒着父亲,瞒着母亲,却不能再瞒着这个要与自己共度一生,为他执掌中馈的妻子。 祖母日后为六妹妹的婚事,定会有诸多超乎寻常的安排。 若海氏心中存了疑,生了隙,这家,便不宁了。 “这是六妹妹送我的。”长柏将笔推到海氏面前。 海氏的脸上闪过讶异。 她拿起那支笔,入手微沉,笔尖的构造更是精巧得让人咋舌。 “六妹妹……她从何处得来这等奇物?” 长柏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斟酌着用词。 最后,他选择了一种最易于被接受的说法。 “你只需知道,六妹妹她……得了一场天大的造化。” “她机缘巧合,遇上了一位异人。” 海氏的心,随着他这几个字,猛地提了起来。 “这位异人,来历非凡,其身后家族的权势与财力,远非我等所能想象。”长柏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他倾心于六妹妹,非她不娶。” “我先前能拿到扳倒邕王府的那些铁证,能料定宫中局势的走向,并非我一人之功。” “多亏了那位异人,在背后为我筹谋铺路。” 海氏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冰雪聪明,瞬间就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难怪,难怪夫君在这次宫变中行事如此大胆,却又每一步都走得稳如泰山。 第117章 付闻樱计划选婚房 海朝云拿着那支笔,指尖触及之处,一片冰凉,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夫君……” 海氏张了张嘴,那些关于异人、关于造化的惊天疑问,到了嘴边,却都化作了一句最朴实的担忧。 “六妹妹她……可还安好?” 她问的,不是明兰的身子,是她的心。 被卷进这样一场风暴里,又与那样一位深不可测的人物有了牵扯,她那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六妹妹,该是怎样熬过来的。 长柏那张在宫变之夜都未曾变色的脸,此刻才算真正地松弛下来,竟是笑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他的妻子,首先想到的,永远是家人的安危。 “她很好。” 长柏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真实的温和。 “那位异人待她,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家里人也极为看重六妹妹,光是送来的聘礼,就是我们盛家倾尽所有,也难以望其项背的。” 海氏听着,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肚子里。 她重新拿起那支笔,心里再没了那些惊奇,只剩下了然与郑重。 “夫君,我明白了。” 她看着长柏,眼神清亮。 “祖母日后无论为六妹妹做什么安排,我都省得。夫君只管放心,这后院,我替你守着,绝不会出半点岔子。” 长柏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可以完全信任她。 “还有一事。”海氏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这位异人的事,如今还有谁知晓?” “只有我,你,祖母,还有六妹妹自己。” “那便好。” 海氏松了口气,她将那支笔小心翼翼地放回盒中,推回到长柏面前。 “夫君,此事干系重大,你我日后,都要烂在肚子里。便是父亲母亲面前,也不能再透露半分。” “尤其……是六妹妹那边。” 海氏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让人知道她与外男有这等牵扯,于她的名节,是天大的损伤。” “将来她嫁过去,对方家族若以此为借口拿捏她,她这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 “不会的。” 长柏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那人的家风,还有他本人,我都信得过。他不会让明兰受半分委屈。” 他将桌上那个盒子收了起来,神情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 “你先歇着吧,我去书房还有些事要处理。” 海氏站起身,替他理了理衣襟。 “夫君也别太劳累,仔细身子。” 长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海氏才重新坐下。 她脑子里乱纷纷的。 异人,天大的造化…… 她得定定神。 免得下次见了六妹妹,一不小心,露了怯,反倒把她给吓着了。 …… 许沁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过了会,舅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 她把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一眼都没看许沁,声音硬邦邦的。 “吃吧。” “趁热吃,凉了对身子不好。”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那背影,僵硬得很。 许沁慢慢坐起身,端起那碗粥。 小米被熬得烂烂的,上面撒了些许白糖,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温热的,带着一丝丝甜意的粥,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着她那空了许久的胃。 这口粥,咽下去的何止是米。 是她如今不得不低头的现实。 她将那碗粥,一口一口,全都喝了下去。 吃完,她把碗放在一边,拿起了那个被她丢在床角的铁皮盒子。 她将怀里那些皱巴巴的钞票,一张一张地抚平,然后仔仔细细地放回了盒子里。 她打开手机,打电话给宋焰,没有接通。 手指有意识般点开了那个叫“盛时明月”的账号。 最新的动态,还是那场茶宴的精修视频。 她看着视频里那个连脸都没露,只凭一个身影,一双手,就搅动了整个网络的女人,心里的那份嫉妒,又像野草一样,烧了起来。 她切换了小号,指甲几乎要戳穿屏幕,熟练地在评论区里,敲下一行字。 【装模作样,不就是个卖弄风雅的网红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发出去的瞬间,她仿佛得到了一丝病态的快感。 可下一秒,她的那条评论,就被无数条新的评论,冲得不见了踪影。 【仙女姐姐下凡辛苦了!求翻牌!】 【已经三刷了,每一次看,都有新的感悟!这才是我们该追的星!】 【跪求姐姐开课!多少钱我都愿意!】 许沁看着那些评论,捏着手机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她不死心,又换了个角度,继续敲字。 【呵呵,背后肯定有资本在推吧?不然一个素人,能搞出这么大阵仗?】 她刚发出去,立刻就有人回复了她。 【楼上的,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 【就是,我们姐姐有颜有才,就算资本推,我们也乐意看。】 【柠檬精滚粗!别在我们这儿污染空气!】 许沁看着那些维护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又骂了几句,可一点水花也没有。 …… 孟家大宅。 付闻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对着那几本厚厚的宋代礼俗研究,发了半天的呆。 孟怀瑾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还在担心?” “能不担心吗?” 付闻樱叹了口气,靠在丈夫肩上。 “那孩子,一个人回去,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她拿起手机,翻出那张全家福,指腹在明兰那张温婉的笑脸上轻轻摩挲。 “怀瑾,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孩子们,重新置办一套婚房?”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精神提振不少。 “现在宴臣住的那套别墅,风格太冷了,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宴臣说过明兰按自己心意已经置办些东西,可终归差点意思。” 孟怀瑾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回头我让人去物色几个楼盘,挑个环境好,让他们小两口自己选。” “不行。” 付闻樱却摇了摇头。 “这事不能让他们自己选。明兰那孩子,你让她选,她定是不好意思的。宴臣?他懂什么?他的审美我可信不过。” 她坐直了身子,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运筹帷幄的神采。 “这事,我得亲自来。地段、环境、风水,一样都不能差。装修风格,也得按着明兰的喜好来,要温馨,要雅致,要让她一住进去,就觉得是自己的家。” 付闻樱看着手机里明兰的照片,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到时候,把设计图拿给明兰瞧。我们孟家的儿媳妇,住的地方,自然要随她的心意。” 第118章 孟宴臣重新装修别墅 孟宴臣回到别墅时,推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盏地灯,散发着清冷的光。 这里是他一手设计的。 黑白灰的主色调,冰冷的金属线条,大面积的落地玻璃。 明兰来了以后,添置了不少东西,才算有了些人气。 他想起母亲今天在电话里提议,要为他们重新置办婚房。 他下意识地就拒绝了。 这栋房子,是他和明兰相遇、相知的地方。 花园里的那架藤椅,她曾坐在那里看书。 厨房里的那方岛台,他曾手把手地教她使用那些奇特的现代厨具。 还有那间书房。 他将它打造成她最熟悉的模样,只为了看她坐在里面时,脸上那份安心的笑。 这些记忆,都附着在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里,怎么能轻易舍弃。 可母亲说得对。 这里的风格,太“孟宴臣”了。 他走到那间属于明兰的书房门口,推开门。 里面的陈设依旧,紫檀书案,博古书架,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惯用的那股墨香。 他站在这间充满了宋时风骨的屋子里,再回头,看到了外面的现代装修。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他的脑海。 为什么,一定要换一个地方? 他脑中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第二天一早,整个设计圈最负盛名,也最难预约的室内设计师古大师,就接到了一个让他匪夷所思的电话。 电话是国坤集团的孟总亲自打来的。 “古大师。”孟宴臣的语气带着尊敬,“我有一栋别墅,需要整体重新设计装修。” “孟总客气了。”古大师连忙应着,“不知您喜欢什么样的风格?美式?法式?还是现在最流行的新中式?” “都不是。”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 “我想要能展示宋代之美,还要有其风骨的设计。” 古大师握着电话的手,僵住了。 “您是说……宋代风格?” 古大师从业三十年,合作过的非富即贵,什么样的业主,什么样的要求没见过。 可“风骨”这个词,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甲方的嘴里听到。 这玩意儿,怎么设计? “孟总,您这个要求……恕我冒昧,有点太写意了。”古大师小心翼翼地措辞,“您看,能不能给一些更具体的方向?比如,您是喜欢北宋的雄浑,还是南宋的清雅?” “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别墅来,我们面谈。” 第二天,古大师带着自己的首席设计团队,准时按响了孟家别墅的门铃。 开门的是孟宴臣本人。 他穿着一身家常的休闲服,少了几分商场上的锐利,却依旧气场迫人。 “孟总。” “请进。” 古大师一走进那栋别墅,职业病就犯了。 顶级的用料,极简的设计,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昂贵”两个字。 这是典型的,成功单身男性的品味。 “孟总,您这宅子本身的设计已经很出色了,如果只是做软装上的调整……” “全部拆掉,重来。”孟宴臣打断他的话。 古一师和他的团队,集体倒抽了一口凉气。 孟宴臣没理会他们的震惊,径直将他们领到了那间充满了违和感的宋式书房。 “这就是我想要的‘风骨’。” 古大师看着那张紫檀平头案,看着那把线条简约的圈椅,再看看博古架上那些他叫不出名字,却能看出其不凡的文房雅物,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不是简单的仿古。 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的摆放,都透着一股沉静内敛,却又自成一派的气韵。 “我不要雕梁画栋的繁复,我要的是简素、雅致,是‘屋显人贵’,而不是‘屋压人’。” 孟宴臣从自己的书房里,拿出几张照片。 是明兰的书法。 那手簪花小楷,清隽秀丽,风骨自在。 “我要的,是这种感觉。”他将照片递给古大师。 古大师接过那几张照片,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一下。 他也是个懂行的人,这手字,别说是当代,就是放眼整个书法史,都足以占得一席之地。 “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我太太。” 孟宴臣的语气很平淡,那份藏在平淡下的骄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古大师和他身后的团队,再一次集体石化。 他们终于明白了。 这位孟总,不是要装修一栋房子。 他是在为他心爱的女人,筑一个巢。 “我明白了。”古大师收起照片,脸上再无半分轻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遇到了知音的亢奋和敬重,“孟总,您放心,这个活,我接了。保证给您太太,一个独一无二的家。” 他看着孟宴臣,又补了一句。 “能为您这样的人物,和这样一位夫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送走了设计师,孟宴臣一个人,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的书房,和明兰那间,只隔着一堵墙。 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金属书架,巨大的玻璃桌面,充满了现代工业设计的冷硬感。 他坐在这间屋子里,第一次觉得,如此不适应。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 取来毛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尽自己的思念。 …… 盛老太太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寿安堂里就已经灯火通明。 她没惊动府里其他人,只叫来了掌管着盛家所有田产铺面的周管事。 周管事是跟了老太太几十年的老人,一见这阵仗,心里就明白,这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老太太,您吩咐。” 盛老太太面前的桌案上,铺着好几本厚厚的账册。 她指着其中一本。 “这些年,我在京郊和泉州置办的那些田产,如今市价几何?” 周管事弓着身,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报出一个惊人的数目。 盛老太太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都卖了。” “什么?!”周管事骇得猛地抬起头。“老太太,那些可都是顶好的良田,每年光是租子,就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怎么能……” “我说,都卖了。”盛老太太的语气不容置喙。“卖掉的银钱,一半换成金条,一半换成银票,都收到我私库里来。” 她又翻开另一本账册。 “还有这几间在瓦子里的铺子,也一并出手。” 周管事看着账册上那几个日进斗金的铺面,心疼得直抽抽,却一个字也不敢再多问。 他知道老太太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去办吧,动静小些,别让外人看出了端倪。” “是。” 房妈妈送走了周管事,转身回到内室,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忧心。 “老太太,您这是……” “你当真以为,兖王那场闹剧,就这么完了?” 盛老太太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叶末子。 “新帝登基,根基未稳,朝中盯着他位子的人,不知凡几。” “咱们盛家,如今是新帝跟前的红人,看着风光,实则也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万一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这些田产铺面,转眼就能成了别人的东西。” 她放下茶碗,声音沉了下来。 “只有攥在手里的金子银子,才是实在的。” “这些,都是给明丫头备下的。” 盛老太太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那双历经风霜的眸子里,是一种通透的清明。 “她的那桩婚事,非比寻常。咱们盛家,不能让她空着手嫁过去,让人看了笑话。” “将来,她若是在那边过得好,这些东西,就是她的底气。” “若……若是有个万一,这些东西,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第119章 明兰归来前夕 现代,孟家别墅。 付闻樱最近的心情,就像窗外院子里的花,开得灿烂。 孟宴臣那天的一番话,让她彻底打消了买新房的念头。 “妈,这里是明兰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地方。” “花园里的藤椅,我们一起坐过。厨房的岛台,我教她用过烤箱。这间书房,是我照着她的样子,一点点布置的。” “所有回忆都在这儿。” “我要做的,不是换一个地方。而是把这个只属于‘孟宴臣’的地方,变成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付闻樱当时听完,心里那点对儿子擅作主张的不快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这才是她的儿子。 她当即拍板,这事,她管了! 整个孟家,都围绕着这个“婚房改造计划”高速运转。 付闻樱彻底放下了手头所有非必要事,一头扎进了浩如烟海的宋代美学资料里,甚至请了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做顾问,天天拉着人家开视频会。 从建筑结构,到庭院布局,再到一草一木的栽种,都要问个明明白白。 这天,古大师带着他的设计团队,又一次登门。 客厅里,巨大的设计图纸铺满了整个地面。 付闻樱戴着老花镜,拿着一支红笔,对着图纸指点江山。 “古大师,这里,这个回廊的设计不够通透。宋人造园讲究‘借景’,我要站在这儿,一眼就能望到后院那片竹林,中间不能有任何遮挡。” 古大师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这位孟夫人,比他合作过的任何甲方都难搞。 她不是在提要求,她是在上课。 “还有这里的庭院灯!我不要那种亮得晃眼的射灯,要地灯,能藏在草丛、石头下的那种!光要柔,要暖,要做出‘月上柳梢头’的朦胧意境,你懂吗?” “懂,懂,夫人您放心。” 一旁的孟宴臣安静地听着,偶尔会补充一些细节。 “客厅连接庭院的门,用整面落地玻璃,外面加一层木制格栅。天气好时可以完全打开,让室内外空间连为一体。” “主卧的浴室,浴缸要临窗,窗外种几竿翠竹,浴缸材质用整块汉白玉打磨。” 他说的每一个字,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明兰的身影。 他想象她赤着脚,踩在温润的木地板上,推开格栅门,走进阳光里。 想象她泡在温热的水里,窗外竹影摇曳,水汽氤氲。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叶姿南的电话打了进来。 付闻樱一看是她,立刻笑着按下免提。 “姿南啊,又有什么好消息要跟阿姨汇报?” “阿姨!天大的好消息!”电话那头,叶姿南的声音兴奋得快要破音,“您猜怎么着?上次那个‘宋韵江南’的文旅项目,对方老板看了我们茶宴的视频,点名要跟明兰合作!还说,只要明兰愿意出任他们项目的文化总顾问,条件随便开!” 付闻樱和孟宴臣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不过,”叶姿南的语气一转,带上了苦恼,“我这联系不上明兰,合同细节都没法谈。阿姨,明兰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我这金牌经纪人就要失业了!” 付闻樱笑着安抚:“快了快了,家里的事处理完就回来。对了姿南,阿姨问你个事。你跟明兰最要好,知不知道她平日里,最喜欢什么花?” “花?”叶姿南在那头愣了一下,“我想想啊……她画的画里,最常出现的,就是兰草和梅花。” 付闻樱立刻在小本本上记下。 “那颜色呢?她平日里穿的衣裳,偏爱什么颜色?” “颜色嘛……她常穿的,大多是些素雅的颜色,月白、天青、秋香绿之类的。哦对了,她那间书房的布置,就是她最喜欢的风格!” 挂了电话,付闻樱立刻把这些“情报”同步给了古大师。 “听到了吗?兰草,梅花,月白,天青!都给我融进设计里!我要让明兰一回到这个家,就觉得每一寸地方,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古大师看着这位打了鸡血一样的孟夫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位未来的孟家少奶奶,到底是何方神圣? …… 许沁在网上碰了一鼻子灰,宋焰的电话又打不通。 她独自生了会儿闷气,最后还是认命地再次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很吵,有机器的轰鸣声,还有人嘈杂的吆喝声。 “喂?”宋焰的声音隔着电流,听着疲惫又沙哑。 “你在哪儿?”许沁问。 “……工地上。” “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不回去了。今晚赶工,通宵。” 许沁捏着手机,指节泛白。 “宋焰。”她吸了口气,“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宋焰,似乎愣了一下。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电话被挂断。 许沁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缓缓靠在了床头。 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二天,宋焰回来了。 他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胡子拉碴,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汗水和尘土混杂的味道。 他没说话,只是把一个精致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 许沁打开,里面是一碗还温着的莲子羹。 是她昨天想吃的那家私房菜馆的。 “舅妈早上出去买菜,我让她顺路带的。”宋焰的解释生硬。 许沁看着那碗莲子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还是那个味道,清甜,软糯。 可她却觉得,食之无味。 “谢谢。”她低着头,小声说。 宋焰没应声,转身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隔绝了两个人的空间。 这场冷战,就这么过去了。 舅妈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一日三餐,都按着许沁的口味来。 宋焰也不再咆哮,只是变得更沉默了。 他把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不是消防站就是工地。 带回来的钱也越来越多。 他不再把钱交给许沁,而是自己收着。 每隔几天,他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些许沁念叨过的东西。 一支进口的孕妇牙膏,一小盒昂贵的有机蓝莓,或是一本印刷精美的育儿杂志。 他把这些东西,像完成任务一样,放在她面前。 然后,转身离开。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他用物质,弥补亏欠。 她用沉默,接受补偿。 他们不再争吵,却也没了从前的亲密,像是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合租客,唯一的联系,是她肚子里那个日渐长大的孩子。 第120章 祖母掏空家底备嫁妆 房妈妈看着老太太桌案上那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账册,心尖都在滴血。 “老太太,您......当真要把大半个家底都给六姑娘陪嫁过去?” 盛老太太没吭声,指尖划过一张长柏亲手誊抄的章程,上面详尽列出了官宦人家嫁女的各项礼仪,甚至贴心地用朱笔,在旁边标注了各种礼制的规制和品级。 大到纳征的聘礼,小到催妆的雁、帏、花、果,都写得明明白白。 “房妈妈,你瞧。”盛老太太指着那张纸,“咱们盛家,如今也算是新帝跟前的得力人了。明丫头又是从咱们家嫁出去,这嫁妆,要是薄了,丢的,是整个盛家的脸。” “可……可这委实也太多了些!”房妈妈看着周管事送来的那份清单,上面列着已经变卖掉的田产和铺面,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那些可都是老太太压箱底的宝贝,是盛家最肥的几块肉啊! “不多。”盛老太太摇了摇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浑浊的老眼,此刻清明得吓人。 “他们孟家,给得起天大的聘礼,咱们盛家,就得出得起这样的嫁妆。这叫门当户对,也叫旗鼓相当。” “将来,明丫头在那边,腰杆子才能挺得直,说话做事,才有底气!” 她将那张章程递给房妈妈,“你去,把这份单子,送到大郎君院里去。让他照着这个,再给明丫头添妆。” “老太太的意思是?” “告诉他,他妹妹的婚事,他这个做兄长的,不能没有表示!”盛老太太的语气很平淡,“他如今是新帝跟前的近臣,俸禄和赏赐都不少。他自己看着办。” 房妈妈接过那张纸,心里跟明镜似的。 老太太这是在提点大郎君,让他也为六姑娘的嫁妆出一份力。 这份嫁妆,将来是要给孟家看的,自然是越丰厚越好。 房妈妈领命而去,刚走到院子里,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海氏。 海氏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见着房妈妈,便笑着停下步子。 “房妈妈这是要去哪儿?” “是大郎君让奴婢去送些东西。”房妈妈将手里的章程往袖子里藏了藏。 海氏何等通透,只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却也不点破,只笑着将食盒递了过去。 “这是我才炖好的血燕,想着老太太这几日劳心,正好补补身子。劳烦妈妈给送进去了。” “大奶奶有心了。” 海氏看着房妈妈的背影,又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那点猜想,愈发清晰。 祖母在为六妹妹做打算了。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就看见长柏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支造型奇特的“钢笔”,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夫君。” 长柏抬起头,见是她,便将手里的笔放下,“你来了。” 海氏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为他续上一杯热茶。 “夫君还在为六妹妹的事烦心?” “嗯。”长柏应了一声,他看着桌上那支笔,眉头微蹙,“我总觉得,我们为她做的,还不够。” 那位孟公子,为六妹妹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那份尊重与珍视,是实打实的。 盛家若只是按着寻常官宦人家的规制去备嫁妆,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也委屈了六妹妹。 “夫君是觉得,嫁妆还不够丰厚?”海氏试探着问。 长柏摇了摇头。 “祖母为了六妹妹肯定倾其所有。只是,六妹妹要去的地方,非比寻常。那些田产铺面,地契房契,到了那边,不过是一堆废纸。金银之物虽是硬通货,但终究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海氏听着,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夫君说得对。 那位异人所在的家族,权势与财力深不可测。 盛家这点家底,在他们眼里,恐怕当真算不得什么。 六妹妹嫁过去,要是没有自己的傍身之物,将来行事,难免束手束脚。 “那依夫君之见,该当如何?” 长柏沉默了许久,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一本书上。 那是一本关于大宋商贸律法的书。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豁然开朗。 “有了。”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金银财帛,终是外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六妹妹聪慧,学什么都快。那位孟公子又对她百般扶持,听六妹妹说,孟公子让她在那边,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这便是她的‘渔’。” “我们能为她做的,不是给她多少嫁妆,而是帮她把这个‘渔’,做得更大,更稳!”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蘸墨。 “朝云,你来帮我。” “夫君请讲。” “你帮我回忆一下,六妹妹平日里,都喜欢看些什么书?除了诗词歌赋,还有没有其他的?” 海氏想了想,“六妹妹看的书很杂。除了经史子集,我见她还常看一些地方志,还有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游记。对了,她还对各种香料、茶品、织物的制作工艺,很感兴趣。” 长柏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好。” “你去库房,把家里所有关于这几类的藏书,都找出来,整理成册。” “再去找周管事,让他把盛家所有生意往来的账目、契约,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也都誊抄一份。” “特别是泉州那边的海贸,所有船队、航线、货物清单,一样都不能漏!” 海氏听得心惊肉跳,“夫君,你这是……” “这些,”长柏指着纸上那一个个条目,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才是我们盛家,能给六妹妹的,最独一无二,也最无可替代的嫁妆!” “她在那边,有那位孟公子护着,不缺钱,也不缺势。她缺的,是根基。” “这些东西,就是她的根基。是她那个‘工作室’,可以源源不断汲取灵感和养分的宝库!” 海氏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为妹妹深思远虑的筹划,心中那点因为未知而产生的疑虑与不安,彻底烟消云散。 她知道,她的夫君,真的用心在为妹妹的未来,铺一条繁花似锦的路。 “夫君放心,”她站起身,对着长柏,郑重地福了一福,“此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第121章 明兰回现代 明兰愈发的黏着祖母。 寿安堂里,暖意融融。 明兰蜷在祖母身边,捧着一杯温热的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眉眼弯弯。 “祖母,您是不知道,宴臣他那个人有多好玩儿。” 她跟祖母讲起在现代的生活,脸上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明媚笑意。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在公司里,底下的人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可是在我面前,就完全不一样了。” 明兰压低了声音,凑到祖母耳边,活脱脱一个小女孩在说悄悄话的样子。 “我上次不过是逗他,夸了句‘我们孟总真厉害’,您猜怎么着?他的耳朵尖儿,一下子就红透了!还偏要嘴硬,梗着脖子说屋里太热!” 盛老太太听着,脸上的笑纹都深了,拉着明兰的手轻轻拍了拍。 “那孩子,是个好的。” “是啊。”明兰重重点头,眼底像落满了揉碎的星光。 “他不止对我好,对伯父伯母也好。他以前跟他母亲有些隔阂,现在都解开了。伯母现在天天拉着我,研究什么宋代的礼仪,翻了好多书,就怕在婚事上委屈了我。” 她说着,又仰起小脸,对着祖母,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 “我还想把我那个工作室做得再大些,毕竟我现在好歹也算个老板了,总得为手底下的人打算吧。” 盛老太太看着她这副鲜活又灵动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 她的明丫头,真的长大了。 终于可以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揣摩人心,可以自在地,做她自己了。 “好,好啊。”老太太的眼眶有些湿润,“我们明丫头,有出息了。” …… 现代,孟宴臣的半山别墅。 巨大的落地窗前,古大师正对着手里的图纸,和身边的施工团队做着最后的确认。 “这面墙,全部打通,用整块的榆木做成博古架,既是隔断,也是陈设。” “地面,不要用冰冷的大理石,全部换成有温度的实木地板,颜色要沉,要能压得住场。” “还有灯光!记住孟夫人的话,要柔,要暖,要做出‘月上柳梢头’的意境!” 整个别墅,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原先那些充满了孟宴臣个人风格的冷硬线条,被一点点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木料和素雅的色调。 孟宴臣站在二楼的主卧阳台上,看着工人们进进出出,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被一种强烈的期待填满。 他已经能想象出,明兰看到这个家时,脸上那惊喜的表情。 手机响了,是叶姿南。 “孟总,江湖救急!”电话那头,叶姿南的声音火急火燎。 “那个‘宋韵江南’的项目方又来催了!他们老板说,只要明兰点头,资金直接翻倍!还愿意出让项目的部分权益!” “你快给我个准话,明兰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这块天大的肥肉就要飞了!” 孟宴臣走到一旁,声音压得很低。 “合同先拟着,条款尽量往我们这边倾斜。”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条款!我问你人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挂了电话,孟宴臣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陈助,上次让你联系的那个蜀绣大师,约好时间了吗?” “约好了孟总,大师说,下周三下午有空。” “好。你把设计图纸发给她,让她先看看。告诉她,我要最好的绣娘,用最好的丝线。工期可以慢,但活儿,必须是顶级的。” 他要为明兰,定制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 一件融合了宋时风骨与现代审美的,真正的嫁衣。 …… 时间过得很快,祖母开始催着明兰回去,别耽误了那边的工作。 盛府,寿安堂。 明兰抱着那个装着金条和急救箱的包袱,依依不舍地看着祖母。 “祖母,我……该回去了。” 分别的时刻,到了。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她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串戴了多年的沉香木佛珠。 那串佛珠,被她盘了半辈子,每一颗都温润光泽,散发着安神的香气。 “这个,你戴着。” 她将佛珠,戴在了明兰的手腕上。 “心里慌的时候,就捻一捻它,跟祖母在你身边,是一样的。” 明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祖母……” “不许哭。”盛老太太板起脸,“回去当大老板呢,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她又从房妈妈手里,接过一个厚厚的,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这里面,是祖母给你备的嫁妆单子,还有你兄长为你准备的那些东西。” “你拿回去,交给那个孟家哥儿。让他看看,我们盛家的姑娘,也不是空着手嫁过去的。” 明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重重地点了点头。 “祖母,您放心。等我们办完了婚事,我一定回来看您。” 她想让这离别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我到时候,给您带我们的‘照片’来!让您看看,你孙女是如何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盛老太太却没笑。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明兰。 “明丫头。” “嗯?” “你那个平安符,一直贴在心口,会不会不方便?” 明兰一愣。 “还好。” “我瞧着,你今日穿的这身衣裳,腰间正好有个挂环。”老太太指了指她的腰带,“不如,把它取下来,挂在腰上?贴身放着,也算是随身携带了。” 明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想着祖母是心疼自己,便也没有多想。 她点了点头,依言从怀里,取出了那枚已经变得温热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腰间的玉佩环上。 “好了,时辰不早了。” 盛老太太站起身,最后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去吧。” “祖母,您多保重。” 明兰退后一步,对着祖母,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跪拜大礼。 然后,她闭上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那个让她牵挂的名字。 宴臣。 宴臣。 熟悉的,被巨大力量拉扯的感觉传来。 明兰的身影,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 盛老太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就在明兰的身影即将完全消失的那一刹那,老太太动了。 她猛地伸出那只苍老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明兰腰间那个微微晃动的平安符。 “嘶啦——” 系着平安符的丝线,应声而断。 平安符,落入了老太太的手心。 而明兰的身影,也在同一时间,彻底消失在了空气里。 第122章 祖母挥泪斩断羁绊 “老太太!” 房妈妈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太太,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泥塑,直挺挺地跌坐在了青石板上。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本该跟着六姑娘一起离开的平安符。 “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啊!”房妈妈的声音都变了调,眼泪当场就滚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冲上去要扶。 盛老太太却固执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动。 她缓缓摊开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掌,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锦袋。 锦袋上,仿佛还残留着孙女的体温。 那双历经风霜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孩童般的茫然和脆弱。 “房妈妈,”她的声音轻得吹不起半点尘埃,“你说,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房妈妈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老太太,您都是为了六姑娘好啊!您是为了她好啊!” 是啊,为了她好。 老太太在心里无声地苦笑,那苦涩的味道,从心尖一直蔓延到舌根。 她想起明丫头眉飞色舞地跟她说起那个叫“工作室”的玩意儿,说起她也是个能挣钱养活自己的“老板”时,脸上那飞扬的神采,是这盛京的深宅大院里,永远也养不出的光景。 那本奇特的相册里,她的明丫头依偎在那个叫孟宴臣的年轻人身边,脸上那全然放松的,不设防的,满心满眼的幸福笑意。 又想到那位孟公子,是如何在背后为盛家,为明兰,铺平了所有前路的荆棘。 那个世界,有爱她入骨的人,有她可以尽情施展才华的天地。 没有内宅的阴私算计,没有朝堂的诡谲风云,更没有那些需要她用一生去周旋的腌臢事。 那里,才是真正适合她那个聪慧、坚韧、通透的孙女,该待的地方。 而自己呢? 自己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也是最深的牵挂和羁绊。 只要自己还在这一日,明丫头的心,就总有一半,要被这道无形的线拉扯在这里。 让她在亲情与爱情间痛苦挣扎。 不如,由自己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亲手,为她斩断这最后的念想。 “房妈妈。” 盛老太太撑着房妈妈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腰背,在这一瞬间,又挺直成了那根宁折不弯的顶梁柱。 “去,把炭盆端进来。” 房妈妈心里一个咯噔,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吓得嘴唇都在哆嗦,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只能连忙躬身退下。 很快,一盆烧得正旺的银骨炭,被端了进来。 炭火“噼啪”作响,火星子一下下地往上窜,映着老太太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明灭不定。 盛老太太屏退了所有人。 偌大的寿安堂里,只剩下她自己,和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她伸出手,指腹在那枚平安符上,最后摩挲了一下。 温热的,柔软的,像她孙女的小脸。 “明丫头。” “别怪祖母心狠。” “你要好好的,在那边,无忧无-虑地,富贵安康地,过一辈子。” 泪水,终是没忍住,从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滚落,重重地砸在火红的炭火上。 “滋”的一声,泪珠瞬间便蒸发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水汽都未曾留下。 手,猛地一扬。 那枚承载了所有牵挂与不舍的平安符,被她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盆之中。 明黄色的锦缎,一沾上那灼人的炭火,瞬间便卷起了边,然后,燃起一簇小小的,幽蓝色的火苗。 没有浓烟,也没有焦味。 那火苗,只是安静地,将那枚平安符,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最后,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仿佛它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盛老太太看着那盆炭火,许久,许久。 直到炭火的红光渐渐熄灭,天光从窗棂外一点点透了进来,给屋里的陈设都镀上了一层灰白的冷光。 她才像是终于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来人。” 房妈妈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老太太枯坐在窗前,那瘦弱的背影,在清冷的晨光里,显得格外孤寂,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老太太,您一夜没睡?” 盛老太太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 “喊周管事过来。” 房妈妈一愣,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老太太,还要给……给姑娘添嫁妆?” “姑娘?” 盛老太太一脸茫然。 她转过头,看着房妈妈。 “哪个姑娘?” 房妈妈也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六姑娘”,可那三个字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无比陌生,怎么也说不出口。 六姑娘? 哪个六姑娘? 盛家,何曾有过一个六姑娘? 一种没来由的,巨大的空落感,让她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可任凭她怎么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像被一场大雪覆盖过的荒原,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老太太,”房妈妈的声音有些发慌,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盛老太太看着她那副样子,自己心里,也泛起同样空荡荡的感觉。 她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光,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慈和。 只是将桌上那本摊开的,关于嫁娶礼制的章程,放回书案最深处的那个上了锁的暗格里时,她的眼角,又滑下了一滴泪。 无声无息。 那泪,不是为别人流的。 是为她自己。 为她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她要用余生去怀念,却又必须在所有人面前,假装从不曾存在过的,心肝宝贝,明丫头。 长柏的书房里,海氏正指挥着丫鬟,将一摞摞的书籍分门别类地装箱。 长柏一脚踏进书房,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这是在做什么?” 海氏停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一脸困惑。 “夫君,我正想着,把这些……都送回库房里去。” 她指着那些已经打包好的书箱,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说来也怪,总觉得该为谁准备些什么,心里催得紧。” 长柏的视线落在那些书上。 《茶经》、《香谱》、《南越游记》…… 他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心口也泛起同样空落落的感觉。 是了,他好像……的确是为了某个很重要的人,才让海氏去费心整理这些书的。 可是,那个人是谁? 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像心上凭空被挖走了一块,留下一个冷风乱灌的窟窿,怎么也填不满。 “罢了。” 长柏最终摆了摆手,那声音里透着烦躁。 “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吧。” 他走到书案前坐下,想静下心来看会儿公文,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桌上那个精致的黑漆笔盒上。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盒子。 一支造型奇特的“钢笔”,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丝绒的底衬上。 他将笔拿出,入手一片冰凉。 那奇异的触感,让心里那份空荡荡的感觉愈发强烈,几乎变成了一种尖锐的疼。 这支笔…… 是谁送的? 他想不起来。 一个字,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 第123章 道长解惑 现代,孟家别墅。 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明兰的身体就猛地一软,直直向前栽去。 眼前的景物明兰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她脑海里,反复冲撞的,是临走前最后一刹那的画面。 祖母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一把抓向她腰间的平安符。 “嘶啦——” 系着符袋的丝线,应声而断。 她看见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祖母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痛楚。 “不……” 一声破碎的哽咽从喉咙里挤出。 “明兰!”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她拥进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孟宴臣刚从书房出来,就看到她凭空出现,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下。 “怎么了?是不是回来的时候伤到了?” 他的声音里全是焦急。 明兰挣开他的怀抱,双手颤抖着,去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 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又猛地捂住心口。 那股牵引着她,拉扯着她,让她日夜不得安宁的微弱力量,也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断了。 那根连接着她和祖母,连接着她和那个世界的线,断了。 “拿走了……” 明兰抬起头,那张脸白得没有血色,空洞地望着孟宴臣。 “祖母她……她把我的平安符,拿走了……” 眼泪汹涌而出。 “她不让我回去了……” 孟宴臣的心,被她这副模样狠狠地揪紧。 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紧紧地摁在自己怀里。 “我们去找道长!” “现在就去!” …… 市郊,车子几乎是甩着尾停在了观门前。 孟宴臣牵着明兰,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 道观里清幽如故,道长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 就好像,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 “道长!” 明兰松开孟宴臣的手,冲到蒲团前,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 “姑娘,不必如此。” 道长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声洞悉一切的叹息。 “道长!”明兰的声音里全是哭腔,她不安的抓着自己的衣袖,“为什么?祖母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符……我的符被她拿走了,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道长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是悲悯,也是解脱。 “是老夫人,亲手为你,斩断了这最后的羁绊。” “此符,连接的,是你与故土之间,最深的一份尘缘。你心有挂碍,魂魄便不得安宁,长此以往,即使最终你停留此界,于你也并非好事。” “老夫人,是看透了这一点。” 明兰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所以……” “所以,她烧了那道符。” “以她与你的血脉至亲为引,以她对你的无上疼爱为祭,彻底抹去了时空法则中,所有关于‘盛明兰’的痕迹。” “从今往后,在那个世界里,再无一个盛家六姑娘。” “所有记得你的人,都会忘了你。所有你存在过的痕迹,都会烟消云散。” “姑娘,”道长看着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老夫人用这种方式,给了你,一个真正的,全新的开始。” “她让你,从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 明兰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道长的话,把她心底最后的侥幸,撕得粉碎。 祖母…… 她的祖母啊…… 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了一辈子的祖母。 她亲手烧掉了符咒。 只为了,能让她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安稳,活得再无牵挂。 那该是何等的痛,何等的舍不得。 明兰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活生生地撕开一道口子,疼得她快要窒息。 她终于再也撑不住,蹲下身,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呜咽着。 孟宴臣走上前,蹲下身,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将那个在他面前哭得浑身发抖的姑娘,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让她可以,在他的怀里,尽情地,将一切都宣泄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哭不出来了,喉咙变得沙哑。 明兰才从孟宴臣的怀里,慢慢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神情却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祖母是对的。 那份沉甸甸的,跨越了千年的爱,她收到了。 她不能,也舍不得,再辜负。 “道长。” 她对着蒲团上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万福。 “多谢您。” “此乃天数,亦是定数。”道长闭上了眼睛,“姑娘,去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回别墅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 明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孟宴臣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将车里的音乐,换成了她喜欢的那首,舒缓的曲子。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驶入半山别墅的车库。 孟宴臣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身旁的明兰。 “准备好了吗?” “嗯?”明兰有些不解。 “刚刚你记挂着祖母,什么也没看到是不是?” 明兰一脸茫然。 孟宴臣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这边,为她拉开车门。 然后,像从前每一次那样,伸出手,等着她把手放进自己的掌心。 明兰将手递给他。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两人十指紧扣,走进了那扇熟悉的,黑色的雕花大门。 推开门的瞬间,明兰的脚步,彻底钉在了原地。 记忆中的一切都不见了。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被温润厚重的实木地板所取代,光着脚踩上去,都不会觉得凉。 墙壁不再是纯白,而是一种带着细腻纹理的米白色,在柔和的灯光下,晕染出温暖的色泽。 原先那套充满了现代设计感的沙发,换成了一组线条简约、包裹着素雅亚麻布的低矮圈椅和长榻,随意地散落着几个天青色和秋香绿的抱枕。 客厅正中,是一方巨大的、由整块榆木打磨而成的矮几,上面摆着一只汝窑的梅瓶,瓶中斜斜地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白梅。 空气里,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沉静的檀木香。 这不是简单的装修。 这是脱胎换骨。 明兰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孟宴臣的手。 孟宴臣反手握住她,牵着她,一步一步,往里走。 第124章 孟总的专属定制别墅 孟宴臣牵着明兰,穿过一道月洞门形状的拱门,那后面,竟是一方小小的天井庭院。 脚下是青石板,板缝里生着细细的青苔。 庭院中央,一棵姿态虬劲的腊梅正对着一汪小小的水池,水池里几尾红色的锦鲤悠然游弋。 水声潺潺,梅香幽幽。 “这里……原本是个储藏室。”孟宴臣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些许的紧张。 “我觉得太闷了,就让人把顶打了,引了天光和水进来。” 明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粗糙的梅树枝干,指尖一片冰凉。 她又回头,透过这方天井,能清晰地看到客厅里的陈设,那瓶中的白梅,正好与庭中的这棵腊梅遥相呼应,一虚一实,意境全出。 “你不是说,宋人建园,讲究师法自然吗?”孟宴臣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我记住了。”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让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栗。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堵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宴臣没再说话,只是牵着她,继续往里走。 穿过庭院,便是餐厅。 原先那张能坐下十几人的西式长餐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造型简素的八仙桌,配着几把官帽椅。 桌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几竿疏竹,几块顽石,笔触清淡,却风骨自在。 明兰的脚步停在了那幅画前。 “这画……” “是你的字。”孟宴臣的唇角勾起,“我让设计师把你写的那些字帖,一笔一划地拆解出来,再重新组合,拼成了这幅画的样子。” 明兰伸出手,指腹在那画上轻轻抚过。 他把她的灵魂,都刻进了这栋房子的骨血里。 “走吧,去看看楼上。” 孟宴臣牵着她,走上那座被重新设计过的楼梯。 冰冷的金属扶手,换成了温润的紫檀木,踩上去,连脚步声都变得沉静。 二楼的格局,也完全变了。 原先的几间客房被全部打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起居空间。 靠窗的位置,设了一方小小的茶室,矮几蒲团,一应俱全。 另一侧,则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已经错落有致地摆放了许多书籍。 最让明兰挪不开眼的,是起居室正中,那面巨大的,用浅色丝绸绷成的墙面。 墙上,绣着一幅画。 画的,正是那日茶宴时,竹林深处,她于茶席前点茶的背影。 针脚细密,配色雅致,将当时的光影、意境,还原得分毫不差。 那背影,虽无面容,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画中人的安然与专注。 “这是……” “我找了最好的蜀绣大师,让她带着团队,绣了整整一个月。”孟宴臣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画中人。 “我想把那一刻,留下来。” 明兰看着那幅绣品,看着画上那个专注的自己,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猛地转过身,将脸埋进了孟宴臣的怀里。 “孟宴臣。”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是个……大傻瓜。” “嗯。”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揉进怀里。“只对你一个人傻。” 他任由她把眼泪蹭在自己的衬衫上,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哭了许久,明兰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还有卧室,要去看看吗?”他低头问,语气里全是宠溺。 明兰点了点头。 卧室的门,是两扇对开的木制格栅门,推开时,没有半点声响。 门后的景象,让明兰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巨大的,铺着月白色床品的拔步床占据了房间最中心的位置。 床边的地面上,铺着一张柔软的羊毛地毯。 正对着床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几竿翠竹正随风摇曳,竹影落在米白色的窗纱上,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浴室的墙壁被完全打通,只用一道绘着兰草的屏风做了简单的隔断。 整块汉白玉打磨而成的浴缸就放在窗边,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一个青瓷的香炉。 “这里……这里……”明兰结结巴巴,已经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孟宴臣牵着她,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看着窗外的竹影。 “明兰。” “嗯?” “欢迎回家。” 明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看着这个完全为她而生的家,心里那份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感动,最终化作了一个字。 “好。” 夜色渐浓,月上柳梢。 柔和的灯光从草丛下的地灯里透出来,给整个庭院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明兰蜷在客厅的长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子,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看着这个家的每一处细节,依旧觉得像在做梦。 孟宴臣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洗好的车厘子,放在她手边的矮几上。 他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拿起一颗,递到她嘴边。 明兰张嘴含住,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喜欢吗?”他问。 “嗯。”明兰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我很喜欢。” 她放下牛奶杯,也学着他的样子,捏起一颗车厘子,递到他唇边。 孟宴臣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将那颗果子吃了下去。 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温热的嘴唇。 明兰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了手。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孟宴臣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朝她那边,凑近了些。 “明兰。” “嗯?” 他又凑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我……” 他想吻她。 这个念头,像燎原的野火,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那双像小鹿一样,带着几分惊慌,又带着几分好奇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上的那一刹那,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脸颊上,然后拍了他一下。 孟宴臣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见明兰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映着他此刻有些失控的模样,眼底是藏不住的促狭笑意。 她在他脸上又轻轻拍了拍。 “孟总。”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说完,她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飞快地从长榻上跳了下来,光着脚,踩着温润的木地板,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砰”的一声轻响,卧室的门被关上了。 孟宴臣一个人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伸向她的姿势。 他缓缓抬起手,抚过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手掌的柔软与温热。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许久,终是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孟宴臣靠在沙发上,摸着自己的脸,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她刚才那狡黠又娇俏的模样,心里软成了一片。 明兰跑回卧室,后背紧紧地抵着门板,心脏“怦怦怦”地,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脑子里乱糟糟的。 刚才……她刚才都做了什么啊! 她竟然,就那么……拍了孟宴臣的脸! 还说了那句……那句孟浪无比的话! 明兰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她推开窗,想让夜风吹散脸上的热意。 凉爽的夜风吹了进来,带着庭院里淡淡的梅香。 她看着窗外那几竿在月光下摇曳的翠竹,心里那份慌乱,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走到床边,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是她从盛家带回来的那个。 她走过去,解开油布,里面是祖母和兄长为她准备的,那些沉甸甸的心意。 第125章 明兰回归工作室 第二天清晨,明兰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的。 她睁开眼,还有些迷糊,就看见孟宴臣正端着一个餐盘,从外面走进来。 他换了一身居家的棉麻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少了平日里的清冷,多了几分烟火气。 “醒了?” 他将餐盘放在床边的矮榻上,声音温柔。 “过来吃早餐。” 明兰这才发现,自己昨晚竟然就那么和衣在床上睡着了。 她脸上有些发窘,连忙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头发。 早餐很简单,一碗熬得软糯的小米粥,两个白煮蛋,还有几样精致的苏式糕点。 是她喜欢的早餐。 “快吃吧,吃完收拾一下送你去工作室。” 孟宴臣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碗里。 “叶姿南都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 明兰看着他,心里暖洋洋的。 吃完早餐,两人一同出门。 黑色的宾利驶出别墅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明兰看着窗外那些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心里那点因为与故土彻底割裂而产生的伤感,被一种全新的,名为“新生”的期待感,悄然取代。 “在想什么?”孟宴臣问。 “在想,”明兰转过头,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嘴角弯了弯,“我的工作室,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全网第一的文化公司了?” 孟宴臣被她这副小得意的样子逗乐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差不多了。” 明兰只当他在调侃她。 车子在国坤集团楼下停稳。 明兰刚一走进一楼大厅,就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和她离开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些假装忙碌的员工,投向她的眼神里,不再只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敬佩和崇拜。 前台那两个接待小姐,一看到她,眼睛瞬间就亮了,齐刷刷地站起身,声音洪亮又激动。 “盛总好!孟总好!” 明兰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孟宴臣却像是习以为常,牵着她的手,径直走向专属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 身后,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土拨鼠般的尖叫。 “啊啊啊啊!是活的盛总!她今天穿的衣服也太好看了吧!” “她刚才对我笑了!我死了!今天这班上得值了!” 电梯里,明兰听着外面那隐约传来的骚动,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孟宴臣。 “我不在的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孟宴臣挑了挑眉,“没什么,就是你的工作室,一不小心,成了业内的标杆而已。” 电梯在顶层停下。 门一开,叶姿南那张明艳又张扬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口。 “我的宝贝儿!你可算回来了!” 她一个熊抱就扑了上来,差点把明兰撞个趔趄。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你家堵门了!” 叶姿南拉着明兰,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啧啧称奇。 “啧,几天不见,我们家盛总这气场,是越来越强了啊。” “明月有光”工作室里,所有员工都闻声围了过来,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盛总好!” “盛总您终于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 李然也推了推眼镜,从人群后挤了过来,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激动。 “盛总,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按照您的规划,又接洽了几个非常有潜力的项目,策划案都做好了,就等您回来拍板了。” 明兰看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份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心里那份作为“老板”的责任感,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辛苦大家了。” 她笑着对众人说。 “今天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请大家喝下午茶。还是老规矩,五星级酒店,最贵的套餐,人人有份!” “哦耶!盛总万岁!” 工作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孟宴臣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游刃有余地安抚着所有人的明兰,唇角始终挂着一抹压不住的笑。 他的姑娘,天生就该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叶姿南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把明兰解救出来,拉着她就进了办公室,顺手把孟宴臣也拽了进来,然后“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行了行了,叙旧的话回头再说,先谈正事!” 她将一沓厚厚的合同拍在桌上,眼睛亮得像两盏探照灯。 “宝贝儿,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会让你觉得有点不真实,但你放心,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清了清嗓子,拿起最上面那份合同。 “这个,‘宋韵江南’文旅项目,国家级的重点扶持项目,对方点名要你出任文化总顾问,合同金额,八位数,税后。” 明兰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 “这个,”叶姿南又拿起一份,“故宫文创部,想跟你合作,联合开发一系列以宋代美学为主题的文创产品,从茶具、香薰,到服饰、首饰,全线开发!他们说了,只要你点头,设计你来定,收益五五分!” “还有这个!国内最顶级的那个时尚杂志,想给你开个专栏,专门讲宋代的生活美学,稿费按业内最高标准的三倍给!” 叶姿南像个报菜名的贯口演员,一口气说了七八个合作意向,每一个,都足以让业内任何一家公司挤破头。 明兰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知道茶宴的效果很好,却没想到,好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叶姿南做了个总结陈词,摊了摊手,“盛总,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先临幸哪一家?” 明兰下意识地看向孟宴臣。 孟宴臣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此刻才缓缓开口。 “故宫的合作,可以接。” 他的声音很沉稳。 “这是国家级的项目,对工作室的品牌形象和行业地位,有不可估量的提升。” “至于其他的,不着急。” 他看向明兰,眼神温柔。 “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把状态调整好。工作的事,慢慢来。” “听见没?”叶姿南冲明兰挤了挤眼,“我们孟总发话了,天大的单子,也得排在你后面。” 明兰被她调侃得脸颊发烫,只好嗔了她一眼。 解决了工作上的事,明兰心里也踏实了。 她让孟宴臣将他手上那个用油布包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 她先是将那份祖母为她准备的嫁妆单子和嫁娶章程,递给了孟宴臣。 孟宴臣打开,看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条目,眼神一点点变得凝重。 “这……” “这是祖母,为你我备下的。都折合成了金银珠宝给我带上了。”明兰的声音很轻。 孟宴臣许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薄薄的纸上,承载的,是一位老人,对自己孙女倾其所有的爱。 “我会好好收着。”他郑重地把单子都收了起来。 明兰又将另一个更大的,用好几层油布包裹着的东西,推到了桌子中央。 “这个,是我兄长备下的。” 她解开油布,里面是好几个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型木头箱子。 她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摞摞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书籍。 《茶经》、《香谱》、……全是关于各种工艺制作的古籍抄录本,甚至还有一些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孤本。 她又打开第二个箱子,里面是厚厚的几大本账册。 “这是……”叶姿南好奇地凑了过去。 明兰随手翻开一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盛家的生意,每一批货物的种类、数量、成本、利润,都详尽无遗。 叶姿南当场就看傻了。 第126章 明兰决定露脸 “我的天……宝贝儿,你哥是把谁家金库给搬空了?不对,金库都没这个值钱!”叶姿南的眼珠子都快贴到账册上去了,声音都变了调。 “这哪是嫁妆啊,这简直是一本开国皇帝的创业秘籍!” 明兰看着那些熟悉的、兄长亲笔写下的字迹,心里又酸又暖。 她的兄长,总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铺好所有退路,架起通天长桥。 “他说,这些,是我的根基。” 明兰合上账册,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光。 “现在,我的根基有了。” “我想,是时候,去做一些,真正能留下痕迹的事了。” 孟宴臣看着她,心里是全然的骄傲与支持。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国坤集团,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就在这时,叶姿南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一正,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又带着几分官方腔调的男声。 “叶小姐,您好,我是国家文旅宣传部的项目负责人,我姓王。” “王主任您好!”叶姿南的语气瞬间切换到专业模式,客气又干练。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筹备一个大型的,面向全球的中华传统文化宣传系列活动,名为‘东方之韵’。” “我们看了‘盛时明月’那期茶宴的视频,非常震撼。我们部里一致认为,盛小姐,是这个系列片最完美的讲述者和形象大使。” “所以,我们想正式邀请盛小姐,参与我们这次的拍摄。只是……我们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王主任在那头顿了一下。 “为了更好地向全球观众展示我们中华女性的真实风采,我们希望,这次的拍摄,盛小姐可以……出镜。” 出镜?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叶姿南最先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惊讶的明兰,对着电话,语气滴水不漏。 “王主任,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家明兰露脸?” “是的。”电话那头的王主任语气很诚恳,“我们知道,这可能会有些唐突,也理解盛小姐想要保持神秘感的初衷。但是,这次的宣传活动,意义非凡。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技艺的展示,更是一个鲜活的,能代表我们东方女性气韵与风骨的形象。” “我们相信,盛小姐本人,远比一个背影,更有说服力。” 叶姿南没有立刻答应,只说了句“我们需要考虑一下”,便挂了电话。 “宝贝儿,”叶姿南看着明兰,一脸的纠结,“这事儿,你怎么看?” “一边,是咱们继续当个神秘的仙女姐姐,保持‘盛时明月’这个IP的高级感,这是最稳妥,也最安全的捞金路子。” “另一边,是直接封神,成为一张真正的国家‘文化名片’,面向的是全世界!” “但风险也大。”她补充了一句,“一旦露脸,你就会被彻底推到聚光灯下,你所有的生活,都会被无限放大,好的,坏的,都会被拿来评头论足,到时候想再藏起来,就难了!” 明兰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孟宴臣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走到她身边,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她。 “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明兰捧着那杯温水,掌心传来踏实的温度。 她想起了祖母,想起了兄长。 他们倾尽所有,为她铺就了一条后顾无忧的路,不是为了让她永远躲在一个背影之后,偏安一隅。 她又想起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心中的那份惶恐与不安。 是这个时代,接纳了她。 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家。 她也想,为这个时代,为这个国家,做一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接。” 明兰抬起头,看着叶姿南,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叶姿南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都不意外。 她就知道,她的宝贝儿,从来都不是那种只顾眼前利益的小格局。 “好!”叶姿南一拍桌子,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去回了王主任!让他把合同发过来!我们好好研究一下条款!” 她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孟宴臣和明兰。 “决定了?” “嗯。” 孟宴臣伸出手,替她将一缕滑落的碎发拨到耳后。 “会不会……觉得我太冲动了?”明兰有些不确定地问。 “不会。”孟宴臣摇了摇头,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 “你是盛明兰。你的才华和风骨,本就该让全世界都看到。” 明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全然的信任与支持,心里再无半分疑虑。 …… “东方之韵”系列宣传片的拍摄,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拍摄地点,选在了京郊一处专门为摄制古装剧而建的影视城里。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整个团队几乎是复刻了一座小型的宋代园林。 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每一处细节,都经过了历史专家的严格考据。 拍摄当天,明兰穿了一件节目组特地为她定制的,仿宋褙子。 天青色的面料,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的兰草,行走之间,流光溢彩,雅致到了极点。 她的头发松松地绾成一个髻,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脸上未施粉黛,却比任何浓妆艳抹,都更动人心魄。 当她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整个嘈杂的拍摄现场,都静了下来。 一个正在搬运道具的小工,手里的灯架“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了她身上。 导演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操!美!太美了!这他妈哪是拍宣传片啊,这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啊!” 负责拍摄的,是业内最顶级的摄影团队,各种长枪短炮,从各个角度,对准了明兰。 明兰没有被这阵仗吓到。 她只是安静地,走到那方早已备好的茶席前,缓缓跪坐下来。 净手,温盏,点茶…… 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行云流水。 周围那些闪烁的镁光灯和嘈杂的人声,都与她无关。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那一盏茶,和心中那份沉静的风雅。 第127章 许沁发疯全网黑明兰 市中心医院。 许沁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在产科门诊外排队等着产检。 孕早期的反应渐渐消退,她的气色好了许多,人也丰腴了一些。 只是那双眼睛里,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与不满。 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一条热搜新闻。 #东方之韵全球首播# #盛时明月首次露脸# “盛时明月”四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了一下她的眼球。 她马上点了进去。 那是一段只有十五秒的预告片。 画面里,一个穿着天青色古装的女子,正坐在一片烟雨蒙蒙的园林里,专注地点茶。 镜头从她的侧影,缓缓地,推向她的正脸。 当那张清丽绝伦,温婉娴静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时,许沁手里的手机,“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是她! 盛明兰! 她怎么会……她怎么可能是“盛时明月”?! 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投了过来,许沁却一点没有察觉。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嫉妒,屈辱,怨恨,不甘……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她的家,她的哥哥,她的地位,她的人生…… 全都被这个女人,夺走了! 而她呢? 她只能挺着个大肚子,挤在这嘈杂的医院里,为了几百块的产检费,跟宋焰吵得不可开交! 一种恶毒的念头,在她心里疯狂地滋生。 她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手机,点开了那个她许久未曾登录过的小号。 她盯着屏幕上那张让她嫉妒到发狂的脸,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她要毁了她! 她一定要毁了她! 预告片在网络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卧槽!卧槽!我看到了什么?!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我之前还说姐姐就算长得像如花我也爱,现在我只想说,姐姐你还缺丫鬟吗?!读过大学的那种!】 【人美,气质绝,还有顶级才华……女娲娘娘,您是不是造人的时候,把我这块泥给随便甩墙上了?】 网络上一片惊艳与赞叹之声。 可就在这时,不和谐的声音,开始悄然出现。 一个ID叫“人间清醒”的账号,在热评下面,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评论。 【呵呵,长得是挺好看的,可惜啊,就是个靠男人上位的绿茶而已。】 这条评论,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楼上什么意思?有瓜?】 “人间清醒”立刻回复:【这女人,以前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的,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坑了孟家的养女,勾搭上了国坤的孟总,才有的今天。你们以为她是什么岁月静好的真仙女?不过是个心机深沉的捞女罢了!】 这段话,信息量巨大,瞬间在评论区里炸开了锅。 那条充满了恶意的评论,像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澈的水里,迅速地晕染开来。 【真的假的?孟家养女?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孟家还有个养女?】 【楼上你忘了?之前跟消防员宋焰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许沁,不就是孟家的养女吗?】 【卧槽!所以这个博主这么有心机?这……画风差得也太远了吧?】 【等等,我捋一下。所以是博主导致孟家和养女决裂的?这是什么豪门狗血大戏!】 “人间清醒”的账号,见舆论开始被自己引导,立刻趁热打铁,又抛出了一个更具爆炸性的“猛料”。 【何止是勾搭人那么简单!我可是听内部人说的,这个女人啊,当初为了进孟家,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先是故意在孟总面前装柔弱,博取同情,后来又一步步地,把许沁从孟家给挤了出去!许沁现在过得可惨了,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连产检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这段绘声绘色的描述,充满了细节,一下子就激起了无数网友的“正义感”和同情心。 舆论的风向,开始悄然逆转。 【我去!真的假的?这也太恶心了吧!表面上人淡如菊,背地里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我之前还那么粉她!】 【心疼许沁!】 【抵制盛时明月!滚出‘东方之韵’!】 【楼上的,当初叶家千金可是力挺博主,她们一个圈子的,我相信叶家千金的眼光!】 【我相信相由心生,博主不可能是这种人,坐等打脸。】 网络上,黑子的狂欢开始了。 真爱粉的维护都被黑子冲下去了。 无数的污言秽语,像潮水一样,涌向了“盛时明月”的账号,涌向了所有相关的词条。 叶姿南坐在工作室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一张美艳的脸都快扭曲了。 “这他妈是谁在背后搞鬼?!查!给我查!把这个叫‘人间清醒’的ID给我揪出来!老娘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工作室的公关团队已经忙疯了,删帖,控评,发律师函,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可黑子的数量太多了,删掉一批,又上来一批。 “叶总,对方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我们怀疑,背后有专业的水军公司在操作。”李然的脸色也很难看。 “专业水军?”叶姿南冷笑一声,“肯定是业内公司看到有人爆黑料就趁机打压我们了。都是那个‘人间清醒’造谣惹出来的事!” “孟宴臣呢?他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孟总……他……”李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国坤集团,总裁办公室。 孟宴臣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上,那些用词恶毒,极尽羞辱的评论。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规律地敲击着。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陈助的心尖上。 “孟……孟总,”陈助站在一旁,腿肚子都在打转,“公关部已经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预案了,您放心,舆论很快就能……” “不必了。” 孟宴臣打断他的话。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旋涡。 “让公关部的人,都停下。” “啊?”陈助愣住了,“孟总,这……这怎么行?再不控制,事情就闹得没法收场了!” “谁说要控制了?”孟宴臣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就是要让它,闹大。” “闹得越大越好。”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 “帮我查个ID,叫‘人间清醒’。五分钟之内,我要她所有的资料。”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是国坤集团的法务部总监。 “准备一下。”他的声音,不带温度,“准备打一场,国坤集团成立以来,最不计成本的,诽谤官司。” 做完这一切,他点开了那个他已经许久没有登录过的,私人的社交账号。 那个账号,只关注了一个人。 盛时明月。 他也只发过一条动态,是转发的“四季茶宴”的视频。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敲下了一行字。 然后,点击,发送。 第128章 全员助孟总护妻 明兰在拍摄正片,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正全身心沉浸在拍摄之中,导演的一声“咔”,才将她从那种物我两忘的境界里拉了出来。 “完美!太完美了!”导演激动得从监视器后直接站了起来,对着明兰,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盛总,您就是为镜头而生的!” 场边的叶姿南急得快冒火,手机在掌心里都快被她捏出汗了。 她几次想冲上前,都被孟宴臣一个眼神给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中场休息,助理连忙给明兰递上水。 她刚准备喝,就看见叶姿南和孟宴臣,一左一右地朝她走了过来,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怎么了?”明兰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没什么。”孟宴臣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拧开,又递还给她。 “就是有点事,想让你看一下。”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到明兰面前。 屏幕上,是他的个人社交主页。 最新的一条动态,三分钟前刚刚发布。 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是那张在孟家大宅拍的全家福。 付闻樱和孟怀瑾坐在中间,笑得慈爱又温和。 她和他站在后面,亲密地依偎着,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安然与欢喜。 照片下面,配着的那句话,也很简单。 【介绍一下,我太太。】 下面,还@了“盛时明月”的官方账号。 明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句霸道又直接的宣言,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孟宴臣,满是错愕与不解。 “宴臣,你……” “没什么。”孟宴臣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他伸出手,像从前每一次那样,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就是觉得,有些苍蝇,太吵了。” “该让它们知道,它们招惹的,到底是谁。” 他话音刚落,叶姿南的手机就跟疯了似的,开始“叮叮叮”地狂响个不停。 她划开屏幕,只看了一眼,就激动得差点当场蹦起来。 “卧槽!这是要上天啊!” 只见,就在孟宴臣那条动态的下面,一排金光闪闪的ID,整整齐齐地列队出现。 国坤集团官方V:【恭迎老板娘。】 肖亦骁V:【我作证!他俩是真的!锁死!钥匙我吞了!】 韩廷V:【恭喜。】 纪星V:【我家明兰,值得最好的。@孟宴臣,你敢对她不好试试?】 甚至,连那个常年只转发财经新闻的,孟怀瑾的个人认证账号,都破天荒地,转发了这条动态。 【家有贤媳,吾心甚慰。】 这还没完。 一张截图,如同病毒般在网络上疯传。 是付闻樱的私人朋友圈。 她也发了那张全家福,配的文字,更是充满了凡尔赛式的炫耀与骄傲。 【什么神仙儿媳妇,能让儿子从冰块变成暖宝宝?哦,是我家的。】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直接把整个网络给打懵了。 前一秒还在狂欢的黑子们,下一秒,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噤声。 吃瓜的网友们,则彻底疯了。 【我操!我看到了什么?!这是什么霸总护妻的豪门天花板剧情?!】 【正主亲自下场发糖!这颗糖甜得我牙疼!国坤集团官博那句‘恭迎老板娘’,简直了!这是什么神仙企业文化!我明天就去投简历!】 【孟董事长和孟夫人都出来了!官方盖章!这下看谁还敢说我们明兰姐姐是捞女?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孟家少奶奶,八抬大轿都抬不回来的那种!】 盛时明月的真爱粉们更是觉得扬眉吐气,仿佛打了场大胜仗,在评论区里开起了香槟。 【我就说!我就说我们家姐姐是真名媛真仙女!那些黑子眼瞎心也瞎!现在脸疼不?】 【呜呜呜,这是什么绝美爱情!我单方面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明臣CP’的死忠粉!谁也别想把我从坑里薅出来!】 【以前只粉姐姐的才华,现在我宣布,我连同姐姐的爱情一起粉了!这是什么神仙眷侣啊!】 与此同时,那个名为“国坤摸鱼第一线”的员工私密群,再一次被99+的消息淹没,其火爆程度,甚至超过了孟宴臣上次发“鼓掌”表情包。 【啊啊啊啊啊!我人没了!老板亲自下场撕黑子!这是什么偶像剧男主照进现实!】 【我早就说了孟总对夫人是真爱!你们看那张全家福!夫人站在孟总身后,孟总的手搭在她肩上,那姿势,那占有欲!嗑死我了!】 【只有我在羡慕‘明月有光’工作室的同事吗?天天看老板老板娘现场撒糖,这班上得也太值钱了吧!】 【楼上的,我那天从顶层下来!‘明月有光’工作室下午茶又是五星级酒店最贵的那个套餐!全工作室,不对,是全顶层都有份!老板娘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客!什么叫人美心善!什么叫格局!】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孟总首席小跟班-陈助”的头像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他发了一张表情包:一个卡通小人,手里举着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老板娘威武”。 然后,光速撤回。 可截图党们早已严阵以待。 【陈助!我截到了!你这个月的鸡腿保住了!】 【官方认证!再次认证!我今天就是住在热搜上不走了!】 舆论,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瞬间反转。 那个名为“人间清醒”的账号,被愤怒的网友们冲得注销了。 可已经晚了。 国坤集团的法务部,已经以雷霆之势,向她发出了律师函。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来自法院的传票。 医院的走廊里,许沁捏着那张刚刚打印出来的产检报告,手抖得厉害。 医生说,她因为长期情绪不稳,营养不良,胎儿有些偏小,有早产的风险,建议她住院保胎。 住院,就意味着要花钱。 一大笔钱。 她正心烦意乱,手机就不停地响。 是宋焰。 她不耐烦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宋焰压抑着怒火的咆哮。 “许沁!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网上干了什么?!” 许沁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宋焰的声音陡然拔高。 “国坤集团的律师都打电话过来了!指名道姓,告你诽谤!现在全家都乱成一锅粥了!你满意了?!” 许沁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我……我没有……不是我……”她还在徒劳地狡辩。 “不是你?!”电话那头的宋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还想骗谁?!” “许沁我告诉你,这次,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你自己去收拾!” “砰”的一声,电话被他狠狠挂断。 第129章 许沁被开除 明兰看着手机上那堪称“全家总动员”的盛大场面,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 “孟宴臣。” “嗯?” “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孟宴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只是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看她。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伤害你。” 霸道又直接。 明兰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脸上有些发烫,只好把头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 ...... 这场由许沁一手掀起的闹剧,最终,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非但没有对明兰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让她和孟宴臣的“神仙爱情”,成了全网热议的话题。 “明月有光”工作室的电话,被打爆了。 无数的品牌方,挥舞着支票,踏破了门槛,想要跟这对“国民CP”合作。 叶姿南看着后台那飞涨的粉丝数和雪花一样飞来的合作意向书,乐得在办公室里转圈。 她一把抱住明兰,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宝贝儿!” “你现在,可不仅仅是文化博主了!你是我们‘明月有光’工作室,最值钱的,行走的人民币!” 明兰被她这财迷的样子逗乐了,只好无奈地推开她。 “行了,别闹了,快看看故宫那边发来的新方案。” “看什么方案!天大地大,也没有我们家盛总的终身大事大!”叶姿南挤眉弄眼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孟总都当着全世界的面宣告主权了,就差直接求婚了,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儿给办了?” 叶姿南说着,就掏出手机,点开热搜榜,直接杵到明兰面前。 #孟宴臣 我太太# 这个词条,正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牢牢地占据着热搜第一。 点进去,里面全是网友们五花八门的“催婚”评论。 【民政局我已经给你们搬来了!请原地结婚!谢谢!】 【求求了!我想看孟总和明兰姐姐的世纪婚礼!国坤集团搞快点!】 【谁也别拦我!我现在就要去学服装设计!我要为我磕的CP,设计最美的婚纱!】 明兰看着那些评论,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只好抢过手机,假装认真地研究起了故宫的方案。 叶姿南看着她那副样子,笑得更欢了。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沁就是‘人间清醒’,是她造谣的,你打算怎么办?” “孟宴臣已经让法务部去处理了。” “我知道。”叶姿南的眉头蹙了起来,“我是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明兰沉默了片刻。 最后,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牵扯了。” “她有她要走的路,我也有我的。” “从此以后,各自安好,互不相干,就是最好的结局。” 叶姿南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释然与通透,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明艳张扬的样子。 …… 市中心医院。 许沁刚走到医院大门,手里捏着那张写着“建议住院保胎”的诊断单,还没从宋焰的电话中回过神来,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就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请问是许沁女士吗?” “我是,你们是?” 其中一个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直接递到她面前。 “这是我们医院的解聘通知书。” “什么?”许沁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解聘?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许沁医生。”另一个男人推了推眼镜,“您在网络上恶意造谣,诽谤他人,不仅触犯了法律,也严重损害了我院的社会声誉和形象。经院委会研究决定,从即日起,与您正式解除劳动合同。” “诽谤?我没有!”许沁尖叫起来,引得门口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有没有,不是您说了算。”男人指了指不远处墙上挂着的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据悉,国坤集团已于今日,正式对网络ID为‘人间清醒’的账号所有者许某提起诉讼,诉其恶意诽谤、侵害名誉权,并要求对方公开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五十万元……” 五十万! 许沁的身体晃了一下,全靠扶着大门才没有当场瘫倒。 她看着电视画面上,国坤集团法务部总监那张义正言辞的脸,看着滚动字幕里那一行行对她罪状的陈述,浑身的血都凉了。 完了。 她被“请”出了医院。 身上那件白大褂被收走,储物柜里的私人物品被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像垃圾一样丢给了她。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快看,就是她!网上那个恶毒养女!” “长得人模狗样的,心怎么那么黑啊!” “听说她还怀孕了?这种妈生出来的孩子,以后还得了?” 她想逃,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就在她快要被这些目光溺死的时候,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是宋焰那张写满了疲惫和厌恶的脸。 “上车。” 许沁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 车子一路疾驰,回到了那个破旧的筒子楼。 一进门,舅妈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那张脸扭曲得比电视里的反派还吓人。 “你还有脸回来?!”她指着许沁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们宋家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丧门星!现在好了,全小区都知道我们家出了个被告上法庭的诽谤犯!我跟你舅舅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舅妈,我……” “你别叫我舅妈!我没你这么个外甥媳妇儿!”舅妈将手里的菜刀重重往桌上一剁,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你现在就给我滚!带着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孽种,立马给我滚出去!” “够了!” 宋焰一声暴喝,打断了舅妈的咒骂。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眼里的红血丝像是要爆开。 他走到许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比陌生人还冷。 “房子,我已经挂出去了。” 许沁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宋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把房子卖了。” 那个房子,是他们曾经的婚房。 那是她抛弃一切,奔向他时,唯一的落脚点。 “你不能!”许沁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宋焰,你不能这么对我!那也是我的家!” “你的家?”宋焰一把甩开她的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狠狠地摔在许沁的脸上。 那张卡片,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痕。 “你看看这张卡!上面欠着银行多少贷款!我挣的那点钱,连还利息都不够!” “我被消防队免职,是谁害的?” “我现在被全网追着骂,又是谁害的?” “你有了孩子,我求爷爷告奶奶,才安稳了一段时间,你转头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许沁,你是不是觉得我宋焰的命不值钱,非要玩死我才甘心?!” 他把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都化作了这声嘶力竭的咆哮。 许沁被他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捂着脸,任由眼泪汹涌而出。 说完,宋焰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被他狠狠甩上,整个家都跟着震了一下。 第130章 全网催撒狗粮 那句“我太太”,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余波经久不散。 网友们的热情从最初的祝福,迅速发酵成了一种全民参与的狂欢式“催撒狗粮”。 每天账号下面都是网友催着这对国民CP赶紧合体营业,美其名曰要满足广大群众日益增长的吃狗粮需求! 【跪求一个对视的镜头!我倒要看看,孟总看明兰姐姐的时候,眼神到底有多拉丝!】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想看孟总亲手为明兰姐姐洗手作羹汤的?霸道总裁为爱下厨,这剧情我能看一百集!】 【楼上的格局小了!我想看孟总教明兰姐姐开跑车!古风仙女和现代钢铁猛兽,这是什么极致的反差萌!】 “明月有光”工作室里,叶姿南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粉丝诉求大数据分析报告”,嘿嘿嘿的凑到了明兰和孟宴臣面前。 “二位老板,请过目。” 她将报告“啪”地一下拍在桌上,指着上面那个被标红加粗的词条——“情侣日常”。 “看到了吗?人民群众的呼声!大家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看明兰姐姐一个人岁月静好了,他们想看你们俩,一起,鸡飞狗跳!” 明兰看着报告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拍摄建议”,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让她和孟宴臣,在镜头前,像那些网红情侣一样,做些亲密的举动? 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胡闹。”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只是那泛红的耳根,出卖了她的心思。 “哎,这怎么是胡闹呢?这叫顺应市场,满足用户需求!” 叶姿南可不打算放过她,挤眉弄眼地凑了过去,“再说了,你跟孟总这颜值,这气质,这CP感,不拿出来造福全人类,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看明兰油盐不进,干脆心一横,掏出手机直接拨了个号码,还按了免提。 电话几乎是秒接,肖亦骁那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嗓音传了出来。 “我的叶大小姐,又有什么吩咐?是需要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比那还严重。”叶姿南清了清嗓子,对着电话发号施令,“给你十分钟,立刻,马上,滚到我们工作室来!有重要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这么紧急?我这儿正跟人谈几百万的生意呢!” “别废话!这任务关系到你兄弟下半辈子的幸福,也关系到我下个季度的奖金!搞砸了,我把你那破酒吧给拆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响,伴随着肖亦骁的哀嚎:“姑奶奶我马上到!” 三十分钟不到,肖亦骁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说吧,到底什么事,火烧眉毛了?” 叶姿南一把将他拽到明兰和孟宴臣面前,两手叉腰,女王气场全开。 “看见没?人民群众想看这个!”她指了指报告上的“情侣日常”,“可我们家这两位,一个脸皮薄得跟宣纸似的,一个闷得跟个葫芦似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营业!所以,需要你,来给他们打个样!” 肖亦骁愣了三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让我……让我给孟宴臣当爱情导师?叶姿南你没发烧吧?” 叶姿南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笑屁啊!让你来是当模特的!搭档,就是我!” 她说着,就走上前,一把揽住肖亦骁的脖子,对着一脸状况外的明兰和面不改色的孟宴臣,开始现场教学。 “看好了啊!第一课,小说里最经典,也是最让女孩子心动的——单手抱!” 她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想象一下,女主角不小心要摔倒,男主角一个箭步冲上前,长臂一伸,直接用一只手,就把她稳稳地捞进怀里!这个动作的精髓在于,力量感!男友力爆棚!懂吗?” 肖亦骁翻了个白眼,嘴里吐槽:“懂,不就是举重嘛,说那么复杂。” 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 就在叶姿南话音刚落的瞬间,他长臂一伸,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已经稳稳地托住了叶姿南的腰。 下一秒,他手臂肌肉贲张,竟真的只用一只手,就将穿着高跟鞋的叶姿南整个打横抱了起来,还毫不费力地颠了颠。 “啊!”叶姿南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就搂紧了他的脖子。 “怎么样,叶总?”肖亦骁抱着她,低头看她,嘴角挂着得意的坏笑,“这个力度,还满意吗?” 叶姿南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嘴上却还不饶人。 “还……还行吧!赶紧放我下来!进行下一项!” 明兰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只好端起茶杯喝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孟宴臣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了一下。 “第二课!壁咚!” 叶姿南刚一站稳,就立刻进入了下一轮教学模式,还亲自上手,把肖亦骁推到墙边。 “这个动作的重点在于,侵略感!眼神要专注,要深情,要让对方感觉,你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说着,就学着偶像剧里的样子,一手撑在肖亦骁耳边的墙上,试图营造那种氛围。 可下一秒,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肖亦骁忽然笑了。 他反手扣住叶姿南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位置瞬间调换。 现在,变成他将她困在了墙壁和自己的身体之间。 “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沙哑,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叶姿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咳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是孟宴臣。 他站起身,走到还愣在原地的明兰身边,表情一本正经,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商人的精明。 “我觉得,姿南的提议,可以。” 明兰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我不是说要去拍那些无聊的日常。”孟宴臣的语气,诚恳又认真,“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以‘情侣vlog’的形式,把你兄长留下的那些宝贵的资料,包装成一个个有趣的主题。比如,复原一次宋代的‘海淘’,或是尝试复刻失传的‘龙涎香’的制作工艺。” “这样既满足了粉丝的好奇心,又输出了我们独有的文化内容,还能为你兄长留下的那些心血,找到一个在这个时代传承下去的价值。” 他的一番话,瞬间就把叶姿南那些“圈钱”的小心思,提升到了“文化传承”的战略高度。 明兰被他说动了。 “好,”她放下书,看着孟宴臣,眼底是全然的信任与决定,“就按你说的办。” “那……”孟宴臣看着她,嘴角勾起,乘胜追击,“我们,从哪个主题开始?” “就从……我们家那幅画开始吧。” 于是,在万千粉丝的翘首以盼中,“盛时明月”的账号,终于更新了。 视频的标题简单粗暴——《当你的霸总男友,是个顶级细节控》。 拍摄地点,就在那间被改造一新的别墅里。 明兰穿着一身家常的素色裙衫,坐在书案前,面对镜头,还有些许的不自然。 “今天,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个,关于‘废物利用’的小故事。” 她指了指身后墙上挂着的那幅竹石图。 “就是这幅画。它所有的笔画,都来自于我之前练字时,写废掉的那些纸。” 镜头给了那幅画一个特写,弹幕当场就疯了。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操作!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幅真正的水墨画!】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把废稿变成艺术品?我宣布,这是我今年见过最顶级的秀恩爱方式!】 明兰看着镜头,正准备继续说,一双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 是孟宴臣。 他没有入镜,只是从背后,轻轻环住了坐在椅子里的她,宽阔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 然后,他温热的大手,覆在了她那只拿着毛笔的,微凉的手上。 他低下头,薄唇凑到她的耳边,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伴着温热的呼吸,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了出来。 “不算废物利用。” “凡是与你有关的,都不是废物。” “都是,我想珍藏一辈子的,宝贝。” 第131章 明兰痴迷孟总走姿,霸总沦为专属模特 那条打着“文化科普”旗号,实则甜度爆表的视频,在网上炸开了漫天粉红色的花。 “宝贝”两个字,更是被网友们直接送上了热搜,成了年度最苏情话的榜首。 工作室里,叶姿南抱着平板电脑,看着后台那飙升到近乎恐怖的数据,笑得像一只偷吃了整只鸡的狐狸。 明兰被她这样子逗得哭笑不得,只好拿起桌上的茶杯,假装喝水,好掩饰自己脸上那股热气。 孟宴臣倒是一脸淡定,仿佛那个在视频里说出肉麻情话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明兰身边,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唇角勾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天,国坤集团要举办一场面向全球投资人的年度战略发布会。 孟宴臣作为集团的掌舵人,是整场发布会的核心。 叶姿南一大早就跑来别墅想拉着明兰一起去现场,亲眼见证“国民CP”的首次公开合体。 “宝贝儿,你想想,那可是全球直播!当着全世界的面,你坐在第一排,孟总在台上,时不时给你一个‘不经意’的宠溺眼神……我的妈呀,这画面,光是想想,我就要磕晕过去了!” 明兰被她描绘的场景说得有些心动。 她还从未见过,孟宴臣在那种正式的,属于他商业帝国的场合,是什么样子。 “好,我去。” 发布会现场,冠盖云集。 各大媒体的长枪短炮,几乎要把整个会场的前排都给占满。 明兰今天穿得很低调,一件天青色的传统旗袍,长发松松地挽着,只化了淡妆,整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可即便如此,当她出现时,依旧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快看!是盛时明月!” “真人比视频里还好看!那气质,绝了!” 闪光灯不受控制地朝着她的方向闪烁。 陈助立刻带着几个保镖上前,不动声色地,将那些过于热情的镜头都隔绝在外。 会场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发布会正式开始。 聚光灯亮起,孟宴臣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高定西装,从后台沉稳地,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中央。 那一瞬间,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他和平日里,在家里那个会因为她一句逗弄就脸红的男人,完全是两个人。 舞台上的他,从容,自信,锐利,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掌控全局的压迫感和上位者的气度。 他站在那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明兰坐在台下,仰头看着他,看着他向全世界的投资人,阐述着国坤集团未来的宏伟蓝图。 她听不太懂,可她看得懂他眼里的光。 那是一种,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独属于王者的光。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为台上的这个男人疯狂跳动。 发布会进行到提问环节,孟宴臣从主讲台后走了出来,一边回答记者的提问,一边在舞台上不紧不慢地踱步。 明兰的视线,被他的步态牢牢吸住了。 他的步子不大,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双腿,随着他的走动,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那不是模特在T台上刻意为之的表演,而是一种长期身居高位,自然而然养成的独特韵律和气场。 那挺拔的身姿,从容的步态,让她莫名想起了盛京城里,那些骑着高头大马,从御街上打马而过的王孙公子。 只是,那些人的风流写意里,总带着几分浮华与轻佻。 而他的步态里,却沉淀着现代商业帝国的磅礴气势,和独属于他孟宴臣的清冷风骨。 一种强烈的,想要将这一幕画下来的冲动,攫住了她的心脏。 发布会结束,孟宴臣在保镖的簇拥下,好不容易才从热情的媒体中脱身。 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后台的明兰。 “等急了?”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明兰摇了摇头,那双总是清亮温婉的眼睛,此刻却像两簇小小的火苗,亮得惊人。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孟宴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明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回别墅的路上,明兰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那双眼睛总是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口。 孟宴臣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连开车都有些心猿意马,好几次都差点闯了红灯。 一回到家,他刚想松口气,换下身上这套束缚了一天的西装。 一只柔软的小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别动。” 明兰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 孟宴臣僵住了。 “怎么了?” 明兰没说话,只是拉着他,走到了那间被改造成宋式风格的,空旷的客厅中央。 她将他按着转了个身,让他背对着自己。 然后,她跑到自己的书房,很快又抱着一大堆画具跑了出来。 画笔,墨汁…… 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迅速支好画架,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 “好了。”她抬起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现在,你走给我看。” “……走?”孟宴臣懵了。 “对。”明兰重重地点了点头,像个挑剔的甲方,“就像你在发布会上那样走。从那扇月洞门,走到落地窗前,再走回来。” 孟宴臣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可一对上她那双写满了“我超想画你”的眼睛,马上缴械投降。 “……好。”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迈开了腿。 他一遍,一遍地在空旷的客厅里走着。 明兰手里的画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那双总是含着温婉笑意的眼睛,此刻正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身形,他的步态,他西装上的每一道褶皱。 孟宴臣觉得,自己像是被她的目光剥光了衣服,从里到外都被她看了个通透。 这种感觉,奇异,又磨人。 比任何一场耗时费力的商业谈判,都更让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不知过了多久,明兰终于停下了笔。 “好了。” 孟宴臣如蒙大赦,停下脚步,转过身。 画架上,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影跃然纸上。 笔触是传统的水墨,寥寥几笔,却将他那挺拔的身姿和独特的气场勾勒得淋漓尽致。 画的旁边,还题了一行簪花小楷。 “风骨天成,自成一派。” 孟宴臣看着那幅画,看着那行字,心口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他走过去,从身后环住那个还在欣赏自己大作的姑娘。 “喜欢?” “嗯。”明兰点了点头,仰起小脸看着他,眼底全是揉碎的星光。 “孟宴臣。” “嗯?”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风景。” 第132章 许沁打算找工作 孟宴臣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喉咙也有些发干。 他俯下身,想亲吻那个仰着小脸,眼底盛满了他的姑娘。 明兰却狡黠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阻挡了他的攻势。 “孟总。”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几分刻意的调侃。 “您现在可是全网的模范男友,要注意形象,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就……轻薄良家妇女。” 孟宴臣被她这番话说得耳根发烫,对上她的笑颜,一时间竟有些无奈。 他捉住她那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宠溺。 “好,听你的。”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没话找话地问。 “工作室那边,最近有什么新计划吗?” 明兰靠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开口。 “有啊。” “叶姿南说,粉丝们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看我一个人了,强烈要求我们这对‘国民CP’合体营业,还给我们策划了好几个主题。” 她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霸总为爱洗手作羹汤’,还有什么‘古风仙女勇闯赛车场’,五花八门的,也不知道她们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孟宴臣听着,脑海里已经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些方案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铃响了。 陈助拎着几个印着国坤集团logo的文件袋,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孟总,盛总。” “这是您要的,关于‘宋韵江南’项目的补充资料,还有法务部那边,关于许沁女士诽谤案的最终处理结果。” 孟宴臣接过文件,先将那份关于许沁的递给了明兰。 明兰打开,只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到了一边。 明兰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感觉,不好奇,也不关心。 她拿起另一份文件,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那是“宋韵江南”项目的详细规划图,亭台楼阁,水榭园林,几乎是想在江南,复刻一座微缩版的宋代都城。 “这个项目,倒是很有意思。” 孟宴臣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念一动。 “我们也去江南,自己盖一个,好不好?” 明兰被他这话说得一愣,随即失笑。 “孟总好大的口气,说得跟去菜场买棵白菜似的。” “给你盖园子,花多少钱都值得。” 两人正说着话,叶姿南的电话又追了过来,那声音,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她的抓狂。 “我的两位祖宗!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现在是全网最火的CP?!” “赶紧的,打开手机看看热搜!粉丝们都快把民政局给你们搬到网上了!” 明兰挂了电话,有些好奇地点开了社交软件。 热搜榜上,前十条里,有五条都跟他们有关。 #孟总今天求婚了吗# #我有一个朋友想看明兰孟宴臣的婚纱照# #给国民CP的100个恋爱vlog建议# 评论区里,更是大型的“按头小分队”现场。 【求求了!就拍一个做饭的日常吧!我想看孟总系着围裙,明兰姐姐在旁边偷吃东西的样子!】 【楼上的太没想象力了!我要看孟总手把手教明兰姐姐开车的!最好是那种很贵的跑车!古风仙女和现代钢铁猛兽,这反差萌谁懂啊!】 明兰看着那些评论,脸颊不受控制地又热了起来。 孟宴臣在一旁看着,心里却已经开始暗暗盘算。 求婚这件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他拿起手机,给燕郊园林的施工总监发了条信息。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五个月内,必须完工。】 …… 那个曾经承载了许沁所有爱情幻想的家,最终以一个屈辱性的低价,被挂牌出售。 还好有人愿意把房子买了下来,不过又把价格往下压了又压。 许沁窝在舅舅家的小卧室里,不敢出门。 宋焰最近很少回来,即使回来也对许沁没有好脸色。 他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在消防站就是在工地,有时甚至宁可直接睡在工地上人挤人的临时宿舍里,也不回来。 十天半个月,两人都说不上一句话。 房子卖掉的那天,中介带着买家来签合同。 许沁没有露面。 宋焰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在那些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五十万的赔偿款,第一时间打到了国坤集团的指定账户。 剩下的钱,在还清了银行那笔沉重的贷款后,只剩下薄薄的一沓。 宋焰拿着那张只剩下四位数的银行卡,在楼下的花坛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疲惫又孤单。 晚上,他回到舅舅家。 舅妈正在厨房里忙活,看见他回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什么也没问。 他走到许沁的房门前,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敲门。 他将那张卡,和一沓现金,放在了客厅的桌上。 “舅妈。” “嗯。” “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给孩子买东西的钱。” “以后,家里的开销,您多费心。” 舅妈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桌上那笔不算少的钱,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 “知道了。” 宋焰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开门,离开。 从始至终,他都没再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一眼。 许沁在屋里,将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钱,给了舅妈。 给孩子买东西的钱。 独独,没有一个字是关于她的。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自己日益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偶尔的胎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里,谁也联系不上。 她完全不敢再去孟家。 但她要做妈妈了,她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她要挣钱。 而且她想着,她有工作后,好好过日子,宋焰又会像从前一样对她好了。 她点开求职软件,修改了自己的简历。 她曾经是市中心医院最年轻有为的主治医生,履历光鲜。 她想,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找个小诊所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明天,她就出去找工作。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握紧了拳头。 第133章 许沁处处碰壁 第二天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照进那间逼仄的卧室。 许沁起了个大早。 她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一件怀孕前买的,还算体面的连衣裙。 又对着镜子,仔細地梳理了头发,甚至用为数不多的化妆品,遮了遮脸上的憔悴。 镜子里的女人,除了隆起的小腹,依稀看得出从前的清丽。 这让她找回了一丝久违的自信。 “我去去就回。” 她走出卧室,对着正在厨房忙碌的舅妈,硬邦邦地扔下一句。 舅妈连头都没回,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许沁捏紧了手里的包,指节泛白,走出了那栋让她窒息的居民楼。 第一家,是离家不远的一家社区私人诊所。 诊所不大,但很干净。 面试她的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 他看着许沁的简历,眼睛都亮了。 “市中心医院的主治医生?哎呀,许医生,您这履历,来我们这小地方,真是屈才了。” 许沁扯了扯嘴角。 “您客气了,我现在情况特殊,只想找个安稳点的工作。” “明白,明白。”男人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是十二分的满意。 “这样,许医生,我们诊所正好缺一个像您这样经验丰富的坐诊医生,您看,薪资待遇方面……” 就在他准备详谈细节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 挂了电话,他再看向许沁时,那份热情,明显淡了许多。 “那个……许医生啊,真是不好意思。”他搓着手,一脸的为难。“我们诊所的编制,刚刚满了。您看……要不您再看看别家?” 许沁心头一个咯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满了?” “是啊是啊,就刚才,我一个远房侄女,刚毕业的医学生,非要来我这儿实习,您也知道,这人情,不好推啊。” 这个借口,拙劣得近乎侮辱。 许沁站起身,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走。 第二家,是一家装修得颇为高档的私立医院。 这次,面试进行得更顺利。 对方的人事经理,对她的专业能力和从业经历,赞不绝口,当场就表示,可以录用。 就在许沁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准备签合同的时候。 那个人事经理,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只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人事经理的脸色,就变了。 “不好意思,许医生。”人事经理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客气又疏离。 “我们这边,需要再跟院领导商量一下。您先请回,有消息了,我们再通知您。” 所谓的“再通知”,就是再也不会有通知了。 许沁走出那家医院的大门,外面阳光正好,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不傻。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必然了。 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拿出手机,搜索了自己的名字。 搜索结果的第一条,就是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诽谤官司。 新闻稿里,将她的所作所为,描述得清清楚楚。 配图,是她站在医院门口,被围堵辞退时,那张苍白又狼狈的脸。 她想明白了。 即便孟宴臣没有封杀她。 她在这个圈子里,也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没有一家正规的医疗机构,敢录用一个有这样“前科”的,声名狼藉的医生。 尤其是,她得罪的,还是国坤集团。 一整个下午,她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映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路过一家药店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橱窗里,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上面是最新款的,进口孕妇维生素。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医生说,她的胎儿偏小,需要加强营养。 她走进药店,在货架前站了许久。 那款进口的维生素,一小瓶,就要好几百。 她看了看自己钱包里,宋焰给的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最后,她走到了货架的最底层,拿起了一款最便宜的,国产品牌的维生素。 付钱的时候,收银员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鄙夷。 她被认出来了。 许沁捏着那个塑料瓶,逃也似的,离开了药店。 …… 燕郊,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宋式园林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孟宴臣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戴着安全帽,正站在一处刚刚完工的回廊下,对着手里的图纸,跟施工总监交代着什么。 “这里的木料颜色太深了,换掉。我要的是温润的质感,不是这种沉闷的压抑感。” “还有那边的窗格,样式不对。我给你的图纸上,是海棠纹,不是现在这个万字纹。” 施工总监在一旁听得满头大汗,拿着笔,在图纸上飞快地记着。 这位孟总,比他合作过的任何甲方都难搞。 他对细节的把控,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脚手架上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一个身影从一人多高的地方重重摔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工地上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孟宴臣的反应最快。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那个摔下来的工人,躺在地上,抱着腿,疼得满头大汗,龇牙咧嘴。 “别动他!” 孟宴臣沉声喝止了几个想上前搀扶的工人。 他蹲下身,准备检查一下伤者的状况。 可当他看清那张满是汗水和尘土的脸时,动作停住了。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是宋焰。 宋焰抱着腿,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可当他看清眼前这个穿着考究、居高临下的人是谁时,比疼痛更强烈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耻!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至。 孟宴臣站起身,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他对着跟过来的陈助,只吩咐了一句。 “去医院,所有的费用,都记在项目上。” 陈助领命,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 孟宴臣看着救护车远去,拿起手机,又给陈助发了条信息。 【查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是意图对夫人不利,立即采取行动。】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34章 明兰计划新的拍摄 发完那条信息,孟宴臣才转身。 那群施工负责人还聚在一起,一个个心有余悸,脸色发白。 孟宴臣走过去,一脸严肃。 “安全排查,立刻,再做一遍。所有工人的保险合同,一个小时内,送到我办公室。” …… 与此同时,“明月有光”工作室里,气氛却是一派欢乐祥和。 叶姿南拿着一份新的拍摄计划,正跟肖亦骁吵得脸红脖子粗。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叶姿南用红笔,在“霸总为爱下厨”这个主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们家明兰和孟总,走的是云端仙侣路线,你整个柴米油盐酱醋茶,太接地气了,掉价!” “这怎么就接地气了?”肖亦骁梗着脖子不服气。 “这叫反差萌,你懂个屁!再说了,谁告诉你孟宴臣不会做饭?前段时间他家阿姨教了他好几道明兰喜欢的菜。” “真的假的?”叶姿安一脸狐疑。 “不信你让他自己做给你看!”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明兰端着两杯刚泡好的花茶走了进来。 “在聊什么?老远就听见你们俩的声音了。” 叶姿南一看见救星,立刻扑了上去,把手里的计划书塞给明兰。 “宝贝儿,你来评评理!肖亦骁非要让你们俩拍什么做饭的视频,这不是拉低我们整个IP的格调吗?” 明兰看着计划书上那些五花八门的主题,有些哭笑不得。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孟宴臣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脱下了那件沾了些许尘土的外套,动作自然地将衣服避开迎上前的明兰,自己挂了起来。 “怎么提前回来了?”明兰闻到他身上一股极淡的烟草味,他平时很少抽烟。 孟宴臣走到她身边,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平淡,“工地上出了点小意外,处理完了,就先回来了。”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丁点都没提宋焰的名字。 明兰“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只当是寻常的工伤事故。 肖亦骁却跟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凑了过来。 “小意外?哥,你每个项目请的可是最好的施工队,怎么还能出意外?” “一个工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人没事。”孟宴臣的语气依旧很平。 “那就好,人没事儿就行。”肖亦骁也没再追问,话头一转又绕了回来。 “哥,你来得正好!你自己说说,你到底会不会做饭?” 孟宴臣侧头看了一眼明兰,她正端着茶杯,有点害羞了。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了口。 “会一点。” 他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也就那么几个固定的菜而已。” 他看向明兰,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想拍视频的话,我们可以复刻一席,宋代的‘看食’。” “看食?”叶姿南和肖亦骁同时出声。 “嗯。”孟宴臣点了点头。 “宋人宴席,讲究排场。除了真正能入口的菜肴,还有一种专门用来看的,叫‘看食’。用各种珍奇食材,做出巧夺天工的造型,比如,用几百只鹌鹑拼成展翅的凤凰,或是用糖霜捏出玲珑剔透的亭台楼阁。只作观赏,不作食用。” 他的一番话,听得叶姿南和肖亦骁目瞪口呆。 明兰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 她想起来了,在盛家时,祖母的寿宴上,那些巧夺天工、让她叹为观止的“看食”。 “这个好!”她一拍手,脸上全是兴奋。 “这个主题,既满足了粉丝想看我们‘日常’的好奇心,又科普了独一无二的宋代饮食文化!还能把我兄长留下的那些食谱,都用上!” 她转过头,看着孟宴臣,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崇拜。 “孟宴臣,你怎么什么都懂?” 孟宴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处迅速爬上一层薄红。 “前几天,看书的时候,正好瞧见的。” 肖亦骁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牙都酸倒了。 看书?骗鬼呢! 他敢拿他那间酒吧的身家性命打赌,孟宴臣这家伙,肯定是把所有关于宋代的书,都翻了个底朝天,就为了能在明兰面前,不动声色地,秀一下他的“博学”! “行行行,算你们俩有文化!”叶姿南一挥手,直接拍板。 “那就这么定了!下期vlog,就叫——《霸总的宋代米其林大餐》!” 主题一定,整个工作室立刻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李然带着团队,连夜研究长柏留下的那些食谱,光是采购清单就列了十几页。 叶姿南则开始联系国内最顶尖的食材供应商,从云南空运的野生菌,到东海现捞的活海产,要求只有一个:要最好的。 医院里,陈助办完了所有的手续。 他站在宋焰的病床前,看着这个右腿打着厚厚石膏,满脸灰败的男人,神情客气又疏离。 “宋先生,您所有的医疗费用,包括后续的康复费用,我们孟总都已经安排好了。” 宋焰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外,”陈助将一张银行卡,放在他的床头柜上,“这里面是二十万,算是孟总给您的工伤补偿和精神损失费。” 宋焰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盯着那张卡,像在看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不要。”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陈助推了推眼镜,语气还是那么公事公办。 “宋先生,这不是在跟您商量。”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孟总还让我给您带句话。” “他说,这个园子,是他送给他太太的礼物,他不希望,有任何不该出现的人,或者不该发生的事,影响到他太太的心情。” “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助说完,对着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病房。 宋焰一个人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天花板的白炽灯,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将那张银行卡,紧紧地,攥进了手心里。 卡片的棱角,硌得他掌心一阵阵地刺痛。 第135章 许沁医院撞见陈助 许沁在家里坐立不安,等了一整天,宋焰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信息一条也没有。 直到晚上,舅妈拎着菜从外面回来,一脸晦气。 “别等了,宋焰出事了。” “在工地上从架子上摔下来了,腿断了,人现在在医院里。” “在……在哪家医院?” “我哪知道!”舅妈把手里的菜重重往桌上一摔,“人家工地上的大老板把他送去的,医药费也全包了,用不着咱们操心!” 她说着,又斜了许沁一眼。 “我早就说了,你就是个扫把星!自从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现在好了,宋焰的腿都断了,你满意了?” 许沁被她骂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扶着墙,冲回了自己的卧室。 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宋焰的号码。 依旧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她要去医院找他! 她抓起包,换了鞋,就要往外冲。 “你去哪儿?”舅妈像一尊门神,抱着胳膊,堵在门口。 “我去医院看宋焰!”许沁的声音带着哭腔。 “看他?”舅妈发出一声冷笑,“我看你是去看他还有没有气吧!我告诉你,许沁,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再去外面给我丢人现眼了!再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你让开!” 她挺着肚子,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固执与决绝。 舅妈被她这副样子镇住了,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终究是怕闹出什么事来,骂骂咧咧地让开了路。 “要去死去!死远点!别死在我们家门口,晦气!” 许沁顾不上她那些咒骂,冲下了楼。 她拦了辆车,直奔市里最大的骨科医院。 到了医院,她问遍了急诊和护士站,才终于在住院部的走廊尽头,找到了宋焰的名字。 她提着一颗心,快步朝着那间病房走去。 就在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陈助。 孟宴臣的首席助理。 许沁的脚步停下来了,一动也不能动。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助也看到了她,但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极轻地,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然后便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宋焰的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见了。 宋焰躺在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地吊着。 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银行卡。 原来大老板是孟宴臣。 屈辱,难堪,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 新的拍摄地,就定在了孟宴臣那栋被彻底改造一新的别墅里。 别墅的厨房里铺满了从全国各地空运来的顶级食材。 云南深山里的松茸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东海的野生大黄鱼在冰块上泛着金色的光,还有从苏州老字号定制的,用南塘鸡头米磨成的粉,细腻得像一捧轻烟。 明兰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素色棉麻裙,长发松松地用一根木簪绾着,正挽着袖子,穿着围裙,和几个请来的国宴级大厨一起,研究着长柏大哥送的那些古法食谱。 “这个‘蟹酿橙’,有点意思。” 一个白发苍苍,作为御膳传人,干了一辈子的老师傅,拿着放大镜,对着食谱上那几行簪花小楷,啧啧称奇。 “用鲜橙挖空,填入蟹黄蟹肉,再上笼屉蒸熟。橙皮的清香,正好能解了蟹黄的腥腻,还能增添一丝果味。妙,实在是妙啊!” 明兰笑着解释:“宋人食蟹,讲究一个‘雅’字。” “还有这个‘玲珑牡丹’,”明兰又指着另一道菜,“这其实是一道素菜,用冬瓜雕成牡丹花的形状,再用火腿、鸡汤吊出来的高汤煨熟,讲究的是一个‘素菜荤做’的巧思。” 叶姿南在一旁,拿着手机,全程录像。 “宝贝儿,光是咱们这备菜的花絮,剪出来都能上热搜了!” 拍摄正式开始。 孟宴臣换下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穿了件和明兰同色系的亚麻衬衫,系着一条和明兰同款情侣围裙。 他那张总是清冷疏离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站在那方巨大的岛台前,竟有几分手足无措。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总裁的威严。 明兰忍着笑,将一盘螃蟹推到他面前。 “孟总,今天的第一课,就是拆蟹粉。” 孟宴臣毕竟是孟宴臣,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动作越来越熟练。 他正专注地剔着蟹腿里的肉,明兰忽然伸出手指,蘸了一点他碗里金黄的蟹黄,飞快地送进了自己嘴里,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唔,好鲜。” 孟宴臣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她那双狡黠的眼睛,耳根处,不受控制地,又开始泛红。 “偷吃。”他嘴里说着,声音却不自觉地放柔了。 叶姿南在监视器后,激动得直拍大腿。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感觉!给我怼脸拍!特写!”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明兰在处理一只蟹螯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被锋利的蟹壳划了一下,一道细小的口子,立刻渗出了血珠。 “嘶。”她下意识地抽了口冷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孟宴臣已经丢下了手里的所有东西,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那表情,仿佛受伤的是他自己。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心疼。 现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下了动作。 只有摄影师,还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孟宴臣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拉着她走到水池边,用温水冲洗着那道小小的伤口。 然后,他从一旁的急救箱里,拿出消毒棉签和创可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低下头,专注地,为她处理着伤口。 最后,还对着那小小的伤口,轻轻地吹了吹。 整个厨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苏得找不着北。 叶姿南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摄影师,疯狂地打着手势。 特写! 怼脸特写! 这 一幕,比任何精心设计的剧本,都更动人,更真实! “好了。”孟宴臣终于处理好伤口,抬起头,却对上了明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疼痛,只有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和温柔。 “孟总啊,其实你速度可以慢点,因为这点伤口我感觉已经快愈合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耳根处的红色,又蔓延到了脸上。 他清了清嗓子,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宣布:“接下来的,都我来。” 于是,接下来的拍摄里,明兰就成了那个坐在旁边,翘着脚,负责“偷吃”和“指点江山”的大小姐。 而孟总,则成了那个任劳任怨,为爱洗手作羹汤的“全能煮夫”。 第136章 明兰走向国际 视频的最后,那道工序繁复的“蟹酿橙”终于出炉。 金黄的橙皮里,盛满了香气扑鼻的蟹粉,上面还点缀着几粒粉色的花瓣。 孟宴臣将那道菜,小心翼翼地端到明兰面前。 他没看菜,只看着她,眼底的温柔能化开。 “尝尝。” 明兰拿起小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橙子的清香混合着蟹肉的鲜美,在味蕾上绽放。 “好吃。”她看着他,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 ...... “明月有光”工作室里,李然带着剪辑团队,进行最后一遍的审片。 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着那期刚刚完成后期制作的“宋代米其林”vlog。 “叶总,您看,这个地方……”剪辑师指着孟宴臣为明兰处理伤口的那一段,“是不是……有点太私人了?跟我们整个视频的文化调性,不太搭?” 叶姿南抱着胳膊,盯着屏幕上那个专注又心疼的男人,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不搭?”她转过头,挑了挑眉,“你懂什么?这叫‘神来之笔’!” “我们不仅要让观众看到宋代的风雅,更要让他们看到,传承这份风雅的‘人’,是什么样子。” “孟宴臣那一刻的紧张,明兰那一刻的动容,这才是最真实,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保留!一个镜头都不许剪!谁敢剪我跟谁急!” 叶总监一锤定音,剪辑师们立刻埋头继续工作。 视频,准时上线。 如叶姿南所料,再次引爆全网。 那些巧夺天工的“看食”,让无数观众叹为观止,纷纷在评论区里留言,说自己“涨了姿势”。 可真正让视频“封神”的,却是最后那短短的一分钟。 孟宴臣为明兰处理伤口的那一段,被无数网友截图,做成了动图,配上了各种花痴的文字,在各大社交平台病毒式地传播。 #孟总牌创可贴#这个词条,更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了全球热搜榜。 【救命!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我宣布,以后判定好男人的标准,不是他给你花多少钱,是看他会不会给你吹伤口!】 【以前只觉得孟总是霸总,现在我发现,他还是个绝世大暖男!这种只对你一个人温柔的男人,谁顶得住啊!】 【这已经不是在撒狗粮了,这是在屠狗!我单方面宣布,‘明臣CP’就是我心中永远的NO.1!】 明兰和孟宴臣,彻底从“国民CP”,升级成了“全球CP”。 无数的海外网友,翻墙涌入,在评论区里,用着各种蹩脚的翻译软件,表达着他们对这对“东方神仙眷侣”的喜爱。 …… 孟家别墅里,明兰正靠在孟宴臣的怀里,拿着平板电脑,看着自己视频下面那些五花八门的评论,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还给你起了个外号,叫什么……‘创可贴霸总’。” 孟宴臣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他拿起一颗车厘子,递到她嘴边。 明兰张嘴含住,眼睛还盯着屏幕。 忽然,她看到了什么,动作停住了。 那是一条被顶上了热评的,英文评论。 【作为大英博物馆的策展人,我必须说,盛小姐对宋代文化的理解,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她所展示的‘看食’,是一门失传的艺术。如果盛小姐能考虑来我们博物馆,举办一场特别的讲座,我们将深感荣幸。】 这条评论下面,附着一个官方认证的,蓝色V标。 明兰的呼吸停了一瞬。 大英博物馆。 全世界最顶级的艺术殿堂之一。 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叶姿南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追了过来。 “宝贝儿!你看到没!你看到没!”电话那头,叶姿南的声音兴奋得快要破音,“大英博物馆!是活的大英博物馆!他们给我发邮件了!正式的邀请函!邀请你去伦敦,做一场关于宋代美学的专场讲座!” “而且!”叶姿南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还说,为了配合你的讲座,他们愿意,将馆藏的那几件轻易不对外展出的,宋代汝窑瓷器,作为你讲座的‘特别展品’,同期展出!” 这一下,不只是明兰,连一旁的孟宴臣,都坐直了身体。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合作了。 这是一种来自世界顶级文化殿堂的,最高级别的认可。 “宝贝儿,”叶姿南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要在全世界面前,为我们老祖宗的文化,正名了。” 挂了电话,明兰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有些飘。 孟宴臣看着她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我的姑娘,要走向世界了。” 明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那份不真实的感觉,才渐渐落了地。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全新的光芒。 “孟宴臣。” “嗯?” “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孟宴臣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全然的依赖与期待,心里软成了一片。 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却无比珍重的吻。 “当然。”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 大英博物馆的橄榄枝,在整个“明月有光”工作室,乃至整个国坤集团,都激起了千层浪。 叶姿南进入了战斗状态。 她拉着李然,组建了一个临时的“伦敦远征小分队”,天天在会议室里开会开到深夜。 从讲座的PPT设计,到明兰的服装搭配,再到应对海外媒体提问的Q&A手册,每一个细节,都恨不得做到尽善尽美。 “不行不行!”叶姿南用红笔,在一条宝蓝色的缎面旗袍设计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颜色太艳了,抢风头!” “我们家明兰,走的是仙女路线,不是去走红毯的女明星!要的是那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懂吗?” 旁边负责服装的设计师,是国内最顶级的定制工坊请来的老师傅,此刻被她训得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还有这个PPT!”叶姿南又指着大屏幕,“配图太大,文字太多!重点不突出!” “我们这次去,不是去上课,是去输出文化,输出审美!要的是意境!你们要把那些繁琐的资料,都给我嚼碎了,揉烂了,变成最直观,最美的画面!” 整个团队的人,都被她这股打了鸡血的劲头感染,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连轴转了好几天。 明兰反倒成了最清闲的那个人。 她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被孟宴臣投喂,然后被叶姿南按着,试穿各种各样专门为她定制的服装。 这天下午,她刚试完一套月白色的宋制褙子,孟宴臣就拿着两张机票,走了进来。 “机票订好了。”他将机票递给叶姿南,“头等舱,连你们团队的份,都一起升了。” 叶姿南接过机票,吹了声口哨。 “孟总大气!” “另外,”孟宴臣又看向明兰,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带着些许不容商量的意味,“我已经跟那边沟通好了,讲座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三天。” “为什么?”明兰和叶姿南同时出声。 “倒时差。”孟宴臣的理由简单粗暴,“我不希望你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疲惫地站上那个讲台。”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那三天,我带你,好好逛逛伦敦。” 叶姿南在一旁听着,只觉得牙都快酸倒了。 她冲着明兰挤眉弄眼,嘴型无声地变换着:磕,死,我,了! 明兰被她弄得脸颊发烫,只好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研究起了手里的面料。 第137章 宋焰被辞退 市骨科医院病房。 “你来了。”宋焰睁开眼,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许沁感到恐慌。 “你的腿……怎么会这样?”她带着哭腔。 “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宋焰的视线落在天花板上,没有看她。 “那……那陈助为什么会来?还有这张卡……” 许沁还是不死心的还要问一问。 “那个工地,是孟宴臣的。” 宋焰转过头,看着她,那双曾经亮得像火焰一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死寂。 “我搬砖的工地建的是一个园子,是他送给盛明兰的礼物。” “这张卡,是他给的补偿款。” “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宋焰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 “他说,他不希望,有任何不该出现的人,或者不该发生的事,影响到他太太的心情。” “许沁,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沁的身体晃了一下,全靠扶着门框才没有当场瘫倒。 她想说点什么,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舅妈这时候也来了。 她恨恨地“哼”了一声,直接走到床边,打开了保温桶。 “喝汤!” 病房里的气氛,尴尬又压抑。 许沁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她还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 伦敦。 泰晤士河畔,秋意正浓。 明兰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风衣,长发松松地挽着,和孟宴臣并肩走在河边的石板路上。 他们没有去那些游人如织的景点,只是像一对最普通的游客,随意地走在伦敦的街头。 在海德公园的长椅上喂鸽子,在诺丁山的复古集市里淘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或是在一家不知名的街角咖啡馆,点两杯热拿铁,看窗外人来人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孟宴臣全程都充当着她的专属摄影师和翻译官。 他给她讲大本钟的历史,给她解释那些莎士比亚戏剧里的典故,甚至还能在她看中一条维多利亚时期的蕾丝手帕时,跟那个说着一口浓重伦敦腔的老板,讨价还价。 明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异国他乡,依旧从容优雅,无所不能的男人,心里那份爱慕,又深了几分。 这天傍晚,两人逛到了伦敦眼下。 巨大的摩天轮在暮色中缓缓转动,亮起点点灯火,像一个巨大的,缀满了星辰的梦境。 “想上去看看吗?”孟宴臣问。 明兰点了点头。 孟宴臣早就预订好了私密的VIP包厢。 当座舱缓缓升到最高点,整个伦敦的璀璨夜景,在他们脚下铺陈开来时,明兰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真美。” 孟宴臣没有看风景,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那双被窗外霓虹映得流光溢彩的眼睛。 “嗯,很美。”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胸针。 胸针的样式,是一株兰草,用细碎的钻石镶嵌而成,兰草的叶片上,还停着一只用蓝宝石雕成的蝴蝶,栩栩如生。 “送你的。”他将胸针,别在了明兰的风衣领口。 “兰心蕙质,蝶恋情深。”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动人。 明兰的心,漏跳了一拍。 …… 讲座当天,大英博物馆的演讲厅,座无虚席。 台下坐着的,不仅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化爱好者,还有许多金发碧眼,在各自领域都颇有建树的专家学者。 后台,叶姿南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来回踱步。 “宝贝儿,你行不行啊?要不,我们还是按着稿子念吧?这底下可都是些人精,万一哪个问题答不上来,那可就丢人丢到国外了!” 明兰正在对着镜子,做最后的整理。 她今天穿了一件专属于她的私人定制款仿宋褙子。 天青色的面料,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的兰草,行走之间,流光溢彩,雅致到了极点。 她闻言,转过头,对着叶姿南,安抚地笑了笑。 “放心。”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与自信,却莫名地,让叶姿南那颗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 讲座,正式开始。 明兰说话不疾不徐,温润如玉。 “在我的故乡,有一句话,叫‘茶亦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不须花’。” “今天,我想邀请各位,先与我一起,共品一杯,来自东方的,‘清欢’。” 她一边演示着宋代点茶的繁复工序,一边用最平实的语言,将那些深奥的茶道文化,娓娓道来。 由茶引入,明兰又将有些晦涩难懂的文化都讲得深入浅出,生动有趣。 台下那些原本还抱着几分审视态度的专家学者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礼貌,渐渐变成了专注,最后,是全然的,发自内心的叹服。 孟宴臣就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 他看着台上那个,被聚光灯笼罩,整个人都在发光的姑娘。 看着她用自己独特的魅力,征服着台下所有挑剔的耳朵。 心里的那份骄傲与爱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讲座的最后,是提问环节。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单片眼镜,看起来极有身份的老绅士站了起来。 “美丽的小姐,我是剑桥大学的东方艺术史教授。” “您的讲座,是我听过的,最生动,也最深刻的一堂宋代美学课。” “我有一个问题。您认为,宋代美学,其真正的内核,是什么?” 这个问题,宏大,且刁钻。 稍有不慎,就会落入空泛的窠臼。 明兰却只是浅浅一笑,她端起自己面前那盏茶,对着那位老教授,遥遥一敬。 “是‘平常心’。” “是‘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的人间烟火。” “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随缘自适。” “更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与风骨。” “它不在庙堂之高,也不在书斋之远。” “它就藏在,我们每一个普通人,对生活最本真的热爱与追求里。” 她的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演讲厅,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 国内,消防总队。 宋焰拄着拐杖,站在纪律主任的办公室门口。 “进来。” 纪律主任看着他那条打着石膏的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一份文件,推到了他面前。 “总队研究决定,鉴于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从事一线消防救援工作。” “这是你的退队申请,和相关的补偿方案,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退队。 他这辈子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荣誉,都来自于身上这件火焰蓝。 现在,这身衣服,也要被扒下来了。 宋焰想争取,想申辩。 可当他对上纪律主任那双公事公办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没用的。 上次的酗酒事件,已经让他在领导那里,挂上了号。 这次的伤,不过是一个压死骆驼的,最后的稻草。 他拿起笔,手抖得厉害,在那份文件上,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走出那栋他奋斗了多年的大楼时,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脱下了那身他最宝贵的制服,换上了自己的便装。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第138章 孟宴臣求婚 伦敦那场讲座,成了引爆“盛时明月”这个名字全球热度的导火索。 《平常心》的演讲视频被迅速翻译成十几种语言,在全球各大视频网站上疯狂传播,观看量呈几何级数增长。 盛明兰,在一夜之间,从国内的文化现象,跃升为世界眼中“东方美学”最亮眼的一张名片。 回国的私人飞机上,叶姿南抱着笔记本电脑,看着邮箱里那些雪花一样飞来的、来自全球顶尖品牌和机构的合作邀约,下巴都快惊掉了。 “宝贝儿!你快看这个!法国那个LVMH集团,点名要跟你出联名款的香水,设计理念都给你想好了,就叫‘东方夜谭’!我的妈呀!” “还有这个!好莱坞的昆汀导演!他正在筹备一部关于宋代女词人的电影,想请你去做文化顾问,开价八位数,还是美金!” 明兰安静地靠在孟宴臣的肩上,听着叶姿南跟报菜名似的念着那些足以让任何明星挤破头的顶级资源,脸上没什么波澜。 这些浮华的名利,于她而言,远不如孟宴臣为她别在风衣领口的那枚兰草胸针,来得更让她心动。 飞机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 三人刚一走出VIP通道,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 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高举着各种应援手幅的粉丝,将整个出口堵得水泄不通,那场面,堪比春运现场。 “姐姐!姐姐看这里!” “盛总!能透露一下婚期吗?”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快要将人的眼睛晃瞎。 陈助早就带着几十个黑衣保镖严阵以待,在前面组成人墙,奋力开路。 孟宴臣反应极快,他脱下自己的风衣,一把将明兰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紧紧地护在怀里,带着她,在山呼海啸般的人潮中艰难地穿行。 明兰的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只能听到外面疯狂的尖叫声,和孟宴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那么清晰,那么让人安心。 …… 宋焰拿着那笔退队补偿金,和孟宴臣给的那二十万,租了一间小小的,一室一厅的老破小。 他拄着拐杖,一个人,将他和许沁为数不多的行李,从舅舅家搬了出来。 舅妈站在楼道里,抱着胳膊,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舅舅,在他临走前,从屋里追了出来,往他口袋里硬塞了一个信封。 “这里面是五千块钱,不多,你拿着。” 舅舅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全是心疼。 “孩子快生了,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宋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舅。” “行了,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舅舅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好好过日子。” 宋焰把许沁接到了那个新的“家”。 房子很小,墙壁都有些发黄,但总算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就……这里?”许沁看着比孟家储藏室都小的房子,有些迟疑。 “嗯。”宋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将行李搬了进去,“房租便宜。” 他将那张存着补偿金的银行卡,放在了客厅的桌上。 “密码是你的生日。” “里面的钱,省着点花。” 说完,他便走进了那间狭小的主卧,关上了门。 这天晚上,两人分房睡的。 许沁睡在客厅那张一翻身就吱呀作响的沙发床上,宋焰睡在卧室。 一堵薄薄的墙,隔开了两个人,也隔开了两个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 燕郊,那座宋式园林,终于在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完工了。 孟宴臣带着明兰,第一次,踏进了这座完全为她而生的园子。 推开那扇厚重的,带着铜环的朱漆大门。 入眼的,不是什么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而是一片疏朗清幽的竹林。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着,通向竹林的未知深处。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像一曲最古老,也最温柔的歌谣。 明兰的脚步,就那么停在了原地。 她伸出手,指腹轻轻抚摸着竹竿,眼眶红了。 “喜欢吗?”孟宴臣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声音温柔。 明兰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已经带了浓重的鼻音。 “走吧,去看看里面。”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湖上架着一座蜿蜒的九曲回廊,连接着湖心那座小巧玲珑的暖亭。 湖边,几株老梅,枝干虬劲,正傲然地迎着初冬的寒风,透着一股不屈的风骨。 远处,是几座错落有致的院落,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在萧瑟的冬景里,沉静又内敛。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园子了。”孟宴臣牵着她,走上那座九曲回廊。 “你想什么时候来住,都可以。” “春天,我们在这里看桃花灼灼。夏天,就去湖里采莲蓬煮茶。秋天,可以坐在廊下,听雨打芭蕉。冬天,就围着暖炉,看雪落满庭。” 他为她,描绘着一幅幅,属于他们二人的,岁月静好的画卷。 明兰靠在他温热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看着眼前这片,完全为她而生的天地。 “孟宴臣,有你真好。” 孟宴臣牵着她,走进了主院。 那院落的布局,竟和寿安堂有七八分的相似。 正房,东西厢房,甚至连院角那棵枝叶繁茂的石榴树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明兰的脚步,在正房的门口,停住了。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进去看看?”孟宴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明兰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雕着缠枝莲纹的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 屋里的陈设,从那张摆在正中的紫檀木罗汉床,到多宝阁上那些她熟悉的青瓷玉器,再到墙上挂着的那幅赵佶的《瑞鹤图》。 这里,分明就是寿安堂的内室! 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和祖母,说过无数悄悄话,撒过无数娇的地方! 空气里,甚至还弥漫着那股她最熟悉的,沉水香的味道。 “祖母……” 她下意识地,轻唤出声。 “明兰。”孟宴臣从身后,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记挂着祖母。” “我没办法,把她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 “我能做的,只有把这里,变成你最熟悉,最安心的样子。” “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明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 “孟宴臣。” “嗯。” “你是个……大傻瓜。” “嗯。”他低下头,“只对你一个人傻。” 然后,孟宴臣在明兰错愕的注视下,单膝跪地。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那不是什么鸽子蛋一样大的钻戒,而是一枚用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古朴的玉戒指。 戒指的样式很简单,只是在戒面上,用阳刻的手法,雕了一株小小的,栩栩如生的兰草。 第139章 许沁生子 “明兰。” 孟宴臣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知道,用这个世界的方式跟你求婚,或许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确认。”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盛明兰小姐。” “你,愿意嫁给我吗?” 窗外,初冬的寒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曲缱绻的伴奏。 明兰看着这个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孟宴臣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颤抖着手,从盒子里,取出那枚温润的玉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站起身,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你答应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一遍遍地重复。 “你答应了……” “嗯。” 明兰靠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了。” 她伸出手,环住他宽阔的后背,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 “孟宴臣。” “嗯?” “以后,请多指教了。” 孟宴臣的求婚,被他提前安排好的,隐藏在各个角落的微型摄像头,全程记录了下来。 视频经过剪辑后,被上传到了“盛时明月”的官方账号上。 标题,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她答应了》。 视频一经发布,再次引爆全网。 每一个画面,都精准地戳中了所有网友的心巴。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这是什么神仙求婚!】 【孟总单膝下跪的那一刻,苏麻了!】 【那个玉戒指!你们看到没!是兰草的样子!细节控霸总,我真的哭死!这比什么鸽子蛋钻戒,浪漫一万倍!】 【民政局我已经连夜扛过来了!请二位,立刻,马上,原地结婚!份子钱我都准备好了!】 无数的营销号和自媒体,疯狂地转发,解读,分析这个视频里的每一个细节。 孟宴臣,凭借求婚坐稳了“国民好老公”的头把交椅。 …… 孟家大宅。 付闻樱和孟怀瑾,正捧着平板电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观看那段求婚视频。 每看一遍,付闻樱的眼圈,就要红一次。 “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家宴臣,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 她拿着纸巾,擦着眼角,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孟怀瑾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欣慰。 “是明兰,改变了他。”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张阿姨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她捂着话筒,快步走到付闻樱身边,压低了声音。 “夫人……是……是医院的电话……” 付闻樱一脸着急。 “医院打电话来做什么?” “医院说……许小姐她要生了……有生命危险,现在在医院里……联系不上她的丈夫宋焰,只能打电话到这儿……” “砰”的一声。 付闻樱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 “这日子可是她自己选的。” 付闻樱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 孟怀瑾连忙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闻樱,你先别激动。” “怀瑾……” 付闻樱转过头,看着丈夫,眼圈通红。 “我是……被她伤透了心。可现在……” “我明白。” 孟怀瑾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却自有章法。 “我们跟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你是想说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生命。” 孟怀瑾给医院回了个电话。 “您好,我是孟怀瑾。许沁在生产过程中,所有的费用,都由我们孟家来承担。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务必保证,母子平安。” “但是,”他顿了一下,“就仅此而已。” 然后付闻樱吩咐了张阿姨。 “张姨,麻烦您跑一趟医院,这儿有个红包,等孩子平安出生,你交给许沁,告诉她,这是我们孟家,看在孩子的份上,给的最后一份情面。” “从此以后,她和她的孩子,与我们孟家,再无任何瓜葛。让她,好自为之。” 张阿姨听着,连忙应下。 “是,夫人,我明白了。” 付闻樱靠在丈夫的肩上,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 一个小时前的出租屋里,许沁腹部一阵剧痛,冷汗浸透了睡衣。 她挣扎着去拿手机,想给宋焰打电话,却发现他的手机因为欠费,已经停机了。 她又去翻钱包,里面只有几张零钞。 剧痛再次袭来,她再也撑不住,摸索着拨通了120。 “喂……救命……我要生了……” 市中心医院,手术室。 灯光,惨白得刺眼。 许沁躺在手术台上,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产妇大出血!快!准备输血!” “血压在往下掉!快上强心针!” 医生和护士们,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她都听得懂。 正因为听得懂,她才更加地,感到绝望。 她要死了吗?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几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极有权威的专家,冲了进来。 “所有后果,我们承担!用最好的方案!一定要把大人和孩子,都给我救回来!” 有了孟家的介入,手术的进程,变得顺畅起来。 最新鲜的血浆,最顶级的专家,最好的药物…… 将她从死亡的边缘,一点点地,拉了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在手术室里响起。 “生了!是个女孩儿!五斤八两,很健康!” 许沁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看着护士将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一样的小东西,抱到她的面前。 看着她那紧闭着的,小小的眼睛,和翕动着的,樱桃一样的小嘴。 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柔软,击中了她的心脏。 这是她的孩子。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她伸出手,想去碰一碰她。 可她的手,却虚弱得,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为了她,好好地生活下去。 第140章 许沁产后抑郁无人理 可现实,比任何噩梦都更磨人。 婴儿的啼哭声,毫不停歇地往许沁的太阳穴里扎。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屋子里那股奶味、汗味和尿布混合在一起的酸腐气味,熏得她阵阵作呕。 墙角堆着小山似的换下的尿布,她连下楼去扔的力气都没有。 “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许沁抱着怀里那个因为用力哭喊而涨得满脸通红的婴孩,声音嘶哑。 可那孩子像是跟她作对,哭声反而更大了。 许沁的理智,在那无休无止的哭声里,一寸寸被磨损,最后,只剩下狂躁的,想要将这孩子丢出去的冲动。 她猛地站起身,怀里的孩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哭声一噎,随即爆发得更加响亮。 “你到底要怎么样?!”许沁对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歇斯底里地低吼,“是不是非要把我折磨死你才甘心?!” 眼泪汹涌而出,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恨这个孩子,还是在恨那个将她拖进这摊烂泥里的自己。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宋焰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尘土味,那是工地上独有的气息。 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他走进这间充斥着酸腐气味的小屋,看着披头散发,抱着孩子痛哭的许沁,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又怎么了?” “她一直哭,我喂了奶,也换了尿布,她就是一直哭!”许沁抬头看他,很是委屈。 宋焰将手里的馒头往桌上一放,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哭得快要断气的孩子。 动作生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鲁。 孩子到了他怀里,或许是换了个怀抱,或许是哭累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竟然奇迹般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宋焰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女儿。 她长得太像许沁。 尤其是那双紧闭着的眼睛,那睫毛的弧度,都跟她如出一辙。 一看到这张脸,他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许沁,想起自己被免职,想起自己众叛亲离,想起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在孟宴臣面前被扒得一干二净。 他想要个儿子,一个能让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的儿子。 可偏偏,是个女儿。 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人生有多失败的女儿。 他心里的那点父爱,被这沉重的现实压得一点不剩。 他将孩子放回那张简陋的婴儿床里,转身,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丢在桌上。 “明天去给孩子买点奶粉吧,你的奶水不够。” 许沁看着桌上那几张零零散散的钱,加起来还不到五百块。 “就这么点?你知道现在一罐好点的进口奶粉要多少钱吗?你知道孩子一天要用多少张尿布吗?” “那你想怎么样?”宋焰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指着自己的腿,“我这条腿还没好利索,能去工地上给你挣回这点钱,已经是我拿命在拼了!” “许沁,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们现在没钱!没钱你懂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剑拔弩张。 许沁看着他,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厌烦的男人,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将桌上的钱收了起来。 宋焰看她不再作声,也懒得再跟她吵,转身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让婴儿床里刚刚睡熟的孩子,又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许沁的神经,崩断了。 她没有再去哄孩子,只是麻木地,任由那哭声在屋子里回响。 她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 “明月有光”工作室又发布了动态。 视频里,是明兰和孟宴臣在他们那个被改造成宋式园林的别墅里,筹备婚礼的vlog。 镜头里,明兰穿着一身素雅的裙衫,正和几个穿着顶级定制工坊制服的绣娘,一起研究着一件嫁衣的图纸。 那嫁衣的样式,是她从未见过的华美与繁复,层层叠叠的裙裾上,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 “这件嫁衣,是我根据宋代的翟衣,和我祖母和兄长交给我的图纸,自己画的图样。”明兰的声音,温婉又动听。 “我想,嫁给他的那天,我要穿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衣裳。” 视频的背景里,孟宴臣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没有入镜,只是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了明兰手边。 视频的最后,是一个彩蛋。 是那座已经完工的,美得像一幅画的宋式园林的全景。 镜头从湖心亭,缓缓地摇向那座复刻了寿安堂的主院。 一行手写的簪花小楷,缓缓浮现在屏幕上。 【园名:待月。】 【等你,待你,盼你。】 评论区里,早已是一片柠檬的海洋。 【啊啊啊啊!我宣布,这是我今年吃过最顶级的狗粮!甜到昏厥!】 【园子取名叫‘待月’!孟总也太会了吧!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 许沁看着那些评论,还有视频里那个被所有人羡慕,被孟宴臣捧在手心里的盛明兰,再看看自己身处的这个连转身都困难,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 她听着耳边那越来越响亮的,孩子的哭声。 她猛地将手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屏幕四分五裂。 ...... 工地的生活,枯燥,辛苦,却让宋焰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这里没有许沁那张写满了幽怨的脸,没有孩子烦人的哭闹,更没有舅妈那一句句戳人脊梁骨的咒骂。 这里只有汗水,钢铁,和兄弟。 “宋哥!歇会儿,抽根烟!”一个皮肤黝黑,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工友,扔过来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 宋焰接过来,抽出一根,点上。 他现在腿脚还不算利索,干不了重活,工头就给他安排了个看管材料的轻省活儿。 说是轻省,其实也熬人。 他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清点前一天运来的钢筋、水泥,记在本子上,一笔都不能错。 工友们都很敬重他。 他虽然断了腿,可那股子当过消防站长的劲儿还在。 他懂得多,人也讲义气,谁家有个头疼脑热,或是跟工头闹了别扭,都爱找他拿主意。 在这里,他不是那个被孟家赶出门,被老婆嫌弃的废物。 他是“宋哥”。 第141章 宋焰工地有家不愿回 工地的生活,让宋焰上了瘾。 他越来越不爱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更像一个牢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有多失败。 他宁愿在工地的临时板房里,跟一群糙汉子挤大通铺,闻着满屋子的汗臭味和脚臭味,也比回去面对许沁那双空洞的眼睛舒坦。 中午,工头老王拎着两瓶啤酒,和一袋子花生米,蹲在他旁边。 “宋焰,腿好利索了?” “没事儿,王叔,不碍事。”宋焰拧开一瓶啤酒递过去。 “那就好。”老王灌了一大口,拿袖子擦了擦嘴,“对了,你媳妇儿,没再跟你闹幺蛾子吧?” 宋焰拿酒瓶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扯出一个笑。 “没,挺好的。” “那就行。”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嘛,在外头打拼不容易,家里头要是再有个拎不清的,那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我跟你说,我们村里有个小子,就娶了个城里媳妇儿,长得漂漂亮亮的,可真能作!天天嫌我们这儿土,嫌那小子挣得少,最后孩子生下来没俩月,跟个有钱的跑了!” 宋焰没说话,仰头把一瓶啤酒灌进了肚子里。 晚上,工友们都睡了,板房里鼾声震天。 宋焰一个人坐在工地的废料堆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和许沁的合照。 照片上的他,穿着一身火焰蓝,笑得张扬自信。 许沁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脸上是幸福羞涩的笑。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能给她全世界。 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他烦躁地掐灭了烟头,点开了那个几乎从不看的财经新闻APP。 头版头条,是关于国坤集团的新闻。 孟宴臣西装革履,正和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谈笑风生,签署着一份价值上百亿的合作协议。 那份从容与自信,扎得宋焰眼睛生疼。 他又点开了短视频APP。 第一条就是“盛时明月”的官方账号。 是婚礼的正式公告。 【待月园中,静候佳期。良辰已定,十月十八。】 配图,是一张古朴雅致的请柬。 素色的宣纸上,用簪花小楷写着一对新人的名字,旁边用朱砂画了一株小小的并蒂兰草。 那份低调的奢华,让宋焰觉得手里的这包红塔山烫手。 他关掉手机,将脸埋进了粗糙的掌心里。 …… “待月园”里,张灯结彩。 红色的绸缎从屋檐上垂下,随风飘扬。 付闻樱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礼单,正指挥着几个管家,将一箱箱贴着大红喜字的嫁妆往库房里抬。 “哎!那个箱子!轻点儿!” “还有这个!给他们小两口压箱底!” 她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全是压不住的喜气。 孟怀瑾在一旁看着,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过去,从妻子手里接过那张礼单。 “行了,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就行。” “那怎么行!”付闻樱瞪了他一眼,“这可是明兰的婚事,哪一样我都得亲眼看着才放心!” 两人正说着话,叶姿南和肖亦骁拎着大包小包的贺礼,从外面走了进来。 “付阿姨!孟伯伯!”叶姿南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 “快看我们给明兰准备的添妆礼!快交给您放好!”她献宝似的打开一个精致的礼盒。 里面是一套用顶级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文房四宝。 笔、墨、纸、砚,每一样都精巧得像艺术品。 “这可是我托我爸,从一个老收藏家手里硬磨来的!” “还有这个,这个......” 肖亦骁也不甘示弱。 “伯母伯母,我这也有好东西,快看看......” 付闻樱看着,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 明兰本想去园子里帮忙,被付闻樱拦住了,说这些事她来操办就好。 她今天突然有些好奇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议论她的婚事的。 就窝在沙发上,点开了热搜评论区。 【待月园!这名字也太浪漫了吧!】 【十月十八!黄道吉日啊!我已经开始期待世纪婚礼的直播了!】 【只有我一个人好奇,婚礼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下面,一个被顶上了热评的回复,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粉丝发的。 【姐妹们!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说,姐姐的婚礼,会不会是……真正的,宋代婚礼啊?!】 这条评论下面,瞬间盖起了几千层楼。 【卧槽!姐妹你真相了!这个可能性很大啊!你想想,从茶宴到vlog,姐姐一直在输出宋代文化,自己的婚礼,肯定也要是最正宗的!】 【我的天!那也太酷了吧!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这画面,光是想想,我就要激动得昏过去了!】 明兰看着那些评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孟宴臣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身影。 她拿着手机,朝他晃了晃,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全是狡黠的光。 “孟总。” “嗯?” “我们的宋代婚礼,被粉丝猜到了哦。” “你有没有一点压力?” 孟宴臣看着她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盛总,你现在还在质疑孟总的实力?” “孟总威武,小人不敢。” “不过小人有一事奏请。” “小人一路走来少不了粉丝的喜爱,可否抽签选十位粉丝参加婚礼?” 孟宴臣点了点明兰的鼻尖。 “全凭夫人做主。” 这条决定,立刻由叶姿南在“盛时明月”的官方账号上发布了出去。 【为与君同乐,待月园婚礼,将从所有粉丝中,抽取十位有缘人,亲临现场,共贺佳期。】 公告一出,整个网络瞬间沸腾。 抽奖的参与方式简单粗暴:转发,评论,点赞。 短短一个小时,转发量就突破了千万。 评论区里更是大型的许愿现场。 “选我!选我!我愿意用我未来十年桃花运换一个名额!” “我单身三十年了!请看看我!让我去现场沾沾喜气吧!” “我把这条动态打印出来,去庙里开了光!佛祖保佑!信女愿一生吃素!” 三天后,开奖日。 整个网络都陷入了一种等待开奖的狂热氛围中。 京城一所大学的图书馆里,一个女生正埋头苦读,准备考研。 手机“叮”地一声轻响,她不耐烦地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僵住。 下一秒,她猛地捂住嘴,眼泪狂飙,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周围的同学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中奖啦。 一座写字楼的格子间里,一个正在被老板痛骂的社畜,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他偷偷瞄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 “老板,我这就去改!”他跟打鸡血一样开始工作。 中奖的十位粉丝,反应各异,但那份狂喜,却是共通的。 他们的人生,仿佛在那一刻,被仙女的魔法棒,轻轻点了一下。 第142章 世纪婚礼全网直播 婚礼前三天,几段预热视频由“明月有光”工作室放出,掀起了狂潮。 视频很短,每一段都只记录了一个婚礼前的小小细节。 第一段,是“纳征”。 镜头里,一个主角都没有。 一列由几十个统一制服的壮汉组成的队伍,抬着一担担盖着红绸的聘礼,从山脚下,一路蜿蜒着送进了“待月园”的大门。 那些聘礼在主院庭中摆开,整整齐齐,蔚为壮观。 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绫罗绸缎……每一担,都足以让任何一个收藏家为之疯狂。 视频的最后,镜头定格在那张孟宴臣亲笔所书的聘书上。 上好的宣纸,簪花小楷写得清隽有力,字里行间全是郑重。 【……谨以白壁一双,黄金百镒,以为纳征之礼。……惟愿关雎之好,永结鸾凤之欢。】 第二段,是“请期”。 依旧没有主角。 只有一只信鸽,从国坤集团顶层冲天而起,飞越了大半个京城,最终落在“待月园”翘起的飞檐之上。 一只纤纤素手从窗内伸出,解下信鸽脚上的信筒。 信筒里,是一张小小的,写着婚期的红笺。 【……吉日维良,鸾凤和鸣。十月十八,宜嫁娶。】 第三段,是“亲迎”。 视频的最后,主角才终于露面。 却也只是一个背影。 明兰穿着那件亲手设计的嫁衣,端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模糊的侧颜。 她的身后,是付闻樱。 她手里拿着一把玉梳,正专注地,一下一下,为镜中的人梳理着如云长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这三段视频,全网的期待值,被拉到了顶点。 …… 婚礼当天。 全球直播,在清晨六点准时开始。 天还未亮透,整个“待月园”已经灯火通明。 身着宋式服饰的仆妇们端着托盘,在回廊间穿梭,忙碌而有序。 没有喧嚣的音乐,没有吵闹的接亲游戏。 只有古琴的清雅之音,在园中幽幽回响。 直播间里,早已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弹幕多得几乎将屏幕完全覆盖。 【来了来了!我五点就起来蹲直播了!我妈还以为我发烧了!】 【这……这是在拍电影吗?这阵仗也太真实了吧!我感觉自己穿越了!】 【啊啊啊啊!快看!孟总来了!】 镜头切换。 孟宴臣骑着一匹神俊的马,在一众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伴郎团”的簇拥下,缓缓从园外小径行来。 肖亦骁,韩廷,还有几个孟宴臣的至交好友,都穿着和他同系列的礼服,一个个身姿挺拔,俊朗非凡。 那画面,简直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王孙公子踏青图。 弹幕当场就疯了。 【救命!这哪里是伴郎团?这分明是京城第一男团啊!求原地出道!】 【孟总骑马的样子也太帅了吧!我宣布,他就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不,是白马亲王!】 迎亲的队伍,在主院门口停下。 没有恶俗的游戏。 叶姿南和纪星,领着几个工作室的女员工,穿着同样精致的伴娘服,端着茶盘,笑着迎了出来。 “新郎官,想娶我们家明兰,可没那么容易。”叶姿南笑得像只小狐狸,“得先过了我们这关。” 第一关,是“催妆诗”。 肖亦骁自告奋勇,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念了一首自己胡诌的打油诗,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孟宴臣只是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红笺。 【云鬓浸墨香,新妆宜面。待月园中人,可愿随我,共赴人间?】 弹幕被“啊啊啊啊”和“太会了”刷屏。 叶姿南也被这情话攻击得败下阵来,让开了路。 第二关,是“却扇”。 明兰端坐在内室的拔步床上,手里拿着一把绘着兰草的团扇,遮住了大半个脸。 孟宴臣走进去,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视线与她手里的团扇齐平。 “娘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为夫,来接你回家了。” 明兰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她缓缓地,将手里的团扇移了开来。 吉时已到。 孟宴臣牵着明兰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 八抬大轿早已等在院中,轿身是上好的紫檀木,雕着繁复精美的花纹,。 孟宴臣亲自将明兰扶上了轿。 起轿。 没有鞭炮齐鸣,只有礼乐声声。 迎亲的队伍,绕着整个“待月园”,缓缓而行。 湖光山色,竹影婆娑,都成了这场婚礼最美的背景板。 最终,花轿停在了举行仪式的正厅前。 孟宴臣亲自上前,踢了下轿门。 然后,他伸出手,撩开了轿帘。 他将明兰,从轿子里,稳稳地,抱了出来。 那是一个标准的,男友力爆棚的公主抱。 明兰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衣袖滑动间,依稀露出了明兰的两只手腕,一只戴着小娘的银镯子,另一只是祖母的佛珠串。 弹幕,再一次,疯了。 【公主抱!是公主抱!孟总的男友力,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我不管!这就是世纪婚礼的天花板!】 正厅里,早已宾客满座。 孟怀瑾和付闻樱坐在上首。 拜堂仪式,正式开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我的天,我是在做梦吗?这嫁妆,这排场,老祖宗的脸面算是挣足了!” 叶姿南看着一对新人拜堂,眼泪汪汪地抓着肖亦骁的胳膊,妆都快哭花了。 肖亦骁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吐槽。 “你哭什么,又不是你嫁。”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心里只剩下一句话:他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上首的付闻樱,从头到尾都端着孟家主母的架子,仪态万方。 可当明兰和孟宴臣跪下给她敬茶,喊出那声“母亲”时,她的眼圈还是瞬间就红了,紧紧拉着明兰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孟怀瑾在一旁,欣慰地拍着妻子的肩膀,将一切看在眼里。 明兰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漫天的星辰。 孟宴臣也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 然后,在全世界的注视下,俯下身,吻住了他的新娘。 第143章 许沁抱娃孟家门口哭 那场被誉为“世纪婚礼”的直播,像一场盛大的梦境,席卷了整个网络。 而参加婚宴的人晒出的伴手礼,更是让这场梦幻达到了高潮。 伴手礼的礼盒,用的是古朴的木质漆盒,里面是三件小巧却精致的礼物:一柄由蜀绣大师亲手绣着兰草的团扇,一小盒由明兰亲自依古法调制的“待月香”,还有一只由景德镇国匠烧制的,薄如蝉翼、润如美玉的天青釉品茗杯。 每一件,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非遗艺术品,是独一无二的心意。 【这哪里是伴手礼?这是传家宝啊!我酸了,我真的酸了!】 【我宣布,这才是文化输出的天花板!谁说我们没有奢侈品?这不比那些国外的牌子高级一万倍?!】 这场梦醒之后,留下的,是无数人对“明臣CP”神仙爱情的艳羡,和对“待月园”那极致东方美学的向往。 夜深。 “待月园”里,红烛高燃,喜气融融。 明兰端坐在拔步床上,那身华美的翟衣还没脱下,层层叠叠的裙裾铺满了整个床榻。 孟宴臣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走到明兰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为她取下头上那顶沉重的凤冠。 发丝散落,露出了她那张在烛光下更显娇艳的脸。 “累了吗?”他的声音,褪去了白日的清冷,沙哑得厉害。 明兰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抚上他英俊的脸颊,指尖在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处流连。 “孟总这是打算,对小女子用强吗?” 孟宴臣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是。” 红烛摇曳,一夜旖旎。 翌日清晨,明兰在柔软的锦被中醒来,身侧的位子已经空了,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拥着被子坐起,看着这间完全陌生的,却又处处透着熟悉气息的房间,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已经,是孟家的妇了。 她抬起手,抚摸腕上那串祖母给的佛珠。 “祖母……”她轻声呢喃,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酸意。 就在此时,在那个遥远的时空,盛京城外的庄子里。 盛老太太正由房妈妈扶着,在院中散步。 走到一株开得正盛的兰草前,老太太突然停下了脚步,手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老太太!您怎么了?”房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 “心口……有点慌。”老太太喘着气,眉头紧紧皱着。 她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轮暖阳,低低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明丫头,你要好好的,可要平安顺遂一辈子。” …… 而对于许沁来说,那场直播,让她本就脆弱的神经雪上加霜。 宋焰,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他只是偶尔,会往她手机里,转一笔钱。 不多,刚好够她和孩子一个月最基本的开销。 他像是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只留下这个数字,证明着他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 许沁的生活,被切割成了一个又一个,被孩子哭声填满的,绝望的二十四小时。 她开始更加的暴躁,易怒。 孩子一哭,她心里的那股无名火,就“噌”地一下冒了起来。 她会对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大吼大叫,会用力地摇晃着小小的摇篮,甚至有一次,她差点失手,将手里的奶瓶,砸向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 等她回过神来,看着被吓得噤声,只用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她的女儿,巨大的后怕和自我厌恶,又会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她知道,自己病了。 心理上,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这天下午,孩子又开始不明原因地哭闹。 许沁抱着她,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可怀里的孩子,还是越哭越凶。 她将孩子重重地往床上一放,任由那哭声在屋子里回响。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厨房,想喝口水,却一眼就看到了被自己随手丢在角落里手机,屏幕上正报道着孟宴臣和明兰婚礼盛况。 男的英俊,女的娇美,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刺目的幸福,让许沁不能接受。 她要去找他们。 她要让孟家的人看看,她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要让她的孩子,去认一认,她的外公,外婆! 她冲回卧室,从衣柜里,翻出自己最好的一件衣裳,又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小衣服。 抱着孩子,拿上手机就下了楼。 已经是傍晚,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许沁抱着孩子,站在路边,拦了许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去……去半山别墅区。”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个脸色苍白,神情有些癫狂的女人,没敢多问,一脚油门,朝着那个代表着燕城最顶级圈层的富人区驶去。 车子,在半山别墅区的大门口,被保安无情地拦了下来。 许沁付了钱,抱着孩子下了车。 她站在那扇气派的铁门外,看着里面那一栋栋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别墅,心头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这里,也是她的家。 她抱着孩子,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是她此刻唯一的筹码。 她走到保安亭前,敲了敲玻璃窗。 里面一个穿着制服的老保安探出头来,看到她,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惊讶和为难。 “王叔,是我,许沁啊!”许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讨好,“我……我来看看孟伯伯和付阿姨。” 王叔在这里干了十几年,是看着许沁长大的。 他看看许沁那张憔悴的脸,又看看她怀里那个瘦小的婴儿,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你又何苦呢。” “王叔,你就帮我通报一声,行不行?”许沁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上了哭腔,“就说我带着孩子,来看看他们……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 她怀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激动,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了细细的哼唧声。 王叔看着那孩子,终究是心软了。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主宅的号码。 “喂,张姐吗?我是门口老王啊……那个,许小姐来了,在门口,还……还抱着个孩子,说是想见见先生和夫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张阿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王师傅,夫人的话我给您带到。许小姐和我们家,早就没关系了。” 王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那孩子……” “夫人说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已经给过五万块的红包了,那是见面礼,也是了断。让她以后,不要再来纠缠了。” “嘟——” 电话被挂断了。 王叔放下电话,看着窗外那个满眼期盼的许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沁看他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可她还是不死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叔……他们……他们怎么说?” 王叔别过脸,不敢看她。 “你……你还是回去吧。” “人家说……给过五万了,让你别再来了。” 许沁抱着孩子,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久到怀里的孩子都睡着了。 久到天边最后的晚霞,也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她什么都没说。 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缓缓地,转过身。 抱着孩子,走进了那无边的黑暗里。 身后,是万家灯火,璀璨如星。 身前,是无尽长夜,再无归途。 第144章 孟总婚后生活太甜了 “明月有光”工作室里,因为老板和老板娘的新婚,连空气都飘着一股甜丝丝的喜气。 叶姿南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拉着肖亦骁,三天两头地往“待月园”跑,美其名曰“考察婚房,沾沾喜气”。 这天,工作室收到了故宫文创部的正式邀请函,请明兰去参加他们新一季文创产品的内部评审会。 “宝贝儿!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大腿!必须抱紧!”叶姿南拿着那封烫金的邀请函,激动得两眼放光,“听说这次评审会,故宫里好几位国宝级的专家都会出席!你要是能在会上露个脸,说上几句话,以后咱们工作室横着走都没人敢管!” 明兰对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本不热衷,可看到叶姿南这模样,心里又有些按捺不住的痒痒。 “好,我去。” 评审会当天,明兰穿了一件付闻樱为她量身定制的汉服,孟宴臣还特意请了顶级造型师为她搭配。 他自己则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正装,领带、袖扣的颜色都与明兰的衣裳巧妙呼应,全程陪同。 两人一走进故宫那间古色古香的会议室,全场瞬间安静。 在座的,都是些在各自领域里跺一脚都能让行业抖三抖的泰山北斗。 他们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可当看到明兰和孟宴臣这对璧人,相携而立,款款走来时,依旧被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登对与和谐,惊艳得挪不开眼。 “这位,想必就是‘盛时明月’的盛小姐吧?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气质不凡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专家,笑着站起身,主动伸出了手。 明兰连忙上前一步,握手后又对着老专家,行了一个万福礼。 “老先生谬赞了,晚辈盛明兰,见过各位先生。” 这份不卑不亢,从容有度的气度,让在场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叫绝。 评审会开始。 一件件精美绝伦的文创产品,被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呈了上来。 有仿汝窑的天青釉茶具,有以《千里江山图》为灵感设计的丝巾,还有用榫卯结构打造的微缩版角楼模型。 专家们轮流点评,引经据典,气氛热烈。 轮到明兰发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各位先生的见解,都让晚辈受益匪浅。”明兰先是谦逊地开了口,“只是,晚辈还有一些,不成熟的小想法。” 她拿起那套天青釉的茶具,指腹在温润的釉面上轻轻抚过。 “这套茶具,形制、釉色,都已是上上之选。只是,晚辈觉得,还少了一点‘故事’。” “故事?”一位专家好奇地追问。 “是。”明兰点了点头,声音清润温和,“喝茶,不仅仅是解渴,更是一种生活情趣,一种精神寄托。” “我们可不可以在茶杯的内壁,用极细的笔触,刻上一两句,与茶有关的宋词?” “比如,‘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又或者,在茶托的底部,印上一个‘闲’字的小篆印章。” “让每一个用这套茶具的人,在品茶的同时,也能品到那一份,闲情与雅致。” 她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专家都陷入了沉思。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许久,那位最年长的老专家,才缓缓地,带头鼓起了掌。 “好!好一个‘故事’!好一个‘闲情雅致’!” “盛小姐,你这番话,是真正说到了我们中华文创的‘魂’里去了!” 雷鸣般的掌声,在会议室里轰然响起。 孟宴臣就坐在明兰身边,看着她被一群国宝级专家围在中间,侃侃而谈,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评审会结束,故宫的负责人,当场就拍了板。 “盛小姐,我们故宫文创部,正式聘请您,作为我们的终身名誉顾问!希望以后,能有更多更深入的合作!” 工作室因为和故宫的深度绑定,身价倍增,彻底坐稳了国内文化类内容创作的头把交椅。 明兰也开始尝试着,将自己的生活,以一种更自然,更真实的方式,分享给粉丝们。 她的vlog,不再只是局限于那些风雅的日常。 她会拉着孟宴臣,去逛燕城最接地气的旧货市场。 镜头里,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棉麻裙,饶有兴致地在一个个小地摊前,跟摊主们讨价还价。 孟宴臣就跟在她身后,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兼移动钱包。 明兰看中了一对落了灰的民国时期粉彩盖碗,摊主是个油滑的中年男人,张口就要八百。 “小姑娘,你可真有眼光!这可是我从一户大户人家的老宅里收来的,正经的官窑货!” 明兰只是笑了笑,拿起那盖碗翻过来,指着底部的款识,不疾不徐地开口:“老板,这底款的青花发色有些发飘,火气也重了些,看着,倒不像是光绪官窑的,反倒像是民国仿的。” “再看这胎土,也有些疏松。您瞧这修足,也粗了些。” 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摊主当场就傻了眼,最后只得以一百块钱的价格,将那对盖碗卖给了她。 弹幕里,粉丝们都笑疯了。 【哈哈哈哈!我看到了什么?明兰姐姐竟然还会砍价!这技能也太接地气了吧!】 【摊主:我本想坑她一笔,结果她给我上了一堂鉴宝课。】 【孟总在旁边那一脸‘我老婆真厉害’的骄傲表情,简直了!嗑死我了!】 有时候,明兰的vlog里,还会“不经意”地出现付闻樱和孟怀瑾的身影。 一家人正坐在“待月园”的暖亭里喝茶聊天,付闻樱会很自然地拿起一块明兰最喜欢吃的桂花糕,递到她嘴边。 “明兰,尝尝这个,张阿姨新做的,你看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孟怀瑾则会一边泡着茶,一边跟孟宴臣讨论最近的财经新闻,偶尔还会转过头,笑着问明兰一句:“明兰啊,你觉得,这支股票,怎么样?” 那份自然流露出来的家人之间的亲昵与温情,让所有观看视频的网友都感受到了浓浓的暖意。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家庭氛围!孟董事长和孟夫人也太宠明兰姐姐了吧!】 【我宣布,从今天起,付闻樱女士就是我的新晋婆婆理想型!又美又飒,还把儿媳妇当亲闺女疼!】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不是那种只会争家产撕逼的狗血剧情,而是这种,彼此尊重,互相扶持的温暖与体面!】 明兰和孟宴臣的生活,像一部永远不会剧终的,加长版的偶像剧。 而许沁的生活,则成了一部无人问津的现实主义苦情戏。 她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工作。 那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市中心医院主治医生,如今只能靠着宋焰那点微薄的,带着施舍意味的“生活费”,勉强度日。 孩子,成了她生活中唯一的重心,也是唯一的枷锁。 第145章 肖亦骁求婚 许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女儿身上。 她给她买最好的奶粉,最贵的尿布,哪怕自己只能吃着最廉价的速食。 她每天都会抱着孩子,在小区楼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会指着那些高楼大厦,指着那些呼啸而过的豪车,一遍又一遍地对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说: “宝宝,你看,那才是我们该过的生活。” “你以后,一定要嫁一个,像你孟舅舅那样的男人。” “不,要比他,更厉害,更有钱。” “你要把妈妈所有失去的,都给妈妈,重新赢回来。” 她的神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会变得异常亢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会燃起一种灼人的、病态的光。 周围的邻居看着她,都像在看一个疯子,纷纷绕着她走。 这天,她又抱着孩子在楼下发呆。 手机里弹出了关于“盛时明月”的新闻,是她和孟宴臣一起参加一个慈善晚宴的照片。 照片上,明兰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缀满了碎钻的星空长裙,挽着孟宴臣的手,站在聚光灯下,笑得优雅又从容。 而她,只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坐在这冰冷的水泥台阶上,闻着空气里垃圾桶散发出的酸腐气味。 几个路过的邻居,看到她这模样都吓得加快了脚步,窃窃私语。 “你看她,又犯病了。” “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脑子就坏了。” “更可怜的是她怀里那孩子,摊上这么个妈,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许沁听到这些话,抬起头狠狠地瞪了过去。 那几个邻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许沁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回到手机屏幕上。 热搜上,又弹出了一个新的词条。 #韩廷纪星大婚# 她点进去,是另一场盛大的婚礼。 韩廷和纪星,站在缀满了玫瑰的舞台上,交换着戒指。 照片上,叶姿南和肖亦骁作为伴郎伴娘,站在他们身边,笑得一脸灿烂。 明兰和孟宴臣也去了,坐在第一排,十指紧扣。 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许沁的脸上。 …… 韩廷和纪星的婚礼,办得盛大又温馨。 纪星穿着一身简约却不失优雅的婚纱,挽着韩廷的手,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笑意。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们家纪星,正式被韩先生私有化了。”叶姿南作为娘家人的代表,上台致辞,几句话就逗得全场哄堂大笑。 她说完,又把话筒递给了伴郎肖亦骁。 肖亦骁清了清嗓子,看着台下那对璧人,难得地正经了起来。 “我跟韩廷认识十几年了,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也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像个傻子。” “纪星,我兄弟以后就交给你了。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台下,明兰坐在孟宴臣身边,看着台上那幸福的一对,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转过头,小声地在孟宴臣耳边说:“你看肖亦骁,嘴上不饶人,心里比谁都替韩廷高兴。” 孟宴臣点了点头,伸手将一颗剥好的橘子递到她嘴边。 明兰刚张开嘴,一股奇异的恶心感,突然从胃里翻涌了上来。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怎么了?”孟宴臣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没事,”明兰摇了摇头,强行将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可能……就是有点闷。” 婚礼仪式结束,进入了晚宴环节。 叶姿南端着一杯香槟,走到肖亦骁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喂,你看他们俩,甜得都快齁死人了。” 肖亦骁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不远处正低头给纪星切牛排的韩廷,撇了撇嘴。 “啧,没眼看。” 嘴上这么说,那双桃花眼里,却全是羡慕。 叶姿南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和肖亦骁,从欢喜冤家,到如今这种情侣关系,也已经很久了。 她看着身边一个个都结婚了,心里那点属于女孩子的,对未来的期盼,也开始蠢蠢欲动。 “肖亦骁。” “干嘛?” “你说,我们俩,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叶姿南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肖亦骁也愣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叶姿南,看着她那张明艳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迷茫和脆弱。 他心头一动。 手中的酒杯,被他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砰”的一声轻响,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肖亦骁没理会那些目光。 他只是看着叶姿南,问得极其认真。 “叶姿南,你想跟我结婚?” 叶姿南的脸,红透了。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她嘴硬道。 “我当真了。” 肖亦骁忽然笑了。 他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直接塞进了叶姿南的手里。 那是一串车钥匙。 法拉利的。 他那辆从不让任何人碰的,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骚包跑车。 “叶姿南,”肖亦骁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桃花眼,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现在,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把你自己,嫁给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对欢喜冤家身上。 叶姿南捏着那串车钥匙,手心都在冒汗。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那双写满了认真的桃花眼,心脏“怦怦怦”地,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嫁给他? 她和他,从最初的看不顺眼,到后来的针锋相对,再到现在的… 叶姿南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肖亦骁,”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这是……求婚?” “不然呢?”肖亦骁挑了挑眉,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在跟你炫富?” 他看着叶姿南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他伸出手,将她那只捏着车钥匙的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叶姿南,我没开玩笑。”他的声音,低沉又认真,“我是认真的,想娶你。” “我想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想每天晚上,都能抱着你睡觉。” “我想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告诉他们,这是我媳妇儿。” “我想跟你,组一个家。”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朴实,那么直接,却又那么地,击中人心。 叶姿南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她一边哭,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捶他的胸口。 “肖亦骁!你这个混蛋!谁让你在这求婚的!” “没有戒指,没有鲜花,就拿一串破车钥匙来糊弄我!” “你当我叶姿南是什么人?这么好打发吗?!” 她嘴上骂得一句比一句狠,手上的力道,却轻得跟挠痒痒似的。 第146章 明兰有了小宝宝 肖亦骁就那么站着,任由她捶打,脸上挂着宠溺的笑。 “是是是,是我混蛋,是我不对。”他抓住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等回去,我马上就去买个世界上最大的钻戒,再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重新跟你求一次,行不行?” 叶姿南被他这番话堵得没词了,只能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那还不快给我戴上!” “戴什么?”肖亦骁一时没反应过来。 “戒指啊!”叶姿南气得跺脚,“你不是说要求婚吗?戒指呢?!” 肖亦骁懵了。 他今天出门,哪能想到会求婚啊! 这上哪儿去给她变个戒指出来? 就在他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一旁看戏的韩廷,笑着解下了自己礼服领口上,那枚用来装饰的,镶着碎钻的铂金领夹。 他将领夹递了过去。 “应急。” 肖亦骁如蒙大赦,接过那枚领夹,对着韩廷,感激地眨了眨眼。 然后,他单膝跪地,将那枚临时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叶姿南的无名指上。 大小,竟然刚刚好。 “叶姿南小姐,”他仰头看着她,一脸的郑重,“你,愿意嫁给我吗?” 叶姿南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人,看着手指上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终于破涕为笑。 “我愿意!”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起哄声。 纪星走到叶姿南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啊,叶大小姐。” 明兰也走了过来,她看着叶姿南脸上那幸福的泪痕,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姿南,恭喜。” “宝贝儿!”叶姿南抱着她,又哭又笑。 这场突如其来的求婚,将整个晚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肖亦骁是个行动派。 他拉着叶姿南,当场就宣布:“我跟姿南决定了,明天,不,现在就去领证!” “什么?”叶姿南被他这话说得一愣。 “择日不如撞日!”肖亦骁一脸的兴奋,“民政局这会儿虽然下班了,但我可以让我爸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加个班!” 众人被他这雷厉风行的做派,惊得说不出话。 孟宴臣看着他那副猴急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转过头,突然发现明兰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额头上甚至覆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明兰,你怎么了?”他立刻紧张了起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发烫。 明兰感觉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又一次袭了上来。 这一次,比刚才在台下时,更猛烈,更无法抑制。 她看着满桌那些油腻的菜肴,闻着空气里混杂的酒气和香水味,只觉得一阵阵地反胃。 “我……我想吐……” 她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捂着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冲了过去。 孟宴臣的脸变了。 他跟在后面,快步追了上去。 洗手间里,明兰扶着洗手台,吐得天昏地暗,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孟宴臣站在她身后,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明兰吐完了,漱了口,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 她摇了摇头,虚弱地靠在孟宴臣怀里。 “我没事……就是……就是闻到那股味道,就忍不住……” 孟宴臣看着她,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一个念头闯进了他的脑海。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明兰那依旧平坦的小腹。 “明兰。”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你……是不是……” 明兰靠在孟宴臣怀里,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那微微颤抖的温度。 她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她想起,自打大婚之后,自己的月信,好像……就再也没来过。 再加上最近总是莫名地犯困,口味也变得挑剔,闻到一点油腻的味道就恶心反胃。 这些症状串联起来,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出现了。 她的脸,不受控制地,一点点红了。 “我……我也不知。”她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孟宴臣看着她那羞赧又带着几分茫然的样子,心里酸软一片。 他一把将明兰打横抱了起来,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们去医院!”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冲出洗手间。 众人正围着求婚成功的肖亦骁和叶姿南起哄。 看到孟宴臣抱着脸色煞白的明兰,所有人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哥!怎么了这是?”肖亦骁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明兰不舒服,我带她去医院。”孟宴臣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我跟你们一起去!”叶姿南也急了,扔下还在起哄的众人,抓起包就追了上去。 医院里,经过一系列的检查。 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扶了扶眼镜,看着手里的化验单,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恭喜啊,孟先生,孟太太。” “孟太太这是,有喜了。” “已经快两个月了。” 有喜了。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明兰看着他那副傻掉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孟总?” 孟宴臣这才如梦初醒。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姑娘。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捧在了自己的掌心里,那动作,虔诚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圣物。 “我……我要当爸爸了?” “嗯。”明兰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宴臣看着她,忽然就笑了,那笑意从眼底,一直蔓延到唇角,傻气得,跟他平日里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低下头,将脸颊,轻轻地,贴在了她那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宝宝。” 他闭上眼,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是爸爸。” 站在门口的叶姿南和肖亦骁,看着这温馨又感人的一幕,都识趣地没有进去打扰。 “啧啧啧。”肖亦骁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一脸的感慨,“真没想到,孟宴臣这么快要当爸爸了。” 叶姿南看着,眼圈也有些发红。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肖亦骁,忽然伸出手,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肖亦骁。” “嗯?” “我们……也生一个吧。” 肖亦骁的身体,僵住了。 第147章 明兰成国宝 明兰怀孕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回了孟家大宅。 付闻樱正跟孟怀瑾在棋盘上厮杀。 电话一接通,她只听了三个字,手里的棋子“啪”地一下就掉在了棋盘上,砸得满盘皆乱。 “真的?!你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激动得都破了音。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付闻樱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 “不行不行,我得亲自过去看看!” “家里的阿姨不够,再请两个,不,请四个!两个负责白班,两个负责夜班!” “燕窝,血燕,先停一停,我得马上给我的营养师打电话,孕早期的菜单要重新定!” 她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转个不停,脸上是全然的狂喜与无措。 孟怀瑾在一旁看着,也是一脸的喜不自胜。 他走过去,扶住妻子的肩膀,笑着安抚。 “闻樱,你先别急,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我能不急吗?!”付闻樱转过头,眼圈都红了,“我盼这一天,盼了多少年了!” 她说着,就拿起手机安排起来。 …… 别墅里,明兰被孟宴臣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地护送了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付闻樱和孟怀瑾已经等在了那里。 “我的乖囡!” 付闻樱一见她,就快步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那眼神,全是心疼。 “瞧瞧这小脸白的,今天婚礼肯定是宴臣没照顾好你!” 她说着,就狠狠地瞪了孟宴臣一眼。 孟宴臣摸了摸鼻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妈,我没事。”明兰笑着安抚。 “什么没事!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的时候!从今天起,你工作可不能太卖命了啊!幸好工作室离宴臣近,我会让他监督你的。” 付闻樱的语气,是命令式的。 明兰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付闻樱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得像砖头一样的红包,塞到她手里。 “这是妈给你的。” 明兰捏着那厚厚的红包,还没来得及说话。 孟怀瑾也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递了过来。 “这是爸给的,拿去,随便花。” 明兰看着手里这两个沉甸甸的红包,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是……被全家当成国宝了? 孟宴臣在一旁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他走过去,从明兰手里接过那两个红包,然后,将一张卡,放进了她的手心。 “密码还是你生日。” 他看着她,眼底全是宠溺。 “我的,也都是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明兰有些晕乎乎的。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看着眼前这三个将她视若珍宝的家人,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暖得一塌糊涂。 “爸,妈,宴臣……”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你们……对我太好了。” “傻孩子。”付闻樱伸出手,心疼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们不对你好,对谁好?” 她说着,就转过头,对着孟宴臣下达了命令。 “孟宴臣,你听好了!从今天起,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明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公司的事,能放就放,公司还有我和你爸呢。” “知道了,妈。” 明兰怀孕的消息,虽然选择暂时不公布,可依旧没能逃过万千网友那堪比B超机的“火眼金睛”。 一切,都源于“明月有光”工作室发布的一条日常vlog。 视频里,明兰穿着一身宽松的素色长裙,正坐在“待月园”的湖心亭里,教粉丝们如何分辨几种常见的香料。 镜头里的她,依旧是那么温婉美丽,气质出尘。 可眼尖的网友们,却从中发现了不寻常的端倪。 【姐妹们!你们有没有发现,明兰姐姐好像……胖了一点点?脸颊圆润了些,看着更有福气了!】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我还发现,她今天穿的裙子,是高腰的,而且很宽松,完全看不出身形。】 【重点是!你们看孟总!他全程都跟在姐姐身后,那眼神,紧张得跟护着什么国宝似的!姐姐一站起来,他就立马伸手去扶!这绝对不正常!】 【还有还有!姐姐要喝的是花茶,可孟总给她端过来的,却是温水!我记得姐姐以前最爱喝各种花茶了!】 一个个“福尔摩斯”般的网友,将视频里的各种细节,逐帧分析,抽丝剥茧。 最后,一个被顶上了热评的评论,给出了最终的结论。 【我有一个大胆的,但绝对靠谱的猜测:我们的仙女姐姐,怀孕了!!!】 #明兰怀孕#这个词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了热搜榜首。 评论区里,瞬间变成了大型的“催生”现场。 【真的假的?!我的CP是要有宝宝了吗?!啊啊啊啊!我先疯为敬!】 【怪不得最近姐姐的视频更新慢了,原来是在养胎!呜呜呜,姐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已经开始期待小小孟总或者小明兰的出生了!这得是什么神仙颜值啊!】 叶姿南看着网上那些比孟家人还激动的网友,笑得在办公室里直打滚。 她拿着手机,把那些评论念给明兰听。 “宝贝儿,你看看,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根本瞒不过他们!” 明兰听着那些五花八门的猜测,脸颊微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依旧平坦的小腹,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虽然还没有正式官宣,可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已经得到了全世界的祝福。 孟宴臣坐在一旁,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听着叶姿南念叨。 他看着明兰脸上那柔和又幸福的表情,心里比谁都急。 爸妈非说要等到三个月才能往外说,他是一天都等不及了。 他要给他的老婆孩子,全世界最高调,最盛大的一场官宣。 三个月,在全家人的精心呵护和全网的翘首以盼中,悄然而过。 这天,风和日丽。 明兰正在园子里晒着太阳,看一本关于育儿的书。 孟宴臣从屋里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她手里。 “明兰。” “嗯?”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孟宴臣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明兰放下书,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我觉得,是时候,该告诉大家了。” 明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好啊。”她笑着点头,“你来安排就好。” 她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让她在“盛时明月”的账号上,发个vlog,或是写一段文字。 可她没想到,孟宴臣这次,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第148章 明兰官宣,全网狂欢 下午三点整。 国坤集团的官方账号,和孟宴臣那许久未曾更新的个人账号,同时发布。 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待月园”那片青翠的竹林。 两双脚,一双锃亮的顶级手工皮鞋,一双雅致的素缎绣花软鞋,并排而立。 在两双脚的前方,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双小巧的,用软缎精心缝制的虎头鞋。 那双虎头鞋,绣工精巧,憨态可掬,活灵活现,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这条动态,全网平台都瘫痪了。 前一秒还在为某流量明星塌房而哀嚎的网友们,集体涌进了孟宴臣的评论区。 【我操!我操!我操!这是官宣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虎头鞋!是虎头鞋啊!我死了!这是什么神仙官宣方式!】 【孟总你又赢了!卷起来了!豪门的恩爱都这么卷的吗?!】 【恭喜孟总!恭喜明兰姐姐!给宝贝的红包我准备好了!请问打到哪个账号?支付宝还是微信?】 随后“盛时明月工作室”也转发动态并且宣布随机抽奖2000人,每人1000元红包。 祝福的声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可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全网都沉浸在这份喜悦中时,一张截图,开始在各大社交平台疯传。 是国坤集团的内部邮件。 邮件内容简单粗暴:【为庆祝孟总喜得贵子,本月,集团全体员工,工资翻倍,另发奖金一月。】 消息一出,全网柠檬精当场破防。 【别拦我!我现在就去国坤集团扫厕所!这样的老板,给我来一打!求收留!】 【我酸了,我真的酸了!别人的老板是画饼,孟总的老板是直接往你嘴里塞金条啊!】 【可姐姐是全网发红包,孟总什么时候也妇唱夫随一下。】 没想到孟宴臣私人账号真的回复了妇唱夫随这条,也搞起来随机红包抽奖,连抽奖人数,金额,方式都和明兰工作室发的一模一样。 付闻樱和孟怀瑾,自然也不甘示弱。 两人纷纷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开启了“散财童子”模式。 付闻樱直接发了二十个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超级大红包,抽奖方式简单粗暴:转发点赞即可。 孟怀瑾则更显儒商手笔,他宣布,以即将出生的孙儿之名,向希望工程捐款一个亿,用于在贫困山区,建立一百所“明臣希望小学”。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直接把这场官宣的喜事,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狂欢盛宴。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从天而降的喜悦和泼天的富贵里。 而此时,工地的临时板房里,闷热得像个蒸笼,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和廉价烟草的味道。 宋焰和几个工友,正光着膀子,围着一张小桌子,就着花生米,喝着廉价的啤酒。 “宋哥!快看手机!国坤集团那个孟总,发钱了!”一个年轻的工友,举着手机,激动地喊道。 “发什么钱?”宋焰灌了一口啤酒,没太在意。 “他老婆怀孕了,全网抽奖发红包!好几个呢!他老婆发,他发,他爸妈也发!最大一个,听说有小十万呢!”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你快看看!” 板房里所有人都掏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 宋焰心里“咯噔”一下。 他也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那张虎头鞋的照片,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和许沁,也有一个孩子。 可他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没有。 而人家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的祝福,和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泼天富贵。 “哎!宋哥,你老婆知道这事吗?让她也试试啊!万一中了呢?那可是好几万啊!”旁边的工友,喝得脸颊通红,大大咧咧地说道。 宋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开了那个抽奖页面。 他的手指,在“转发”按钮上,停了许久。 他想起工头老王跟他说起的,那个被城里媳妇儿抛弃的同乡。 他想起自己那条还没好利索的腿。 他想起孟宴臣助理那张公事公办的脸。 最后,他还是点了下去。 就当是,给孩子,挣点奶粉钱吧。 他这么安慰自己。 旁边,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我中了!我中了!天呐!我真的中了!” 宋焰下意识地抬起头。 是工地厨房里那个负责做饭的女人,叫翠花。 她长得不算漂亮,皮肤黝黑,身材也有些粗壮,但干活麻利,性格爽朗,工友们都挺喜欢她。 她此刻正举着手机,激动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翠花,你中啥了?看把你给乐的。” “红包!是‘盛时明月’发的红包!真的1000块啊!”翠花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今天晚上,我请客!加菜!” 板房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宋焰看着她那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心里那股烦躁,竟莫名地,消散了些许。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只有四个灰色的字。 “谢谢参与”。 …… 出租屋里,许沁抱着女儿,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手机,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她也看到了那场全民狂欢。 她看着孟家那一家人,如何用钱,将这份喜悦,渲染到了极致。 她看着评论区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对明兰,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的祝福。 她心里的那份嫉妒,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她也想去抽奖。 可那份属于曾经的孟家大小姐的,可笑的清高与自尊,又拉扯着她。 让她去参与这场由她的“仇人”发起的施舍? 不可能! 她正纠结着,怀里的女儿,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了细细的,带着哭腔的哼唧声。 许沁低下头,看着女儿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蜡黄的小脸。 医生说,孩子需要更好的营养。 需要DHA,需要益生菌,需要各种各样昂贵的补充剂。 那些东西,都要钱。 而宋焰给的那些钱,连买奶粉都紧巴巴的。 许沁心里的那道防线,在女儿无意识的哼唧声中,一点点地,崩塌了。 尊严,清高,在嗷嗷待哺的孩子面前,一文不值。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抽奖页面。 她闭上眼,像一个等待审判的赌徒,按下了“转发”键。 一秒,两秒,三秒……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提示框。 【抱歉,由于对方的设置,您无法参与本次抽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