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她空间在手,虐渣权倾天下》 第1章 穿越开局遇夫君出轨 唔……阿愈……” “嫂嫂,可是弄疼你了?” 听到屋内一男一女的低语,屋外的林慈猛地清醒过来,脑子一嗡。 怎么回事?自己刚刚出了车祸,这个地方是…… 她目光扫过这座古朴雅致的小院,脑子飞速转着。 屋内,一男一女还在里面情话绵绵,林慈竖着耳朵听去。 “这等搬抬的粗活,原该菱辞来做。她力气大,皮实些,不妨事。嫂嫂身子娇弱,万不可再劳累了半分。” “菱辞是你的妻室,岂能让她做这些?我……我早已是未亡人,这些年独自一人,也惯了。” “嫂嫂!当年若非……若非兄长先我一步向你提亲,我们早就……” 林慈听懂了,忽然回过神来。 她穿越了! 这里是大晏国,屋内的一男一女,是原主菱辞的夫君和大嫂。 他们两个竟然背着原主偷情! “休得胡言,如今你已是有家室的人,菱辞才是与你休戚与共的良配。这等旧话,日后切莫再提。” 屋内,女子的声音柔弱无比,妥妥绿茶做派。 一股怒意裹挟着心碎喷薄而出,这是原主的情绪。 自己叫林慈,原主叫菱辞,也是有缘。 我既用了你的身体,便让我替你收拾这对狗男女!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踹开,风卷着寒意灌入,瞬间冲散了那点暧昧的暖意。 菱辞立在门槛处,如同一尊冰雕。 “解释一下?”菱辞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空气凝滞。 即便再愚钝,这空气中弥漫的异样情愫,也绝非寻常叔嫂之谊所能解释。 魏鸢像受惊的兔子般从肖愈怀里弹开,拉了拉散落肩头的衣衫,脸上堆砌起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歉疚。 “菱辞!你莫要误会!”她急急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方才搬那些御赐的汝窑,不慎划伤了手。阿愈他……他只是在帮我上药。” 菱辞的目光落在那包扎处。白帕洁净,不见丝毫血色浸染,更无红肿淤痕。 菱辞嗤笑一声:“上药需要抱得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演什么苦情戏呢。” 她转向肖愈,眼神锐利,“直接说呗,要是真对大嫂有想法,我成全你们啊?” “放肆!”肖愈脸色骤然铁青,厉声呵斥,方才面对魏鸢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撞破隐秘的恼羞成怒。 “你这话成何体统!方才宫里差人送来了御赐的九大件汝窑,何等贵重!须得立刻搬回库房安置。你那时不知踪影,这些活计本该是你这当家主母的分内之事!是大嫂心善,不忍看着御赐之物在院中蒙尘,替你动手,这才不慎伤了手!你不思感激,反倒在此污言秽语,疑神疑鬼?” 菱辞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斥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荒谬与悲愤交织。 这位新科状元郎,脸色倒是变得极快。 是啊,今晨大晏国春闱放榜,皇榜高悬,肖愈的名字赫然列于一甲首位。 天子钦点,御笔亲批——状元郎。 肖家这座原本籍籍无名的宅院,方才挂上了金灿灿的“状元府”门匾,锣鼓喧天,贺喜盈门。 宫里的赏赐紧随而至,九件稀世汝窑,釉色天青,温润如玉,是荣耀,更是圣恩。 原主菱辞刚送走宣旨的内侍,连口热茶都未来得及喝,更遑论安排入库,便撞见了这令她心胆俱裂的一幕。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的付出与背叛狠狠撞击着她的心脏。 三年前,她嫁给肖愈时,魏鸢便已守寡。 那时的肖愈,不过是个栖身京郊茅屋、家徒四壁的落魄书生。 而从小被父母弃养的原主,跟人四处经商攒了些家资。 只因一次京郊踏青,菱辞被凶猛的野狼追赶,命悬一线之际,是肖愈奋不顾身将她救下。 少女的芳心,便在那一刻沦陷。 她带着丰厚的嫁妆,没有索取肖家一文钱的聘礼,义无反顾地搬进了那间四面透风的茅草屋。 初时,见他待寡嫂魏鸢恭敬有加,事事体贴,她还曾深深感动,觉得肖愈重情重义,是个值得托付的君子。 何其可笑!何等讽刺! 这对狗男女,竟在她眼皮底下,演着这出令人作呕的戏码!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那是原主的委屈,也是她的愤怒。 菱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恢复了冰封般的平静。 “府里这么多下人,大嫂何必亲自动手?”菱辞冷笑,“演戏也要有个限度吧?”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魏鸢那张精心描画过的、此刻写满无辜的脸庞。 过往那些被原主忽略的蛛丝马迹,肖愈对魏鸢超乎寻常的关怀,嘘寒问暖,添衣加餐,甚至为她寻医问药。 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是小叔子对寡嫂该有的分寸? 不过是原主眼盲心瞎,被那层虚假的“敬重”蒙蔽了双眼。 “可是菱辞……”魏鸢立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楚楚可怜的阴影,声音细弱蚊蝇,充满了不安与委屈。 “这宅院是你的产业,你花钱买的下人,我、我怎好越俎代庖,随意使唤。” 菱辞心头冷笑更甚。 原来他们还知道—— 这雕梁画栋的宅邸,这满府上下仆役,这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你魏鸢身上这身绫罗绸缎,哪一样不是原主辛苦挣来的? 菱辞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自己粗糙双手,十八岁的年纪,本该是十指纤纤、肌肤如玉,如今却因常年操持、沾染账册油污,变得有些黑黄。 指节处甚至磨出了薄茧,添了几丝与年龄不符的细纹。 再看魏鸢此刻伸出来的那双手,养尊处优,白皙柔嫩,活脱脱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 魏鸢见菱辞沉默不语,只当她被肖愈的怒气压住。 “那些御赐之物太贵重,放在院中,我心难安。都怪我太笨拙,连累阿愈为我上药,还引得你如此误会。阿辞,千错万错,都是大嫂的错,大嫂、大嫂给你赔礼了!” 说罢,她抬起那双早已红透、泪光盈盈的眼眸,朝着菱辞,深深一福。 起身时,那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滚落下来。 “够了!菱辞!”肖愈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将魏鸢护在身后,对着菱辞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怒火。 第2章 新科状元他不举 那眼神陌生而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恶人。 “我从前真是看错了你!竟不知你如此跋扈善妒!这里也是大嫂的家!是大嫂贤德,处处为你着想,让你做了这府上的女主人!她日日谨小慎微,生怕惹你不快,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可你呢?非但不知感恩,竟还要如此咄咄逼人,将她逼上绝路吗?!” 这是成婚三载,肖愈第一次对菱辞如此疾言厉色。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三年在原主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润如玉、体贴入微的谦谦君子,不过是精心伪装的假象。 “肖愈,你听好了。”她一字一句道,“没有我菱辞,哪来的你这状元郎的风光?既然大嫂这么想当女主人,好,我们离婚!你尽管娶你的大嫂,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语毕,她再不看那对男女一眼,决然转身,将身后魏鸢那骤然拔高、带着哭腔的委屈呜咽和肖愈铁青暴怒的脸,尽数甩在身后。 菱辞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什么极品渣男绿茶组合?吃软饭还吃得这么理直气壮! 既为原主不值,也为这荒唐的背叛愤怒。 既然肖愈与魏鸢这般有情,为何当初还要娶她? 菱辞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迅速整理着原主的记忆。 这三年,为了扶持肖家,她将此前积累的财富,尽数换成了京城的铺面、郊外的田庄,用心经营。 三年里,她从十五岁的少女,变成了精于算计的商人,而肖家的资产则膨胀了数倍。 她将肖愈送入京城最负盛名的书院,为他科考之路四处打点,疏通关节,结交权贵,只为扫清他身前所有障碍,让他能心无旁骛地温书备考。 终于,今朝金榜题名,状元及第,他就迫不及待地和他大嫂黏糊上了。 若无原主,肖愈这个状元郎的头衔,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在撞见了两人奸情之后,原主才会一口气上不来,猝死过去。 原主这蚀骨的屈辱,这焚心的恨意,就让自己,千百倍地替她讨还回来! “真是凤凰男的古代升级版啊,”菱辞冷笑,软饭,可不是这么吃的。 她推开房门,径直走向寝屋。 既然要离婚,就得先清点婚内财产,掌握主动权。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转移婚内财产麻不麻烦。 看来今天是离不了了。 一路上,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显然,刚才那出戏已经传开了。 菱辞不以为意。正好,省得她一个个去通知了。 走进书房,她开始翻找地契账本。 原主的记忆虽然清晰,但她需要亲眼确认一切。 就在这时,肖愈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菱辞!你去给大嫂道歉!” 菱辞头都不抬:“凭什么?” “就凭你今日羞辱了她!”肖愈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账本,“大嫂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你却当着下人的面让她难堪!” 菱辞终于抬头看他,眼神冷得像冰:“她付出什么了?付出怎么勾引别人老公吗?” 肖愈气得脸色发白:“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大嫂只是心地善良,见不得我为难……” “哦?”菱辞挑眉,“那她知不知道,你最为难的时候,其实是在床上?” “你、你在说什么!”肖愈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青白交错。 菱辞的嘴角扬了扬。 魏鸢与这狗东西厮混,看来还不知道,肖愈他其实不太行。 每次在床上磨磨唧唧半天,最后关头都不成事。 用手辅助也没用。 成婚三年,愣是一次也没成,空有一副好皮囊。 原主相当于守了半个活寡。 为了肖愈的面子,原主没对任何人提过,只是暗中替他寻补药。 这等废物,谁爱接盘谁接。 “既然你和大嫂情投意合,”菱辞慢条斯理地说,“我成全你们。十日之内我会把和离书给你。” 十天,应该够转移财产了吧。 “什么?”肖愈眉头猛地拧紧,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荒谬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训诫。 “你疯了不成?!我如今金榜题名,乃是天子门生,朝廷新贵,前程似锦!你一个妇人,若与我和离,便是弃妇,是二嫁之身!往后余生,你还能寻到何等依靠?莫要意气用事!” 依靠?菱辞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三年,究竟是谁在依靠谁? 他肖愈身上的锦袍,头上的乌纱,脚下的府邸,哪一样不是靠她得来的? 菱辞嗤笑,“意气用事?肖愈,若非我,你这状元郎怕是连座像样的府邸都置办不起吧?” 就在这时,魏鸢柔柔弱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阿愈,菱辞,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菱辞翻了个白眼:“演上瘾了是吧?要走赶紧走。” 魏鸢的眼泪说来就来:“菱辞,我知道你生气,但我和阿愈真的只是叔嫂之情……” 菱辞实在不想听他们聒噪的声音,对着肖愈腰间某处,猛地一脚踹过去,便将他整个人连同门口的魏鸢,一起带出了屋子。 嘭的一声,菱辞关上了房门。 外面发出一声惨叫,随即终于安静了。 菱辞在柔软的床榻上躺平,忽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悄然涌动。 “贴脸开大就是爽,要是有点酒就好了。” 哐当! 菱辞被吓了一跳,起身朝地板看去。 没看错吧,地上竟躺着一瓶……二锅头? 不过,里面只有几滴酒。 拿起来闻闻,是那个味儿。 居然可以想啥来啥?难道自己穿越过来时,带了空间? 菱辞抱着试探的心态,嘀咕“来点水果?” 啪! 一串葡萄掉在了地上,不过……砸得稀巴烂。 “来个……美男?” 屋内一片寂静,没反应。 不对啊,别人的空间都是物资充沛,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分配了个破的。 啪! 菱辞只觉被熏得窒息,用手一摸,竟从脑袋上摸出了只—— 臭袜子? 这也是从空间来的? 好家伙,还不乐意被说了是吧。只说了句它破,竟扔出来只臭袜子报复自己。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菱辞狂嚎。 第3章 要跟他和离 她凝聚意识,仿佛触碰到了一个无形的壁垒,脑子嗡嗡地疼。 不管了,睡醒再开大! 她往后一趟,呼呼睡了过去。 菱辞一觉睡到日落,刚醒来时,房门被不请自开。 肖愈走了进来,脸上的怒意已收敛了大半,换上了一层刻意的温和。 想必是他出去合计了一番,还是舍不得放弃菱辞这棵摇钱树。 他踱步至菱辞身后,菱辞正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他此刻挺拔的身影,也映出菱辞那双再无半分温情的眼眸。 “阿辞,”他伸手欲按上菱辞纤弱的肩头,声音刻意放软。 “今日……是我太过急躁,言语失当了。你素来是最懂事、最宽容大度的,莫要与我置气,可好?” 菱辞微微抬手,指尖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精准地掸开了他欲落下的手掌。 她坐得笔直,目光透过铜镜平静地回视着他,声音无波无澜。 “还在为大嫂的事耿耿于怀?”肖愈强压下心头的不耐,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坦诚”。 “怎么会?我不在意。” 肖愈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果然!菱辞还是那个好哄骗的菱辞。 只需他稍稍示弱,她便会乖乖就范,他眼底深处那份掌控全局的傲慢几乎要溢出来。 “我承认,年少时,我与大嫂确曾……有过缔结连理之心。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大嫂守寡多年,处境艰难,我身为小叔,照拂一二,亦是情理之中。我与她,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若我真对她存有非分之想,当年何须娶你?我们早就在一处了!” 这番恬不知耻、颠倒黑白的渣男箴言,如同最污秽的毒液,听得菱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欲呕。 只怕是因为自己不太行,才一直不敢跟人家上床吧。 “你说得对。” 她已懒得与他多费一句唇舌,和离势在必行,不必再争。 “这就对了!”肖愈彻底放下心来,脸上重新堆起虚伪的笑意,再次伸出手,想如往常一般抚慰地拍拍她的肩。 “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床头打架床尾和,才是正理……” 菱辞在他手指触碰到衣料的前一瞬,猛地侧身避开,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肖愈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开口,用回那副理所当然、吩咐下人的口吻。 “对了阿辞,大嫂的药快用完了,你记得去济世堂再取些,给她送过去。她那咳疾,离不得这药。” 魏鸢体弱,患有喘咳之症。菱辞嫁入肖家后,出于对长嫂的敬重,便主动承担起为她寻医问药的责任。 原主寻遍名医,花重金让城里最好的大夫为魏鸢定制药丸。 因药材多为奇珍,一颗就要一两银子。 为了确保安全,药配好后,菱辞自己还亲口尝过,确认无虞,才放心让魏鸢服用。 整整三年!她出钱出力,只为缓解魏鸢的病痛。 念她体弱,家中大小事务,无论巨细,皆由菱辞一肩挑起,从未让她操劳半分。 若非肖愈此刻提及,菱辞几乎要忘了,原主竟是魏鸢的救命恩人。 而这对男女,便是如此“报答”原主的恩情! 菱辞倏然抬眸,看向肖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那笑意里淬满了嘲讽。 这笑容落在肖愈眼中,却理所当然地被解读为应允。 他满意地点点头。 “夫人,姑爷,”丫鬟真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太太请二位过去用晚膳了。” 肖愈一听“姑爷”二字,眉头立刻嫌恶地皱起,沉声斥道。 “以后唤我老爷。” 姑爷这个称呼,像根刺一样扎着他脆弱的自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府邸的根基,并非源于他肖氏祖业。 他吩咐道:“辞儿,你先去母亲那里,我去请大嫂吃饭。” 说罢,便径自转身离去,步履间带着状元郎新贵的轻快。 看着肖愈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真儿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是菱辞买回来的丫鬟,月钱是菱辞给的,在她心中,菱辞才是唯一的主子。 这位姑爷,整日坐享其成不说,还与他那寡嫂眉来眼去,行为龌龊,凭什么当这府里的主子?呸! “真儿,”菱辞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洞察,“你觉得,姑爷此人如何?” 真儿抿了抿唇,左右看看无人,才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鄙夷嘀咕道。 “夫人,奴婢斗胆……就不是个好东西!眼高手低,忘恩负义,还、还不知廉耻!” 菱辞闻言,心里直叹气。 连真儿这直性子的小丫头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事,原主这三年来,竟如同被猪油蒙了心,视而不见! 真儿曾不止一次隐晦地提醒她,说姑爷与魏娘子举止太过亲昵,不像叔嫂。 可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她笑着斥责真儿多想,说夫君是重情义之人,敬重寡嫂是理所当然。如今想来,自己单纯! “既然不是个好东西,”菱辞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我便不要了。” 真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点燃了两簇小火苗。 “夫人当真?!奴婢……奴婢早就觉得他配不上您!从头到脚都配不上!” 肖府并非高门大户,规矩相对宽松,真儿与菱辞相处日久,情同姐妹,说话向来直爽。 “嗯,我要与他和离。”菱辞斩钉截铁。 第4章 他们才是一家人 真儿眼中的光芒更盛,几乎要欢呼出来。 太好了! 以夫人的容貌、手段和泼天的财富,就算没有男人,在这京城也能活得风生水起,恣意潇洒!何必守着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只是……兴奋过后,一个现实的问题浮上心头。 真儿担忧地皱起眉:“可是夫人,您若与他和离,按律法,这成亲后赚下的家业,岂不是要分他一半?” 这些可都是夫人没日没夜、殚精竭虑挣来的血汗钱啊! 白白分给那负心汉一半?想想都让人心头滴血! 菱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寒光乍现。 “他?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个铜板。” 想分她的钱财?做他的春秋大梦!她菱辞的钱,岂是那么好拿的? “走吧,”菱辞不再多言,抬步向门外走去,背影决然,“去老太太屋里。” 暮色四合,雕梁画栋的府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昏黄之中。 菱辞走在熟悉的回廊上,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过往的痴愚已被彻底碾碎,属于她菱辞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 肖府这座由菱辞一手置办的宅邸,虽比不得簪缨世家的深宅广院,却也亭台错落,花木扶疏。 大小四五个院落,自有一番富庶气象。 此刻,新挂的“状元府”金匾在灯笼映照下熠熠生辉,更添了几分煊赫。 菱辞踏入北院正厅时,厅内灯火通明,饭香氤氲,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 老太太李氏端坐上首,肖愈与魏鸢一左一右侍立其侧,殷勤地伺候着李氏饭前净手。 下首一个小小身影,正卖力地给李氏捶着腿。 那是魏鸢四岁的儿子,肖无邪。 烛光摇曳,将这一幕景象勾勒得分外温馨和谐。 菱辞的脚步在门槛处微顿,一股冰冷的疏离感瞬间裹住了她。 这暖融的画面里,她像个突兀闯入的外人。 记忆中,魏鸢母子对李氏的孝敬,似乎从未如此刻意殷勤过。 看来,状元郎的光环一加身,还是有用的。 “老二媳妇,”李氏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眼皮微抬,瞥了菱辞一眼,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今日怎么来得这般迟?叫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都候着你。” 菱辞心中冷笑。 往日原主从铺子庄子上风尘仆仆归来,用晚膳时他们何尝不等? 那时李氏言语间还透着几分体谅,道她辛苦。 如今儿子才刚登科一日,这体谅便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官家老夫人”的架子。 原来过往那点虚情假意的友善,不过是掂量着原主能赚回银子罢了。 魏鸢见状,立刻扬起一张温婉的笑脸,柔声细语地打圆场。 “娘,您别动气。想必阿辞是亲自下厨去了呢。今晨不是说要亲手做些小菜,为阿愈高中状元庆贺么?” “哦?”肖愈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与好奇,看向菱辞,“你亲自下厨了?” 成婚三载,他品尝菱辞亲手烹调饭菜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晨放榜,得知肖愈高中魁首,原主确实满心欢喜,脱口而出要亲自下厨庆贺。 可如今,原主都被他们气死了,还想吃她亲手做的菜? 菱辞只觉得一股恶气直冲喉头,他们只配吃屎! 菱辞眸光清冷,扫过魏鸢那张写满贤惠的脸,唇角勾起一丝讥诮。 “大嫂既然这般想展露厨艺,不如你去?” 魏鸢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如同精致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 她迅速垂眸,掩去眼底的难堪,掩唇发出一连串急促而虚弱的咳嗽。 “咳……咳咳……我倒是想做,只是,只是这身子骨实在不争气……咳” 眼见魏鸢咳得摇摇欲坠,肖愈立刻心疼地扶住她,一边轻拍她的背脊,一边对菱辞不耐地皱眉。 “大嫂这身子如何经得起烟熏火燎?罢了罢了,府中自有厨娘,你不愿做便不做。”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宽容”。 “下人做的,也一样入口。” 李氏也淡淡瞥了菱辞一眼,仿佛她犯了多大过错,自己不予计较已是天大的恩典。 菱辞懒得再与他们虚与委蛇。 她径直走到桌旁,无视那套长幼有序的规矩,在李氏、肖愈惊愕的目光中,率先拿起银箸,自顾自地夹菜吃了起来。 动作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挑衅。 “老二媳妇!”李氏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愠怒。 “你今日是撞邪了不成?长辈尚未动箸,谁允你先吃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体统!” 若是从前,李氏断不会为这点小事发作。 可今时不同往日,儿子是状元郎,她即将是官家诰命! 这等失礼之举,若不及时敲打,日后如何在官眷圈子里立足? 菱辞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食物,方才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李氏的怒视,声音清晰冷冽。 “这做饭的下人,是我菱辞花钱雇的。这桌上的一饭一蔬,是我菱辞的银子买的。我吃自己挣来的饭食,还要看谁脸色不成?” 李氏被她这番毫不留情的话噎得脸色涨红,张着嘴,竟一时语塞,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阿辞!”魏鸢连忙上前,一边扶着李氏顺气,一边对菱辞露出恳求又带着委屈的表情。 “你成日在外奔波,劳心劳力,最是辛苦。不像我,体弱多病,只能困守内宅。你先动筷是应当的,快多吃些补补身子。” 这话听着体贴,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李氏,这个家,是靠谁在支撑,又是谁在坐享其成。 果然,李氏一听,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猛地一拍桌子:“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嫁为人妇,操持家务、供养家业,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你不去赚银子,难道要我儿子去操持那些商贾贱业不成?他是要做大官、光耀门楣的文曲星!” 她喘了口气,摆出婆婆的威严,开始颐指气使地安排。 “我告诉你,老二媳妇!如今你也是状元夫人了,往后少在外面抛头露面,没得丢了我肖家的脸面!好好待在府里,学学官家夫人的规矩礼仪才是正经!” 李氏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继续道。 “还有,愈儿既已入仕,日后官场应酬,开枝散叶乃是常理。你身为正室主母,要有容人之量。眼下便可留心,替他相看几房良家女子抬进来做妾,也好为肖家绵延子嗣,壮大门楣。” 第5章 我儿是文曲星,配得上三妻四妾 她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肥腻的肉,咀嚼得满嘴油光。 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看得菱辞一阵反胃。 听到李氏的话,魏鸢夹菜的手猛地一顿。 她并未抬头,肩膀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飞快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瞬间泛红的眼眶。 肖愈见状,心头一紧,立刻出言反对,“母亲儿子不纳妾!” “胡说八道!”李氏厉声打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肖愈脸上。 “哪个有品有级的官宦人家不是三妻四妾?你不纳妾,肖家的香火如何延续?” “这不还有无邪吗?”肖愈下意识地看向魏鸢身旁的孩子,脱口而出。 李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无邪是你大哥的血脉,你才是肖家的顶梁柱,你自己也得为肖家开枝散叶,延续你这一支的血脉!” 菱辞冷眼旁观着这母子俩的争执,只觉得荒谬至极。 金榜题名才不过一日,他们便已理所当然地将肖家视作了半个官宦门第,开始盘算起三妻四妾、开枝散叶的“大事”了。 他们当真以为,肖愈这状元之位,是他一人寒窗苦读、文曲星附体得来的么? 离了她菱辞这源源不断的银钱和人脉铺路,他肖愈如今只怕还在寒窗下啃着冷馒头! 魏鸢听着肖愈纳妾的话语,头埋得更低,咳嗽声也变得更加急促剧烈,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快!快吃颗药压一压!”肖愈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魏鸢颤抖着手接过,倒出仅剩的半粒褐色药丸,虚弱地摇头。 “只剩半颗了,要省着点。”她身子一软,似是无意般,微微倾斜,半个身子几乎要倚靠在肖愈坚实的臂膀上。 肖愈自然地将她扶稳,转头看向菱辞,语气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吩咐,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刻意的“客气”。 “阿辞,明日一早辛苦你跑一趟济世堂,将大嫂的药取回来,给她送去。” 菱辞眼皮都未抬,仿佛没听见,只专注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菜。 李氏见菱辞不答,又环顾了这曾经让她无比满意的厅堂,此刻却觉得处处透着寒酸,配不上状元府的气派。 她清了清嗓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 “这宅子,也该换换了!太小家子气,如何配得上我儿状元的身份?老二媳妇,这事儿你抓紧去办,寻一处更大更气派的府邸。” 菱辞终于放下筷子,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娘想换宅子,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娘打算拿出多少体己银子来填补?这些年娘手中攒下的私房,想必很是丰厚吧?” 李氏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又羞又恼,声音都尖利起来。 “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银子!” “既然娘没银子,”菱辞摊了摊手,语气无辜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弄,“那我也没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好了,母亲!”肖愈眼见气氛又要失控,连忙出声打圆场。 他深知今日菱辞憋着一股邪火,不宜再激。 “儿子尚未授官,此时便大张旗鼓更换府邸,未免惹人非议,显得轻狂。还是待儿子官职落定,再议此事不迟。” 李氏觉得儿子所言有理,这才勉强压下怒火,悻悻道:“也罢,换宅子的事,过几个月再说。不过——” 她话锋一转,浑浊的目光在魏鸢和菱辞之间扫过。 “日后家业大了,事务只会越发繁杂。老二媳妇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让老大媳妇跟着你一起料理府中事务,你们妯娌二人,也好互相帮衬。” 她自认为安排得十分妥帖,既抬举了魏鸢,又分了菱辞的权。 菱辞心中冷笑更甚。 这老太太,胃口倒是不小! 前脚要换堪比王侯的宅邸,后脚就要给儿子张罗三妻四妾,如今竟还想将她的掌家之权分一杯羹给魏鸢? 真当她是做小伏低、任劳任怨的冤大头了! 菱辞缓缓起身,身姿挺拔如竹,目光如霜刃般直刺李氏。 “娘,您方才还说,大嫂的身子骨连厨房都下不得,吹不得风,沾不得油烟。怎么转眼间,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就突然适合掌家理事、劳心劳力了?” 她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刺骨的嘲讽。 “您老人家说话如此自相矛盾,双标得这般明显,就不怕闪了舌头么?” “你——!”李氏被这番毫不留情的质问噎得倒抽一口凉气,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菱辞的鼻尖。 “放肆!混账东西!谁教你这般忤逆顶撞尊长的?!你、你不敬长辈,悍妒成性,这可是犯了七出之条!休了你都使得!” 李氏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几乎背过气去。 这三年来温顺孝顺、任劳任怨的儿媳,今日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处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让她又惊又怒,百思不得其解。 “阿辞!你说话别太过分了!”肖愈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 他自觉今日已数次为菱辞解围,给足了她面子,她却如此不识好歹,步步紧逼! 过分? 菱辞只觉得一股滔天的荒谬感席卷而来,几乎要淹没她。 当初搬入这座宅院,原主将最大最敞亮的北院腾出来,精心布置,让给李氏颐养天年? 这些年李氏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的金簪玉钏,口中吃的山珍海味,哪一样不是菱辞的血汗? 李氏卧病在床时,魏鸢借口咳疾避之不及,原主衣不解带,日夜侍奉汤药。 每日膳食,原主又叮嘱下人务必紧着李氏的口味喜好? 这些付出,在李氏眼中,竟抵不过一句轻飘飘的“不敬长辈”? 果然是白眼狼养出来的白眼狼,一窝子忘恩负义的东西! “阿辞……”魏鸢见势不妙,立刻扶着摇摇欲坠的李氏,一边替她抚胸顺气,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劝解菱辞。 “我知道…知道这个家是你一手撑起来的,你、你不愿让我插手事务,也是情理之中,我绝无怨言。只是咱们做儿媳的,孝字当先,万万不能惹母亲动气伤身啊。娘,您消消气,消消气……” 这番话字字句句看似在劝,实则火上浇油。 “你听听!你好好听听!”李氏指着魏鸢,对菱辞怒目而视,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这才是知礼懂事的好儿媳!你再看看你!同为肖家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李氏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菱辞,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压迫,“你当真,不愿让老大媳妇协理家务?” 厅内一片死寂。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众人各异的神色投映在墙壁上。 菱辞迎视着李氏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以及肖愈眼中压抑的怒火和魏鸢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孤绝的寒梅。 “不让。” 第6章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菱辞眼皮微垂,仿佛周遭的喧嚣皆不入耳。 她吃下一口鱼肉,才抬眸扫过众人,声音如冰珠砸落玉盘。 “挣银子的时候,没人帮忙。花银子的时候,倒是跟苍蝇似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你——!” 李氏脸色骤变,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直冲喉头,仿佛下一瞬便要呕出血来。 魏鸢的泪水应声而落,如断线珍珠,她凄然望向肖愈,眸中盛满了无声的委屈与控诉。 “小婶婶,不许欺负我娘!”一个稚嫩却蛮横的童音陡然响起。 菱辞尚未回神,只觉腿间猛地传来一阵滚烫的剧痛! 整整一大碗犹自翻腾着热气的浓汤,就这样淋漓地泼洒在她裙裾之上,湿透布料,灼烧肌肤! “肖无邪!”菱辞痛得豁然起身,那灼人的痛感瞬间裹满双腿,钻心刺骨。 她下意识挥臂一挡,将那小魔星推开。 肖无邪手中的汤盘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瓷片飞溅。 “呜呜呜,小婶婶打人了!”肖无邪立刻扯开嗓子干嚎。 魏鸢将儿子紧紧搂入怀中,母子俩的眼泪仿佛事先约好,瞬间一同滚落。 她抬起泪眼,望向菱辞,声音哀婉欲绝。 “阿辞,我知你心中有气。可无邪他、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有何火气,只管冲我来便是……”说罢,她蹲下身,无限怜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姿态间,倒显得菱辞才是那十恶不赦、欺凌弱小的恶人。 “阿辞!你怎能如此用力推他!” 肖愈几乎是立刻抢步上前,护在那哭嚎不止的孩子身前,对菱辞怒目而视,仿佛她犯下滔天大罪。 “无邪若被你推倒摔伤,可如何是好!” 李氏更是跺着脚,口中“心肝儿”、“乖孙儿”地叫唤着扑了过去。 “老二家的!你容不下老大媳妇也就罢了!竟连个稚子也容不得!好狠的心肠!” 菱辞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分明是那顽劣小儿故意泼汤伤人,可在这颠倒黑白的一家人眼中,所有的过错竟都归咎于她! 而她的夫君肖愈,此刻满心满眼只有那对哭哭啼啼的母子,对她腿间那大片刺目的红肿和灼痛,竟是连半分余光都没有。 辩解?争执?她只觉得疲惫与恶心。 一股深沉的悲凉裹住了她,比腿上的灼痛更甚百倍。 原主的记忆和痛苦,让菱辞产生了强烈共情。 真是瞎了眼,三年前竟会踏入这腌臜之地,选择这样一群所谓的“家人”! 幸而真儿早已取来碎冰,用干净的帕子裹了,小心翼翼地敷在菱辞烫伤的腿间。 冰凉的触感稍稍压下了那噬人的灼痛,却更衬得人心寒彻骨。 这满堂“亲人”,竟还不如一个买来的丫鬟有几分真心! 这三载倾心付出,当真是将良心喂了豺狼! “我们走。”菱辞再未看那乌泱泱的一群人一眼,所有的失望与愤怒都敛于平静之下。 她搭着真儿伸来的手,挺直了被疼痛折磨却依旧不肯弯折的脊背,一步一步,决然踏出了这令人窒息的院落。 身后,李氏哄劝孙儿的软语、魏鸢压抑的啜泣、肖愈温言安抚的声响,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令人作呕。 她未曾回首,亦不屑置喙。 回到自己清冷的厢房,真儿迅速掩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菱辞倚在榻边,真儿小心翼翼地替她掀起沾染了油污的裙裾。 裙下光景,触目惊心。膝盖上方,一大片肌肤已呈骇人的赤红,如烙铁炙过,数个晶莹的水泡狰狞地鼓胀起来,衬着周围完好的雪肤,更显惨烈。 “夫人……”真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强忍着愤怒与心疼,取来早已备好的冰帕子和药膏,“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竟由着那小少爷如此作践您!” 冰凉的帕子轻轻覆上伤口,短暂的麻木稍缓了那钻心的灼痛。 菱辞闭了闭眼,任由那尖锐的痛楚在身上游走。 说不难过是假。 这三年,她对肖愈,她倾注了最纯粹的真心与期待。 如今才知,养了一窝毒蛇。 果然,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不对,菱辞连意中人都算不上。 她不过是他权衡利弊后,一个还算合适的“妻”的名分,一个无需耗费太多心思的摆设。 一旦他功成名就,自己便显得如此廉价。 “夫人,”真儿一边轻柔地涂抹着碧色的药膏,一边低声劝道,目光恳切,“不是奴婢多嘴僭越,您当真该想想退路了。这般境地,不如……和离吧!”她鼓足勇气说出了那两个字。 菱辞微微侧首,看向这个陪伴自己三年的丫头。 她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片赤诚的关切与不平。 “傻丫头。”菱辞唇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若和离,便是弃妇,你是我贴身的人,跟着我,在这府里还能有容身之地?” 真儿立刻挺直腰背,眼神坚定如磐石。 “夫人去哪儿,真儿就去哪儿!管别人说什么!奴婢跟着夫人这三年,看得最是明白。夫人您自己能赚银子,不靠男人脸色过活,活得比多少深宅大院的夫人奶奶都硬气、都自在!旁人那是眼红嫉妒,嚼舌根子罢了!奴婢只佩服夫人您这样的!” 这一番话语,让菱辞心头微震,继而涌起一股暖流。 这丫头,竟有这般见识!在这个女子生存全仰仗父兄夫婿的世道里,能说出“不靠男人”、“活得自在”这样的话,何其不易! 菱辞深深看了真儿一眼,眼中多了几分赞赏,那被烫伤的痛楚似乎被这暖意驱散了些许。 是该了断了。这三年的蹉跎与屈辱,该画上句号了。 “你说得对,”菱辞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离之事,要着手了。” 第7章 谁弱谁有理? 真儿眼中立刻迸发出欣喜的光芒:“夫人……” “不过,”菱辞打断她,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如刀的寒光,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腿上狰狞的伤处,“在签下那纸和离书之前,我还有几件事,须得先做个了结。” 那眼神,不再是方才的痛楚与隐忍,而是蛰伏的猛兽终于亮出了爪牙。 真儿看着,心头一凛,随即又涌上更深的敬意。 她知道,她的夫人,从来就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白日里喧嚣的庭院沉入一片墨色。 菱辞这一日心力交瘁,加之腿伤疼痛,本已昏昏沉沉入睡。 然而,一种莫名的被注视感让她倏然惊醒。 一睁眼,便见床边坐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肖愈竟不知何时悄然坐在了床头,手中握着一小盒药膏,正对着她的方向微微叹息。 “阿辞……”他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柔。 “腿伤可还疼得厉害?让我看看,替你上些药。” 菱辞心头冷笑。那滚烫的汤水泼在身上已近一个时辰,疼痛早已深入骨髓,他此刻才想起要来看看? 这迟来的“关怀”,是真心疼惜,还是另有所图? 她撑着身子坐起,不动声色地向床榻最里侧挪去,刻意拉开了与肖愈一臂有余的距离,语气疏离如冰。 “怎么?肖大状元今夜不去照顾你那柔弱无助的大嫂了?她白日里受了惊吓,怕是更需要你这小叔子的宽慰吧?” 肖愈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浮现出被冒犯的愠怒。 “阿辞!休得胡言!我与大嫂清清白白,你莫要污了她的名节!” “哦。”菱辞拖长了尾音,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再无下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摆明了不愿与他多费唇舌。 肖愈被她的态度噎住,有些难堪。 他捏紧了手中的药膏,倾身向前,伸手便要去撩菱辞盖在腿上的薄被。 “你向来是最大度的,何苦与无邪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置气?他还小,顽劣些也是常情。” 又是这千篇一律、令人作呕的话。 菱辞胸中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窜了起来。 她猛地抬手,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打掉了肖愈伸过来的手。 那盒药膏脱手飞出,砸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沾满了灰尘,如同他此刻虚伪的关切一般,肮脏不堪。 “孩子?”菱辞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燃烧着愤怒与讥诮的火焰。、 “若那滚烫的汤汁是泼在大嫂身上,你肖愈此刻,还能这般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孩子顽劣、莫要置气吗?” 肖愈被她问得一怔,随即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下意识地反驳。 “大嫂、大嫂如何能与你相比?她身子骨本就娇弱,心思又细,自然受不得这等苦楚。你向来健朗,能吃能睡,身子底子好。半年前你外出跑生意,不也从马车上摔下来过?那时伤得也不轻,不也才休养了半月就大好了?” 他话里话外,竟是将菱辞的健壮当成了她理应承受伤害的理由。 一股冰冷的酸楚,夹杂着滔天的愤怒,瞬间席卷了菱辞的心房,几乎让她窒息!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半年前那次意外,惊马狂奔,她被甩出车外,摔得浑身剧痛,动弹不得。 被人抬回府时,只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而他,她的夫君,彼时正在书房温书,闻声出来,也不过是远远地瞥了一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日后小心”便转身回去,仿佛她只是不小心蹭破了点皮。 她当时竟还傻傻地为他开脱,以为他是科考压力大,无暇分心。 如今这血淋淋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才让她彻底看清。 什么压力大?不过是漠不关心! 爱与不爱,原来如此泾渭分明! 她的伤痛,在他眼中,竟成了“健壮”的证明,成了可以随意忽视、甚至可以被他人肆意伤害的资本。 肖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那番话不仅未能安抚,反而火上浇油。 他脸上掠过一丝懊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又向菱辞靠近了些,试图弥补。 “阿辞,我、我是你夫君,自然是心疼你的。你要信我……” “呵呵。”菱辞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弄。 “信你?肖愈,我宁愿信一条路边野狗的忠诚,也不会再信你口中半个字眼!” 她猛地转过头,那双在暗夜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直直刺向肖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 “你口口声声说心疼我,那好啊,你敢不敢现在就去东厢房,当着魏鸢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一句——我肖愈,心疼我的妻子菱辞?你敢吗?!” 肖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尖锐无比的质问彻底钉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微缩,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三年的女子。 成婚三载,他确实从未在魏鸢面前表露过对菱辞的半分亲昵。 就算在自己屋里牵牵菱辞的手,只要魏鸢那柔弱的身影一出现,带着欲语还休的愁绪,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松开,仿佛那是对魏鸢的一种亵渎。 这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回避,此刻被菱辞如此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寒夜中,令他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这……这有何可比之处!” 肖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强自镇定,试图用义正辞严来掩饰心虚。 “你是你,大嫂是大嫂!这根本是两回事!” 菱辞看着他这副急于撇清、又企图两头占尽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冰冷刺骨的笑容。 “是啊,两回事……肖愈,你既要你那冰清玉洁、需要时时呵护的大嫂,又想要我这个身体健壮、能替你操持家业、还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妻子?世间好事,岂能尽被你一人占全?既要又要,你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也真是……令人作呕!”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肖愈的伪装里。 肖愈被她这番毫不留情的话语刺得脸色发白,难堪至极。 然而,他今夜前来,目的尚未达到。 想到明日即将到来的无上荣光,一股莫名的冲动和征服欲涌上心头。 他压下心头的狼狈与愠怒,身体再次前倾,目光落在菱辞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暧昧。 “阿辞……你可是在怨我?” 第8章 恩赐她一个孩子 他伸出手,试图去揽菱辞的腰肢。 “是否觉得这三年里,你喝避子汤,没有让你怀上孩子,是不爱你?你误会了。那时我身无功名,前途未卜,不敢有半分懈怠,更不敢……让你过早承受生育之苦。如今……”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自矜,“为夫高中状元,金榜题名,前程锦绣,再无后顾之忧。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若你想,我愿意。今夜良宵,正是佳期。我们若有个孩儿,承欢膝下,岂不圆满?” 这番话,虚伪得让菱辞几乎要当场呕出来! 怕她过早承受生育之苦? 他怕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德性吧。 这三年,原主时常为他寻药补身子,可——他有成功过吗? 菱辞想笑,但更多的是嘲讽与恶心。 就在肖愈的手即将碰到她腰际的瞬间,菱辞身体猛地一缩,如同最滑溜的泥鳅,从他臂弯里滑脱出来。 她赤着脚,“噔噔噔”几步便从床上跃下,稳稳地站在了冰凉的地面上,与床榻拉开了绝对安全的距离。 腿伤顷刻又剧痛起来。 “状元郎的好意,菱辞消受不起!” 她声音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决绝,“你既如此心疼大嫂,不若去东厢歇着。今夜,我睡厢房!” 话音未落,菱辞已决然转身,抓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头也不回地拉开房门,身影迅速融入了门外的沉沉夜色之中。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砰!”房门被菱辞从外面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骤然只剩下肖愈一人,维持着伸手欲揽的姿势,僵坐在床沿。 他脸上只剩下错愕、震惊,以及被彻底拒绝后难以言喻的羞恼与怒火! 她……她竟然拒绝了他? 他,肖愈,新科状元!天子门生! 明日即将打马游街,受尽京城百姓瞻仰艳羡! 他生得仪表堂堂,前途无量,是多少闺秀名媛梦寐以求的夫婿。 他纡尊降贵,主动示好,甚至……甚至愿意恩赐她一个孩子! 可这菱辞,商贾出身的低贱女子,竟敢如此不识抬举,将他晾在这冰冷的床榻之上! 想起以往与菱辞行房事时的尴尬与不顺,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挫败感狠狠攫住了肖愈的心。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掠过空荡荡的床榻,胸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那个总是安静地待在他身后,为他打理好一切,仿佛永远不会离开的身影,今夜竟如此决绝地抽身而去。 为什么?她凭什么拒绝? 难道她不知道,过了明日,有多少人想攀附他都攀附不上吗? 难道她以为,离了他肖愈,她还能找到更好的归宿? 不识好歹!简直是不识好歹! 这突如其来的失控感,让他莫名地有些心慌。 —— 翌日,金乌破云,吉日良辰。 “状元郎游街咯!” 一声嘹亮的吆喝撕破了京城的朝霞。随即,震耳欲聋的鞭炮噼啪炸响,瞬间席卷了朱雀长街的每一个角落。 街面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塞得水泄不通。 两侧的酒楼、茶肆、绸缎庄、脂粉铺,但凡能落脚的地方,窗户全被推开,挤满了攒动的人头。 无数道目光,炽热、艳羡、好奇、探究,齐刷刷地投向长街尽头。 在万众瞩目之下,新科状元肖愈终于出现。 他身着御赐的大红锦袍,乌纱帽上簪着两朵颤巍巍的金花,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在他左右侧后方,是同样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榜眼与探花,两人皆是京中名门世家的子弟,锦衣华服,气度雍容。 再往后,是百余名新科进士组成的浩荡队伍,人人身着深色公服,策马缓行。 然而此刻,所有世家子弟的光华,似乎都被最前方那团炽烈的“状元红”所掩盖。 “状元公!看这边!” “肖状元!肖状元好生俊朗!” “天爷!当真是文曲星下凡了!” 沿街的欢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无数女子此刻都失了矜持,踮着脚尖,挥舞着手中的帕子,目光痴缠地追随着马背上那道最耀眼的身影。 更有大胆者,将早就准备好的香囊、手帕、鲜花、甚至小巧精致的钗环荷包,纷纷扬扬地朝着肖愈掷去。 肖愈来者不拒,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足以颠倒众生的灿烂笑意。 “老大媳妇,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李氏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尖利刺耳,她死死攥着身边大儿媳魏鸢的胳膊,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魏鸢脸上。 “那是愈儿!那是我的愈儿!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麒麟儿!光宗耀祖啊!” 一张刻薄寡淡的脸,此刻因极度的兴奋和虚荣涨得通红发亮,眼角的褶子里都堆满了得意,恨不得立刻拿个铜锣,逢人便敲上一敲,宣告自己的身份。 “娘!娘!快看小叔叔!小叔叔在最前面!好威风!”肖无邪在仆人的肩头上窜下跳,仿佛那荣耀是他自己的一般,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骄纵和得意。 魏鸢被李氏攥得胳膊生疼,心头像是被蜜糖浸透。 她今日亦是精心装扮,发髻上插着肖愈前几日才给她添置的点翠步摇。 幸好当初豁出脸面,死死赖在了那个破落得四处漏风的肖家!忍下了李氏的刻薄刁难,忍下了肖愈那位名存实亡原配菱辞的存在,忍下了一切清贫和白眼! 否则,今日这泼天的富贵,这万众瞩目、光耀门楣的无限风光,哪里轮得到她。 今早出门时,肖愈只带了她母子二人和李氏。那个菱辞,连提都没提一句!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阿愈心里,她魏鸢才是最重要的,是能与他共享这无上荣光的唯一人选! 菱辞?不过是个占着位置的摆设罢了! “那是我儿!那是老身的亲生子!是今科状元!” 第9章 断了小三的续命药 李氏的嗓门拔得更高了,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宣告,唯恐旁人听不见。她肥胖的身躯努力往前挤着,红光满面。 “瞧瞧!瞧瞧我儿那气派!这满京城,谁家儿郎能比得上?老身这辈子,就指着他光耀门楣了!” 周围的人群果然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和赞叹。 “哎呦,原来这位老夫人就是状元郎的亲娘啊!真是好福气!” “老夫人有福啊,养出这般出息的儿子!” “瞧这状元郎的品貌,老夫人年轻时定然也是个大美人!” “祖坟冒青烟喽!积了大德了!” 这些奉承灌得李氏飘飘然,骨头都轻了几两,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仿佛自己已然成了诰命夫人。 肖愈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艳羡目光,胸膛里那颗心,鼓胀得快要炸开。 这浩荡的队伍里,无论是身旁的榜眼、探花,还是身后那百余进士,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背景深厚? 唯有他肖愈,是真正从寒微之中,凭着一腔孤勇和满腹才学,硬生生杀出了一条通天官路。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在胸中激荡。他,肖愈,就是天命所归的文曲星下凡! 这万人景仰的排场,都是他应得的。他担得起,也必将拥有更多! 此时,他脑海里闪过菱辞那张总是沉静无波、带着几分疏离的脸。 昨夜,他暗示可以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安心做状元夫人。 可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断然拒绝了! 她凭什么? 只怕她要见到自己这般荣耀,会为昨晚的行为后悔。 而此时,菱辞步履从容,带着真儿径直穿行在相对僻静的东升街。 这条街多是些书肆、笔墨铺子和药铺,比起朱雀大街的狂热,显得冷清许多。 她身上是一件素雅的月白色云纹软烟罗长裙,料子极好,却无半分张扬。 发髻简单挽起,簪着一支成色温润的羊脂白玉簪,别无他饰。 菱辞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街角那间门脸不大、却挂着“济世堂”匾额的医馆。 刚踏进门槛,一股浓烈而复杂的草药气息便扑面而来。 柜台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已闻声抬头,正是洪大夫。 见到菱辞,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温和的笑容,放下手中正在分拣的药材,快步迎了上来。 “夫人您来了!老朽早就算着日子,药丸早已备好,就等您来取了!”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走向柜台后的药格,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巴掌大小、打磨得十分光润的紫檀木盒。 洪大夫在京中行医数十载,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调治咳疾。 虽未入太医院,却在民间极负盛名,这间济世堂也因他而颇具口碑。 三年前,原主菱辞为给魏鸢治病,捧着大把的雪花银寻到这里。 原主性子虽沉闷,行事却极为大方爽利,对洪大夫的医术和人品更是敬重有加。 这三年来,菱辞每月准时来取药,银钱从不短缺,有时还会额外打赏药童。 一来二去,洪大夫对这位不多言却行事妥帖的夫人颇有好感。 洪大夫将那沉甸甸的檀木盒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向菱辞。 “夫人请过目,按老方子,用上好的川贝、冬虫夏草、高山雪莲,还有那难得的野山参须,费了好些功夫才炼成的,一共三十丸。” 菱辞的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盒子上。 她并未打开,指尖却仿佛感受到了那盒子里承载的重量—— 是原主这三年间,一笔笔真金白银堆砌出的“救命药”。 每月三十两银子,都花在了那个白眼狼绿茶身上。 一丝冰冷的涟漪在她心底漾开。原主所有的付出,换来的不过是肖愈和李氏日益加深的鄙薄,以及魏鸢那看似感激、实则暗藏毒刺的虚伪笑容。 菱辞没有去接那盒子。她抬起手,白皙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将那紫檀药盒轻轻推了回去。 “洪大夫,”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从今日起,我府上便不再需要配这药了。” “啊?”洪大夫脸上立马绽开笑意,下意识地追问。 “府上那位魏娘子,她的咳疾医好了?” 老者的第一反应并非医馆每月要损失这三十两的进项,而是为病人康复感到欣喜。 这份质朴的医者仁心,让菱辞心头微暖。 菱辞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并未回答,只道,“若是我府上再有人来买此药,无论是谁,您都不必理会。只消说,这药……没了。” 洪大夫愣住了,这要求实在古怪。 他看着菱辞平静得近乎淡漠的神情,又想起那位魏娘子每次来诊脉时,虽病弱却眼神闪烁、言辞间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老大夫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世情,心中隐隐划过一丝不安。 这内宅之事,水深得很。 他虽不解,却也知趣地没有深究,只是点点头:“夫人放心,老朽记下了。” 菱辞顿了顿,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锭足色的雪花纹银,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向洪大夫。 “这一百两,您收着。这药既是我定下的,若因此积压在您店里卖不出去,也不能让您亏了本钱。”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洪大夫见状,连连摆手,脸上的皱纹都急得挤到了一处。 “夫人您这说的哪里话!买药材的银钱,您每次都是单独付清的,眼下不过是炼药的手工火耗,您先前给的已是绰绰有余!这药放在店中,自有识货的人来买,断然不会亏本。您既不取药,这银子老朽是万万不能收的!” 菱辞看着老人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心头那点因肖家而生的戾气被驱散了几分。 这世道纵然污浊,总还有洪大夫、真儿这样心地纯良之人。 她不再坚持,收回了那锭银子,真诚道:“如此,便多谢洪大夫体谅了。”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那一直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陡然拔高,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 “新科状元来了——!” 第10章 “这个贱人只配在角落里烂掉” “快看!状元公的队伍朝这边来了!” “天爷!真是好大的排场!” 济世堂里几个正在等候问诊的病人,都按捺不住好奇,纷纷涌到门口,踮着脚尖向外张望。 就连见惯世面的洪大夫,也忍不住捋着雪白的长须,感叹道。 “不知是哪家的麒麟儿,真是光耀门楣,祖上积德啊!这般风光,怕是要羡煞满京城的父母了。” 菱辞本不欲凑这热闹,更不想看见那对男女得意忘形的嘴脸,打算等这喧闹的队伍过去再离开。 她甚至微微侧身,准备避到药柜后稍待片刻。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那支披红挂彩、锣鼓喧天的队伍,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竟拐进了东升街,朝着济世堂的方向缓缓行来! 菱辞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背对着门口,不看外面。 魏鸢被挤在人群中,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济世堂里,那个背对着街道的、穿着月白软烟罗裙的身影! 只一眼!那熟悉的、让她恨得牙痒的侧影线条,那件肖愈曾随口赞过“清雅”的衣裳颜色,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魏鸢的眼球! 一股邪火腾地窜上魏鸢的头顶! 贱人,阿愈今晨出门时根本没叫她,她竟敢自己不知廉耻地追到这里来! 还特意穿着这件衣裳,她什么意思?是想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提醒阿愈她的存在吗? 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暗示她才是肖愈明媒正娶的妻吗? 休想!这状元郎的万丈荣光,只能是她魏鸢的! 菱辞这个贱人,只配在角落里烂掉! 就在肖愈策马行至济世堂正前方,距离门口不过数丈之遥时。 “啊——!” 一声凄婉柔弱的尖叫声,陡然从人群中响起。 只见魏鸢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纤细的身子如同狂风中的弱柳,剧烈地颤抖着。 马背上的肖愈看到魏鸢那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姿态,在万众瞩目之下翻身下马,冲到魏鸢身边。 长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她即将软倒的身子!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肖愈的声音充满了焦灼,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这一幕,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天爷!状元郎下马了!” “他抱的是谁?那女子是谁?” “还能是谁?没见状元公那般担忧,肯定是状元夫人啊!” “状元夫人身子不适?瞧状元公那紧张的样子……啧啧,真是情深意重!” “想不到状元郎不仅才学好,还是个如此疼惜娘子的痴情种!”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所有的目光,原本聚焦在状元郎身上的目光,此刻都带着无比的惊奇和艳羡,牢牢锁定在魏鸢身上。 李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随即一股恼怒涌上心头! 她挤上前,手指狠狠掐在魏鸢的手臂上,用力往外拉扯,压低声音地斥道。 “作死的蹄子!你发什么疯?还不快给我站好,离愈儿远点!” 出门前她盘算得好好的,要趁着今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相看几家高门贵女,为儿子将来纳几房出身高贵的妾室铺路。 魏鸢这个破落户出身的农户之女,怎配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以这种姿态霸占着儿子,坏了她的好事! 然而,任凭李氏如何用力拉扯、暗中掐拧,魏鸢那看似柔弱无骨的身体,此刻却像是牢牢焊在了肖愈身上! 李氏气得眼前发黑。 “洪大夫!您快看!”济世堂门口,一个离得近的药童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洪大夫早就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眯起昏花的老眼,努力辨认着那被状元郎搂在怀里的女子。 “哎呦!这、这……”洪大夫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一直背对着门口微微侧身的菱辞。 “夫人!您快看!那……那不是您府上的魏娘子吗?”洪大夫的声音因为惊骇而有些发颤,他指着外面,“还有那位状元公,老朽没眼花吧?那不是、不是您家相公吗?” 菱辞曾带着肖愈来过几次济世堂,虽然次数不多,但那年轻俊朗的相貌他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魏鸢,更是常客,菱辞带她多次来诊治咳疾。 他一直以为,菱辞是这家的主母,肖愈是男主人,魏鸢是菱辞体恤、出钱出力救治的大嫂! 可眼前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身为“小叔子”的状元公,竟然如此亲密地搂抱着自己的“嫂嫂”? 这成何体统! 他瞬间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这位夫人今日突然来停药!难怪她特意叮嘱,日后府上无论谁来买药都说不必再理会! 状元公?呸!做出这等污糟事,就算中了状元,也上不得台面!洪大夫看向店内菱辞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愤慨。 菱辞本不欲理会外面的闹剧,只想等这令人作呕的一幕过去。 然而洪大夫那声压抑不住的惊呼,让菱辞下意识转过身。 目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与肖愈,撞个正着。 “阿……”肖愈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但终究没有唤出菱辞的名字。 他万万没想到,菱辞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这样一个瞬间! 今天的菱辞,一身素雅衣裙,未施粉黛,淡漠地站在那里,与周围那些浓妆艳抹、争相目睹状元风采的女子截然不同。竟有种……洗尽铅华的清丽。 肖愈向来自诩清高,看不上艳俗之物,此刻竟觉得此时的菱辞格外顺眼,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 那原本紧紧搂在魏鸢肩头的手臂,竟神经质地松动了一下。 菱辞心中冷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从前在魏鸢面前,他对自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 如今要跟他撕破脸了,他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心虚? 呵,男人,你的名字叫贱骨头。 菱辞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却又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第11章 绿茶谁不会当? 那笑容落在肖愈眼中,竟让他心头猛地一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狼狈和愠怒瞬间涌起。 “阿辞!”肖愈鼓起勇气提高了声音,然而周遭人声鼎沸,他的呼唤立刻被淹没在了喧嚣里。 魏鸢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死死攥紧手中帕子,忽然身子一软,更扎实地倒进肖愈的怀中,声音娇弱无力:“阿愈,我、我头疼得厉害……” 肖愈无奈收回目光,关切地低头看她。 魏鸢目光停留在肖愈纱帽上那象征状元荣耀的金花,“阿愈,这金花真好看,耀眼得很。” “你喜欢?”肖愈未作他想,顺手便摘下那朵金花,递了过去,“那便给你拿着玩吧。”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看来此女果真是状元夫人不假了。 连御赐的顶戴金花都如此轻易相赠,这位状元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魏鸢享受着四周投来的羡慕目光,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弯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丫鬟真儿实在看不下去了。 夫人要体面,不愿当众撕破脸,可她这个做丫鬟的可以不要这脸面! 真儿当即朝着外面大声喊道:“姑爷,姑爷!夫人身子不爽利,正在这医馆里拿药呢!您快来看看吧!” 洪大夫见状,眼珠子一转,立刻心领神会地高声接话,语气感慨:“状元夫人这是操劳过度,又感了风寒,却宁愿自己一人强撑着来医馆,也不愿劳动状元公片刻。肖状元有妻如此,贤惠体贴,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众人一听,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药房门口的菱辞身上。 “原来这位才是正牌的状元夫人啊?” “刚才那小丫鬟喊的是姑爷?莫非这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竟是个上门女婿?” 肖愈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魏鸢依偎在他怀里,脸色也瞬间惨白了几分。 只听真儿又故作惊讶地大声道:“咦?这不是魏娘子吗?您要是身子不适,就赶紧进医馆来让大夫瞧瞧,光天化日之下趴在姑爷身上算是怎么回事?还耽误了状元游街的吉时。您可是咱们夫人和姑爷嫡亲的大嫂,就算真是得了什么绝症,咱们夫人心善,也定会倾家荡产给您医治的!” “什么?旁边那个只是状元郎的大嫂?” “一个嫂嫂怎地如此不知避嫌,公然趴在小叔子怀里?这成何体统!” “状元夫人竟愿意倾家荡产给大嫂治病?这是何等的心胸和气度!” “这大嫂居然开口讨要状元的顶戴金花?她难道不知这金花唯有赠予心上人或结发妻子才合礼数吗?” “状元竟把如此意义的金花随手给了大嫂?这二人莫非……啧,状元府的门风,当真令人不敢恭维。”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向街心的两人。 与肖愈并辔而行、同为三鼎甲之一的榜眼郎,驱马靠近两步,语带戏谑地笑问, “肖兄,你怀中这位……当真不是尊夫人,而是你嫂嫂?” 肖愈下意识地将魏鸢推离了半分,脸上青红交错,张口欲要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半大孩子猛地从人群里挤出,像颗小炮弹似的直冲医馆门口的菱辞撞去,口中还尖声叫骂。 “你这个坏女人,毒妇!我娘和小叔叔好端端的,你跑来触什么霉头!” 是真儿眼疾手快,立刻侧身拦在了菱辞前面。 肖无邪一头撞在真儿肚子上,疼得她当即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菱辞心底压抑的怒火腾地一下彻底被点燃了。 “真儿!你怎么样?”她急忙扶住脸色发白的丫鬟。 真儿强忍着痛楚摇头,仍坚持将菱辞护在身后:“夫人,奴婢没事……” 菱辞面沉如水,将真儿小心搀扶给一旁的洪大夫:“洪大夫,劳烦您立刻替我这丫鬟仔细看看,若有损伤,用最好的药,诊金我稍后一并结清。” 交代完毕,她蓦地转身,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原本还想给彼此留最后一丝颜面,低调处理这家丑。 既然魏鸢母子非要逼她当众难堪,那就——别怪她掀桌子了! 菱辞迅速垂下眼眸,再抬起时,眼中已蓄满了晶莹泪水,声音带着几分强忍委屈的哽咽,清晰地传遍周围。 “夫君,怪我……是我不懂事,不该来这热闹地界,平白打扰了你们。我只是想着,今日夫君打马游街,金榜题名,荣耀加身,我作为你的妻子,心中欢喜,也想来看看你这最风光的时刻,沾沾喜气……” 她说着,抬手用袖角轻轻拭去滑落的泪珠,姿态柔弱又隐忍。 反正不久后就要和离,现在这世道,和离了的女子日子难过,免不得被人指点。 今日正好借着这千人围观的场面,先拉点舆论。 她那清丽的面庞此刻梨花带雨,顿时惹得周遭许多人心生怜悯。 “夫人这话可说差了!”人群里,一位上了年纪、衣着体面的妇人似乎看出了门道,立刻扬声替菱辞说话。 “状元高中,你这正头夫人理当同享荣耀,怎反倒成了打扰?真是岂有此理!” “就是!天下没这个道理!”立刻有人附和。 菱辞感激地看向众人,眼中适时流露出几分被欺压已久的怯懦与隐忍。 “诸位街坊邻里,请大家万莫如此说我夫君,他……他不过是见大嫂突然发病,心急关切罢了。夫君这般体贴重情,在府上也是常有的,我、我早已习惯了。” 众人听得纷纷摇头叹息,感情这光鲜亮丽的状元夫人,竟是个长期忍气吞声、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的。 “菱辞!你还不住口!”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李氏气得从人群里挤出来,厉声呵斥。 菱辞一见李氏,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般,身子猛地一缩,连忙低下头,声音愈发卑微。 “是,是,婆母教训的是,儿媳这就滚,这就滚得远远的,再不惹您和夫君心烦。” 李氏一愣,自己虽呵斥她,但也没让她当场“滚”啊,这…… 菱辞不再给她们反应的机会,用袖口掩着面,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屈辱与委屈,在众人同情和探究的复杂目光中,拉着真儿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一走出东升街喧闹的范围,菱辞立刻放下袖子,长长舒了一口气。 脸上哪还有半分泪痕,唯有冰冷的厌恶。 没有难过,只是恶心反胃。 求老天开眼,赶紧把这对渣男贱女锁死,别再放出来祸害别人了,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她现在只想找个清净地方缓一口气,理理思绪。 “夫人,您刚才演得真是太好了!瞧把那对狗东西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真儿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忍不住拍马屁,既解气又心疼夫人所受的委屈。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声急促尖锐的马嘶! 菱辞抬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第12章 遇上了变态 一辆玄色马车竟丝毫不顾街上行人,风驰电掣般朝她们的方向冲来,速度快得惊人! 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已冲至眼前,丝毫没有减速避让的意思! “夫人小心!”真儿惊骇尖叫,下意识就要用尽全力将菱辞推向路边安全处。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菱辞只觉一股诡异的大力袭来,身体骤然一轻,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旋风卷起。 天旋地转间,竟不由自主地被猛地拽入了那辆疯狂奔驰的马车之内! “啪——” 她重重跌落,撞进一个坚硬却沁着冰凉气息的怀抱里,胸口一阵生疼。 惊魂未定之下,菱辞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眼前若有若无的胸肌轮廓上,鬼使神差地,她甚至伸出指尖戳了戳。 触感紧实,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 “好大的胆子!” 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冷彻骨的大手骤然钳住,力道之大,疼得她瞬间回神。 菱辞吃痛抬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眸子的主人正紧蹙着眉头,额间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迅速打湿了胸前单薄的衣衫。 他唇色乌青,脸上血色全无,呼吸急促而艰难。 这是……中毒了?而且毒性极烈! 即便如此狼狈虚弱,男子眼中迸射出的凌厉寒光与骇人防备,依旧让菱辞心头猛地一凛,意识到自己处境极其危险。 “那、那个……好汉饶命!如果我说,我正在大街上好好走着,莫名其妙就被一阵风刮进了你车里,你信不?” 菱辞试图解释,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男子一言不发,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似乎用尽了全力,看起来痛苦不堪。 他死死盯着她,忽然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靠近些。” 什么? 菱辞的身体下意识地后倾,试图拉开距离。 可随即,那双铁钳般的手再次发力,不容抗拒地将她猛地往前拖拽了半臂距离! 两人瞬间贴近,胸前的衣衫几乎相贴,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冰冷衣物下传来的细微颤抖。 咸猪手!变态! 菱辞下意识地奋力挣扎,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死死固定住。 那人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垂危之人。 “主子,您可还好?”马车帘外,传来一个男子压抑低沉的问候声,透着浓浓的担忧。 “无事!继续赶路,要快!”钳制着她的男人厉声下令,语气斩钉截铁,然而他苍白的面色和额角的冷汗却昭示着情况绝非“无事”。 马车颠簸得更加厉害,菱辞被晃得站立不稳,几乎完全依靠对方钳制的手腕才能勉强不倒。 “壮士,大哥!你看着也不像是劫色的主,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我有银子,都给你!”菱辞试图利诱,声音带着哭腔。 男人似乎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依然大口喘息着,那状态诡异得很。 仿佛她是什么人形解药,靠近她就能呼吸到救命的空气。 明明虚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禁锢她的力气却大得骇人。 菱辞被迫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目,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本是极出色的相貌,此刻却因痛苦而扭曲,透着一股濒死的灰败。 可惜了,长得人模狗样,大概率是个短命鬼。 也不知他中的是什么奇毒,要是现在手头有点对症的解药…… 这念头刚闪过,菱辞忽觉掌心一热,一个圆溜溜、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小东西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药丸? 菱辞一愣,下意识地嗅了嗅。这是—— 空间给的解药? 不行!万一搞错了怎么办?来历不明的东西,吃出人命算谁的? “好汉!好汉你听我说!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前面就是状元游街的队伍,官兵差役多的是!你若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大叫了!到时候你这马车肯定跑不了!”菱辞强作镇定地威胁道,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男人的手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那蚀骨的痛苦仿佛因她的靠近而略有缓解。 趁着他力道稍缓的瞬息之间,求生欲爆发的菱辞猛地低头,对准他冰冷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男子猝不及防,吃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下意识猛地一甩手—— 菱辞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惊呼着被狠狠甩出了颠簸的马车,重重摔落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 “哎哟喂……”菱辞被摔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般疼痛。 远处,真儿哭喊着连滚爬爬地冲过来。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您吓死奴婢了!” 菱辞在真儿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到路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辆诡异的黑色马车毫不停留,绝尘而去,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真是活见鬼了!莫名其妙被掳上车,又莫名其妙被甩出来! 神经病!变态!疯子! “奴婢刚才眼见夫人您被卷进了马车,拼了命想去拦,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黑衣壮汉死死按在了路边,动弹不得!”真儿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菱辞死里逃生,回想起车内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和诡异的气氛,心中亦涌起一阵后怕与寒意。 那辆疾驰的黑色马车内。 司马幽猛的深呼吸了几次,体内那灼烧般的剧痛似乎真的因那短暂的靠近而平息了少许。 他目光幽深地锁定在方才那女子跌坐过的地方,指尖无意间触及一颗圆润微凉的小物件。 他低头,捡起那颗滚落在车板上的乌黑药,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诧异。 方才,他鬼使神差地将那女子拽入车内,只因在剧烈的痛苦中,隐约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能让他稍稍缓解痛苦的气息自车外掠过。 为何一靠近她,那蚀骨焚心的毒性就好像被暂时压制了? 这药丸……又是从何而来?是她留下的? “沧澜!”他声音沙哑却急促,“速回府!” 城西,一座看似寻常却守卫极其森严的宅院内。 司马幽被忠心耿耿的侍卫沧澜搀扶着,疾步走入内室。 “主子毒发了!快!所有人准备!”沧澜一声低喝,整个宅院如同精密的机器瞬间运转起来。 第13章 耽误了大嫂的治疗,你可担待得起 沧澜一脚踢开密室沉重的石门,府内豢养的老大夫早已候在此处,神色凝重。 司马幽被扶上那张特制的寒冰玉床,刺骨的寒意蔓延开来,稍稍压制了体内那烈火灼烧般的痛苦。 他摊开手掌,露出那枚乌黑的药丸,气息不稳地道:“此药……似乎能缓解我的毒性,速验!” 老大夫如获至宝,双手接过药丸,立刻扑到一旁摆满各式器皿的制药台前,紧张地忙碌起来。 天色渐暗,密室内灯火通明。 老大夫终于直起腰,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与困惑。 “主子,此药成分极为奇特,大部分药材确有镇毒镇痛之效,但其中似乎多了一味……属下从未见过的药材,药性难以判断,若要彻底探查清楚,还需更多时日。” “你是说,此药能服?”司马幽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审慎。 “从已知成分看,应当无害,且对压制主子体内的毒性大有裨益!只是那味未知药材……”老大夫不敢把话说满。 司马幽捏着那枚药丸,没有立即送入口中。 他眸光微闪,指尖用力,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剥下一小半。 沧澜立刻心领神会,迅速从旁边拎过一个铁笼,里面是几只奄奄一息、皮毛失去光泽的小白鼠。 他捏开其中一只的嘴,将那半粒药丸塞了进去。 笼子里的白鼠,皆是以司马幽的毒血喂养,与他同源中毒,是他试药的活体。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只原本蜷缩着几乎不动的小白鼠,竟缓缓地伸展开四肢,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虽然依旧虚弱,但显然比笼中其他同伴的状态好了不止一点! “有效!主子,这药真的有效!”沧澜难掩兴奋,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这一年多来,试过无数珍稀药材、名家药方,都未能缓解这些毒性! 司马幽幽深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波澜。 他不再犹豫,将剩下的半颗药丸送入口中,仰头咽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顺着喉管滑下,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虽然那盘踞在经脉深处的灼痛并未根除,却如同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暂时包裹、压制,通体竟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短暂的舒畅。 老大夫急忙上前诊脉,片刻后,他脸上瞬间焕发出狂喜之色。 “奇哉!妙哉!主子,毒性真被压制了几分,此药竟有如此奇效!只是……药力似乎尚不足以根除。” 司马幽缓缓闭上眼,药效正在缓慢化开。 虽然未能根治,但这已是近年来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毒素被外力有效压制。 那女子…… 他脑海中闪过那张惊慌失措却强作镇定、甚至还敢咬他的脸。 她究竟是谁?她身上为何会有能缓解他奇毒的气息?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他猛地睁开眼,眸光锐利如鹰隼,沉声下令。 “沧澜,立刻去查!那女子的所有信息,巨细无遗,速报于我!” “是!主子!”沧澜抱拳领命,身影瞬间消失在密室门口。 肖府内院。 天色渐晚,菱辞独自一人坐在屋内。 她并不关心,为何这般时辰,肖愈和魏鸢还没回来。 此时她惊魂未定,想起马车内的男子,无数疑问从心头闪过。 今日空间在马车内短暂地开启了一瞬,她十分确定,从里面掉出了一颗药丸。 可回来后,她试了很多次,空间都没什么反应。 或许是,空间见她身处险境,便掉了颗药来救自己。 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菱辞的眼珠子一转,拿起旁边一个剪刀,对着自己的手腕处作势就要割下去。 “我、自尽了啊,我自尽咯!”她对着四周大声嚷道。 可没见有什么东西掉下来阻止自己。 菱辞:…… 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 她扯下一条布料,悬在房梁上,另一头搂在自己脖颈处。 随即搬出个凳子,像模像样地对着四周喊。 “我要上吊啦,要死啦!” 屋内依然毫无反应。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只见肖愈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当他看到菱辞时,神色瞬时一变,立时将她从凳子上拉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总不会因为今日游街时未曾与你相认,你便活不下去了。阿辞,不可这样胡闹!” 菱辞:…… “如果我说,我没有想自尽,你信不信。” 肖愈叹了口气,神色稍缓。 “你大可不必这般逞强。有心事与我说就是了,阿辞,你为何不能像大嫂那样坦诚相待?” 肖愈虽然嘴上怪罪着,心里却十分受用。 果然,菱辞还是这样在乎自己,甚至比以往更甚。 不过是在人前没有理会她,她便寻死觅活了。 不过,这样的气性也是需要管教一番的。若日后自己后院纳了妾,她这个当家主母日日容不得旁人,那还了得。 “今日那么多人看着,若我当场拆穿大嫂的身份,她岂不是会尴尬。我也是为咱们肖府的名声考虑,这才没有主动提及她是我大嫂。” 菱辞一笑,“那我呢,你这位新科状元在游街之时,将大嫂搂进怀里,对我这个真头娘子不闻不问,甚至不敢承认我的身份,就不怕我难堪吗?” 菱辞这话,是替原主问的。 哪怕肖愈此时愧疚半分,原主的情绪或许都没有这样难受。 可只听肖愈道,“你向来知礼懂事,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此事计较。可大嫂不同,她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了,还要一个人带着无邪,承受不住打击的。” 菱辞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果然,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她也没期待,他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好了,别使小性子了。”肖愈故作安慰了一番,“把你今日拿回来的药给我吧,我给大嫂送过去。” 菱辞又笑了笑,多少有些无语的成分。 原来,他不是来道歉的,是来替魏鸢拿药的。 也难为他此前说了这么多话,来假装关心自己。 只是可惜,今日要让这个痴情种失望了。 “没拿药。”菱辞冷冷一句。 “没拿?”肖愈愣住,“你今日不是去了济世堂吗?明知大嫂没药了,为何不拿回来?” 肖愈的声音里,透着三分诧异,七分责备。 菱辞早便料到如此,并不惊异。 “大夫说,那药没了。” 肖愈眉头皱起,“什么叫没了?是不是你之前没给大夫交代清楚取药的时间,你怎这般糊涂,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耽误了大嫂的治疗,你可担待得起?” 第14章 撕开虚伪的假面 菱辞知道,自己跟他说再多也无用,他的一颗心如今全在大嫂身上了。 不,其实以前也是如此,只是菱辞没有想通这层罢了。 “既然这是件小事,那你自己去济世堂拿吧。” 肖愈闻言更气,“看来你还在生大嫂的气,你怎么如此分不清轻重。阿辞,你真是让我失望。” 菱辞冷哼一声,心想,老娘以后让你失望的时候还多,等着看吧。 “记得拿药的时候,带上三十两银子。济世堂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肖愈一听,心头迅速算了算。 这个月的三十两倒还好,可若是每月的三十两都要从他这里出……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软了软。 “罢了,明日我让人去拿就是。”随即,肖愈走到菱辞身边,语气里重新布满了几分柔和。“明日有官差来赐荣恩宴的宫牌,我带你一起见官差,这样你总不至于和大嫂争了吧。” 说到这里,肖愈又补充了一句,“阿辞,你才是我夫人。我对大嫂,不过是家人应有的敬重和关爱,你可知道?” 菱辞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心头却泛起十二分的厌恶。 夫人,谁稀罕做他夫人。 肖府内院,暮色四合。 菱辞独自坐在窗边的湘妃榻上,指尖无意识敲打着榻沿。 她并不关心为何这般时辰,她那“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夫君肖愈,和他那位“柔弱无依”的大嫂魏鸢还未归府。 此刻占据她心神的,是马车里那惊魂一瞬,和随之而来、盘踞不散的巨大疑云。 空间,那个伴随她穿越而来的神秘空间,竟在那个神秘又陌生的人前,短暂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她无比确信,就在那须臾之间,药丸凭空掉落,滚入她掌心。 那触感冰凉圆润,绝非幻觉。 可如今,任凭她如何凝神静气,用意念反复呼唤、试探,那空间都如同沉入深海的顽石,再无半点回应。 难道是感知到我身处险境,才掉出这颗药丸助自己脱身? 菱辞蹙紧眉头,这个念头最合理,却也最让她不安。 念头一起,菱辞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荒诞的试探。 她快步走到妆奁旁,抄起一把闪着寒光的金剪。 “我…我可要自尽了!”她故意拔高声音,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道,手腕作势就要用力划下。 屋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除了暮色更深,别无他物落下。 “……啧。”菱辞放下剪刀,撇了撇嘴,“看来不对。” 她不死心,目光又瞥向房梁。 她扯下一段素色纱锻,搬来一张圆凳,动作麻利地将纱锻甩上横梁,打了个结实的结。 她甚至踮起脚,将脖颈虚套进环扣里。 “我要上吊了!救命啊!没人管我就要死在这儿了!” 这次她的声音更大,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 回应她的,依旧是满室寂静,只有窗外归巢的鸟,无端叫了几声。 菱辞:…… 就在菱辞准备放弃这略显愚蠢的测试,从凳子上跳下来时—— “砰!” 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发出一声闷响。 来人正是新科状元郎,肖愈。 他一身簇新的绯色状元袍还未换下,金线绣制的祥云瑞兽闪着矜贵的光,衬得他面如冠玉,意气风发。 只是此刻,他脸上带着一片铁青的阴沉。 “菱辞!你疯了不成!”肖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惊诧,他几步抢上前,动作粗暴地将菱辞从凳子上拽了下来。 那力道之大,让菱辞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肖愈那阴沉的神色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缝。“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就因为我今日游街时,未曾当众与你相认,你便如此想不开,要寻死觅活?阿辞,你从前最是知书达理,如今怎变得这般任性胡闹!传出去,我这新科状元的颜面何存?肖府的脸面往哪搁?” 他字字句句,不离“状元”与“颜面”。 菱辞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腕,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荒谬的笑意。 “肖大人,如果我说,我压根没想自尽,你信么?” 肖愈被她这过于平静的眼神和称呼噎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审视着她。 片刻,他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想抚上菱辞的肩膀,却被菱辞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阿辞,”他放软了语调,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宽容,“在我面前,何必如此逞强?你心中委屈,我岂会不知?有心事,大可直说。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待?你为何就不能学学大嫂那般温婉通透,善解人意?” 提到魏鸢,他语气中的柔和又真切了几分。 菱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肖愈嘴上说着责备,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自得,却清晰地落在她眼中。 他显然极其受用——看啊,他的正妻娘子,因为他在人前的一时疏忽,竟为他痴情至此,不惜以死相挟! 这简直是状元荣耀之外,最完美的点缀,证明了他肖愈的魅力无边。 他甚至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待他官运亨通,后院姬妾环绕时,菱辞这般的气性和独占欲,必须好好“管教”一番,否则如何能容人,如何能当好他这状元府邸的当家主母? 辞微微挑眉,声音清泠如碎玉。 “今日游街,万人空巷,新科状元何等风光。你将那位柔弱无依的大嫂紧紧护在怀中,温言软语,情深义重。对我这个明媒正娶、为你操持家业、伺候婆母的正头娘子,却视若无睹,形同陌路,连一句‘此乃内子’都吝于启齿。肖愈,你口口声声为我、为肖府名声考虑,那你告诉我,那一刻,我的脸面,被你置于何地?” 这番话,菱辞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 她并非为原主鸣不平,而是要将这虚伪的假面彻底撕开,让肖愈无处遁形。 肖愈的脸色果然变了几变,从惊愕到羞恼,最后竟硬生生挤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避开了菱辞锐利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苦口婆心”。 “阿辞,你…你怎如此不懂事!今日那等场面,众目睽睽之下,若我当场点破大嫂身份,她一个寡妇,带着无邪孤儿寡母,本就处境艰难,岂不是让她更加难堪?她脸皮薄,心思又重,如何承受得住旁人异样的眼光?我这是顾全大局,护她周全!你向来明理,我以为你能体谅我的苦心!” 他顿了顿,仿佛觉得理由还不够充分,又加重语气补充道:“况且,大嫂今日受了惊吓,我身为小叔,又是新科状元,于情于理,岂能坐视不理?护她安稳,亦是全我肖家体面!” “好一个‘护她周全’!好一个‘全肖家体面’!” 第15章 状元夫人之位,谁稀罕? 菱辞听着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连最后一丝冷笑都懒得奉上。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她本就没期待从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菱辞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肖状元真是思虑周全,情深义重。只是不知,你这周全体面里,可曾有一分一毫,想过你的结发妻子,当时是否也受了惊吓?是否也需要人护持?是否也会觉得难堪?” 肖愈被她问得一时语塞,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状元的骄傲和长久以来对菱辞的俯视让他迅速找到了台阶。 他再次试图靠近,语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安抚。 “好了好了,莫要再使小性子了。今日之事,是我考虑欠周,让你受委屈了。回头我让库房给你添两件新首饰,算是补偿,可好?”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理所当然地道:“对了,把你今日从济世堂取回的药给我吧。大嫂的药该是吃完了,她方才在母亲那里还念叨着身子不适,头疼得厉害,无邪也吓得直哭,我得赶紧给她送过去。” 他伸出手,仿佛那药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菱辞只觉得无比讽刺。原来,方才那番看似安抚的话语,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铺垫,是哄她交出药的甜头。 “药?没有。” “没有?!”肖愈难以置信地瞪着菱辞,声音陡然拔高。 “你今日不是专程去了济世堂吗?明知大嫂的药快断了,你竟然空手而回?!菱辞,你究竟是何居心!” 他几步逼近。 “是不是你没有与大夫交代清楚取药的时辰?还是你根本就没把大嫂的病放在心上?你这般疏忽大意,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若是耽误了大嫂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无邪还那么小,没了娘亲可怎么活!你让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大哥交代!” 他字字句句,将“不孝不悌”、“刻薄寡恩”的大帽子扣了下来,仿佛菱辞犯下了十恶不赦之罪。 菱辞站在原地,任由他咆哮,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未起。 她早就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在他肖愈心里,魏鸢的事,从来都是天大的事,而她菱辞,不过是处理这些“大事”的工具人罢了。 等肖愈的怒气稍歇,菱辞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肖状元息怒。济世堂的大夫说了,那药,没了。” “没了?什么叫没了?!”肖愈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怒火中烧。 “那药方是名医所开,济世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怎会说没就没?定是你言语不清,未能交代明白!菱辞,我看你就是存心刁难,因为游街之事记恨大嫂,故意不取药!你何时变得如此心胸狭隘,不识大体!” 菱辞看着他气急败坏,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自己头上的样子,懒得再与他争辩。 “既然在肖状元眼中,为大嫂取药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那这小事还是肖状元亲自去办吧。想必以您新科状元的尊贵身份,济世堂的大夫定会为您大开方便之门,说不定连那珍贵的药材,也立刻就有了呢?” 肖愈听出了菱辞话中的讽刺,胸口剧烈起伏。 “菱辞,你简直不可理喻!人命关天,大嫂的身体岂是儿戏?你竟如此分不清轻重缓急,太让我失望了!” 菱辞终于忍不住嗤笑,失望?呵,肖愈,以后让你失望的地方,还多着呢。 她顿了顿,看着肖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慢条斯理道。 “哦,对了,肖状元亲自去取药时,记得带上三十两现银。济世堂的规矩,概不赊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想必这区区三十两,对您这位御笔钦点的状元郎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三十两?!”肖愈的咆哮戛然而止。 如今已是新科状元,三十两倒是能拿出来。 可魏鸢这病,大夫说需要长期调理,若是月月都要三十两……想到此处,肖愈只觉得心中肉疼。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再开口时,那滔天的怒火和指责已消失无踪,语气变得有些生硬。 “罢了罢了,与你多说无益!明日我自会遣管事去济世堂问个明白!” 仿佛是为了找回点颜面,肖愈整了整身上价值不菲的绯色状元袍,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挂起优越感的温和笑容。 “阿辞,莫要再置气了。”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去碰触菱辞的发鬓,却被菱辞一个细微的侧头避开。 肖愈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但他很快掩饰过去。 “明日有宫中内侍前来府上,颁赐荣恩宴的宫牌。这可是天子恩典,非比寻常。届时,我带你一同去前厅接旨谢恩。” 他特意停顿,观察着菱辞的反应,仿佛这是天大的恩赐。 “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让那些内侍宫人都瞧瞧,我肖愈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何等品貌。如此,你总不至于再和大嫂争这口气了吧?” 似乎觉得还不够,肖愈又补充了一句,“阿辞,你且记住,你才是我肖愈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我这状元府邸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我对大嫂……” 他微微叹息,眼神飘向魏鸢院落的方向,“不过是念及大哥早逝,孤儿寡母着实可怜,尽一份身为叔父的本分罢了。我对她,绝无半分逾越之心。这一点,你心中应当清楚,切莫胡思乱想,寒了为夫的心。” 菱辞静静地听着他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心中无声冷笑,“状元夫人”之位,谁稀罕? “我知道了。”菱辞淡淡应着,不愿再敷衍他一句。 她转身,走向内室的梳妆台,只留给肖愈一个冷淡而疏离的背影。 肖愈站在原处,看着菱辞冷漠的背影,那番“掏心掏肺”的话如同石沉大海,让他心头一阵憋闷和隐隐的不安。 第16章 收拾小恶魔 翌日晨起,菱辞睁开眼,窗外天光已是大亮。 她起身,只觉浑身骨节舒展。 “夫人,您醒了?”真儿端着铜盆轻手轻脚地进来,“宫里来赐宫牌的大人,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了。姑爷方才遣人来说,让您梳洗妥当后,速去前厅候着,莫要失了礼数。” 菱辞坐在镜前,任由真儿为她梳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镜中人眉眼沉静,眼底却是一片深潭。 应付这种场合,她心底深处是十二万分的不愿。 然而,她不能不去。她菱辞,纵使被自己的丈夫轻贱至此,日后也还要在这偌大的京城里立足。 她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说她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说她畏缩怯懦,连面都不敢露。 “知道了。”菱辞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 梳洗更衣完毕,刚踏出内室门槛,一个矮小的身影便像颗小炮弹似的,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她的小院。 正是那个被肖愈和魏鸢宠得无法无天的肖无邪。 “小少爷,你来做什么?”真儿一见是他,眉头立刻蹙得死紧,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挡在菱辞身前。 这小祖宗年纪虽只四五岁,可每次来,不是翻箱倒柜地搜寻零嘴点心,就是故意践踏菱辞精心侍弄的花草,没有一次不闹得人仰马翻。 肖无邪鼻孔朝天,冲着真儿“呸”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一副颐指气使的纨绔派头。 “小婶婶,给小爷些银子!我看中了西市老王头新得的一只‘铁头将军’,神气得很!” 菱辞垂眸,目光落在肖无邪那张尚带着婴儿肥、本该纯真无邪的小脸上。 然而此刻,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却闪着与其年龄格格不入的精明算计。 这孩子,从根子上就被魏鸢彻底教歪了。 “银子?”菱辞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淡得像拂过池面的微风,“你要多少?” “一百两!”肖无邪想也不想,伸出短短胖胖的一根食指,晃到菱辞眼皮底下,口气理所当然。 菱辞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百两?”她轻声重复,带着点玩味的审视,“你一个五岁小儿,张口就要一百两雪花银?怎么,莫非你当我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大风刮来的不成?” 肖无邪一愣,小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往常他来要钱,这小婶婶虽然也会问几句,但最后总会碍于情面多少都会给一些,从没像今日这般干脆利落地驳回。 他猛地跳了一下脚,指着菱辞的鼻子尖声叫嚷起来:“你、你敢不给?!你要是不给,我现在就去告诉小叔叔!说你克扣我的银子,虐待我!看他怎么收拾你!” 他喊得气势汹汹,仿佛捏住了菱辞最大的把柄。 菱辞终于正眼看向他,眼神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好啊,”她甚至微微颔首,“那你去吧。总之,一百两,没有。” 肖无邪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让开,”菱辞不再看他,抬步就要绕过他往外走。 眼看菱辞就要跨出门槛,肖无邪突然咧开嘴,露出一抹与其年纪绝不相符,混合着恶毒与得意的笑容。 “哼!你以为小叔叔今早会带你去见贵人?”他尖细的声音拔得老高,充满了幸灾乐祸。 “做梦去吧!实话告诉你,今早天还没亮透呢,我娘就头疼得厉害!小叔叔一听到消息,连外袍都没披好,就赶去我娘房里了!这会儿,正带着我娘在前厅呢!贵人们现在见的,是我娘!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就老老实实窝在你的破院子里吧!” 菱辞的脚步顿住了。 肖愈带着魏鸢去前厅谢恩了?果然,在他心里,甚至在阖府下人眼中,那个寡嫂魏鸢,才是他肖家真正的女主人。 这“头疼”的把戏,魏鸢用得真是炉火纯青。 也好,既然他肖愈觉得魏鸢如此体面,就让她去风光这一回好了。 “真是…不要脸!”真儿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 什么头疼!魏娘子惯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争宠夺势!她替自家夫人感到万般不值。这样的场合,本该是夫人堂堂正正以状元夫人身份露脸的时刻,却被那魏鸢生生抢了去! “贱婢!你敢骂我娘?!”肖无邪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他猛地一低头,不管不顾地就朝着真儿的肚子狠狠撞了过去! “啊——!”真儿猝不及防,被肖无邪撞退了好几步。 “真儿!”菱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怒火骤然爆发, 第二次了! 昨日游街时,他也是这般毫无征兆地撞在真儿身上! 这孩子小小年纪,心肠竟已歹毒至此! 好,很好。既然肖愈不让她去前厅“碍眼”,那她便不去。 留在这里,收拾这个小畜生,正合她意! 菱辞一言不发,缓缓地、用力地挽起了两边宽大的袖子。 肖无邪正得意洋洋地看着真儿痛苦的样子,忽见菱辞沉着脸挽袖子的动作,那冰冷刺骨的眼神让他心底莫名地一寒。 “你、你想干什么?!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我让小叔叔回来打死你!让他休了你这个恶婆娘!” 菱辞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淡的弧度。这蠢货,和他那个娘一样,只会窝里横。 她并未立刻动手,只是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肖无邪逼近。 菱辞终于将肖无邪堵在了内室角落,一个摆放着多宝格的高大紫檀木架子前。 架子上的格子里,错落有致地陈列着几件瓷器。 菱辞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尖几乎要点到肖无邪的鼻尖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有本事,你出来。” 肖无邪背靠着冰冷的紫檀木架,退无可退。 被逼到绝境的恐惧瞬间转化成了一股暴戾。他猛地抬头,那双眼睛里竟翻涌着毒蛇般的阴狠敌意! “都是你这个坏女人!”他尖声嘶吼,猛地转身,踮起脚,狠狠地抱住了那个沉重的天青色花瓶! “小少爷!不要!”真儿魂飞魄散,失声惊叫,挣扎着想扑过去阻止。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炸响! 真儿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夫人!那、那可是……” 第17章 生死攸关时他选择大嫂 菱辞止住了她,又看向肖无邪。 “你刚才砸碎的那个花瓶,是御赐之物!你可知,毁坏御赐之物,是什么下场?” 肖无邪梗着脖子,“哼!吓唬谁呢!这破烂玩意儿放在你房里,那就是你的东西!碎了,小叔叔也只会怪你保管不善!关我什么事!” 说到此处,他愈发得意。 “不给银子?叫你小气!叫你欺负我娘!”肖无邪像是找到了绝佳的报复途径,口中胡乱叫嚷着,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破坏力! 他猛地蹿到架子另一侧,踮脚抱住第二个花瓶,看也不看,狠狠地朝着地面掼去! “哐当——!” 又是一个! “叫你拦我!叫你瞪我!” “啪嚓——!” 第三个! 眨眼之间,架子上的三四个天青色汝窑瓷器,已尽数化作一地狼藉的碎片! 似乎觉得这还不够解气,肖无邪又猛地一转身,一路小跑着冲进了菱辞日常起居的外间暖阁。 那里靠墙同样立着一个矮柜,上面错落摆放着几件器皿。 “砸!都砸了!”他尖声怪叫着,再次扑了上去! 真儿眼睁睁看着那整整八件御赐汝窑,在短短片刻间被砸得稀巴烂,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这可是御赐之物!毁坏御赐之物,是杀头的大罪!整个肖府都要完了! 菱辞却依旧站在内室门口,冷眼看着肖无邪在暖阁里疯狂肆虐,在真儿耳畔低语了几句。 真儿一听,顿时心领神会,轻快地跑出了院子。 菱辞脸上适时地显露出焦灼万分、欲要上前阻拦却又似乎被吓得手足无措、根本拦不住的惊恐模样。 “臭女人,我娘说了,虽然你嫁给了小叔叔,可也不过是伺候我们肖家的贱婢,叫你一声小婶婶都是抬举了你。” 菱辞震惊地听着这些恶毒的话,不敢信这是出自一个小儿之口,可见平日里魏鸢是如何跟她儿子说话的。 “无邪!你怎能这样说我?再如何,我也是你小叔叔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当朝新科状元的夫人啊!你就算不给我颜面,也要顾惜状元夫人的颜面。快,快把你手里的花瓶放下!千万别再摔了,那是御赐之物,要闯下滔天大祸的!” 她一边喊着,一边作势往前扑,脚步却虚浮踉跄。 肖无邪看到菱辞忽然变得如此软弱不堪,便以为自己的凶悍彻底震慑住了对方,愈发得意。 他抱着那个沉重的大尊,小脸上满是鄙夷和畅快,“哈哈哈!给你这个贱婢颜面?休想!你屋里的东西,小爷我想砸就砸!砸个稀巴烂才痛快!” 他双臂猛地用力,将怀里的天青色大尊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地面砸了下去! “住手!我的天爷啊——!!” 就在那大尊脱手坠落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利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哐啷——” 最后一件御赐汝窑大尊,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重重砸在砖地上。 菱辞猛地抬头,脸上恰到好处地凝固着惊惧与茫然。 只见院门口,肖愈、魏鸢,还有李氏三人,如同三尊被雷劈中的木偶,脸色煞白地僵立在门口,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来。 而在他们三人身前半步的位置,站着一位身穿深青色宦官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内侍。 此刻,这位宫中来的贵使,正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大胆!放肆!无法无天!竟敢、竟敢随意毁坏御赐之物!此乃死罪!” 肖愈只觉得双腿一软,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跪倒在地。 旁边的魏鸢更是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连尖叫都发不出来,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整个小院死寂一片。 巨大的恐惧之后,肖愈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凶狠地刺向菱辞。 “阿辞!!”他几乎是咆哮着,“你!你为何不看好无邪?!竟让他闯下这等泼天大祸!你身为当家主母,眼睁睁看着他在你院子里毁坏御物,你、你该当何罪!!” 菱辞身体微微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明明是肖无邪自己发疯闯进来要钱,要不到就肆意打砸,怎么反倒成了她的罪过? 她迅速垂下眼帘,掩去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冷恨意。 再抬眼时,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已是水光盈盈,充满了被冤枉的委屈和无助。 “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我拦过的。我方才还在苦苦哀求无邪放下那瓶子,可这孩子他力大无比,性子又犟,我……我根本拦不住他啊!” 她声音哽咽,副受尽委屈却又百口莫辩的柔弱姿态,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几分怜意。 那位内侍本已气得脸色铁青,可回想方才冲进来时所见的那一幕。 确实是这小童在疯狂打砸,而这位夫人惊慌失措地在一旁徒劳地想要阻止。 “状元公!咱家方才在门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这无知小儿在行凶毁物!这位夫人分明是在竭力拦阻!你身为一家之主,堂堂状元郎,怎么如此好赖不分,黑白颠倒?!出了事不想着担责,反倒先往无辜之人头上扣屎盆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堆碎片。 “不过,子不教,父母之过!既然这孩子是你们肖家的骨血,那这毁坏御赐之物的弥天大罪,自然该由你们做父母的来承担!” 菱辞适时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怯生生地看向那位内侍,声音又轻又软。 “公公,这孩子唤我一声小婶婶不假,可他的生身母亲……是大嫂啊。” 她说着,目光便幽幽地投向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的魏鸢身上。 “关大嫂什么事!”肖愈想也未想,声音又急又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袒护。 “这孽障是在你院子里砸的东西!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闯的祸!那就是你保护不当!是你看守御物失职!这罪责就该你来担着!” 菱辞缓缓抬起脸,心中满是凉意。 原来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肖愈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魏鸢母子! 哪怕要将她这个结发妻子推出去顶罪,承受那“当斩”的滔天大祸! 原来在他心里,她菱辞,从来都是可以像敝履一样被随时丢弃、随时牺牲的物件! 真是……可笑至极!可悲至极! 第18章 脑子被驴踢了 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在她胸腔里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再开口时,声音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夫君,你这话说的……”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好生没有道理。难不成……有小偷闯进你家门,偷走了你家的传家宝,官府断案时,不去抓那行窃的贼人,反倒要怪罪失主自己没把宝贝藏好?” 她目光扫过地上那堆刺目的碎片,又缓缓移向面无人色的魏鸢。 “我知道,夫君你向来看重大嫂母子,视若珍宝。而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在你眼中向来轻贱如泥,可以随意作践。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尖锐质问。 “可你也不能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世间,哪有这般荒谬的道理?难道是我菱辞,逼着他肖无邪来我院子里砸东西的吗?” “你……你胡说什么!”肖愈被菱辞这番话顶得面皮紫涨,气急败坏地嘶吼。 尤其是在这宫中内侍面前,她竟敢如此不顾体面,这简直是把他肖愈的脸面摁在地上踩踏! 菱辞却不再看他,而是转向那位脸色阴沉的内侍,微微福了一礼。 “敢问公公,依照国法,毁坏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这位内侍在宫里当差多年。昨日状元游街的风流之事,早已在宫闱内外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这赐宫牌的差事,本不该他来,可他就是按捺不住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愣是和同僚换了差事,想亲自来这新科状元府上,看看这“大嫂”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压过正头夫人。 结果,在前厅,他亲眼看到肖愈对身边那个眉目温婉的女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他当时还纳闷,人家夫妻二人不是挺好吗。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前厅那个才是传说中的“大嫂”,眼前这位被丈夫斥责、被侄儿欺辱的可怜女子,才是真正的状元夫人。 王公公看向菱辞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再瞥向地上那瘫软如泥、只会发抖的魏鸢时,眼中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国法昭昭,毁坏御赐之物,视同藐视天威,亵渎皇恩!其罪——”他刻意拉长了声调,“当斩!” “娘啊——!” “斩”字出口,李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两眼翻白,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肖愈和魏鸢更是吓得魂飞天外,抖得如同筛糠,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公公冷眼看着地上这摊烂泥般的三人,心中那点看八卦的兴致早已消退。 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亲手将抖成一团的肖愈扶了起来。 好歹是个新鲜出炉的状元公,陛下钦点的,万一将来真走了狗屎运飞黄腾达了,他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几分,“念在这行凶者终究是个无知稚童,心智未开,这死罪……或可免去。” 肖愈和李氏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 “然!活罪难逃!”王公公的声音陡然转厉,“藐视天威之过,岂能轻纵?按律,当责三十廷杖!以儆效尤!” “三十廷杖?!”李氏刚缓过来一口气,一听这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扑过去就想抱住王公公的腿,“公公!公公开恩啊!我的孙儿他才四岁多啊,还是个吃奶的娃娃。三十板子下去,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都是这个菱辞,是她没看管好,是她这主母当得不称职。要打也该打她,打她啊公公!”她涕泪横流,手指直直地戳向菱辞。 王公公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住口!咱家问你,这闯祸的小儿,他亲娘到底是谁?” 李氏被他那森冷的气势一慑,后面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只敢惊恐地看着他。 魏鸢抖的几乎散架,听到问话,挣扎着抬起头,声音破碎不成调:“是……是奴家……是奴家生的他……” “哦?原来你才是他娘?”王公公的目光在魏鸢身上刮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冷笑,“既然你是他亲娘,为何出了事,口口声声都只怪旁人‘管教不严’?难道这孩子叫你一声娘,却是别人替你生,替你养,替你担这杀头的罪过不成?天底下哪有你这般当娘的?出了事只会推诿塞责,连自己亲生的骨肉都不敢认了?!” 这番诛心之言,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魏鸢的心窝!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羞愤欲死,只能下意识地求助肖愈。 “公公!”肖愈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 “公公息怒!稚子无知,铸此大错,皆是我这做长辈的管教无方!孩子……孩子实在太小,筋骨未成,三十廷杖下去,必死无疑!我是他亲叔叔,更是这肖家如今唯一的男丁。大哥早逝,这孩子就如同我的亲子!这杖责……这杖责……便由我来替他受!我肖愈,甘愿领罚!” 他说得情真意切,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王公公看着肖愈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又瞥了一眼他身后只会用泪眼望着他的魏鸢,再看看旁边一脸冷漠、眼神死寂的菱辞,心中那点仅存的耐心彻底消磨殆尽。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分是非、不知廉耻之人! 放着被欺辱、被冤枉、险些被推出去顶罪的发妻不管不顾,反倒在这种时刻冲出来维护那惹祸精的寡嫂母子? 这状元郎的脑子,怕不是被驴踢了? “状元公,你可想清楚了?过几日,就是陛下钦赐的琼林荣恩宴了。那可是新科进士们面圣谢恩、博取前程的绝佳时机!你若是带了杖伤……行动不便,这君前失仪的罪过,可丝毫不比毁坏御物轻啊!你……当真要替?” 肖愈的身体猛地一僵!琼林宴!面圣!这是他金榜题名后最重要的一步,关乎他日后的仕途起点! 他下意识地看向魏鸢,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 魏鸢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头猛地一沉! 她太了解肖愈了!功名、前程,才是他肖愈的命根子! 她立刻做出反应,原本只是无声落泪的她,忽然发出一声凄楚无比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向前一倾,似乎要晕厥过去。 第19章 阿辞,还是你好 这一眼,瞬间击溃了肖愈心头那刚刚升起的一丝犹豫! 他心中那点可怜的“英雄气概”和“担当”再次膨胀到了顶点! 他猛地转回头,对着王公公斩钉截铁,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种自我感动的悲壮。 “公公不必再劝!我意已决!孩子无辜,岂能受此酷刑?出了事,就该我来担着!这三十廷杖,我肖愈领了!纵然是死在杖下,也绝无怨言!”他挺直了脊背,努力想做出一副凛然不屈的模样。 王公公看着他这副蠢到无药可救的样子,彻底无语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公事公办。 “好!好一个‘唯一的男人’!好一个‘就该你来担着’!状元公既有此等担当,咱家……佩服!”他语带讥讽,猛地一挥手,“既如此,那便行刑!” 言罢,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肖愈,毫不客气地将他面朝下,按倒在冰冷的长凳上。 “啪——!!” 第一杖,带着凌厉的风声。 “呃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肖愈口中爆发出来! “啪!啪!啪!” 廷杖落下的声音沉闷而骇人,一下接着一下。 “啊——!娘啊!疼死我了!!”肖愈再也绷不住了,像条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在地上疯狂地扭动、挣扎、嚎叫。 这三年,他被菱辞精心伺候得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身细皮嫩肉,哪里经受过这种皮开肉绽的酷刑? 每一杖都感觉骨头要被打断,皮肉要被打烂! “儿啊!我的儿啊!!”李氏在一旁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几次想扑上去护住儿子,却被侍卫冰冷的目光吓得不敢上前,只能坐在地上指着菱辞干嚎,“你这丧门星,扫把星啊!” 魏鸢缩在一旁,不敢靠近半分,只紧紧搂着肖无邪。 才挨了六七个板子,肖愈便有些受不住了。 那位公公也瞧出了肖愈的没用,当第十个板子落下去后,他抬了抬手。 他可不能把人打得下不了地,还得去赴荣恩宴呢。 “哎哟状元公,快快起来吧,您也别怪咱家。若此事传到陛下面前,毁坏御赐之物可就不是十个板子这样轻松了,我们走。” 肖愈感恩戴德,起身时狠狠瞪了菱辞一眼。 李氏和魏鸢忙冲上去,哭天抢地如丧考妣。 “公公,我送你。”菱辞跟着内侍出了门,脚步无比轻快。 一直将人送出府门,公公回头笑道。“夫人不必再送,咱家告辞了。” “今日多谢公公。”菱辞从袖中掏出一包银子,沉甸甸的递了过去。 她何尝看不出来,这公公今日有意无意帮了自己。 公公倒是也没拒绝,接过银子后笑了笑。“夫人不必客气,荣恩宴上咱们还能再见的。” 说罢,便带人离开。 菱辞也不急着回去,就在门口晃悠着。 此时,肖府内一团乱。 新科状元还未被赐官就挨了板子,这也算开天辟地的新鲜事。 肖府的下人忙个不停,李氏和魏鸢守在床前啼哭不止。 肖无邪蜷缩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真是造孽啊,菱辞那个贱人,好好的家宅事偏偏闹到宫里人面前。若她不差丫头来前厅说,愈儿大可不必挨这顿板子!” 魏鸢抹着泪,“都怪我没有照顾好阿愈,让你受苦了。” 李氏没好气道,“你平时是怎么管教孩子的,竟让他毁了御赐之物,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看着一旁完好的肖无邪,再看看皮开肉绽的儿子,李氏满是心疼。 “娘,都是我的错,我们母子给阿愈添了麻烦,等阿愈伤好了,我们这就搬走。”魏鸢说着,下意识咳了几声。 肖愈觉得心烦意乱,自己这个状元好好的,挨了顿打,这让他以后如何在朝堂抬起头。 本以为金榜题名后都是好事,怎么这一天天的来的都是烦心事。 荣恩宴近在眼前,他要尽快养好伤,万不可再御前失仪,惹怒陛下。 这样想着,肖愈看身边的李氏和魏鸢,都只在一旁哭哭啼啼,无一人给他上药,不免有些火气。 “好了,我又没死,哭什么……” 魏鸢吓得立马止住了哭声,满腹委屈。 李氏没好气道,“菱辞呢!他的男人受了这般苦,她怎么不来伺候!” 言语之中,全是不满与责备。 话毕,就见菱辞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个药瓶。 “我见夫君伤势不轻,就去济世堂拿药了。我以为娘和大嫂都在这守着,早已替夫君上好了药。怎么,现在都还没上药吗?”菱辞故作诧异。 李氏和魏鸢一噎,两人只顾着哭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做。 “这是说的什么话,阿鸢是大嫂,男女大防,哪能替他上药。你是他发妻,自然这是你的差事。”李氏训诫道。 “哦,原来都知道大嫂和夫君的关系。怎么,昨日游街时没有男女大防,今早大嫂头痛,夫君进屋照顾时没有男女大防,这会子上药就要遵这男女大防了?”菱辞冷笑出声。 李氏怒了,喝道。“菱辞,你非要跟我对着干么!” “阿辞,是大嫂连累了你和阿愈。我方才已经说了,待阿愈伤势好了,我就带着无邪搬出去。我们孤儿寡母,住哪里都行,只要你和阿愈好好的。”魏鸢捂着脸,跑出了屋子。 肖愈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可屁股上的伤痛的让人受不住,也没有心思理会魏鸢,只看向菱辞。 “阿辞,你有药?快,快拿过来!” 菱辞缓缓拿出一瓶膏药,“夫君,这药却有奇效,不过很疼,你要忍着些。” 一听有奇效,肖愈哪里还能管其他的,“阿辞,还是你好。快上药,上药!” 菱辞嫌恶地看了看满是血污的伤口,拿起一根羽棒,将药胡乱涂了上去。 “啊!” 菱辞的药才触碰到伤口,肖愈就厉声嚎叫起来。 李氏看着儿子的模样,想骂菱辞,又怕她不给儿子上药,只得忍着。 “夫君,现在知道疼了?不过夫君主动出面担责时,还真有男子汉气概。”菱辞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看这渣男受罪,她是真高兴啊。 上完药,菱辞没多停留,只让两个家丁留着肖愈照料着。 不得不说,那位公公的人真是好手法。 这伤并不重,两三日便可下床走动,不会影响荣恩宴,可疼也是真疼。 看着手上这瓶加了料的药膏,菱辞心头别提多畅快了。 火辣辣的感觉,不好受吧。 第20章 被掳走 屋内,肖愈满脸郁闷。 李氏遣散下人,看着儿子满身狼狈,想起今日菱辞的种种表现,脸上浮起一抹挥之不去的憎恶。 “儿啊,你那个媳妇行事不为肖府考虑,如今你都是状元了,还要害得你如此憋屈,为娘实在不甘。” 肖愈只顾着伤口处火辣辣的疼,李氏的并未在意。 “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是一家之主,在这个家该是你说了算。那菱辞的气性,该压一压了。”李氏苦口婆心道。 肖愈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压菱辞的心性,特别是最近这两日,总觉得她与往常不一样了。 可…… “母亲,府上的家业都是她在管着,若话说重了,她不愿意,把咱们的花销减了,这该如何?” 李氏也犯了难。 不过片刻后,又自以为想出了主意。 “我想个办法,尽快把那些铺子和庄子,捏到自己手里。老大媳妇不争不抢,除了遇事软弱了些,倒也是个听话的。你找个机会,将这府上的管家权交给她。” “至于菱辞……”李氏冷哼一声,透着几分施舍。“她若乖巧些,便还是你媳妇。若是再这么胡闹,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你便休了她,让她净身出户。” 肖愈闻言,甚觉有理,心里也琢磨起了这事。 “我同意,只是此事要待荣恩宴之后,陛下给儿子赐了官,母亲再行此事。近几日,府上需要清静些,不可再出什么乱子。” 李氏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肖愈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夜幕时分魏鸢前来探望。 她双眼红肿着,面上是无尽的自责与委屈。 “阿愈,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肖愈叹了口气,“无邪的性子虽然天真烂漫,不过确实该管管了。否则日后惹出大祸,更不得了。” 魏鸢一听,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阿愈,你在怪我对不对。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尽管费劲心力教导他,可毕竟是个未亡人,我给肖家丢脸了,呜呜呜……” 魏鸢的眼泪和颤动的肩头,让肖愈心头陡然一软,原本想要说的话顿时咽进了肚子里。 “嫂嫂,我何尝怪过你,只是为了无邪的日后考虑。万一日后,他入了国子监,性子这般顽劣,如何与那些世家公子相处。” 魏鸢双眼一亮,脸上顿时扬起了三分诧异。“你、你要送他入国子监?” 肖愈点头,“自然,我早就在考虑此事了。我们肖家男丁生来就是入仕的料,我我能中状元,想来无邪长大后也是不差的。肖家的血脉,就该去最好的学堂念书。” 魏鸢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无比感激地望着肖愈。 “今日你也受惊了,待我伤好后会去说说菱辞。今日之事,确是她做的不妥。到时候,我让她给你赔罪。” “不不。”魏鸢忙摆手,“阿辞整日操持家业,已经够辛苦了,这几日她有些怨言是应该的,我是府上的闲人,对阿辞的怨气理应受着。” 说罢,她又适时落下了几滴泪。 肖愈冷哼一声,最听不得肖府家业是菱辞操持的这些话,便握住魏鸢的手。 “若是菱辞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大嫂,你今日受的委屈,我必会补偿你。荣恩宴就快来了,到时候我带你前往宫中,去见见宫里的贵人们。” “当真!”魏鸢心头一阵悸动。 可随即,又垂下眸子。“那阿辞呢?她是你的妻子,理当她陪你。” 肖愈冷哼一声,“她若想进宫,还要看她表现。” 此时,有下人推门而入,肖愈松开了魏鸢的手。 “老爷,济世堂的药确实没有了。” “什么?”肖愈猛地坐起来,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伤,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什么叫确实没有了?” 下人道,“大夫说,那些药材都是顶顶珍贵的,近日买不到药材,况且配药的大夫已回老家了。” 魏鸢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惊慌失措地看着肖愈。 “济世堂可是京中最大的医馆,怎会买不到药材?配药的大夫回老家,别人就不能配了吗?”肖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人有些为难,“小的都问过了,那洪大夫说,济世堂确实是买不到药材,让我们去别处问问。” “这……”肖愈一时心烦意乱,不知道这几日为何总是点背。 “那你先去其他医馆,买些普通药回来。待我伤好了,亲自去济世堂问问。” 在遇到菱辞之前,魏鸢的咳疾一直用普通药压制。 可那药效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大夫说那药长期服用会身体也有损害。 可如今情况特殊,只能先凑合着。 下人领命,出去了。 魏鸢满脸委屈,轻声道,“阿愈,你说是不是阿辞记恨我,才不给我药的。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大嫂做得不好……” 肖愈觉得有些心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慰。 “阿辞应该还没有这个本事。再说,济世堂不会放着每个月三十两银子不赚。想来,确实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猜想,他们应该是想抬价。” 魏鸢一听,满脸自责。 “不过你放心,过些时日我亲自去,想来新科状元的薄面济世堂应该要给的。抬价就抬价,我再多给他几两银子就是了。” 肖愈说得轻松无比,心头也满是自信。 外面的喧嚷终于被隔绝在门外,菱辞长长舒了口气。 屋内一片寂静,这份清净来之不易,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她褪下略显繁复的外衫,只着素色中衣,正欲躺下,一股毫无征兆的阴冷疾风猛地灌入室内! “谁?!” 惊觉不对,菱辞悚然回首,只来得及瞥见一道模糊的黑影扑面而至。 根本来不及看清,一股巨力狠狠劈在她后颈。 疼痛伴随着瞬间的黑暗席卷而来,她连惊呼都未及出口,便软倒在地,意识沉入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菱辞才被后脑勺的疼痛硬生生拽回现实。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隐约看见几束幽暗的光线穿透黑暗,以及…… 一双眼睛。 一双深不见底、寒彻骨髓的眸子,正静静地、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她,如同凶兽在审视误入领地的猎物。 “啊——!”菱辞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缩,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 第21章 他就是恶魔 “状元夫人,别来无恙。”低沉而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正是那双眸子的主人——司马幽。他端坐于不远处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上,姿态看似慵懒,周身却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张俊美却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潭般的眼眸,翻滚着淡淡的光芒。 “你…你想做什么?”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慌忙双臂紧抱胸前,将自己蜷缩得更紧,戒备的目光死死锁住对方。 那日被扔出马车的痛,还记忆犹新。 似乎看穿了她瞬间的恐惧,司马幽的薄唇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吐出冰冷的字眼:“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 这句话反而让菱辞找回了一丝理智。是了,若他真有那等龌龊心思,上次在马车里便已遭毒手。 她强行压下喉咙里的颤抖,试图用虚张声势来掩盖恐惧。 “你既知我是状元夫人,便该知道我肖府在京中并非全无根基!深更半夜,你将我掳至此地,若不给个说法,我那状元夫君必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称那渣男为“夫君”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此刻,狐假虎威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噗嗤——” 一声短促而充满嘲讽的轻笑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刺耳。 司马幽身体微微前倾,右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那姿态慵懒却更显危险。 他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你那状元夫君当街搂着他大嫂,你这个发妻,在他心里还有几分地位?况且……” 他拖长了音调,“你确定,此刻还趴在床上养伤、动弹不得的废物,有本事来救你?” 菱辞脑中“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怎么会知道肖愈挨了板子! 一股被彻底扒光、赤身裸体暴露在寒冰中的恐惧感攫住了她,让她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 恐惧之下,她疯狂地向那神秘的空间祈祷:‘空间!空间!救我!快给我个法子!’ 然而,任凭她如何心念急转,那空间依旧沉寂如死水,没有半分回应。 “不用怕。”司马幽似乎失去了耐心,不再看她惊惶失措的模样,转而低头把玩着自己拇指上那枚温润的玉扳指,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我只是想跟你谈笔生意。” “谈生意?”菱辞惊疑不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细细扫过司马幽。 依旧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但似乎比上次马车里那副濒死模样略好一丝。 然而,她很快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的左手,始终紧紧捂在左胸心口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在极力忍耐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那日马车里,他毒发时撕心裂肺的惨状瞬间浮现在菱辞脑海。 他中毒极深!看这样子,怕是根本没解,甚至可能更糟了。 “你我素不相识,能有什么生意可谈?”菱辞的声音带着戒备,身体再次试图向后挪动,只想离这个浑身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男人越远越好。 在这个时代,能中如此剧毒还活着的,干的必定是刀头舔血、九死一生的勾当! 她一点也不想沾上! 话音未落!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骤然传来!菱辞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无形力量猛地向前拽去! 她惊呼一声,脚步踉跄,整个人几乎扑倒,双手下意识地向前撑去,却正好按在了司马幽坐着的椅臂上,上半身因惯性猛地前倾。 瞬间,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冰冷的侧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微弱的、带着一丝灼热气息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角。 又是这个姿势,和那日在颠簸的马车里如出一辙! 司马幽身体猛地一震! 就在菱辞靠近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瞬间从两人接触的地方涌入他体内,强行镇压下心口那翻江倒海的灼痛。 果然!靠近这个女人,能缓解自己的痛苦! 司马幽猛地抬眼,那双眸子瞬间锁定了菱辞近在咫尺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恐惧。 “你,怕我?”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扣住菱辞手腕的大手竟不由自主地松缓了几分。菱辞此刻只想尖叫着逃离! 她奋力挣扎,手腕却如同被冰冷的铁钳死死箍住,纹丝不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你、你不是说要谈生意?”菱辞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又被她极力掩住。 “你想做什么生意都好说,只要放我走……” 司马幽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毫无温度。“我要那日的药丸。” “药丸?”菱辞心头一跳,强装镇定,“什、什么药丸?” 司马幽眼底掠过一丝不耐,菱辞的再次后退,使得那股刚刚被压下的灼痛又死灰复燃。 他几乎要再次伸手将人狠狠拽回来,牢牢禁锢在身边。 但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这个冲动。 “那日,你掉在我马车里的药丸。”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菱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果然!那粒从空间掉出来的药丸,他竟然还记得,甚至大费周章将自己掳来,唯一的解释就是—— 那药,对他体内的剧毒真的有效。 可是……那该死的空间根本不受她控制啊! “药丸!药丸!快出来!”菱辞在心中疯狂呐喊,“给他!给了他我就能活命离开了!快!”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任凭她如何焦灼地祈祷,那神秘空间如同彻底消失,没有半点回应。 …… 司马幽看着菱辞眼珠慌乱转动、却迟迟不语的犹豫模样,耐心终于耗尽。 眸中冰冷瞬间弥漫开来! “怎么?不想给?”司马幽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他猛地再次发力,这一次力道更急。菱辞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狠狠扯过,重心彻底失衡,膝盖一软,竟直接朝着司马幽的腿上跌坐下去。 司马幽的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扼住了菱辞纤细脆弱的喉咙。 “呃——!”菱辞所有的声音都被扼死在喉咙里! 第22章 绑定生死 眼前瞬间发黑,窒息带来的巨大痛苦和濒死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徒劳地蹬着腿,双手拼命去掰那只铁钳般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 反倒是司马幽那急促的呼吸,在她耳畔格外明显。 “给…给!我给!”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这绝望之际,一股奇异的温凉感骤然出现在她紧握的掌心。 是药丸!空间终于有反应了! 菱辞用尽残存的力气,艰难地、颤抖地抬起那只紧握的手,掌心摊开,一颗浑圆、散发着微弱清香的黑色药丸赫然在目。 司马幽扼住她喉咙的手骤然一松。 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菱辞的肺腑,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贪婪地呼吸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而那只冰冷的手越过她颤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取走了掌心的药丸。 “速验!”司马幽看也未看菱辞的惨状,一声冷喝。 “是!”角落的阴影里,沧澜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接过药丸,迅速闪身进入了那扇透光的小门内。 菱辞这才得以喘息,泪眼朦胧地看向那扇小门。 门内似乎是一个更小的隔间,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瓶瓶罐罐的轮廓。 “药…给你了…可以放我走了吗?”菱辞捂着剧痛的喉咙,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哀求。 司马幽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凝视着那扇小门。 终于,小门再次打开,沧澜快步走出,将药丸恭敬递回。“回主子,验毕,与上次那颗……完全一致!” 司马幽接过药丸,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送入口中,吞咽而下。 菱辞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中豁然明朗,这药丸果然能解他身上的毒。 “你还有多少药?”司马幽眉宇间那层凝固的寒霜似乎稍稍化开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菱辞,“我,全买下。” 菱辞的心猛地一沉!还有多少?她根本不知道! 连下次药丸什么时候出现,以何种方式出现,她都完全无法预测! “呵…呵呵…壮士…”菱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因喉咙受伤而沙哑,“这个…我也说不准…要不…过几日…我再问问?” 司马幽打量着菱辞,语声带着寒意。“你这药,哪来的?” 菱辞的脑子转得飞快。 不能说是自己配的,万一他让自己写药方,或者把自己关在这里配药。 “一个高人给的!” 司马幽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确认她是否在说谎。“什么高人,为何给你药?” “我…我有病!”菱辞脱口而出,语气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急切,“这药是给我治病的!真的!” “哦?”司马幽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嘲弄,“我怎么没听说,新科状元的发妻有何隐疾?难道你们肖府一家,都是病入膏肓的药罐子?” 他显然对肖府的情况了如指掌。 菱辞心中一凛。她回想起被掳走的时间并不长,此地应该仍在城内。 这人能在京城拥有如此隐秘的据点,能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掳来,还能将肖愈那点破事查得清清楚楚,其背后的势力绝对深不可测。 “是…是女人那方面的病!”菱辞豁出去了,脸上故意飞起两抹羞愤的红晕,声音压低,带着难以启齿的窘迫,“不好…不好对外人言的隐疾罢了!总不好满世界嚷嚷吧?” 司马幽盯着她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眼神依旧冰冷,看不出是否相信。 他只是再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既如此,那下次‘高人’再给你药时,务必多讨要些。每隔两日,我自会派人去找你取。”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菱辞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两日?还要多要?这简直是催命符!她该怎么应付? “怎么?”司马幽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抗拒和不情愿,“你不愿意?” 司马幽没了耐性,朝一旁的沧澜看了一眼。 菱辞心中警铃大作!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沧澜已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过来。 司马幽的动作快如闪电,他一手如铁箍般钳住菱辞的下颌,另一只手则稳稳端起陶碗,毫不留情地将碗中液体,对着她的喉咙猛灌下去! “唔…咕…咳咳咳……”腥甜、铁锈般的气息瞬间充斥口腔。 菱辞拼命挣扎、呛咳,“你…你给我喝的什么?!” 司马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我的血水。喝了它,你便与我同命相连,共承此毒。此毒两日一复发,我痛时,你必痛不欲生。” 他顿了顿,欣赏着菱辞瞬间惨白如纸、写满绝望的脸庞,继续道,“当然,你可以试试用你那‘高人’的药自行解毒。不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若不好,你纵有灵丹妙药,也休想彻底根除!是乖乖供药,还是想尝尝这噬心蚀骨的滋味……”他朝沧澜微一示意。 沧澜面无表情地将一个精巧的铁笼提到菱辞面前。 笼中,几只毛茸茸的白色小鼠挤在一起,其中一只显得异常萎靡,正痛苦地抽搐着,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它们的命,握在我手里。你的命,也在我手里。惜不惜命,看你自己。”司马幽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传开。 菱辞看着那只垂死挣扎的小鼠,又看看眼前这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丧心病狂。这哪里是谈生意? 死空间!快多来点药啊!把他的毒解了!求你了!让我摆脱这个恶魔! 菱辞在心中疯狂呐喊,绝望地祈求。然而,毫无回应。 但一个念头却如电光般闪过——前两次药丸出现,似乎都与眼前这个男人的靠近有关。 “我…我给你药!我给就是了!”菱辞咬着牙,她知道,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她猛地想起一个更要命的问题,急声问道:“你这毒…要解多久?发作时…到底是什么症状?” 第23章 状元公的面子值几个钱? 司马幽微微抬眸,看着菱辞惊恐的模样,云淡风轻道:“多久能解?取决于你何时给足药量。 至于症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菱辞因紧张而绷紧的身体,慢悠悠道,“两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亲身体验,胜过千言万语。” 看着他笃定而冷酷的眼神,菱辞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他没有说谎!这毒,是真的!她完了!穿过来才几天?渣男还没收拾干净,自己反倒先中了这要命的奇毒! “可…可我现在真的没有药了!”菱辞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挣扎,声音带着哭腔,“要等…等那位高人下次给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 司马幽似乎心情好了些,竟没有立刻发作,反而用一种近乎“慷慨”的语气道。 “无妨,我等得起。不过,下次你记得,务必让那位高人给你至少两颗药丸。一颗,不够你我二人分。” 他顿了顿,目光在菱辞惨白的脸上逡巡,又抛出一个新的条件。 “还有,过些日子,我要去个地方。你,需陪我同往。” 菱辞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陪你?不是只给药就行了吗?” 这恶魔还要她当跟班? “放心,”司马幽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要去之处就在京城之内,不会耽误你什么。 当然,你若不去……”他眼神骤然转厉,“我若毒发身亡,你猜,你还能活多久?” 菱辞只觉得一股寒气冻结了血液。她没有选择,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才从牙缝里挤出屈辱至极的声音:“……好。” “我还有一个问题!”菱辞猛地抬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倔强,“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我们如今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生死相连!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回应她的,是司马幽骤然挥动的袍袖,一股奇异的气味扑面而来。 菱辞只觉眼前一黑,所有的意识再次被拖入无边的黑暗。 …… 恢复意识时,菱辞发现自己正躺在肖府熟悉的床铺上。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昨夜的一切,如同一场噩梦,唯有后颈的钝痛清晰地提醒着她那绝非虚幻。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顾不得梳洗,甚至来不及换下皱巴巴的中衣,套上外衫,跌跌撞撞地冲出肖府,直奔济世堂! “夫人,一大清早您去哪?”真儿连忙呼喊,却早已不见菱辞的身影。 济世堂刚刚开门,洪大夫看着脸色惨白、神色仓皇的菱辞,吓了一跳:“夫人?您这是……” “洪大夫,快!快给我把脉,看看我有没有中毒!” 菱辞的声音嘶哑,一把抓住洪大夫的衣袖。 洪大夫不敢怠慢,连忙请她坐下,三指搭上她的腕脉,凝神细察。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夫人,这脉象……”洪大夫沉吟良久,反复确认了几次,才迟疑地开口。 “并无中毒的迹象啊?脉象虽有些虚浮,但更像是惊吓过度、心神不宁所致。夫人缘何笃定自己中毒了?” 没有中毒迹象?菱辞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难道,昨夜那恶魔真的是在恐吓自己?那碗血水只是普通的污物? 可是现代的知识告诉她,很多可怕的疾病都是通过血液传播的。 “您再仔细看看!当真一点异常都没有?”菱辞不肯放弃,急切地追问,眼神里满是惶恐不安。 洪大夫又凝神感受了片刻,捋着花白的胡须,斟酌着字句道。 “若非要细究…夫人关脉之处,时动时静,略显躁急。关脉主肝胆,或许是夫人近日忧思过甚,受了惊吓,心绪不宁所致?夫人是否忧心过重了?” 洪大夫的话,并未完全驱散菱辞心头的阴霾。 那种被毒蛇缠上、随时会被咬噬的冰冷感觉如影随形。 她不信那样一个人,会用如此幼稚的谎言来威胁她。 算了!她心一横。既然那恶魔说两日后毒发,那就等! 她就不信,若真到了毒发要命的时候,那破空间会坐视不理! 菱辞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起身准备告辞。 刚走到医馆门口,一辆熟悉的、挂着肖府灯笼的马车驶来,恰好停在她面前。 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弱柳扶风般的魏鸢。 紧接着,在魏鸢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一个戴着宽大斗笠、遮住大半张脸,杵着两根拐杖的身影,艰难地挪了下来。 不是那挨了板子的新科状元肖愈,又是谁? 菱辞只觉得一大清早的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晦气,瞬间又翻涌上来。 真是冤家路窄,阴魂不散! “阿辞?”肖愈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菱辞,隔着斗笠垂下的薄纱,声音带着一丝意外。 “你…是来帮大嫂问药的?” 菱辞连眼皮都懒得抬,冷冷丢下两个字:“不是。”转身就要走。 “也罢!”肖愈像是没听出她的冷淡,自顾自地杵着拐杖,在魏鸢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医馆里挪。 那姿势狼狈又滑稽,嘴里还说着场面话。 “想来你的气还未消,我便与大嫂亲自来走一遭便是。” 刚挨了板子,屁股开花,就迫不及待地杵着拐来替他的好大嫂求药。 这份真心,还真是感天动地。 菱辞忽然不想走了。 她倒要看看,这位新科状元如何用他的薄面,从济世堂拿到药。 她抱着手臂倚在门边。 “大夫,我来寻肖府常取的那味药。”肖愈走到柜台前,隔着斗笠的纱帘,“往日,是这位夫人来取的。”他指了指门口的菱辞。 洪大夫一眼便瞧出此人是肖愈,只是见他走路的模样,仿佛身上有伤。 大夫的直觉告诉他,新科状元挨了打。 他将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压了压,故作没有认出肖愈的样子,捋着胡子慢悠悠道。 “这位小哥,那药啊……没了。” “没了?”肖愈的声音陡然拔高。 “是啊,”洪大夫一脸遗憾,“前几日你们府上的夫人就来问过,当时老夫就明说了,那药……做不出来了。往后啊,怕是都做不出来了。” 肖愈急了:“大夫!为何没了?若是需要什么珍贵药材,我们肖府出得起银子,多少银子都行!”那语气,仿佛肖府富可敌国。 菱辞心中冷笑:好大的口气!用的还不是老娘我的银子! 洪大夫摇摇头,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高深模样。 “小哥有所不知。那药所需的药材,皆是世间罕有的上上之品,寻它们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其中几味主药,别说我济世堂,便是搜遍整个大晏国,恐怕也难觅其踪。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魏鸢一听,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地上前,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大夫!求您想想办法!到底是哪些珍稀药材?您告诉我们名目,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差人去寻!” 第24章 脸又丢尽了 洪大夫看着魏鸢那副焦急的模样,他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张口就来。 “这药引子嘛……非同小可,老夫说几样你们听听。老龙头上角、凤凰尾上浆、无风自动草、六月瓦上霜,单是这四样,莫说寻,老夫行医大半辈子,连听都未曾听过几回啊!” “噗——”菱辞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忙死死咬住下唇,转过身去。 这洪大夫,真是个人才!这瞎话编得,简直登峰造极。 肖愈听得目瞪口呆,这些名字闻所未闻。他顿时愁容满面。 魏鸢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虽不通药理,但“六月瓦上霜”这种一听就荒谬绝伦的东西,让她心头疑窦丛生。 她强压着怒火,声音带着质问。 “大夫!既然这些药材如此难寻,那以前你们又是如何配出那药的?” 她怀疑的目光在洪大夫和门口菱辞的背影之间来回扫视。 “以前嘛……”洪大夫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 “那是机缘巧合,碰巧遇到一个走南闯北的药材贩子,手里有这些稀罕物,老夫才侥幸购得少许。如今嘛,那贩子不知所踪,药材源头断绝,老夫就是有心,也无力回天啊!” 他两手一摊,表情无比真诚。 魏鸢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心中的怀疑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 “大夫,是不是菱辞妹妹不让你给药了?我知道,我与她之间有些误会,她还在生我的气。您放心!她能给您的银子,我们一分不少!一个月三十两呢,您当真放着这白花花的银子不赚了吗?” 她试图用银子打动洪大夫,同时把矛头指向菱辞。 “放肆!”洪大夫猛地一拍柜台,白胡子气得直翘,声音陡然拔高。 “夫人此言何意?!我济世堂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岂容你污蔑成唯利是图、看人下菜碟的腌臜之地?老夫在京中行医四十余载,童叟无欺!今日还是头一遭被人如此恶意揣度!这名声,老夫担待不起!” 他气得浑身发抖,拂袖就要离开。 菱辞见状,知道火候到了,立刻换上担忧的表情快步上前。 “洪大夫息怒!洪大夫息怒!”她一边安抚气得满脸通红的洪大夫,一边转向魏鸢,语气带着“诚恳”的劝解。 “大嫂,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洪大夫是京中有名的仁心圣手,岂会故意不给药?他也是没办法啊!你的咳疾要紧,不如先请洪大夫开些寻常的方子,虽不及那特效药,总也能缓解一二。至于那稀罕的药……” 菱辞顿了顿,看向魏鸢,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大嫂方才不是说了吗?多少银子都愿意出。那就请洪大夫多费心,一旦有了药材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肖府!大嫂说了,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对吧,大嫂?” 魏鸢被菱辞这番话堵得胸口发闷,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洪大夫被菱辞这一捧,怒气稍平,但架子端得更足了:“哼!老朽行医,讲究一个‘信’字!这位夫人既然不信老朽的医术人品,那这病……不看也罢!另请高明吧!” 说罢,再次作势要走。 “大夫留步!”肖愈急了。京城最好的医馆就是济世堂,其他地方的药效根本比不上! 他情急之下,一把拉住洪大夫的衣袖,下意识地将斗笠前的薄纱撩开了一些,露出半张憔悴但依旧能辨认的脸,压低声音道。 “大夫!请看在……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消消气……” 洪大夫眯着眼,故意凑近了些,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彻整个医馆。 “哎呀呀!我说看着眼熟,这不是咱们新科状元肖大人吗!哎哟!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杵上拐了?看这走路的架势,伤着屁股了?” 唰—— 医馆内所有大夫、伙计、病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肖愈的脸“腾”的一下红得滴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慌忙摆手,想阻止洪大夫:“大夫,小声,小声点!” 洪大夫像是完全没听见,反而更加“惊讶”地看向旁边搀扶着肖愈、脸色煞白的魏鸢。 “咦?!这位夫人老朽也想起来了!那日状元游街,当街晕倒在肖状元怀里的,可不就是您吗!您是肖大人的……大嫂?!” “大嫂”两个字,洪大夫喊得字正腔圆,尾音拖得老长,如同在戏台上报幕。 轰——! 整个济世堂瞬间炸开了锅! “哎哟!真是新科状元啊!怎么这副模样?”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昨儿在府里挨了板子!啧啧,屁股开花!” “挨板子?为啥啊?” “这谁知道?不过……这状元公和他这大嫂,形影不离的,有点意思啊?” “可不是嘛!游街那天就搂搂抱抱,这刚挨了打,伤都没好利索,就陪着大嫂来求药?啧啧啧…” “这亲密的劲儿…怕是不止是叔嫂那么简单吧?那正牌夫人不是在那儿站着呢吗?” “嘘…小声点…不过看着真像那么回事…” 无数道探究、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声,清晰地钻进肖愈的耳朵里,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羞愤欲死。 下意识地,他猛地甩开了魏鸢搀扶着他的手! “阿愈!”魏鸢被他这突然的举动甩得一个趔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盈盈欲滴,声音委屈又哀怨。 肖愈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委屈,他只想立刻逃离这里。 他杵着拐杖,忍着臀部的剧痛,头也不回,狼狈万分地朝门口冲去。 冲到门口,正好撞见菱辞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肖愈所有的羞愤、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一把抓住菱辞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菱辞!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脸面,你安的什么心?” 第25章 转移婚内财产 菱辞吃痛,猛地甩开他的手。“肖愈!你疯狗吗?是我把你绑来的?还是我打的你板子?你自己做下的腌臜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要发疯,滚远点!” 肖愈被她冰冷的目光刺得一窒,随即更加恼羞成怒。 “方才那么多人议论,你就站在旁边,你为什么不说句话?你只要说一句,我是陪你来医馆的,他们就不会用那种恶心的眼光看我和大嫂!” 他此刻最在意的,依旧是魏鸢的名声。 “呵!”菱辞怒极反笑,声音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 “肖状元,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今日不是陪你的‘好大嫂’来的?我为什么要替你们解围?”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开不了口的?”肖愈的脸扭曲着,指着菱辞的鼻子,“我看你就是存心报复,存心要让我和大嫂难堪,你这个毒妇!” “哦?一句话的事?”菱辞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那前日游街,满京城的人都以为状元夫人是魏鸢。你肖大状元,怎么不开口解释一句?那也是一句话的事!你怎么不说?”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剖开了肖愈虚伪的遮羞布。 “阿辞!你…你怎么能这么咄咄逼人!”魏鸢捂着脸哭出声来,声音哀婉欲绝。 “我知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为那日的事恨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难堪了。好,好!我走,我这就从状元府搬出去!离你们远远的!再也不碍你的眼,再也不影响你和阿愈了。”她说着,作势就要掩面奔出医馆,那哭声充满了绝望和委屈。 “走什么走!”肖愈果然中计,心疼得无以复加,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一把抓住魏鸢的手臂,将她拽了回来。 “状元府就是你的家,你哪儿也不准去。有我在,谁能赶你走!” 那副护花使者的姿态,那急切深情的语气,看得菱辞胃里一阵翻腾。 她忍不住“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好,好一个情深义重,肖状元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成全你们!” 她说完,再不理会这对令人作呕的男女,转身大步走向医馆门口停着的肖府马车而去。 在车夫错愕的目光中,利落地掀帘钻了进去。 “夫人?老爷和魏娘子…”车夫看着杵在医馆门口的肖愈和魏鸢,有些不知所措。 菱辞冰冷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马车,是谁出银子买的?你的月钱,是谁发的?” 车夫一噎,顿时不敢再多言。这位夫人可是府里的财神爷,他连忙一抖缰绳:“驾!” 马车猛地启动,车轮滚动。 “阿辞,等等,你停下!”肖愈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又急又气。 杵着拐杖就想追,臀部的剧痛让他一个趔趄,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摔倒。 “阿愈!小心啊!”魏鸢连忙扶住他,两人狼狈地互相搀扶着,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 菱辞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掀开侧帘的一角,冷冷地回望着医馆门口两人的身影,心里一片畅快。 既然那么不想分开,你们就好好约会罢。 回到那令人窒息的肖府,菱辞心中那股想要彻底摆脱这个家的念头愈发强烈。 这府上,每一处都是李氏的算计,肖愈的虚伪和魏鸢的茶香,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真儿!”菱辞扬声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去把所有庄子、铺子的最新账册,统统拿来!” 她早就该盘一盘这份家底了。 刚穿越过来当日,她就想看账本的,被渣男给打断了。 她要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筹码,才能干净利落地斩断这恶心的牵连! 真儿动作麻利,很快便搬来了厚厚几摞账册,堆满了书案。 菱辞沉下心,一本本翻阅。 越看,心中越是五味杂陈,既为原主惋惜,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 原主菱辞,真是个被埋没的商业奇才。 三年前,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姑娘,仅仅凭着五百两银子的微薄本钱起家。 三年后,她的商业版图竟已扩张至七个位置优越的庄子,遍布京城繁华地段的三十多家铺面。 粮铺、布庄、酒楼、首饰行、南北货栈……涉猎广泛,经营有方,账面上呈现出的盈利增长令人惊叹。 然而…… 这些令人骄傲的产业里,却爬满了蛀虫。 菱辞的目光冰冷地扫过账册上的名字: ?肖愈名下有两个上等良田庄子,坐落在京郊最肥沃的地段。 ?李氏名下,则是两个收益稳定的米粮庄子,外加三个地段最好的绸缎铺。 ?除此之外,魏鸢名下还有三家位置极佳、专营时新首饰和胭脂水粉的铺子。 菱辞深吸一口气,原主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 当初,李氏是如何“语重心长”地劝她,“辞儿啊,你一个姑娘家,操持这么多产业太辛苦了。愈儿是你夫君,娘是愈儿的亲娘,我们替你分担一些,天经地义!” 原主那傻姑娘,竟真信了这番“体贴”,将价值不菲的产业拱手相让。 更可笑的是肖愈! 他搂着原主的肩膀,满口仁义道德。“大嫂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在府里终究是寄人篱下。给她几个铺子傍身,让她心里踏实些,也能显出你的大度。” 于是,原主又“大度”地将三家盈利丰厚的首饰铺划到了魏鸢名下。 讽刺的是,产业转到他们名下后,李氏和魏鸢从未费心经营过一日! 账册显示,她们名下的庄子铺子,管事和运作模式依旧由原主的人把控。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没有“贡献”。 菱辞的目光落在魏鸢名下那三家首饰铺的账目上,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账本上频繁出现“魏娘子取走赤金镶宝步摇一支”、“魏娘子取走点翠嵌珠凤钗一对”、“魏娘子取走翡翠玉镯一副” 后面标注的金额,赫然是“未付”。 魏鸢,她仗着自己是名义上的东家,隔三岔五就去铺子里,如同逛自家库房,专挑最时新、最昂贵的首饰,分文不给,直接拿走! 掌柜们碍于她是“东家”,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记在账上,导致这三家铺子的实际盈利比其他同类型铺子低了整整三成。 菱辞的心都在滴血,为原主的善良被如此践踏! 她猛地合上账册,对侍立一旁的真儿冷声道:“真儿,你立刻去魏鸢名下的那三家首饰铺,告诉掌柜们,从今日起,铺子一切照旧,但魏鸢若再去取东西,一律按市价付现银!一分钱都不能少!记住,态度要强硬,就说是我林菱辞的意思!” 第26章 站规矩?休想 真儿眼睛一亮,脸上露出解气的神情。“是!小姐!奴婢这就去!看她还怎么白拿!” 说完,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菱辞继续埋首账册,她要尽快厘清所有资产。 好在,李氏和魏鸢空有“东家”之名,却无经营之实,更看不懂复杂的账目。 那些庄子和铺子的实际管事人,大多还是原主当年一手提拔、忠心可靠的老伙计。 只要能将那些被“代持”的产业全部收归己有,她就有了彻底离开肖家的底气! 只是……菱辞秀眉微蹙。这个时代,女子婚内财产如何界定? 转移被夫家“代持”的嫁妆产业,程序是否繁琐?她需要尽快摸清律法门道。 账本还未看完,一阵熟悉的、令人心烦的吵闹声便由远及近,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算算时间,那对狼狈为奸的叔嫂也该散步回来了。 菱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此刻必定是去李氏那里添油加醋告状了。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氏院里一个姓张的老妈子便缩着脖子来了,眼神躲闪. “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语气里带着为难。 菱辞头也不抬,指尖划过账本上的数字:“何事?” “这……老夫人只说请您过去。”张妈子支支吾吾。 菱辞心中了然。 若不去,那老太婆怕是会带着她那宝贝儿子和魏鸢直接杀上门来,闹得鸡犬不宁。 她可没兴趣在自己地盘上应付这些腌臜事。 “知道了。”菱辞合上账册,施施然起身。 去就去,正好看看他们能唱出什么新花样。 刚踏进李氏院子的正厅,一股浓郁的“苦情戏”气息便扑面而来。 魏鸢正拿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耸一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肖愈坐在一旁,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额头都疼出了冷汗。 李氏则坐在主位,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用力拍打着桌案,捶胸顿足,嘴里还念念有词。 菱辞一出现,李氏那酝酿已久的怒火瞬间找到了目标。 “老二媳妇!你好大的胆!竟敢将愈儿和他大嫂丢在医馆门口,自己抢了马车扬长而去!你这是想害死他们吗?天下哪有你这样恶毒的媳妇!” 菱辞目光扫过魏鸢红肿的眼,再掠过肖愈那副痛得直抽气的狼狈样,心中冷笑更甚。 看来,这两人当真是走回来的?堂堂状元府,出门连雇顶轿子的碎银子都没有?真是活该! “抢?”菱辞声音清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母亲此言差矣。那马车,是我林菱辞掏银子买的。那车夫,是我林菱辞付月钱雇的。我坐我自己的马车回家,天经地义,何来‘抢’字一说?莫非这府里,连我用自己的东西,也要向您报备不成?” 李氏被噎得一窒,脸色涨得通红。 她最恨菱辞这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尤其是在下人面前! “你…你放肆!就算是你买的,那也不能把愈儿和老大媳妇扔在街上不管!愈儿伤着,鸢儿身子弱,走了那么远的路回来,你这不是存心要他们的命吗!” “哦?”菱辞挑眉,目光如刀锋般扫向肖愈,语气陡然转厉。 “既然一个屁股开花需要静养,一个咳疾缠身弱不禁风,那不好好待在府里养着,跑出去做什么?夫君,你莫不是忘了昨日传旨公公的话?三日之后便是御前荣恩宴,你这副连马车都坐不了的尊容,是打算在圣上和满朝文武面前爬着进去吗?到时候御前失仪,惹得龙颜大怒,你猜猜,是削了你的功名,还是抄了你这刚冒头的状元府?” “御前失仪”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肖愈心上! 他猛地一激灵,脸色瞬间煞白。 昨日被板子打懵了,竟真把这要命的大事给忘了!若真在御前出丑……他不敢想那后果! “我、我是去给大嫂拿药,那是顶顶要紧的事!”肖愈强撑着辩解,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眼神闪烁不敢与菱辞对视。 菱辞嗤笑一声,如同看跳梁小丑。 “顶顶要紧?呵!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济世堂的药没了。是你肖大状元不信我,非要亲自去撞南墙!怎么,撞得头破血流了,反倒来怪我?” “若你肯听我一句,安安分分在府里养着,何至于此?这罪,是你自找的!这脸,也是你自己丢的!” “呜呜——”魏鸢的哭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猛地将头埋向肖愈的肩膀,哭得肝肠寸断。 “阿愈!别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你!若非为了我,你怎会带着伤去受这份屈辱!阿辞妹妹生气是应该的。呜呜,下次我的药,你千万别再管了。” “这样活着、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死了干净!”说着,她竟真的作势要往旁边的硬木桌角撞去! “娘!”一直躲在屏风后的肖无邪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出来,死死抱住魏鸢的腿,配合地嚎啕大哭起来。 “娘不要死!娘不要丢下无邪!呜呜呜,我们活不下去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场面“感人至深”。 李氏看得老泪纵横,肖愈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不顾屁股疼痛,一把将肖无邪搂进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魏鸢的手,声音哽咽。 “大嫂,别说傻话,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和无邪有事!” 一时间,正厅里哭声此起彼伏,好一副“全家情深,恶妇逼迫”的感人画面。 唯有菱辞,身姿笔挺地站在中央,冷眼旁观,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李氏看着菱辞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指着菱辞厉声下令。 “老二媳妇,你休得狡辩。顶撞婆母,苛待丈夫,欺凌寡嫂,条条都是大错!今日为娘就罚你到堂下站着!不站到天黑,不准起来,好好反省你的过错!” 菱辞简直要被气笑了!又是这一套! 原主过去就是被这“站规矩”的软刀子磨得没了脾气。可惜,她不是原主! 第27章 风光的状元养活不了家 “错?”菱辞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清晰地响彻厅堂,“我林菱辞何错之有?错在坐自己的马车?错在提醒某人莫要御前失仪连累全家?还是错在没陪着你们一起哭丧?” 站规矩?呵!她轻蔑地扫了李氏一眼,“您老自己慢慢站着玩吧,恕不奉陪!” “反了!反了天了!”李氏气得浑身发抖,从未想过菱辞敢如此当众顶撞忤逆! 她猛地一拍桌子,对着门外几个探头探脑的下人吼道。 “都聋了吗?!给我把这个不孝的贱妇拖到堂下去,你们几个给我看好了。不到时辰,不许她起来!” 那几个下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犹豫和畏惧。 菱辞掌管着府中实际的钱粮用度,月钱丰厚,为人也公允。 李氏虽是老夫人,但空架子一个。 李氏见下人不动,更是怒不可遏,尖声叫道。 “你们这群蠢货,给我看清楚。我儿是当朝新科状元,不日就要授官。你们现在不听我的,以后就等着被扫地出门。” 她随即扬起了头,“若听我的,日后就是官家的体面下人。跟着她?”李氏鄙夷地指向菱辞,“左不过还是个伺候商户的低贱胚子!” “官家下人?”菱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下人还分高等低等? 她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扫过那几个面色挣扎的下人,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他们心上。 “那你们可知,你们寄予厚望的状元公,即便授了官,一个月的俸禄能有多少?” 李氏梗着脖子:“自然是高官厚禄,养着你们这些下人,算得了什么!” “高官厚禄?”菱辞转向李氏,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看来母亲对朝廷俸禄一无所知。那好,我就告诉你!你儿子肖愈状元及第,初授官职最高不过翰林院六品修撰。明面上的俸禄,月银——五两!” “五两?!”李氏失声尖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胡说!我儿是状元,怎么可能才五两?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菱辞懒得再跟她重复,目光重新锁定那几个脸色变幻的下人。 “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是靠状元公那一个月五两的俸禄养活你们这一大家子,外加你们十几个下人靠谱?还是靠我林菱辞每月真金白银挣回来的银子养活你们靠谱?” 下人们瞬间噤若寒蝉,头垂得更低了。 肖家并非高门大户,就算菱辞挣了些钱,在府上的一应用度原主都很低调,全府下人不过十来个紧要的。 原主大方,给他们的月钱并不比官家的下人低。 五两银子?连府里这些下人拢共的月钱都不止这个数,更别说养活这偌大的府邸。 在肖家这些年,谁是假佛,谁是真财神,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还有些动摇的下人,此刻更是如同脚下生根,一动不动。 李氏被这无声的反抗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猛地看向肖愈,声音发颤。 “愈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你日后当真只有五两月钱?” 肖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菱辞当众揭穿他的窘迫,比在济世堂门口丢脸更让他难堪百倍,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猛地转过身,避开李氏的目光,声音干涩又带着强撑的尊严。 他不好意思开口,五两是六品修撰的。 若自己被授为七品编修,月银更少。 可那又如何!自己终究是在朝廷上立足的状元公,天下仅此一人,其中分量岂可以银钱来衡量。 菱辞商人出身,就是势力! 思及此,他看向菱辞的目光里,多出了几分厌恶。 有被她拆穿了面子的厌恶,还有对她“满身铜臭”的反感。 “母亲!官场清贵,岂能单以银钱衡量!这是……这是朝廷规制!” 菱辞的冷笑如同冰锥,刺得肖愈体无完肤。 李氏得了儿子的默认,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巨大的失落和不甘几乎将她淹没。 凭什么!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竟然还不如一个商女能挣钱! “好了!”肖愈猛地一声断喝,打断了厅内尴尬的死寂。 在医馆丢脸,回府被揭短,在下人面前威严扫地,这一切都让他怒火中烧。 他必须找回点颜面,哪怕只是虚张声势。 “阿辞!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莫要再与母亲顶撞,我们便、便不再追究你擅自回府之过!”没有台阶,他硬生生给自己造了个台阶下。 李氏虽然心有不甘,但看着儿子难看的脸色,也明白那五两银子怕是板上钉钉了。 她猛地想起前几日魏鸢私下跟她嘀咕的话,愈儿有才学,可以开馆授徒教京中富家子弟,或者等做了官,自然有人捧着银子来巴结…… 对,还有这些门路!想到此处,李氏的心气才稍稍顺了些,但看着菱辞那张冷艳的脸,依旧是满心厌恶。 “哼!就算如此,你男人还伤着,你杵在那里像根木头,还不快过来伺候!” 又是这套!菱辞简直烦透了李氏这种永远记吃不记打、还妄图拿捏她的愚蠢。 “挨打的时候不是挺‘顶天立地’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行了?”菱辞的声音充满了讽刺。 “我很忙,没空伺候。谁心疼谁伺候去。” 说完,她再不看厅内那几张或愤怒、或委屈、或难堪的脸,利落地转身,裙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径直离开了这令人作呕的是非之地。 留下厅内一片死寂。 下人们低着头,心中却翻江倒海。 夫人变了! 明明温和谦逊的夫人,如今完全转了性子。 看来,老爷和魏娘子那日游街的行径,是真的把夫人的心伤透了。 换做谁,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下人们想着,对菱辞多了几分同情。 菱辞刚踏出院门,心口骤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胸口,脚步踉跄。 是方才被那群人气的?这痛感来得又急又猛,远超寻常的气闷。 她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子挪回自己冷清的屋子,指望歇息片刻能缓过劲来。 然而,那锥心的疼痛非但未消,反而像燎原的野火,沿着血脉经络疯狂蔓延、灼烧! 无数细小的、带着毒刺的虫子在她心房里啃噬、钻营,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煎熬。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不对,这绝不是被气的! 菱辞喘息着抬眼,望向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 镜中的字自己憔悴痛苦,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刹那间,一张苍白阴郁、同样饱受折磨的男性脸庞清晰地闪现在她脑海—— 密室里,那个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男人。 是他,这就是他当时的样子! 一个冰冷的念头浮现出来—— 毒发了! 第28章 毒发了 “嗡”的一声,菱辞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个疯子……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灌下那碗融了他毒血的水,她真的和他一样,染上了这蚀骨灼心的剧毒! 昨夜那恶魔明明说,毒性两日才发作一回……为何?为何时间未到,这痛苦就已如此排山倒海? “呃啊——”菱辞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痛得从榻上翻滚下来,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没叫出声。 真儿被她支走了,此刻无人可唤。 难道……今日就要活活痛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了吗?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菱辞在心底疯狂咒骂,将那个男人连同他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空间!快出来,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在心中呐喊。 你不是能掉药丸吗?给我药!快给我解药啊,我要死了! 她徒劳地摊开掌心,一遍遍默念,祈祷着那救命的药丸能凭空出现。 然而,掌心空空如也,只有黏腻的冷汗。 这一刻,她终于切身体会到昨夜密室里,司马幽眼中那份近乎疯狂的急切从何而来。 这样的痛苦,哪怕多捱一息,都是炼狱酷刑! 眩晕感一波强过一波,黑暗开始吞噬她的视野。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个冰冷、慵懒、带着毫不掩饰戏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耳畔幽幽响起。 “啧,毒发的滋味……可还销魂?” 这声音! 菱辞濒临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虽然只听过寥寥数次,但那刻骨的寒意和居高临下的嘲弄,她绝不会认错! 是他!那个恶魔!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猛地扭头望向声音来源——窗棂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玄青色的宽大袍服随意披挂,襟口微敞,露出小片苍白却紧实的胸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玉质般的光泽,整个人透着一股放浪不羁的慵懒。 他斜倚在窗框上,一条长腿屈起,姿态闲适得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救……救我!”菱辞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浮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她,不顾一切地朝着窗口的方向挣扎爬去。 她不能死,和离的计划还没实施,肖愈还没付出代价,她现代的灵魂还没在这个世界活出点样子,她绝不能这样憋屈地死去! 司马幽的眼神在她狼狈爬行的姿态上扫过,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冰冷刺骨。 “救你?你不是……有药吗?” 药?该死的药!为什么还不出现! 菱辞混乱的脑海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前两次药丸出现,似乎都是……在靠近这个男人的时候! 难道…… 这个猜测让她心头狂跳,她猛地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抓住司马幽垂落在窗沿的袍袖。司马幽却像是早有预料,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衣料的瞬间,身体极其灵活地微微一侧,轻巧地避开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扑空,眼神里的戏谑更浓。 “救……我……”菱辞的双手彻底脱力,软软垂下,只剩下破碎的哀求从齿缝间挤出,气息奄奄。 看着她濒死的惨状,司马幽玩味的眼神终于敛去,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毒发至此都不服药?难道……她当真没有药了?昨夜那药是她仅存的?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沉。他不再犹豫,探身伸手,想要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扶起。 然而,就在他修长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菱辞冰冷汗湿的手腕时,菱辞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股蛮力,整个身体如同藤蔓般猛地缠了上来。 她并非主动投怀送抱,而是彻彻底底地脱力,全身的重量毫无保留地、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司马幽怀里。 “唔!”司马幽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他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她的身体只有毫厘,却硬生生顿住,没有去碰触。 身体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想将这滚烫又脆弱的身躯推开,但菱辞那剧烈的心跳和濒死的颤抖,竟让他产生了一丝极其陌生的、微弱的涟漪。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毫无缝隙。 啪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一颗圆润、带着奇异温凉触感的药丸,凭空出现在了菱辞紧握的掌心! 同时,一股清冽独特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钻入两人的鼻息。 药来了!菱辞模糊的意识被这救命的触感和药香瞬间激醒。 狂喜和警惕同时炸开,保命要紧,决不能让这个恶魔抢走!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掌心的药丸猛地塞向自己口中。 然而,那药丸入口即化开一股难以形容的、直冲天灵盖的苦涩! 强烈的生理反应让她喉头痉挛,“呕——”一声,眼看就要吐出来! “麻烦!”司马幽低斥一声,反应快如闪电。 原本僵在半空的手掌闪电般落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在她心口膻中穴的位置不轻不重地一拍! “咕咚!” 菱辞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量透体而入,强行压下了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喉头一松,那苦涩至极的药丸被硬生生顺了下去! 身体的灼烧感迅速消散,原本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无力的四肢百骸,竟奇迹般地涌起一股轻盈的暖流。 意识彻底回笼,菱辞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是何等暧昧。 她整个人几乎完全陷在他怀里,脸颊还贴着他微敞的衣襟。 菱辞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从他怀里弹开,手忙脚乱地向后连退两步,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才停下。 脸上瞬间飞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又羞又恼。 这药……效果竟如此霸道迅捷,难怪昨夜这恶魔那般穷凶极恶地逼她给药! 亲身经历这地狱到天堂的瞬间转换,菱辞算是彻底明白了这药对司马幽意味着什么——那是续命的稻草! 司马幽看着瞬间恢复活力、还带着一脸防备羞恼跳开的菱辞,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瞬间结满了寒冰。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襟,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她。 “你有药?方才为何不服?”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被愚弄的怒意和冰冷的审视。“装得那般可怜……是在戏耍于我?” 第29章 女人,你敢跟我谈条件? 亏他方才竟有那么一瞬的心软,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心思竟如此深沉狡诈! 菱辞扶着墙,狠狠咳了几声,压下喉咙里残留的苦涩和心口残余的悸动,才抬起眼,毫不示弱地迎上他冰冷的视线,语气里也带上了火气。 “戏耍?呵!你不是说,要两日才毒发吗?我这一日还未到,就差点被活活疼死!这账我还没跟你算!” 她越想越气,这混蛋不仅给她下毒,连毒发时间都骗她! 司马幽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凉薄又恶劣的笑意。 “哦?两日毒发……那是于我而言。”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纤细的身形上扫过,带着一丝残忍的了然。 “我大概是忘了告诉你,你这身体……底子太差,又初染此毒,毒性猛烈,只怕你撑不到。” 什么?! 菱辞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这么要命的事情他竟然“忘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司马幽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混蛋!万一我今天真痛死在这里,你也别想活,大家一起下地狱!” 司马幽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洞悉。 “下地狱?你不是有药吗?怎会把自己痛死?” 他微微倾身,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我倒是很好奇,你那药……究竟藏在哪里?嗯?”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扫过她全身,从发髻到裙角。 “方才你痛成那般模样,我可没见你从身上何处取出这药丸……它,倒像是凭空变出来的?”昨夜密室光线昏暗,他未能看清。今日他刻意观察,她中毒翻滚时身上绝无藏药之处!这凭空取药的本事……绝非寻常! 菱辞心头警铃大作,空间是她最大的秘密和底牌! 她强压下被看穿的心虚,避而不答,反而抓住他话语里的关键点反问道。 “那你呢?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毒发?还恰好出现在这里?”她眼神锐利地盯着他,“难道你一直监视我?还是说……这毒发时间根本就是你操控的?” 想到这个可能,她后背一阵发凉。 司马幽被她问得一滞,随即恢复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重新靠回窗棂,仿佛刚才的逼问从未发生。 他语气平淡,却抛出一个惊人的事实:“我无需监视你。你毒发时……我亦有感觉。” 菱辞瞳孔猛地一缩!这毒竟然还有这种邪门的联系? 她毒发,他也能感受到痛苦? 一瞬间,菱辞心里那滔天的怒火和怨恨,竟然找到了一丝平衡。 让你下毒害我,原本你两日才痛一次,现在我痛你也跟着痛,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她看向司马幽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同归于尽”的幸灾乐祸。 司马幽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她眼中那点微妙的变化。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绝对的傲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怎么?觉得能拉着我一起痛很得意?”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拂过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在拂去一粒尘埃。 “放心,你这点小小的痛楚,于我而言,不过蚊虫叮咬,不值一提。” 他抬眼,目光幽深地锁住她,一字一句,如同诅咒。 “待有朝一日,你所中之毒与我一般深厚,你才会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万、蚁、噬、心!” “小小的痛楚?”菱辞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刚才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在他口中竟只是“蚊虫叮咬”? 那他平时承受的,是怎样的地狱酷刑?她无法想象。一股强烈的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竟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泛起。 不!菱辞猛地甩头,将这可怕的同情心掐灭。 不能被这个恶魔PUA,她原本可以活得自由自在,都是他!是他强行将她拖入这无间地狱! “你住哪儿?”菱辞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司马幽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兴味。“怎么?你这是……想亲自登门送药?”他刻意加重了“登门”二字,语气暧昧又危险。 菱辞没好气地瞪着他。“算是吧!省得你哪天感应到我毒发,来得不及时,真把我痛死了,你也跟着倒霉!” 她这话半真半假,更重要的是,她需要验证空间药丸出现的规律! 是否真的只有靠近司马幽才能触发,她必须掌握主动权! “呵,”司马幽轻笑,似乎觉得她这理由颇为有趣,“不必知道我的住处。你只需记住,备好你的药,每两日,我自会派人来取一次。” 说完,他身形微动,就要如鬼魅般消失。 “等等!”菱辞猛地伸手,这次动作快了许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司马幽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 “我有个条件!” “条件?”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竟有人敢跟他谈条件?很好,这女人胆子不小。 菱辞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但想到那噬心之痛,勇气又涌了上来。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道:“我每次毒发……你必须亲自来找我!”她必须确保他能及时出现。 司马幽眉头骤然锁紧,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要求。 菱辞的心跳得飞快,胸口还残留着毒发时的幻痛,她是真的怕了。 怕那种孤立无援、被痛苦吞噬至死的绝望! 但更深层的原因,她无法宣之于口——只有他在场,她的空间才能“掉”出救命的药! 菱辞强迫自己稳住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若你想要我的药,就必须答应这个条件!否则……” 她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一颗药也没有,我说到做到,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她赌他比自己更惜命,更依赖这药! 司马幽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冰冷锐利,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刺穿、冻结。 就在菱辞几乎要被这冰冷的压力压垮,司马幽终于开了口。 “好。” 一个简洁冰冷的字眼从他薄唇中吐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司马幽自己都微微一怔。他竟答应了? 第30章 孩子丢了! 这般无礼、莫名其妙、甚至带着点胁迫意味的条件。 他素来厌恶被人拿捏,更遑论是一个他视为“药源”的女人。 是为了解药……他迅速在心底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对,只是为了确保解药能稳定供应。 这女人身上谜团太多,稳住她,才能挖出她凭空取药的秘密,或许……还能找到彻底解毒的契机。 他如此说服自己。 得到肯定的答复,菱辞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抓着司马幽手臂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松开。然而,司马幽却没有立刻消失。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探究、警告,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明了的、被强行压抑的烦躁。 随即,他玄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菱辞脱力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心口的疼痛已完全消失,但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久久无法平息。 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司马幽的怨恨与恐惧,达成交易的短暂轻松……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思绪。 为什么?为什么空间药丸的出现,偏偏与司马幽的接触紧密相关? 是只有他才能触发?还是……其他特定的人也可以? 这个疑问如同种子,在她心底迅速生根发芽。 她必须弄清楚! “夫人!夫人!不好了!” 就在此时,真儿带着哭腔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猛地撞开了房门。 菱辞心头一跳,“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真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煞白,指着外面:“八宝街!咱们的首饰铺!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说清楚!”菱辞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一步上前抓住真儿的手臂。 “有客人在铺子里闹起来了!说、说她的孩子,在咱们店里丢了!”真儿语速飞快,带着惊惶,“奴婢奉您的命去给掌柜传话,刚到门口就见里面乱成一锅粥!掌柜的被一群人围住,根本脱不开身!那丢孩子的夫人哭天抢地,嚷着要报官!奴婢……奴婢实在没法子,只能赶紧回来找您了!” 孩子丢了?在自己铺子里? 菱辞心头猛地一沉,这可不是小事!在这个时代,孩子若真在自家铺子出事,轻则倾家荡产赔偿,重则吃上官司,名声扫地! “走!立刻去铺子!”菱辞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感还未完全消散,拔腿就往外冲,“备车!快!” 马车一路疾驰,直奔八宝街。 刚到铺子门口,便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一片混乱。 一个年轻妇人尖锐凄厉的哭喊和斥骂声尤为刺耳: “我不管,我女儿就是在你们店里不见的,必须给我找回来!她才三岁啊,那么小的娃娃……要是被天杀的人牙子拐了去,我可怎么活啊!我的小宝啊……” 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菱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灼,快步走进铺中。 只见柜台前,一位穿着锦缎华服、头戴珠翠的年轻妇人哭得几乎瘫软,被几个同样衣着不俗的丫鬟婆子搀扶着。 妇人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红肿如桃,妆容早已被泪水冲花,一副心力交瘁、伤心欲绝的模样。 “都是死人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小姐丢了,还不快去找,给我去找啊!” 妇人猛地推开身边搀扶的丫鬟,对着下人厉声呵斥,声音因为激动而劈裂。 “东家,您可算来了!”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围在中间、焦头烂额的掌柜看到菱辞,如同见了救星,连忙挤过来。 那妇人闻声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菱辞,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找到了发泄怨气的目标。 “你就是东家?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在你们店里不见了,今日若是不把我女儿找回来,我跟你们没完!” 菱辞被她抓得生疼,但看着她那濒临崩溃的绝望眼神,心知这绝非作假。 她强忍着手臂的疼痛,反手轻轻扶住妇人颤抖的身体,安抚道。 “这位夫人,您先别急,若孩子真是在我们铺子里走失的,我们玉珍阁上下,绝不推卸责任!当务之急,是立刻把孩子找回来!” 她一边安抚着情绪失控的妇人,一边迅速将目光投向满头大汗的掌柜,压低声音快速问道:“怎么回事?详细说!” 掌柜抹了把额头的汗,语速极快。 “回东家,约莫一个时辰前,这位夫人带着小小姐来店里,看中了一个赤金嵌宝的长命锁。夫人说想仔细看看锁的工艺和宝石成色,便由伙计引着到内间的雅座细看,小小姐则由另一个伙计陪着,留在外间小厅吃咱们备的糕点糖果。当时店里又来了几位贵客,招呼小小姐的伙计见她安静吃东西,便暂时离开去招呼新客,想着就在几步外,一眼就能看到……谁知,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伙计再回头,小小姐……人就不见了!整个铺子都找遍了,就是不见踪影!” 菱辞听完,心沉到了谷底。 孩子确实是在自家伙计的看护下、在自家店里消失的! 这责任,无论如何也撇不清了! 她脑中飞快闪过现代拐卖案的种种手法,心头警铃大作。看这妇人悲痛欲绝、不似作伪的模样,此事恐怕并非碰瓷那么简单。 她立刻转向那位哭得几乎脱力的妇人,果断道:“夫人,请您立刻给我一份孩子的画像!我马上让玉珍阁所有伙计,连同我名下其他店铺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部出动!全城搜寻!今日,我名下所有店铺,全部闭店一日,全力寻找令千金!”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最直接的应对方法。 那妇人见菱辞如此雷厉风行,态度坚决,原本滔天的怒意稍稍平息了一丝,但绝望的哭声却更大了。 “一个时辰!姑娘,最多一个时辰,若一个时辰内找不到我的小宝,她……她就没命了啊!” 妇人捶胸顿足,眼神涣散,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菱辞闻言心头剧震!一个时辰没命,为什么? 她正待追问这诡异的时间限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夫人!夫人!”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却带着焦急之色的年轻男子,分开人群,疾步冲了进来。 第31章 霸气显露 他虽未穿官服,但周身气度沉稳,一看便知是出身良好、教养极佳的世家公子。 那妇人一见到男子,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瞬间爆发,猛地扑进男子怀里,放声痛哭。 “夫君,夫君,小宝不见了。都怪我!都怪我要把她带出来!要是把她好好留在府里……呜呜呜……我对不起小宝!我对不起你啊!”她的哭诉情真意切,闻者心酸。 菱辞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却觉得异常眼熟。她肯定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一边拍抚着妻子的后背,一边抬头看向菱辞。 当看清菱辞面容的瞬间,他眼中也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脱口而出。“你……是肖兄的夫人?” 肖兄?菱辞心头一动。能如此称呼肖愈的……难道是? 她面上不动声色,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您是……” 男子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快速说道。 “打马游街那日,朱雀大街,我见过你。” 菱辞的记忆瞬间被点亮!那日肖愈一身红袍,志得意满地走在最前方。 而他侧后方骑着马的,便是眼前的男子。 虽不如肖愈那般张扬耀眼,却也自有一份沉稳风仪,令人印象深刻。 是他,今科一甲第二名——榜眼郎,李延颂! 李延颂和肖愈既是同届科考的前三甲,也是国子监的同窗,算起来也熟络。 当日魏鸢落在肖愈怀中时,菱辞记得榜眼郎曾上前戏谑询问过肖愈关于魏鸢的身份。 就说此人怎么如此熟悉。 若他没记错,这位榜眼郎是当朝吏部侍郎之子。 菱辞面上迅速恢复镇定,对着李延颂和他悲痛欲绝的夫人微微颔首。 “公子,夫人,孩子的事,我玉珍阁责无旁贷,必定倾尽全力寻找。” 李延颂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解释道。 “夫人有所不知,小女……小女自出生便患有严重的心疾,离不得救命药丸。若她被人抱走,或是流落在外,一旦断药……后果不堪设想!内子忧心如焚,失态之处,还请夫人海涵。”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搂住几乎哭晕过去的妻子。 心疾! 菱辞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妇人为何那般绝望地强调“一个时辰”! 时间就是孩子的命,情况紧急,必须分秒必争! 菱辞当机立断,语速飞快地部署,“李公子,请立刻让贵府所有能调动的人手,以铺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寻找!夫人情绪不稳,建议先护送回府等候消息,以免再生意外。” 她看向那位几乎站不稳的李夫人,语气放缓但带着安抚的力量,“夫人放心,我必竭尽全力!” 随即,她转向焦灼的掌柜,下达的命令清晰有力。 “掌柜的,你立刻带着孩子的画像,亲自去一趟城南、城北所有人牙行!告诉他们,今日若有任何人牙子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童去交易,无论对方开价多少,务必给我拦下!玉珍阁全权负责赎人,银子不是问题!但是——” 菱辞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孩子若有半分损伤,我菱辞发誓,必倾尽所有,让他们后悔生在这世上,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东家放心!” 掌柜被菱辞此刻散发出的强大气场震慑,浑身一凛,接过画像,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菱辞这番雷厉风行、毫不推诿且思虑周全的安排,让情绪激动的李夫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泣,看向菱辞的目光也少了些怨恨,多了些期盼。 李延颂更是深深看了菱辞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这位肖夫人,与他印象中那位温婉娴静、似乎总带着几分怯懦的女子,判若两人! 此刻的她,冷静、果决、甚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领袖气质。 “多谢夫人,我也亲自带人去找!”李延颂不再多言,迅速安排下人护送妻子回府,自己则带着剩余家丁冲出了铺子。 菱辞也没闲着,迅速从掌柜留下的备用画像中抽出一张,招呼真儿。 “真儿,走!我们也去找!不能干等!” 满大街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菱辞一边快步穿行在八宝街的人流中,一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三岁女童,患有心疾,行动力有限,大概率不会自己跑远。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被人抱走了。 铺子里人来人往,人牙子伪装成客人也不是不可能。 “该死的!要是有监控就好了!”菱辞忍不住低声嘟囔。 “真儿!”她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扫视着首饰铺周围的环境,“你立刻去询问铺子四周的商铺摊贩,特别是那些位置固定、视野好的!重点问一个时辰前,有没有见过形迹可疑的人,抱着孩子从铺子里出来。” “是,夫人!”真儿立刻领命,像只敏捷的小鹿,迅速钻入人群中开始打听。 菱辞则站在路口,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观察着人流的主要方向和几条岔路的延伸。 哪条路更偏僻?哪条路更容易隐藏行踪?哪条路通向城门?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原主对这个城市的模糊记忆进行判断。 不多时,真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小脸上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兴奋。 “夫人,问到了,对面卖桂花糕的大婶说,她确实看到个衣着普通的婆子,抱着个穿红袄子、戴金项圈的小女娃从咱们铺子出来,时间刚好对得上,那孩子好像还在哭,婆子还特意在她摊子上买了块桂花糕哄她!” 红袄子,金项圈! “应该就是她。”菱辞精神一振,“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真儿毫不犹豫地指向一条相对狭窄、人流较少的巷口。 “走!”菱辞毫不犹豫,拔腿就朝着那条巷子小跑而去。 主仆二人一头扎进巷子。 巷内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两侧是低矮拥挤的民居,青石板路湿滑,弥漫着一股潮湿和市井生活的混杂气息。 越往里走,巷子分叉越多,如同蛛网般蔓延。 房屋鳞次栉比,门户紧闭? “夫人,这……这怎么找啊?总不能挨家挨户敲门问吧?” 真儿看着迷宫般的巷子,有些傻眼。 菱辞也皱紧了眉,正思索对策,忽然——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幼儿哭声,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隐隐约约地从某个方向飘了过来! 第32章 单枪匹马PK人贩子 菱辞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屏住呼吸!“嘘!听!” 两人侧耳细听,那哭声时断时续,带着一种不正常的虚弱和压抑感,似乎是从左前方一座看起来颇为破旧的民屋方向传来。 “在那里!”菱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一把推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吱呀—— 门没锁,应声而开。 屋内光线昏暗,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憔悴的年轻妇人正坐在小凳上缝补着什么,被突然闯入的菱辞和真儿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惊惶。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菱辞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屋内。 简陋的家具,角落放着一个破旧的摇篮。 摇篮里确实有个孩子,但看身形明显更小,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面容也与画像上的李小姐完全不同。 菱辞心头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迅速换上焦急又带着歉意的表情。 “这位姐姐,对不住!我们是来找亲戚的,在巷子里迷了路。亲戚家有个三岁大的女娃,刚才在外面听到孩子哭声,还以为就是这里,冒昧打扰了!” 她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妇人的神色。 那妇人见菱辞和真儿衣着不俗,不像歹人,又听是找亲戚迷路,脸上的惊惶褪去大半,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你们找亲戚啊?姓什么?叫什么?我对这条巷子的邻居都熟。” 菱辞心思急转,随口编道。“是个远房亲戚,我们叫她王婶子,带着个三岁左右的孙女,说是住在这附近。姐姐可知道?” 妇人皱着眉想了想,很肯定地摇头。 “我们这条巷子没有姓王的婶子,更没听说谁家带着三岁大的女娃。你们怕是找错地方了,去别的巷子问问吧。” 她的神情坦荡自然,不像说谎。 “多谢姐姐!”菱辞道了谢,拉着真儿退了出来,轻轻带上门。 “夫人,看来不在这里,我们去别处吧?”真儿有些失望。 菱辞却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条幽深狭窄的巷子。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孩子就在这里,也许就在附近某间屋子里! 她不甘心,沿着巷子继续往里走,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扇紧闭的门窗,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就在这时,前方巷子拐角处,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裳、身形微胖的妇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迎面走来。 她似乎心事重重,根本没注意前方有人。 砰! 菱辞正凝神观察,猝不及防,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哎哟!”那妇人被撞得一个趔趄,低呼一声,却连头都没抬,更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慌乱地用手在身前胡乱拢了拢,神情显得异常鬼祟。 “站住!”菱辞本能地觉得不对,厉声喝道。 但妇人置若罔闻,反而走得更快了。 “夫人,您看!”真儿眼尖,指着妇人刚才拢衣服的手,又指向妇人离去的方向。 只见那妇人手上,捏着一小块颜色鲜艳、质地精良的布片。 “是那孩子衣服上的!”菱辞的心瞬间揪紧,她立马跟了上去。 只见那妇人走到巷子尽头一堆胡乱堆放的枯草垛旁,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将手中揉成一团的东西塞进草垛深处,还用枯草反复遮盖了几下,这才松了口气般,转身快步拐进了旁边一条更隐蔽的岔道,消失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后。 “有鬼!”菱辞和真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和确定! 她们迅速冲到草垛边,菱辞毫不犹豫地伸手扒开枯草,果然在里面翻出了一件被揉得皱巴巴的小袄。 鲜艳的红色,精致的绣工,正是三岁女童的尺寸。 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奶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 光天化日,如此鬼祟地丢弃一件价值不菲的童袄,这绝不是正常行为! “在那边!”菱辞指向妇人消失的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冰冷,“轻点,过去!” 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门,刚把耳朵贴上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争吵声: “妈的!你不是说是个好货色吗?怎么看着病恹恹的,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买家花了三百两银子,给个病秧子过去,回头找我们算账怎么办?!” 一个粗狂的男声响起,充满了暴躁和不满。 “哎哟,当家的你小声点!”一个老妇的声音带着讨好和狡辩。 “这丫头片子娇气得很,一路上哭闹不休,我这不是怕引人注意吗?就……就给她用了点‘安神散’,让她睡着了!等药劲儿过了就醒了,保证活蹦乱跳!” 这声音,赫然就是刚才撞人丢衣服的那个! “安神散?你他娘给三岁孩子用那玩意儿?用量大了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男人更加恼怒。 “放心放心,我有分寸!死不了!”老妇敷衍道,“这丫头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买家肯定喜欢。三百两,值了!” “值个屁!老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男人骂骂咧咧,“别废话了,赶紧收拾东西,趁着城门还没关,先把人送出城,迟了怕有变数!” 随即,屋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收拾包裹、抱起东西的声音。 不好!他们要转移孩子! 菱辞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一旦被带出城,再想找到无异于登天!而且孩子被用了迷药,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怎么办?硬闯?她和真儿两个弱女子,对方至少有一男一女,那男的听起来就不好惹…… 菱辞的目光飞快扫过四周,落在墙角一根废弃的、约莫手臂粗细的木棍上。 没有犹豫,她一把抄起木棍,递给真儿一根稍细的,低声道。 “真儿,听我指令。我拖住那男的,你目标小,找机会把孩子抢过来。抢到孩子立刻跑,别管我,去铺子叫人!” 真儿脸色煞白,握着木棍的手都在抖,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夫人……您千万小心!” 菱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退后两步,猛地抬脚,狠狠踹向那扇并不算结实的木门! 第33章 你去死吧! “砰!”一声巨响,木门被踹开! 屋内,一个满脸横肉、身材壮硕的汉子拿着包袱,旁边一个干瘦的灰衣婆子抱着孩子。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 菱辞手持木棍,如同护崽的母狮,眼神冰冷地堵在门口,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把孩子——还给我!” 那婆子看清只是两个年轻女子,脸上的惊骇瞬间变成了凶狠和鄙夷,抱着孩子就往汉子身后缩,尖声道。 “什么还给你?这是我的孙女,你们是谁?闯进我家想干什么?滚出去!” “你的孙女?”菱辞冷笑,目光如刀般刺向那汉子。 “那她身上这件价值百两的云锦红袄,也是你这穷家能穿得起的?这孩子是今日在八宝街玉珍阁首饰铺被你们抱走的!你们可知她是当朝吏部侍郎李大人唯一的嫡亲孙女,四品大员的掌上明珠!敢动她,你们有几条命够砍的!” 她直接搬出李家的身份,试图震慑对方。 果然,那汉子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下意识地看向孩子,似乎想确认什么。 菱辞抓住他这一瞬间的动摇,立刻抛出更致命的信息。 “还有!这孩子天生患有严重心疾,每日需服特制丹药续命!你们给她用了迷药,她随时可能毙命!到时候,你们交给买家的就是一个死人。买家会放过你们?李家会放过你们?你们想清楚,是现在把孩子交给我,我保证李家不再追究,还是等着被满门抄斩、挫骨扬灰?” 汉子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看向老妇人的眼神充满了暴怒和质问。 “你个老虔婆!你敢骗老子?!” 老妇人眼神闪烁,慌乱地避开汉子的目光。随即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凑到汉子耳边,用极低却充满恶毒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 菱辞听不清,但看到那汉子听完后,看向她和真儿的眼神,瞬间从暴怒变成了赤裸裸的、毫无人性的杀意! 他狞笑着抽出腰间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一步步逼近菱辞,同时眼神阴鸷地扫视着门外狭窄的巷子。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小姑娘,知道得太多,还想活命?”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笑容,“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那就都留下吧!只要你们死了,李家就永远不会知道,是谁带走了他们的娃娃!”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夫人小心!”真儿吓得尖叫,却勇敢地想要挡在菱辞身前。 “动手!”菱辞厉喝一声,将恐惧化为力量,不退反进,手中的木棍带着风声狠狠朝着汉子持刀的手臂砸去!同时对真儿大喊:“抢孩子!跑!” 真儿被菱辞的决绝所激,尖叫着扑向抱着孩子的老妇人,试图撕扯抢夺。 “找死!”汉子轻易格开菱辞砸来的木棍,巨大的力量震得菱辞虎口发麻,木棍脱手飞出! 他另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狠狠抓住了菱辞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拽! “啊!”菱辞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硬生生拖进了屋内,重重摔在地上! “夫人!”真儿见状,心神大乱,抢孩子的动作一滞。 “别管我,抢孩子,快跑,她断药会死的!”菱辞忍着剧痛嘶吼,双手死死抱住了汉子的一条粗壮小腿,用尽全身力气拖拽,不让他去阻拦真儿! 汉子被菱辞死死拖住,暴怒异常,抬脚就想把她踹开。 见菱辞仍旧死死缠住,汉子眼中凶光毕露,不再犹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刀尖对准菱辞的心口。 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朝着菱辞的心脏准备扎下。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菱辞瞳孔骤缩,她甚至能闻到刀锋上铁锈腥气。 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刚穿过来没多久,就要这么憋屈地死在人贩子手里吗? 还带金手指穿越呢?空间呢?都他妈的靠不住! 绝望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和冰冷并未传来。 “铛——!!!”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声在屋内炸响。 那声音是如此尖锐、如此突兀,带着一种粉碎一切的力量!紧接着,是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菱辞猛地睁开眼! 只见汉子手中那把致命的短刀,竟已断成了两截! 前半截刀身旋转着飞出去,“哆”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墙壁! 而汉子本人,则捂着右手腕,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鲜血淋漓,显然骨头已经被一股巨力瞬间震碎! 一道高大、挺拔、散发着森然寒意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的魔神,不知何时已矗立在门口。 他完全挡住了门外本就不多的光线,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影之中。 玄青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杀意,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是他! 菱辞的心脏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后,骤然被巨大的惊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裹住! 与此同时,另一道迅捷如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目标明确地直扑那个抱着孩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老妇人! 老妇人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一股巨力扼住咽喉,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怀里的孩子也脱手滑落。 “孩子!”真儿反应极快,尖叫着扑过去,险之又险地接住了昏迷不醒的女童。 “你……你们是谁?!”断腕的汉子惊恐万状地看着如同杀神般的司马幽,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甚至忘记了剧痛。 司马幽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扫过屋内狼藉的景象,最后落在菱辞身上。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双手还死死抱着那汉子的腿,左臂衣袖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汩汩地涌。 一股难以形容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暴戾之气,瞬间冲上司马幽的心头。 “找死!”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 司马幽身形微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下一秒,那断腕的汉子发出了比刚才凄厉百倍的、不似人声的惨嚎! “咔嚓!咔嚓!”两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只见那汉子壮硕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他的右腿膝盖以下和左腿大腿根部,赫然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扭曲角度! 整个下半身,彻底废了! 第34章 孩子活不成了 他连嚎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像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抽搐,发出嗬嗬的怪响。 这血腥、残忍、快到极致的一幕,让真儿死死捂住嘴巴,连尖叫都发不出来,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连沧澜都微微低下了头。 菱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震得大脑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 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看着那个如同修罗般站在血泊中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与自己命运纠缠、亦敌亦毒的男人,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司马幽解决了渣滓,目光再次锁定菱辞流血的手臂。 “嘶——”剧痛让菱辞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司马幽的动作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味,粗暴却异常精准。 他看也没看,直接“嗤啦”一声,从自己玄青色的内袍上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在她手臂伤口上方用力扎紧止血! 布条勒紧皮肉的剧痛,让菱辞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 “呀!孩子好像没呼吸了!”真儿惊呼的声音传来。 “孩子!”菱辞猛地回神,巨大的焦急压过了对司马幽的恐惧,“她不行了,必须立刻送医!她有心疾,被用了迷药,快撑不住了!” 她顾不上手臂的剧痛,用尽全力喊道。 司马幽的目光落到女童身上,他眼底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瞬,探出手指,极快地在女童脖颈处一触。 “气息尚存,不过快没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济世堂离这里最近,去济世堂,洪大夫是名医!”菱辞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帮帮我,求你,有没有马车!” “沧澜!”司马幽冷喝一声。 一直控制着老妇人的沧澜应声而动,如同鬼魅般闪身出屋。 几乎在沧澜消失的同时,屋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马嘶! 一匹通体漆黑、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如同凭空出现般,停在了门口。 司马幽不再废话,左手如同铁钳般,一把将菱辞怀中的孩子捞起,动作看似粗鲁却巧妙地避开了孩子的要害。 随即,他右手抓住菱辞未受伤的右臂,猛地向上一提! “啊!”菱辞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瞬间腾空,右臂几乎要被扯脱臼。 “坐稳!”司马幽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抱着孩子,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落在菱辞身后! 健壮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环过她的腰侧,将她牢牢固定在马背上。 菱辞整个人都被他冰冷而强大的气息笼罩,背后紧贴着他坚硬如铁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让她浑身僵硬,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但此刻,救孩子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真儿!”菱辞强忍着不适,回头对着吓傻的真儿嘶声大喊。 “快去铺子!告诉李公子他们,孩子找到了,让他们去济世堂,快!” “驾!” 司马幽一声低喝,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黑色骏马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了出去! 速度之快,远超菱辞的想象,狭窄的巷子仿佛成了一条扭曲的隧道,两旁的房屋门窗在视线中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残影。 “啊!”菱辞惊呼一声,强烈的失重感和风驰电掣的速度让她不得不死死抓住马鞍,身体因为惯性紧紧向后靠去,几乎完全嵌入了司马幽的怀里。 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拍打在脸上,手臂的伤口在颠簸中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她对怀中孩子生死的担忧。 快!再快一点! 黑色的骏马在狭窄的街巷中惊险地穿梭,引得路人纷纷惊恐避让,直到济世堂的招牌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骏马尚未完全停稳,司马幽已抱着孩子,身体凌空跃下,稳稳落地。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冷酷的优雅。 “洪大夫!救命!快救命啊!” 菱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大堂,左臂的衣袖被鲜血染透大半,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身后,司马幽抱着那个气息奄奄、小脸灰败的女童,步履沉稳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踏了进来。 洪大夫正捻着胡须看药方,闻声抬头,一见是菱辞,先是微愣,待看清她身旁气势迫人的司马幽和他怀中孩子的情况,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快!抱进来!”洪大夫经验老道,二话不说,引着他们疾步走向最里间一个安静的诊室。 室内只有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小床。 菱辞焦急地看向司马幽,后者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沉默地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与他周身散发的冷酷气息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女孩,三岁,先天严重心疾,一直靠特制药丸续命。就在一个多时辰前,被人贩子强行灌了迷药!” 菱辞语速飞快,声音因紧张和奔跑而嘶哑。 洪大夫闻言,花白的眉毛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他快步上前,翻开孩子的眼睑,瞳孔已有轻微涣散迹象,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 “如何?”菱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洪大夫没有立刻回答,他直起身,快步走出诊室,对着外面沉声吩咐。 “快!去请孙老、陈老、王老过来!快!” 菱辞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入谷底! 洪大夫是济世堂的镇馆圣手,连他都束手无策,需要紧急召集其他几位同样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会诊…… 这孩子的状况,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百倍。 很快,三位同样须发皆白、步履却异常沉稳的老大夫匆匆赶来。 诊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压抑。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而紧张的呼吸声。 三位老大夫轮流上前,为女童仔细诊脉、查看气色、翻看眼口鼻。 每一次诊脉结束,他们的面色都越来越难看。 几人低声快速地交换着意见,声音压得极低。 菱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浑身冰凉,只能死死盯着床上那小小的身影,祈求奇迹发生。 第35章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片刻后,洪大夫作为代表,转向菱辞,声音沉重得如同压着巨石。 “夫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先天心脉孱弱,根基太虚。那迷药药性霸道,与她体内维持心脉的续命药物相冲,如同火上浇油。心脉与脑络,皆已受损严重。我等……已是回天乏术,只怕熬不过今夜了。” 轰—— 洪大夫的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菱辞头顶! 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去。 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踩了一脚。 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及时抵住了她的脊背,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强行稳住。 是司马幽,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菱辞站稳脚跟,“洪大夫!您医术非凡,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她无法接受,自己拼着受伤、差点搭上性命抢回来的孩子,最终还是要死在冰冷的病床上。这太残忍了! 洪大夫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挥挥手,示意另外三位同样面色沉重的大夫先出去。 诊室内只剩下菱辞、司马幽和洪大夫三人,空气仿佛凝滞。 “夫人,”洪大夫长长叹息,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非是老朽不尽心。这孩子的身子……本就是靠着药力强行吊着。此番重创,如同朽木再遭雷击。即便、即便用尽手段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片刻,也……” 他摇了摇头,后面的话不忍再说,“老朽这就去准备银针,再辅以百年老参吊命汤,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背影透着深深的无力。 诊室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床上孩子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菱辞缓缓滑坐到床边的矮凳上,目光失焦地望着那张苍白的小脸。 恐惧、无力、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如同寒泉般在她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你眼下自身难保,还有空悲天悯人?别怪我没提醒你,思虑过甚,引动心脉余毒,你的‘两日之期’怕是要提前了。” 司马幽靠墙而立,姿态慵懒,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毒发? 菱辞混沌的大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 空间,那个神秘的空间,它能凭空掉出压制司马幽那剧毒的药丸,那……它能不能……能不能再掉一颗……救这孩子命的药? 这个想法是如此大胆,菱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床上气息微弱的孩子。 越看,那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脸庞就越让她心痛。 “赌一把!”菱辞的眼中瞬间燃起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豁然转身,目光锁定了墙角那个如同冰雕般的男人。 他是关键,前两次药丸出现,都是因为靠近他,空间对这个男人有反应。 “对不住了,借你一用!” 没有一丝犹豫,菱辞如同扑火的飞蛾,几步冲到司马幽面前,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抱住了他。 温热的、带着淡淡馨香的身体猛地撞入怀中,司马幽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微微垂眸,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死死抵在自己胸前,那双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臂,如同藤蔓般紧紧箍住他的腰身。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属于她的温度和心跳。 一种极其陌生、极其诡异的触感,瞬间穿过他那常年被剧毒冰寒侵蚀的四肢百骸。 没有厌恶,没有暴怒,反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和……安定感。 这感觉荒谬得让他自己都心惊。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任何试图靠近他的人,最终都变成了尸体。 可此刻……这个胆大包天、屡次挑战他底线的女人,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抱住了他……而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拧断她的脖子? 司马幽的眉头深深锁紧,眼底翻涌着风暴般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那紧抿的薄唇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疯了?” 菱辞此刻哪里顾得上他的反应?她死死闭着眼睛,将脸埋在他微凉的衣襟里,屏蔽掉他强大的压迫感,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呐喊: 空间,空间,快给我药!救孩子的药,我要救她。求你了,快出来! 而她因为紧张和用力,无意识从齿缝间挤出的破碎低语,听在司马幽耳中,却变成了: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不许动……” “不许动”……? 司马幽心口某处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 这些年,老是听别人警告自己,别动,否则就杀了你。 可此刻,同样三个字,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没有威胁,没有恶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司马幽的脑海,让他瞬间警铃大作。 他猛地想要挣脱,想要将这胆敢扰乱他心绪的女人狠狠推开! 可身体让他推拒的动作迟滞了那么一瞬。 该死的!他一定是中毒太深,出现幻觉了! 就在司马幽内心天人交战、菱辞心中疯狂祈祷之际—— “夫人,老朽这就给孩子施……呃?” 诊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洪大夫提着药箱,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只见那位气质冷冽、一看就非凡俗的玄衣公子,正僵直地站在墙角。 而菱辞……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双手紧紧环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几乎都嵌在他怀里。洪大夫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眼睛,飞快地转过身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罪过!罪过!老朽……老朽什么都没看见!夫人,相公……你们……你们继续!老朽待会儿再来,待会儿再来!”说着就要往外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惊醒了菱辞! 她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把将司马幽推开。 而菱辞在推开司马幽的瞬间,右手掌心便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带着奇异温凉的触感。 第36章 他竟又一次对这个女人妥协了 啪嗒! 一颗圆润的、散发着清洌药香的药丸,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 来了,空间回应了! 菱辞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顾不上看司马幽那能杀人的眼神,也顾不上洪大夫那尴尬到快要钻地缝的表情,立刻将那颗药丸举到洪大夫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洪大夫,快,您看看这药是什么成分,这孩子能不能用?” 洪大夫还捂着脸,闻言才勉强转过身。 他接过药丸,先是凑到鼻端深深嗅闻,又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放到舌尖细细品味。 “夫人,这药……老朽惭愧。其中确有缓解心疾、护持心脉的几味珍药,但更多成分……恕老朽孤陋寡闻,闻所未闻。若要确保孩子能服用,恐怕需要时间细细分析验证!” 菱辞一听“需要时间”,心瞬间沉了下去,孩子哪里还有时间。 她看着床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赌了!空间既然能给她压制司马幽剧毒的药,没道理救不了这个孩子。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来不及了!”菱辞果断地从洪大夫手中拿回药丸,又将自己手中完整的药丸掰成两半,一半塞回给洪大夫:“这一半您留着研究!” 另一半,她毫不犹豫地捏开孩子的嘴,就要往里塞。 “夫人!不可!万万不可啊!”洪大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阻拦。 “此药成分不明,药性未知,贸然给如此虚弱的孩子服用,万一药性相冲,便是催命符啊!”他急得满头大汗。 “若她因此出事,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与您和济世堂无关。” 菱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用力捏开孩子的小嘴,将半颗药丸塞了进去。 然而,孩子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牙关紧闭,药丸含在嘴里,根本无法吞咽。 “快帮忙!”菱辞急得满头大汗,下意识地朝着墙角的司马幽喊道。 情急之下,她完全忘记了对方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只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帮手。 司马幽的眼底瞬间凝结成冰。 这女人,竟敢如此命令他,找死! 然而,就在极度不爽的同时,身体却再次违背了他的意志。 那双修长有力的腿,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已然几步跨到了床边。 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已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在孩子胸前几处穴位上疾点了几下! “咕噜……” 那半颗药丸,终于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司马幽才猛地回神。 他竟又一次……对这个女人妥协了! 为什么?! “夫人!您……您糊涂啊!”洪大夫见药已被强行喂下,捶胸顿足,又急又怕,“这……这可如何是好!老朽……老朽……” 菱辞此刻却异常平静,她紧紧盯着孩子的小脸,轻声却坚定地说:“洪大夫,如今……只能相信这药了。若真有不测……我菱辞,愿以命相抵!”她的目光没有一丝动摇。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菱辞屏住呼吸,司马幽周身寒气更盛,洪大夫紧张得胡子都在抖。 突然—— “咳咳……咳咳咳……”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咳嗽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床上的女童,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随即,那双紧闭的眼睛,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视线最终落在了离她最近的菱辞身上,小嘴微张,发出沙哑却软糯的声音: “娘……水……小宝想喝水……” 醒了?她居然醒了! 洪大夫如同被雷劈中,瞬间石化在原地! 他刚刚还断定这孩子熬不过今夜,气息将绝,他甚至连施针吊命都还没开始。 可现在……她竟然睁开了眼睛,还开口要水喝,这……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菱辞全身,她立刻抄起旁边矮几上的水杯,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将孩子虚弱的小身体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她将水杯凑到孩子唇边,一点点地喂她喝下温水。 孩子依偎在菱辞温暖的怀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那依赖的姿态,让菱辞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喂完水,菱辞顺手将空了的杯子递向旁边。 一只带着薄茧的男性大手,下意识地接了过去。 菱辞一愣,转头看去。 司马幽:……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着自己手中那个廉价的粗瓷茶杯,再看看菱辞那张理所当然的脸。 他,竟然在给一个女人……递茶倒水! 他几乎是咬着牙,将那杯子重重地顿在了一旁的矮几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那力道,仿佛要将杯子捏碎。 这一声响也惊醒了菱辞,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但此刻顾不上了。 “小宝乖,不怕了,”菱辞抱着孩子,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指着孩子的心口位置问道:“告诉姐姐,这里……疼不疼?” 孩子眨了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小脸上还带着病后的虚弱,却用力地点了点头:“疼。” 菱辞的心瞬间揪紧。 但紧接着,孩子又补充道:“可是……没有以前疼了。以前小宝每天这里都疼,像有针在扎,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可是今天……” 她的小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小宝饿了。” 饿了?! 菱辞和洪大夫几乎是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患有严重心疾、常年被病痛折磨、食欲不振的孩子,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居然说饿了。 “洪大夫!快,您快看看!”菱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洪大夫这才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搭上了孩子的脉搏。 这一次,他诊得无比仔细。左手探完,又换了右手。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缓缓收回手,抬起头看向菱辞,那眼神满是惊诧。 “简直……简直匪夷所思!” “如何?”菱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37章 想低调都难 “脉象变了!”洪大夫激动得语无伦次,“方才还是几近断绝的死脉,如今竟变得沉稳有力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生机,老朽绝不会诊错!” 他猛地看向菱辞,目光灼灼。“夫人,您方才那颗药,究竟从何而来,这……这简直是起死回生的仙丹啊!” 菱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眼神闪烁,含糊道:“呃……是……是机缘巧合之下,一位云游的高人赠与的……” 她实在编不下去了,赶紧转移话题,“那……您的意思是,这药对小宝有效?” “何止有效!”洪大夫激动得差点拍断大腿,“简直是神效!立竿见影的神效啊!” 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若再服用一些药,假以时日,这孩子……完全有可能恢复健康,如同常人一般长大成人!” 洪大夫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老夫两年前诊治过李侍郎家的女娃,也是患有心疾,跟这孩子的脉象很是相像。” “这便是李侍郎的嫡孙女。”菱辞道。 原来,两年前李家就在四处寻医问药了。 洪大夫又拍了拍大腿,“我就说!这女娃的心疾原本活不过五岁,可如今看来,健康长大不是问题!” 看着洪大夫满是欣喜的脸,菱辞的愈发兴奋起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司马幽的反应。 这家伙才是空间药丸的“长期客户”,他应该最清楚这药的神奇。 一回头,就见司马幽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 菱辞有些心虚,忙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诊室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小宝!我的小宝!你在哪儿啊小宝!” 菱辞一回头,咦?那个大恶魔方才还好端端站在这,怎么一下就没了。 她顾不上想司马幽,见小宝的娘哭着跑过来,便自觉起身,将地方留给她。 李延颂搀扶着几乎瘫软的李夫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李夫人发髻散乱,眼睛肿得像桃子。 在看到床上那个依偎在菱辞怀里、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时,整个人便扑了过去! “小宝,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 李夫人一把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快给小宝喂药。”李延颂尚存一丝理智,连忙提醒。 李夫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一点,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一颗散发着浓烈药味的褐色药丸。 “小宝乖,不怕不怕,娘给你带了药,吃了药就不难受了。娘还带了蜜饯,吃了药就吃蜜饯,不苦……”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本在菱辞怀里还很安静的小宝,一看到那颗熟悉的褐色药丸,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滋溜一下从李夫人怀里滑了下来。 她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几步就跑到了菱辞身后,小手紧紧抓住菱辞的裙摆,把小脑袋藏了起来,奶声奶气地抗拒: “娘,小宝不要吃苦药,苦!姐姐给小宝吃的药……不苦,小宝吃了……胸口不疼了。” 说着,她竟然还在菱辞身后,试探性地蹦跳了两下! “小宝!”李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不能跳,快停下,大夫说了你不能跑跳啊!”她急得又要掉眼泪,这孩子以前稍微活动快一点就会心口绞痛、头晕目眩,哪敢像现在这样蹦跳。 李延颂却猛地拉住了妻子,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女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小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这样跳,心口真的不疼?也不头晕?” 小宝从菱辞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看着爹爹,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甚至露出一点小小的得意。 “嗯!不疼,也不晕,小宝有力气!” 为了证明,她又原地转了个圈,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动作连贯,小脸红扑扑的,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病恹恹的样子。 李夫人也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女儿活蹦乱跳的样子,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三年了,整整三年,她的女儿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不是在昏睡就是在小心翼翼地吃药,何曾有过如此鲜活的时刻。 “李夫人,李公子,”菱辞看着这震撼的一幕,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她轻轻抚摸着躲在她身后的小宝的头发,柔声道,“小宝的病……看起来,是好些了。” “好些了?”李夫人喃喃重复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延颂的声音也带着哽咽,巨大的惊喜之后是更深的疑惑。 寻找孩子的惊险过程,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从真儿口中得知,对菱辞不顾自身安危、勇斗人贩子的义举,他们夫妻二人已是感激涕零。 但……女儿身体的巨大变化,显然不是仅仅救回来那么简单。 “难道是济世堂治好了小宝?” 这不可能,这三年他们也没少来济世堂,可当初洪大夫说过,自己束手无策。 他们就进宫求了陛下,允许太医院的太医给孩子诊治,这才得了三年的续命药。 但太医说,只能续命,孩子活不过五岁。 洪大夫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震撼,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说。 “是这位菱辞夫人,她手中有一颗世外高人所赐的灵丹妙药,正是那颗神药,将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菱辞心里哀叹一声,完了!洪大夫这嘴也太快了,她想低调都难! “神药?!”李延颂夫妇异口同声,目光瞬间聚焦在菱辞身上。 “娘!姐姐的药不苦,香香的,小宝喜欢姐姐。”小宝紧紧抱着菱辞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亲近。 孩子是最不会骗人的,她抗拒家里的救命药,却如此亲近菱辞。 在菱辞惊愕的目光中,李夫人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菱辞面前。 “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李夫人泣不成声,重重叩首,“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您手中若还有那神药,无论多少银子,我李家也愿买下!只求,只求能救我儿性命!” 来了!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