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她成了修仙界第一人》 第一章 云中谁乘轻舟来 白芷抵达天风城风陵渡口时,已是月上中天,星河黯淡。 明日是她二十岁的生辰。 渡口上的石阶凝结了夜露,素白的绣鞋踏过,留下一串湿润的痕迹。 腰间传音玉微微发烫,是白雪城的朋友发来的贺词。 白芷指尖轻点玉面,流光溢彩的文字在空中浮现,却唯独没有那一抹最期待的影子出现。 “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白芷拢了拢被江风吹散的青丝,唇角笑意渐淡,渐渐消失。 慕容家族的别院,坐落在城中栖霞山中,当她踏着鼓声推开朱漆大门时,老仆花婶惊得手中灯笼晃了一下。 小心问道:“夫人?您怎么......” “庄主和妹妹呢?” 白芷拂去袖上沾上的夜雾,素白绫罗制成的长裙在月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泽。 “家主尚未归家,小姐在暖阁......” 花婶话音未落,白芷已踏上玉阶。 每级玉阶都感应到女主人的气息,瞬间绽放出淡淡的莲花虚影,这是当年慕容珏为她定制的宝贝。 暖阁内,慕容曦正趴在天蚕丝毯上。 面前悬浮着数十枚流光溢彩的鲛人泪珠,小姑娘手指翻飞,金线随着小手牵引,将泪珠串成项链。 白芷在门边静静看了许久,小姑娘太专注,连嫂子的气息都未察觉。 “曦儿。” 小姑娘猛地回头,额间朱砂印记亮了一下。 “嫂子!”一声轻呼,小姑娘旋即继续摆弄那些价值连城的鲛珠。 一边喃喃自语道:“还剩一些,不久就是芸姐的生辰......这些是哥哥带我去买的鲛珠......” 白芷心里一颤。 去年自己生辰,慕容珏只派人送来一匣寻常的珍珠。 “哥哥还准备了千年寒玉雕......” 慕容曦忽然噤声,懊恼地看着因分心而散落的珠子,忍不住嚷嚷道:“嫂子别说话,我串不了珠子哦。” 阁内鲛珠突然齐齐发出悲鸣,白芷的天霜剑感应到主人心绪,发出一声剑吟。 后退半步,看着小姑娘头也不抬,重新掐诀串珠,忽然觉得这暖阁比雪山还要冷上几分。 “夫人,家主传音说......”花婶在廊下欲言又止。 白芷摆摆手,取出贴身收藏的同心玉。 这双生玉佩能无视千里之遥直接传音,是当时成亲时老祖所赐。 玉面亮起又暗下,反复三次才传来慕容珏冷淡的声音:“有事明日再说......” “珏哥,可是宗门传讯?”一个柔媚的女人声音,透过玉佩清晰传来。 带着丝丝缕缕的暧昧不清的颤音,像是没有睡醒,又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铮!” 天霜剑骤然出鞘三寸,阁内温度骤降。 一刹那,梁柱上瞬间凝出冰花。 白芷猛地掐断传音,纤纤玉指用力抓住门框,指尖掐进了木缝之中。 她与慕容珏成亲五年,夫君语气从未这般温柔。 传音过来分明还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难不成? 突然,她不敢往下想了。 ...... 翌日清晨,白芷一夜静休,调息之后,洗漱妆扮。 正要出门,忽闻楼下传来清脆的童声。 “花婶,你说哥哥会不会答应带芸姐跟我们一起去蓬莱?嫂子要是知道了......” “小姐慎言!夫人听见该伤心了。” “可芸姐会陪我放纸鸢,会讲海外仙山的故事......” 慕容曦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声说道:“去年嫂子生辰,哥哥没有陪她去采药。可芸姐的生辰,哥哥却特意出关......” 白芷站在玉阶上,足下玉莲忽明忽暗。 二十岁生辰这日,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家中,不过是个多余的外人。 午时将至,同心玉终于亮起。 慕容珏的传音简短如常:“我还有事,勿等。” 冷冷一笑,白芷正欲推门而去,独自漫步街头...... 谁知,就在这里,传音玉里竟然鬼使神差响起一串笑声。 “芸姐,我来啦!” “曦儿,你今日怎么不做功课,偷偷溜了出来?” “没事,妹妹的师尊这些日子不在剑宗,正好让她好好玩几天。” “好吧,听说姐姐来了,珏哥你还是带曦儿回去吧?” “哼,急什么......” 传音玉里传来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三人温情软语,宛如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只怕慕容珏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忘了中断传音,来了一场现场直播...... “呃!” 白芷捂着心口如被针刺,喉头一热,赶紧掏出丝巾堵住樱唇。 少顷,松开手,只见一朵红花染红了双眸。 “铮!”天霜剑发出一声长吟,白芷幽幽一叹,毅然起身。 “咔嚓!” 腰间玉佩,像是不堪这一声剑鸣,裂开一道细纹。 回到房内,白芷以指代笔,沾着桌上的朱砂,在冰蚕丝绢上写下“离缘书”三字。 每落一笔,空中便有金色铭纹浮现......这是天道见证的离缘书,一旦成形,两人的婚约将要消散。 终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将此物交予家主。” 出了暖阁,白芷将丝绢装入玉匣递给花婶,随手取下鬓间那支慕容家祖传的凤纹玉簪放在里面。 花婶收了玉匣,退了出去。 ...... 风陵渡口,江雾未弥漫,白芷踏上自己的飞行法宝一叶轻舟。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风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转身望去,却是妹妹慕容曦抱着一个木盒追了过来,一路小跑,连发髻都跑散了。 “嫂子!” 小姑娘气喘吁吁地递过盒子,嚷嚷:“这是......这是曦儿自己刻的......” 白芷打开木盒,里面是个歪歪扭扭的小木人,依稀能辨出她的模样。 木人背后刻着歪斜的字迹:嫂子长生。 第一次,白芷悄然落泪。 弯下腰,一把将慕容曦紧紧抱在怀里,小姑娘却挣扎着指向她的身后,欢呼道:“看,哥哥来了!” 渡口尽头,慕容珏翩翩而来,衣袂翻飞如风中白鹤。 白芷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喃喃说道:“好好在南海练剑,嫂子还有事......” 话没说完,便转身踏上船头,催动一叶轻舟破浪而去。 身后传来慕容珏第一次带着慌乱的呼唤:“阿芷!” 一刹那,白芷没有回头。 一叶轻舟乘风而去,那封始终未能送出的鲛绡信从袖中滑落,上面写着她原本想告诉夫君的喜讯。 苦修多年,她终于要恢复到筑基之境,腹中,终于有了新生命。 云海之下,一道金芒直冲九霄。 恍若栖霞山庄的离缘书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欲要破空而去。 两人的姻缘线,眼看就要断了。 第二章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未时一刻,慕容珏带着妹妹回到了栖霞山庄。 慕容曦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袖,脸上第一次沾满泪痕。 山风拂过,吹乱了小姑娘额前的发丝。 她始终想不明白——今日明明是嫂子的生辰。她花了整整三个月,亲手雕刻了白芷的小像作为贺礼。 可嫂子却乘一叶轻舟飘然离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哥哥一眼。 “哥哥,嫂子不在,我们明日还去蓬莱岛吗?”慕容曦闷闷地问,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慕容珏负手立于山门前,淡笑道:“自然要去。” 自两人成亲以来,白芷总是千方百计寻找各种机会与他相处。 即便后来白玉进入天玉阁,慕容珏带妹妹远赴南海剑宗,白芷也从未抱怨,始终安守于大离皇朝的白雪城中。 在慕容曦的记忆中,嫂子和自己一样,是个从不惹哥哥生气的“乖宝宝”。 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直到听哥哥说依旧会带她去蓬莱,小姑娘才阴转晴,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一改先前的烦闷,蹦蹦跳跳跑进山庄,朝花婶喊道:“我要沐浴,还要换新衣裳!” “小姐别急。” 花婶一边安抚,一边将桌上的玉匣递给慕容珏:“庄主,这是夫人嘱咐交给您的。” 慕容珏接过,指尖触及玉匣时察觉到一丝残留的灵力。 他只随口“嗯”了一声,吩咐道:“夫人回去了,今晚不必为她操办生辰宴。” 花婶一愣:“夫人回白雪城了?” 慕容珏淡淡应道:“嗯,天玉阁事务繁忙,她先回去了。” “是......”花婶想起白芷出门时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夫人这哪是回去处理生意,分明是生了气,连生辰都不过就匆匆离去。 其实白芷为何突然前来,慕容珏并不清楚。毕竟去年夫人的生辰,她也未曾回来。 今日他甚至没来得及与她说上一句话——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去是留。 就连目送她乘舟远去,他也未曾放在心上。 而慕容曦却在心想:“嫂子不跟着去蓬莱也不错,反正有芸姐陪她,还会给她讲仙人的故事。” 更何况炼制那串鲛珠消耗极大,正需要芸姐帮忙呢! 花婶却忧心忡忡,忍不住低声提醒:“庄主,夫人离开时气息紊乱,脸色很不好……” 她原以为白芷是因急事返城,现在才恍然惊觉——夫人这一走,或许再不会回来? 不开心? 慕容珏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白芷在他和妹妹面前,永远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怎会不开心?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挥了挥手,朝风陵渡方向望了一眼,只应付花婶一句,便转身上楼。 回到静室,他正欲打开白芷所留的玉匣,腰间传音玉却蓦然亮起。 慕容珏接通传音,随手将玉匣扔在案几上,推门而出。 玉匣自案几滚落在地,发出一声清鸣。 这一日,满心期待出游的小姑娘,早已将匆匆离去的嫂子抛在脑后。 慕容珏将妹妹送回山庄后,也飘然离去。 直至翌日清晨,花婶为小姐收拾房间时,才从地上拾起那枚玉匣。 一眼认出是夫人之物,心下暗叹:这样贵重的东西,怎能说扔就扔? 她仔细擦拭一番,正欲收好,门外却传来慕容曦的呼唤。 花婶连忙应声,顺手将玉匣塞进墙角的紫檀柜中。 …… 轻舟已过万重山。 白雪城的夜雨来得猝不及防。 白芷静坐妆奁前,水镜中映出她苍白的指尖——正轻轻抚过一道剑痕。 这是她手把手教慕容曦练剑时,不慎被划伤的。 当时的她,竟觉得这道疤极美,宛若雪地落梅。 “哗啦——” 储物镯倾倒,三千二百枚上品灵石在青玉砖上滚出泠泠清响。 这是慕容珏每月给她的用度,加上天玉阁的供奉,多年来她几乎分文未动,反倒贴进自己大半积蓄。 为心爱之人寻来的九叶灵芝还养在暖阁;给妹妹准备的鲛绡裙,才绣好并蒂莲...... 痴心一片,尽付与君。却终究,明月照沟渠。 雨打窗棂,声声渐厉。 白芷怔怔望着掌心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是今晨练剑时遭剑气反噬所致。 原来本命剑碎裂的一刹,竟比寒潭玄冰更刺骨人心。 子时更漏响过三声,她忽然轻笑。 何其可笑,可悲。 连识海中那道定时法术都在提醒她:这五年来,七百一十三道传音。 慕容珏的妹妹从最初的“嫂子我想你”,到后来的“我在练剑,别吵我”; 而她那位夫君......慕容珏从未接过一道传音。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零落摇晃。 恍惚间,似又回到大婚之日。少年剑客为她绾发,指尖擦过耳畔的温热犹存。 而今白头未至,青丝先断。 …… 距天玉阁不远,有一处清幽小院。 虽不算宽敞,但灵气充沛。 四年前,为救助一位遭逢变故的同门,白芷买下这处小院,一直闲置未住,如今反倒派上用场。 定期有仆人打扫,并不脏乱,稍作整理便可安居。 既然决心离开慕容家,搬出来,才是彻底了断的最好方式。 栖霞山庄中,慕容珏正守著妹妹用早膳,花婶在一旁替小姐擦嘴。 慕容珏虽知夫人常在这时辰与妹妹传音,但他并非日日都在庄内,对此并不挂心。 今日未有传音来临,他也毫不在意。 早膳后,他自如往常般沐浴更衣,准备出门。 慕容曦也觉得嫂子近来愈发唠叨,已很少主动与白芷传音。 小姑娘甚至暗想:嫂子没来信,许是在闭关修炼?正好,也省得听她啰嗦。 她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跳下椅子就往外跑。 花婶急忙追上:“小姐,时辰还早,晚些出门也来得及!” 慕容曦却不理会,嘻嘻一笑奔出门外。 她心想:幸好嫂子今天没传音,若现在不走,待会儿又被问东问西,岂不烦死? …… 白雪城中。 当年与慕容珏成亲后,白芷便来到天玉阁,从学徒做起。 五年光阴荏苒,昔日青涩少女早已褪去懵懂。 曾经她为慕容珏放弃书院修行,如今既决定与负心人和离,便没必要再在此虚掷年华。 天地广阔,她不愿再做笼中雀。 白芷已下定决心,要寻回逝去的青春。 而唯一的路,便是前往书院,踏上那条逆天改命之途。 仰首望着“天玉阁”古朴的牌匾,轻轻一叹: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三章 当年情 云台之上,清风徐来。 一枝清香袅袅盘旋,透着一股清冷的檀香气息,便是沉醉之人,也会骤然醒过神来。 白芷一袭素白长裙随风翻飞,如流云缱绻。 立于风中,给人一种似要乘风归去的错觉。 她面前是天玉阁阁主慕容玄明,亦是慕容家族最有前途的长老。 此刻的慕容率明,脸上分明写满了震惊,声音微颤:“夫人这是......” “看看,再说。”白芷伸出手。 慕容玄明小心翼翼地接过白芷递来的玉碟。那枚象征天玉阁身份的玉牌灵光流转,却在白芷眼中黯淡无光。 仿佛她早已不在乎这份曾经拼尽一切,才换来的荣耀。 从学徒到执事,其中艰辛,外人难以想象。 慕容玄明作为少数知晓白芷与慕容珏往事之人,比谁都清楚她曾对少主何等执着。 当年那为爱痴狂的少女身影,犹在眼前—— 当年少女放弃崖山书院的大好前程,甘愿做慕容珏身后默默无闻的女子; 她放下修真者的骄傲,自天玉阁最底层学徒做起,只为离那个冷漠的男人更近一些。 谁知,竟然走到了如今地步。 “玄明师兄,这是我的玉碟。” 白芷的声音如古井无波,“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天玉阁的人。” 慕容玄明指腹摩挲玉碟边缘,轻叹一声。 抬眼望去,只见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眼眸,如今只剩一片荒芜。 五年光阴,竟将天真少女变得如此清冷疏离。 “白师妹,当真考虑清楚了?”慕容玄明忍不住追问道:“家主可知此事?” “不关他们的事。” 白芷蛾眉轻蹙,唇角牵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我在这里浪费了五年光阴,够了。” 清风拂过,扬起她额前一缕青丝,又缓缓垂落。 “我有选择的自由,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这句话如利刃,轻轻剖开慕容玄明的记忆。 他想起白芷初入天玉阁时的模样—— 明亮的眼眸中盛满对慕容珏的爱意,即便少主待她冷若冰霜,她仍甘之如饴。 五年来,她从普通学徒一路晋升掌事,为慕容家赚取无数灵石,却始终未能走进慕容珏的心。 “好吧,我会安排人接替你的职务。” 慕容玄明最终妥协。他本想问是否要告知慕容珏,但想起少主一贯的冷漠,终未开口。 毕竟,天玉阁只是慕容家挣钱的工具,而他,不过是个管事的人罢了。 “阁主保重。”白芷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白芷转身离去的背影在云台缭雾中显得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决绝。 慕容玄明望着她远去,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 慕容家,怕是要出大事了。 …… 白芷回到小院,指尖轻点,一面水镜凭空浮现。 镜中面容依旧清丽,却已爬上细纹......那是五年为情所困的痕迹,是爱的代价。 “五年......” 抚面轻声呢喃,挥手散镜,自储物袋深处取出一枚古朴青铜令牌。 “崖山”二字苍劲凛冽,触手冰凉,却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令牌代表另一个身份,一个她为慕容珏主动放弃的身份——崖山书院弟子。 大离皇朝有崖山,崖山之外,再无圣人。 这是修真界对崖山书院的至高赞誉,而她,曾只差一步便能踏入这世间最耀眼的殿堂。 “蹉跎数年,是时候回去了。” 白芷指尖凝一缕灵力,于令牌上轻轻一划。 令牌泛起微光,传音玉中传来清冷男声:“师妹五年无音讯,怎今日想起联络?” “我已错过五年......不想再错下去。”白芷幽叹,声间却无半分犹豫。 对面沉默片刻,传来一声苦笑:“当年我便劝过师妹......凡人之寿有限,纵得泼天富贵,又何如?唯有逆天而行,方得长生......” “嗯,我知道了。” 白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次,无人能再令我离开书院。” 传音玉光芒熄灭,对方未再多言。 沉默是金,毋须赘语。 白芷将令牌紧握掌心,感受那份久违的期盼。 放下慕容家,放下天玉阁,她如重返少女时代,浑身一轻,往日枷锁刹那碎裂。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天风城,栖霞山庄深处。 慕容曦小手紧攥传音玉,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惊惶。 她身着淡粉襦裙,腰系白芷去年所赠云纹锦带——如今已染了尘渍。 “芸姐,你说什么?你要回大离皇朝?”小姑娘声音带哭腔,不敢相信最依赖的人也要离开。 传音玉中传来李芸的声音:“曦儿,芸姐有要事必须回去......或许,你可同我一道?” “我不要你走!我要和芸姐在一起!” 慕容曦突然大哭,泪珠涟涟而落。 自记事起,李芸便是她最亲近的人,比那年见不了几次的嫂子更亲。 哭着哭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激活另一枚传音玉: “哥哥!芸姐要走了,曦儿怎么办?谁教我练剑?” 传音玉那头,慕容珏正处理事务。 闻得妹妹哭声,他眉头微蹙,目光仍落于手中玉简,声线平稳:“曦儿,此事我已知晓。” “哥哥知道了?”慕容曦抽噎着嚷道,“我要跟芸姐回大离皇朝!她说你可带我一并回去!” 慕容珏眸色一沉,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 万里之外,白雪城的方向,那是他的家。 沉默片刻,他终于应道:“好,过几日我便带你与芸姐回白雪城。” 小姑娘哭声戛然而止,脸上泪珠犹挂,却已绽出惊喜:“真的?哥哥不骗我?” “嗯。” 慕容珏淡淡回应,目光却渐深远。 他不知,此刻的白芷已离天玉阁,袖中藏着一封始终未送出的信—— 是给他与妹妹的告别书。 白芷默然凝望云雾缭绕的慕容山庄,那里有她曾深爱的人,和她此生最牵挂的孩子。 山风呼啸,吹散她的低语: “曦儿,你已长大,嫂子也该找回曾经的自己......” 而在天风城的慕容曦,正欢天喜地收拾行装,浑然不知嫂子即将离去。 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中间隔着的不仅是万水千山,还有五年错付的时光。 第四章 茶楼偶遇 深秋的白雪城,青石街道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银霜。 漫步街头的白芷,浑身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在风中散尽,自离开天玉阁,难得有这样清闲的片刻。 不知不觉,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逛过街了。 这些年不是为慕容家族操心,就是在天玉阁里一门心思学着如何做生意。 哪有今日这般闲暇? 街边“闲来茶楼”飘出缕缕灵茶香气,惹得她缓缓而去,谁知二楼窗边,一位青衫男子蓦然起身...... “白芷?师妹你是吗?” “啊?” 一声轻唤击碎了街头的宁静。白芷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崖山书院弟子上官昊。 但见男子眉目如画,眼眸温润如玉,盛满惊讶与关切。 抬头望去,白芷浅浅一笑,迎上前去打招呼:“师兄?” “快来,喝杯茶,我们聊聊!”上官昊急切地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白芷已踏入茶楼。 楼主伙计将客人迎到二楼雅间,上官昊开门等候,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 寒梅映雪的茶汤澄澈见底,灵梅花瓣在杯中浮沉。 白芷怔怔望着这熟悉的一幕,恍如隔世。 五年。 女子最珍贵的五年,她竟错付于人。 禁不住幽幽一叹,说出去,谁会相信? 她轻叹一声,端起茶盏浅尝一口。 寒梅清香沁入心脾,令她骤然清醒。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是数年不见,师妹的修为......” 上官昊的话戛然而止,茶杯在他手中微微一晃,荡出几滴清亮茶汤。 即便已是金丹修士,他也在这一刻失态。 白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这曾经能瞬息画符的纤指,如今连杯沿的温度都感知得如此真切。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后背沁出薄汗。 是啊,毕竟荒废了五年,失去的种种,她已不愿再计较。 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已离开天玉阁,不再是那里的执事。” 她低声喃喃,像对自己说,又像对师兄宣告: “师兄,我要回书院,找回失去的五年。” “我要同慕容珏和离。” 一番话轻似落叶,却让雅间空气骤然凝固。 上官昊手中的茶壶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道不可察觉的微光。 “当年你为他不惜自弃前程……”上官昊苦笑,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是我太天真了。” 白芷眼眸低垂,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影,声音轻如梦呓,喃喃道:“曾经我以为,凡尘情爱能胜过漫漫仙途......” 窗外秋风呜咽,卷着枯叶拍打窗棂。 上官昊指诀一掐,隔音结界瞬间笼罩雅间。 “师妹真要回书院?”男子目光如炬,凝声问道:“师尊常说,你是她百年来所见最惊才绝艳的弟子。” 白芷浑身一颤,茶杯“当啷”一声磕在桌上。 她下意识看向掌心......那里本该有灵力流转,如今却...... 上官昊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灵力如游龙探入经脉。白芷欲挣扎,却被他眼神钉在原地。 “别动!”他声音陡然凌厉。 灵力游走间,上官昊脸色愈发难看。触到那几近枯萎的灵根时,金丹威压失控溢出,震得茶案嗡鸣。 “师妹,你的灵根......怎么被药力侵蚀了?” 司马昊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带着震惊与不解。 “唉……” 白芷幽幽一叹,拢袖遮住腕间青痕......想着自己吃的那些助孕丹药留下的印记,此刻格外刺目。 “慕容家需要继承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荒唐!” 上官昊一掌拍落,茶杯应声而碎。 瓷片飞溅,划过白芷手背,渗出一道血线。她却恍若未觉。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一阵骚动。 伙计战战兢兢的声音隔门响起:“两位贵客,慕容大小姐到了……这雅间……” “砰!” 话音未落,门已被重重推开。 一袭紫裘的慕容秋雨立在门口,目光如刀刮过二人脸庞。 “我当是谁这么不懂规矩。” 看着眼前两人轻哼一声,视线落在白芷渗血的手背上,唇角勾起冷笑: “原来是弟妹在这儿……私会旧情人?” “你误会了。”上官昊冷然回道:“若不嫁入慕容家,她本就是我书院师妹!” 白芷缓缓起身,背脊挺得笔直,手上血迹在袖口洇开一朵暗红的花。 “秋雨师姐。”她敛衽一礼,声音却寒如冰霜。 慕容秋雨径直走向主位,紫裘拂过上官昊衣角,带起凌厉灵气波动。 “听说你要离开天玉阁?” 慕容秋雨慢条斯理地抚着茶杯,冷冷一笑:“一个灵根受损的女人,真以为书院还会要你?” “注意你的态度!” 上官昊周身灵力暴涨,茶案器具齐齐震颤。 慕容秋雨却视若无睹,反而凑近白芷耳边,低声喝道:“明日是羽儿生辰,你这个舅母若敢缺席……” 指尖轻划过白芷染血的袖口,她轻笑如银瓶乍破: “我不介意让全城都知道,慕容家少夫人是个连金丹都维持不住的废物。” 白芷忽然笑了。 这一笑,让慕容秋雨瞳孔骤缩...... 五年前那个在书院大比上横扫全场的天之骄子,仿佛又回来了。 “抱歉,明日我要回书院……” 白芷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我还要去洗灵池。” “洗灵池”三字如惊雷炸响,慕容秋雨猛地后退半步,脸色骤变。 一刹那,凌厉的目光射向上官昊,却见对方从容斟茶,茶汤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 “好,很好。”慕容秋雨紫裘一甩,转身丢下一句:“珏弟这两日便回,你最好想清楚如何交代。” 待脚步声远去,上官昊撤去结界。 “师妹,我先回书院,告之师尊。” …… 子时三刻,慕容府邸。 慕容珏抱着熟睡的妹妹站在寝殿外,夜风卷着初雪气息掠过他紧绷的脸庞。 “夫人在哪?”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管家伏在地上,冷汗浸透后背:“夫人已搬离府邸……今日,她见了崖山书院的上官执事……” “咔嚓!” 慕容珏手中的传音玉碎成齑粉。 他回望东城门方向,眼中风暴酝酿。 难不成,五年前那个为他放弃一切的女子,如今竟要亲手斩断这羁绊? 第五章 撞破红杏 晨露未晞,寒霜满地。 白芷一袭素白长裙,踏着清冷街石走向天玉阁。 风掠过,裙袂翻飞,木钗绾起的青丝间缀满细碎冰晶。 今日,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取供奉。自此之后,与慕容家,两不相欠。 执事长老递来锦盒时,白芷指尖蓦地一颤。 一股熟悉的松木香气混杂着陌生的脂粉味,如利刃般直刺心口。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 慕容珏回来了。 玄色衣袂自她身侧掠过那一刻,白芷听见自己紧握的双手发出细微的咯响。 这个本应在南海陪妹妹修行的夫君,此刻腰间墨玉令牌上,竟明晃晃沾着一抹嫣红胭脂。 “取九转凝香丹。” 慕容珏的声音依旧冷如深潭,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结发妻子,而是陌路之人。 白芷几乎想笑。当年她为这嗓音痴迷沉醉,如今才听出其中淬着的寒意与绝情。 锦盒在储物镯中发出沉闷撞击声,她转身欲离,却被慕容玄明拦下。 “夫人,少主要您亲手煮一壶寒梅映雪。” 白芷本欲拒绝,却不知为何,仍是走进了茶室...... 蒸汽氤氲,铜壶上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五年光阴,慕容珏只记得她这一手茶艺。壶中寒梅蕊在沸水中翻滚,宛若她此刻被煎熬的心。 “夫人,茶可好了?”慕容珏的手下龙一,站在门外,带着轻蔑的语气催促。 “好了,我去送。”白芷端起茶盘,推门而出。 拾级而上,却在顶层雅阁的门缝中瓢出女子的娇笑:“珏哥尝尝这个......” 白芷动作一滞,从缝隙中看见李芸正将一枚灵果喂到慕容珏唇边。 而慕容珏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此刻竟盛满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砰!” 玉托盘砸落在地,碎瓷如雪崩四溅。 “夫人,你在做什么?”大门洞开,慕容珏周身灵力暴涨,瞬间将李芸护在身后。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比任何言语更有伤害力。 白芷望着地上蜿蜒的茶汤,只觉得可笑......她独创的寒梅映雪,最终浇灭的竟是自己的尊严。 “慕容珏,你是不是记性不好。” 白芷缓缓抬头,一字一句说道:“离缘书我已放在栖霞山庄。今日,我只是来取走最后一份供奉。” 闻言,李芸假意上前搀扶:“姐姐别动怒......” “妹妹慎言。” 白芷拂袖震开她的手,冷冷回道:“自以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话音未落,袖中剑气骤起,将对方鬓边珠钗齐根斩断。 珠玉坠地的清脆声响中,慕容珏终于变了脸色。 “大胆!” 谁知白芷飘然而去,根本不再理会。 就在白芷转身的刹那,楼下议论声隐约传来:“听说李姑娘是玄阴之体......” 白芷眼中,一抹寒意自身周蔓延开来。 原来如此。什么元婴瓶颈,不过是一场龌龊交易。 触及腰间冰凉的玉简......看来书院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如一缕寒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白芷一步踏出,离开了天玉阁。 …… 回到住处,白芷静坐了一个时辰,却收到好友紫玉的传讯邀约。 起身整理衣装,决定前往酒楼赴约。 得月楼前,白芷驻足树下。 大门外,慕容曦银铃般的笑声刺得她心口发痛。 小姑娘正将一串鲛珠项链戴在李芸颈间......按说,那本该是属于她的生辰礼。 “芸姐比嫂子有趣多了!”童言无忌,却字字诛心。 白芷隐于老树阴影中,望着慕容珏轻抚妹妹的黑发,眉目温柔得令人心寒。她忽然想起昨夜所卜的那支签...... 月满则亏,慧极必伤。 好一个月满西楼。 指甲深深掐入树干,树皮片片剥落。一滴血自指缝间滴落雪地,如红梅绽开。 所有痛楚与不甘,在这一刻淬炼成决绝的寒冰。 “听说了吗?慕容家的少主来了!”楼下侍女的议论如针般刺入耳中。 “可是那位南海李家的千金?据说年纪轻轻便要踏入金丹之境,还是罕见的玄阴之体......” “天啦,真的是她!” 白芷的手掌再度渗出血珠,滴滴落在雪地上。 李芸......这个名字刻在她骨髓深处,此刻如毒蛇般缠绕上心脏。 十三年前,正是这个女子的母亲,令父亲抛下重病的发妻与年幼的她。 她永远记得母亲咽气时,那双枯槁的手如何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芷儿,记住...那母女俩...都是吸人骨髓的妖精......” “这位仙子,您的手......” 得月楼柜台后的掌柜,惊恐地望着她滴血的手掌。 白芷恍若未闻,体内灵力暗涌。 苦修多年,她早已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无助女孩。如今她已是筑基巅峰,距破境只差一步。 “呵,玄阴之体?”她低声冷笑,唯有自己能闻。“不过是个靠采补之术上位的贱人。” 就在这时,腰间传音玉亮起。 好友紫玉的声音传来:“阿芷......我在得月楼,为你送行。” 白芷眼中寒光一闪,是时候离开了。她已决定告别白雪城,前往书院寻回逝去的岁月。 “李芸,这笔债我们慢慢算。”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血色隐现。 五年婚姻,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 颤抖着摸向腰间玉佩......那是成亲时慕容珏所赠的信物。 “咔嚓!”玉佩在她掌心化为齑粉。 “这位客官......”伙计面露忧色。 白芷猛地抬头,眼中血色翻涌。 店小二吓得连退数步......这眼眸,已寻不见半分人类的情感。 “滚!”一缕寒气自她唇间逸出,如剑气般凛冽。 …… 得月楼雅间内,紫玉久候不至,正欲出门寻找,却见白芷如游魂般飘了进来。 “阿芷?你脸色怎如此难看?” 紫玉的话戛然而止。白芷此刻的模样骇人至极:“嘴角凝着诡异笑意,眼中却淌下两行血泪。” “你知道吗?紫玉。” 白芷的声音轻若幽魂,“方才我发现,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她缓缓展开紧握的右手,掌心是被捏变形的玉佩碎片,深深嵌进血肉。 “原以为放弃修行之后,至少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白芷忽然低笑起来,笑声中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如今才明白,这世间最毒的诅咒,莫过于‘亲情’二字。” 紫玉惊恐地发现,白芷周身开始浮现丝丝寒霜......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阿芷!冷静!你这样会……” “会怎样?经脉尽断?魂飞魄散?” 白芷冷笑出声,任由紫玉为她拭去脸上血泪,身躯却如寒冰般冷硬。 喃喃道:“我白芷今日在此立誓......纵使灰飞烟灭,也绝不再踏入慕容家半步!” 话音未落,体内骤然爆发出一道金光。 “砰砰砰!”雅间内瓷器接连炸裂,紫玉被气浪掀翻在地。 “你这是......要跟慕容珏和离?” 金光之中,白芷缓缓颔首。 衣袂无风自动,在紫玉眼中,昔日好友竟一日之间,化作杀神。 “没错,我在天风城就已决定与他和离!” 白芷的每个字都似淬毒刀刃,刺破窗棂,向四周蔓延:“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慕容家的少夫人!” “轰隆!”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 第六章 崖山书院 寒风吹过雪山之巅,卷起细碎的冰晶,在阳光下如星光闪烁。 白芷静立于崖山书院的青石广场,素白长裙与漫山皑雪相映,宛若一面映照天光的明镜。五年了,她终于回到这里,可心境早已不复当初。 “白师妹?真的是你!”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白芷转身,见一袭青衣的凤飞飞快步走来,腰间玉佩随风清响。 昔日的同门师姐,如今已是书院中备受瞩目的天骄,眉宇间褪去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气度。 “凤师姐。”白芷勉强弯起唇角。 凤飞飞一眼察觉不对,上前握住她的手,蹙眉道:“手这样冰......先到我屋里喝杯热茶。” 木屋中暖意融融,陈设简洁,一张寒玉床静置角落,墙上挂着几幅写意山水。 凤飞飞指诀轻掐,红泥小炉跃起火焰,茶香随之袅袅弥漫。 “你脸色很不好,” 凤飞飞递来一杯灵茶,目光关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白芷捧着温热的茶盏,水汽氤氲,映出她苍白的容颜。 轻声开口回道:“我决定与慕容珏和离,也离开了天玉阁。从今往后,与他们再无瓜葛。” 凤飞飞手一颤,茶盏险些跌落:“你要和离?难道是因为......李芸?” “嗯。” 白芷指尖摩挲杯沿,抬眼问道:“师姐如何得知?” 她刚回书院,还未拜见师尊,旧事不应传得如此之快...... 除非...... 凤飞飞沉默片刻,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晶莹留影玉,递给白芷。 苦笑道:“有同门自白雪城归来,带回这个,我想,你该亲眼看一看。” 白芷注入灵力,留影玉顿时光华流转,映出得月楼雅间中的景象...... 荧光石粉在墙上勾勒出“恭贺李芸仙子芳辰”的字样。 慕容珏一身玄色锦袍,与盛装打扮的李芸共执水晶刀,齐切灵兽肉。 两人相视而笑,眼波流转间情意宛然。 慕容珏的妹妹慕容曦坐于一旁,笑吟吟地啃着灵果。 “这一幕,我早已知道。” 白芷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唇边却浮起一丝苦笑。 呢喃道:“当年我放弃书院前程,毅然嫁入慕容家......换来的,便是这般结局。” 留影玉中画面续播,慕容珏为李芸斟酒,李芸娇笑着倚在他肩头。 任谁看去,都会以为这是一对璧人仙侣。 白芷移开视线,留影玉光芒在她眸中渐熄。 想起自己生辰之时,慕容珏不闻不问,甚至夜不归宿,与李芸缠绵相伴。 而得月楼中,他却为对方备下如此盛宴。 “小芷......”凤飞飞唤着她的乳名,语带忧色。 “无碍。” 白芷将留影玉递回,容色淡如静水:“我已向他递出离缘书。” “什么?!” 凤飞飞蓦地起身,茶盏翻倒,茶水在案上漫开,一声惊呼:“是你主动提出的?” 白芷轻轻点头,眼中只剩一片枯寂的平静。 凤飞飞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她比谁都清楚白芷曾对慕容珏用情多深—— 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女,为了一段情缘甘愿舍弃书院前程,隐姓埋名随他远赴白雪城。五年来,无论慕容珏如何冷漠相待、误解猜忌,白芷始终默默坚守,从未动摇。 “到底发生了什么?”凤飞飞紧握她冰凉的手。 白芷垂眸,长睫投下浅淡阴影:“不过是失望攒够了,忽然觉得累了。” 她抬起眼,唇边凝着一抹苦涩:“师姐不必忧心,我很好。” 凤飞飞深知她性子执拗,一旦决意,万难回转。 只得轻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低语道:“断了也好。慕容珏纵有通天之才,却不懂珍惜眼前人。” 白芷倚在师姐肩头,嗅到一丝熟悉的药香。 当年初入书院,每回修炼受伤,师姐总是用这药膏为她疗伤。 五年倏忽,物是人非,唯有这缕药香如旧。 …… 李芸生辰宴后,慕容珏醉得恍惚,竟将前事忘得干净,自然也包括在天玉阁摔门而去、与他决裂的白芷。 翌日清晨,慕容曦随李芸出门闲逛,慕容珏则如常前往天玉阁。 时值秋末,正是结算之期,几位长老请他共商要事。 一夜醉意消散,慕容珏恢复如常。踏进天玉阁时,他只冷漠扫视一周,并未问起夫人去向。 直至几位长老于云台一一禀报,叹息今年进益较去年减了一成,他也未露急色。 在他看来,经商盈亏乃常事,何足挂虑。 “诸位辛苦。” 慕容珏微一欠身,语声平静:“年终之赏,必不会少。” 几位长老一怔,随即展颜。 待众人离去,慕容玄明展开结界,暂隔外界纷扰。 望向慕容珏,轻声叹息道:“少主,夫人已离开天玉阁,结清所有供奉,手中事务也已悉数交接完毕......” “什么?” 直到此时,慕容珏才蓦然惊醒—— 他那块专为白芷而设的传音玉,已沉寂多日。 那曾是他最厌烦的声响,直至它不再响起,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位如影随形的夫人。 慕容玄明一怔,下意识回道:“夫人不是说……已提出和离?少主未开口,我等也不便多问。” 事已至此,慕容珏既归白雪城,此事再难隐瞒。 电光石火间,昨日种种骤然重现脑海。 慕容珏依稀记起白芷那番决绝之言——离缘书,已置于栖霞山庄家中! 如惊雷劈落,她竟真要休夫? 荒唐!反了! 气极反笑,他冷声道:“她竟敢如此对我?以为一纸离缘书,便能了结一切?” 慕容玄明脸色微变,小心道:“少主,此事怕是不假。夫人已筹备多日,光交接事宜便费时两日......” 他心下暗叹:那样好的女子,终究还是走了。 而这一次,她恐怕再也不会回头。 慕容珏冷哼一声:“过几日我回天风城亲看,倒要瞧瞧她耍什么花样!” 即便只是荒唐一场,他也要亲眼见到那封离缘书。 慕容玄明垂首低语:“少主保重,莫为女子伤神。” “哼。” 慕容珏未再言语,只一声冷嗤,如冰裂风啸。 …… 皑若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白芷深吸一口气,雪山清洌之气涤荡肺腑,卷走最后一丝彷徨。 五年痴心,终是错付。 从今往后,她只为自己而活。 立于师尊玄玉真人木屋前,白芷回望身后静立的上官昊与凤飞飞,幽幽一叹。 伸手轻叩门框:“师尊,弟子回来了。” 第七章 向死而生 一转眼,整整过去了五年。 再次坐在师尊玄玉面前的白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五年光阴流转,当她重新踏入这座熟悉的木屋,檀香的气息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 师尊容颜如昔,仿佛时光从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而白芷的眉目间却添了风霜,染了愁绪。 左边坐着师兄上官昊,右边是师姐凤飞飞。 当年三人一同入书院,拜于玄玉门下......只过短短五年过去,两人的修为已是天壤之别。 而眼前的白芷,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仿佛这白白浪费了五年,真是可惜,可叹。 玄玉轻执白芷一只手,凝神细探片刻,声音如同清泉石上流,与五年前别无二致。 凝聚声问道:“听你师兄说,你要进洗灵池?” 白芷抬眸,迎上师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眼前的师尊青丝如瀑,眉似远山,眸若寒星,一身白衣不染尘埃。 而她......白芷下意识抚过手上那道浅淡疤痕. 那是教曦儿练剑时,被慕容珏所伤,至今未愈。 “是的,师尊。” 白芷语气平静,喃喃自语:“这些年来弟子服用太多丹药,师兄说我的灵根已被污染……” “胡闹!” 凤飞飞失声惊呼,不可思议地嚷嚷道:“师兄你疯了?洗灵池是什么地方?金丹修士进去都九死一生,你怎敢让师妹冒险!” 上官昊轻叹一声,无奈摊手回了一句:“不然呢?” 白芷望着师姐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轻轻地摇摇头。 幽幽回道:“不然,我连筑基境都保不住。” 她三年前便已筑基,却因灵根受损,境界一再跌落。这也成了慕容秋雨屡屡讥讽她的笑柄。 如今她好不容易离开天玉阁,重返书院,岂能再如此沉沦? “凤儿。” 玄玉轻唤,凤飞飞顿时噤声,不甘地坐回原处,却仍忍不住瞪了师兄一眼。 上官昊轻笑:“师妹莫怪白芷,她这些年来已是不易......不如,请师尊定夺吧。” 白芷默然叹息。 五年前三人一同入门,立于大殿中央等候师尊挑选时,上官昊还是个笑容腼腆的少年,凤飞飞仍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 而如今...... “多谢师姐好意。”白芷看向两人,转而向玄玉坚定道:“师尊,弟子心意已决。” 木屋内一时寂然。 玄玉的目光在白芷脸上流转,似要窥透她的灵魂。 白芷坦然相对,自知此刻的模样多么狼狈...... 纵然衣衫如雪,却面容憔悴,与光彩照人的师兄师姐恍如两个世界。 “你们先出去。” 玄玉微蹙蛾眉,向两个弟子挥手,轻轻说了一句:“转眼过去了五年,让我们师徒好好说说话。” “师尊......”凤飞飞仍不甘心。 “师妹!”上官昊起身拉起凤飞飞,又跟白芷宽慰道:“师妹别急,有师尊在。” 白芷轻轻点头。 待两人离去,玄玉重新沏了一壶灵茶,静静看向白芷:“为什么?” “为什么?”白芷呼吸一窒。 五年来的每一天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闪过,历历在目。 曾经的付出是她心甘情愿,本与他人无关。 可想到栖霞山庄之行、在天玉阁目睹的一切、得月楼外所见种种,仍如利剑穿心。 “哇”的一声。 少女猛地以丝巾掩唇,生怕污了师尊的眼。 玄玉轻叹,移开她的手,只见雪白丝巾上泅开一抹刺目的红梅…… “师尊,若是您错付了五年,您甘心吗?” “若被至爱之人背叛,您愿意吗?” “弟子不甘啊!我要改写自己的命运!” 话未说完,心口一阵剧痛,她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磕在桌上。 “唉!” 玄玉一声轻叹,冰凉手指轻按白芷后颈。一股温和灵力涌入,将她体内狂躁的气息压下。 徒儿的一切,她作为师尊又岂会不知? 即便不知,上官昊也早已将往事巨细无遗地禀明。 望着眼前悲愤难抑的弟子,玄玉却淡淡一笑:“南墙你撞了,故事该不会也忘了吧?” “不会。” 白芷取出新的丝巾,拭去嘴角血渍,一字一句道:“这一次,弟子要陪师尊一同,踏上巅峰!” “好。” 玄玉轻叹,一拍桌子:“五年买一个教训,于世人而言太过沉重。于你,却不算什么。” “今日,为师便助你洗去丹毒。往后的岁月,就看你能如何成为书院的传奇。” 白芷闻言,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玄玉一声轻叹,挽起白芷推门而出。 世间苦难女子何其多,她亦只是女子,虽不是神仙。做不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便先从自己的宝贝徒儿救起吧。 何况,她也想看看,蹉跎五年、耽误五年的白芷一旦重启,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是继续平庸至老? 还是一飞冲天,成为这世间男子高攀不起的神女? 思及此,玄玉不由微微一笑,如清风过山岗,带着白芷一路往后山禁地行去。 …… 恍惚间,白芷不知穿过多少宫殿楼阁,如行云雾之中,最终来到一处石壁前。 只见石壁如巨龙盘踞,巨大的龙头与山体浑然一体,下方是一潭氤氲着白雾的水池。 就在她欲上前一探究竟时,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拦下。 玄玉幽然说道:“此处已有数十年无人来过……正如你师姐所言,便是金丹修士进入洗灵池,也是十死无生。” 白芷咬唇,冷冷回道:“弟子如今,与死人又有何异?” “即便师尊助我重返筑基,可灵根受损,便是我拼了命,怕也难以恢复往日荣光!” “师尊,弟子不愿平庸一世!” “纵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说完伸出双臂,露出其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有剑痕,有午夜梦回思母心切时自掐的痕迹,还有几道是与慕容珏和妹妹慕容曦练剑所留。 额上那一抹剑痕,更是永不褪色…… 好的,坏的,过往一切,她皆不愿再要。 她只要一个全新的开始,重活一回。 纵死,也要一试。 感受到徒儿决绝的心意,玄玉淡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当作是赴死。唯有向死而生,才有一线生机。” “扑通!” 不等话音落下,白芷已纵身跃入洗灵池中…… 第八章 寒潭冰魄 白芷的惨叫声刺破后山的寂静,在幽谷间回荡不绝。 纤细的指尖刚触到洗灵池边的岩石,玄玉广袖一拂,一股无形之力便将她推回池心。 “师父!弟子真的要死了!” 白芷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剧烈颤抖,白皙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冰霜。 洗灵池的寒意非同寻常,那是一种能穿透骨髓、直击神魂的冰冷。 只是刹那,仿佛千万根冰针同时刺入每一个毛孔,痛彻心扉。 玄玉静立池边,天光洒落在她身上泛起淡淡光晕。 她负手而立,凝视着在池中挣扎的弟子,面容清冷如常。 “洗灵池水会先冻结灵力,再剥离经脉中的丹毒。” 蛾眉轻皱,玄玉的声音如同寒冰击玉,幽幽说道:“早已告诫过你,数十年来无人敢踏入此池半步。” “可是......” 白芷刚要辩解,又一阵剧痛袭来。 她只觉得体内的灵力被无形之手粗暴撕扯,五脏六腑都绞作一团。 只得蜷缩起身子,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声响。 玄玉厉声喝道:“运转为师传授的心法引导池水灵力,而非与之对抗!” 白芷艰难颔首,尝试依照师门心法运转灵力。 然而每一次灵力流转,都仿佛在撕裂经脉。 这些年来为替慕容家延续香火,她服食了大量丹药,如今要将沉积经脉中的丹毒尽数剥离,其痛苦堪比刮骨疗毒。 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也毫不为过。 难怪师姐曾说,书院中无人敢尝试洗灵池,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师父......求您赐一颗......止痛丹......” 白芷的声音已微弱如蚊鸣,唇瓣渐渐泛出青紫色,长发上缀满细碎冰晶。 玄玉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坚决取代。 轻轻摇摇头,凝声回道:“不可!丹药会干扰洗灵池的功效。若连这点苦楚都承受不住,当初就不该离开白雪城,离开天玉阁!” 闻言,白芷的视线开始模糊,师尊的身影在池水中扭曲变形。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早逝的母亲,想起五年错付的时光,想起慕容珏的冷漠,李芸的无情,还有慕容曦的天真...... 这一刻,她几乎要疯狂! “我绝不......放弃......” 白芷咬破舌尖,以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鲜血从唇角溢出,顷刻在池水中凝结成赤色冰晶,缓缓沉底。 玄玉微微颔首,语气依旧严厉:“洗灵池之所以罕见,是因它不仅能洗去丹毒,还可重塑灵根。”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要么脱胎换骨,要么前功尽弃。” 白芷感觉意识正在一点点消散。 极致的寒冷反而让她产生一种诡异的温暖错觉。 她想起幼时听过的传说,冻死之人临终前会觉得格外暖和,会笑着褪去衣衫...... “不!” 白芷猛地睁眼,用尽全身力气拍打寒池。“我不能死在这里!” 恰在此时,一股温润灵气涌入体内。 竟是玄玉隔空渡来一缕真元,让她瞬息清醒过来。 白芷急忙运转心法,丝丝寒气顺着毛孔流入体内,所过之处疼痛竟奇迹般减轻。 看着弟子渐入佳境,玄玉终于松了口气。 正色道:“洗炼需历时三日,三日后为师再来接你......切记,唯有怀向死之心,方得一线生机。” 白芷郑重应道:“师尊放心!” “善。” 玄玉轻挽云鬓,逼出一抹寒霜,广袖轻拂间人已消失在洗灵池畔。 ...... 不知过了多久,当夜空明月高悬之时。 白芷的身子突然绷紧,仿佛有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她的心口,几乎令她窒息。 刹那间,池水的寒意远超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就在她心生退意之际,一道缥缈之音忽然响起:“下去......” 恍若一声诱惑传来,引她探寻那化灵池底的神秘世界。 白芷咬紧牙关,强忍着刺骨寒意,摆动双腿向下潜去。 每下沉一寸,寒意便加重一分。她的手指开始麻木,视野边缘泛起诡异蓝光,这是极寒产生的幻觉。 “不行,我撑不住了......” 白芷意识渐渐模糊,四肢动作越来越迟缓。 “坚持,莫要让本座失望。”那道神秘声音再次响起。 “我跟你拼了!”白芷低吼一声。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一抹幽蓝光芒自潭底透出。 那光芒如暗夜萤火,微弱却璀璨夺目。 白芷用尽最后气力向光源游去,只见一块约莫拳头大小的透明玄冰悬浮水中。 凝神望去,冰中似有星河流转,幽光闪烁...... “这是何物......” 惊诧间,白芷下意识伸出手。 就在指尖触及玄冰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极致寒意如闪电般顺手臂蔓延全身! 白芷瞳孔骤缩,眼见自己的手臂从接触点开始急速结冰,晶莹冰霜如藤蔓般爬满全身。 “救命!”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 不知过了多久。 当白芷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寒冰洞窟之中。 冰壁泛着淡蓝幽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惊觉体内流淌着一股恐怖的力量——一股比洗灵池还要凛冽的冰霜之意。 “这是......莫非又中了丹毒?” 在慕容家饱受丹毒之苦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 “啧啧,你总算醒了?” 就在这时,白芷识海中骤然响起一道清冷空灵的女声。 那声音仿佛来自万古寒渊,带着亘古不化的寒意:“恭喜你,获得万年冰魄认主。” “何人?!”白芷浑身剧震。 她分明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极寒正在经脉中游走,令她如坠冰窟。 竟有人能无声无息侵入她的身体! 电光石火间,关于夺舍的恐怖传说掠过心头。 白芷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指尖颤抖着就要捏碎师尊所赐的保命玉符。 “我是谁......很重要么?” 一道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在白芷灵台中响起,激起阵阵冰晶碰撞般的回响。 不待回应,那声音又幽幽道:“不过是一缕寄居冰魄的残魂罢了,既然她选了你......” 话音忽转凛冽:“本座也只能暂居于此了。” “冰魄?” 白芷忽然想起那块幽光流转的玄冰,内中似有星河流转。 难道那异物此刻正在自己丹田之中? “嗤......” 识海中传来一声冷笑:“区区洗灵池就想修复你的灵根?若非冰魄认主,莫说十年......” 声音幽幽一叹,陡然贴近,恍若冰霜拂过元神:“就是耗费五十年光阴,你也终究是个废人。” 白芷只觉丹田中霜花骤绽,那声音忽又飘远。 轻声呢喃道:“听好了,本座名号......云、夕、月。” 第九章 血脉觉醒 白芷还未来得及追问云夕月的来历,体内丹毒骤然凝结成块, 漆黑如墨,在刺骨寒气中寸寸剥离。 剧痛如狂潮翻涌,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让她禁不住暗自欢喜。 就在她以为大功即将告成之际,丹田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刺痛—— 仿佛有什么沉睡万古之物,于此刻骤然苏醒。 她蓦地睁眼,惊见周围万年玄冰竟开始融化,泛出幽邃诡异的蓝光。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自她体内爆发,幽蓝火焰喷薄而出,瞬间将融化的玄冰蒸腾成雾。被火焰吞噬的刹那,白芷失声惊呼:“前辈救命!” “怎会如此?” 云夕月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震动,“万年冰魄既已认主,不应该啊......” 话音未落,却倏然转作惊喜,喃喃道:“这是上古血脉觉醒!” 白芷尚未回过神来,脊椎处已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只觉得痛苦蜷身,耳边却忽闻一声清越长鸣。 一道五彩神鸟虚影自她背后冲天而起,青蓝羽翼流转七彩霞光,映得整座冰窟恍如白昼。 “青鸾真灵!” 云夕月失声惊呼,“快收敛心神,我助你涅槃!” 一团柔和白光自白芷体内涌出,与幽蓝火焰相触时竟发出金玉交击之声。 云夕月的声音陡然清晰:“冰火涅槃须顺势而为。想象你的灵力是被缚的雏鸟,予它自由,莫要压制。” 可白芷体内灵力早已失控,火焰轰然暴涨。 她如瀑青丝、雪白衣衫乃至周身肌肤皆开始燃烧,甚至能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 “坚持住!”一道血色符箓在她眼前浮现。 云夕月厉声喝道:“以我精血为引,助尔涅槃重生!” 符文化作红光没入白芷眉心,清凉之力顷刻抚平狂暴火焰。 虚空中的青鸾虚影欢鸣一声,烈焰骤然收缩。 白芷只觉意识涣散,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云夕月亦被火焰吞没的身影。 ......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 幽蓝火焰中渐渐凝出婴孩轮廓,又在风霜雷电中蜕变成少女身形。 一年,二年...... 整整七载光阴流逝,当最后一缕火焰熄灭之时,璀璨金光自少女体内迸发。 乍看之下,少女丹田处悬浮着一枚鸽卵大小的金丹。 更令人震惊的是,其识海中竟已开辟出浩瀚神海——这本是元婴巅峰才能触及的领域! 一颗青色内丹如明月高悬于神海之上,流转着古老神秘的气息。 “竟是冰焰青鸾......” 云夕月如从漫长沉睡中苏醒,喃喃自语,“这等血脉按理只存于......” 她忽然噤声,若有所悟。 少女颤抖着穿上昔日罗裙,轻盈体态恍若重返及笄之年,竟有一种隔世之感。 指尖不经意触到平坦小腹,蓦然脸色煞白:“前辈,我的孩儿呢?” “痴儿。” 云夕月轻叹一声,笑道,“那不是你的骨肉,而是你孕育出的青鸾内丹......” 那颗青色内丹如一轮明月,静静悬于神海之上。 白芷自然不知这番神奇变化,师兄上官昊也未曾料到,就连师尊玄玉探查她经脉时,也未能察觉。 只因他们都无生儿育女的经历。 白芷以为自己又有了慕容珏的孩子;上官昊与玄玉则误以为她灵根被丹毒损毁...... 却不知,白芷在吞下无数丹药之后,便已在不知不觉中凝聚出这颗青鸾内丹。 否则也不会在冰魄入体后,即刻觉醒青鸾血脉,燃起涅槃之火。 神海中,云夕月幽幽长叹:“难道,这一切皆是天意?” 不知过了多久,涅槃中的少女缓缓睁眼。 却惊觉视力变得异常敏锐,连洞穴顶端钟乳石上的冰霜纹路都清晰可辨。 体内灵力充盈如海,原本被丹毒侵蚀的灵根不仅完全恢复,更变得纯净而强大。 “我这是......” 少女低头凝视双手,肌肤莹润如玉,指尖有淡淡蓝光流转。 “恭喜你。” 神海中的云夕月长舒一口气,展露笑颜,“你成功觉醒了青鸾血脉,更准确地说,是回到了十五岁的年华......” “青鸾血脉?” 白芷茫然重复,苦笑道:“可我只是普通修士,家族中从未......” 话音戛然而止。 她低头看着明显小了一圈的身体,玉臂上所有伤痕尽数消失。 回想起云夕月的话语,不由惊呼:“我回到了十五岁?还未嫁人的那年?天啊!” “唉!”云夕月幽然打断,“上古血脉往往隐而不显,有时会隔数十代才出现一个觉醒者。” “你此前灵根受损,反而阴差阳错地激活了血脉......青鸾浴火重生,必先经历彻底毁灭......”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谁能想到,踏入化灵池本为洗去丹毒,却意外觉醒青鸾血脉,更宛若死而复生,重返未嫁之时。 良久,白芷才喃喃道:“多谢前辈相助,若非您现身,我恐怕早已......” “灰飞烟灭。” 云夕月坦然接话,“但这也是你我缘分。我本为追踪寒玉精而来,却遭奸人所害,肉身尽毁......” “仅剩一缕不死神魂,寄生在寒潭冰魄之中......若非你的出现,我还不知要沉寂到何年何月。” “罢了,我的故事太长,日后慢慢说与你听。” 白芷深吸一口气,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如玉肌肤之下,竟隐隐有红蓝两色光芒交替流转。 “想不到,你创造了修真界的奇迹。” 云夕月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低声轻语道:“常人若强行炼化冰魄,顷刻便会经脉冻结而亡。” “而你身怀青鸾血脉,冰魄入体后竟与之形成阴阳相济之势......” 白芷感受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涌交缠,忍不住问道:“那我现在的身体......” “冰魄灵体加青鸾血脉!” 云夕月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仿佛在凝视一个活着的传说。 她轻声道:“千年难遇的体质,能同时容纳阴阳两极之力。纵观整个修真界历史,拥有这等体质之人......不超过三个。” 洞窟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冰晶偶尔发出的细微碎裂声在岩壁间回响。 白芷努力消化着这惊人讯息,忽然瞳孔一缩—— 沉默片刻,失声惊呼道:“等等......难道在我进入化灵池时,你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 第十章 一花一世界 “你当我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么?” 云夕月轻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缥缈的意味:“那时我尚在冰魄中沉睡,未曾想到......她竟会选择你。” 幽幽叹息间,又顿了顿,声线忽而转深。 喃喃自语道:“冰魄有灵,它既选定了你,我不过是一缕寄居其间的残魂,又能如何?” 白芷方要开口—— 骤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席卷全身,她闷哼一声,踉跄跪地。 体内两股力量宛若两条苏醒的远古恶龙,展开不死不休的搏杀。 炽热与严寒疯狂交替,她的肌肤一时赤红如烙铁,一时青白覆寒霜,在极热与极寒之间被反复撕扯,痛不欲生。 “定神!” 云夕月的声音陡然转厉:“以意导气,运转周天,绝不可任它们彼此吞噬!” 白芷咬破下唇,竭力依循师父所授法门引导体内灵力,但那冰与火两股力量完全脱离掌控,如脱缰野马在她经脉中冲撞肆虐。 五脏六腑似被千刀万剐,她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一股清泉般的灵力忽然涌入——是云夕月出手了。 那灵力如暗夜明灯,在她体内勾勒出两道截然不同的行气路线,同时一声清喝响彻神海: “观想丹田,化生阴阳双鱼。火鱼炽烈,冰鱼清寒,首尾相逐,循环不息。” 白芷强忍剧痛凝神内观。渐渐地,那两股狂暴能量开始依循特定轨迹流转。 炽热与严寒不再蛮横冲撞,而是渐成相生相克、循环往复之势。 不知过了多久,连云夕月也轻轻一叹。 “这只是开始。往后时日,你须不断巩固此般平衡,直至能初步驾驭这两道灵气。” “很难么?”白芷喘着气问,额间汗珠刚渗出便凝结成细碎冰晶。 云夕月声线幽沉:“待月圆之夜,月华极盛,冰魄之力也将达至顶峰。若到那时你还未能掌控……” 白芷心头一紧:“若失控……会如何?” “呵,”云夕月一声冷笑:“神海爆裂,神魂俱灭——半身成焦炭,半身化冰雕。” 白芷怔在原地,一时悚然无声。 云夕月默然片刻,忽而转言:“你运气不差,觉醒的是冰焰青鸾。若非如此,这涅槃之火怕是还要灼烧你无数年月。” “冰焰青鸾?”白芷蹙眉。 “嗯。” 云夕月话音方落,一缕蓝白交织的火苗自白芷指尖跃出,幽冷而灼烈。 “寻常青鸾真火乃是赤金之色,而你体内所生,却是玄冰焰。这等变异血脉千年难遇,通常只现于……” 云夕月语声戛然而止。 白芷敏锐地察觉到她咽回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下意识追问:“只限于什么情形?” “此事容后再谈。” 云夕月瞬间转开话题,淡淡一笑:“你先感受一下如今修为。” 白芷凝神内视,只见丹田中一颗青玉般的金丹静静悬浮,表面冰纹流转,三道光晕环绕其上—— 正是金丹三重之境。 更令她震惊的,是识海之变。 寻常金丹修士的识海不过方寸之地,她的却浩瀚如湖,中央那枚青鸾内丹悬照如月,映得整片神海清明澄澈。 “这......” “惊讶么?” 云夕月语带笑意:“青鸾血脉最珍贵之处,便是可提前开辟神海。待你至元婴期,神识范围必远超同阶十倍有余。” 白芷尝试释放神识,刹那间,整座化灵池清晰映现于心,甚至连池底几尾沉睡的银鱼都历历可辨。 这等感知之力,她以往只听师尊玄玉真人提及过。 云夕月又道:“这处洞穴乃冰魄凝成的一方小世界,此间一日,外界一年。你尚有三天——实则是三年光阴,足以彻底改变己身。” 白芷闻言心神剧震。 自己竟已用了七日? 不,是整整七年时光涅槃重生......难怪原本残败的身躯重返十五岁之貌。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返老还童? 想到此处,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燃起灼灼光芒: 咬牙说道:“我要变强。” …… 书院。 玄玉真人已心乱如麻,携弟子凤飞飞与上官昊重返化灵池。 正是在白芷进入池中的第三日清晨,池中竟已空寂无物,雾散水平,风声过处,一片死寂。 越看越觉不安。 “师尊,师妹呢?”凤飞飞说着便要纵身跃入池中,却被玄玉一把拦住。 “不可鲁莽!”玄玉声色俱沉:“化灵池岂是随意可入?即便为师,亦不敢轻涉其中,十死无生!” “可师妹她……”凤飞飞急得泪光盈眶,“她究竟去了何处?” 玄玉默然凝视那幽深池水,良久才道:“容我想想......先回去再说。” 然师徒二人寻遍书院,仍不见白芷踪迹。 最终玄玉只得携凤飞飞返回居处,沉声吩咐: “明日便是书院秋日大比,他朝天骄亦会前来,机缘难得……你师妹之事,为师自有主张。” 凤飞飞语带哽咽:“早已劝过师兄,化灵池绝非善地,不可轻入……” 玄玉揉额挥手:“容我静一静。记住,此事绝不可外传。” 凤飞飞含泪退下。 这一夜,玄玉辗转难眠。 她神游天外,一缕神魂飘至天风皇城的栖霞山庄……欲寻徒儿昔日痕迹。 她绝不信,白芷会就这样无声无息湮灭于化灵池中。 神魂巡遍山庄楼阁,却始终不见那熟悉身影。 最终于一间暖阁的紫檀柜前,她恍惚窥见白芷旧影。 伸手欲触,却只摸到一方玉匣。 启匣刹那,指腹抚过玉簪冰纹,凤喙处一点寒芒忽刺,殷红血珠坠于素绢之上,洇开如曼珠沙华。 血染处,缡缘书渐显: 三生石上旧精魂 曾以朱砂刻姻缘 五载菱花镜里看 终见青丝化雪痕 今立此誓告天地 从此黄泉碧落 永不相闻! “原来如此......” 刹那间,她如见当日白芷抚胸吐血、目色冰绝的模样。 慕容家的公子,是真的伤透了她的心。 否则,她又怎会以精血为引,立下这离缘死誓? 一旦苍天见证,此誓即成。 转头望向白雪城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冰霜之意。 慕容家......恐怕要出大事了。 第十一章 一叶知秋,飞花逐月 第八日。 也是白芷在冰魄世界中的第八年。 一番权衡后,云夕月暂时封印了白芷体内的冰焰青鸾,言说日后另寻机缘再行融合。 白芷却暗自思忖:“云月夕究竟要她做什么?” 沉默许久,云夕月才轻叹一声:“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先天魂木,也就是传说中的建木。唯有它,能助我重塑神魂……” “建木?” 白芷面露茫然,低声喃喃:“那是什么?该去哪里寻?” “建木乃上古神树,贯通三界。据说其枝干可重塑神魂,凝炼魂魄。” 云夕月语气平静,“至于它的所在......现在言之尚早。时机成熟,我自会给你指引。” 话音方落,一道青衣身影执剑而立,悄然浮现在白芷的神海之中。秀发如墨,衣袂飘摇。 “现在,什么都别想。” 云夕月声音清冷,“开始练剑。” 只见她蛾眉微蹙,随手一挥。 一道剑气冲天而起,似欲斩断星河。 白芷惊得轻呼一声,揉了揉眼,定睛再看—— 就在她眨眼之间,天边星河竟真被一分为二。 少女猛地转头望向那青衣女子,却见对方长剑已然归鞘,仿佛从未出过手。 “这......是什么剑?”白芷喃喃。 “神魔一剑。”云夕月答道。 “什么一剑?”白芷失笑,“名字好生古怪。” 云夕月也不恼,反而微微一笑:“佛门有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白芷摇头:“听不懂。” “也罢。” 云夕月神色转肃,“当你看见我出剑时,你的剑已断;当你再看,我剑断星河,已至未来一刹。” “待你倒地瞬间,才会发觉——我始终站在原地,剑未出鞘。” “此乃剑道三大终极境界:斩过去、断现在、破未来。” 白芷蹙紧眉头,拼命想理解这三重意境,却只觉得头脑发胀,一片混沌。 情急之下,她脱口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古怪剑法?” 云夕月终于被她逗笑:“好吧,这叫‘天外一剑’。” …… 云夕月的声音如寒泉滴落:“天外一剑共分三式。第一式镜花水月,虚实相生;第二式一叶知秋,窥见天机;第三式剑断星河,破碎虚空。” 她指尖轻掠虚空,如描摹剑意轨迹。 冰魄流转,时间刹那凝作霜华。 云夕月拂袖淡然:“此地一日,外界一年。你需以一年光阴,将第二式‘一叶知秋’练至入门。” 白芷握紧寒霜剑,呵气成冰:“前辈,我该如何开始?” 神海之中,云夕月蓦然绽放光华。 一柄灵剑现于其手,剑尖指天,搅动流云。 “来吧,随我一同——”余音未尽,剑意已如潮水涌向白芷识海。 冰魄世界骤然变幻: 春雨润泽冰原,夏雷劈开暮色,秋风卷起千堆雪,冬雾笼罩万里荒寒。 白芷的剑尖挑破雨滴,寒霜映照电光,身影在四季轮转中翩然起舞。 当她第七次望见冰原绽开霜花时,剑锋终于精准截住一片飘落的冰晶—— 那是时间流逝的具象。 三百个昼夜更替,寒霜剑已如她手臂延伸。 剑起秋风萧瑟,剑落万物寂寥,“一叶知秋”的真意化作她眸中流转的微光。 最后一场冬雪降临之时,白芷收剑而立。 一缕剑气无声斩过风中雪花。 神海中响起云夕月的声音: “一叶知秋,能斩风花雪月,也能断当下刹那。” …… 第九天。 月圆之夜。 此夜,云夕月并未让白芷取剑。 “今夜不练剑。”她声音清冷,想了想说道:“开始修练掌法。” “为什么......要练掌法?” 白芷语带困惑,亦有一丝无力。明明剑更利,何苦徒手相搏? 云夕月冷冷回应:“岂能对敌之时,动不动就拔剑?” 白芷身子微微一颤。 她低头看向自己因练剑而粗糙的手掌,一股苦涩涌上心头。 她扯了扯嘴角,苦笑:“苦不苦?” “不知道。” 云夕月轻叹一声,却如石投湖,荡开白芷心绪。 “我也不是你师父,教你些拳脚,不过是想让你多些防身之技,不至于离了剑,便成待宰羔羊。” 说到此处,她似想到什么极有趣的事,忽然“咯咯”轻笑起来,语气带了几分戏谑: “要不,我教你一招真正的拳法?刚猛霸道。对敌时,你只管把自己当作男子,一往无前打出去?” “不好!” 白芷几乎立刻反驳,声线因急切而扬起。 她像是被这句话刺到,双手一撑冰面,蓦地起身。 深吸一口气,生疏地扎了个马步。 稳住下盘,她认真想了想,才抬头看向云夕月,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 “我确实未正经学过掌法。前辈说得有理,是该学学。” 说罢,她左脚迟疑踏前一步,右拳收于腰间,凝神聚力,朝前方空气缓缓推出一掌—— 动作滞涩,软绵无力,连衣袖风声都微弱几不可闻。 “太慢!软绵绵的,毫无劲道!” 云夕月语带嫌弃,笑道:“你这出掌,破绽百出。” “反应如此迟钝,若遇强敌,随手一击便能将你拍飞。” 白芷手臂僵在半空,脸上霎时涌起窘迫绯红,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她讪讪收手,指尖微蜷,无措顿生。 “罢了。”云夕月似无奈一叹,继而语气转沉,不容置疑: “看仔细了,今夜,我便教你一式——飞花逐月。” 话音未落,神海中的她已沐于清冷月华之下。 身姿翩然如月下幽兰,双手化掌,于身前轻拢慢捻,划出圆融缥缈的轨迹。 掌影翻飞间,一点荧光流转不息,如飞花逐月,轻盈灵动,难以捉摸。 蓦地,她一掌轻柔推出,不直不刚,却携一股绵柔劲力,无声印向身旁花树。 掌风拂过,树冠纹丝未动,片叶未惊。 可下一刻,满树花瓣仿佛被无形之力温柔唤醒,纷纷扬扬脱离枝头,沿她掌势轨迹盘旋飞舞。 月在夜空,花成绚带,缭绕不散,良久方落。 白怔怔望着这近乎梦幻的一幕,睁大双眼,早已忘了先前尴尬,微张着唇,一时竟忘了呼吸。 云夕月唇角轻扬,浅笑嫣然: “看清楚了?飞花之势,逐月之影。柔而不弱,缠而不僵。” “一掌拂落满树花,而不伤枝叶分毫,方算初窥门径……” 第十二章 十日终焉,书院秋试 第十日。 冰魄世界中,白芷已苦修整整十载。 寒暑更迭,云夕月所授的“飞花逐月”与“一叶知秋”,少女昼夜不辍,修炼了整整两年。 就在她收势凝神之际,眼前云气忽转,凝聚成云夕月缥缈的身影。 “也罢,我便陪你过几招。一边修炼,一边淬炼神魂。若能坚持下来,破境之日,不远矣。” “坚持”二字刚落,白芷便觉浑身骨骼隐隐作痛。 上一次,云夕月还未真正出手,就拆得她骨节寸寸分离。 此番若动真格,岂不真要去了她半条命?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拼命摇头,声音里带上一丝恳求:“你……下手能不能轻些?” 云夕月嘴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冷冷回道: “我若心软,他日对敌之时,你便只剩被虐杀求饶的份。” 白芷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双手护在身前:“你、你别过来!” 云夕月笑意一敛,身形微沉,双手成拳,摆出一个看似轻柔、实则杀机暗藏的起手式。 “若连我三成拳意都接不住,不如自行了断,也省得日后——丢你师尊的脸面。” 见她仍畏缩不前,云夕月挑眉喝道:“用飞花逐月攻过来!勿要留情!” 白芷暗自苦笑:“你只是一道虚影,我就算拼死也伤不到你啊!” 可她终究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恐惧,一声怒喝: “来呀!往死里打!” 既决心要吃这番苦,便不能白吃! 云夕月眼神一厉:“站稳了!接我一拳——” “等等!” “砰!” 话音未落,一拳已至! 拳风快如闪电,根本不容闪避,重重轰在她胸口。 白芷只觉一股蛮横气劲透体而入,震得五脏欲裂、气血翻涌。 还未倒飞出去,云夕月已如影随形,拳出如暴雨,接连十拳轰在她周身大穴! 每一击都精准狠戾,似要碾碎骨骼、震散丹田灵气。 白芷一口气提不上来,“啊!”的惊叫一声,“扑通”重重砸落在地。 云影轻晃,云夕月飘然而立,轻笑摇头: “罢了,不打了。” “不过如此。” 正预备承受更多痛苦的白芷一愣:这就结束了? 上一次可是断尽全身骨头,这次竟好心放过了她? 难道是冰魄重塑体魄,身体变得强韧了? 她正要撑地起身,却蓦地全身一僵,直挺挺向后倒去...... “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七窍之中,鲜血迸流! 一阵剧痛如潮水席卷神魂,白芷再忍不住,蜷缩在地翻滚哀鸣:“啊......你,你要杀了我吗?!” 她从没后悔在化灵池中得遇云夕月,即便曾被虐至濒死,也未曾抱怨。 可这一次,痛楚远胜以往,仿佛神魂都被撕裂。 云夕月凌空而立,望着满地翻滚的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滋味如何?这只是花拳绣腿第一重......你若熬不过,下次我再加一分力,你必死无疑。” 说到此处,她笑容微收,眼神恍惚片刻,轻声叹道: “放心,我用了巧劲,不会真取你性命。我们如今一尸两命,你死了,我又该如何?” 白芷已痛得神志模糊,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陡然间,一股恐怖灵气自丹田暴起,如利剑出鞘,直冲百会...... “我跟你拼了!!” 少女嘶声狂吼,竟一跃而起,如疯似狂般扑向云夕月。 谁知云夕月轻轻飘过,一拳落空的白芷竟轰向冰壁,拳出如电,直击那片萤火闪烁的寒冰! “轰隆——!!” 整座冰窖剧烈震颤,一道裂缝自拳落之处崩开,迅速蔓延,“咔嚓”声不绝于耳。 一缕天光,顺着裂缝照入这片绝地。 云夕月惊呼:“你竟打破了小世界!快走!” 白芷怔怔望着那道天光,一时忘了浑身剧痛。 绝望之际,她竟误打误撞,一拳破开了冰魄结界?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我可以离开了?” “赶紧换一身衣裳,把你脸上的血清擦拭干净!” 云夕月浅浅一笑:“是时候离开了,否则,你师尊怕是早已急坏了。” 白芷再无犹豫,闪身掠入那一道光芒之中。 …… 此时,书院广场上人声鼎沸。 三年一度的秋日大比已进行至第三日。 看台之上,书院副院长上官飞鸿、执法长老严若冰、藏书长老上官启明等人正襟危坐。 客席更是群英荟萃: 京华城皇家书院的诸葛青云携弟子诸葛菲菲、周惊云一行; 南海剑宗端木黎领着端木姗、苏清风、李天星等人; 灵霄皇朝百花谷上官玉凰亦带弟子前来。 其余宗门、世家代表亦纷纷在列,皇城纳兰家、慕容家、南海李家......皆有人至。 慕容秋雨也悄然现身,静坐一隅。 今日是大比最后一日,看得入神的她,早已忘记了时间流逝。 广场中央三丈高台之上,皇城纳兰世家的纳兰风,正与书院弟子周天云激战正酣。 纳兰风年少气盛,剑出如霞光流转,疾斩之下旋风骤起,逼得周天云连退三步。 他趁势强攻,剑风呼啸,霞光漫天! 周天云虽惊不乱,一声低喝,剑划长空如引虹桥! 霞光与虹轰然对撞,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全场。 两人各退数步,虎口发麻,眼中皆闪过凝重之色。 看台上,上官飞鸿不由皱眉:“纳兰家这小子,倒有几分实力。” 身旁诸葛青云捻须微笑:“院长莫急,这才刚开始。” 台下观战众人喧声如潮,皆为自己看好之人助威。 慕容秋雨却只轻哼一声:“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一袭黑影掠至她身后,弯下腰低语一番。 慕容秋雨听得大惊失色,猛地起身:“回去!” 说完,再也顾不上高台上的天骄对决,疾步向山门而去。 家中,出大事了! 台上,纳兰风率先打破僵局。 只见他纵身跃起,长剑凌空下劈,剑气如瀑,撕裂长风! 周天云青衫猎猎,却寸步不退,举剑横拦,绚烂虹光再度涌现...... 可这一次,霞光竟压过虹桥,眼看就要将周天云彻底吞没! 台下惊呼骤起! 便在此时—— “轰!!” 天外忽有一物如陨星直坠而下,重重砸在高台中央! 恐怖冲击波猛然炸开,纳兰风身形剧震,周天云更是直接被掀飞出去! 一时间台上碎石飞溅,烟尘弥漫,两人皆被震得脸色惨白,双双跌出擂台范围。 满场哗然! 少顷,尘烟稍散,众人愕然望去...... 只见高台中央,竟立着一位茫然无措的少女。 第十三章 误上擂台,你是谁 “啊——” 广场上,一众女弟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几近沸腾! 更有不少修士一边惊呼,一边赞叹,一边询问......这,这怎么可能啊? 方才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 明明上一刻那人影还在天边,再一眨眼,竟已轰然落上高台,将正在比试的二人震飞出去! 这是天外飞仙? 还是那里的高手乘风而来? 这是何等强势! 这是何等的惊艳? 跟眼前的少女相比,之前那些所有上过擂台的高手,天骄,简直都弱暴了! “你到底是谁!?” 就在所有人惊呼之中,纳兰风人在半空,惊怒交加,望着高台上那道突如其来的身影厉声喝问。 “嗖——” 不等被震飞的二人落地,广场上已有一道身影纵身跃起,翩然落上三丈高台。 有眼尖的女修失声喊道:“是慕容家族的慕容剑!” “天啊!他不是去了百花谷吗?” “没错,百花谷远在灵霄皇朝......别吵别吵,好戏开场了!” 众人眼中的慕容剑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简直就是一个帅气的公子,无人能比。 更有花痴女子惊呼道:“慕容公子,我爱你!” “慕容公子,一会跟我们去喝茶!” “天啦,我梦中的男神来了!” 即便台下响起无数的欢呼,慕容剑看向台上那位似乎还有些迷茫、身着青色长裙的少女,眼中却浮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只是冷冷问道:“你是谁?” “嗖——”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跃上高台。 来人正是连日苦寻师妹未果的上官昊。 飞身落定,上官昊紧盯着神情茫然的白芷,难以置信地唤道:“师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嘘!” 电光火石间,白芷仿佛猛然惊醒,一下子伸手捂住了师兄的嘴! 几乎同时,神海之中响起云夕月的警示: 返老还童,即便在书院也是禁忌之术。 更何况,此刻台下还有数千道目光正紧紧注视着他们。 情急之下,白芷只得传音入密,请师兄暂守秘密,一切等见到师尊玉玄再作解释。 上官昊霎时回神,重重点头。 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神情,却也渐渐平静下来。 白芷收回手,转而望向不远处的慕容剑。 语气渐渐平静,缓缓道来:“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后山修炼时被一阵风卷来此处......师兄,他们这是?” 上官昊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向慕容剑拱手一礼. 说道:“这位是我白师妹,她一直在后山清修,并未报名本届大比。” 随后他才向白芷简单解释一番,却瞬间把白芷听呆了。 没想到她在化灵池中呆了十日,书院却在三天前的重阳,拉开了三年一度的秋日大比。 由此看来,师尊怕是急坏了,她得赶紧回去。 说到这儿,上官昊便要拉师妹下台。 师尊已焦急寻找整整七日,此时怕是又去了化灵池。无论如何,他必须立刻带师妹去见师尊。 “书院的师妹?” 慕容剑却摇了摇头:“既然上了擂台,岂有轻易离开的道理?” 上官昊一怔,蹙眉回应:“我师妹向来不喜争斗,慕容公子又何必强人所难?” 说完随即转身,向看台之上的上官飞鸿拱手请示:“请院长明鉴。” 上官飞鸿望向百花谷席位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微微一笑。 沉吟道:“令狐长老,既是误会,不如换人再战?毕竟这孩子并未参与先前的比试。” 白芷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上官昊再度拉起师妹,正要离开…… “师尊!” 慕容剑却突然扬声喊道,目光灼灼地望向看台之上的令狐玉凰。“既是书院弟子,就算未曾报名,也该给她一个机会!” 全场顿时哗然。 人家明明是被风意外刮来,你又何苦逼人应战? 大哥,你可是金丹中期的高手,而这姑娘才筑基境啊! 因云夕月施术替少女遮掩身上的气息,此刻就连上官昊也未能看破白芷的真实修为。 广场上下,所有天骄尽皆愕然。 白芷也望着慕容剑,一时说不出话。 一些原本还有些木讷的弟子,望着台上如出鞘灵剑般锐气逼人的慕容公子,心中暗想:这岂不是强逼别人与你交手? 就连书院一众长老与弟子也都愣住了。 疯了! 这简直是自降身份! 看台上的上官飞鸿略作思忖,朝令狐玉凰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试试。若是不敌,及时认输便是,不丢人。” 最后这句,分明是说给白芷和上官昊听的。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沸腾! 书院年轻一代,甚至包括台上副院长与诸位长老,几乎无人认得白芷。 若不是上官昊出面,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这少女是天外飞来。 更无人知晓......少女竟是玄玉的徒弟! 玄玉之名或许世人不知,但书院长老谁人不晓那个女魔头玄玉? 没想到这筑基境的少女,竟是她的弟子......这下,可真有热闹看了! “师妹,既然如此,你便试试吧。” 上官昊一边传音安抚白芷别怕,有他在台下照应,一边一步步退下高台。 见师兄离去,白芷忍不住望向慕容剑:“为什么?” 慕容剑虽是慕容世家的天骄,却常年于百花谷修行,山高路远,数年方归一次。 更何况此刻白芷已是少女模样,他更不可能认出。 慕容剑抬头望了望明媚苍穹,微微摇头。 静静回道:“百花谷远在灵霄皇朝,我难得回来一趟。既然有幸与书院师妹相遇,还请不吝赐教。”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 无论长老还是天骄,一时皆尽无言。 便在此时,慕容剑似忽然想起什么,“锃”的一声拔出灵剑,剑尖遥指五丈外的少女。 一字一句,清晰凛冽: “百花谷慕容剑,请白师妹......不吝赐教!” 白芷正要推辞,神海中再度响起云夕月带笑的声音: “机会难得。你不想与当世天骄交手,试一试自己的身手?” 白芷简直无语,心道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沉默片刻,终是默默取出寒霜剑。 深吸一口气,迎向对方的目光,静静回道:“如此,请慕容师兄指教。” 第十四章 一战慕容剑 广场上,一名女子掩唇低呼:“两人修为天渊之别,这要怎么打?” 身旁男子目光沉静,回疲惫:“莫急,且看下去。” 看台之上的众长老亦微微颔首,有人目光中既有审视。 有的人眼里亦有期待。 他们都想看看,这书院新来的弟子,究竟能否越境挑战金丹中期的天骄。 执法长老李冰暗叹一声:“托大了!” 上官飞鸿看了一眼身侧的令狐玉凰,只见她面容清冷,神色未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不过是一场同境修士的寻常比试。 上官飞鸿摇头轻笑,对李冰道:“玄玉这徒儿,果然与她师尊一般,性子傲得很。” 李冰抚须长叹:“傲气……终究不能当饭吃。”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 慕容剑手中灵剑已破风斩出,剑光如电,直逼白芷面门! 白芷容色清淡,不见惊惶,只足尖轻点,向后飘退数步。 “锃——!” 剑鸣乍响,慕容剑的灵剑竟于途中二度加速!如惊雷裂空,瞬息扑至白芷眼前! “啊!” 台下惊呼四起,哗然与叹息交织。 千钧一发之际,白芷身形倏动...... 如寒梅惊雪,似飞花逐月。 竟在剑锋及体的前一瞬侧身翻掠,衣袂翩跹若蝶,倏忽脱出剑光笼罩! 待众人回神,少女已悄立于慕容剑身后五丈之外。 高台边缘青裙微扬,似欲乘风归去。 “师妹!” 上官昊失声惊呼,又猛地掩口。 上官飞鸿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微微一笑,说道:“玄玉真人果然又得瑰宝……何时收了这样一个徒弟?” 上官昊亦未料到,小师妹竟已能独当一面,越境迎战强敌! 广场上数千弟子,皆在这一刻悄然无声。 “锃……” 又一道剑鸣荡开,却挟凛冽杀机,压得满场寂然。 谁也未料到,这青裙少女竟如此轻巧地避开了慕容剑那绝杀一剑! 诡异,实在太诡异。 慕容剑脸色骤变,羞怒交加,毫不犹豫再度凝聚金丹之力...... 灵剑光华大放,凛冽剑芒如潮蔓延,杀意沸腾,显然已动真怒。 今日若不将这少女斩于剑下,他颜面何存? 白芷立于高台边际,身形在风中轻晃,如临深渊,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 可她偏偏在此时开口,声冷如冰: “再来。别让我小瞧了你。” “轰!” 一语掀起千层浪,广场顿时哗然! 擂台上的少女是痴是傻?对方手持灵剑,修为碾压,她竟还敢出言相激? 认输退场,岂不更易? “狂妄!” 慕容剑一声怒吼,如荒古凶兽破笼而出,声震四野! 刹那之间剑气暴涨,灵剑破空斩出,若蛟龙出渊,十丈高台空气震颤、尘埃飞扬。 一道剑光宛若自九天而落,疾斩白芷! 白芷神色凝重,额间沁出细汗。 她心知这一剑不同先前……慕容剑不是云夕月,不会留情,更不会容她退避。 “当!当!当!” 电光石火之间,白芷手中寒霜剑接连迎击! 剑出如白虹贯日,势似秋风扫叶,竟于瞬息之间连破三道剑芒,将慕容剑浩大剑势尽数化解! 慕容剑又惊又怒,他本以为这一剑必可重创白芷。 岂料这少女剑法如此精绝! 即便如此,他亦临战不乱,刹那间回撤灵剑,再度聚气,趁白芷回剑未稳之际,第三剑轰然斩落! 一剑无敌! “轰隆!!” 这一剑如惊雷裂地,剑气一分为三,呈绞杀之势袭向白芷! 呜呜风啸骤起,广场忽起旋风,逼得众人纷纷后退。 看台之上,众长老神色微变。 尽皆震惊于一个金丹中期竟能斩出如此威势! 上官昊眉头紧蹙,悄然传音于后山:“凤师妹,快请师尊……白师妹回来了,她恐怕不敌……” 上官飞鸿轻叹不语,目光复杂。 令狐玉凰却唇角轻扬:“有意思。” 就在旋风迷眼、众人不及看清的刹那...... 高台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震响! 随即一道身影倒飞而出,竟是慕容剑被一掌击中胸口,踉跄跌退,险些摔落台下! 他气急嘶声:“怎么可能?!你这是什么妖法!?” 全场愕然,无人看清发生何事。 明明占据上风的慕容剑,怎会被那少女一掌击飞? 更令人骇然的是,他手中那柄灵剑,竟于死寂之中发出一声悲鸣…… “咔嚓!” 剑身之上一道寒霜应声浮现,随即迅速蔓延开来...... 不过眨眼,灵剑哀鸣,断为两截,铿然坠地。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众人皆屏息凝神。 唯有金丹以上修士方知,一剑一掌断人灵剑,须得何等力量、何等恐怖的剑意? 而这少女气息分明不及慕容剑深厚。 莫非真是妖法? 只有白芷自己清楚…… 这一掌,是寒霜剑意与冰魄之力相融,凝于一点,崩山断剑! “接剑!” 不待众人回神,看台上的令狐玉凰信手一挥...... “嗖!”的一声锐响,一柄流光灵剑破空飞向高台! 慕容剑反手接剑,将断剑掷落台下。 他默然垂首,一股灵气自剑身倒灌入脉,恍若唤醒沉睡凶兽…… 蓦地仰天长啸,杀意如飓风席卷全场! 上千修士同时感到一股寒意,纷纷紧张望向白芷。 而少女独立高台,青裙孤影,无端生出一种遗世之感。 她仿佛不在冰魄世界,不在比武台。 而是又见雪山孤巔,独自面对一头凶兽。 凶兽挥舞巨爪冷冷望来,纵身飞掠,一爪拍落——锋锐从她颊边划过。 那一刻,她所流的泪…… 究竟是冰,是火? 还是……死亡的气息? 一刹那! 如青鸾乍醒,似闪电惊落...... 白芷蓦然抬头,望向天边。 一缕阳光落下,映亮她的脸庞。此刻无人得见,她周身一道淡金光芒一闪而逝。 就像身在冰魄世界之中,第一次斩出那一式剑招。 一叶知秋, 一道金光闪耀,带走了满树芳华、层叠落叶…… “锃!” 一声剑鸣将她惊醒,却是慕容剑拔出了师尊掷来的灵剑! 长剑出鞘,辉光流转,映照天光金霞,辉煌灿烂。 慕容剑握剑而立,声如寒铁: “就让我这一剑,让你见识百花谷的厉害!” 第十五章 一掌拍飞 剑光如电,直刺白芷咽喉! 剑气未至,锋芒已无声削落几缕碎发,飘散风中。 “呃啊——” 白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贝齿深陷下唇,一缕殷红血珠倏然滑落,滴在她因紧握而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宛如某种觉醒的信号。 异变陡生! 血滴落处,一道微光亮起,瞬间映亮少女苍白的脸庞,拂过她墨色长发,最终汇于指缝之间! 一股凛冽寒意自她掌心弥漫。 “轰!” 对面,慕容剑手中灵剑怒啸如蛟龙,杀意暴涨! 趁你病,要你命! 这一剑毫无保留,金丹中期灵力催发到极致,剑速再快二分,趁白芷尚未回神,悍然斩落! 快!快到极致! 台下绝大多数人只觉眼前一花,剑光已杀至白芷面前! “嘶——” 广场上惊呼四起。 高台上,令狐玉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台下已有几名弟子面露喜色,仿佛已见血溅当场。 “完了!” “可惜!” 几声叹息响起,如此少女若就此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扼腕。 就连白雪城和南海剑宗的几位长老,也忍不住瞳孔一缩,低呼出声。 慕容剑这一剑,狠辣刁钻,毫不留情! “师妹!不好!”上官昊脸色剧变,灵力爆发就要扑出! 却被一只温凉的手死死拉住。 “师兄莫急!看师妹!” 凤飞飞声音异常镇定,说道:“我已传音师尊,她即刻便回!而且,师妹早已不同——这十日,岂止是伤势痊愈?” 上官昊猛地回头,再看向擂台—— 只见夺命剑锋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 白芷动了! 左掌轻飘飘挥出,如深秋寒流,凛冽刺骨! 腰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整个人似风中柳絮,又如逆射流星! 千钧一发之际,竟堪堪避开绝杀一剑! 剑锋擦着她鼻尖掠过,而她借势翩然飞起,向后飘退,眼看就要跌下高台。 “唉......”台下又是一片叹息,终究难逃一败。 慕容剑脸上狞笑浮现。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将落败的瞬间—— 异变再起! 半空中无处借力的白芷,身影如鬼魅般倏然一转! 非但未坠,反而脚踏虚空,借力回旋,如惊鸿回眸、飞花逐月! 惊鸿一瞥间,竟杀出一记凌厉回马枪! 快得超乎想象! 慕容剑脸上狞笑陡然凝固,愕然不及变招! 高台上下,上千修士只觉眼前一花! “砰!!” 一声闷响如击败革!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咔嚓!”骨裂声! “啊——!”凄厉惨叫划破长空! 白芷掌中凝聚着堪比金丹中期的凛冽寒力,刹那轰在慕容剑胸膛! 慕容剑如被洪荒巨兽迎面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鲜血狂喷,于空中划出一道刺目血线! 这一掌之下,胸口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他飞出数十丈,重重砸落青石地面,当场昏死!胸前衣衫尽碎,一道寒冰掌印深陷肌理,覆满刺骨白霜! 而高台上的少女,已飘然落回台缘,悄然收掌。 裙袂微扬,气息平稳。 唯有嘴角一缕血迹,以及那抹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令人心头发寒。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风中只剩血腥气息,与慕容剑微弱的呻吟。 数息之后—— “嗖!” 一道灰影如怒鸟疾掠而出,落在慕容剑身旁。 百花谷的灰衣长老迅速查验伤势,急忙塞入丹药助其化开,旋即抬头怒视白芷,厉声吼道: “好狠毒的手段!此仇,我百花谷记下了!” 高台上,白芷微蹙眉头,目光扫过台下,又缓缓移向高台诸位长老,最终在令狐玉凰身上顿了顿。 她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长老此言差矣。擂台比试,拳脚无眼,受伤在所难免。” “若方才我慢上一瞬,此刻躺在地上、甚至身首异处的便是我。届时我的师兄师姐,又该向谁理论?” “师妹说得好!”上官昊往前一步,逼视百花谷长老, “我师妹早已言明是被卷入擂台,是慕容剑步步紧逼、强行邀战!长老莫非忘了?!” 这一声质问,如惊雷炸响! “正是!明明是慕容剑逼人在先!” “输了便不认账?百花谷输不起吗?” “擂台比武,死伤自负!哪有只许你伤人、不许人还手的道理!” 上官昊与白芷的话语瞬间点燃群情。 众人看得分明,此事本就是慕容剑理亏,百花谷长老竟公然威胁,顿时引起公愤。 数千道目光聚焦百花谷众人,皆带鄙夷与不忿。 令狐玉凰望着台下重伤昏迷的慕容剑,脸色铁青。 她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白芷,寒声喝道: “他已落败,你为何还要下此重手?同为修行之人,就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不能手下留情吗?” 白芷一脸茫然无辜,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喃喃回应: “回前辈,晚辈......真的不会打擂台。”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与人交手,骤然遇袭,心中惊慌,实在掌握不好轻重......晚辈真的不是故意的,望前辈海涵。” “您若不信,可以问我的师兄师姐,我入门以来,从未与人比试过......” “噗......”不少修士忍俊不禁。 这话简直绝了! 不会打擂台?掌握不好分寸?不是故意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无声耳光,狠狠抽在百花谷和令狐玉凰脸上! 无数天骄看向白芷的目光变得复杂,有同情,有钦佩,更有感同身受...... 一个新手被高手逼迫,慌乱之下出手重了,怎么了? 不合理吗? 百花谷灰衣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暴戾眼神死死锁定白芷,却终究在群情激愤之下,只能强忍这口恶气。 白芷抬头望了望天色,仿佛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就在书院修行。他日,慕容师兄若想讨回今日公道,随时可来书院找我。” “哗!” 全场再次沸腾! 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霸气? 分明是在宣告:我不惧你们报复,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我在书院,静候尔等! “好!有气魄!” “书院弟子,果然不凡!” 喝彩声、冷笑声、议论声交织如潮。 一直沉默的书院副院长上官飞鸿,终于缓缓开口: “擂台之上,刀剑无眼,伤亡难免。这三日来的比试,诸位有目共睹,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令狐玉凰与百花谷众人,声如洪钟,传遍全场: “既然百花谷对此战结果存有异议,为公平起见......” “若有其他修士,对此战结果不服,或欲亲自验证我书院弟子实力,皆可上台挑战!” 第十六章 京华有女玉嫣然 百花谷长老尚未回神,一道白影已破空而至—— 如惊鸿掠影,瞬息掠过人群,直落三丈高台!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只见来人白衣胜雪、墨发如瀑,竟又是位绝世女子,风姿更胜白芷几分。 广场上的女子更是欢呼起来,见过了之前凶险一战,接下来两女相争,只怕更为精彩。 更有喜欢多事的男子拼命喊叫了起来,那叫一个热闹。 就好像他们自己,在这一瞬间飞上高台一样。 “京华城皇家书院,玉嫣然。”声如清泉击石,在风中响起。 翩然落地,却是约莫十七年华,手执灵剑,容貌倾国倾城,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亵渎的气质。 望着略显怔忡的白芷,玉嫣然浅笑嫣然。 自我介绍道:“我年长妹妹几岁,修为也略高一筹,本不该上台。” “但见妹妹初登擂台,便能力挫天骄,实在心痒难耐......不如这样,我只出三剑。若你能接下,便算你胜,如何?” 一时间,广场上下顿时沸腾! 三剑?有意思! “答应她!” “不过是三剑罢了,有何可惧!” “击败她,你将名动京华!” 欢呼声此起彼伏,众人皆在为白芷助威。谁都看得出,两人境界悬殊。 看台之上,上官飞鸿唇角微扬,对执法长老李冰道:“李长老,这场比试,你可要盯紧了。” 李冰点头,朝台上的白芷招手:“丫头,你意下如何?” 白芷深吸一口气,目光清亮:“我想一试!” “既然如此,比试开始!” 李冰大手一挥:“大比规则早已公布,老夫便不再赘述!” 玉嫣然轻笑一声,灵剑出鞘,剑尖遥指白芷:“妹妹,小心了。” 话音未落,剑光已如暴雨倾泻! 剑势凌厉,瞬息封死白芷所有退路——分明是要逼她正面迎战! 谁知白芷不退反进,身若灵猿腾挪闪跃,寒霜剑迎风而上! “铮——!”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云夕月曾教导白芷:若看不清对手的剑,那便不看! 只要你的剑足够快、足够利! 十年苦修,白芷于冰魄世界中感悟的一丝风之剑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更不必说,她还修习了那式玄妙掌法。 “噔!噔!噔!” 玉嫣然连退三步,面露惊诧。 白芷却趁势疾进,身若旋风,再度扑上! 冰魄世界的十年,不仅磨砺了她的剑术,更将她的肉身锤炼得远超同辈。 电光石火之间,白芷一掌拍出! “轰——!” 掌风如雷,竟穿透剑影,直击玉嫣然胸前! “噗!” 玉嫣然虽为金丹中期,也被这一掌震得气血翻涌,一口鲜血染红白衣。 全场一时哗然! 死寂。 谁也没想到,这看似纤弱的少女,竟能一掌轰伤金丹中期的玉嫣然! 简直匪夷所思! 玉嫣然拭去唇边血迹,望着白芷苦笑:“我与你比剑,你却用掌法伤我......这算不算偷袭?” “不算。” 白芷摇头,目光澄澈,笑道:“我乃光明正大出手,未用暗器。若你不悦,接下来我不用掌便是。” “好!” 玉嫣然眼中锐芒一闪,灵剑一挥...... 周身灵气奔涌,剑势陡然攀升! 她一步踏出,身如离弦之箭,疾掠而来! 这一剑并不急于斩落,而是彻底锁死白芷所有退路——誓要将她逼下高台! 正如白芷先前对付慕容剑那般! 可此时,白芷却如鬼魅般自原地消失…… 玉嫣然剑势沉稳,虽胸前受创,速度却分毫不减。 白芷方才那一掌确实令她不好受,胸骨几欲碎裂。 但她心知,若这一剑斩实,白芷也绝不好过。 然而—— 说好不用拳掌的白芷,却将飞花逐月身法运转到极致,掌意融于步法。 身若飞花、似清风、如明月,缥缈难测。 让玉嫣然志在必得的一剑,再度落空! 白芷虽以肉身硬接玉嫣然至强一剑、反击得手,却深知彼此境界差距犹如天堑。 若继续硬拼,必败无疑。 剑光又起! 玉嫣然心念电转,不断推演白芷那惊世一掌,试图找出破解之道。 她素惜羽毛,不愿以境界压人,更忌惮白芷那鬼神莫测的掌法。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少女修炼了某种强横炼体术,肉身之力甚至更胜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凛。 这家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眼见白芷如游龙绕台、身法越发飘忽,玉嫣然终于按捺不住,清喝一声! 不能再拖! 一剑斩出不论命中与否,左拳却骤然轰出——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白芷正全神应对剑招,猝不及防之下,以为对方也擅肉身强攻。 当下不假思索,左掌直迎而上! “轰隆——!” 拳掌相撞,气爆如雷! 白芷被震退两丈,玉嫣然却借反冲之力倒飞而出,如流星一般坠向广场! 人在半空,却轻笑一声:“不玩了!算你赢......” 白芷顿时愣住——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全场哗然! 明明占据上风的玉嫣然,竟主动认输?!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喂!你别走啊!” 白芷急了,这般胜利,有何意义?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以为此战已定之际—— 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如幽冥鬼魅,瞬息掠至半空,一拳轰向正在下落的玉嫣然! 冰冷之声传遍四方:“回去,再战!” 天啊! 又来了一个狠人! 竟不许玉嫣然认输,一拳将她重新轰回高空! 巨力裹挟玉嫣然,如流星般砸向白芷! “师妹小心!” 凤飞飞失声惊呼:“这家伙要放大招了!” “不好!师妹快闪!”上官昊也急声提醒! 白芷仰首望去,只见玉嫣然如谪仙临世、又似流星天降,剑聚光华、气如长虹! 她正自沉吟一叶知秋能否抵挡,神海中却响起白幽月的声音:“按我说的做......” 白芷重重点头,就在她欲踏碎高台腾空迎击的刹那—— 体内一道金光骤然爆发,于脚下化作若有若无的光晕! 春光照落,映亮她跃起的身影。 无人察觉那抹神秘金光,唯有那冲霄剑意震撼全场! “轰——!” 白芷如一缕轻烟,一脚跺碎台面,冲天而起! 第十七章 剑断星河 寒霜剑横于胸前,白芷唇间低语,仿佛在与虚空深处的仙人应答。 天穹之上,玉嫣然已达人剑合一之境。 灵剑挥洒间,竟在她身前绽出一团朦胧虚影。 少女白衣虽已染血,她依旧如天外飞仙,绝世独立,翩若惊鸿。 虚空之中,剑吟清越,声震天地...... “天——外——飞——仙!” 一语既出,满场寂然。 凤飞飞一时失色,仰天惊呼:“师妹当心!” 众人心神皆震......这便是传说中那一式“天外飞仙”! 高台上下,无人不为之动容。 谁也不曾想到,已然认输的玉嫣然,竟被逼至如斯境地,施展出这终极一剑! 刹那间,引动天地之力,一剑,自九霄斩落。 剑势无瑕,威不可挡。 只因为她是玉嫣然,京华城的天之骄女。 凤飞飞几乎尖叫出声:“师妹,认输吧!不可再战!” 电光石火之间,白芷周身金光大盛,身影冲天而起,直面那惊世一剑! 玉嫣然,剑已至! 白芷唇边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意,一声轻喃如自语:“前辈,这便是那未来一刹?” 此时玉嫣然那声清喝仍在空中回荡,贯入云霄。 在所有人眼中,如谪仙临世的玉嫣然人剑合一,灵剑虽未动,剑意却如春雨绵密,轻柔却又无孔不入。 仿佛世间无人可接下这一剑—— 天外飞仙! 无人能敌! 高台之上,白芷迎风跃起,如神鸟涅槃,姿态轻盈似欲挣脱天地束缚! 此刻的她仿佛不再是一名修士,而是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誓要冲上九霄! 千钧一发之际,白芷将全部力量灌注于寒霜剑上—— 在千道目光注视之下,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剑芒裂空而出! 如神鸟初醒,冲霄直上! 剑出...... 便要摘星! 少女心神凝聚,毫无畏惧,直面那自天而降、斩落而来的一剑! 此时她才惊觉,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自己体内涌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一道本不属于她的力量! 看似平淡的一剑,却蕴含着至强威能。 若被斩中,必将神魂俱灭! 广场上的凤飞飞彻底怔住...... 在她眼中,这一刻的师妹,恍若化身为蛟龙,又似神鸟振翼于天! 不,还不仅于此! 未等她看清,白芷手中寒霜剑已倏然斩出! 唇间轻轻吐出四字。 唯有玉嫣然得以听闻。 玉嫣然闻声,眉头微蹙。 手中灵剑于空中倏然变招,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柄斩天裂地的巨剑,朝着冲天而起的白芷直斩而下! 白芷淡淡一笑,寒霜剑径直刺出! 在所有人眼中,这一刹那的白芷,竟与剑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冲霄神剑! 不,远不止如此! 全场皆惊,连上官飞鸿、李冰、令狐玉凰,乃至看台上所有长老与弟子,无不震愕—— 冲天而起的白芷,周身金光流转,人剑合一,直指九霄! 在广场上下数千修士的注视下,此刻的白芷,与那把寒光凛冽的神剑再无分别! 人剑合一的她凌空而起,唇间再次轻喃那四字真言,惊神剑毅然刺出! 直迎那如谪仙临世、飞落而来的天外飞仙! 在众人看来,竟似有一柄神剑自三丈高台冲天而起,欲斩落天外飞仙! 一名少女怔怔低语:“秋玉楼,快看,神仙打架了。” 身后的黑衣人秋玉楼轻声应道:“唯有这等妖孽,才值得我秋玉楼出手。” 凤飞飞喃喃:“师兄,师妹变成了一把剑……” 上官昊轻叹一笑,道:“果然,历经生死之劫后,师妹又岂是凡俗修士所能度量?” 就在众人心念电转之际—— 天空间中传来“叮!”的一声锐响! 清脆剑鸣震彻四野,刺痛所有人的耳膜。 眼尖之人终于看清,两柄灵剑于空中骤然相撞! 如针尖对麦芒,剑尖于万分之一刹那风中相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息之间静止。 所有人...... 包括如天外飞仙般的玉嫣然,皆凝滞于空中。 看台上的长老,挥出的手尚停在半空; 广场上千百修士仍在惊呼、尖叫! “砰——!” 一声脆响打破凝滞,时空再度流转。 电光石火间的交锋,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而疾密! 白芷依循神海中那道声音指引,一剑挥出,竟真的挡住了天外飞仙! 空中,玉嫣然与白芷再度对轰一击,旋即借力倒飞,如九天仙子般翩然落回广场。 这一回,无论是凤飞飞还是秋玉楼,都未再出手相助。 三招已过,即便平手,也是玉嫣然输了! 金丹中期的玉嫣然,竟与白芷一剑相交而不分上下...... 在所有人看来,她已败了! 而白芷却仍未止住去势,如惊神之剑继续冲霄直上,仿佛欲刺破天穹! 这一刹那,天地皆寂。 烈日耀空,金光灼目,恍瞎了千百双眼。 上官飞鸿轻叹,对身旁李冰道:“没想到,玉玄师妹竟收了这样一个妖孽。” 妖孽啊……这还算是人吗? 莫非真要白日飞升? 可眼前的少女,方才多大? “师兄,这真的是我们的小师妹吗?” “不然呢?” 灰衣人望向双目紧闭的慕容剑,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此时,白芷的神海中响起一道淡然而清晰的声音: “看清楚了。终有一日,你亦能斩出这式天人合一之剑。” 白芷轻轻颔首:“我一定会的。” 玉嫣然已落回广场,立于凤飞飞与秋玉楼之间,仰首望向仍在攀升的白芷,望向那柄惊世之剑! 秋玉楼淡淡一笑:“有意思。这一架,我打定了。” 玉嫣然并未作声。 只因唯有她一人,听见了白芷所说的那四个字。 她低声轻喃,如同梦呓: “剑断星河……” 未等白芷发出一声惊呼,天边忽飘来一朵云。 一朵状若白莲的云霭,轻轻托住了急速坠落的少女,将紊乱的气流一一抚平。 在众人看来,竟似天外飞来一朵莲云,接引那恍若神鸟的少女缓缓降下…… 此时的白芷已收剑入鞘,双眸半阖,仍在回味方才那惊天一剑。 玉嫣然立于广场,朝高台上的白芷拱手一礼: “多谢妹妹。” 白芷只是挥手,未发一语。 旋即向凤飞飞传音道:“师姐,我想去见……” “慢着!”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旋风自广场疾掠而出,直向白芷扑来…… 第十八章 白帝天骄秋玉楼 “轰......” 广场上瞬间沸腾,声浪如潮。 这一日的惊喜,一浪高过一浪,竟比秋试大比更灼人眼球。 一位位天骄,竟都冲着台上那位少女而去! 黑影掠上高台的一刹,万物俱寂。 那是一名身着黑衣、肤色微深的青年。 身姿挺拔,五尺有余,年纪与玉嫣然相仿,眉宇间却自带一股冷冽气场。 直至他稳稳立于台心,人潮才轰然惊动—— “那是谁?趁人之危!” “白师妹已连战两场,还来人挑战?” “车轮战啊......不过今日真是值了!” “白师妹——加油!!” 喧嚣声中,上官昊悄然传音入密: “师妹当心,此人名为秋玉楼,来自灵霄皇朝白帝城,金丹中期——擅使刀。” 白芷心神一凛。 她望向对方手中那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兵器,眼底染上一抹凝重。 方才那一式“剑断星河”,几乎抽空她全部灵力。此刻再战一个全盛状态的金丹中期,绝非易事。 看台之上,上官飞鸿沉吟片刻,取出一壶灵酒、一枚丹药,唇齿微动。 凤飞飞跃上看台,接过丹药与酒,飞身送至白芷面前。 “师妹,院长赐你灵酒,助你恢复。” 白芷微微一笑,接过酒壶轻抿一口,却将丹药推回。 “师姐,丹药我就不必了。” 这些年为慕容家续脉生子,她吞服丹药过多,早已心生抗拒。如今光是看见,便觉呼吸发窒。 凤飞飞微怔,却未多言,只将丹药收回。 酒液入喉,一股磅礴灵气自丹田炸开,涌向四肢百骸。白芷当即盘膝调息,不语不言。 凤飞飞转向秋玉楼,扬眉一笑:“请稍候。” “无妨。” 秋玉楼一摆手,笑道:“是我来得急,等你便是。” 说罢目光扫过台下跃跃欲试的人群,忽然咧了咧嘴,露出一抹野性笑意。 高台之上,白芷闭目凝神。 她在回味方才那一剑—— 剑断星河,神剑天来。 与云夕月所授的一叶知秋截然不同,这一剑太过纯粹,太过霸道,仿佛可斩断世间万法。 甚至,与她曾在神海中看见的剑断星河,也迥然不同。 那一剑之后,她体内多了某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虽不明显,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强了。 渐渐地,那道剑意在神海中再度凝聚、清晰…… 不对。 她忽然惊醒。 云夕月借她之身斩出的那一剑,恐怕……未及百分之一的威能。甚至在最后关头,她还收了力。 否则,玉嫣然绝无可能躲过。 白芷轻轻一叹,睁开双眼,声音清亮却带着明显的疲惫: “最多再战两人。我灵力将竭,欲要切磋者,还请改日。” 秋玉楼闻言一怔,随即失笑。 “白师妹,看你这姿态......是要以一人之力,挑战全场天骄?” 他看着刚刚站起的白芷,咧嘴笑道: “你那剑行不行?要不我替你向玉嫣然借一把?我可不是看不起你——我是喜欢你这份无敌的架势!” 白芷没有说话。 她从秋玉楼身上感受到一股阴冷之气,并非针对她,更像是与生俱来的底色。 良久,才轻声问道:“你身上的气息......是修炼所致?” 秋玉楼挑眉,随即笑了。 “若现在有人要跟我抢这一战,我必一刀斩之。”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已道尽一切。 白芷轻轻一笑:“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敢和玉嫣然拼命。” 秋玉楼语气平淡,却掩不住眼中灼热,“不瞒你说,至今我仍不敢与她真正放手一战。” 白芷望向台下嫣然独立的玉嫣然,摇了摇头。 “若真拼命,我赢不了玉姐姐。她是让我的。” 玉嫣然闻言咯咯轻笑:“就凭你这句话,秋玉楼今日注定要输。” 秋玉楼也不恼,反笑问:“她空手,接得住我的刀?” 凤飞飞在台下怒喊:“师妹!用我的剑!” 上官飞鸿也朗声道:“丫头,可用我的剑!” 白芷却微微一笑,摇头。 她不是有剑么? 这些人,怎么就都瞧不上她的寒霜剑? 神海之中,云夕月的声音如清风拂过:“凝神,静心。” 白芷颔首。 下一刻—— “铮......” 一声剑鸣清越裂空,寒光乍现即隐,竟未扰动高台之上的天地灵气。 毫无征兆之间,那柄看似朴素的寒霜剑再度现于众人眼前。 不等上官飞鸿惊呼,全场已爆发出震天喝彩: “好!再战!再战!” 玉嫣然浅浅一笑,声如凤吟:“秋玉楼,你要输了。” …… 一道凛冽的寒气冲天而起,直斩雪山之巅,仿佛要将天地一分为二。 执法长老眉头紧锁,忍不住扬声问道:“丫头,这剑是谁给你的?” “此乃寒霜剑。” 白芷轻声回应,指尖抚过剑身,那一抹刺骨的寒意竟让她心神稍定。“是我师尊所赐。” “轰!” 此言如惊雷炸响,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这看似朴素的寒霜剑,竟连败两名对手。 更是出自书院那位传说中的魔女之手? 此剑,绝非凡品! 秋玉楼闻言大笑,目光如电射向台上的玉嫣然。 “你看,人家的剑,可不比你的差!” 说话间他向后撤步,手中弯刀一寸寸出鞘,刀身幽黑如夜,却发出一声清越嗡鸣。 一道凌厉刀气破空而来,白芷只觉得寒意侵体。 少女心头一凛,暗忖:这弯刀诡异,竟能影响心绪。 但她口中仍喝道:“好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兵器!” “接招!” 秋玉楼一声暴喝,身形如电射出。 弯刀划出一道刁钻弧线,自下而上疾挑而出…… 他早已算准白芷出剑的角度,这一招狠辣至极,更带着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将白芷完全笼罩! 白芷心中暗惊:方才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硬接必败! 电光石火间,她只得偏头侧身,双手紧握寒霜剑护住身侧—— “当当当!” 金铁交鸣声中,弯刀狠狠斩在剑身之上,迸发的剑气削断她几缕黑发,一道血痕倏然浮现于脸颊。 秋玉楼眼中闪过一抹得色,却忽见白芷左掌疾拍而出—— 正是苦修两年的飞花逐月! 这一掌看似轻飘,却蕴着崩山裂石之威,秋玉楼猝不及防,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骤然中掌,险些跌落高台! 他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形,如巨鹰回旋,反手一刀再斩!刀光如墨,撕裂长风! 白芷心头战意沸腾,竟不退反进,寒霜剑迎风斩出—— 第十九章 一剑霜寒 那一剑,如立于万载雪峰之巅斩向人间繁花,带着决绝与空灵,在她身前划出一道真空! “叮——!” 剑尖与弯刀再度相撞,清鸣穿云,声震九霄。 剑气如涟漪荡开,将高台上尘埃尽数拂净。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白芷不仅接下了这霸烈一击,更是再度将秋玉楼斩飞出去! 秋玉楼落地时已至高台边缘,堪堪稳住身形,眼中首次露出凝重之色。 忍不住开口赞叹:“好剑法!此招何名?” 少女横剑于胸,气息微乱却目光沉静。喃喃自语道:“无名无式,只不过将阁下......看作一树繁花罢了。” 秋玉楼一时怔然。 台下凤飞飞已欢呼出声:“我师妹这是要‘风中摘花’啊!” 她笑着推了推身旁的玉嫣然,嘻笑道:“瞧见没?就算只用拳头,我师妹也能逼退白帝城的天骄!” 玉嫣然唇角轻扬,浅浅一笑:“能赢便是好招,纵是妖法又何妨?” 广场之上,众修士尽皆寂然。 谁能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少女,竟将凶猛如虎的秋玉楼视作繁花,再次击退? 唯看台上的几位长老目光深邃—— 若此女真是玄玉之徒,得承真传,秋玉楼又岂是对手? 连上官飞鸿也不禁眯起双眼,心中暗涌期待:“眼前少女,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再来!还有两招!” 秋玉楼声如洪钟,弯刀再度挥出——“锃!” 这一刀封绝虚空,刀势如渊,竟令人无处可逃! 白芷深吸一口气,心知唯有以高制胜。 一声清叱,身形如青鸟腾空,倏然跃至秋玉楼上空—— 是她最无奈的选择,却也是唯一的机会。 刹那之间,她化身为一只鸟儿,以泰山压顶之势挥剑,剑光如瀑,倾泻而下! 飞花逐月! 一叶知秋! 少女身在空中,掌出如剑,竟将手握弯刀、迎空斩来的秋玉楼,再度视作一树风中繁花! 左掌拍出,右剑横扫。 寒霜剑势如破竹,直逼秋玉楼胸前。 千钧一发之际,秋玉楼竟如断桥坠月—— 将要斩出的一刀尚在半空,整个人却猛地向后倒掠而去—— 险之又险,恰恰避过白芷那必杀一剑! 全场惊呼未定,白芷却已陷入危局。 她身形将落未落,而秋玉楼竟如弯刀伏地,刀锋冷指苍穹,只待她落下,便是雷霆一击! 凤飞飞几乎失声,玉嫣然在她耳边轻语一句,她才幽然一叹。 是啊,方才若非秋玉楼一掌将玉嫣然轰回台上,那一招便已是认输。 只是此刻,又有谁能助白芷脱困? 电光石火之间,白芷竟左脚踢向右脚,借力猛然拔高一丈,随即如飞鸟展翅,凌空转向,翩然落向高台另一侧—— 全场哗然! 这是何等身法?莫非是元婴高手方能企及的“凌空虚渡”? 还是这少女身怀异术,灵根如神鸟? 第二招,两人竟已平分秋色! 直至此时,众人才真正意识到这少女的可怕—— 即便面对秋玉楼这等强敌,她依然从容不迫,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最后一招!” 秋玉楼一声低喝,如鲤鱼跃浪,左手拍地借力,右手弯刀横扫而出。 如神龙摆尾,剑走偏锋,翻滚袭向白芷! 这一刻,白芷仿佛山穷水尽。 秋玉楼的刀势如江河奔涌,封锁所有去路,她似乎唯有退避,稍有不慎便是重伤甚至跌落高台之局! 生死一线,白芷脑中灵光骤现! 她突然清啸一声:“师姐,助我!” 话音未落,寒霜剑已悍然斩向秋玉楼滚滚而来的刀锋—— “当——!” 金铁交鸣,巨力反震,白芷借势倒飞而出,却在即将飞出高台的刹那,足尖一点台缘,转而加速冲向广场! “我来!” 凤飞飞与玉嫣然对视一眼,一掌拍在对方肩头,借力腾空而起,迎向飞来的白芷。 一掌轰出—— “师妹,接住!” “砰——!” 气爆声在半空炸响,白芷借师姐一掌之力,如惊鸿冲天,直上云霄! 她竟是要效仿玉嫣然之前那一招—— 借势飞天! 人在高空,白芷心神空明,试图再度进入人剑合一之境。 下方众人只见少女如剑逆天而行,直贯苍穹,可如今天空澄澈,无物失去借力点——她将如何返回? 书院弟子、南海剑修、百花谷门人、京城长老...... 无不屏息凝神,目眩神迷。 令狐玉凰凤眉紧蹙,心中暗惊:书院何时出了如此惊才绝艳的弟子? 而此刻的少女,已忘却一切尘嚣。 她寻不到那剑断星河的意境,却在电光石火之间,触动了十年苦修的记忆—— 云夕月烙印在她神海中的三招剑法之一: 镜花水月! 人如飞花,刹那回溯,剑光斩天而出! “咔嚓——!” 九天惊雷应剑而落,一道炽烈闪电轰然劈中白芷! “轰——!” 少女的身影在雷光中燃烧起来,如流星陨落,直坠人间! 这一道天罚,将她狠狠打回尘世! “天啊!她烧起来了!” “人剑合一......这是剑道极境吗?!” “师姐——师妹会不会死?!” 凤飞飞朝天空中大喊:“师妹!小心啊!” 秋玉楼仰首望天,瞳孔中映出那颗燃烧的陨星——携毁灭之力,以无可阻挡之势向他坠来! 这一刻,他心中竟升起一丝无力,却非恐惧,而是担忧。 这一剑落下,是否会两人同灭?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只是......只是想痛痛快快战一场啊! 苍穹之上,燃烧的白芷嘴角却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笑。 既然无法向天—— 那便惊鸿一瞥,回溯过往,回到人间。 一刹那,青鸾冰焰与寒霜剑同时燃烧,她自身化作一柄焚天斩落的神剑,倒转乾坤,直坠红尘! 人在天际,清啸却震彻云霄: “师兄师姐......我来了!” 天穹之上,少女化作一道燃烧的流星,撕裂长空! 惊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道焚天灭地的剑光上。 这不是玉嫣然那飘逸的一剑飞仙,而是以凡人之躯引动天威的禁忌之剑! “她疯了!” 玉嫣然死死攥住凤飞飞的衣袖,“我说,你师妹是不是疯了?!” “我不知道。”凤飞飞摇摇头,目光却始终未离天空。 看台上,令狐玉凰美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她看得分明,这一剑已然超脱了比武的范畴——那是向天问道的决绝! 秋玉楼立于高台,瞳孔剧烈收缩。 第二十章 刹那惊魂,皇城天骄 天空骤变,风云激荡! 一道青色身影凌空而立,如龙腾虎跃,一声长鸣,恍若神鸟响彻云霄,刹那,竟引动天地异象! 秋玉楼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 他手中的玄铁弯刀不住嗡鸣,仿佛感受到某种无可抗拒的天威。 “李长老,带人退下!”看台上的令狐玉凰清喝一声,声音划破长空。 灰衣老者毫不迟疑,卷起昏迷的慕容剑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掠过广场,消失在迎宾楼方向。 电光石火之间,凤飞飞飞身而出,拉着玉嫣然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高台。 二人身法如鬼似魅,腾空三丈,稳稳落地。 “砰”的一声,凤飞飞反手将秋玉楼推下高台。 厉声喝道:“师姐助我!” “嗖!” 话音未落,上官昊已如惊鸿般掠至,双掌迸发出耀眼金芒,重重印在凤飞飞后心。 “小心天上!”玉嫣然娇喝声中,双掌已抵在上官昊背后。 电光石火之间,不等广场上众人回过神来,三股内力完美交融,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巨大漩涡。 直欲携毁天灭地之威,直冲九霄!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震彻云霄。 白芷在空中猛地收剑,寒霜剑化作点点星芒消散。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她眼前闪过秋玉楼斩出那一刀的惊险瞬间。 千钧一发之际,她左掌轻旋,飞花逐月一掌应势而出。 漫天飞花如流星雨落,在万分之一刹那,与三人合力的恐怖漩涡轰然相撞—— 顿时,天地间爆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目的光芒,整个广场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剧烈震动。 狂风卷起万千碎石,仿佛末日降临。 在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上官昊、凤飞飞和玉嫣然三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广场之上。 沙尘漫天! 光芒万丈! 待狂风稍歇,众人回过神来,只见青衣少女静静伫立在高台之上,身前身后,再无一人。 秋玉楼仰天长啸,不甘地吼道:“今日一战我输了,改日再战!” 欢呼声顿时响彻广场。书院少女三战三胜,这简直是奇迹。 凤飞飞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青丝,笑道:“师妹,师尊一会来了,不得吓个半死?” 上官昊叹了口气:“还有谁上?”在他看来,经过如此恐怖一战,应该无人再敢挑战。 玉嫣然却摇头:“别急。”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我来!” 一个身高六尺、虎背熊腰的男子分开人群,如从千军万马中走出,向着高台缓缓而来。男子神情肃穆,没有狂暴的杀气,眼神却流露出一抹冰冷的死亡气息。 此人一出,广场上众多修士心里咯噔一声。 这分明是横练肉身的高手,气息比玉嫣然和秋玉楼还要恐怖! 秋玉楼的啸声仍在回荡,却压不住男子沉重的脚步声。 白芷凝视着来人,缓缓问道:“贵姓?你要与我比试剑法?”说着瞥了眼手中的寒霜剑。 “我不用剑!” 男子语带嘲讽,“一个散修都能挑战你,我为何不能?” “我叫赵天,来自京华皇城。我不会手下留情,你最好有所准备。” “京华城?大离皇朝的皇城?” 白芷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一个横练肉身、金丹中期的高手,竟不用兵器? 沉吟片刻,她冷冷回道:“你虽不用兵器,但横练肉身,修为又高出我许多,这一战公平吗?” 赵天冷笑:“你若怕了,也可以认输走下擂台!” 说罢一声怒吼,震得四周树叶簌簌落下。身体涌出淡淡金光,仿佛一尊佛门金钟出现在白芷面前。 “在我眼里,你只是一只蚂蚁,永远不明白一重境界一重天的道理!” 说完双手挥动间,如雪山巨妖苏醒。呜呜作响的灵气漩涡瞬间在天空凝聚,穿透虚空,无视书院护山大阵,挟满天金光落在他身上。 六尺身躯瞬间变得伟岸无比,仿佛将雪山天地之力尽数凝聚于一体!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金丹中期的横练肉身修士,竟能凝聚天地之力!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看着如山如佛如天神般走上高台的赵天,淡淡一笑。 右手寒霜剑向天斩出。 “铮!” 一声剑鸣响彻,刹那间将漫天金光与那道灵气漩涡斩得灰飞烟灭! 人未动,刹那破去对手无敌气势! 这便是白芷——即便打不过,也要先破你气势! “不可能!” 赵天仰天惊道:“区区蝼蚁,以为凭一把灵剑就能斩落九天光辉?” 怒喝声中,他双手继续挥舞,召唤更多天地灵气。 广场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一个比一个强横! 唯有看台上的上官飞鸿,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微笑。 望着擂台上光彩逼人的少女,喃喃自语:“这一回,你还会给我们惊喜吗?” 白芷凝视对手,沉默良久,才凝声道:“不试试,谁能知道胜负如何?” 话音未落,她双手展开,如要拥抱汹涌而来的天地气息……一道纯净无瑕的气息,刹那从她身上释放! 如春雨滴落,如春风拂过。 大地在这一刻颤抖! 山间沉睡一冬的花草树木,仿佛在这一道气息过后恢复了勃勃生机。枝头花瓣在这一刻拼命绽放! 恍若二月春花,在这一瞬间争艳,争得一日春光,也要破茧成蝶,完成生命的繁衍! 呜呜—— 天空中落下的灵气漩涡,竟如流水般没入白芷体内。 一时间,高台上下众人,神情为之一凛! 凤飞飞拉着上官昊的手,喃喃自语:“师兄,师妹这又是想要做什么?” “不知道!” 上官昊摇摇头。或者说,他也想知道师妹接下来,要如何应对这个可怕的对手? 赵天发出一声厉啸,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凤飞飞一声呵斥:“等等!” 只见静静地伫立于高台上的少女,双手仿佛在这一刻拥抱雪山,拥抱风中的飞花落叶。 恍若风中漫天的花瓣,数不清的落叶,如光雨一般落在白芷的身上,如九天之上的青鸟,降落人间。 这一刹那,别说秋玉楼和玉嫣然,连凤飞飞也看呆了! 甚至没有人看懂眼前的一幕。 只有云夕月一人知道,冰魄世界中十年磨一剑的少女,将那冰魄之力、青鸾之火化为当下一刹那。 蛰伏十年,只是为了与眼前的天骄一战! 少倾。 回过神来的凤飞飞,望着高台上的赵天笑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跟我师妹一战了......” 第二十一章 破风一战,南海剑宗 广场上,玉嫣然倒吸一口凉气,连握着灵剑的手,都在颤抖。 看着高台上的少女,喃喃自语道:“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秋玉楼扭了扭脖子,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弯刀,眼中那一抹战意却未有丝毫减少。 喃喃自语道:“那谁,我定会再寻机会,与她真正一战!” 可以说,与少女的一战,是他自修行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一个修士,与生俱来便想找一个跟自己一较高下的对手,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这样的对手都很难得。 这一刻,他笑了。 上官昊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朝高台高声喊道:“师妹,可以出手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期待着接下来的对决。 这仿佛是流星撞上雪山,不知将迸发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光芒! 白芷缓缓收回探向后山的神识。 她注视着眼前杀气凛然的赵天,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有些倦了。如此,一招定胜负。若你不倒,便算我输。” 赵天一怔,脸上掠过一抹惊异。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白芷修为已臻巅峰,只是不愿将力量浪费在他身上。 无论之后是否还有人挑战,她心中唯一所想,便是回到师尊身边。 “好!” 赵天颈骨发出清脆声响,冷声回应:“你既不如我,也不必如他们般纠缠——那就一招见真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擂台上的二人,竟比先前所有天骄都要狂妄,定下一招之约! 简直疯了! 太疯狂了! 白芷左掌微抬,摆出起手式,声音清越如若凤啼:“我代表书院,你代表皇城——出手吧,让我感受你的实力。” 赵天一声暴喝:“今日便以我雪山之力,领教书院高招!” 他身形魁梧,高达六尺,相比之下,白芷显得格外纤弱。 可此刻的她,已是涅槃重生、苦修十年的少女,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弃妇。 她是长出羽翼、即将振翅高飞的神鸟,注定冲破九霄! 赵天周身气势不断攀升,雪山灵气疯狂向他汇聚,仿佛一头蛰伏的远古凶兽正在苏醒。 他等到了爆发的那一刻——要将全部怒火燃烧,将眼前的少女彻底碾碎! “来吧!”白芷一声冷喝! “来了!”赵天眼中掠过狠戾之色,欲要一拳将少女轰碎! 倏然间,他挥出一拳! 简单、直接,却裹挟雪山崩塌之势,撕裂空气,直轰白芷面门! 广场上的秋玉楼瞳孔一缩,暗自心惊:“若换作是我,能否接下这如山崩地裂的一拳?” 玉嫣然屏住呼吸:“若不用剑,她能否在这一拳下全身而退?” 拳风如电! 势若雪崩! 仿佛这一拳之下,擂台的结界都在颤动,空气发出尖锐爆鸣! 白芷却依旧静立原地,目光如冰霜清冽。 一刹那,她仿佛重回冰魄世界中那座万年冰窖—— 她是玄冰,不可退; 她是青鸾,不能退! 时空在她眼中仿佛凝滞,恍若穿透狂暴拳风,窥见未来一瞬。 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少女轻声问神海中的云夕月:“前辈,这是过去?还是未来?” 神海中,并没有响起回应。 “啊——!” 风飞飞失声惊叫,仿佛已见白芷被这一拳轰飞! 玉嫣然亦掩唇惊呼,自己的肋骨仿佛已在这拳风中断裂数根! 在所有修士眼中,那道染血的身影似乎已被轰出三丈高台—— 唯有上官飞鸿嘴角微扬,低语道:“……精彩。” 倏然间,啸声骤起! 雪山上所有光芒仿佛汇聚于一点,化为刺目银光,灼人双眼—— 赵天那破空一拳,竟直接穿透白芷的身体! 如利剑刺穿虚影,如光芒穿透云雾—— 没有鲜血,没有实感,唯有毁灭的气息四散蔓延! 全场骇然! 有人失声惊呼:“妖法?!她为何未伤!?” 那一刻,白芷仿佛置身另一时空,赵天狂暴的拳势从她的世界穿过,却未能让她蹙一下眉。 你在你的世界倾山倒海, 我在我的时空静观风云。 ——而时空重叠,只有一瞬。 就在那万分之一刹那,白芷出手了! 飞花逐月! 那一掌轻灵如折花,却又凌厉如斩月! “砰——!” 一掌印在赵天胸口。 赵天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整个人如被巨山撞飞,直坠广场! 人群惊慌四散,一道灰影却冲天而起,施展巧劲将他引向广场后的大湖—— “轰!!!” 湖水炸起十丈高,无数游鱼惊跃半空,仿佛在无声控诉:“你们疯了吗!?” 未等赵天挣扎出水,玉嫣然已失声惊呼:“不好,他的手臂……” 这时,风中才传来一声清晰骨裂—— 赵天的右臂,赫然断裂! 全场死寂。 一招,败敌! 这不是疯狂,这是碾压式的强大! “京华城天骄已败——” 风飞飞的声音回荡在广场每一个角落,冷冷问道:“还有人,要挑战我师妹吗?” 上官飞鸿轻叹一声,对执法长老笑道:“这丫头,方才那一掌……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唯有他明白,若少女毫不收力,赵天非死即残。 执法长老尚未回应——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广场响起: “我来战你。” “何人?” “南海剑宗,李天星。” 白芷轻轻蹙眉。 涅槃重生之后,她已忘却嫁入慕容家的往事,连同南海剑宗的诸多纠葛,也一并模糊。 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身着黑底金边袍、面色阴沉的青年,令人不喜。 全场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众人从白芷的神情中隐约察觉——书院与南海剑宗,必有往事。 方才横扫全场的少女,竟在此时皱起了眉头! 李天星一步步踏上高台,声音冷冽: “拔出你的剑,将我打败,或者死在我的剑下!” 白芷摇头:“我的剑出必见血。你最好别逼我拔剑。” “为何?” “见剑之时,或许……便是你命丧之刻。” 她微微一顿,声音骤寒: “你来晚了,若在之前,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第二十二章 一叶知秋 “轰......” 一声巨响如惊雷炸裂,气浪翻涌,席卷整个广场。 虽不是真正的雷霆,而是一种近乎漠视的碾压,源自绝对实力的睥睨。 白芷立于高台,衣袂飘飞,目光如冰。 她已连战五场,每一场皆是车轮般的消耗,可她的气势,却愈战愈锐。 李天星傲然上前,声音穿透烟尘,嚣狂尽显:“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拔剑。” 白芷冷冷一笑,声似寒冰:“我知道你在激我,但我不高兴......所以,不会如你所愿。” 风吹过,一片花瓣悠悠飘落,被李天星信手拈住。 他将花瓣凑近唇边,轻嗅花香,旋即低语。 轻叹一声,淡淡说了一句:“花开花落花满天,又有谁知道,这花儿一旦盛放,便已走向凋零?” “那又如何。”白芷答得没有半分迟疑。 李天星冷笑:“我若出剑,你接不下,那你便会如这花瓣,悄然而逝,信不信?” “威胁我?” 白芷眉峰骤挑,语声清寒:“你想在这擂台之上,与我生死相搏?抱歉,我没那个兴致。” 字字如冰,彻底碾碎对方若有似无的挑衅。 涅槃之后,她心若寒潭,岂会因一言动摇? 少女目光如电,扫过看台...... 京华城的诸葛青云,南海剑宗的端木黎等人,个个面覆寒霜,沉默如石。 她又望向副院长上官飞鸿,只见他眉头紧锁,显然也与她一般,厌恶这般骄狂作派。 白芷心底无声一叹。 于万人瞩目之下,手腕轻翻...... 剑鞘之上寒霜凝结,只一刹那,空气骤冷。 剑未出鞘,凛冽剑意已席卷高台上下,离得近的弟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上官昊微微变色,秋玉楼轻声叹息:“那谁,你若以后还用这把剑,我绝不与你交手。” 玉嫣然也颔首一笑:“我也是。” 唯凤飞飞轻笑:“这剑是师尊所赠……从前也没这般寒气,你们何时这么胆小了?” 李天星长啸震天,怒道:“来战!” 声未落,剑已出...... 一抹炽焰如龙冲天,直扑白芷! 白芷却只是垂眸望着自己的剑,感受那道愈发逼近的烈焰,轻轻吐出一句: “我只出一剑。” “你若接下,便算你赢。”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一缕冰丝,清晰刺入每个人耳中。 一剑? 直至此刻,在所有人眼中,这少女仍只是筑基之境。 云夕月为她遮掩修为,连上官飞鸿等长老,一时也未看破。 而擂台之上的李天星,已是金丹五重...... 怎么可能一剑定胜负?! 全场哗然,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自己的修为是否虚假?是否唯有如白芷这般,才算真正的天骄? 上官飞鸿抬头望天,忽然扬声道:“天色已晚,若还要战......那便一招定输赢!” 一言落下,满场再惊。 院长亲自定调,无人敢驳。 凤飞飞也挥手高喊:“师妹,出手吧!” 山风席卷高台,拂动二人衣袂。 一人如冰,一人似火。 在玉嫣然眼中,白芷已不似筑基破境不久的少女,反倒如元婴降临,威仪天成的天之骄女。 李天星指间仍拈着那片花瓣,幽香依稀。 他觉得自己不像雪山上孤高的花,倒像荒原上倔强的野草......此战或许必败,但为骄傲,为宗门,他必须出剑! 凡挡我路者,皆一剑斩之! 天边夕阳欲坠,暮色将至。 白芷深吸一口气,她本无意争胜,只想回家......回她想要回去的地方,好好问问师尊,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是修行符道?还是剑法? 于是,少女清喝一声:“来,让我看你的剑!” 就在这一刹...... 剑气已至! 李天星抓住了那瞬息的机会,一剑如电刺出! 约定一剑定胜负,先手后手,皆在一念之间。 这一剑太快、太厉,快到白芷几乎来不及反应。 她本可以退,可以“飞花逐月”身法暂避其锋,换取出剑时机...... 但她没有。 她要赢,就要赢得彻底。 要用这一剑,惊破南海剑宗的骄气,从此再无人敢轻易相扰! 于是她不闪不避,甚至不看那刺来的一剑,而是凝聚全部心神、全部修为...... 向前斩出她最强的一剑! 宛若回到那片冰魄世界,日复一日迎向天空飘落的雪,斩出那纯粹、极致、冰冷的一剑…… 与此同时,李天星也将毕生剑意尽凝这一击之中。 他要让端木长老看见,要让所有人记住这一剑! 剑出的刹那,他甚至感觉自己突破到了一个全新境界...... 人剑合一。 那一剑如天边残阳,绚烂、凌厉,却又转瞬即逝! 可紧接着,他竟剑势再变,于一剑未落之际,一剑又出! 二剑连环,如双日凌空! 台下众人只见白芷尚未拔剑,李天星的剑芒却已刺至她胸前...... 甚至有女弟子失声惊叫,仿佛已见鲜血溅出…… 然而没有。 一滴血也没有溅出。 千钧一发之际,白芷身前的空间仿佛被无形之力拉扯、延展成一条直线—— 而她,竟跃出了当下之界,遁入未来一瞬! 李天星一剑落空,瞳孔骤缩。 可就在他愣神的刹那...... 一道剑啸撕裂空气,如寒电破空,杀意骤临! 白芷蓦然回身,剑已出鞘。 这一剑似深秋知寒,万物凋零。 如冰霜溯光,斩过山间一树繁花。 即便面对金丹五重的强敌,她依旧只斩出那秋风般寂寥而肃杀的一剑。 一叶知秋! 剑光破开虚空,挟带万载寒冰之意,仿佛自天尽头瞬闪而至! 上官飞鸿等人眼中,擂台上的少女明明剑已出手,那柄寒霜剑却仍似握在她掌中。 这一剑未曾化虹,未斩后心、不取头颅...... 只如一道冷电,直劈向李天星握剑的右腕! 在所有人眼中,白芷似乎从未动过,那一剑如梦似幻,似有还无。 “当!” 一声锐响,李天星的灵剑应声脱手,砸落青石台面,发出清厉的哀鸣。 “咔嚓”骨裂之声清晰可闻,南海天骄握剑手腕,竟被一剑斩断! 白芷却已一步踏落高台。 朝众人随意挥手,淡淡一句:“再会。” 再会! 声落人动,回音在广场上空、雪山之间回荡不绝。 玉嫣然微怔,随即轻笑:“我等你……变得更强。” 秋玉楼哈哈大笑:“白师妹,说不定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 白芷未再回头,身影渐行渐远。 上官飞鸿一愣,他没料到这丫头竟说走就走。 上官昊也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师妹身影转眼就要消失。 凤飞飞急喊出声:“师妹......等我!” “嗖!” 不等她话音落下,一道白影自看台上暴掠而出,直追白芷离去的方向...... 第二十三章 惊变 一眨眼,白芷快步走下高台。 少女甚至未曾多看一眼秋日大比的奖励,一门心思,径直朝着后山而去。 天色渐暗,她必须立刻见到师尊。 或许,从今往后,她还能将这荒废五年的符道重新拾起,再随师尊潜心修习...... 少女飞身掠过漫长石阶,衣袂飘摇,宛若惊鸿。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身后骤然传来破风之声,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妖女休走,吃我一掌!” 少女闻声并未回头,却猛地提速,身形更快三分! “狂妄!” 只见飞掠而来的黑衣人怒喝一声,凌空一掌拍出,掌风凌厉,杀意凛冽! “住手!” 看台之上的李冰早已察觉不对,身形骤动,远远发出警告,却已迟了半步—— 电光石火! 眼看就要一掌惊魂! 身在空中的黑衣长老如鹰隺扑击,一掌已逼至白芷后心! “疯了......南海剑宗,你们是要与书院开战吗!?” “他们真疯了!” “天啦!” 看台上的上官飞鸿目睹此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放肆!” 若这一掌落下,少女身死,南海剑宗必将承受书院滔天怒火! 简直自取灭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一道天雷如神剑斩落,刹那劈中黑衣人右臂! 一刹那太快,比闪电更快! 广场上众人尚未回神,上官飞鸿还未出手,甚至白芷都未及转身—— 身在半空的黑衣人右臂已断,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跌落! 电光再凝,将那断臂瞬间绞作血雾,纷纷扬扬洒落半空! 刹那间。 一道白影如惊鸿掠过,揽住飞奔的少女,瞬息消失于后山方向。 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剑鸣铮铮,回荡在整个广场之上: “好一个剑宗长老,竟恃强凌弱,偷袭我书院弟子!” “南海天骄,不过如此!” “端木黎,你不管教的人,我来替你管教!” 字字如剑,刺入在场每个修士心中! 看台上,南海剑宗长老端木黎脸色煞白,怔怔无言。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门下长老竟会突然对一少女出手,还是背后偷袭! 出手也就罢了......若真得手,或许尚可赔罪了事。 可谁能想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书院魔女——玄玉,竟一直冷冷注视着场上一切! 上官飞鸿望着师徒二人消失的方向,默然叹息。 似想起什么往事,竟未看端木黎一眼,只对执法长老李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李冰与端木黎相视苦笑。 沉吟片刻,李冰沉声说道:“你们最好祈祷那丫头无恙,否则她师尊玄玉......绝不会善罢甘休。” 端木黎心中一寒—— 这少女可不是普通人,她还有一个如妖似魔、无人敢惹的师父! 这下麻烦大了! 嘴角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挥了挥衣袖。 李冰望向众人,扬声道:“今日已晚,未完成的比试明日继续!” 又向众长老拱手:“诸位,请先移步迎宾楼歇息。” “天啊......那是玄玉!” “她就是那少女的师尊?这下南海剑宗惹上大麻烦了!” “活该,报应!” 人群哗然,议论纷纷,渐渐散去。 这一夜,注定难宁。 …… 暮色渐沉,天地昏黄。 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白芷遭南海长老偷袭,又被其师玄玉救走。 连那在擂台上被断一臂的李天星,也被剑宗之人匆忙带走。 副院长上官飞鸿怒而离场,未再理会任何人。 广场上,玉嫣然轻吸一口气,看向秋玉楼:“这到底是......” 秋玉楼望了一眼眉头紧锁的上官昊和风飞飞,风飞飞摇头道:“你们先去休息,我去看看师妹,明日再谈。” 玉嫣然幽幽一叹:“南海剑宗竟如此疯狂?擂台胜负,生死由天,岂能迁怒于人?” 谁都看得出,是李天星先起杀机,又怎能怪白芷反击? 上官昊心系师妹安危,挥手示意,与风飞飞匆匆离去。 主持长老扬声宣布:“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决出前二。” 待人散得差不多,秋玉楼才苦笑道:“我看白师妹并非不讲理之人。” 玉嫣然轻叹:“是啊,否则你我早在台上重伤,哪还能站在这儿看戏?” “幸好她没受伤,” 秋玉楼咧嘴,苦笑:“否则她师尊怕是要当场杀人。” 玉嫣然蛾眉紧蹙,似预感到山雨欲来,心中惴惴。 沉默片刻,她轻声道:“我明早就走,你呢?” 秋玉楼一怔:“不参加明日比试了?” “还有意义吗?” 玉嫣然浅浅一笑:“我敢打赌,白芷明日绝不会出现。” 秋玉楼凛然:“......说得也是。” …… 话说两个时辰之前。 白雪城,小金山,慕容家庄园深处。 一间密室之中,慕容珏正借李芸的玄阴之体,冲击元婴之境。 一旦成功,他便将成为白雪城乃至大离皇朝年轻一代中的天骄人物。 暗室无窗,唯有一盏孤灯,将两人身影投于冷壁之上。 室外灵气被强行引聚,形成漩涡,疯狂灌入慕容珏百会穴中。 英俊的面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额角青筋暴起,周身汗落如雨,又瞬间蒸腾为雾。 角落中的李芸唇瓣咬得惨白,欲言又止。 眼前的灵气运转过于狂暴,但她终究不敢出声。 破境元婴,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一个时辰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慕容珏周身灵气骤然一滞,随即向内疯狂坍缩! 仿佛所有光芒皆被吞噬,密室瞬间陷入昏昧。 他体内传来嗡鸣之声——是金丹极致压缩、即将蜕变的征兆! 李芸心跳如擂,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就在此时—— 慕容珏猛地睁眼,眼底竟是一片骇人赤红! 喉中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充满了暴戾与不甘: “给我……开啊!!” “轰——!!!” 并非破境功成的轰鸣,而是灵气失控的爆裂! 凝聚到极致的灵力猛然炸开,如平地惊雷,狂猛气浪狠狠撞击在密室禁制之上。 灵光溃散,一切陷入黑暗。 黑暗中,只传来慕容珏一声压抑的闷哼。 浓重的血腥气骤然弥漫开来。 李芸的惊叫终于冲破恐惧,尖锐而颤抖,在死黑的密室中反复回荡: “珏哥!” “你怎么样……醒醒!” 任她如何聪慧,也未曾料到—— 慕容珏冲击元婴,竟然失败了! 第二十四章 慕容之殇,师徒夜话(求订阅) 重阳才过三日,慕容府中已乱作一团。 深秋的天空骤然阴沉,数道惊雷撕裂天际,滚滚乌云吞噬了最后一缕残阳。 暴雨倾盆而下,将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迷蒙水雾之中。 这本该是夏日才有的雷雨,竟在秋末之夜轰然降临......莫非,是老天怒了?还是...... 此时,慕容秋雨自崖山书院匆匆赶回,衣衫尽湿也顾不得整理。 她一路奔入府中,直至弟弟慕容珏床前,见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心头猛地一沉。 果真出事了。 宁如烟满面愁容,望着惊慌失措的女儿,长长一叹。 拉着她的手苦笑道:“我早劝过他,修行如逆水行舟,心急不得,更不可强行破境……” 慕容秋雨急忙握住弟弟的手探查脉息,片刻后突然惊呼一声。 喃喃道:“不对!即便破境失败,也不该境界连连跌落!” 当她感知到慕容珏丹田中那一缕诡异黑雾时,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颤声问道:“母亲,芸儿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芸坐在一旁默默垂泪,哽咽难言。 宁如烟拉起女儿的手,幽幽叹道:“你弟弟阳气不足,却强行冲关,反被芸儿的玄阴之气所噬……如今不仅境界跌落,灵根也已受损。” 她语气愈发沉重,“若不想办法补救,莫说化神,便是元婴之境,恐怕都终生无望了。” 慕容秋雨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拉起泪眼婆娑的李芸,轻声道:“这事怨不得你,是他太心急了。” 李芸连连摇头:“都怪我,没能劝住珏哥哥……” 宁如烟紧蹙眉头,温声安慰:“既已发生,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你不要太过自责。” 慕容秋雨突然问道:“父亲呢?” 宁如烟眉头皱得更紧:“前几日你父亲动身前往白帝城,说是寻找一本上古剑谱,此刻怕是还在路上……” “太上长老与你爷爷都在闭关,即便请他们出关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好差人唤你回来。秋雨,你看该如何是好?” 慕容秋雨沉吟片刻,决然道:“南海太远,远水难救近火。明日一早,我便带珏弟回书院,请师尊出手相助。” 宁如烟闻言稍感宽慰:“幸好你在书院修行,否则我真要急疯了。” 李芸急忙道:“我也同去。” 这一夜,慕容府中愁云惨淡。 却无人想起,本该陪在慕容珏身边的白芷去了何处? 或许这五年来,身为慕容家少夫人的白芷,早已如同透明人般存在。 她大多时间都在天玉阁中,很少归家,以至于发生这般大事,竟无人想起她。 就连慕容珏自己也未曾料到,还未及返回南海天风城,去看夫人留下的那封和离书,便突然陷入如此境地。 这一切,莫非都是命运弄人? 一人破境失败,境界跌落,昏迷不醒。 一人涅槃重生,却将嫁入慕容家的五年时光,尽数遗忘。 秋雨淅沥,宁如烟凭窗而立,只盼明日书院能救回爱子。 她怎会想到,那个连筑基境都保不住的“废物”,竟能救她的宝贝儿子? 李芸忘了此事,慕容秋雨更是无从想起。 …… 秋雨入夜,人间悲喜不相同。 若论惊喜,乃至震惊,当以玄玉为最。 师徒四人匆匆相聚不过半个时辰,未等白芷细说化灵池中的遭遇,玄玉便让上官昊与凤飞飞回屋歇息。 有些事,她需单独问个明白。 戌时将尽,客堂内只剩师徒二人对坐,共守一壶灵茶。 白芷心中忐忑难安,神海中回荡着云夕月的叮嘱:“万万不可透露青鸾血脉之事。” 须知,一块万年冰魄已是逆天,若再暴露青鸾血脉与涅槃之秘,只怕真要天下大乱了。 玄玉沉默良久,忽然握住白芷双手,禁不住苦笑连连。 旋即又展颜笑道:“人人都道我的徒儿是个连筑基都守不住的废物,谁知化灵池中一番惊变,竟让你脱胎换骨。” 即便以玄玉这般绝世高人,也实在想不明白......苦修五年不得破境的徒儿,消失十日后竟一跃成为金丹三重的天之骄女。 更想不到从未与人交手的少女,竟在书院擂台上连败天骄,就连南海剑宗的李天星,也被斩去一掌。 白芷却只是淡淡一笑:“弟子与师兄、师姐相比,还差得远呢。” “那是从前,往后可说不准了。” 玄玉话锋一转,神色骤然转冷:“说说吧,这七日你究竟去了何处?还有,你体内这道寒意又是从何而来?” 白芷心中一惊,此事果然瞒不过师尊。 少女幽幽一叹,低头思忖良久。 方才幽幽开口:“那日师尊离去后,弟子便被化灵池中一股极寒之气包裹、吞噬……后来不知怎的,竟在一处冰窖中沉睡了整整十日……” “直至今日方才苏醒……一睁眼便已站在广场擂台之上。弟子本不愿与人争斗,奈何看台上的上官院长和执法长老都不出手制止……” 白芷说得断断续续,仿佛在努力回忆。 一边呢喃道:“最后那块寒冰似乎与弟子融为一体了,师尊若要收回,怕是……” 玄玉闻言怔住,手中茶杯微微一颤。 担忧七日七夜,竟等来如此结果。 她紧紧握住白芷的手,惊呼道:“万年冰魄竟让你返老还童!天啊!这怎么可能?” 这七日来,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岂料不仅徒儿平安归来,更是奇迹般地回到了五年前的少女模样。 她恍惚觉得,仿佛又看见五年前那个少女,忐忑地站在广场上,等着师尊带她回家。 如此逆天之举,不仅是她的梦想,若是让书院那些长老,甚至院长知晓,只怕真要引起轩然大波?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谁人不渴望返老还童? 师徒二人相对静默,足足一刻钟后,心绪才渐渐平复。 就在白芷以为冰魄之事已然交代清楚时,玄玉却深吸一口气,神色愈发凝重。 她紧紧握着徒儿的手,低声说道:“你可知晓?自你离开后,化灵池……便再无一丝灵气了!” “轰隆!” 夜空中骤然落下一道惊雷,震得少女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 第二十五章 玄玉计,将欲别(求订阅) 徒儿白芷突然参加书院的秋日比试,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异彩,玄玉其实并不在意。 毕竟白芷才刚回到书院,连院长和诸位长老都未来得及拜见,便直接踏入了化灵池。 这件事,只有她们师徒三人知晓。 只要她咬定不认,任凭书院那些老家伙如何揣测,又能如何? 真正让玄玉感到棘手的,是那冰魄入体之事。 要知道,即便是崖山书院这等底蕴,万年冰魄也仅得小小一块,堪称镇院之宝。 如今它却悄无声息地没入白芷体内,连她都探寻不到丝毫痕迹。 莫非......冰魄已然认主,与徒儿融为一体? 难道她这宝贝徒弟,竟是万年难遇的玄冰之体? 如果是这样,之前她想不明白的种种,便瞬间有了解释的出处。 想到这里,饶是以玄玉的修为心性,也不由心头一震。 此事她可不敢向院长禀报,看来得寻个时机,亲赴神州世界向师尊请教。 她很清楚,若是被书院的长老甚至院长知晓,绝不会轻易放过白芷。 更何况,白芷在化灵池中一待十日,竟然返老还童。 从二十回到了十五岁。 若被那些闭关苦修、卡在瓶颈多年的太上长老得知,必定会将她带入深山,细细“研究”一番不可。 至于打伤南海剑宗李天星一事,玄玉反倒不以为意。 毕竟后来剑宗长老出手偷袭白芷,有数千人亲眼见证。 无论如何,总是己方占理。 就在这时,上官飞鸿传音而来。 玄玉听着,听着,神色逐渐凝重,最终冷声喝道:“那又如何?” 虽如此说,她终究幽幽一叹,又回一句:“知道了,此事我会处理,不会让你们为难。” 白芷听出端倪,心中忐忑,不安地望向师尊。 玄玉轻叹一声,问道:“当年我教你的符道,是不是全都忘光了?” 白芷蛾眉微蹙,小脸泛难,低声答道: “这些年来,弟子虽曾苦练,却始终不得其法,再加上天玉阁诸事缠身,许多道理都已生疏了。” 不知为何,涅槃之后的少女,忘了那即将和离的夫君,却仍记得为天玉阁付出的五年心血。 或许正因为那五年倾注太多,汗水与心血,早已刻入神魂之中。 玄玉点了点头,并未提及慕容珏。 在她看来,徒儿既已与慕容家无关,往后便该一心修行。 想到此处,她淡淡一笑,指尖凝出一缕金光,轻轻点向白芷额头。 “嗡——” 一声轻响,金光没入白芷神海。 刹那间,无数符文与符道知识如潮水涌来,修炼法门亦清晰浮现。 片刻后,玄玉微笑道:“无妨,来日方长,你可慢慢修习。” 说罢,又取出一只锦袋塞入白芷手中,叮嘱道: “这里有些符箓,危急时刻或可救你一命。” 白芷捏紧锦袋,惶然问道:“师尊,我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 玄玉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似在权衡思索,良久才重重一叹,苦笑道: “不错。” “你所伤的赵天,乃京华城禁军总管赵元之侄。赵元无子,唯有一女,因此极疼此侄,甚至有意过继传承香火。” “断他一臂,本不算什么......可化灵池突然消失,书院那帮老家伙绝不会放过你。” “再加上你返老还童之象,此事瞒不了多久......” 白芷闻言,顿时慌乱起来,捏着锦袋喃喃不已。 轻声呢喃道:“弟子好不容易才与师尊重逢,难道又要被迫离开?” “可即便我走,他们就会罢休吗?若院长、执法长老知我取走冰魄,会不会.....将我剖腹取之?” “师尊,求您救救我!” 惊惶之下,少女竟一时忘了神海中还沉睡着另一个存在——云夕月。 又或者,正因玄玉在此,云夕月才悄然沉寂。 玄玉见她如受惊小兽,心中亦是一痛,拉起少女的手轻声说道: “冰魄之事,唯有我知。即便师兄师姐,也绝不可透露半分,否则性命难保。” “记住,你已是金丹三重修士,有何可惧?今日数场苦战,天骄不也败于你剑下?” “你是我玄玉的弟子,寒霜剑曾随我征战——这世间,有几人能轻易伤你?” 听师尊一言,白芷怦跳的心渐渐安定。 回想今日之战,似乎......的确不差? 她早已不是当年任人欺凌的少女,而是金丹修士了。 玄玉继续说道:“最多三日,化灵池消失之事便会传开。你必须在那之前,悄然离开书院......” “弟子能去何处?” 白芷轻声问,“又要躲藏几年,才能回来?” “天地广阔,何处不可去?” 玄玉又取出一只锦袋,笑道:“南海天风城,灵霄皇朝,苍穹皇朝,乃至蛮荒世界......” “你可一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修符道、访灵山、寻灵药、求破境——这般历练,岂不更好?” 白芷仍有些不安,轻声问道:“能否让师姐同行?” “胡闹!” 玄玉眉头一皱,轻斥道:“你若与她朝夕相处,身上秘密如何守得住?” “还有,你务必掌控体内那道玄冰之力,与人交手时切莫轻易显露。” 白芷下意识看向指尖——如玉的指上,竟不知不觉凝出一层寒霜。 玄玉摇头叹道:“你若连情绪都收敛不住,如何独行江湖?以后千万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出你的底牌。” “弟子......只是有些害怕。” 白芷悄然敛去寒霜,低声回道:“此去万里,不知何日能回。若师尊思念弟子,又该如何?” 她倒不惧京华城或南海剑宗来找师尊麻烦。 魔女之名,岂是虚传?只要她离了书院,无人敢轻易招惹玄玉。 玄玉微微一笑,回道: “五年。五年之内,将修为突破至元婴,符道修至小成,再回书院——如何?” “啊?”白芷轻呼,“弟子五年就能入元婴?” “为何不可?” 玄玉笑道,“即便你原是头小懒猪,可万年冰魄既选了你......若五年还未能破境,不如撞死在京华城外算了!” “好!” 白芷深吸一口气,收好两个锦袋,拉住玄玉的手,依依不舍、 口中呢喃:“师尊,弟子何时动身?” 玄玉望向窗外,幽幽一叹:“明日一早,你从后山离开。” 第二十六章 早辞书院,阴谋 匆匆,太匆匆。 任由白芷如何思量,也未曾料到,自己两次踏入书院,竟都不得不匆匆离去。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此番离去,她已非昔日那个懵懂稚嫩的自己。 不仅成功凝结金丹,更觉醒了青鸾血脉,体内还多了一位神秘高手相伴。 与师尊共度的一夜,竟让她领悟了朝思暮想的风符之术。 虽眼下修为尚浅,但一经施展,速度便能倍增,这无疑是一份意外的惊喜。 玄玉更告知白芷,若能经年累月勤加修炼,将风符之力融于寒霜剑上,必将展现出意想不到的威能。 如此一来,少女心中的离愁也淡去了几分。 她暗自思忖,离开书院之后,定要与云夕月好生商讨此事,看看能否令寒霜剑更上一层楼。 师徒二人言谈甚欢,直至卯时方歇。 长路漫漫,玄玉亦是难舍难分。 一路相送,直至爱徒的身影彻底隐入晨雾,方才幽幽一叹,转身离去。 此一别,又是五年光阴。 身为师尊,玄玉心中百感交集。 若非白芷已晋金丹,又身负玄冰之力,她甚至想抛下一切,携徒游历天地,逍遥人间。 少女悄然离去,无人知晓她的行踪。 甚至连白芷自己,亦不知下一站将去往何方。 只知眼下最紧要之事,便是远离书院,避开某些人的惦记,乃至追杀。 黎明将至,天边那一抹刺目的晨光尚未穿透厚厚云层,灿烂云霞亦未染红少女的衣裳。 山道蜿蜒,空无一人,唯有少女独行。 …… 时间回溯至昨夜。 迎宾楼深处,静室之中。 端木黎面色阴沉,手捧灵茶,对面坐着断了一臂的黑衣老人...... 夜深人静,受伤的李天星早已回房歇息,黑衣老人抚着断臂,耿耿于怀。 老人怔怔地望着端木黎,不甘说道:“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算了?” 老人实在想不通,书院竟会如此对待自己。 更未料到,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人,竟会斩去他一条手臂,实在可恨。 踌躇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请端木黎相助一事,否则这口恶气,实在难以咽下。 两人喝茶,聊了一个时辰,黑衣老人仍有些难以启齿。 身为剑宗二长老的端木黎眉头一皱,似已看穿他的心思,沉声问道:“说吧,你想做什么?” 黑衣老人怔了怔,答道:“我虽是个无名无姓、见不得光的老头,但这口气,我忍不下啊!” 端木黎闭目长叹,幽幽道:“你想做什么?别忘了,这里不是天风城,是白雪城的书院,容不得你为所欲为。” 老人无奈道:“放心,无需你我出手......此次出行,我将那家伙带上了。” “此刻,他正在书院后山快活呢。” “大胆!” 端木黎猛然一震,冷喝道:“你竟将他带至白雪城?就不怕书院察觉,一剑斩之?若真如此,你回去如何向掌门交代?” 老人犹豫片刻,回道:“有何可怕?” “我有预感,那魔女今夜必会让其爱徒连夜离去......毕竟,那姑娘不仅得罪了我们......” 端木黎闻言,顿时惊呆了。 沉默良久,他才一拍大腿:“没错,他们还开罪了大离皇朝贵人之子。这下,书院的麻烦大了。” 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沉声说道:“而且我敢断定,她绝不会光明正大离开,唯一去路,便是从后山绕行。” “正好,我只需传音即可。即便出了差错,也可推得一干二净,只要你不向外透露半字。” “砰!” 端木黎一掌拍在案上,喟然长叹。 南海剑宗,崖山书院。 双方从长老至弟子,素来不睦,野外相遇,往往便起冲突。 也难怪今日书院女弟子会斩去李天星手掌。 想到这里,端木黎脸上浮现一抹凝重,冷冷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倘若出了差错,你自己向掌门解释。” 老人闻言大喜,脸上终于露出狠戾之色,冷声道:“如此,我便传音,让那家伙在后山守着......若那姑娘果真连夜离开,便待她走远些再动手。” 端木黎脸色变幻,冷笑道:“好一个书院,欺人太甚!” 老人恢复从容,回道:“无妨,我们明日便离去......纵有事端,又能如何?” 端木黎面色阴沉:“但愿此行莫惹麻烦,否则后患无穷。我不想惹麻烦。” 老人拍手道:“放心,绝不会牵扯剑宗与书院之恩怨。” 端木黎轻声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我们也该设法让门下弟子更强一些了。” 老人轻哼一声,这回难得没有反驳。 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一张符箓,随手折成纸鸢。 在端木黎的注视下,纸鸢翩然飞起,没入茫茫夜空。 老人喃喃低语:“杀了她!” …… 纸鸢飞啊飞,直至书院后山,落在一棵参天古树下,一个头戴竹笠、面容难辨的黑衣人手中。 黑衣人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一把抓住纸鸢,放在鼻下轻嗅,随即发出嘿嘿笑声。 仿佛久未觅得猎物的野兽,他干笑两声,缓缓起身——竟是个身高六尺的巨汉。 黑衣人抬头望月,略一思忖,便朝山下缓步而去。 口中不住喃喃,似盼天明:“肚子饿了,要吃肉。” 随手一拳挥出,轰隆一声,道旁一棵老树应声而断,坠入山涧,久久才传来回声。 少顷,抬头冷笑道:“放心,老奴此次定会替你收拾干净,绝无意外。” 说罢,大步离去。 …… 回到先前一刻。 离了书院的少女,正行于弯弯山道之上。 回首望去,书院已隐于茫茫雾中,亭台楼阁尽没。 少女特意绕了一大圈,只为避开那些清晨离院的修士,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离去。 虽心中依依不舍,直至离开,也未能与师姐、师兄道别。 若非师尊严词警告,并一路相伴,她只怕第一个便要去找师姐,抱头痛哭一番,方肯离去。 不知行了多久,天边终现一抹鱼肚白。 就在她稍松一口气之际,异变陡生—— 只见长长山道上,蓦地多了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 少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黎明山道,书院已远,模糊难辨。 山道上的黑衣人猛然抬头。 只见一袭青衣、身形清瘦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立于前方道上,一双警惕的眼眸正紧紧盯住他。 两人几乎同时喝问: “你是谁?” 第二十七章 山道对峙 只是一刹那,少女手中已多了一柄灵剑。 灵剑虽未出鞘,一抹剑意却如寒霜凝结,直指山道尽头那道漆黑的身影。 黑衣人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自瓮中传来:“小丫头,你还不配问我的名字!” 白芷微微一怔,随即以同样冰冷的语气回敬:“你也一样!” 少女静立山道,气息几乎与山风融为一体。 一时间,纵是来自南海的黑衣人,也只能凭借对危险的直觉感知她的存在。 黑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面容依旧隐在阴影之中。 唯有一道冷冽的问话破空而来:“小妞,可是你伤了我的门人?” 白芷心头一震,脱口问道:“你是京华城的?还是南海剑宗的?” 电光石火间,她已然明白过来。 昨日一战才过去多久,竟已有人在后山伏击? 她的离去除了师尊应无人知晓......除非,前山后山,这些家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她现身。 千算万算,玄玉终究棋差一着,竟有人料到闯祸的少女会连夜离开书院。 黑衣人重重拍击胸膛,发出沉闷声响,冷冷笑道: “果然是你!这般时辰,除了逃命之人,谁会出现在此?” 白芷闻言,心头更沉。果然中了算计。 想到这里,她气得跺脚道:“好一个南海剑宗,竟用这等卑劣手段!真当本小姐会怕你不成?” “你如何知道我是剑宗之人?”黑衣人一愣,竟似缺了根筋般脱口承认。 白芷也吃了一惊,未料随口一诈,对方竟自报家门。 “铮——!” 寒霜剑骤然出鞘,剑尖直指黑衣人:“你想怎样?” “取你性命!” 不待少女喘息,黑衣人已然出手。 身形如鬼魅般激射而来,山风在这一刻仿佛都为之呼啸,足见其修为深不可测。 面对扑面而来的掌风,白芷不敢硬接。 足尖轻点山道旁的岩石,借力向后飘退,与黑衣人错身而过,转身便朝山下疾奔。 “嗷呜!” 黑衣人一掌落空,竟发出宛如妖兽般的吼叫。 猛然转身,捶胸怒吼,嗷嗷吼道:“哪里逃!” 早有防备的白芷毫不理会,如受惊灵鹿般向山下疾驰。 身后的黑衣人一边怒吼一边狞笑,大步流星紧追不舍。 清晨的山道上,吼声与脚步声交织成追命的乐章。 黑衣人步幅远超少女,两人距离不断拉近。 眼看就要追上那道清瘦身影,黑衣人骤然发力,腾空而起,如苍鹰扑兔般向前扑杀。 蒲扇般的巨掌带着破空之声,眼看就要击中少女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腰身轻拧,整个人如灵猫般险险避过这致命一击。 同时一道符箓自袖中飞出,如惊鸿般射向黑衣人。 “轰隆!” 爆炸声震彻山道,火光将黑衣人轰出数丈开外。少女借势轻巧落地,继续向前飞奔。 一张爆裂符箓,瞬间拉开两人距离。 黑衣人在空中敏捷翻身,勉强稳住身形,险些坠入山涧。恼羞成怒的他发出震天狂吼,宛如凶兽降世。 就在他发狂之际,奔逃中的少女忽然停步,回头轻蔑一瞥。 黑衣人暴怒跺脚,如滚石般向下猛冲。 “来啊!” 少女朝远处的黑衣人勾了勾手指,脸上写满嫌弃。 被如此挑衅,黑衣人再也按捺不住,脚下发力,如乌云压顶般直扑而下。 少女轻哼一声:“那谁,你上当了!” “嗷吼!” 黑衣人意识到不妙,却为时已晚。 又一声爆炸响起,道旁古树应声倒下,横亘在蜿蜒的山路上......只见黑衣人庞大的身躯根本来不及闪避。 “轰隆!”巨响中,连人带树一起栽进路旁深沟。 黑衣人重重落地,单手抓住下落的树干,扭头躲过坠落的碎石。 待他猛然起身,少女早已远去。 …… 山势崎岖,若非白芷昔年曾到过此地,凭记忆前行,恐怕早已迷途。 她虽选对了路线,却低估了黑衣人对地形的熟悉。 这头人形凶兽在书院后山潜伏多日,早已摸透每一条山路,甚至比白芷更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径。 当少女跃下最后一道弯道,轻盈落地卸去下坠之势时。 回眸一瞥,不禁心头一紧,继续向山下疾驰。 少女一边奔跑,一边暗自懊恼。 自己走得匆忙,竟忘了向师尊讨要一副弓箭。否则此时回身一箭,定能延缓那家伙追击的速度。 望着慌不择路的少女,黑衣人反倒不急于一时。 先前坠沟的烦躁渐渐平息,心想这小兔子东逃西窜,竟敢暗算自己。 一番追逐下来,他重新掌握了节奏。 深吸一口气,魁梧的身形猛然拔地而起,脚下青石应声碎裂。 幸好时辰尚早,后山无人,否则定要被这骇人声势吓得魂飞魄散—— 这还未入深山,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妖兽”? 黑衣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落地时已距少女不足五丈。双脚砸出两个深坑,泥土四溅。 伴随着一声怒吼,重拳直取少女后心。 人之后背,正是诸多经脉汇聚之处,更与心脏不过咫尺之隔,最是脆弱不堪。 也是少女万万没有料到之事。 千钧一发之际,白芷感知到身后动静,速度骤然提升三分,显是始终隐藏着实。 黑衣人这必杀一拳,非但未能洞穿少女后心,反而擦身而过,轰在一旁的古树上。 拳风太过猛烈,白芷嘴角渗出一缕鲜血,整个人如撞钟般向前飞去。 眼看就要头触地,她双手急撑,手肘弯曲卸力,整个人行云流水般在空中翻转。 双足落地后,借着前冲之势毫不停滞,继续向前狂奔。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黑衣人,见到少女如此身手,也不禁暗自咂舌。 抬手见拳上染血,这点伤势虽不算什么,却让他对少女的杀心更加坚定。 双拳紧握,屏息凝神。 黑衣人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机,面色由青紫转为紫金,一闪而逝。 “铮!” 就在这时,一道裹挟寒冰之力的剑气破空而来,直斩黑衣人。 黑衣人勃然大怒,挥拳迎击,怒吼道:“那誰,我看你往哪里逃!” 电光石火间,斩出一剑的少女趁机继续奔逃。 就在此时,一缕晨光穿透林隙,照亮前方一道身影。 第二十八章 老婆婆,风中追杀 蓦然见到挡在路中央的人影,白芷心头一凛,脚步急刹。 那人恰好立在山道最窄处,一侧是陡峭石壁,一侧是幽深涧谷,前后去路皆被截断。 一时间,少女竟是无路可逃。 就在她惊魂未定之际,前方那道黑影却忽然朝她招手,声音嘶哑却清晰:“姑娘别怕,过来。” 白芷一怔,喘息未定。 抹去额间冷汗,咬牙向前飞掠而去。 待得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位白发苍苍、身着碎花布衣的老婆婆。 惊瞬之间,她急得一声惊呼:“婆婆快让开!” 话音未落,回头瞥见黑衣人已追至不远,心头大骇,一把拉住老婆婆干瘦的手腕,便要向山下冲去。 可老婆婆步履蹒跚,没跑两步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忍不住颤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那人为何追你?” 闻言,白芷唇边泛起苦涩,此时哪有时间细说? 既然这老人与黑衣人并非同路,她就绝不能将她独自丢在这凶险之地。 “哪里逃!” 一声怒吼如惊雷炸响,黑衣人身影如鬼魅般掠风而至:“挡我者死!” 白芷脸色煞白......没想到,身后凶人竟连一个老人家也不放过? 来不及多想,她反手收剑,一把将老婆婆负于背上,发力向山下狂奔,急声道:“婆婆抓紧,我带你下山!” “那人我不认得,据说是南海剑宗之人,一路追杀我至此......” “前辈小心。” 少女语速极快,脚下更不敢怠慢,同时指间一翻,一张风符无风自燃。 霎时间,她身形如乘风而起,速度暴涨,在山道间几个起落便拉开数丈距离。 老婆婆伏在白芷背后,忽然轻声问道:“丫头,你受伤了?” 白芷前襟已被鲜血染红一片,老人声音透着担忧,误以为她是被身后黑衣人所伤。 少女摇头:“不碍事,皮肉伤。” 语气愤懑,又带几分后怕,苦笑道:“方才那家伙一拳轰来,险些将我打落山涧......好险!” 老婆婆轻轻一叹:“丫头,你若再晚上一步,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白芷一边疾奔,一边扬声道:“婆婆别怕,待我寻个宽敞处,必叫他好看!” 山路狭窄,对方肉身强横,硬拼绝非上策。 她打算一路冲至山脚,或寻一处开阔之地,再与这黑衣人一决生死。 昨日才与一众天骄擂台上争锋,哪料一夜过后,便是生死追杀。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起师尊所言:“既入杀局,何不以手中之剑,砺我锋芒?” 如此,谁怕谁! 心念一定,她步伐更疾,接连转过两处山弯。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宽阔石坪展现于前,边缘有古树苍劲挺立。 白芷精神一振,将老婆婆小心安置于树下,反手拔剑而立。 转身望向追来的黑衣人,少女一声清喝:“那谁,你阴魂不散,莫非真要与我不死不休?” 老婆婆靠坐树下,轻声叹道:“姑娘,你这是要与他决死一战?” “不然呢?”白芷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若独自逃走,他必迁怒于您。” 老婆婆身子微微一颤,苍老声音中带着惊惶:“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芷横剑于身后,凛然道:“婆婆放心,他的目标是我......” 话音未落,一声爆响轰然炸开! 黑衣人如陨石般砸落石坪,震起满地残叶尘土,一拳直取白芷面门,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 “铮......!” 一声剑鸣清响彻,寒霜乍现。 少女举剑格挡,剑尖疾点对方手腕。 黑衣人丝毫不弱,竟中途变招,化拳为掌,一掌拍向她胸口要害! “啊!” 白芷纵身后跃,寒霜剑顺势回转,如灵蛇出洞,一抹寒光直刺心口。 谁知黑衣人手臂一沉,五指成爪,竟欲空手夺白刃! 白芷失声惊叫,左掌仓促拍出...... 飞花逐月! 这一掌来得突然,竟逼得黑衣人第二次换气回防。 即便剑尖将入其手,可她那如玉手掌已如电光般印向对方心口。 无人知晓,此刻白芷心中何等苦涩。 昨日擂台连败天骄,恐怕大半是靠神海中云夕月暗中出手。 否则单凭她自己,绝无可能施展那精妙剑招。 更无奈的是,生死关头她竟忘了向云夕月求救......又或许,她心底觉得,对方早已陷入沉睡,无暇顾及她这番亡命奔逃。 千钧一发之际,树下的老婆婆忽然目光一凝。 一股极寒之意自白芷掌心迸发! 黑衣人亦悚然一惊,万没料到这少女竟藏有如此可怕的寒冰之力。 惊瞬之间,黑衣人当即撤招回防,松手弃剑,身形暴退。 “砰!” 飞花般的掌风擦过黑衣人掌心,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寒霜迅速凝结,刺骨寒意直透经脉。 双掌对轰,白芷借力倒飞,落地连退数步,每一步皆踏碎石板,烟尘弥漫。 黑衣人握住右掌倒吸凉气,低头只见掌心覆盖薄冰,血脉几乎冻结。 而白芷已退至数丈之外,以剑拄地,气息紊乱。 “呃!”老婆婆忍不住低呼。 “嗷吼......!” 惊怒之下,黑衣人仰天狂啸,发出野兽般的怒嚎,身形一伏一纵,如猛虎扑食,一脚横扫而来! 白芷抬剑欲挡,却被他一脚踹中剑身...... “轰!” 巨力传来,她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地,又翻滚数圈才勉强以剑止势。 寒霜剑尖刺入石地尺余,划出一串耀目火星,在崖边险险停住。 只差半步,便是万丈深渊。 惊得老婆婆目瞪口呆,忘了呼喊。 “死!” 黑衣人毫不留情,再度扑杀而来,身影如黑云压顶。 白芷来不及拔剑,惊慌之下只能连退不止,剑尖在石地上刮出刺耳锐响。 黑衣人轰然落地,一脚踏碎青石板,碎石飞溅如雨。他一把掀起整块石板,猛力掷向白芷! 竹笠之下,黑雾缭绕的面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声音讥诮森寒: “想不到,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也敢伤我门下弟子?今日必取你性命!” 白芷踉跄起身,吐出一口瘀血,挥剑直指对方。 一声冷喝:“你就这点本事?” 第二十九章 惨烈一战 黑衣人冷冷喝道:“白痴。” 白芷闻言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树下的老婆婆。 只见老婆婆手捧水壶,凝声说道:“他的意思是,先前只将你当作鼠戏玩弄,接下来......便要放手厮杀了。丫头,千万小心。” 黑衣人蓦地一怔。 他万万没料到,这看似步履蹒跚的老妪,竟能一眼看穿他的杀意。 言辞清晰,气势沉凝,与她苍老的外表截然不同。 一时间,他竟有些失神。 白芷轻轻点头,手中寒霜剑骤然破空斩出...... “铮......!” 剑鸣未绝,黑衣人颈间陡然一寒,仓促偏头,一道凛冽剑气擦肤而过,留下血痕。 一刹那,老婆婆愣住了。 这一剑,快如电光石火。 说斩便斩,根本不给人反应之机! 黑衣人也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眼中的“鼠辈”,竟真能反扑伤人! 只差一瞬。 若非他战斗本能惊人、偏开头颅,这一剑纵不穿喉,也必遭重创。 真是大意了。 纵横一世,竟险些栽在这荒山野岭、一个小姑娘手中。 念及书院中的危局,又想起这少女曾伤及剑宗天骄与长老,这位来自南海剑宗的妖孽终于彻底暴怒。 剑仍在少女手中,寒光流转,杀意森然。 老婆婆反而笑了,啜了口水,喃喃说道:“丫头替婆婆杀了他,一会儿我给你糖吃。” 白芷微微一怔。一颗糖,换一条命? ......也罢。纵然不为一颗糖,眼前这凶恶之人,也注定要取她性命。 今日,她早已被逼至绝路。 黑衣人怒极反笑:“好、好、好!先前打得憋屈,现在我就让你亲眼见识......何为生死之劫!” 话音未落,他脸上黑雾翻涌,愈来愈浓,几乎掩去五官。 白芷眉头紧蹙:这绝非寻常修士所能为。 莫非他是魔族? 亦或是山中妖物所化? 若真是妖,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少女指尖轻振,寒霜剑发出一声清吟。 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冷笑,喝道:“难怪师尊命我行万里路,原是要我亲见这世间魑魅魍魉、山间妖魔鬼怪。” 老婆婆轻声一叹:“说得在理。” 黑衣人须发戟张,暴吼如雷:“无知!找死!” 声未落,他一掌已至,挟带腥风黑雾,直扑白芷面门! 白芷却不硬接,身影如彩蝶翩跹,在石坪上疾转闪避。 刹那间险象环生。掌风险险擦过她的鬓发,碎石四溅、尘土飞扬。 若非她曾在冰魄世界中蜕变十年,习得云夕月亲传的“飞花逐月”; 若非她身负青鸾血脉,危急关头身法修为陡然暴涨。 若非她心念电转间燃起一张风符,借风力倏然后撤...... 只怕早已被这一掌轰得神魂俱灭! 寒霜剑上玄冰之气缭绕,剑光如月下流水,时而诡谲突刺,时而飘忽格挡。 竟在黑衣人狂风暴雨的攻势中屡次擦身逃生。 老婆婆目不转睛,只见少女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杀招。 每一次闪避都惊心动魄、如履薄冰。 黑衣人眼中掠过一丝贪婪。 他不仅要这少女的命,还要她手中那柄诡谲灵剑! 此剑寒气森然、剑意通灵,若能得之,辅以他横练无敌的肉身,必将如虎添翼、天下难敌! 想到这里,不禁纵声长啸,声震山林,企图以威压摧垮白芷意志。 跟着攻势愈狂,如疯如魔,全然不顾树下老妪。 在他眼中,先杀少女,再灭老妇,不过弹指之事。 一追一逃间,白芷脸色逐渐苍白,气息也开始紊乱。 “不过如此!” 黑衣人狞笑道:“莫说你逃不出这山......就算逃了,只要我还在,天下何人能救你命?” “啊......!” 少女突然尖叫:“救命啊!” 可神海之中的云夕月依旧沉寂,毫无回应。 黑衣人猛然一跃,如巨枭掠空,骤然落至少女前方,转身一拳轰出。 拳风灼烈,竟在空中擦出一串火星,宛若火龙出洞,誓要将少女连人带剑轰为齑粉! 白芷却于危急关头倒掠而出,绝不硬接,仍以灵巧身法周旋,如穿花蝴蝶,倏忽来去。 偶一回身,便是一剑疾刺。 招式刁钻、不讲章法,逼得黑衣人虽不重伤,却也狼狈闪避,衣袍上剑痕渐多。 老婆婆看得瞠目结舌。 这哪是寻常修士相斗? 分明是孤蝶陷火、幽兰迎风而战! 少女竟以弱击强,以灵巧破蛮力,反倒让那如凶兽般的黑衣人渐露疲态。 可便在此时...... 白芷眸中寒光一闪,抓住黑衣人横移换气之刹,纵身跃起,剑招倏变: 一叶知秋! 剑意萧瑟,如秋风扫落叶,直取黑衣人咽喉! 老婆婆心头一跳,仿佛见这一剑真要斩落满树繁花。 谁知黑衣人反应更厉!他不挡不避,脚尖猛挑地面...... “轰隆!!” 无数碎石应声激射,每一颗都裹挟风雷之势,恍若剑雨冲天,迎向少女那绝杀一剑! 白芷被迫变招,“一叶知秋”转而挥向漫天飞石! 石坪上顿时炸响连绵,如春雷滚地、石火纷飞! 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她虎口发麻,剑气与碎石四溅飙射,在地面划出深深痕迹。 老婆婆看得惊心动魄,却又暗自称奇。 黑衣人眼神却越发阴沉。这少女分明有机会逃,却偏为一個老妪死战不退……简直愚蠢至极! “嗖嗖......!” 白芷身影如电,仍在石坪上游走闪避,诱使黑衣人不断进攻、消耗灵元。 不知不觉,恶战已持续一刻。黑衣人终于彻底失去耐心。 他猛然一脚踏地...... “轰隆!!” 石板崩裂,其身形如炮弹般扑出,巨掌再度拍落,掌风灼热如熔岩。 竟在空中拉出一条赤红火线,直噬白芷! “给我死!!” 吼声如雷炸响,白芷闷哼一声,飞掠中的身影骤然一滞,踉跄坠落。 黑衣人岂容她喘息?紧接一脚踢出...... 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如陨星般呼啸射出,直撞白芷胸口! “嘭!!” 少女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凌空呕出,洒落如雨。 她重重跌地,手中仍紧握寒霜,剑身嗡鸣不止。 那一刻,绝望如潮水一样涌来。 可她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月光般的清冷之色...... 一刹那,她忆起了云夕月借她身躯斩出的那一剑。 镜花水月…… 第三十章 镜花水月斩凶兽 少女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她还没有真正走出这座山,她要去更多、更远的地方看看。 身在半空,白芷左掌拈花,宛若下一刻便要逐月而去。 右手的寒霜剑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清鸣。 就在此时,一缕清风裹挟着一丝灵气,如光似电,蓦然涌入她的身体...... 人在空中,少女猛地一颤。 恍然惊醒,如时光倒流,竟似回到了胸口受创前的那一刹那。 云夕月在冰魄世界中花了整整两年,教会白芷那一式天外之剑。 第一式,镜花水月,虚实相生,可斩过往。 第二式,一叶知秋,窥见天机,能断当下。 可她明明……连第一式都还未学会啊? 电光石火,刹那须臾。风中的一缕灵气骤然入体,点亮了她的灵台…… 仿佛在这一刻,她并非领悟,而是直接学会了那一剑本该斩出的模样。 一声清叱自她唇间迸发:“来啊!给我斩断过往!” “铮——” 剑鸣乍起,如龙吟九天。 一缕寒气自少女手臂蔓延而下,渐次覆上寒霜剑身。 如仙人指路,如时光回溯。 少女仿佛重回化灵池中,与那万年冰魄合而为一;又似见书院后山木屋里,沉睡中的师尊玄玉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寒霜剑上寒光骤闪,如天外流星、似惊电破空,眨眼便至眼前。 于是,雪山轻晃,石坪微震,这一方世界的天空也仿佛漾起涟漪。 树下抱着水壶的老婆婆身形一晃,指尖一滴水蓦然化作天地灵气,再次没入少女体内。 灵台再亮。此刻她如剑仙附体。 梦境中的上官昊明明转醒,却翻身一跌,砰地摔落床下…… 不对,时间仿佛倏忽倒转,坠地的上官昊竟又从地上回到了床头。 梦里的凤飞飞一边磨牙,一边跺脚怒骂:“剑宗长老竟敢背后暗算小师妹!” 书院中的上官飞鸿骤然惊醒,满面惊骇。 他仿佛窥见昨日发生的一幕,又仿佛什么也不曾看清。过往种种如镜花水月,纷纷浮现,却又无从捕捉。 便在此时,天际传来老婆婆的声音: “姑娘,还傻站着做什么?!你眼前的并非人类,替婆婆一剑斩了它!” 电光石火,刹那之间…… 无论用何种言语、怎样的心情,千言万语,都不足以形容少女此刻的心境。 这一刻,她只觉得身体里蓦地多了一种力量。 一种足以改天换地、甚至逆转时间的力量。 这力量辉煌而质朴。当山雾在晨风中渐渐消散,当第一缕天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忽然心潮涌动。 这力量如此宏大,中正平和,不见半分杀气,她却仿佛将它握在手中,真切地感受着它的流淌。 她感到自己的渺小,却并非面对天地时那般敬畏与向往……而是惊喜万分。 因为再渺小的她,在这一刻,化成了这道力量本身。 时光回溯间,她看见了那一幕画面。 就在她斩出“镜花水月”的一刹那…… 风停! 雾散! 云开! 天地倏然静默。 黑衣人眼眸恢复如常,却掠过一丝惊异。 他所修是杀戮之道,慈悲与怜悯,从来与他无关。今日山间追杀这少女,是奉命而行:杀人,夺剑。 可一番追逐之后,杀意竟成渴望,甚至化作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刹那间,他感知到时间凝滞,甚至倒流。他看不见虚空中隐藏着什么,只想更快,更狠! 快到这少女来不及将剑刺入他的身体。 快到一掌拍碎少女的脑袋。 电光石火间,黑衣人厉声道:“凡犯我剑宗……” 少女不想听他说完。 她已看见过往一刹,不愿再被碎石轰中胸口,不愿再度吐血。 于是,她出剑了。 于是,在黑衣人那句话还未说完的瞬间…… 只在眨眼间,风中少女终于拔剑斩出。 这一剑,不斩当下,不斩未来,而是斩向过去的一刹那。 风中一剑袭来,黑衣人下意识欲退。 退,便是生路。 百年来,只有他杀人,无人能伤他。 可这一刹那,他却恍惚觉得仿佛一面如镜湖水中,突然坠入一颗石子。 镜湖碎了。 涟漪荡开……闪电般的寒霜剑已没入他的眉心。 这一剑太快,快到他来不及逃,便已无法动弹。 这一剑又太慢,慢到少女左掌飞花逐月印在他胸口之后,老婆婆还未回过神来。 风吹过,卷起一片枯叶。 当枯叶落在黑衣人头顶,将他头戴的竹笠轻轻切开,终于露出他的真容…… 竟是一颗寒霜凝结、正向全身蔓延的硕大头颅,一颗黑猿之首。 老婆婆幽幽一叹,仿佛早有所料,并未出声。 少女一声轻呼,飞花逐月再度拍出,却已带上了更多决绝。 “咔嚓!咔嚓!” “轰隆!轰隆!” 化作寒冰的黑猿在她一剑一掌之下,崩碎一地。 一颗金光熠熠的妖丹缓缓升起。老婆婆一招手,妖丹落入她的掌心。 “啊……” 受惊的少女眼中一缕若有若无的冰焰骤现,蓦地涌出,落在地面的碎冰之上。 在老婆婆的注视下,“轰”的一声,碎冰竟燃烧起来。 连她也为之动容。 这一路,少女给过她太多惊喜。 可这最后一刹,出现的青鸾冰焰,依旧超出了她所有的想象。 山风卷起秋雾,与少女剑气交织缭绕,又渐渐消散。 如小山般的黑猿转瞬碎灭,连一声哀嚎都未发出,便神魂俱灭,在冰焰中燃烧殆尽。 少女摸了摸身上,胸口的那道最大伤口竟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可她依旧吐出一口鲜血。 望着一地幽蓝火焰,她低声自语:“可我……也想活下去。”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树下的老婆婆淡淡一笑:“姑娘,别傻站着了。过来,陪婆婆坐坐,先喝口水,待会儿再吃糖。” 刚刚斩灭强敌,少女只觉浑身如腾云驾雾,摇摇晃晃走向树下。 看着满地狼藉,她心里发闷。 无论是斩妖,还是杀人,都让她难以平静。 走着走着,她突然弯下腰,“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老婆婆一怔:“姑娘,这是怎么了?” 白芷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婆婆,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第三十一章 喝一碗酒 少女呆坐在树下,捧起水壶抿了一口,怔怔地不知发了多久的呆。 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想起今日该做的,是尽快离开书院。 老婆婆收起水壶,眉头微蹙。 取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少女,开门见山地问道:“姑娘,你究竟是谁?南海剑宗的凶兽为何要追杀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叫白芷,师尊是玄玉。” 少女咬了一口糖葫芦,低声喃喃:“昨日书院秋试,我不小心伤了人......师尊怕我有事,让我暂时离开......” 不知为何,她竟将师尊的叮嘱全然抛在脑后。 对着这位陌生的老婆婆,一股脑将书院中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老婆婆看着少女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沉默片刻,她才冷冷一笑:“擂台比试,本是公平一战!南海剑宗的长老,竟敢背后偷袭?他们不想活了吗?” 少女挠了挠头,点点头。 不知怎的,清晨那一幕,仿佛已过去了很久。 逃亡千里。 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望向不远处燃烧殆尽的冰焰与碎冰,忽然浅浅一笑,轻声说道:“还好,还好,我还活着。” 老婆婆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见这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一边说话,一边冷汗涔涔。 看来,是真的吓坏了。 老婆婆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温和地问:“你还好吗?” 谁知这轻轻一句问候,竟让少女眼眶一红,恍惚间仿佛是师尊握着自己的手,柔声相询:“你还好吗?” 惹得她几乎脱口而出:“师尊放心,我很好。山路弯弯,却遇到一个想要我性命的家伙。” 师尊,你一定想不到,我竟杀了那妖兽所化的黑衣老人! 师尊,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死在他手里。 师尊,你放心,我一定要走过万里路,看更多的风景。 师尊,我今天还救了老婆婆一命,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师尊,我舍不得离开你啊…… ...... 就在她心绪起伏之际,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你的战利品。” 老婆婆淡淡笑道:“有机会去到京华城,找一家仙玉阁将它卖掉,最少也值五百灵石。” “啊?”少女一惊,脱口问道:“值这么多钱?婆婆您没被吓坏吧?” 老婆婆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怕是吓得不轻?” 少女闻言,收起妖丹,掏出一方丝巾捂住嘴,生怕下一刻又要吐出来。 良久,她才幽幽一叹:“虽说昨日在擂台上与天骄大战,伤了两?,可终究没有杀戮......” “嗯,习惯就好了。” 老婆婆叹了口气:“你独自行走江湖,难免遇到妖魔鬼怪,也难免会有杀戮。江湖本就是丛林,你要学会适应。” 少女有些汗颜,小声回道:“多谢婆婆。” 老婆婆收了水壶,取出一个紫金葫芦捏在手中。 淡淡一笑:“要不要喝一口酒,压压惊?” 少女仍用丝巾捂着嘴,口腔里泛着一股难忍的酸臭,气得眼泪直流。 她对着老婆婆苦笑:“婆婆别笑,我还是头一回......以前别说杀人,连鸡都没杀过。” 老婆婆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虽然那家伙是妖兽化形,但他要你的命。你若不杀他,死的便是你自己。” 少女眯起眼,回想起被剑宗长老偷袭的一幕,不由得轻叹一声。 “好像有道理......毕竟师尊生气,也没有杀死那个长老。” 老婆婆似乎不愿再提南海剑宗之事,摆手说道:“不说他们,想起来就让人生气。” 少女有些尴尬。 喝酒,好像并不是她的强项啊? 老婆婆取了两个碗放在面前的青石板上,又拿出一盒糕点打开,笑道:“这可是来自白帝城的美酒,来,喝一口。” “白帝城?” 少女闻言,对老婆婆展颜一笑:“好遥远的地方。” 老婆婆端起碗浅浅喝了一口:“那不是你要去的地方吗?” 少女摇摇头:“婆婆,师尊说我可以去天风城看看,毕竟那里离得不远,方便些。” 离开天玉城时,白芷已将飞行法宝“一叶轻舟”归还。如今的她,身上的灵石只够维持修炼与日常用度。 “你想去找死吗?” 老婆婆冷哼道:“天风城是南海剑宗的老巢,你这是着急去送人头,还是说在那里另有靠山?” “啊?没有呢。” 少女端着海碗,望着其中琥珀色的灵酒,怔了怔。 她想了想,问道:“婆婆,那您说,我该往哪里走?” 老婆婆叹了口气,说道:“除了南海剑宗,哪里不能去?不妨先去京华城看看,然后离开天风皇朝,往灵霄皇朝的白帝城走一走。” “苍穹皇朝也不错。若依我当年的性子,就算暂时去不了苍穹,无论如何也要去蛮荒世界转一转。” “那里虽乱,却也正因混乱,你才能寻到更多机缘。难不成你师尊没说过,修道本是逆天而行?” 少女有些犹豫。 想了想,这次回答得更仔细了些。 她捧着碗喝了一口酒,笑道:“那我就先去京华城看看吧。” 老婆婆笑道:“这就对了。你这个年纪,正该走遍大山名川,结识各路朋友,斩尽途中妖魔。” “我想你师尊让你离开,也是这个道理。花上四年踏入元婴之境,再回书院修心养性,之后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说到底,老婆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怂恿着少女走向天地冒险! 几口酒下肚,少女渐渐开朗起来。 听老婆婆说起师尊,她还是很高兴。 再加上之前吐得昏天黑地,此刻她是真的想喝点酒。 喝一口酒,再吃一块糕点,少女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不知是灵酒的作用,还是这糕点也由灵药制成,吃着吃着,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仿佛即将破境。 想到这里,她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半碗酒下去,也没尝出什么特别滋味,只觉得比师尊的竹叶青稍烈一些。 喝了半碗,腹中依旧没什么动静。 直到这时,她才放下心来。 估计白帝城的酒只是卖得贵,其实没什么玄机,看来老婆婆也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罢了? 一碗酒,眨眼便见了底。 老婆婆又为她倒上一碗,笑道:“喝了婆婆的酒,往后你再遇到这些魑魅魍魉,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嗯!”少女笑道:“谢谢婆婆。” 老婆婆喝了一口酒,拿起少女放在地上的寒霜剑,端详片刻,说道:“这把剑不错。” 少女小声回道:“是师尊当年给我的。” 第三十二章 比师尊还要神秘的老人 少女饮尽两碗烈酒,双颊绯红如霞。 浑然不觉那老婆婆正反复端详手中的寒霜剑。轻轻拔出一截,剑身流转出一缕冷冽清光。 那双如玉般温润的手,缓缓抚过剑身,最终在剑柄处留下一道浅淡痕迹...... 树下的少女灵台尚清,似未大醉。 只是倚树微憩的姿态,却已透出几分朦胧醉意。 人说酒酣之后,凡人便易多言。 无论是深藏的心事、抑或平日难言的隐秘,皆在此时娓娓道出,如开了闸的流水,止不住尽头。 可她,却是个例外。 又或许,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在此前就已尽数倾吐。 少女只是低头饮酒,微醺之际怔怔望着脚上的小蛮靴,神思早已飞远。 老婆婆轻抚寒霜,语声温和,与她从白雪城旧事聊到已故的母亲。 渐渐地,婆婆眼中浮起一抹悲悯与慈爱。 即便少女醉意朦胧,她也毫不介意,一边絮絮说着天地奇闻、古老传说,不知不觉,话题转入了蛮荒世界。 一心决意踏遍千山万水、前往蛮荒的少女。 听了老婆婆一番话语,终于下定决心: 不花费灵石搭乘云船,而是凭自己的双脚丈量山河。 即便一路开山辟水、斩妖除魔,也要亲自走到那片天地。 她要亲眼看一看,上古传说中尚有几位大妖存世。 要亲眼瞧一瞧,这世间的妖怪是否都如那灰飞烟灭的黑猿一般——蛮不讲理。 嗯,就这么简单。 老婆婆微微一笑:“那你可要走很远的路啊?” 少女从树边靠向婆婆身侧,偏头想了想,摇头道:“不远。我离开书院,本就是为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婆婆笑问:“行万里路我信。可你哪来的万卷书呢?” 少女答不上来,只好软软回道:“不怕,我每至一地,便搜罗当地的异志典籍来看。看得多了,便是万卷。” 老婆婆闻言淡淡一笑,像是被她这天真的话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想想也是,谁规定万卷书非得在一处读? 最美的风景在路上,那么在风景之中展卷阅读,想必也是人间至美之事。 想到这儿,婆婆笑意更深。 心道:“你既饮了我的酒,便算是我的人了。” 于是她轻声提议:“不如换种活法?你随我回书院,往后就跟在婆婆身边,做我的小跟班。我保证,这天地之间,再无人敢欺你。” 少女饮尽碗底最后一口酒,醉眼朦胧。 眸光却清亮如雪山溪水,叮咚流淌,沿山而下。 往日种种伤心、难过、欢喜,仿佛都被这溪水洗净,漂流远去。 她挽住婆婆的手臂,软软笑道:“不行呀......师尊说,我若一直待在她身边,便会像只长不大的小鸟......” 说到这里,她忽然落下泪来. 仰首望天,喃喃低语:“可我想做的是神鸟......能自在飞天,无拘无束,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再要师尊护着我......” 言至末尾,语声渐微,她是真的醉了。 竟忘了自己饮下两碗灵酒,只顾将脑袋搁在婆婆肩上,嘴里仍断断续续、呢喃不止。 她甚至忘了方才生死一线的危机,忘了自己曾斩化形黑猿于剑下。 似醉非醉,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神魂扶摇,直上九重天。 化作青鸾翱翔云间,一身修为竟骤然突破至金丹七重。 自此再不必苦苦煎熬,从三重天一路一景、一境一界地艰难打磨。 老婆婆轻搂着少女,如怀抱着亲孙女般,眼中尽是怜爱与不舍。 柔声问道:“你若不肯随我走,只怕还要再走五十年、甚至百年的弯路……值得吗?将来又如何成为天下最厉害的神鸟?” 少女挥了挥小手,恍如欲摘星辰。 喃喃答道:“师尊说......不怕。她说我既回十五岁,纵使花五年、十年破境至元婴,也不会影响我将来成就化神。” “路上或许危险重重……可只要想起那些风景,我就欢喜。不论遇见好人、坏人,我都喜欢。” 少女一边说,一边遗忘。 仿佛老婆婆予她的是一壶忘忧酒,要将过往烦忧尽数洗去。 婆婆怀抱半梦半醒的少女,神色宁静如深潭。 活到她这般岁月,万年人间百态早已看惯。什么是非黑白、善恶美丑,再难入她眼内。唯独怀中这少女,让她眼前一亮,心生出欢喜。 说到最后,她干脆取出一枚纳戒,塞入少女手中,嘱咐道: “这里有些书,还有几颗救命的灵丹......待哪日你想明白了,便来找婆婆,做我的徒儿,可好?” “徒儿?拜师?” 少女吃吃地笑道:“婆婆,我若拜你为师,那我师尊该怎么办?她会不会不要我?会不会生气?” 老婆婆佯装生气,悻悻不语。 抬头但见风清云淡,天地澄明。 沉默片刻,她忽然莞尔: “简单。要么让她将你逐出师门,你再拜我为师;要么婆婆生气,将她逐了......” 少女昏沉迷糊,这话只听得一半,却灵机一动,嘿嘿笑了起来。 一边佩服自己,一边软软答应:“那也好......待我行走天下,五年归来,便去与师尊商量,拜婆婆为师。” 老婆婆听到这里,终是忍俊不禁。 她俯在少女耳边轻轻细语,同时指尖轻点——一缕金光悄无声息没入少女神海。 那一刹那,婆婆身形微顿,仿佛被什么惊住,一时竟说不出话。 一个金丹境的少女,竟已开辟神海—— 真是奇迹。 心情大悦之下,她朗声笑道:“你这傻孩子,真不错。我找徒儿,还真就得找你这样的。” 少女倚在婆婆怀中傻笑,望向高远苍穹。 没来由地喃喃低语:“我也一样。” 婆婆微怔:“为什么?” 这一刻,少女恍若身化青鸾,于九天上缓缓盘旋、飞翔。 俯视天地苍茫,仿佛看见书院中的师尊与师姐,所有过往忧伤、不如意,皆在这一瞬随风消散。 她挽住婆婆的手,轻声笑道: “师尊告诉我,出门要看天地。婆婆是看过天地的人......倘若白芷再拜师,自然该拜婆婆这样见过天地的人。” 老婆婆一怔,随即笑开来。 笑得春光灿烂,笑得漫山凋零的百花在这一刻纷纷绽放。 望着怀中少女,满眼赞赏:“还是我们白芷有眼光,了不起。说定了,将来你要拜我为师的。” 少女如猫儿般蜷在婆婆怀里,浅浅一笑: “师尊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婆婆早已是白芷的半个老师了。” …… 第三十三章 圣人一碗酒,扶我上青云 秋阳暖人。 醉酒的少女,仿佛只在树下小憩片刻,又像是沉沉睡去整整一年。 待她睁开双眼,四周景象已然大变...... 老婆婆不见了踪影,石坪、老树、山涧尽数消失,环顾四周,竟已身处山脚之下。 她心头一跳,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寒霜剑。 早知婆婆也要去书院,她又何必辛辛苦苦背人下山?这下倒好,反倒让老人家要多走一趟回头路。 正欲收剑入鞘,她忽然瞥见剑柄上不知何时多了三道印记: 一道如惊雷闪电。 一片似含翠青叶。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 “这是......” 寒霜剑陪了白芷五年不止,可以说剑身一丝小小的痕迹都躲不过她的眼睛。 没想到,自己只是做了一梦,竟然变了? 就在这时,神海之中,响起老婆婆苍老而含笑的声音: “闪电禁制,待你破入元婴,自会解除。届时,寒霜剑将重上一倍、快上一倍。” “一片青叶,须等你化神之境,方能解开。佛曰一叶障目不见青天,但愿万里行路,你能真正看见天地。” “至于这朵花......一花一世界。此禁制,须至合体境,方得解得。” “后面两道禁制玄奥非常,寒霜亦将随之化作重剑。望到那时......你不会嫌她笨重才好。” 白芷怔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位山间偶遇的老婆婆,莫非是传说中的神仙? 还是以这般玄奇手段,激励自己奋力修行? 寒霜剑本已有三十余斤,若再重上一倍..... 少女眼中蓦地一亮,心道:“重剑才好!若真能以重剑斩出一叶知秋,又何须再惧黑猿那般肉身强横的妖物?” 从此以后,别说白帝城,就算蛮荒世界,她也要闯上一回。 “想什么呢?傻了吗?” 正当她心绪起伏之际,神海中忽然传来云夕月慵懒的声音:“再不走,是打算露宿荒野么?” “前辈?你醒了!” 少女又惊又喜,问道:“先前我在山中遇险,还有那位婆婆......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 云夕月语带睡意,俨然方才大梦初醒,却偏不给她一个痛快。 白芷忽地想起什么,急急道:“前辈稍等!”随即内视丹田——这一看,却叫她彻底愣在原地。 云夕月摸不着头脑,心中暗忖:”这丫头莫非趁自己沉睡,偷吃了化形妖兽的肉?” “还是厚着脸皮向婆婆讨要了灵石?若真如此,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年纪小小,怎可这般贪财?” 她这边浮想联翩,那厢白芷却望着丹田中那颗金丹,瞠目结舌—— 下山之时明明只有三道淡紫金铭纹,如今却赫然变成了七道! 老天爷,难道喝了婆婆两碗酒,在树下睡了一觉,便直接破境登天了?! 少女猛地拿出水壶灌了几大口,半晌才喃喃道:“前辈......我的金丹,变成七重了?” 云夕月闻言也吓了一跳. 怔了好一会儿,才脱口惊呼:“我说,你这是不是见鬼了!” 白芷一腔惊喜霎时被吓回肚中,仿佛当头浇了盆冷水,那点欢天喜地顿时烟消云散。 闷头看了看天色,决定在天黑前赶到小镇,于是抿唇不语,埋头赶路。 云夕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把少女吓成这样。 她默默注视着白芷丹田中那颗金丹,忽然莞尔一笑:“小姑娘,你修为好像长高了不少嘛?” 少女心跳仍未平复,脚步愈急. 却在心中回应:“前辈,你该等我把话说完的!” 她昂首挺胸,攥紧寒霜剑,逆风而行,衣袂飞扬恍若乘风破浪。 云夕月眨了眨眼,实在猜不出这丫头卖的什么关子。 只听少女嚷嚷道:“前辈......” 云夕月轻轻“嗯”了一声,语气软了几分:“好吧,我承认之前那妖兽出现时......我睡着了。” “即便是一缕神魂,也是要休息的呀,又不是九幽之下的恶鬼,能时时刻刻盯着你。” “好吧!” 风中疾行的少女并未停步,只在心中说道:“我喝了婆婆两大海碗酒,睡了一觉,金丹就变成这样了。” “咯咯,你这是遇见神仙了。” 云夕月打了个哈欠,懒懒回道:“七重金丹,十五岁——你很厉害啊!” 不等白芷接话,她忽然顿住了。 凝神望去,只见少女丹田中那颗金丹不仅增了道纹,更从金色转为璀璨的紫金之色,形如鸡蛋,神光流转—— 过了许久,云夕月才喃喃惊叹:“天啦......你发财了。” “啊?” 白芷咯咯笑道:“婆婆不过送了枚妖丹,怎就算发财了?” 在她看来,那妖丹至多值六百灵石,算什么大财? 云夕月幽幽一叹:“你的金丹已然变异。别人修至九重便可化婴,你恐怕......须得十重圆满,方能凝结元婴。” “然后呢?” 少女尚未明白其中深意,只笑嘻嘻问:“这是不是说,我比寻常金丹修士更强?” “没错,是的。” 云夕月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可这也意味着……你日后破境之难,将是别人的两倍,甚至更多。” 疾驰中的白芷,一下子呆住了。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寒霜剑,想着老婆婆说的那些话。 好像一日之间,就看到了天地之高远,自己真的太渺小了。 ...... 时光回溯至午时,书院后山。 一面巨大的石壁巍然矗立,其上纹路如巨龙盘踞,雄视天地。 那原本傲视苍生的龙首早已隐入山体,只留下一道沧桑而威严的轮廓,仿佛仍在无声诉说—— 这里,曾是它的疆域。 石壁之下,一潭池水原本氤氲的白雾已然散尽。 此刻澄澈如镜,清可见底。 书院执法长老李冰与一位青衣妇人静立池边,面色冷凝。 池中,刚刚苏醒的慕容珏怔怔地望着岸上的慕容秋雨,眼神空洞,喃喃道:“姐姐......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 慕容秋雨情绪激动,正要纵身跃入池中,却被身旁的妇人抬手拦下。 “秋雨,不可冲动!” 妇人俯身,掬起一捧池水,轻嗅其息,又浅尝一口。 刹那间,她蛾眉紧蹙,猛然转身向李冰惊呼:“灵池......灵池的灵性消失了!” “轰——” 如惊雷炸响脑海,李冰身形一晃,几乎跌入池中。 他勉强稳住心神,仿效妇人伸手探入水中。 片刻之后,他脸上先后掠过震撼、惊悚、恐惧,最终化为一片绝望。 他毫不犹豫,立即向藏书楼中的上官飞鸿传音,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颤: “院长,速来后山......灵池,枯竭了!” 第三十四章 书院惊变,上门问罪 秋阳虽暖,却驱不散后山灵池周遭彻骨的寒意。 上官飞鸿的身影如一道惊鸿,疾掠而至,倏然停在已然灵性枯竭、宛如死地的灵池边缘。目光如电,扫过现场众人。 李冰与那青衣妇人满脸惊愕,怔在当场,仿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一旁的慕容秋雨俏脸上写满了迷茫。 而其弟慕容珏更是刚从干涸的池底被拉起,浑身湿漉漉,眼神空洞,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上官飞鸿面沉如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凝声喝道:“立刻彻查!这些日子,有谁曾踏足后山?有谁进入过灵池?书院之内,近日可有何异常之事发生?” 化灵池乃书院根基之一,如今莫名消失,院长又正处于闭关紧要关头。 即便他是副院长,也万万承担不起如此巨大的损失! 一想到那些闭关已久、脾气古怪的太上长老们若是得知此事后,可能引发的滔天怒火。 上官飞鸿的心便不住地下沉。 青衣妇人闻言,脸上苦涩更浓,她深吸一口气。 迟疑道:“昨日大比,那个姓白的丫头表现惊人,力压群雄…事后,据值守弟子隐约提及,玄玉长老似乎曾带着她的爱徒…来过这后山……” “玄玉?” 上官飞鸿眼中精光一闪,再无半分犹豫。 大手一挥,厉声道:“走!立刻去见玄玉!”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化作一缕疾风,率先转身而去,衣袂翻飞间带着凛冽的杀气。 青衣妇人不敢怠慢,看了一眼慕容秋雨。 慕容秋雨会意,立刻搀扶起惊魂未定的弟弟,紧随两位长老身后,几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后山小径之中。 片刻之后,玄玉长老清修的那座静谧木屋前。 人未至,便有一股压抑的气氛往木屋笼罩而去。 上官飞鸿压抑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猛然炸响,震得木屋都嗡嗡作响。 “玄玉师妹!出来!” “我说,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毁了书院的灵池?!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慕容珏想了想,说了一句:“姐姐,芸妹还在藏书楼等着我们。” 慕容秋雨摇摇头,凝声道:“别急,听师尊和院长的安排。” 青衣妇人点了点头:“师妹开门!” 李冰正欲硬闯,却被一道无形结界猛然弹回,震得他气血翻涌。 木屋内传来玄玉慵懒的嗓音:“两位师兄,来找玄玉,所为何事?” 青衣妇人急声道:“师妹,出大事了!快打开结界,容我们进去细说。” 玄玉垂眸看了一眼身旁静坐的老婆婆,幽幽一叹,淡淡道:“闲人退散,你们三人进来。” “这……” 慕容秋雨心有不甘,灵池枯竭等于断绝了她与弟弟的希望,她拉住弟弟就要强闯。 慕容珏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欲要说话。 “不可无礼!” 青衣妇人连忙拽住慕容秋雨,低喝道:“先带你弟弟去藏书楼,容后再议。” 感受到木屋中弥漫的威压,慕容珏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衣袖,低声道:“姐,我们走吧。” 慕容秋雨见师尊神色凝重,弟弟又这般怯懦,只得长叹一声,拉着慕容珏悄然退去。 风过无痕,结界悄然开启。 上官飞鸿带着李冰和青衣妇人踏入木屋,见玄玉静坐窗边,不由眉头紧锁。 他略一沉吟,拱手问道:“师妹,化灵池已化作一潭凡泉,此事……你可知情?” “坐下说话。” 玄玉说着取出三只茶杯,徐徐斟满灵茶。 待三人落座,她才轻叹一声:“不错,我那徒儿灵根受损……半月前,我让她入了化灵池。” 她顿了顿,扫过三人震惊的神色,像是在思考什么? 淡然一笑:“你们也看到了,我那徒儿离开后山便被传至擂台……就连我这个师尊,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冰闻言手一颤,杯中灵茶泼洒而出,浸湿衣襟。 颤声说道:“怎、怎能如此!” 青衣妇人失声惊呼:“师妹!你岂不知化灵池对书院何等重要?叫我如何向院长和太上长老交代?” 上官飞鸿满口苦涩,将杯中灵茶一饮而尽,沉默良久仿佛下定了决心。 苦笑道:“既如此,便唤那丫头来,我带她向院长请罪。太上长老应当不会重责于她。” “你们来迟了。” 玄玉淡淡一笑,望向老婆婆。 老婆婆却恍若未闻,只凝望着窗外雪山染暮,雪意渐浓。 玄玉只得解释道:“我那劣徒不知天高地厚,打伤了皇城和剑宗的客人,我罚她连夜进山采药。” “还有,我已告诫她,若不能寻回化灵池损耗的灵药,此生不必再回书院……” “噗......” 老婆婆忽然喷出一口灵茶,雨雾般洒向窗外花儿渐黄的花园。 刹那间,枯败的秋菊黄花沐浴灵雨,竟争相绽放,死气沉沉的花园顿时生机盎然。 可惜屋内三人注意力全在玄玉身上,无人得见这奇迹一幕。 李冰怒拍木桌,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怒吼道:“胡闹!她孤身一人,怎可能在茫茫雪山寻齐化灵池所需灵药?” 青衣妇人失声道:“我那徒儿的弟弟破境在即,灵根受损……这可如何是好?” “是吗?” 玄玉望向老婆婆,唇边掠过一丝讥诮。 “听说慕容家的公子,五年来待我徒儿如弃妇,终日逼她服用求子丹药……白芷入化灵池,全是拜慕容家所赐。” “况且,我那徒儿已写下离缘书。自她踏入书院那日起,便只是我玄玉的弟子,与慕容家再无瓜葛!” “什么?” 青衣妇人愕然失色,“你的弟子竟是慕容家少夫人?” 玄玉摇头:“曾经是。” 老婆婆此时方才幽幽一叹,将茶盏轻搁案上。玄玉执壶为她续茶。 老婆婆望着震惊无措的上官飞鸿,微微一笑。 淡淡地挥了挥手,说道:“慕容家少主害了自己的妻子……灵池消失,算不算是天意?” “放肆!” 李冰对老婆婆露出厌恶之色,冷喝道:“你是何人?崖山书院何时轮到你来做主?” “是吗?” 老婆婆抬起头,目光直逼上官飞鸿。 “去告诉你们院长,幽月在此。他要么滚来见我,要么此事由我做主!” 话音落下,袖袍轻挥。 一道清风骤起,卷着三人瞬间消失在木屋之中...... 第三十五章 圣人拈花,治愈之法 赶走了闲人,玄玉苦笑连连。 她蛾眉轻蹙,捧着一杯茶,轻声埋怨道:“师尊,您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话说回来,她已不再忧心书院灵池消失之事。 既然师尊亲临书院,接下来的烦恼自然无需她来面对。只是师尊竟要收白芷为徒,这岂不是乱了套? 看着玄玉一脸的苦涩、迷茫与不解,老婆婆不禁莞尔。 她轻拍玄玉的手,幽幽一叹:“那孩子,恐怕你教不了……她身上的秘密,你又知道多少?不如留给我,日后慢慢教导。” “师尊这是在胡闹呢!” 玄玉不可思议地浅浅一笑:“不就是她吞噬了万年冰魄,在化灵池中一举破境,从炼气九重直上金丹三重吗?” 老婆婆笑而不语,转头望向窗外。 信手拈来一朵金色雏菊,轻嗅其香。 玄玉这才注意到,窗外原本枯萎的花园不知何时已鲜花绽放,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她蓦然回神,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喃喃自语道:“难道……她还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的眼睛?” “你猜。” 老婆婆轻叹一声,苦笑道:“想不到她竟是慕容家族的少夫人……为何之前从未听她提起?” 玄玉摇摇头:“或许是因为冰魄入体、返老还童,让她丢失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老婆婆闻言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凝视手中的菊花,轻声道:“冰魄入体令她选择性地遗忘,又饮下我的忘忧酒……如此,便让往事随风吧。” …… 任凭玄玉如何追问,老婆婆始终未透露白芷体内的秘密,并严词警告爱徒莫要深究,一切顺其自然。 棋子已然落下,往后如何行棋,全看那已下山少女的造化了。 而此时,藏书楼内已乱作一团。 一方面,慕容珏的身体恐难在短期内恢复。 另一方面,书院的至宝化灵池竟化作一汪清潭,此事该如何交代? 即便是李冰和上官飞鸿欲向玄玉师徒问罪,却也一脚踢上了铁板。 一袭素衣的李芸扶着再度昏迷的慕容珏,泪痕满面,只恨不能替心爱之人承受这份痛苦。 上官飞鸿、李冰、藏书楼长老东方龙,以及青衣妇人柳玉虹......慕容秋雨的师尊。 一行人来到文渊殿深处,唤醒了正在闭关的院长东方亯。 上官飞鸿将书院秋日比试的变故、后山化灵池消失之事,以及白雪城慕容家族求助之情,一一细述。 最后,李冰面露苦涩,望着紧闭的石室问道:“院长大人,玄玉屋里来了一个老妇人,指名要您去见她。” 一袭青衣的柳玉虹接着说道:“那老妇口出狂言,说化灵池之事由她说了算,不许我们追究……” 东方亯并未急于回应石室外众人,而是将神识投向玄玉屋外秋花盛放的花园,脸上露出一抹欣喜。 虽有些无可奈何,但与木屋中的老婆婆相比,一方化灵池实在算不得什么。 隔空对着木屋,东方亯拱手问候:“不知前辈驾临书院,东方亯实在失礼……” “奈何闭关正值紧要关头,未能亲迎,还望海涵。我代他们向前辈赔罪,如何?” 老婆婆闻言嫣然一笑,将手中雏菊随风掷出,那花儿轻飘飘飞向文渊殿深处。 她淡淡回道:“既然你态度如此,我还能说什么?” “也罢,你将这朵雏菊以三碗水煮成一碗,让那孩子服下,可暂时遏制他灵根恶化。” “至于能否寻到修复灵根的良药,便看他的造化了。” 东方亯微笑应道:“如此,多谢前辈。” “走吧,莫扰我清静。” 老婆婆袖手轻挥,一缕清风拂过,将花园中的那道神识悄然驱散。 文渊殿内清风徐来,上官飞鸿手中凭空多了一朵雏菊,令他心中一惊......深秋将至,何来鲜花? 东方亯轻叹道:“将此花以三碗水煮成一碗,给那孩子服下……至于修复灵根的灵药,需靠他自己去寻了。” 柳玉虹惊疑不定:“这花……” “非我之功,我也无此能耐。” 隔着一道石门,东方亯摇头道,“此乃你们招惹不起的那位所赐。记住,莫再寻玄玉师妹的麻烦。” 李冰见掌门发话,只得作罢。 却仍不甘心地追问:“掌门师兄,玄玉师妹屋中那位究竟是……” “她与你们无关……” 东方亯低头翻阅手中书卷,喃喃自语,“慕容家族的因果,不该由书院承担,你们切记……” 上官飞鸿闻言心头一震,仿佛感受到掌门师兄言语中的无奈。 当即拱手应道:“那化灵池之事……” “区区化灵池,于你我何用?” 东方亯一声长叹,似在追忆往事,喃喃道,“百十年来,纵有灵根受损的弟子入内,也无人能生还……” “如此说来,那里反倒成了书院一处险地。消失了也好!” “都回去吧,不必再纠结此事。”话音落下,东方亯再度陷入沉寂,不再言语。 上官飞鸿感知到师兄气息渐敛,当即挥手道:“回去再议!” …… 一个时辰后。 慕容秋雨端着一碗药汤,让李芸喂弟弟服下。 藏书楼内众长老寂然无声,谁都不曾想到,书院竟来了一个连院长都忌惮的老婆婆。 幸而慕容珏服下那碗雏菊煎成的药汤后,气息逐渐平稳。 原本不断跌落的修为终于回升一重,最终稳定在金丹六重。 对慕容秋雨而言,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要灵根不再恶化,慕容家族便有足够时间寻觅修复灵根的灵草与丹药。 柳玉虹向藏书楼长老东方龙询问道:“师兄博览群书,可知世间修复灵根的神药、灵丹或法门?” 李冰同样凝视着眼前的老者,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毕竟修复灵根的灵药,是无数家族梦寐以求的宝物。 世间的天骄是什么?唯有活着成长、直至参天之人,才配称为天骄。 那些不幸夭折的,终究只是炮灰。 沉默良久,东方龙仿佛在神识之海中搜寻良方,直到慕容秋雨忍不住轻呼一声,他才长叹一口气。 环视众人,苦笑道:“此事……有些棘手。” 上官飞鸿笑了笑:“修复灵根本就是棘手之事,但说无妨。” “好吧。” 东方龙正襟危坐,肃然道,“传说蛮荒深处,有上古遗留的雷击木,用以修复灵根,甚至滋养神魂,最具神效。” ...... 第三十六章三日,苦修煅筋骨 这一日,书院广场上的擂台依旧龙争虎斗。 只是少了一抹惊鸿般的身影。 几乎所有人都在打听,玄玉真人的弟子,那个少女究竟去了何处? 奈何问遍广场上数千天骄,竟无一人知晓少女的去向。 如惊鸿一瞥,在众人心底烙下一道难以抹去的痕迹。 而后便如秋花凋零,悄无声息地消失于天地之间。 夜幕降临。 下了山的白芷终于走出书院数十里,来到清风镇上。 小镇地处偏僻,住客本就稀少。 云夕月让白芷包下客栈的后院,说要在此歇息几日,再继续赶路。 “为什么?” 白芷忍不住问:“我不该尽快远离书院吗?难道要等他们找上门来?” 经历山间那场袭杀,少女心中已多了一层阴影。 “你怕了?” 云夕月淡淡一笑:“在我眼中,书院那些所谓天骄,早已不配做你的敌人。从今往后,你要与天相争,逆天改命——这才只是你修行的起点。” “终有一日,当你斩出那一剑时,便是九天神仙,也要跪伏在你脚下!” 此时的云夕月不再像是那道朝不保夕的神魂,反倒更像是一位气度超然的仙子。 她目光所及,仿佛已看见少女未来无敌于天下的身影。 “就我这样……也能齐天?” 白芷喝了口茶,苦笑:“我如今尚未走出书院地界,离京华城还远得很……我好像,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白痴!” 云夕月骂了一句,转而说道:“你这肉身实在太差,我得替你重新打磨一番……” 少女呼吸一窒。 仿佛又看见那只死在她剑下的黑猿重新活过来一般,吓得她几乎要摸出风符立刻逃窜,当下就从客堂窜出,直奔院子。 “砰!” 还没来得及动作,她整个人便猛地冲天而起。 不知飞了多高,最终重重摔落在地,瘫软如泥。挣扎两下,竟如将死的小狗般发出一声哀鸣。 嘴角一抹鲜血缓缓渗出。 云夕月望着狼狈不堪的少女,笑道:“世人只知金丹九境,却不知九境之上尚有圆满,别有洞天。” 少女瘫在地上,索性装死。 过了许久,呼吸渐渐顺畅,才喃喃开口:“前辈,您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云夕月却正色道:“修士修炼的,正是一口不灭之气。欲要逆天,更需在此境界极致淬炼肉身。” “甚至有传言说,肉身强至某种境界,便能隔山打死牛……你必须拼了命地打熬筋骨。唯有基础牢固,未来才有可能修炼出青鸾的不死之身。” 少女听得云里雾里。 毕竟先前师尊只带她去化灵池医治灵根,哪有余暇细说这些道理? 幸好,她遇见了云夕月。 见白芷不语,云夕月继续说道:“你若不能逆天改命,往后我该怎么办?谁又来替我重塑肉身?” 少女闻言,毫不犹豫地应道:“来吧,继续!” 云夕月轻叹:“那我可动真格了?会很痛。” 少女浅浅一笑:“我就算痛死,也比死在那些人手里强。” 一想到京华城的赵天,南海剑宗的李天星,她便知道往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平。 就算修炼慢一些,她也不愿书院的师尊一再为她操心。 只要回想起剑宗长老那冰冷的目光,她就不寒而栗。 霎时间,她从地上一跃而起,爆发出惊人速度,一掌向前拍出:“来啊!死又何惧!” 云夕月轻哦一声,淡笑:“好,让我看看你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还未等白芷回过神来...... 丹田中的灵气骤然暴动,仿佛一瞬间从金丹七重直冲九重之境! “啊......” 这一刻,白芷只觉得万剑穿心,不,是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仿佛都在碎裂。 剧痛之下,她手臂瞬间失去知觉,却痛得纵身高高跃起,惊呼声中一掌拍向天空! “砰!” 结果便是如断线风筝般摔落在地,直接昏死过去。 …… 整整一天一夜,昏死的少女仿佛坠入无尽噩梦。 一时梦见赵天持刀割她的肉,一时又见李天星以铁剑敲她的骨。 就在她几乎崩溃之际,一位青衣妇人蓦然出现,一掌将她拍入深渊…… “啊……” 惨叫声中,少女猛地睁开眼睛。 脑海中的云夕月如同看白痴一般望着她,笑道:“万丈高楼平地起。现在的你,总算有几分竹楼的模样了。” 少女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自忖此番必定重伤难起。 然而就在她爬起身的瞬间,却一下子愣住...... 活动了一番手脚,哎哟,居然不痛了? 取出水壶喝了一口,迟疑着问:“竹楼是什么意思?你还要继续折腾我?” 云夕月点头:“竹楼可遮微风细雨,却挡不住狂风暴雨。” “好吧!” 少女摸着肚子,低声自语:“既然死不了,那就继续。怎么也得建起一座木楼吧?” 云夕月微微一愣,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畏生死。 她其实很想说,以少女如今的体质,堪称天下难寻。 却终究不愿让她心生骄意。 白芷深吸一口气,扎稳马步,气势如虹:“来吧!” 她脸色苍白,目光却异常坚毅,猛然向前一掌拍出,宛如这一掌再度击向黑猿头颅...... “轰!” 丹田灵气再度暴走,如万千灵剑斩向全身经脉,撕裂血肉,敲断骨骼…… “啊……!” 少女哀鸣一声,如受伤的小狗般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地上。 她大口喘息,眼中写满无奈。 就在她要喊出“不过如此!”的刹那,一股更为猛烈的冲击骤然撕裂丹田...... 剧痛之下,她当场昏死过去。 …… 再次醒来时,只见星光满天。 白芷没有急着起身,而是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沉吟片刻,轻声问:“前辈,我吞噬了书院化灵池的冰魄……会不会被他们察觉?” “你总算还没傻到底。” 云夕月淡淡笑道:“在你足够强大之前,切记低调行事。否则,你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我相信不出几日,所有人都会知道冰魄被你吞噬……到时,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第三十七章 慕容家的阳谋,黑蟒 白芷闻言怔住。 沉默良久,她苦笑问道:“我这般生不如死地折腾了两夜,总算能算是一座土楼了吧?” “你想多了。” 云夕月浅浅一笑:“充其量,不过是竹楼上糊了层泥巴,勉勉强强能挡些风雨罢了。” 少女脸上浮现一抹悲愤:“那你不如杀了我!” 云夕月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满脸笑意应道:“好啊,赏你一掌。” 电光石火间,少女只觉头顶挨了一记重击,再度昏死过去。 这一夜,月光幽幽,静静洒满小院,落在少女恬静的脸上。 云夕月怔怔望着从天空、从院外四面八方涌来的天地灵气,不断注入少女体内。 一连三夜,皆是如此。 三天来,她一次次打断少女的骨头、拆开她的筋脉,原以为即便动用灵药,白芷也需躺上十天半月。 却未料只是一天一夜,她便恢复如初。 于是今夜,她下手更重了几分。 不料天地灵气反而愈发浓郁。 真是不可思议。 不,应该说,她真的遇见了一个妖孽。 白芷也没想到,在山间偶遇的老婆婆,在她的寒霜剑上留下三道禁制,说是要将这把秀剑变成重剑。 接着,云夕月一没教她剑法,二没让她继续修炼掌法,竟开始疯狂打磨她的肉身。 两人倒像是约好似的,一个出主意,一个负责执行。 倒是白芷,成了那只任云夕月折腾的小白鼠。 …… 书院大比终于落幕。 只是这一年,人们谈论最多的不是谁摘得桂冠,而是那骤然消失的少女。 玉嫣然和秋玉楼早早离开了书院,在白雪城徘徊,想要寻找白芷的下落。 只因不知是谁,突然放出风声,说书院化灵池中最珍贵的万年冰魄被白芷盗走,这才有了之后少女无视天骄的一战。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在寻找这名少女。 毕竟那可是万年冰魄啊,但凡是个修士,谁不想一夜之间踏上巅峰? 搞得早早离开的玉嫣然和秋玉楼,也在白雪城的茶楼之中听到了这个传闻。 而此时,慕容秋雨已经带着弟弟回到了白雪城的小金山。 看着母亲宁如烟,慕容秋雨咬牙切齿说道:“这个贱女人,我饶不了她!” 靠在躺椅上依旧光彩动人,只是少了几分灵气的慕容珏不为所动,仿佛姐姐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当下的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夫人,一门心思全在丹田中那颗光芒暗淡的金丹上。 对姐姐的愤怒置若罔闻,只想找到万年灵药,修复自己受损的灵根。 唯有身边的李芸,再一次皱眉。 只因宁如烟做出了决定,让她带着慕容曦明天就回南海剑宗。 让小姑娘继续去剑宗修炼,不能因为哥哥出事,就误了慕容曦的修行。 而此时,她哪里想离开慕容珏? 想到这里,李芸禁不住露出一抹愁容,既妩媚,又带着一种诱人的风情。 她柔声向慕容珏问道:“珏哥,我若带着妹妹去了剑宗,你怎么办?谁来照顾你?” 慕容珏闭着眼睛,沉声回道:“放心,族中自有安排。” 宁如烟叹了口气,反而安慰道:“芸儿,你带曦儿去街上逛逛,看她要买些什么吃的带去剑宗,这里有我。” 李芸纵然不喜,也只能悄然离去。 见到李芸离去,慕容秋雨冷冷说道:“对付那个贱人,也不用我们出面打打杀杀,我已经放出了消息,自会有人去找她的麻烦。” 宁如烟忽然笑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弟媳。” 慕容秋雨错愕道:“母亲你没听那玄玉说……白芷已经写下了离缘书,要跟弟弟和离,我为何要顾她的死活?” 宁如烟冷冷回道:“杀人要一个理由,一块万年冰魄够不够?” 慕容秋雨抬头望着天空,凝声回道:“加上京华城的赵天,还有剑宗的李天星,有的是人,要她的命。” 宁如烟沉默许久,不再说话。 慕容珏突然睁开眼睛,低声问道:“母亲,我想去一趟蛮荒世界,寻找那传说中的雷击木。” 宁如烟一愣:“疯了,你要亲自去冒险?” 慕容珏冷声回道:“不然呢,我可不想在这里混吃等死。” 宁如烟哑然。 慕容秋雨扯了扯嘴角,苦笑:“弟弟,你可得想清楚,离开了白雪城,你就是一个寻常的修士。” 慕容珏点了点头:“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 …… 当所有人都在寻找白芷的时候,少女已经离开了清风镇,踏上前往京华城的路途。 曾梦想鲜衣怒马,一人一剑行走天涯。 这是少女当年的梦想,甚至是她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暗自思量的梦。 没曾想,如今变成了现实。 云夕月也很开心。 离开了书院,离开了那一方只能让她苟活的灵池,终于踏上寻找重塑肉身的旅途。 心里有一些期盼,还有一些欢喜,却无法跟少女分享—— 她怕吓坏眼前这个鼓起勇气、要走万里路的少女。 就在少女牵着马儿,路过一片竹林,要带马儿去河边喝水的刹那—— 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河中一跃而起,定睛一看,好家伙,却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在水中嬉戏。 见到少女和马儿,巨蟒猛地掠出水面,巨大的尾巴扫在河中,发出崩裂的声响。 黑色的巨蟒双眼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兴奋激动,忍不住蛇信狂吐,呲呲作响。 仿佛已饿了好些天,终于等来可以让它饱餐一顿的美食。 惊瞬间,白芷松开了马儿的缰绳,拿出了寒霜剑。 她死死盯住河中的黑蟒,却向神海中的云夕月问道:“要不要斩了它,夜里给你炖蛇肉?” 云夕月叹了口气,心道你这是杀戮上瘾了啊? 下山刚刚斩了一头黑猿,这会又遇到了条大蛇。 即便如此,她依旧淡淡一笑:“等着,看它会不会放过你?” 白芷点了点头,没有贸然冲出。 本性冷血的黑蟒,眼见河边的少女竟然拔出了剑,一时勃然大怒。 它高高抬起头颅,骤然间身躯紧绷,眼看就要猛然飞出,袭杀这个如美味一般的少女。 静静地,少女依旧无动于衷。 黑蟒张开大嘴,竟然放过了眼前的少女,转而向那受惊的马儿扑去,欲要一口咬断马的脖颈。 吓得马儿一声惊嘶,马蹄拼命后踢,惊瞬间竟然踢中了黑蟒,摔得这畜生七荤八素。 白芷也吓了一大跳,骤然飞掠上前——她要保护马儿不被黑蟒所伤。 人在空中一声怒吼:“别吃我的马儿!” 从地上爬起来的黑蟒有些疑惑,忍不住看了一眼少女。 只见少女手握长剑,立于风中,衣袂飘然,仿佛谪仙。 少女就这么与黑蟒冷冷对峙。 寒声喝道:“你若想修道,就不该为饱腹而杀人。你若要吃我的马儿,我就算拼了命,也得斩你一剑!” 云夕月叹了口气:“这傻丫头,这家伙还没化形,听不懂你说些什么。” 谁知黑蟒眼见少女竟挡在马儿身前,不由得勃然大怒。 巨大的头颅猛然纵起,一口向白芷咬来! 第三十八章 吞噬,浴血 话音未落,黑蟒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挟着腥风直扑而来,欲将惊慌失措的白芷一口吞下! 危急时刻,白芷临危不乱,瞬间拔出寒霜剑。 “铮——” 一声剑鸣划破长空,剑身流转冰蓝光华,凛冽寒霜破空斩出。 就在她以为此剑必能重创巨蟒的刹那—— 谁知黑蟒竟不闪不避,硬生生扛下这一剑,鳞甲迸溅出刺目火花。 紧接着,它巨口怒张,喷出一团浓稠如墨的黑雾,带着刺骨阴寒与腐臭气息,如狂风般席卷四野,所过之处草木尽数枯黄凋零! “啊!”少女失声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云夕月清冷的喝声在她神海中响起: “寒霜为引,剑出一叶知秋!左掌凝气,飞花逐月!斩了它!” “好!” 白芷眸光骤凛,寒霜剑应声长吟。 剑尖绽出一点冰蓝寒芒,如深秋落叶纷飞,剑势化作流光暴雨,直刺蟒首。 同时左掌翻飞拍出,掌心迸发皎洁月华,凝成无数灵韵流转的花瓣,如飞刃般旋斩向黑雾核心。 剑掌合击,寒霜与月华交相辉映,竟将那浓稠黑雾生生撕裂! 云夕月轻“嗯”一声,似有赞许。 河畔竹林中传来阵阵噼啪巨响,约半亩青翠修竹仿佛被无形之力拦腰斩断,又如遭秋风横扫,纷纷伏倒。 白芷这一剑之威,竟逼得黑蟒倒掠数丈,不知压垮多少青竹。 少女自己却怔住了——她心知绝无这般本事。 云夕月凝声道:“它既想吞噬你,你正好拿它试剑。此乃难得良机。” 白芷手握灵剑连退数步,大气不敢喘,望着竹林中嘶吼翻滚的黑蟒,摇了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喃喃问道:“前辈,此一战……我有几分胜算?” 云夕月轻笑:“十之一成。怎么,怕了?” “当然怕啊!” 白芷脱口惊呼,转而朝黑蟒大喊:“喂!别惹我,本小姐火气上来连自己都打!你、你别过来!” 神海中的云夕月一时怔住。 旋即失笑,忍不住摇头:“这下可好,连那一成胜算也没了。” 少女心灰意冷,反倒逼出几分胆气。 她转头望向自竹林中缓缓游出的黑蟒,苦笑连连:“那谁……你可知道,本小姐脾气真的不好……” “呜吼!” 黑蟒低吼一声,全然无视她的恫吓。 身躯猛然扬起,蛇信吞吐,目光森寒如冰。 云夕月轻叹:“折腾来去,怎尽遇上这些想吞你的妖物?未免太无趣。” 白芷闻言顿时脸红。自己虽已金丹七重,拼命的能耐却还差得远。 刹那之间,黑蟒再度暴起扑来! “铮——!” 一道足以撼动雪山的剑气长虹自白芷手中冲天而起! 竟是云夕月看不下去,将力量借予白芷斩出这惊天一剑。 谁知白芷借力之下竟未能斩中黑蟒,剑虹直冲云霄! 即便如此,骇人剑势仍将黑蟒惊退三丈。 电光石火间,云夕月只得再借少女之躯挥出一剑,将那冲天剑虹当空斩断,以免惊动四方。 她心中暗忖:这丫头心思怎如此粗疏?莫非不怕招来更大麻烦?还是自以为天下无敌? 就在云夕月挥剑斩向天际的刹那,竹林中黑蟒竟趁机如电扑出,一口将白芷吞入腹中! …… “轰隆!” 一道惊雷骤落,正中蟒首! 莫说白芷,连云夕月都未料到:自己方才斩断剑虹,竟被这孽畜趁机吞下白芷! 她正惊怒欲出,却见天罚般的惊雷轰然劈落,将黑蟒重重砸在地上。 尚未回神,一股透骨奇寒骤然袭来,恍若全身血液冻结!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此时若有人路过,便会看见河畔竹林边,一条巨蟒竟迅速冻结成巨大寒冰—— 要知眼下还是深秋,天未落雪。 无人知晓,与少女融合的冰魄正在这一刹苏醒! 纵然恐怖如黑蟒,亦难抵挡其威! 即便如此,还有更愤怒的存在。 狂怒之下,云夕月以指为剑,斩出一道开天辟地的凛冽剑气—— “咔嚓!咔嚓!” 剑气自蟒腹中裂空而出,在空中再度绽出耀眼长虹。 冻成寒冰的黑蟒在剑气破体的刹那,应声碎裂,化作一地冰渣。 浑身浴血的少女挣扎着从蟒腹中爬出,睁着一双茫然眼眸,望向天际日光,有气无力地惊呼: “天啊!我竟被这畜生吞了!” 她吐出一口污血,嚷嚷道:“前辈你也不早点出手救我?” “不然呢?” 云夕月冷声喝道:“此番教训,教你往后对敌之时,刹那亦不可分神。” 白芷无奈,只得轻轻点头:“知道了。” “取了蛇胆、妖丹,尚可换些钱财。”云夕月一边吩咐,一边急催:“速速处置,立即离开!” “为何?” 白芷拾起寒霜剑,抹去脸上血渍,嚷道:“我得先洗净这一身腥臭……” “不可!” 云夕月陡然厉止,瞬间想起先前那两道冲天剑气,凝声喝道:“若不想死在此处,便莫耽搁!立刻收拾,前行再寻清洗之处……” 少女不敢多问,匆匆取胆夺丹。 随即唤回受惊的马匹,裹着一身浓郁蟒血打马疾驰而去。 风中忍不住颤声问:“前辈,还有危险么?” 云夕月轻叹:“此地并非深山密林,何来如此生机磅礴的巨蟒?我疑是有人饲养于此……” 白芷心中一沉:“又闯祸了。” 自回书院之后,怎就祸事连连,无止无休? 云夕月似感知其心绪,淡淡笑道:“难道你想回到书院,继续做师尊座下的乖徒儿?” 说话间,一缕火焰自白芷指尖飘落,将地上碎尸瞬间点燃。 “不要回去——” 白芷话音未落,已打马狂奔,远离竹林。 …… 不知过了一刻钟还是半个时辰。 河畔骤然响起一声惊天怒吼:“谁斩了我的灵蟒!老子定要你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一袭青衣、须发花白的老人立于竹前,怔望地上未燃尽的蟒尸,脸上悲愤交织,几近绝望。 这头巨蟒他饲养数十年,只为日后取丹修炼、以蟒血淬体,不想竟被人抢先下手! 盛怒之下,老人发誓一路追凶,定要手刃仇人! 而此时,浑身是血的少女早已遁出数十里外。 第三十九章 不可思议的悬赏,初遇大离三妖 白雪城外,长亭寂寂。 皇家书院的诸葛青云携弟子诸葛菲菲与周惊云一行,正欲启程返回京华城。 凉亭中,诸葛青云望着断去一臂的赵天,轻叹一声:“听闻伤你之人已逃离书院,不知所踪。” 诸葛菲菲闻言,脸上顿时浮现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在她心中,书院素来清净威严,怎会发生如此之事? 周惊云眉头微皱,回想起擂台上的那一幕。 心中暗忖:难道那少女当真与书院决裂?可这又怎么可能? 赵天虎躯一震,眼中锐光一闪,低声自语:“难道书院之内……也会自相残杀?” 诸葛青云淡淡一笑,目光却愈发幽深。 缓缓说道:“那姑娘吞噬了化灵池中的万年冰魄……那可是书院的镇山之宝。” “好手段!” 赵天抚着断臂冷笑一声,“只怕有些人不仅是要恶心她,更想借刀杀人吧?” 与南海剑宗的李天星不同,断臂之后的赵天逐渐冷静,诸多蛛丝马迹在心头串联成片。 擂台之上生死由命,可他刚离开书院,追杀之讯便已传开,这背后岂能无人操纵? 诸葛青云远望天际流云,语气愈发缥缈。 冷冷一笑:“我虽不知幕后之人是谁,但他们欲借我等之手、借天下英雄追杀那姑娘,却是明局。” “长老会亲自出手吗?”赵天忽然问道。 诸葛青云不答,却反问:“若你再遇见她,又待如何?” 赵天眉峰一扬,朗声大笑:“当邀她共饮一杯,再借冰魄一观!” 诸葛菲菲失声惊呼:“天啊,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周惊云摇头道:“书院某人放出这般风声,不就是希望越乱越好么?” …… 白雪城,南海剑宗别院。 花厅之中茶香清冷,端木黎手捧灵茶,目光扫过端木姗姗、苏清风,以及腕骨尽碎的李天星,神色凝重。 端木姗姗轻声叹息:“没想到白芷竟是慕容师兄的夫人……” “不止如此,”苏清风摇头接口,“她还要与慕容师兄和离,并盗走了书院的万年冰魄。” 李天星抚着断腕,眼中淬出厉色:“这贱人……我必亲手报这断腕之仇!” “何须你动手?” 端木黎忽然冷笑,望向书生打扮的苏清风,“传我令:剑宗出五千灵石,悬赏此女人头……权当是为书院‘除害’。” 端木姗姗娇躯一颤,险些惊呼出声,强压心悸暗想:叔叔这是要借天下人之刀…… 连李天星也倒吸一口凉气:“五千灵石,足以令整个大离的修士疯狂!这是要出大事啊?” “你们想多了,” 端木黎嗤笑一声,“我这不过是恶心玄玉那妖女。”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老者悄步而入,附耳低语。 端木黎听着,猛然怒吼,“砰!”的一声捏碎手中茶盏! “她竟敢杀我剑宗高手……好个妖女!” 黑猿魂玉已碎……竟殒命于书院后山。纵是城府深沉如端木黎,此刻也再难抑制震怒。 他一掌拍在桌上,厉声喝道:“传令:通缉妖女白芷,悬赏一万灵石,外加一株千年灵药!” 厅中三人顿时骇然失色。 李天星只觉心口如被剑刺,半晌无声。连那黑猿都死了……他又算得了什么? 端木姗姗见叔叔怒极,轻声劝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天风城吧?” 端木黎冷哼一声:“待你李芸师姐到来,便即刻返回!” “芸姐也要回去?” “她传音而来,要带慕容曦回剑宗。” 李天星急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端木黎怒极反笑:“你没长脑子吗?要不你带人杀上书院去?” 苏清风却淡淡一笑:“师兄莫急。风声既出,便只需静观其变。” …… 此时的白芷,已远在书院百里之外。 莫说是她,就连云夕月也惊魂未定。 一战浴血,更遭黑蟒吞噬……若非二人反应迅疾,若非那一道天除神雷降世, 若白芷命丧蛇腹,云夕月也难逃一劫。 可以说,这是云夕月,亦是白芷所遭遇的最大生死危机。 一路疾驰,终离那是非之地…… 狗牙镇,一家喧嚷酒馆之中。 三五粗豪汉子围坐畅饮,唯角落安静坐着一袭青衣的少女。 宛如羊入狼群,道道贪婪目光不断扫向她,似欲将其生吞活剥。 白芷却恍若未觉,直至抬头间,看见一个胡子花白、身穿花衣的老人。 刹那间,她瞳孔微缩…… 这气息……她记得! 小河边竹林中,那条恐怖黑蟒的气息,竟与这老人有七分相似! “伙计,来一壶烈酒,一大盆肉!”老人扬声吆喝,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 最终定格在白芷迷茫的脸上。他怔了怔,却忽然邪魅一笑:“小姑娘,你认得我?” 白芷摇头。 “老夫熊天罡……世人称我‘大离三妖’。” 话音落下,老人眼中蓦地涌出一抹浓烈杀气……那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属于绝世凶徒的戾气。 白芷心底一凛。 大离三妖……乃是横行皇朝境内的三大凶徒,修士闻之皆避,无人愿惹。 神海中,云夕月冷冷一笑,浑不在意。 什么三妖?她从未放在眼里。 若论狠厉,她还没见过比白芷更甚之人:被黑蟒吞噬,剖腹而出,却竟恍若无事、继续赶路…… 这样的少女,何须惧妖? 然而白芷却脱口而出:“老头,我不认识你。” 熊天罡嘴角一扯,死死盯住少女。 他绝不会认错……那一刹那,他从她身上,嗅到了宝贝黑蟒的血气! 甚至……还有妖丹被炼化的痕迹! 他从酒馆众人眼中看出惊疑,也从少女身上嗅到血腥。 于是,他笑了。 笑中藏煞:“小姑娘,你喝了我宝贝的血?” “什么?”白芷故作惊讶,“你宝贝是谁?我怎会喝它血……” 老人一念及数十年来苦心培育的黑蟒,竟被这少女所杀,连尸骨都未存留,顿时怒火攻心。 无论如何,这个脸,他丢不起。 他强压震怒,声音却愈发阴冷:“你杀了我的宝贝,吞了它的妖丹……滋味如何?” 一步步逼近,眼中泛起血红: “你既吃了它,今日我便饮你的血,剖你的腹,挖你的心……祭我宝贝在天之灵!” 第四十章 酒馆索命 死寂。 酒馆里一时落针可闻。 几个醉醺醺的酒客和几名低声交谈的修士,目光凝聚在二人身上。 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无外乎是惊叹这少女竟如此大胆,敢杀那老怪苦心培育的灵宠。 白芷直视眼老头,冷笑道:“你是不是白痴?” “我不过是途经竹林,想牵马去河边饮水。那畜生先要吞我的马,再要来吃我!难道我还该伸着脖子喂到它嘴边不成?” 话音未落,她已将寒霜剑“啪”的一声按在桌上。 “剑在这里。” 灵剑出匣的刹那,少女周身气息骤变。 仿佛空气都凝出了霜。那股无坚不摧、一往无前的剑意,不仅在她眼中燃烧,更缠绕于她周身。 云夕月微微一怔,恍惚间仿佛又见白芷挥剑斩蟒的凛然身姿。 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期待......希望那穿着花衣裳的老头真的动手。 就算现在的白芷或许还不是这老怪的对手,那又如何? 心念电转间,云夕月指尖微动,一缕若有若无的寒息已悄然渗向老者的酒杯与酒壶。 熊天罡怒极反笑。 他没想到,一个区区金丹境的少女,竟敢在他面前亮剑。 更没想到,酒馆里这一帮看客,一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就等着看他出手。 金丹境?在他眼中不过蝼蚁。 冷笑着,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你看好了,我就坐在这儿,浑身上下毫无破绽。你拿什么跟我斗?” “听着,等我喝完这壶酒,便取你的性命,饮你精血。” “我耗费数十年心血,喂养那宝贝,不知喂了多少灵药。要么,你赔我两万灵石、五株千年灵药;要么,让我吸光你的精血!” 一阵阴风陡然卷入酒馆,四周温度骤降。 熊天罡甚至并未真正出手,只是随口一言,轻轻一挥手,动作自然得像拂过一阵风。 可酒馆中每个人都明白:这阵风起时,谁能抵挡?又有谁知道风从何而来? 就像眼前这大离三妖之首的熊天罡,谁也不知道他的剑藏于何处,又将于何时出鞘? 白芷瞳孔微微收缩。 老头却胡子一抖,仰头饮尽杯中酒,又撕下一块肉嚼了起来。 似乎还嫌不够,他干脆抱起酒壶一饮而尽,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深吸一口气,他蓦然起身。 而白芷的剑,正一寸、一寸地缓缓出鞘。 在众人眼中,少女的手仿佛未动,那柄秀剑却自行向外滑出一寸。 桌上的剑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剑未全出,寒意已凛冽如严冬。 然而面对这一切,熊天罡依旧气定神闲,周身不见丝毫破绽。 白芷眼中寒霜渐浓,几乎要将眼前的老头彻底冻结。 这一战,她已不去想胜负。 面对如此强敌,少女已无任何底牌,唯有一拼。 熊天罡又吞下两块肉,冷笑一声:“若拿不出灵石灵药,我只好取你性命!” 酒馆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熊天罡凝视白芷手中缓缓出鞘的剑,似在沉吟。 半晌,他忽然问道:“你为何还不拔剑?” 白芷摇头:“剑在我手,出鞘只在一念之间,不急?” 熊天罡闻言哈哈大笑:“你看我,连剑都不必拔,便可取你性命。” 白芷冷冷地回应:“我不会死。” 老头一怔,心道难不成这丫头还藏有后手? 不远处一个胖子忍不住喊道:“姑娘,我要是你,现在就跑!” “可惜你不是我。” 熊天罡拈起桌上竹筷,轻叹一声:“在我手中,即便是一双筷子,也是杀人利器。” 此话一出,白芷眼中寒意更盛。 在云夕月看来,少女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热茶,水汽氤氲,朦胧了她清冷的眼眸与面容。 白芷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化灵池中的那一刻。 她轻声自语,仿佛说给自己听:“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害怕。莫说是那蟒妖……从前在家中,我连一只鸡都未曾杀过。” 以退为进,不如吓退。 白芷忽然笑了,轻拍寒霜剑。 “幸好,我还是鼓足勇气杀了它。你该相信,我是被逼的。” 酒馆中众人只觉得这少女怕是疯了......竟想与大离三妖拼命?不可能,绝无可能! 熊天罡也笑了起来:“若我连你都收拾不了,不如早死,免得丢人现眼!” 云夕月却仿佛听懂了什么,沉默不语。 酒客们醉意上头,也不再插话。 掌柜的苦着脸央求:“两位……能否莫在小店动手?请移步店外可好?” “不好。”白芷淡然拒绝。 “不行。”熊天罡冷笑,“放心,我杀人,血不会溅到你脸上。” 掌柜顿时噤声。 “我的剑,轻易不出鞘。” 白芷轻抚寒霜剑,喃喃低语:“此剑随我五年,在此之前,还未饮过人血。” 对她而言,书院后山那黑猿,还算不上真正的人。 熊天罡自是不信:“我不信。” 白芷嫣然一笑:“我也不信。” 掌柜忍不住又问:“为何?” 白芷想了想,如实答道:“自下山那刻起,无数人想要我的命。我想活下去,只好杀你。” 众人只觉难以置信......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女,竟真要跟这老妖拼命? 连掌柜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熊天罡再次凝视那把寒霜剑,脸上终于现出一抹凝重。 然而与黑蟒精血、内丹相比,这份凝重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决定,不再等了。 酒已饮尽,肉已吃足。 他看向少女,缓缓开口:“你说这些,与我无关。我只要你的命。” 白芷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呜呜!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 疾风卷着落叶与残花灌入酒馆,白芷伸手拈住一片花瓣,微微蹙眉。 看向老头,轻声道:“这花儿,前一刻还在枝头盛放,还活着……” 老头笑道:“花离枝头,便是凋零之时。” 白芷笑了笑,又看向老头:“你信不信,人的性命,有时也如这花瓣?” 熊天罡冷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白芷眉头蹙得更紧:“你真明白?” “再明白不过。”熊天罡笑声骤冷:“你杀我蟒儿,想必也吃了苦头。所以我杀你时,会很快。” 这一次,白芷没有否认。 因为熊天罡动了。 一阵风过,他手掌如鬼魅般随风而至,直拍向白芷握剑的手! 剑失,人亡。 白芷本可用一叶知秋破这一招。 但电光石火间,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既然他这一掌来得霸道,何不试试师尊所赐的那道符? 刹那之间,少女握剑疾退,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黄纸符箓,如清风般向前拂去,未燃先飞! 几乎同一瞬间,熊天罡心头警铃大作,察觉到符文中蕴含的危险! 可他掌出如毒蛇,既已出击,绝不轻回。 “锃!” 一声剑鸣撕裂空气! 无人看清熊天罡是何时拔剑的!只见他向前踏出一步,剑已如疾风般斩向那道飘来的符箓! 第四十一章 惊险逃命,京华五鬼 “嗤!” 剑气如虹,瞬间撕裂虚空,将白芷拍出的符箓一分为二。 攻势未止,熊天罡既已出剑,剑势便如雷霆万钧,直逼不远处的少女。 怒喝道:“今日不饮尔血,我熊天罡枉称大离三妖!” “叮!” 清越交鸣声起。 白芷竟以未出鞘的寒霜剑,硬生生接下这凌厉一剑,身法之快,引得围观众人眼角微抽。 然而熊天罡杀招连绵,左掌如鬼魅般悄然而至,趁少女惊魂未定,一掌拍出。 “砰!” 白芷猝不及防,整个人被震得倒飞而出,如断线纸鸢般跌出酒馆门外。 “小心!”掌柜失声惊呼,目光紧随那道飞掠而出的纤影。 “快看热闹!”一众酒客哄嚷着涌出。 “休想逃走!”熊天罡虽占上风,却心知有异。 眼前这少女绝不至于如此不堪。他怒吼一声,身若蛟龙疾追而出。 掌柜抚胸长舒一口气。 只要出了这酒馆,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熊天罡疾掠而出,见少女竟已立于酒馆对面的老树下,气息平稳,不由心头一凛,凌空一掌再度拍出! 白芷冷眼相向,手握寒霜剑,将金丹七重修为凝聚到了巅峰之势,随时准备一剑斩出。 就在刹那,异变陡生! 却是身若鬼魅般的老人,身在半空中身形骤僵,如遭冰封,直坠而下! 树下白芷一时怔住,心道:“我尚未出剑呢……” 在众人惊骇注视下,这位身穿花衣、凶名赫赫的大离三妖之首,竟周身白雾弥漫,血肉冻结,恍若一具冰雕! “你……你竟会妖法!?” 熊天罡惊骇欲绝,只觉浑身血液凝固,此时便是稚童一击,也足以令他形神俱灭。 他不待树下少女挥剑,用尽最后一丝能动的手臂,颤巍巍展开一幅卷轴,发出不甘的嘶吼: “你……别得意……我必归来......” 金光乍现,卷轴燃起,花衣老人竟随风消散,如一阵清风,消失在众人眼前。 少女喃喃自语:“喂……你别跑呀?” 酒馆外的一群人,更是看呆了。 说好的要吸人精血,怎么还没开打,就跑了? 难不成,眼前这少女真的身怀妖法? 吹一口气,就能把人化成玄冰? 便是白芷,也不知道究竟为何? 只有云夕月一声冷哼,算你跑得快,否则老娘真要你好看。 “罢了。” 神海中,云夕月轻声叹息:“你非他对手,吓退便是,先去寻一处落脚之地。” “哦……” 白芷这才恍然......原来这一战,并非那老头怕了她。 自己还有一个厉害的帮手。 …… 秋阳尚烈,转眼却已是残阳沉沦,天尽头只余一抹血色残影。 狗牙镇暮色四起,风沙呜咽。 镇外,五道诡影踏风而来。 短衫金环的老者、牛皮靴阴沉汉子、花衣女子、乱发扛刀的杀神,最后是一名锦袍胖子。 五人高矮肥瘦不一,神情漠然,步履如狂风扫过,宛若自幽冥走出的恶鬼。 所经之处,街边叫卖戛然而止,哭闹孩童噤若寒蝉。 长街尽头,一面褪色麻布招幡在风中狂舞,“太平客栈”四字依稀可辨。 五怪一路行来,停在客栈门前。 为首老者轻抚耳上金环,挥手之间,身后四人如鬼魅般隐入暮色,无声无息。 栈中伙计迎出,却只见空荡长街,茫然挠头。 正要回转时。 风沙中蓦地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 数骑如电,破开黄沙自镇外驰来,却在栈前一闪即逝,未作停留。 未几,又有一骑缓至。 白马如雪,通体无杂,鞍上女子一袭绿裙,清冷如月。 青衣掌柜缓步而出,看似慢,却一步抵至门前,却拱手笑着赞叹。 “好马!当真千里良驹。不知姑娘从何处购得?” 女子飞身下马,将缰绳交予伙计,淡淡一笑。 “你信不信,这都是我途中捡来的。” 白马长嘶一声,似作应答。 掌柜一怔,随即笑道:“恭喜姑娘。” 入了客栈,坐在大堂,女子扬手笑道:“沏一壶好茶。” “要明前茶。” 女子语气淡然,却自带不容置疑的意味。 柜后布帘微动,一名佝偻老人捧茶而出,脸上皱纹如刻满风霜。 老人沙哑开口:“姑娘为何而来?” “那万年冰魄……终究只是传说。难道真要在狗牙镇掀起风云?” 女子轻啜一口茶,静默片刻。 “宁信其有。万一……真有呢?” 掌柜轻笑接话:“听闻大离三妖之一的熊天罡为此险些丧命。无风不起浪......老头,你说是不是?” 佝偻老人笑而不答,只望向门外渐浓的夜色。 远处沙暴积聚,风声如泣。 尚未饮尽一杯茶,檐下铜铃忽无风自响,清脆骤起。 女子放下茶杯,眸中锐光一闪: “有客到。” 小镇夜幕总是急坠而下,正如那些急于投宿的旅人,谁也不愿荒漠露宿。 客栈早已掌灯,酒菜上桌。 女子举杯轻抿,对那佝偻老人微微一笑,又转向干瘦的掌柜: “长夜漫漫,掌柜何不共饮一杯?” “我眼中没有万年冰魄。”掌柜苦笑摇头,叹道:“还想多活几年,你们所欲所求,莫要扯上我。” 老人却一笑,安然坐在女子对面。 他倒想看看,那传说中的万年冰魄,究竟落于谁手? 门外招幡猎作响,脚步踏沙声渐近。 不待伙计迎客,一名赤发戴着金环的老者已一步跨入栈内,目光如炬,直射女子与老人: “姑娘可是白雪城修士?尔等突临狗牙镇,所为何事?” 女子身旁的老人嘴角微动,尚未应答,她却已轻笑出声: “我道是谁……原来是京华五鬼。你们来此,又是为何?” 经老人低声解释,她才知京华五鬼竟隶属大离三妖麾下。 女子难以将这形如恶鬼的老者,与熊天罡联系起来。 莫非……是为冰魄而来? “不必猜了。老夫司马天。” 赤发老者抚着红须,叹了一声,转而向掌柜招了招手。 冷冷问道:“掌柜,向你打听一人:可曾见过一名青衣少女,年约十五?” 掌柜摇头。 司马天却蓦地噤声,目光发直地望向客栈大门,嘴角微动,似在与隐在暗处的同伴传音。 女子循他目光望去,只一眼,便怔在原地。 跟着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四十二章 故人相遇,也想要冰魄 玉嫣然几乎惊叫出声。 可当她看清眼前之人时,却瞬间怔在原地。 她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见白芷......那个曾被南海剑宗通缉,被熊天罡追杀万年冰魄的白芷。 白芷也愣住了。 两人虽曾在擂台上有过一面之缘,却不过是惊鸿一瞥,连彼此的底细都未曾知晓。 她当下警惕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芷瞥见客栈里几道不善的目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刹那间恍如踏入了狼窝。 她略一思忖,反而从容走到窗边的桌前坐下,朝柜台里的掌柜招了招手: “我要一间干净的上房,一壶酒,一盘肉,不差钱。” 掌柜朝王小二递了个眼色,伙计立刻端上茶水…… 白芷这才看向玉嫣然,淡淡一笑:“你们不是在书院大比吗?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她心中暗忖:自己连夜下山是为避祸,而玉嫣然出现在此,实在不可思议。 难不成,对方也收了南海剑宗的好处,前来追杀自己? “你难道不知道?” 玉嫣然脱口而出:“那日一别之后,你就出名了……有人放出风声,说你偷走了书院的万年冰魄。” 白芷闻言一怔。 玉嫣然继续道:“还有,南海剑宗声称你杀了他们长老,悬赏一万灵石、五株千年灵药,要取你项上人头!” “没人见你离开,大家都怀疑你躲去了书院后山。所以,我才来了这里……” 尽管玉嫣然并不愿与白芷生死相搏,但两人毕竟在擂台交锋过,她觉得有必要将这些事情告知对方。 神海中的云夕月似是早料到如此,冷冷一笑: “人心险恶,看来是书院某位长老出卖了你。” 不知为何,白芷并不想隐瞒这些。 在她看来,若连眼前这些人都要畏惧,日后还如何行走江湖? 她淡淡一笑,问道:“姐姐是来杀我的吗?” 玉嫣然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短短几日不见,眼前的少女竟似脱胎换骨,骤然变得深沉起来。 她转而望向那红胡子老头,看着看着,瞬间炸了毛...... 不等白芷再问,她惊呼道:“妹妹,这老头看你的眼神不对劲,恐怕也在打你的主意!” 客栈中的众人闻言,齐齐笑了起来。 司马天大笑道:“丫头别急,来来来,先陪我喝三杯酒,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好啊。” 白芷笑了笑,端起酒壶倒了三杯酒,一杯放在乌鸦面前,自己执起一杯。 还未开口,指尖却悄然弥漫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寒霜…… 夜色深沉,就连客栈里昏黄的油灯,也照不亮少女眼前的这一幕。 缕缕寒霜无声渗入她手中的酒杯,也漫入桌上满斟的杯盏。 她朝红胡子老头浅浅一笑:“我酒量不好,罢了,白芷先敬您三杯。” 就在少女仰首饮尽杯中酒的刹那,司马天大步走来,端起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一边拍着胸口笑道:“你这丫头是老头我见过最爽快的女娃娃!掌柜,再拿几壶酒,把我的肉端到白芷姑娘这儿来……” 伙计应声端来羊肉、美酒,又添了杯盏碗筷放在桌上。 “白芷妹妹,” 玉嫣然忽然蹙眉道,“这老头是京华五鬼的老大,大头鬼。他们都是大离三妖的手下……听说你刚刚伤了熊天罡?” 此言一出,连坐在玉嫣然对面的老人也惊呆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这也太巧了吧? 难道京华五鬼突然来到狗牙镇,就是为了打劫这少女? 掌柜同样怔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看似羸弱的少女,怎能伤得了比大头鬼还要恐怖的熊天罡? 玉嫣然望向白芷,却见她嘻嘻一笑,眼中氤氲着雾气,又给大头鬼斟了一杯酒。 她小手轻晃,自己也抿了一口:“白芷哪有这本事?是那老妖自己找死,估计来找我之前就已中了毒。”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说出是云夕月帮自己坑了对方一道。 就在这时,客栈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嗖嗖嗖!” 不待掌柜走出柜台,白芷桌边已蓦然坐下四人:一胖两瘦三名异域男子,以及一位身着墨色长裙的妇人。 白芷不语,眸中寒霜却更浓了几分。 她缓缓为四人面前的空杯斟满酒,又从伙计手中接过一壶,为自己和大头鬼续杯。 随即淡淡一笑:“老头,白芷陪你喝第三杯。” 大头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后来三人早已等不及,见老大干杯,立刻端起酒杯仰头灌下。 白芷一边为他们重新斟酒,一边问道:“这四位是?” 红毛老头一怔,随即指着胖子笑道:“这是老三花心鬼,这是老四贪心鬼,老三吊死鬼这是老二无常鬼……” 白芷望向那瘦高男子,心道这名字倒是贴切......与那矮瘦男子一样,一个花心,一个贪心,却不知为何起了这等名号? 望着匆匆赶来的四鬼,白芷轻叹一声,苦笑道: “你们若想替那花衣裳老头报仇,该去找下毒之人才对,怎会跑来寻我?” 无常女鬼嘻嘻一笑,睁开凤眼,又抿了一口酒。 她瞥了柜台里的掌柜和桌边皱眉的老人一眼,朝玉嫣然抛了个媚眼,这才对白芷道: “小妹妹你别误会,我们虽与大离三妖有些渊源,却不会替他报仇。” 贪心鬼咧嘴朝白芷做了个鬼脸,一口喝光杯中酒: “没错,我们此行,只想见你一面。” 花心鬼却皱起眉头,苦着脸道:“白芷妹妹,你把万年冰魄拿出来吧……我不想杀你。” 只是一句话,整个客栈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连掌柜和那老人也停止了窃窃私语,怔怔望向被四鬼团团围住的少女。 万年冰魄...... 这令所有修士心心念念的宝物,难道真在这少女身上? 天哪,这怎么可能? 若果真如此,也未免太不可思议! 玉嫣然看向白芷,眼神示意:天黑了,不行就逃吧? 谁知白芷动也不动,只默默为几个空杯续上烧酒。 玉嫣然只好笑了笑:“妹妹,难道你真取走了化灵池中的万年冰魄?难怪书院长老对你恨之入骨……” 掌柜叹了口气,沉吟道:“姑娘,能否借我瞧一眼?只要你让我看上一会儿,我们便帮你拖住他们,让你有机会逃……” 红毛老人闻言笑了起来,一边拿筷子夹肉,一边道: “不如你也给我们看一眼?我们只把玩一个时辰,保证不为难你,如何?” 白芷像看白痴一样望着眼前众人。 她甚至从掌柜身旁那满脸沧桑的灰衣老人脸上,瞥见了一抹贪婪。 不由得撇了撇小嘴,冷声道: “既然如此,不如你们把自己的纳戒给我,我再把纳戒给你们如何?” “噗嗤!” 玉嫣然一听,忍不住将刚入口的酒喷了出来。 第四十三章 五鬼和嫣然中计 嘻嘻一笑:“赶紧的,把你们的纳戒统统交出来。” 此言一出,不仅京华五鬼脸色一变,就连一直静观其变的玉嫣然也怔住了。 世间修士,谁不知纳戒就是身家性命? 若非有绝对把握,谁会轻易将半生积蓄交到他人手中? 不等众人回应,少女笑得前仰后合。她曾经将那大离三妖之一的熊天罡气得吐血,没想到,又遇到了五鬼。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万年冰魄,除了纳戒,还能藏在何处? 可谁能想到,早在书院的化灵池中,万年冰魄便已经认主,跟少女合为一体。 如此,谁又能知道,白芷究竟把冰魄藏去了哪里? 五鬼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怒声嚷嚷。 花心鬼一拍桌子,厉声威胁:“小姑娘,不交出冰魄,今日你休想离开!” 吊死鬼幽幽一叹:“我本不想杀生,你别逼我动手。” 女鬼无常原本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闻言瞬间面若寒霜,盯着白芷冷冷道:“妹妹,我的耐心有限。” 红毛大头鬼更不答话,“锃”的一声擎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刀,刀鞘上三颗宝石熠熠生辉。 他将刀刃贴近下巴,轻轻一吹,几根红须应声而落...... 吹毛断发,果真是柄宝刀。连掌柜都忍不住眼角一跳。 大头鬼眼神如刀,缓缓说道:“丫头,我们好言相劝,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芷却不理他,转而看向掌柜身旁的老者,又望着上玉嫣然,最后轻声问道:“你们,也要逼我交出冰魄么?” 说罢,她一手执杯,一手抱壶,翩然走到上玉嫣然面前。 眼眸如蒙雾深潭,徐徐为众人斟满美酒。又另斟一杯,端到柜台前递给掌柜。 而后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冷冷道:“白芷不会打架,只好在诸位动手前先饮三杯,免得待会打起来,还饿着肚子......” 这番话连玉嫣然都听呆了。 她也不知白芷究竟卖的什么关子,竟敢如此与这群虎狼之辈周旋。 果然,灰衣老人连同大头鬼、上玉嫣然都与白芷对饮三杯。柜台后的掌柜,也一连喝了三杯。 夜渐深,少女眼中的寒霜愈发朦胧。 在五鬼看来,这少女是被吓哭了,下一刻就该乖乖交出冰魄。 三杯酒下肚,胖子贪心鬼终于按捺不住,一拍桌子吼道:“没错!要么留下冰魄,要么留下脑袋!” 白芷睁大双眼,显得十分诧异。 轻声问道:“京华五鬼,难道和大离三妖一样,都不讲道理么?” 说完,又看向身旁的红毛老者:“大头鬼,你呢?” 大头鬼咧嘴狞笑:“我本可以不杀你,可你偏偏舍不得那万年冰魄,叫我如何是好?” 无常女鬼对白芷眨眨眼,柔声道:“妹妹,我若是你,定会乖乖交出冰魄,毕竟小命要紧。” 吊死鬼叹道:“啰唆什么?她身上还有一万灵石和五株千年灵药的悬赏呢。” 白芷闻言又笑了。 花心鬼盯着她,眼中放光,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不怕我们?” 白芷笑道:“我为什么要怕?” 说到这里,少女双眸已眯成两弯月牙。 眼中却有点点寒霜弥漫开来,渐渐笼罩了整个客栈,将五鬼、灰衣老者、玉嫣然乃至掌柜全都覆于其中。 无常女鬼轻叹一声:“妹妹,估计你还没杀过人吧?” 想到冰魄,她声音都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白芷看向玉嫣然,笑问:“姐姐看我这模样,像是会杀人的吗?” 玉嫣然笑道:“不像。” 就在这时,无常女鬼拿出长剑,傲然道:“这柄剑下亡魂无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玉嫣然瞥了白芷一眼。 白芷却笑道:“若是姐姐今夜死在狗牙镇,熊老头会不会替你报仇?另外二妖,我还没见过呢。” 一番话,彻底断了女人的心思。 熊天罡生死未卜,剩下二妖想必也不敢再来招惹。 无常女鬼一怔,继而笑道:“他为何要怕你?” 白芷拍拍手,收起桌上的寒霜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神海中响起云夕月的轻笑,白芷跟着念道:“他啊,自然怕我......好了,我怕你们了,再见。” 说罢竟不再停留,挥手就往客栈外走去。 一边喊道:“伙计,快去把最漂亮的那匹白马牵来,快!” 伙计看向掌柜,只见中年男人状若痴呆,怔怔地望着客栈内众人,一言不发。 伙计当即冲出门外牵马。 “别走!”玉嫣然突然惊呼,说话间便要起身拉住少女衣袖。 却在这电光石火间,她猛地僵在原地......双腿竟如灌铅般沉重,寸步难移! 灰衣老者见势不妙,刚要起身阻拦,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大头鬼见少女要逃,惊怒之下猛拍桌子:“哪里跑!” 本以为这一掌足以拍碎铁木桌,谁知下一刻也扑通倒地不起...... 此时白芷已踏出客栈,立于石阶之上. 回身对茫然无措的玉嫣然,不敢妄动的四鬼和掌柜挥了挥手,嘻嘻一笑:“我身上真的没有万年冰魄,你们可别再来找我哦!” 恰逢伙计牵来玉嫣然的白马,白芷取出一锭银子塞给他. 笑道:“别怕,等她明日醒来,就说是我抢了她的马儿......” “扑通!扑通!” 客栈内四鬼心急如焚,刚要飞身扑杀少女,却如大头鬼一般接连倒地,再无声息。 伙计收了银子,嘿嘿一笑:“那行。” 白芷翻身上马,欢声道:“月色正好,我接着赶路啦!” 云夕月笑道:“你不如告诉他们,白芷是小魔女,叫他们别再来自讨苦吃。” 白芷咯咯笑道:“好像也是哦!” 白马长嘶一声,在少女催促下如闪电般射向前方。 白芷一边纵马一边笑问:“前辈,你是不是给他们下毒了?” 云夕月浅笑:“我也不知道呢!” 转眼间,少女与白马已消失在月牙镇外。 客栈内,掌柜勉强撑着眼皮。 有气无力道:“王小二,关门......打烊......”又对地上的灰衣老人叹道:“老鬼,咱们怎么栽了?” 灰衣老人苦笑:“夜路走多终遇鬼......连京华五鬼都栽在这少女手里,咱们不冤。” 玉嫣然长叹一声,缓缓坐下。 不甘说道:“不瞒二位,我在书院擂台上曾与这位妹妹交过手,她可不简单!” 灰衣老人胡须猛地一颤,仿佛想起什么。 对玉嫣然沉声道:“老夫劝你,最好别再招惹这姑娘。” 第四十四章 谁偷走了我的修为? 一壶烧酒,放倒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京华五鬼。 恐怕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待到明日酒醒,就算将酒壶茶杯翻来覆去查个遍,也寻不着一丝毒药的痕迹。 就连白芷自己,同样不明所以。 她根本想不通这些人为何会中招? 毕竟无论是师尊,还是云夕月,都从未教过她使毒之术。 而此时此刻,云夕月仿佛也沉入了梦境,对她爱答不理。 白芷暗自思忖,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向云夕月问个明白。 万一哪一天,这家伙一直沉睡不醒,再无人帮她,又该如何是好? 月色清冷,少女纵马疾驰,身影如一道流光划破夜幕。 同一片月色下,凤飞飞却在书院之中对月长叹。 她身旁坐着师兄上官昊,以及老婆婆,师尊玄玉也坐在花园里。 一边低声抱怨书院某位长老的行径,一边愤慨议论南海剑宗竟派出化形妖兽,在后山伏击师妹之事。 玄玉蛾眉紧蹙,对老婆婆说道:“他们实在太放肆了,明日我便去找掌门理论!” 好不容易盼回自己的爱徒,没想到不仅遭南海剑宗设计陷害。 竟连书院长老也出卖门下弟子...... 从凤飞飞口中得知这一切后,玄玉气得立刻将上官昊也召来。 这才知晓,整个白雪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书院白芷不仅身怀万年冰魄,南海剑宗更是悬赏一万灵石,外加五株千年灵药,誓要取她项上人头。 连老婆婆都听得怔住。 只有她清楚,当初白芷离开之时,正是因南海剑宗的追杀,几乎丧命。 却没料到,这些人依旧不肯放过她。 而书院长老,虽不敢明着得罪玄玉,却将万年冰魄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上官昊忍不住开口:“师尊,师妹遭遇如此大难,我们是否该出手相助?” 玄玉闻言,一时语塞。 沉默了许久,她才苦笑道:“你师妹已入后山,就让他们去找吧......” 老婆婆凝视杯中浮沉的一片茶叶,淡淡笑道:“寒霜剑刚刚开锋,正好借此磨砺。” 玄玉却摇头苦笑:“接下来,你们俩哪儿也不准去。即便要出门,也得等明年开春再说。” 凤飞飞想到自己修为尚浅,只好低声应道:“弟子明白。” 说罢,她抬头望月,不由地出神:此时师妹独行天涯,究竟走到了何方? 想着想着,竟一时痴了。 老婆婆看了看两人神情,对着玄玉轻轻摇头。 她低声自语:“不用忧心,她如今的境遇,已非世间凡人所能揣度。” 老婆婆此刻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带少女离开这是非之地。 还是说......她也想亲眼见证,白芷是否能够独自一人,破茧成蝶? 玄玉忍不住埋怨:“您既然存了这份心思,当初又为何让她独自悄然离去?” 老婆婆苦笑:“就你这性子,要想教出登临巅峰的徒弟,难啊。我当年曾教过你,何为圣人不救......只怕你早已忘了吧?” 电光石火间,玄玉蓦然想起往事,一时怔然。 她蛾眉紧蹙:“难不成......您盼着她能踏上巅峰之境?” 老婆婆淡淡一笑:“不然呢?” 老人已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收这少女为徒。 …… 春风得意,马蹄声疾。这一夜,白马载着少女,不知奔出了多远。 狗牙镇上,天不知不觉亮了。 一声尖叫划破了客栈的宁静。 惊醒的妇人望着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灰衣老人早已不见踪影,掌柜趴在柜台上一动不动,伙计王小二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就连玉嫣然,也伏在桌边鼾声正浓。 长夜漫漫,所有人竟皆中招,横七竖八倒在大堂里,一觉睡到了天明。 她正揉着额角茫然思索,却猛地如见鬼一般,失声尖叫: “老鬼!昨夜怎么如同冻僵一般?不对......我的修为,怎么跌了两重!?” 她怔怔的内视丹田,号称无常鬼的妇人此刻面如死灰—— 只见那颗原本金光灿灿的金丹,仿佛被人暗中割了一刀,赫然少了两道铭纹。 眼中终于浮起一抹绝望的哀伤。 就在这时,面前的花心鬼也跟着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甚至绝望的嘶喊: “天啊!谁偷走了我的修为!?” 花心鬼连滚带爬地摇醒了大哥红发鬼老头和四哥吊死鬼,对着两人尖声道: “大哥!四哥!快看看你们的金丹!我和二姐的……被人割了一刀!” “不对......我的修为啊——!” 妇人掩面痛哭:“天杀的白芷!你不给老娘冰魄也就罢了,何必下毒害我!” “老娘不活了!” “老娘上天入地,也定要找到你!” “老娘跟你拼了——!” 凄厉的哭嚎与恶毒的咒骂在晨风中飘荡,于狗牙镇上空久久回响。 红发红须的老人猛地睁开双眼,内视丹田后,发出一声震天虎啸: “谁敢偷我修为!!” 就在红毛老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玉嫣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下意识内视己身,随即浑身一颤,脸色唰地惨白。 ——这怎么可能?! 不过一夜之间,她苦修多年才突破的境界,竟硬生生跌落了一重! 脑中“嗡”的一响,猛然想起昨夜悄然离去的那个少女。 “噗——” 气急攻心,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 她艰难地转过头,只见那五鬼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爬起。 一个个冷冰冰地坐在桌旁,盯着她的眼神——竟和昨夜看向那少女时一模一样! 柜台后的掌柜也醒了过来。 虽强作镇定,嘴角却已缓缓渗出一道血痕,又被他狠狠抿住,生生咽了回去。 玉嫣然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少女离去时的模样,耳边回荡起她清脆带笑的声音: “我身上真的没有冰魄,你们可不要来找我哦!” 死死攥紧衣袖,强压翻涌的气血,却听见刚打开大门的王小二犹豫着开口: “小姐......昨天夜里那姑娘,偷了您的白马跑了......” “噗——!!” 玉嫣然再也抑制不住,又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得满地惊心! “白芷——你竟敢偷我的马!!” 这一刻,京华五鬼彼此对望,终于明白了昨夜那少女为何有恃无恐。 ——任谁一夜跌落二重境界,都会陷入疯狂! 就在这时,灰衣老人自后院缓步走出。 他面如死灰,眉头紧锁,沉声对众人说道: “我劝诸位,最好别再招惹那姑娘了......” 他心中清明:若那少女真无自保之力,昨夜早已惨死刀下,甚至被剖开头颅、搜遍全身。 你们既起了夺宝杀心,如今遭此反噬,又怪得了谁? 可在场众人——五鬼、掌柜、玉嫣然,乃至他自己——又有谁能甘心? 偷鸡不成蚀把米,整整十年苦修,一夜折损! 这已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仇。 第四十五章 诡异客栈,诡异人 秋风萧瑟,万物肃杀。 白芷骑着白马,已在冷风中独行数日,将狗牙镇远远抛在身后。 大离皇城渐近,但这一路上,京华五鬼与玉嫣然却始终未曾追来。 行至红石城,她已疲惫不堪,随意寻了家“如意客栈”,打算歇息两日再动身。 云夕月的声音忽在神海中响起,带着几分倦意:“你的衣裳太显眼,去买几身新的,连靴子一并换掉,莫叫人一眼认出。” “好。” 白芷轻声应道,又笑:“要不要也替你挑条新裙子?” “不必。” 云夕月打了个哈欠,“这几日我乏得很,须得好生静养,无事莫扰。” 白芷牵着马,走过东市,又转西市。 她买了新衣新靴,又备了些干粮零嘴,才回到客栈。 独坐床头,不禁想起书院中的婆婆、师尊,还有师兄师姐。 这些时日过去,那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不知是否已传回书院? 她的人头,竟值一万灵石......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紧。 只盼自己能更快变强,下一回跟追杀之人狭路相逢,不至再如此狼狈。 正胡思乱想间,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悲切凄厉,声声钻心。 白芷睡意全无——任谁听见这等哭声,只怕都再难安枕。 她赤脚下床,悄步移至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朝外望去。 院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口棺材。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伏在棺上痛哭,哭声撕裂寂静,教人脊背发寒。 白芷心中凛然:这棺材是何时抬进来的?她进门时,院中分明空无一物。 她望着那老婆婆佝偻的背影,低声自语:“这死人,总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正在出神,院中又走进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 低头与老婆婆低语几句,便取出桃木剑朝空中虚指,烧了几张黄纸,点燃香烛,咿咿呀呀念起诡谲的经文。 那声音忽高忽低,似人非人,仿佛真要唤醒棺中亡者,推盖而起。 哭声与诵经声交织,白芷没来由一阵心酸,想起早已逝去的母亲。 她轻叹一声,望了望天色——尚早,不如出去走走。 这院子太诡谲,不如去酒馆吃些热食,避一避这阴森气氛。 才出客栈,她便瞥见檐下坐着三个大汉。 三人面无表情,目光僵冷,如同三尊守墓的石像。 白芷从他们面前走过,却觉如芒在背——那三双眼睛,分明正死死盯着她。 她猛一回头,几人却齐刷刷低下头,佯装整理鞋履。 白芷心下一动,转身折返房中。 想了想,将云夕月留给她的蜡烛点了半枝,朝焰心轻轻呵气,这才关门而出。 夜风微凉,花枝轻摇。 少女整理衣衫,朝长街走去。 而白芷离去不久,三个大汉便迅速潜入后院,悄无声息地进入她的房间。 三人动作熟练地翻查被褥、床底、行囊——显然不是匪徒,便是专业的杀手。 可搜寻许久,却一无所获。 三人面露失望,退了出来。 此时,院中的法事已毕。 中年男人并未离去,反而坐在客栈堂中,叫了几样小菜、一盆羊肉,与那老婆婆对坐饮食。 一边吃,一边低声劝慰。 老婆婆啜了一口酒,又哽咽几声,也不知逝者是誰,能教她哭得如此摧心。 三名大汉上前拱手,与老婆婆低声交谈。 她听罢叹了口气,轻声吩咐几句,三人便走入院中,抬起那口棺材悄然离去—— 似要连夜将死者送回故土安葬。 客栈中的羊肉香气四溢,酒味醇厚。 老婆婆起身走入内间,换下一身素衣,改着一袭蓝衫走出。 她与中年男人对饮数杯,仿佛先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已是另一个人。 男人却显得有些倦怠,酒喝得少,菜也吃得不多。 放下酒杯,忽然开口: “人在江湖,生死常事。大不了,你再找个更精壮、更厉害的男人。” 掌柜与伙计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 这老婆婆看上去年逾七旬,竟被劝改嫁? 真是疯了。 老婆婆苦笑道:“终究夫妻一场,怎能不心疼。” 男人摇头:“关我屁事,我又不心疼。” 说完,他突然击掌唤来伙计:“再备一桌好酒好菜,摆上碗筷,要最烈的酒,不差钱。” 伙计一愣,看向掌柜,后者连忙点头哈腰应下。 老婆婆嘴角微动,似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客栈外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寂静。 男人眼睛蓦地一亮,嘴角扬起一抹晦暗的笑意。 他对老婆婆轻声笑道: “他们来了。” 老婆婆端起酒杯冷冷地说道:“不管他们,先喝一杯。” 中年男人脸上横肉颤动:“喝酒,难道不是人多才热闹?” “放屁!” 老婆婆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透着一抹刺骨寒意:“你请他们来,只是为了喝酒?” “不然呢?” 道士嘴角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死死地盯着客栈大门。 一边低语,一边仰头灌下一口酒。 客栈外,早有伙计前去牵马。 眨眼间,四男二女跟鬼影一样走了进来。 一袭白衣的玉嫣然,脸色阴晴不定、服饰各异的京华五鬼。 老婆婆在看见五鬼的刹那,眼角骤然一缩,手中酒杯“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内心掀起一道惊涛骇浪,这五人的修为......竟跌落到如此地步? 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玉嫣然径直在中年男人面前坐下,对老婆婆视若无睹。 直到男人轻咳一声,低声向她说了几句,她才如梦初醒般缓缓转头,朝老婆婆投去一抹惊异的笑容。 “拿酒来!”中年男人高声吆喝,起身走向京华五鬼那桌。 待他看清五人模样,瞳孔猛地收缩——这哪还是横行京华,令人闻风丧胆的五鬼杀神? 红毛老头耳垂上的金环黯淡无光,右臂软软垂落; 吊死鬼的那人眼中空洞无神; 花心鬼不断吐着舌头,宛如濒死的马; 唯一的妇人无常鬼面容扭曲,眼神中交杂着怨恨与无奈。 更令人心惊的是,五人修为竟跌落数个境界——这他娘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诸位星夜兼程,辛苦了。”男人强压震惊,挤出一丝笑。 红毛老头晃了晃脑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冷冷问道:“人呢?” 男人眼角一跳,笑道:“出门逛街,还未归......” 玉嫣然对一切恍若未闻,正与老婆婆低声交谈。 老婆婆枯瘦手指死死攥紧衣角。那表情,活像见到了自坟墓爬出的恶鬼。 一旁的妇人冷眼旁观,仰头灌下一杯烈酒。 老婆婆看着妇人额间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寒霜,伸手扣住玉嫣然手腕的一刹。 嘴唇止不住颤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四十六章 阴魂不散,背后靠山 三杯酒尽,一行人踏入客栈后院,步履沉重如送葬一样。 白芷的房门再度被推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花心鬼面目扭曲,几乎要将每块地板都撕开查看。 妇人无常鬼疯狂翻找枕头,又钻进床底摸索,指甲刮过木板的就跟挖开坟地一般。 玉嫣然蹙眉望着众人,忽然惊觉自己脸上恐怕也爬满了同样的焦躁与狰狞。 红毛大头鬼突然猛抽鼻子:“等等,这是什么味道?” 老婆婆随之轻嗅,干瘪的嘴唇扯出一丝笑:“怕什么?蜡烛里掺了花瓣,那小妞倒讲究。” 她忘了—— 或许根本不知,早有三名大汉闯入翻查过。 无常鬼从床底爬出:“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吊死鬼与贪心鬼又将衣柜翻了两遍,发现连一件衣裳都不剩后,终于颓然罢手。 妇人无常鬼哑声说道:“喝酒去。不急,做猎人,得有耐心。” 老婆婆拿起桌上那截蜡烛,重回客堂。 蜡烛被她搁在桌上,恰逢夕阳沉落,昏黄光影只照亮她眼前三寸,如同祭台上的长明灯。 花心啜了一口酒:“天黑了,要不了一时半会,那姑娘就该回来了。” 吊死鬼喉咙发出咯咯声响:“换作是我,必在此歇息两日,缓一缓。” 妇人无常鬼猛地起身就要往外走:“不行——” 玉嫣然一把扣住其手臂,摇头:“不可。” 老婆婆幽然一叹:“急什么?我家男人还没到家,仍躺在棺中,难道你也想躺进去不成?” 中年男人笑道:“红石城很大,你出门怕是白费力气。” 柜台后的掌柜仿佛听懂了客人话中深意,想起那扛棺匆忙离去的大汉,想起嫌吵出门的少女。 心中暗念:“姑娘,你可千万别回来。” 渐渐地,一弯冷月点亮夜空,桌上那半截蜡烛......终于熄了。 就在众人各怀鬼胎之际,客栈外忽然响起一阵细碎脚步声。 一抹幽暗香气悄然渗入。 …… “小嘛小二郎啊......” 少女哼着小曲踏入客栈,一步之间,恍若羊入狼群。 小曲戛然而止。 手一晃,泛着寒气的灵剑已握在手中,剑未出鞘,寒意已刺入每个人的眼底。 “白芷,我要跟你拼命!”妇人无常鬼唰地站起来。 “嗖!” 花心鬼也猛地起身,指着少女,气得嗓音发颤:“你......你还我的修为!” 贪心鬼重拍桌面,低声嘶吼:“我们五人......跟你没完!” 闻言,中年男人瞬间明白—— 眼前六人的修为,竟是被这看似无害的少女偷走?还是......被斩落了? 竟不舍昼夜,一路追杀至红石城。 玉嫣然没有说话,目光如冰锥刺向少女。 老婆婆幽幽一叹,恍若未见到眼前这几个如同赴丧的索命人。 中年男人抚须一笑,声音却沉如墓土:“姑娘,你这把剑不错!” 白芷一愣,瞬间将寒霜藏到身后,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对那五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她直接无视。 可这中年男人和老婆婆却让她心生警惕——难道是五鬼请来的帮手? 中年男人未答,只静静注视她藏剑的动作。 手握这样一把看似朴素的灵剑,谁都不会轻易打它的主意......却不知,这才是最恐怖之处。 他突然有些懊悔,不该蹚这浑水。 而此刻,少女脸上的惊慌一扫而空,转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冷静。 她没有逃,甚至嘴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难道......她知道逃不掉? 中年男人看向怒火灼烧的五鬼,又瞥向一旁气息危险的玉嫣然,心底再度燃起希望。 这一刻,他清楚只有两种结局. 杀死这少女,或者,被她一剑穿喉。 ...... 所有人都想错了。 白芷冷冷喝道:“我之前放了你们一条生路,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众人的目光仍贪婪地钉在她身上,试图找出那万年冰魄究竟藏于何处。 白芷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一阵阴风:“各位想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 所有人脸上写满不信与贪婪。 无常鬼刚画好的脸瞬间扭曲,只有老婆婆仍面无表情。 玉嫣然切齿道:“我不是为冰魄而来!为何连我也下毒?” 中年男人浑身一哆嗦。 老婆婆却恍若未闻,只往男人杯中斟酒:“看在你替亡夫做法事的份上,老身劝你,什么都别想。” 与五鬼不同,她突然改了主意,只想隔岸观火。 就在掌柜以为少女即将拔剑相向的刹那—— 白芷忽然轻轻嗅了嗅空气,反倒不急了。 朝掌柜招手:“来一壶酒,两斤羊肉!”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杯中物。 几乎同一瞬,他们齐刷刷饮尽残酒,随即“砰”的一声碎响——所有酒杯都被摔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 老婆婆和中年男人一时呆住。 难不成,五鬼之前被少女用酒坑过? 他们的修为......就是因为一杯酒而碎落满地? 白芷也没料到众人反应如此剧烈,当下咯咯笑了起来 她拍拍小手,将寒霜剑搁在一旁凳子上,浅笑道:“别怕,我师尊......明日才到。” 掌柜闻言,亲自捧酒上前,为少女斟满一杯:“小姐,请问师尊是?” “崖山书院,玄玉。” 白芷浅啜一口,笑意更深:“掌柜莫非也认识我师尊?” 掌柜顿时噤若寒蝉,半晌才喃喃:“谁人不知玄玉真人?前些日子还请了红石城宾客前往书院观礼。” 中年男人脸上血色尽褪。 若之前尚存一丝贪念,此刻已只想拔腿就逃。 老婆婆狠狠瞪他一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怕什么?你又未撕破脸皮,她怎知你是谁?会不会斩你一剑?” 白芷叹了一声,又饮一杯,摇头道:“可惜师尊此刻......估计还在路上。” 她甚至有些期待......若云夕月此刻醒来,在她出剑刹那将这五鬼都收了。 掌柜却微微一笑,不语。 白芷连饮两杯,吃了几块羊肉,朝红毛大头鬼招手:“老头,想要我的纳戒?简单。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大头鬼眉头拧成死结:“什么事?” 玉嫣然突然开口:“什么条件?” 白芷冷冷一笑:“要么跟我对饮三酒;要么接我一剑!” 第四十七章 恶人再聚,砍死白芷! “拿酒来。”少女红唇轻启,声音轻得像是从幽冥传来。 “来了!来了!” 掌柜一挥手,伙计碎步上前,将三壶酒无声放在白芷面前,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玉嫣然蛾眉紧蹙,幽幽叹道:“妹妹,冰魄我不要,我只是想知道,我的修为为何跌落?” 白芷一愣:“我也不知道哦?” 红毛大头鬼一声冷哼,金刀重重砸在桌上。 “砰——!” 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死死盯着少女,嘶声道:“臭丫头,你还想故技重施?” 吊死鬼那张惨白的脸比往日更难看了十倍。 嘴唇咧开,露出森森白牙:“死了这条心吧,没人会喝你的酒,比剑么......” “锃!” 无常女鬼长剑骤然出鞘,寒光直指白芷,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兄妹一心,其利断金,你想试试?” 白芷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五鬼不喝,她便自顾自斟了一杯,小口啜饮起来。 忽地嘻嘻一笑:“那么,我的纳戒你们怕是拿不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变幻不定,却无一人出声。 五鬼中的胖子不信邪,大步走到红毛鬼面前,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他摸着肚子嘿嘿直笑,又连饮半壶,啃了几块肉,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然后,满足地叹口气,突然抽了抽鼻子。 转向玉嫣然涎笑道:“姑娘,你身上好香,是不是花香?”说着竟歪过头,欲往她身上靠。 玉嫣然吓了一跳,灵剑瞬间抵住胖子胸口:“不是我!” 胖子一愣,玉嫣然白了他一眼:“胖子,你是不是喝多了?” 老婆婆瞥了眼桌上熄灭的蜡烛,端着一杯酒捧在手里,欲拒还迎,也不知究竟喝是不喝。 她厌恶男人也穿花衣裳......干脆无视了胖子,懒得搭理。 胖子自讨没趣,悻悻挪到花心鬼身边,抓起一大块肉啃了起来。 一边含糊笑道:“我吃得多,不急。你们谁要冰魄可以先上,我只要她的人头。” 啃肉喝酒间,胖子的神情逐渐诡异起来,仿佛他才是五鬼之首,连老婆婆和中年男人都不放在眼里。 老婆婆见五鬼一个个畏缩不前,气得厉喝:“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若不是她,五鬼岂能得知白芷的行踪? 她却不知,经过先前惊变,五人早已变了心思——不仅要那传说中的万年冰魄,还要斩下少女头颅,去南海剑宗换一万灵石。 这笔巨额财富,足以让他们疯狂。 莫说他们,就连皇家书院的玉嫣然,也想瞧瞧那万年冰魄究竟何等模样,竟令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白芷越是镇定,他们越确信宝贝就在她身上。 连大离三妖之首熊天罡都栽在这少女手里,再傻的人也明白,她身上定有异宝。 白芷轻蹙眉头,淡淡问道:“你们还不死心?” 玉嫣然摇头:“妹妹你要相信,此事与我无关。” 中年男人见老婆婆按兵不动,也不着急,只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急,他想做那黄雀。 白芷更不急,只低头端详碗中羊肉、杯中烧酒,像个小酒鬼般咯咯笑了起来。 天黑了,看你们能忍多久。 …… 客栈灯火昏晦,白芷又点燃一截蜡烛,置于面前。 刹那间,死寂的客堂中渐渐弥漫开一股诡异的花香,撩人心神,荡人魂魄。 胖子猛吸一口,咧嘴笑了。 灌了一口酒,对玉嫣然道:“妹子,我们不想招惹崖山书院。但你若不动手,冰魄归我后,你可别反悔哦?” 玉嫣然轻轻点了点头。 花香愈发浓郁,胖子突然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要见到那传说中的万年冰魄。 谁知不等玉嫣然回话,有人动了! 忍了许久的中年男人终于按捺不住,甚至不顾老婆婆在场,猛地起身! 一掌拍在桌上,厉声冷笑:“他们怕你放毒,老子不怕!” 说完,袖中飞出一张符箓,在空中骤然燃烧,化作一柄烈焰灵剑斩向少女! 白芷嘴角微动。 如中邪般被符箓困住,蛾眉紧蹙,瞬间握住寒霜剑。 中年男人双手狂舞,燃烧的符箓竟从金剑化为一张血盆大口,向少女吞噬而去—— 突然! 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卷起燃烧的黄纸,向后院掠去...... 夜风卷走血盆大口,连少女面前的蜡烛也倏然熄灭。 不仅中年道士,五鬼、玉嫣然连同老婆婆全都惊呆了。 这就是少女的妖法? 白芷却在此时抬起头,一声冷笑:“我连熊老妖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魑魅魍魉?来啊!动手!” “妖怪啊!”中年男人骇然惊呼,身下座椅砰然碎裂。 燃烧的符箓耗去他一滴精血,竟被一阵阴风轻易破去。 他气得喷出一口鲜血,嘶吼道:“妖女,吃我一掌!” 一掌拍出,滚滚黑雾翻涌,欲将少女吞噬。 “噗嗤——” 白芷含在嘴里的一口酒骤然喷出...... 酒雾中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霜,瞬间与男人精血所化的黑雾纠缠在一起。 “啊——!” 眨眼间,黑雾在众人眼前轰然炸裂,悄然化为一滩污血。 污血蠕动着流向老婆婆脚边,竟似要顺她双腿往上爬! 老婆婆轻挪木椅,巧妙避开污血,脸上却掩不住厌恶。 玉嫣然失声惊呼:“不好!” 中年男人符箓被破,气得仰天狂吼:“妖女,我跟你拼了!” 白芷眼中寒雾弥漫,即将出鞘的灵剑刹那归鞘,仿佛在等待对方出手。 她端起酒杯轻笑:“有本事,跟我喝三杯啊?” “找死!”中年男人袖袍一挥,身形如猛虎眼看就要扑向少女! 白芷眼中寒雾蔓延,冷笑:“就算熊天罡在此,也吓不住我,你算什么东西?” 中年男人眼神渐渐恍惚,嘶吼:“妖女,休想惑我道心!” 客栈中众人皆怔住,谁也不明白方才一瞬发生了什么——怎一阵阴风就破了符箓?还将中年男人气得吐血? 白芷摇摇头,瞥了眼中年男人,转而向玉嫣然浅笑:“姐姐若与他们无关,不如去歇息吧。” 玉嫣然嫣然一笑:“好啊!” 说罢真的起身,走向后院,扬声道:“伙计,带路。” 胖子一拍桌子,指着中年男人怒吼:“你是不是男人?砍她啊!” 第四十八章 吓跑两人,剑若寒霜 中年男人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少女只是轻轻一挥手,便破去了他引以为傲的符箓。 早知她身怀如此诡异的妖法,他绝不会多费周章,直接一剑斩了便是。 花心鬼胖子早已按捺不住,厉声吼道:“你大爷的,动手!” 白芷紧握寒霜剑,绝不能再给中年男人第二次施展符箓的机会。 既然已经追上,她不介意再将这伙人再坑一回。 “铮......” 剑刃出鞘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寒霜剑抢先一步斩出,直逼那正一手拔剑、一手抹去嘴角血迹的中年男人。 谁知对方竟在此时闭上了双眼,不管不顾,反手一剑凌厉斩来...... 仿佛再多看少女一眼,就会堕入无间地狱。 剑至中途,白芷心中一凛。 对方根本不看她的剑路,这一剑却裹挟着一股阴冷死意,直刺她的眉心。 她甚至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 不能退。 身后无数道贪婪阴毒的目光早已锁死了她。只要稍一后退,立刻就会有无数剑刃刺来。 电光石火之间,她抓起身边一张木凳,猛地掷出! “砰......咔嚓!” 木凳应声被斩为两半,断面光滑如镜,不像斩在木上,倒像切开了冻僵的尸块。 碎木纷飞间,白芷借势急退,险险避过这索命一剑。 她心中微沉,云夕月说过,对敌先要看透对方的剑。 可这男人只是闭着眼,手中长剑疯狂乱舞,毫无章法,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剑风嘶啸,如百鬼同哭。 胖子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娘是在杀人,不是在绕棺!” 那老婆婆依旧沉默,枯坐阴影之中,如一具风干的尸骸,冷漠地注视这场杀戮。 谁生谁死,与她何干。 终于,中年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可他并未进攻,而是一剑劈向身侧空气,仿佛斩开了某种无形束缚...... 随即身形如鬼魅般一晃,竟头也不回地撞破客栈大门,遁入茫茫黑夜! 白芷没有追。 握着寒霜剑,几乎想笑。 果然,打退不如吓退。 于她,中年男人是未知的危险;于对方,她却是更恐怖的未知。 只是轻轻呵出一口气,就吓跑一个。 现在,还剩一个老婆婆,和五个目瞪口呆的鬼。 于是,她不急了。 “操!那家伙是你找来的?”胖子反应过来,朝老婆婆怒吼,“这他娘算什么?吐几口血就跑了!?” 老婆婆也愣住了,干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容,似乎后悔先前对那男人的恐吓。 无常女鬼却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在紧绷的氛围中格外诡谲: “妹妹可真狠,明明没什么妖法,却吓得人屁滚尿流。” 白芷歪着头,漆黑眼眸望向她:“姐姐要不要也试试?” 无常女鬼心底一寒,正自犹豫。 “呃啊!” 她身旁的老婆婆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蹿起! “杀千刀的!你竟敢偷走老娘的灵剑!”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灰影,以近乎扭曲的姿势从白芷面前一掠而过,冲出客栈。 凄厉嚎叫迅速远去,融入夜风: “别跑!就算追到幽冥地府,老娘也要抽了你的魂!!”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剩下的五鬼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说好的同仇敌忾? 那深不可测的中年男人,跑了!这人见人怕、邪气森森的老婆子,竟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追出! 少女……究竟做了什么!? 无常女鬼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陷阱仍在,可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早已在无声中颠倒。 客栈掌柜暗自嘀咕:那道士定是趁做法事时偷了老婆子的命根子,这才溜之大吉。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为何如此惧怕这少女? 白芷也愣了。 跑一个男人就算了,这老婆婆跑得更是莫名其妙。 …… 她望向明显紧张起来的五鬼,轻轻摇头: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像他们一样?” “妈的!磨蹭什么!” 胖子彻底暴怒,仰头灌尽最后一口烈酒,将酒壶狠狠摔碎在地! 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桌子,肥胖身躯竟异常迅猛地扑向白芷,鬼头大刀带着腥风当头劈下! “吼!” 刀风惨烈,附近几盏油灯应声而灭,光线骤暗。 白芷无奈,寒霜剑再次出鞘。 纤足一点身后木凳,身姿轻盈跃起,如夜燕翻飞,迎向那势大力沉的一刀。 “铛!铛!铛!” 刀剑疯狂交击,刺耳碰撞声伴随一蓬蓬耀眼的火花在黑暗中明灭,映出五张狰狞的脸。 这才多久?这少女的实力竟又提升了!? 胖子更是心惊。他完全没料到对方竟敢硬接,甚至使出以命换命的打法! “找死!” 胖子暴怒,刀势更狂,如狂风暴雨般斩落。 白芷被巨力震得倒飞而出,却轻巧落在一张方桌上,身形稳如磐石,眼神冷冽,毫无惧意。 胖子如扑食恶鹰,怒吼着踏前一步,正要再度发力—— “咔嚓!” 一声清脆断裂声响起! 他手中那柄厚重的鬼头大刀,竟从中齐刷刷断裂! 半截刀身“哐当”坠地,险些斩在他自己脚上! 胖子瞳孔骤缩,内心瞬间被恐惧攫住!他拼命甩出断刀,嘶声狂吼: “给我剑!!” “接住!” 吊死鬼反应极快,立刻将自己的长剑掷出! “砍下她的头!夺纳戒!” 无常女鬼一时呆住......一剑!仅仅一剑就斩断了胖子的重刀!?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说时迟那时快! 胖子凌空接剑,反手一记横扫,剑光如匹练,直要将桌上少女拦腰斩断! 谁知白芷身形如鬼魅飘忽,竟再次主动跃起,凌空娇叱: “一叶知秋!” 寒霜剑轻颤,刹那间一道冰冷剑气如死亡之花绽放,直斩胖子! 胖子亡魂皆冒! 眼睁睁看着那一剑竟化作三道虚实难辨的剑影,如天罗地网般落下! 他惊骇大吼:“老大……有鬼啊!!” 红毛大头鬼被这诡异一剑惊得汗毛倒竖,猛一拍桌,整张桌子轰然碎裂! 他如一头被激怒的嗜血猛虎,咆哮扑向白芷! “一起上!搞死算逑!” 无常女鬼几乎同时而动,悄无声息地拔剑直刺! 吊死鬼、花心鬼、贪心鬼哪还敢迟疑? 纷纷怪叫着从阴影中跃出,如一群嗅到血腥的饿狼,从不同方向扑向空中那道纤细身影! 刹那间五鬼嘶吼、剑风凄啸、桌椅爆裂! 然而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一瞬: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声,盖过所有喧嚣。 “呃啊啊啊!!!!” 紧接着,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撕裂了整个客栈的死寂,狠狠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第四十九章 夜风如鬼,人如妖 夜风如鬼魅呜咽,客栈中唯一一盏油灯摇曳不定。 将众人的影子猛然拉长、扭曲,在斑驳的墙上张牙舞爪。 “贱人,老子......”胖子的狞笑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 花心鬼胖子的右臂齐肩而断,温热的鲜血喷溅飞向半空,手中的骷髅长剑“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寒霜剑泛着幽蓝寒光,一滴血珠正自剑尖缓缓滑落。 “嘿......” 少女唇角微扬,仿佛在打量一只垂死挣扎的虫豸。 “我跟你拼了!” 红毛大头鬼赤发根根倒竖,双掌泛起骇人的紫黑毒气——催心掌已被他催至极限。 可他身形才动,那张狰狞的脸便瞬间扭曲...... “砰!” 如一块死肉般重重砸碎木桌,瓷片四溅,声响刺耳。 无常女鬼的勾魂索才甩出半圈,便软软垂落。似乎想要尖啸,喉间却只溢出“咯咯”的窒息怪响。 一双阴冷的眼珠写满濒死的惊骇。 “小心!” 吊死鬼的长剑斩向白芷,却在距她三寸之处诡异地僵停。 凸出的眼球转向自己迅速僵硬的手掌,发出一声惨笑:“又是这...又是......” 话音未落,人如朽木般轰然倒地。 花心鬼最为机警,转身便欲破窗而逃。 可他刚迈两步,便彻底僵住......膝盖弯曲,整个人却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缓缓滑跪在地。 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你又来这一......” 头一歪,瞬间昏死过去。 狗牙镇那夜如冰潮涌来——一抹寒冰,迅速僵冷的四肢,正朝着五鬼无情蔓延。 那一夜的噩梦,竟在此地、此刻,原封不动地重演! “妖女!!” 他嘶吼着拔出腰间匕首,却绝望地发现连最简单的暗器手法都已无法施展。 五脏六腑沉如灌铅,视线中的少女渐渐模糊。 “上次在狗牙镇我已放过你们一回,为何还要来......” 胖子望着横七竖八倒地、生死不知的兄弟,喉间发出一声呜咽。 “不可能,我明明没碰你的酒......” 说完,猛地剧烈颤抖起来:“你不是人!是鬼!!你用了什么妖法?你……你别过来!” 白芷歪头,冷冷一笑。 “猜得差不多,可惜......” 少女笑意骤然消失,寒霜剑寒光暴闪,剑脊重重拍在胖子后颈。 “呃!” 胖子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轰然倒地,昏死过去。 柜台后,掌柜早已瘫软如泥。 “掌柜的,” 白芷忽然起身,眨了下眼:“叫伙计送这些客人回房吧。” “明日,他们自会付钱。” 说完,她径直向后院走去。 行至一半,忽又顿步,浅浅一笑:“对了,明日告诉他们,若再惹我......哼。” 掌柜闻言,两眼一翻,几乎当场晕厥。 却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力嘶喊道:“来人!打烊!快把这些……把这些家伙搬进去!” ...... 夜更深了。 白芷躺在硬板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那棵歪脖树的枝丫,在惨白月光下如同无数枯瘦鬼手,持续不断地叩击、抓挠着窗棂,时不时发出怪响。 一阵强过一阵的困意如潮水袭来,少女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恍惚间,窗外那棵老树的影子在月光下开始扭曲、蠕动......树皮大块剥落,露出底下漆黑发亮、湿黏反光的鳞片! “不......这不可能!” 少女在梦魇中拼命挣扎,四肢却被无形之力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月光下的老树,正急剧蜕变成一条前所未见的恐怖巨蛇! 水桶粗细的躯干死死盘绞着树干,覆盖冰冷鳞片,一颗硕大无比的三角形头颅,正缓缓地、一寸寸地转向她的窗口! 蛇眼是两团熊熊燃烧的幽绿鬼火,吞吐着丝丝黑雾。 黑雾如有生命般弥漫,从窗缝、门隙渗入房间,缠绕上她的四肢脖颈,带来冻彻灵魂的阴寒—— 与书院化灵池的感觉,如出一辙! “师尊!师尊救我!” 少女在梦中尖叫,下意识抽出枕边寒霜剑。 剑身在月光下泛着苍白冷光,却丝毫刺不破那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这一次,师尊踪影全无,神海中的云夕月也仿佛陷入沉睡。 生死一刹。 “铮!” 骤然间,少女眉间一道金光斩出。 巨蛇吃痛,粗壮如桶的蛇尾带着毁灭之势横扫而来—— “嘶嗥……” 巨蛇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嘶鸣,黑雾剧烈翻腾!却见金光暴涨,刹那斩落! “咔嚓!” 巨大的蛇头沉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弥漫的黑雾开始缓缓消散。 就在这时,无头的蛇身竟开始剧烈蠕动、收缩,漆黑鳞片迅速褪去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灰白干枯的头发、布满皱褶的苍老皮肤...... 一眨眼,地上躺着的,竟是白日里从客栈逃走的那个老婆婆! “怎......怎么会......” 白芷骇得后退一步,失声惊呼。 地上老婆婆的头颅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我看你,往哪里逃......” 老婆婆嘴唇僵硬翕动:“妖女......乖乖把万年冰魄交出来......” “不!!!” 白芷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心跳如擂,浑身冷汗淋漓。 窗外月色依旧幽幽,寒霜剑静静躺在枕边。 房间一片死寂。 ...... “砰!” 客房的大门被人敲响。 白芷坐在床头,指尖轻动,嘴角微扬:“谁啊?” “是我。” 门外传来一声苍老、沙哑,拖得长长的声音。 “你是谁?” 白芷蛾眉轻蹙,身如清风般飘至门前,拉开房门。 月光如水,洒落小院。 那个白发苍苍、满脸褶痕的老婆婆,正正站在院子中央。 “姑娘,我又回来了,他们呢,是不是都被你......杀了?” “你是谁?想做什么?” 没想到,这早已逃走的老妖婆,竟会在夜半去而复返。 “扑通!” 老婆婆毫无征兆地向前扑倒,直挺挺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脸的疲惫、哀伤、不甘与怨恨,仿佛已将这副苍老躯壳里的最后一丝生机榨干。 白芷下意识欲上前搀扶。 然而她的动作却在半途猛地僵住。 一种对极度危险的下意识预警,让她硬生生止步。 收回手,转身走入屋内,拖出一张椅子,放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坐下来,目光如冰,静静审视着月光下那个匍匐不动、形如尸骸的老妇人。 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夜风拂过,捎来一抹寒意。 少女终于开口:“夜凉如水,你这样躺着……就不怕,真的变成一具尸体?” 老婆婆忽然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白雾。 眼神浑浊不堪,仿佛穿透了少女.又仿佛,什么都已看不见。用一种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声音哀求道: “麻烦......姑娘......扶我起来......” 少女摇摇头:“不好。” 第五十章 三妖如玉,棺中杀机 老婆婆气得从地上爬起,指着白牙,半晌说不出话。猛地一挥手,一口棺材骤然出现在树下。 就在白芷惊呼的刹那,月光骤然黯淡。 院中阴风四起,弥漫起一股森寒之气。 老婆婆抚着棺木,幽幽一叹。 “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一人?长夜漫漫,叫我如何独活……”语声哽咽,竟真的落下泪来。 仿佛先前被三名大汉抬走的只是一口空棺,而眼前这具,才躺着她真正的男人。 白芷微微蹙眉。 老婆婆处处透着诡异,她却想不起何时与对方结下这等杀夫之仇。 甚至怀疑,这是否又是京华五鬼设下的局? 想用一口棺材吓住我?未免太小看人了。 客栈中的装神弄鬼,她早已见识过。 就在她心神微微的瞬间,老婆婆突然暴起,如恶鬼般疾扑而至,枯瘦的双手死死掐住了白芷的脖颈! 快,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白芷根本来不及反应,窒息感顷刻袭来,眼前发黑,连寒霜剑都未能拔出。 老婆婆原本悲戚的神情陡然扭曲,狰狞冷笑:“臭丫头,去死吧……还我大哥手臂!” 话音未落,她突然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一柄匕首已没入心口。 鲜血,正一滴滴落下。 再抬眼,只见白芷非但没有痛苦,唇边反而噙着一抹冷笑。 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眸此刻冷若万载玄冰,只一眼,就令人如坠冰窟。 更令她惊骇的是,少女竟倏然脱出她的钳制! 剧痛之下,老婆婆不由得松开了手。 白芷收匕回剑,寒霜剑铿然出鞘三寸,冷冽目光如刀锋掠过对方,脸上没有半分温度。 “你是我见过最会演的女人。” 少女声音冰寒,“可惜,我从未杀你男人。哦……你就是大离三妖中的女妖,红玉?” 若换作师兄上官昊,或许真会被这精湛演技所骗。 但白芷不会。 她是谁?她是云夕月亲手教出来的弟子,是从生死场中走过的少女。 她更是身怀青鸾血脉、天下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女。 老婆婆眼中写满惊骇,颤声道:“你……你如何识破?” 白芷唇角轻扬,满是不屑:“你跑得比野猫还快,我一眼便看穿虚实。只是我实在想不起,何时杀过你男人?” 语未尽,剑已出!一道寒光直斩而下! 老婆婆慌忙低头躲避,白发被剑风掀起,竟露出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一剑,逼出真相。 于是,也不再伪装,挥手撕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娇好妖媚的容颜。 白芷一怔:“你是谁?” 老婆婆......不,如今是一袭绛红长裙的妖艳女子,轻笑声中抖落灰旧外衣,露出里面的红裙。 眼波流转,春意盎然,银铃般的笑声却透着杀机:“小妖精,有点本事,竟能识破我的伪装。” “要么交出万年冰魄,要么……去死。” 白芷蛾眉微挑:“别吓我,我好怕。” 从南海到白雪城,乃至书院,即便重生一回,她也是头次见到伪装如此精妙的女子。 面容苍老,步态龙钟,几乎毫无破绽。 “我叫苏红玉!熊天罡是我大哥,你伤了他,该死!”苏红玉冷哼一声,“至于我那男人……” 听其语气,仿佛那男人死了便死了,不值一提。 白芷撇嘴:“若你真是行将就木的老婆婆,只会浑身腐朽之气……又怎会身带清风?你是不是白痴?” 话至此处,少女突然顿住。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书院后山那个欲收她为徒的老婆婆...... 那老人,与眼前的苏红玉何等相似!难道那也是老人的伪装? 天啦! 苏红玉恍然大悟,娇笑道:“白芷,要么交出冰魄,要么我替大哥报仇!” 白芷冷笑:“你们三妖诬陷我身怀冰魄,害我被五鬼追杀,我没找你们算账,你倒有脸找我?” “更何况,你早就盼着你男人死掉,好去私会昨日那男人,我说得可对?” 试问,一个丧夫的女子,怎会立刻另寻新欢?除非,两人早已暗通曲款。 “果然厉害,不愧书院弟子。” 苏红玉媚笑,“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们是两情相悦。” “呸!不要脸!” 白芷冷笑。“你昨日就将棺材送走,难道不是为了与狗男人私会?” “男人嘛!” 苏红玉笑声更媚,“就算一月死一个,我也不会心痛。他死了,我还不能改嫁?” 笑谈之间,她手腕一扬,数点寒星爆射而出!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无人能躲过这夺命突袭。 但听“叮”的一声,寒霜剑未出鞘,白芷连鞘一挥,便将所有暗器尽数击飞。 苏红玉一咬牙,厉声道:“老娘和你拼了!” 手腕抖动间,一条淬毒灵剑如毒蛇出洞,幽光闪烁,沾之即亡。 可就在这时,坐在凳上的白芷,倏然消失。 “哪里逃!”苏红玉反应极快,发剑回斩,却只击碎木凳。 白芷早已瞬移至棺材旁。 “铮!”剑鸣清越,寒霜出鞘。 几乎同时,“轰隆”一声巨响,棺材盖猛然掀飞,一道凌厉剑光自棺中斩出,直劈白芷!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而苏红玉的灵剑也已袭到身后。 前后夹击,封死了少女所有退路。 眼看剑尖即将刺入后心......白芷却不退反进,疾冲向前,瞬间扑向苏红玉...... 苏红玉尚未回神,腕间骤然一痛!剑尖已刺穿她的右腕。 痛呼声中灵剑脱手,她拼命推开少女。 棺中跃出的中年男人收势不及,一剑落空,只能翻身跃向屋檐。 短短一瞬,三人各自退开,形势立变。 苏红玉腕间鲜血淋漓,白芷却毫发无伤,执剑而立,衣袂飘然。 中年男人心底寒意骤起,转身欲逃。 这趟浑水,他不想蹚了。 但白芷的剑比他的念头更快......剑光如电,已斩至面前! 他不得不举剑相迎。 “轰!” 双剑交击,火花四溅。冰霜与烈焰两股剑气猛烈对撞,化作狂风四散,震得两人连连后退。 “再来!” 苏红玉不顾伤势,左手执剑飞掠而下,剑招如飞花飘絮,疾攻而来。 白芷神色不变,寒霜剑振,刹那间分化三道剑影,分袭两人! 剑气纵横,苏红玉与中年男人才惊觉对手之强远超预料。两人奋力守住门户,试图破解剑势。 白芷却攻势不绝,一剑刚出,一剑又至,剑势如神如魔! 中年男人骇然之下全力迎击,剑招更显狠辣。 但他们却忘了:先前那三道剑影,他们只挡下了两道。 还有一剑,正回旋而至。 “咔嚓”一声脆响! 血光飞溅……中年男人握剑的右臂,被齐肩斩断! 第五十一章 藏宝图,再遇故人 剑光未歇,少女的身影如鬼似魅,再度掠出。 反手一剑,逼得苏红玉踉跄倒飞三丈;下一刻,她已闪至中年男人身前,绝杀之剑,凛然斩落—— 一叶知秋! 剑光一闪,刺入男人的丹田。 一刹那,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自中年男人断臂处汹涌而出,瞬间将她整个人裹入其中。 “救......命......”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周身气息疯狂逆流,生机如被无形之手攫取,急速消失。 就好像不是消逝,而是吞噬一样。 苏红玉尚未站稳,鞭子才刚刚拾起,意图偷袭白芷...... 可少女的身影,又一次在她眼前消失了。 “噗——!” 中年男人狂喷出一口鲜血,尽数溅在苏红玉脸上,染出一片猩红。 而白芷已如夜魅般越过男人将死的身躯,轻轻落在院子里那口棺材上。 少女冷眼俯视,声音幽寒。 喝道:“记住,我之前给了你们离开的机会,死路,是你们自己找的。” “我丹田......碎了!” 中年男人面容扭曲,纵身跃起,如癫如狂扑向白芷,嘶吼道:“我同你拼了——!” “铮!” 剑鸣再起,如一抹寒霜掠过。 一剑夺命。 一剑,竟将中年男人从中斩开......男人的身躯尚未落地,却被少女一剑挑起,落入棺中。 “砰!” 棺盖合拢。 白芷手腕轻转,寒霜闪动,丧门钉一根接一根落下,如追魂一般。 “砰、砰、砰——” 每一声,都敲进苏红玉的神魂深处。 刹那间,苏红玉几乎疯了。 这是她选定的未来情人,竟被少女一剑斩了,落入亲手选的棺材......而她,连出手都来不及。 月光下,白芷伫立于树,剑尖一滴血缓缓滴落。 苏红玉浑身颤抖,眼中尽是恐惧。 这是少女?还是妖怪? 若是人,怎会有这样的剑,这样的身法? “这一次,你为何不逃?”白芷忽然开口,声如寒冰刺骨冰冷。 苏红玉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浮起怨毒至极的笑,尖声道:“我之前未曾得罪过你,为何要逃?” 白芷笑了。 “你好像真的得罪我......” 少女声音陡然转冷,呢喃道:“你只是想要我的命。” “都说了,我真的没有冰魄,你们却一路追杀,不肯放手......” 苏红玉摇头冷笑:“我不信!除非让我检查你的身体!” 白芷笑意更冷。 冷笑道:“来啊,我们互换纳戒......如何?” 苏红玉僵住了。 这一番话,少女之前就说过。如今再提,她依旧不敢赌。 若白芷纳戒中真只有几件衣物、些许碎银......她岂不赔尽半生的积蓄?疯了? 犹豫片刻,她忽然收起长鞭,一字一句道:“我只想看一眼。” 白芷挥剑冷笑:“冰魄没有,要命,有一条。” 苏红玉脸上神色数变,咬牙道:“你若让我看一眼冰魄......我给我分享一张图。” “一张让四大皇朝,至天下修士疯狂的藏宝图......” “藏宝图?”白芷微微一怔。 她走过不少地方,却头一回被人以宝藏相诱。 想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想到沉睡中的云夕月,想到在书院后山遇到的老婆婆...... 白芷摇摇头“我对金银财宝不感兴趣!” 她现缺的,是修行和历经,是漫长的时间。 “你想多了。”苏红玉幽幽一叹,说道:“传闻只要找到那个地方,有上古的仙剑,还有万年神药......” 白芷蛾眉轻皱,“哦”了一声。 灵丹,她已经有点不敢吃了,或者说有了阴影;仙剑,她手握寒霜剑,便是最好的...... 再次摇头:“我有剑,不要了。” 闻言,苏红玉几乎崩溃。 仙剑神药都无法打动少女,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少女,真的身怀万年冰魄。 冰魄在手,天下至宝也不过尘土。 沉默良久,苏红玉忽然轻笑起来。 “藏宝图共有四张,而我只有其一......四图找齐了,方能找到秘境。” 白芷依旧摇头:“一张碎片,我更没兴趣。” 苏红玉却笑了:“你也是一个白痴,好吧,我告诉你,秘境在遥远的蛮荒世界——” 苏红玉突然开口,如惊雷响起。 冷冷一笑“如此,你可有兴趣?” 蛮荒世界? 白芷心头一震。 如此一个天大的机缘,只怕世间无人能拒。 可她沉默片刻,终究摇头。 问道:“你打算何时去?” 苏红玉正色说道:“要么冬天,要么明年春天,我就准备前往蛮荒。” “我只想看一眼冰魄,只一眼,日后与你一起前往蛮荒探险,如何?” “我没有冰魄,也不要你的......” 白芷话音戛然而止。 少女瞳孔骤缩,怔怔望向前方—— 幽幽月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椅子,坐着一袭黑衣的男子,正静静地看着两人。 白芷只是看了一眼,就想喊叫出来。 苏红玉回头望了一眼,便骇然失色......她绝不想,再跟第三人分享她的秘密。 不等白芷开口,挥手收起地上的棺材,一团黑色迷烟在她身前出现—— 烟雾刹那弥漫开来,将整个小院笼罩...... 夜风微凉,响起苏红玉的笑声,却掩不住其中那一抹难言的不甘和愤慨。 “白芷妹妹,我还会回来......” 白芷一愣,轻轻嗅了嗅迷烟,转而望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微微一笑。 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还是玉嫣然?” 男子笑道:“这迷烟怕是有毒,你要不要避一避?我是来找玉嫣然的。” 少女怎么也没想到—— 当初书院擂台上一战惊人,笑傲群雄的秋玉楼...... 竟会出现在红石城里。 ...... 秋玉楼城没料到苏红玉竟被自己吓跑,眼前的少女却镇定依旧。 如此一来,他倒显得有些惊讶。 最终沉声问了一句:“你可知她是谁?来自何处?” 白芷摇头。 秋玉楼笑了,喃喃:“大离三妖苏红玉,也是红玉楼的掌柜,一个最有钱的女人。” 他也想不通,如此人物竟会栽在这少女手中。 可下一刻,白芷却收剑洗漱,点烛斟酒。 仿佛方才一切从未发生。 端出一壶酒,又取出一碟牛肉,推至桌对面。 “你为什么来了?”少女不解地问了一句。 秋玉楼城气得连饮三杯,嚼了几块牛肉,才叹道:“我跟玉嫣然分手之后,便没了她的踪影......” 白芷嘻嘻一笑:“她不知怎的,跟京华五鬼混在一起,想打我的主意。” 少女浅浅一笑,脸上却不见惧色。 秋玉楼一愣,反倒像是忘了那上万灵石灵药的悬赏。 忽然说道:“你身怀冰魄,已经在世间传开了。” 第五十二章 中招,少女被坑 “那些传言你也相信?” 白芷唇角微扬,浅浅一笑:“我要是有万年冰魄,又何必离开书院,出来寻找机缘?” 秋玉楼摇摇头,抿了一口酒,想了想回道:“只可惜,他们不相信,所有人都认定了你身怀冰魄的事实。” 白芷眼波流转,笑道:“你难道就不怕我?” 秋玉楼摇摇头,咬了一块肉。 他得好好享受这一刻,毕竟这一回,他不知赶了多少路,才一路打听,来到这里。 一边吃肉喝酒,一边笑道:“你可以不用怕我,我和玉嫣然不会打你的主意!” “为什么?” 白芷吃吃低笑,眸中雾气氤氲。 伸手替他斟满酒,又夹了块肉,自己也轻啜一口。 这才幽幽一叹,说道:“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管有多少麻烦,也不能阻挡我的脚步。” 秋玉楼闻言笑出声:“这一回,你要去何处?要不要跟我和玉嫣然结伴,一起去白帝城玩玩?”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塞进嘴里的牛肉也僵在齿间,整个人如遭雷击,直勾勾瞪着眼前的少女。 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白芷伸出纤指,轻轻点在他额前。 “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白芷低头看着秋玉楼,浅浅一笑:“别急,明早醒来,你就可以看到玉嫣然了。” 费力将这家伙搬进里屋,搁在床上,细心盖好被子。 一切办妥后,她背着小手走到院中,举头望天。 星河稀疏,月牙西垂。 不到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没料到,先是京华五鬼上门纠缠,又深陷噩梦。 好不容易惊醒,还得对付大离三妖苏红玉假扮的老妪,还携师兄前来暗算自己。 刚打发走那两人,秋玉楼竟又寻上门。 看来,整个大离皇朝,怕是已无她的安身之所。 思前想后,她决定再去京华城,大离皇城,好处不见,得去逛逛。 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 花香鸟语,又是一天。 客栈里的秋玉楼仍在酣睡,直到颈侧一股冰寒之意将他激醒。 骤然之间,尚未睁眼,一把锋刃贴上了他的喉咙...... 睁眼一看,自己竟被五花大绑塞在被中,浑身无力,宿醉未醒。 惊怒交加,看着面前这张涂满了胭脂的女人脸,一声怒吼:“你是谁?为何在我房里?我为何在这里?” “扑通!” 院外传来有人跌倒的动静与惊慌叫喊。 秋玉楼一张俊美近妖的脸,因愤怒扭曲得骇人。 不待他挣动,身为五鬼之首,红毛大头鬼冲了进来,一见床上被缚的秋玉楼,禁不住一声惊呼:“你是谁?” 说完一巴掌格开上无常女鬼的剑,掏出匕首割断绳索,一边搀起秋玉楼,一边问道:“你怎会在此?” 面对那张因暴怒而狰狞的脸,大头鬼也快崩溃了。 秋玉楼揉着额角,努力回想,摇摇头回道:“想不到,白芷连我也坑了......” 直到现在,秋玉楼好象想明白一些事情。 若是换作自己是白芷,怕也跟她差不多,毕竟,谁愿意被一群人跟在身后追杀? “什么?!” 就在这时,听到消息的玉嫣然冲了进来,却看着秋玉楼怔怔说不出话。 无常鬼女鬼一愣,朝秋玉楼福了一礼,叹道:“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了白芷那小妖精。” “她走了!” 秋玉楼叹了一口气,看着众人苦笑:“我是半夜来的,她坑死了一个中年男人,连那三妖之一的苏玉红,也被她吓跑了!” “那男人死了?!” 屋内屋外,惊呼四起。 谁都没料到,昨夜最早溜走的中年男人,竟半夜潜回客栈,葬身少女剑下。 简直疯了! 直到这一刻,胖子才后知后觉:自己只断一臂,简直是走了大运。 秋玉楼坐起身,看着眼前的玉嫣然,心道既已至此,不如冷静应对。 扫视众人,苦笑一叹:“我跟她一起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块肉,这就着了道……看你们的模样,难不成......” “没错!” 面容森然的无常女鬼涩声回道:“我们全被她坑了……数十年修行,尽付东流!” 胖子一屁股瘫坐在地,捶胸嚎叫:“老大!连跌两境,天啦!” 秋玉楼大惊,急运内视...... 还好,还好,自己修为还在。 玉嫣然拉着秋玉楼的衣袖,小声问道:“玉楼,白芷去哪儿了?” “不知道!” “为什么?!” “我问了,她说今天就要离开这里,说是怕了你们。” “这……” 一听少女要离开,不单是京华五鬼,连玉嫣然一时也沉默起来。 他们在大离皇朝或许能横行无忌,倘若白芷去了更远的地方,再修行五年,十年,谁还能触其锋芒? ...... 漫步街头,少女心情不错。 虽说远离了书院,少女有些失落。 可一想到将要去往更远的地方,白芷心里又有一些期待。 想起今晨醒来那些家伙,只怕五鬼绝想不到,他们的老大苏红玉,也栽在自己的手里。 五鬼、玉嫣然和秋玉楼等人,会不会境界再次跌落?那断臂的胖子花心鬼,会不会发狂? 还有秋玉楼,这家伙来到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寻找玉嫣然? 哎呀,想想就痛快。 这伙人从狗牙镇追到红石城,秋玉楼更是从书院一路追至这里,所有人,就为了南海剑宗的悬赏? 为了自己身体里的那颗冰魄? 若师尊在此,怕也要惊叹她这一路遭遇之离奇。 转过一处茶楼,白芷蓦地驻足。 前方街边树下,一个熟悉身影背对她立于风中。 “师姐?!” 白芷惊喜唤道:“你怎在这儿等我?” 风中身影缓缓转身,果然是师姐风飞飞那张熟悉温婉的面容。 望着死里逃生的师妹,风飞飞轻声埋怨道:“师妹,你怎么才来?” 说完快步往前而来:“师尊担心你独行遇险,特让我来帮帮你,要不你跟我回书院?” 白芷咯咯笑道:“师姐你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 凤飞飞淡淡一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说着向她伸手,柔声道:“还好,总算师尊不用再为你提心吊胆了。” “我来了……”白芷笑着飞掠而出。 然而,惊瞬之间,异变陡生。 就在两人相距不足三尺时,凤飞飞突然轻轻挥袖......一股淡紫烟雾喷涌而出! 电光石火,将白芷笼罩起来...... 第五十三章 灵力全失,慕容珏的回忆 昏沉沉,白芷睁开了眼睛。 意识渐渐恢复,一丝寒意涌上,令她猛然一惊。 自己竟躺在一口漆黑棺木之中,四壁冰冷坚硬,硌得后背生疼。 用力试图起身,却浑身无力,连撑起身体都难以做到。 “哟,总算醒了。” 一道柔媚却透着寒意的声音传来。 白芷抬起头,只见一袭红裙的苏红玉正斜倚在棺木边缘,垂眸看着她,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一眼,白芷便怒火中烧,恨不能立时将这女人斩于剑下。 “妖女!我几次三番饶你,你竟敢当街暗算我!”她挣扎着开口,声音虽虚弱,却字字愤慨。 苏红玉轻嗤一声,手中匕首冰凉的刀面轻轻刮过少女脸颊。 冷冷一笑:“你身上的纳戒呢?藏去了哪里?还是……送给了秋玉楼那家伙?” 白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千防万算,竟被这妖女假扮成师姐暗中得手。 而苏红玉更是恼怒,她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擒住白芷,翻遍全身却找不到那枚纳戒。 气得她几乎一刀了结了这少女的性命。 白芷强定心神,反问道:“书院与大离三妖素无仇怨,你就不怕我师尊?” “以前是没仇怨……” 苏红玉骤然暴怒,匕首狠狠扎进棺木,距白芷耳畔仅一寸之遥! 随即却又冷冷笑了起来,声音发颤:“你害得我老大断了一条手臂,我就算杀你千百次,也难解心头之恨!” 姣好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她俯身逼近,呼吸喷在白芷脸上:“你以为离开客栈就安全了?” “你怕是想不到,我当年曾在白雪城见过你师姐风飞飞……真是天意!老天也要让我抓住你啊!” 一股寒意窜上白芷脊背。 少女暗运灵力,却惊觉丹田空空如也......这迷烟,绝非寻常之物。 “别白费力气了。” 苏红玉看穿她的意图,冷笑道:“这是百日销魂散,三月之内,你就与凡人无异……没有我的解药,你只有死路一条。” “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三个月后,你陪我一同前往蛮荒,做我的侍女……” 白芷一惊:“这是哪里?” 苏红玉吃吃一笑:“红石城,红玉楼。有钱大爷们快活的地方……而你,先给我做三个月的丫头吧!” “啊!” 白芷气得惊呼:“苏红玉,你竟敢把我拐来青楼!” 苏红玉微微一笑,指尖划过少女脸颊,幽幽道:“你错了,红玉楼前厅是酒楼,后院……才是男人们快活的地方。” “放心,我不会让你接客。我要你陪我走一趟蛮荒世界。” “咔嚓!” 天际蓦然落下一道惊雷,将少女的尖叫瞬间淹没。 …… 天风城,栖霞山庄。 骤逢惊变之后,李芸随南海剑宗长老一同返回天风城,顺便也将慕容曦带回了剑宗。 小姑娘仿佛一夜长大,懂事了许多。 哥哥破境失败,不得不踏上寻找神药的漫漫长路;嫂子决意和离,毅然离开慕容家族,消失在白雪城中。 甚至,无人知晓她去了何方。 倒是李芸不急不躁。 白芷离去之后,她这位“慕容家族少夫人”的名分,便算是坐实了。 在她看来,慕容珏破境失败、灵根受损,不过是修行路上必经的磨难。 幸好,她有一位明事理的师尊,教了她许多修行与为人的道理。 除了一件事......将慕容珏从姐姐手中抢过来。 因为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慕容珏。 能让一个女人疯狂的,从来不是修仙,而是让她心仪的男人。 慕容曦渐渐平静下来后,重新开始了修行。 这一夜,小姑娘守在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轻声问道:“芸姐,你知道哥哥要去哪里吗?” 李芸浅浅一笑:“若我没猜错,珏哥此刻……应该快到红石城了。” “哦?”小姑娘点了点头,“哥哥要去皇城?” 李芸摇摇头:“不只是皇城。估计还要去白帝城,乃至更远的地方。” …… 所有人都在疯狂寻找白芷的下落。 万年冰魄的传说,让整个修真界为之沸腾。 京华城皇家书院的诸葛青推演天机。 灵霄皇朝百花谷的令狐玉凰催动百花秘术。 南海剑宗的端木黎祭出寻龙罗盘。 更有无数宗门长老派出弟子,布下天罗地网。 而此刻的慕容珏,却悄然离开了白雪城。 城外长亭,枯叶漫天。 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官道旁。 驾车的南云一袭青衣,金丹后期的修为令他周身三丈内的风沙自动消散。 这位常年隐于慕容世家暗处的门客,此刻正神色凝重地擦拭剑鞘上的尘埃。 “少主,此行怕是磨难重重。” 南云的声音如秋风般微寒,低声说道:“夫人命我护您周全。若遇上打不过的老怪……咱们还得跑路。” 车帘微动,慕容珏探出身来。 他今日罕见地穿着一身墨色劲装,比起平日翩翩公子的模样,更添几分落寞与冷峻。 “长路漫漫……”慕容珏轻叹,眼底弥漫着一丝寒意,“此去恐怕要三年,甚至更久。麻烦你了。” 南云微微一笑:“如今所有人都在争夺万年冰魄,你却要去找……” “找我的夫人?”慕容珏打断他。 尽管自己破境失败,灵根受损,但在那些午夜辗转难眠之时,他却总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 与所有人一样,直到真正失去的那一刻,慕容珏才感到后悔。 他想找到白芷,亲口问她为何离开。 或许……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苦笑:“任他们去争那万年冰魄。我们一边寻找灵药,一边找回我的夫人……” 马车碾过枯叶,在官道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慕容珏回头望了一眼白雪城巍峨的城门,想起那封尚未拆开的离缘书。 心想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回,看来只能等治好了灵根,再回天风城去取…… 只是,他忘了一件事。 当初,他为了替慕容家传宗接代,让白芷服下无数丹药,以致她灵根受损。 而如今的他,却因与李芸同修秘法、强行冲关,自己也伤了灵根。 倘若白芷没有忘却前尘,倘若她知道慕容珏如今的遭遇…… 又会作何感想? 一阵风过,卷起漫天黄沙,瞬间迷了他的眼。 第五十四章 神焰乍现 经历了无数次的抗争,甚至与苏红玉几番冲突之后,白芷渐渐沉寂下来。 眼下她逃不掉,更不敢逃。 一身修为被禁锢,一旦踏出红玉楼,不知有多少修士想要取她性命。 与外面那如狼似虎的修真世界相比,至少在红玉楼中,除了苏红玉,无人知晓她竟是崖山书院的白芷。 更重要的是,她心中并无畏惧。 少女坚信,不出一个月,甚至可能下一刻,沉睡中的云夕月便会苏醒。 只要云夕月一朝醒来,便是苏红玉的末日。 想到这里,她索性不再挣扎。 不就是做三个月苦力?只当是在书院后山闭关苦修罢了,又有何惧? 心念既定,她拿起桌上的粗布衣裳换上。 “死丫头又偷懒!那谁,给我滚出来......先去备好茶点,一会儿再去拖地!” 红玉楼的吴嬷嬷捏着尖细的嗓门,一大早就站在后院开骂。 “别嚷,来了。” 白芷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这仇,我记下了。 谁能想到,白雪城慕容家族的少夫人、崖山书院的天之骄女,如今竟沦为红玉楼中一名杂役。 若是玉嫣然和风玉楼途经平安坊,恐怕也认不出双眼失神,一身粗布的少女。 推门而出,穿过回廊,少女膝头一软,险些跌倒。 昨夜洗了一整堆衣裳,天未亮又被这恶婆娘叫起。 即便修为未被禁锢,也实在难以承受...... 伸手她扶住廊柱缓了缓神,耳边又传来吴嬷嬷厉声的催促: “还磨蹭什么!客人马上就要到了,若敢怠慢,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白芷咬紧下唇,加快脚步走向前厅。 厨房里,她端起沉甸甸的糕点与果盘。 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仿佛要将所有不甘甩开,才稳步向前厅走去。 红玉楼前厅极尽奢华,红木屏风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山水与仕女,地上铺着她从未见过的金丝地毯。 几位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围坐矮几旁谈笑风生。 少女安静地端上茶点,随后退至一旁,垂首静候吩咐。 “听说皇城赵大人府上将有大事发生?”一名锦袍男子忽然压低声音。 白芷耳朵轻轻一动。 皇城?京华城?那也是她将要去的地方...... “可不是吗,那位大人家里有喜事。”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低声接话:“据说赵府正在筹备一场盛宴,诸位若有缘,万万不可错过。” “盛宴?在何处举行?” “还能在哪,自然是在京华城的镇南王府。” 精瘦男子继续说道:“皇城中早有传言,赵大人乃是皇帝的亲信……” 白芷轻轻撇了撇嘴,她对这类闲谈并不感兴趣。 “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添茶!”吴嬷嬷快步走来,厉声斥责。 白芷一惊,连忙提壶上前为客人斟茶。 受惊之下,她眼前一花,茶壶险些脱手。 “死丫头,笨手笨脚的!” 吴嬷嬷狠狠瞪她一眼,旋即转身堆起谄媚的笑容:“大人莫怪,这丫头新来不久。” 随后挥手示意白芷退下。 回到厨房,一个名叫心儿的少女凑到她耳边低语:“听说白雪城出了一枚万年冰魄,引得所有修士疯狂寻找。” 白芷心头一震。 万年冰魄? 她没想到,这消息竟已传至红石城。 “还有吗?” “嘘......”心儿突然捂住她的嘴,“吴嬷嬷来了!” 吴嬷嬷迈进厨房,见二人交头接耳,顿时竖起眉毛: “又在偷懒?白芷,去把后院水缸挑满!心儿,把这壶酒送到前厅,给大人们满上!” 白芷默默提起水桶走向后院。 水井旁堆满待洗衣物——那是她今晚的活计。 就在她拎着水桶经过花园时,麻烦找上门来。 前厅那个精瘦男子正一脸猥琐地望着她,招手道:“那丫头,过来。” 男人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快步追上白芷,低声笑道:“姑娘过来,让爷摸一下,这几块灵石就归你了。” 说罢,从怀中掏出几块灵石晃了晃。 白芷一见,心中“轰”地涌起一股怒火。 如受惊的鸟儿般迅速退开,冷声回道:“请你自重......我不要你的灵石......” 说完拎起水桶便要加快脚步。 “别走啊……” 猥琐男子见少女惊慌,反而更兴奋,不由分说冲上前,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腕—— “来嘛,连你家掌柜都得听我的......” “不要——” 受惊之下,白芷手腕骤然迸发出一缕冰霜,一抹火焰呼啸而出! “哟,还挺倔,大爷就喜欢这样的......” 猥琐男子一边嬉笑,一边伸手欲将少女揽入怀中—— “轰!” 一刹那,异变陡生。 一团恐怖的冰焰自白芷体内汹涌冲出,瞬息将男子吞噬,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青鸾冰焰,连白芷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火焰。 却在此时破体而出,将眼前之人彻底吞没! “救......救命啊!”猥琐男子只发出一声惨嚎,便轰然倒地。 白芷拎着水桶,步履如风,转眼消失于花园深处。 “不好了……着火啦!” “来人啊,这里有人烧起来了!” “天哪,这是什么鬼火?!” 待吴嬷嬷带着几名黑衣人赶到花园,那中年男子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众人慌忙上前扑火,吴嬷嬷急唤龟公提水灭火。 奈何神火滔天,凡俗之力岂能扑灭? 待到前厅客人闻讯赶来,中年男子早已化作一堆焦炭。 一缕冰焰悄然后退,隐没于后院方向...... 众人目瞪口呆,纷纷惊叫: “这是鬼火!岂是我等能灭?” 有人尖声道:“怕是招惹了鬼神,遭了报应!” 吴嬷嬷哭天抢地:“十殿阎王哟,您要收他也别在这儿放火啊!” 可以说,众人虽然没有看到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却能感受到恐怖的高温在花园里蔓延。 这不是神火,就是鬼火。 心儿上前拉住她的衣袖:“还是将此事禀报掌柜吧。” 众人却纷纷附和:“此乃神鬼之火,与红玉楼何干?纯粹是他自作自受。” 一时间,后院的姑娘们也纷纷赶来围观。 …… 前院喧哗震天,后院的少女仍在忙碌。 直至傍晚,白芷才做完所有杂活。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狭小的房间,刚关上门便瘫坐在地。 “死丫头,活儿都干完了?”吴嬷嬷那鬼哭狼嚎般的尖嗓门又一次在门外响起。 白芷有气无力地应道:“已经做完了。” 吴嬷嬷狐疑地打量她:“今天倒是勤快。”说罢扔来一块抹布:“明日一早,把前厅地毯清理干净,有贵客要来。” 白芷接过抹布,低声应是。 “明天的事,现在急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提前安排,明天等着挨骂吗?” 吴嬷嬷气得一脚踢空,又嚷嚷道:“在花园烧死的那家伙......是不是在花厅看了你一眼?” 第五十五章 身陷红玉楼的少女 白芷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我都快累死了,哪还知道这些。” 说完便推门出去打水洗漱,只留下吴嬷嬷独自怔在原地,半晌才喃喃低语:“难道,真是鬼火不成?” 话音未落,她忽觉脊背发凉,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转身离去。 “好好活着,不好吗?” 洗漱完毕,白芷回到房中躺在床上,轻声自语,声音细若游丝。 明明云夕月早已将青鸾冰焰封印,为何又会突然出现? 转念一想,这未必是坏事。至少在这红玉楼中,再不用担心被登徒子欺负。 心绪渐宁,这一夜她难得安眠,无梦至天明。 鸡鸣破晓,红玉楼后院再度喧闹起来。 灶房炊烟袅袅,下人们忙着打水洒扫。 白芷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已粗糙的手腕,走向那堆积如山的脏衣...... 这是她每日的功课,洗净红玉楼所有姑娘与客人的衣物。 “白姑娘,这是昨夜的床单,吴嬷嬷特意交代要仔细洗,绝不能留半点异味。” 心儿抱着一大捆衣物踉跄走来,险些被裙角绊倒。 白芷连忙接过,柔声道:“小心些,别摔着了。”心儿嘻嘻一笑,眼底却难掩倦意。 白芷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自从来到红玉楼,她已记不清洗过多少件衣裳。 原本纤纤玉指如今粗糙皲裂,她几乎麻木,只盼着云夕月早日苏醒。 井边,白芷一桶接一桶地打上冷水。 令她不解的是,神海中那惊鸿一现的青鸾冰焰,此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唯有等待云夕月醒来方能解惑。 正打着水,不远处两个厨娘的窃窃私语飘入耳中: “听说昨天那个猥琐男人在花园被鬼火烧死了?” “可不是嘛!那人平日里没少欺负楼里的姑娘,这下总算遭了报应!” “活该!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 “哎呀,谁让他惹老天发怒呢!” 白芷轻叹一声,手中的水桶“咚”地落回井中。 无论死了多少人,在离开红玉楼之前,她都得拼命干活,否则连饭都吃不饱。 摇摇头,继续埋头劳作。 “白芷!”吴嬷嬷的大嗓门从前院传来:“赶紧去花厅准备,今日有贵客到!” “来了。”白芷低声应道,放下手中的衣物。 一边擦拭双手,一边望着成堆的衣裳发愁......这前厅后院的活计,永远都做不完。 用手背拭去额角的汗珠,苦笑着朝前院走去。 心儿悄悄溜过来,从怀里掏出半块饼塞给她:“快吃点,省得待会没力气干活。” 她压低声音,警惕地四下张望:“别让那老女人看见,不然又该骂人了。” 白芷笑了笑,接过饼三两口吞下。 却因吃得太急噎住了,不得不灌了几口井水才缓过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心儿心疼地望着她:“听说今日来的都是各地贵客,还有修士呢。” 白芷动作一滞,心跳骤然加速。 修士?难不成......五鬼和秋玉楼也会来红玉楼? “怎么了?”心儿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白芷勉强笑了笑,“心儿你先去忙吧,我去前院准备了。” 花园里,白芷娴熟地摆好茶水点心,动作轻缓如影,悄然无声。 凉亭四周已经聚了不少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个个谈笑风生,举止间尽是从容气度。 “听说皇城的天之骄女要来,不知是真是假。”一位身着湖蓝长裙的小姐轻摇团扇说道。 身旁一位公子接话:“听说嫣然小姐只身来到红石城,据说还有其他地方的天骄。” 白芷摆放果盘的手微微一颤,正当她欲要四下张望之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诸位久等了。”清亮的女声响起。 白芷抬头,只见一位绿裙少女被众人簇拥着步入凉亭。 少女眉目如画,气质出尘,如瀑青丝更添仙韵......竟是玉嫣然来了。 “嫣然小姐,久仰大名。”一位青衣男子上前拱手笑道:“今日得见,不知可否赐诗一首?” 玉嫣然浅笑盈盈:“才疏学浅,不敢在诸位面前献丑。” 男子却不依不饶:“都说皇家子弟文武双全,嫣然小姐何必过谦?莫非是看不起我们红石城的修士?” 场面一时尴尬。 白芷立于远处树下,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此刻她不愿与玉嫣然相见,更不用说还有一个秋玉楼。 摇摇头,转身欲离。 这些附庸风雅的对话令她生厌,不如回去洗衣......天黑之前,必须洗完今日的衣裳。 就在这时,花园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白芷下意识回头,只见几道身影正朝凉亭走来。为首的是个气度不凡的白衣男子,身后跟着三男一女。 白芷慌忙低头,快步向后院退去…… 白衣男子似有所感,忽然转向她所在的方向望来。 电光石火间,心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白姐姐!快……吴嬷嬷正找你呢!” 白芷一惊,本能地转身应道:“来了!” 待她再回头时,白衣男子已被同伴拉入凉亭人群之中。 轻拍心口,暗道好险。 “发什么呆呢?”心儿小跑过来拽了拽她的袖子:“那恶女人说了,不洗完衣裳不许吃饭,快些。” 白芷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凉亭方向,随心儿离去。 她不知,就在转身的刹那,白衣男子......秋玉楼再度回头,目光扫过她方才站立之处,眉头微蹙。 “怎么了,秋师兄?”玉嫣然若有所觉,开口相询。 秋玉楼摇摇头:“无妨,只是觉得……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玉嫣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几个侍女忙碌的背影,不由浅笑:“你初来红石城,哪来的熟人?” “许是看错了。”秋玉楼笑了笑,将心中那一抹异样压下。 那般如杀神般的少女,怎会出现在这等地方? 后院中,白芷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劳作。 然而秋玉楼与玉嫣然的面容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搅得她心神不宁。 “白芷,该吃饭了。”不知过了多久,心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忙着呢,要不你帮我洗洗?”白芷头也不抬,双手在冷水中泡得发白。 “不帮,饿死你算了。”心儿撇撇嘴,却还是将饭菜放在一旁石凳上。 白芷投去感激的目光,手中活计却未停下。 这些衣物若不在日落前洗完,明日吴嬷嬷又要骂人。 约莫两刻钟后,心儿吃饱回来见白芷仍未动筷,气得跺脚:“你是铁打的不成?饭菜都凉了!” 白芷这才低头用饭,心中暖流涌动。 在这冷漠的红玉楼,心儿是唯一真心待她之人。平日虽爱耍小性子,关键时刻却总是护着她。 “心儿。” 白芷忽然抬头,认真望着一旁的少女,“等我攒够钱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心儿手中的洗衣棒“啪”地掉进水里,失声惊呼:“你……你说什么?” 白芷一字一句回道:“我要带你离开红玉楼。” 第五十六章 众人相聚,她的消息 日子一天又一天,转眼又过了五天。 身为掌柜的苏红玉不知去了何处,白芷虽然没有看着她,也不敢跑。 苏红玉就好像吃定了少女不敢离开一样,只等着来年春暖花开,押着一个不要钱的打手,陪她踏上前往蛮荒的寻宝之路。 这一天午后,红玉楼又来了一些客人。 花园的亭子里,四个少女坐在里面一边吃果子,一边煮茶,一边捂嘴笑着什么。 远远望去,这几个女子的穿着,非富即贵,想来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那家书院或者宗门的天骄。 换了一身淡黄长裙的玉嫣然,竟然不急着离开红石城,这些日子时不时就会来红玉楼里喝酒。 今日又带着几个姑娘来了,少女眼眸清亮,像是山间的玉石一般。 花园里还有一张桌子,却不是摆在凉亭里,而是摆在将要开败的菊花边上。 秋玉楼跟一位男子坐在桌边,两人守着一壶酒,桌上摆了果子糕点,显然是在等客人。 今日白芷头疼,跟吴嬷嬷告了假,难得在后院歇息半日。 秋玉楼的目光往凉亭里一扫,转过头对面前的男子问道:“我说,你今天要请的客人是谁?” 一袭青衫的男子淡淡一笑:“白雪城慕容家的公子,快来了。” 白雪城,慕容家族? 秋玉楼闻言,瞬间想到那个传说,忍不住跟凉亭里的玉嫣然传音。 玉嫣然听着这话,心中无名火起,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冷冷一笑:“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你还要请他来这里喝酒,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如他那般,抛妻弃女,再到这红玉楼里寻花问柳?” 亭里三女听见这番话,刷的一下安静了下来。 谁也料不到皇家书院的天之娇女,温柔无比的玉嫣然居然也有一副火爆的性子。 因为白芷的缘由,玉嫣然对白雪城的慕容公子十分厌恶。 虽说之前从未谋面,但一想到如白芷这样优秀的女子,也被逼得和离,想来这样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下哼哼两声,怒上心头。 秋玉楼愣了一下,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击回去。 过了半晌,才嘿嘿一笑。 说道:“好像你的师父跟慕容家族也有一些交情,要不你去前面花厅,问问书院的长老?” 玉嫣然闻言,不说话了。 今日别说她,还是皇家书院的长老诸葛青带门几位弟子,长老在前面花厅招待贵客。 来自灵霄皇朝百花谷的长老令狐玉凰,跟门下的长老和弟子。 这些姑娘之中,诸葛菲菲年纪最小,偏生性情最是温和。 看着玉嫣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师姐怎么还是那火爆性子,据说白雪城的慕容珏,可是一翩翩公子哦。” “呸!” 玉嫣然冷哼一声,说道:“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光鲜,我可跟白芷打过交道,知道她的性子。” 诸葛菲菲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 虽说她也是官宦家女子,但终究在书院修行,身上渐渐也得世俗女子的气息渐渐磨平。 看着花园里的秋玉楼,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难不成,师姐喜欢来师兄这样的男子。” 此话一出,玉嫣然脸红了。 远远地望向秋玉楼,摇摇头,捏着诸葛菲菲的手笑道:“师妹就你嘴碎,到处乱嚼舌头,也不会有一天嫁不出去?” 诸葛菲菲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师姐是为了何事生气。 淡淡一笑,捏着一颗果子,轻声哎了一声。 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亭间诸女也不知道两人说的那人是谁,更不知道二人为何忽然动怒,不免一头雾水。 亭外,红玉楼的侍女们并没有进来,只是远远地侍候。 玉嫣然面色一沉,说道:“师妹你可以记住,男人不仅要长得好看,最重要你还得看他的心思干净与否,否则,就是长得再俊俏,也不能嫁。” 说完心里幽幽一叹。 心道自己找了这么些日子,怎么就突然失去了白芷的消息? 甚至连那消息灵通的五鬼,也突然没了少女的行踪? 见师姐的神情,诸葛菲菲心里叹息一声。 发现师姐看待事情果然有些意思,单纯却并不简单。 她心里在想,但凡女子谁不想一生一世,只守着一人?又有谁,愿意嫁给一个花心大萝卜? 就在这时,花园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秋玉楼看着面前的周惊云笑道:“人来了。” 果然,一袭青衫的慕容珏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身穿黑衣的南云,还有一个红玉楼的姑娘在带路。 秋玉楼站起来,远远地招呼道:“慕容兄,好久不见。” 凉亭里的诸葛菲菲轻噫一声,眼中一亮,拉着玉嫣然的手笑道:“哎哟,果然是一个翩翩公子。” 玉嫣然白了她一眼:“不然呢?” 慕容珏难得在红石城遇到熟人,自然要跟秋玉楼说一堆闲话。 一边寒暄,一边唠叨着坐下。 直到南云将自家公子身上的麻烦,隐约说给了秋玉楼之后,慕容珏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苦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是命,我出来也只是为了历经,对于那千年神药,自是不敢强求。” 秋玉楼闻言,猛然一凛。 一时不知道应该欢喜,还是替慕容珏感到悲哀。 心道眼下的白芷如日中天,成了所有修士追杀的猎物,倘若再过几年,只怕世间难逢敌手。 而眼前这家伙竟然破境失败,灵根受损...... 难不成,这就是报应?还是因果?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出言相激,而是淡淡一笑:“我也蹉跎了好些年,看来也得跟公子一样,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周惊云笑了笑:“秋师兄若是独自离开,我师妹岂不是也得跟着?” 秋玉楼一愣,望向凉亭中的几个女子,不由得苦笑连连。 当下给慕容珏倒了一杯酒,介绍道:“那位是皇家书院的玉嫣然小姐,那位是她的师妹诸葛菲菲......” 慕容珏闻言,遥遥跟凉亭里的四位女子拱手见礼。 玉嫣然捧着一杯茶,心里却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突然站了起来,端着一杯热茶出了凉亭,一路来到花园之中。 跟眼前的四人浅浅一笑,来到秋玉楼的身边。 却跟一脸迷茫的慕容珏,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慕容兄,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曾跟,跟白芷交过手......” “蹭!” 慕容珏猛地站了起来,问道:“她,她人在何处?” 第五十七章 妖异的男人 前院花厅中,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皇家书院长老诸葛青云等人,正与灵霄皇朝百花谷的令狐玉凰,商议来年开春带领弟子前往灵霄皇朝历练之事。 说着说着,不知哪位书院长老不识趣,又提起了崖山书院一行。 更是大咧咧,牵扯出一桩书院秘不外传之事—— 原来是执法长老欲广发通缉令,追拿盗走万年冰魄的少女白芷。 谁知,却在最后一刻被院长压下。 就连执法堂几位长老,也因闭关院长的谕令遭到严惩,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时间,书院众长老纷纷揣测。 那位大闹擂台的少女,莫非是院长在外遗留的私生女? 否则,怎会任由她盗走镇山之宝万年冰魄,却毫不追究? 诸葛青云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只觉得书院这些长老实在不堪大用。 李冰身为执法堂主,竟在此等大事上忍气吞声,还不如退居藏书楼罢了。 唯有令狐玉凰轻轻一叹,回想那少女擂台上的风采,心中微凛。 她本也想出手教训那少女,可见诸葛青云神色从容,似乎另有安排,便按下念头。 不多时,诸葛青云终于按捺不住。 侧首过来,跟令狐玉凰低语道:“听说,白芷已离开书院,前些日子还在红石城现身。” 令狐玉凰眸光一闪,脱口道:“怎么可能?她竟比我们还快?” 诸葛青云淡淡一笑:“若她比我们早一步离开,若书院玄玉有意让爱徒外出历练,也并非不可能。” “砰!” 令狐玉凰将茶杯重重一放,凤眉微扬。 冷笑一声,说道:“若她真在红石城,就算我不讲道理,也要借那万年冰魄一观。你以为如何?” 诸葛青云含笑点头:“正合我意。” 就在这时,在花园赏菊的周惊云匆匆走来,附在诸葛青云耳边低语几句。 诸葛青云闻言失声:“怎么可能?” 周惊云摇头道:“还未亲眼见到,听说是在后院......” “砰!” 诸葛青云一拍桌子,看向令狐玉凰轻声道:“据说那丫头就藏在这里,你可要同去一看?” 令狐玉凰同样一惊,二话不说起身便往后院走去. 一边说道:“走!” ...... 话说半个时辰前,红玉楼深处小阁之上。 白芷端着一盘点心与一壶酒,强忍头痛来到此处。 因吴嬷嬷告知,今日红玉楼繁忙,人手不足,即便她身体不适,也须帮忙招待客人。 白芷毫不介意,横竖不至要了她的性命。 推门而入,一缕幽香扑面而来。她本以为多日未见的苏红玉终于归来,却没料到屋中坐着一位妖异男子—— 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心道我并非楼中姑娘,是来找苏红玉的,她人呢? 还未回神,她又是一惊。 对方一袭红衣,手执折扇,气质不像男子,倒有几分似红玉楼中的姑娘。 她此生从未见过这般人物——五鬼、秋玉楼、赵天、李天星等人加起来,也不及眼前之人妖异。 那不是属于男子的阳刚之美,反倒带了几分女子的魅惑。 眼前的男子甚至如女子般略施脂粉,周身萦绕淡淡甜香。怕是楼中姑娘见了,也要心动。 待那男子转过身来,白芷更是吓了一跳—— 男子半边脸如女子般娇艳如花,另半边却似中年男子,犹如五鬼中的吊死鬼,狰狞可厌。 半男半女? 白芷难以置信,眼前这人究竟是男是女?还是...... 少女定了定神,仍将点心与酒一一摆上桌案,把酒壶轻推至对方面前。 “终于见到你了。” 男子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我刚从老大那里听说了你的事。” “你是谁?”白芷后退一步,警惕地问道: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莞尔一笑,温如春风,美似春花,眸中如有春水流动,却又变幻难测。 白芷却从他瞳孔深处,瞥见一缕剑气。 她四下环顾,这才惊觉此处竟如女子闺房,设有宽大圆帐、红烛微燃,空气中弥漫软玉温香,果然是风月场中寻欢作乐之地。 刹那之间,白芷生出错觉,仿佛眼前男子是恶龙所化,欲将她一口吞噬。 男子邪魅一笑,道:“我是姬无双。你伤了我老大一条胳膊,我是来替他报仇的。” “我有理由相信,自你离开书院以来,杀了不少人......不过这些我并不在意。我只问你——那块万年冰魄,现在何处?” 电光石火间,白芷心头剧震。 她万万没想到,并非苏红玉出卖了她,而是三妖之一的姬无双竟无意间来到红石城。 踏入红玉楼,偏偏撞上了她。 难道这就是苏红玉所说的“惊喜”?不对,吴嬷嬷方才还说,不知掌柜去了何处。 震惊之下,少女并未退缩。 既然敌人找上门,她便不能再躲。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是苏红玉告诉你我在这里?想不到堂堂三妖,也喜欢逛青楼!” 姬无双笑了。 他不仅是男子,还拥有女子般柔软纤细的腰肢,修长结实的双腿。 配上这如妖似魔的气质,莫说男子,就是红玉楼的姑娘,也愿为他欲生欲死。 他并未避开少女的目光,只静静说道:“我三妹?我尚未见到她。我只是听吴嬷嬷提起你的名字......” 白芷一时无言。 千算万算,没料到楼中吴嬷嬷竟会向客人提及一个下人的名字。 真是气煞人也。 言语间,姬无双不等少女招待,自斟一杯酒,捧在手中。 白芷一怔,没料到他竟在自己面前喝起酒来。 姬无双将酒杯轻触唇边,嗅了嗅,而后浅尝一口,淡淡笑道:“酒不错。” “说实话,就算你杀了熊老大,其实也没什么。江湖飘摇,谁能不挨刀?败于你手,只怪他学艺不精。” 三杯酒下肚,姬无双已有几分醉意。 他看着白芷哈哈一笑: “我没料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你......既然如此,那万年冰魄我要了,你的人,我也要了!” “轰——” 如烈火骤燃,少女闻言心神剧震。 只在刹那之间,她仿佛变了个人。直视眼前这半男半女的妖异之人,眼里有一抹剑气凝聚。 一声冷喝:“你想打我的主意?” 第五十八章 有妖无双,一剑焚烧 深吸一口气,姫无双直接无视了眼前的少女。 或者在他眼里,眼前的少女就算是一个妖精,可在这小小的牢笼之中,又能怎样? 他有无数种办法,让少女倒在自己的脚下。 “交出冰魄。既然让我遇上了你,不拿到那件宝贝,你今日休想活着离开。” 姫无双并未察觉到少女气息已在瞬息之间悄然转变,依旧一副倨傲姿态,对着白芷邪魅一笑。 “实话告诉你,冰魄我要,你的人......我也要。” 白芷并未回应,只是望向窗外,冷冷一笑:“你不怕死?” 姫无双饮尽杯中酒,笑道:“若得不到万年冰魄,我活着,与死人又有何异?” 白芷忽然轻笑:“一个死人,就算拿到万年冰魄,又能如何?” “你想得太简单了。” 姫无双把玩着额前一缕黑发,冷声回应,“放心,我不会杀你,更不会用冰魄将你封存。” “哦?”白芷挑眉,“那你意欲何为?” 窗外秋风掠过,即便温暖如春的室内,也陡然弥漫起一股阴森诡谲之气。 神识扫荡之间,白芷看见了花厅中的诸葛青云,与蹙眉不语的令狐玉凰。 还有花园里的玉嫣然、秋玉楼,以及一众皇家书院的弟子。 甚至,她还瞥见一个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的男子...... 正是失去部分记忆之后,被她轻轻抹去,或者在心底封印的慕容珏,以及神色凝重的金丹高手南云。 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 今日的红玉楼,果然不简单。 不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离三妖”齐至,灵霄皇朝百花谷的长老、玉嫣然所在的皇家书院之人,也纷纷现身。 这些人,岂会恰巧在此品茶饮酒? 恐怕皆是为她的万年冰魄而来,为南海剑宗的悬赏,想要取她性命。 想到这里,她望向姫无双,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轻声说道:“这么说,你既要我的宝物,又要我的人......那么,你又能付出什么代价?” 姫无双闻言微怔。 随即嗤笑:“你是不是傻了?以为伤了我大哥,就能再暗算我不成?你看看四周,还能往哪逃?” “我为何要逃?” 白芷目光掠过花园中的玉嫣然,声音冰寒:“姫无双,你信不信,从今日起,大离三妖......就只剩两人?” 姫无双仿佛听见将死之人最后的诅咒。 深吸一口气,回过头邪魅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能不能让我......死去活来。” 白芷轻轻吸气,含笑开口:“从你说出那句话起,你就已经死了。” 姫无双摇头失笑,怎会相信少女所言? 他拍了拍桌子,指着眼前的灵剑,冷笑道:“你只需接下我三招,我便破例饶你不死,只取冰魄。” “三招太多了。” 白芷冷声喝道,“我只出一剑。若你能躲过,我容你活着离开,绝不追杀。” 闻言,姬无双怒极反笑:“从未有人能接我三招不死,你未免太过狂妄!” 这一刻,姫无双妖异的眼眸中涌现出近乎癫狂的神色。 一字一句喝道:“我的剑,饮过人血、妖兽血,甚至魔血……” 他眼中蓦地绽出一抹诡谲光芒。白芷确信,凡见过此眼神者,皆已亡于其剑下。 但她,不是别人。 或者说,自那一瞬惊醒,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冰冷的眸中凝结淡薄寒霜,竟比眼前的男人更加莫测。 摇摇头,少女冷冷说道:“来,让我看看你的剑。” 姬无双有些意外:“你真想看?” 白芷声静如水:“我只出一剑。” 话音未落,寒霜剑无声现于手中。 姫无双一见此剑,脸色骤变,如履薄冰,似深渊坚岩。不,他眼中已燃起一抹怒焰。 不再多言,他缓缓拔出那把弥漫恐怖气息的灵剑。 剑出鞘时,发出一声如鬼哭狼嚎般的鸣啸——少女依旧静立未动。 姫无双的剑已完全出鞘。 那是一把弧如新月的黑色灵剑,流转着诡异寒光,绝非人间凡兵。 果然,是一柄饮尽妖血、魔血的凶兵。 霎时间,少女周身气息再度转变,整间屋子骤寒如冰窟。 一道黑色剑气如滔天妖气轰然而至,凌厉无匹! 少女身形微晃,连退三步。 “轰——!” 一道惊雷般的炸响撕裂夜空,剑气如电擦过白芷脸颊,破窗而出,将园中一棵老树拦腰斩断,轰然倒地。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姬无双并未因一剑落空而停歇,未容少女回神,他面前空间陡然裂开,第二剑瞬杀而至! 索命之剑!妖魔之剑! 这一剑,携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森然杀意。 “还有两招!” 姫无双虽惊于少女反应之迅,却毫无怠慢,周身黑雾翻涌,再度狂暴斩来。 剑光如电,直逼少女心口! 白芷再退两步。 便在此时,姫无双体内骤然爆出一股恐怖力量,剑势于半空中二度加速,如惊雷裂空,斩至少女面前! 他已身剑合一,根本不给她丝毫反击之隙! 千钧一发,白芷忽向前踏出一步。 “铮——!” 一声剑鸣清越响彻。 姫无双始终紧盯她的双手,却仍未看清她是如何出剑。 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吞噬两人的刹那—— 少女拔剑、斩出。 一叶知秋。 一缕若有似无的剑气瞬闪而至,如清风拂面,未见其形,已感其寒意。 高手相决,生死往往只在一瞬。 就在姬无双人剑合一、剑尖即将没入少女心口的电光石火间,一缕寒风掠过他的面颊…… 黑雾渐散,少女手中已无灵剑。 正如她所言:只出一剑。 寒霜剑如一缕凝冰之风,自姫无双颈间轻拂而过...... 刹那间,妖异男子眼前一黑,手中灵剑疯狂乱斩,一道剑气密织成网护住周身。 “这是什么剑法?!” 万分之一的刹那,姬无双察觉到自己正在死去—— 并非只因颈间那道剑痕,而是他浑身血液,竟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这是他出道以来,从未遭遇过的诡谲之事,疯了,人间如何能有这样的剑法? 白芷莞尔一笑,声音忽然变成了云夕月的语调。 冷冷一笑:“这是死亡之剑。” 话音未落,一团焚天烈焰骤起,将震骇中的姫无双彻底吞没...... 第五十九章 红楼燃烧,消失的少女 花厅内的气息骤然凝滞。 诸葛青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令狐玉凰尚在思索冰魄的下落,白芷身在红玉楼的消息,刹那间如惊雷般炸响。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眼中俱是惊悸的神情。 怎么可能? 没有丝毫犹豫,两人身形一晃,一前一后,如离弦之箭般掠出花厅,直扑后院! 衣袂破风,猎猎作响。 谁知,却有人比他们更快...... 那谁,守在廊下的南云只觉眼前一花。 一道身影已裹挟着滔天戾气,以近乎撕裂虚空的速度,抢先一步冲向那火光隐现之处! 几近疯狂的慕容珏,在听到消息的刹那,便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玉嫣然看了一眼秋玉楼,瞬间也冲了出去。 “等等我!”秋玉楼自然不甘示弱。 小楼近在眼前,冲天火光撕裂夜幕,木质结构在烈焰中呻吟、崩塌,热浪灼人。 “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慕容珏竟不闪不避,无视舔舐门窗的烈焰,猛地冲上阶梯,一脚将已燃起大火的雕花木门踹得粉碎! 一时间,木屑混着火星四溅。 “夫人!” 双眼通红的慕容珏嘶声厉吼,声音撕裂火光。 火舌跃动之下,慕容珏俊美的面容扭曲如修罗,滔天的愤怒与惊惧,竟比烈焰更加灼目骇人! 几乎就在他破门而入的下一瞬间...... 诸葛青云与令狐玉凰一前一后,如惊鸿掠影,穿过高涨的火舌,落入楼内。 紧接着,玉嫣然、秋玉楼等人也纷纷赶到。 众人瞬一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浓烟与火光交织之中,一人正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华美衣袍已被火焰吞噬,散发出焦煳气味。 喉咙中发出“嗬嗬”嘶响,已是气息奄奄。 姬无双! 慕容珏目眦尽裂,无视其惨状,猛地一脚踹向那燃烧的躯体,如暴怒雄狮般咆哮: “畜生!白芷呢?!你把她怎么了!” “呃啊……” 姬无双猛地抽搐一下,喉间挤出最后一丝微弱气音,随即头一歪,再无声息,彻底被火焰吞没。 令狐玉凰迅速扫视火场,猛地抬手,指向洞开的窗户...... 窗棂已被烧得焦黑,冷风正从外倒灌而入,稍稍驱散了些许浓烟。 “窗户是开着的!”令狐玉凰声音一沉,说道:“她走了……我们还是来迟一步!” 玉嫣然最先回神,转身冲出即将坍塌的小楼,对着闻讯赶来、乱作一团的吴嬷嬷与惊慌的姑娘们厉声喊道: “走水了!快喊人救火!” 吴嬷嬷抬头望着已成火窟的红玉楼,拍腿凄厉尖叫:“天杀的啊!又放火!还让不让人活了!” 浓烟滚滚,地动山摇。 火随风势,转眼间吞噬了整个后院,一栋栋小楼接连陷入火海。 惊惶的客人与姑娘们纷纷逃出,望着蔓延的烈焰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红日尚未西沉,红玉楼已沦为一片炼狱。 火势汹涌,慕容珏等人不得不飞身跃出火场。 令狐玉凰怔在原地,玉嫣然却看向秋玉楼,冷冷一笑: “她若那么好应付,就不是白芷了。” 秋玉楼拍打着衣上火星,回想起书院广场上那惊艳一剑,仿佛明白了什么。 只是他仍想不通:白芷为何会藏在红玉楼? 难道……她真的受了伤? 诸葛青云望着冲天火光,对令狐玉凰苦笑道:“这里,怕是要变成一片废墟了。” “管他呢!” 令狐玉凰挥袖转身,径直朝前院走去,冷冷一句甩过来:“我只关心,白芷去了哪里?” 诸葛青云转头望向不远处失魂落魄的慕容珏,轻叹一声:“这又是何苦?” 在他看来,若慕容珏曾善待那少女,又何至于走到和离这一步? 如今,书院中的少女已化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 南云拉着慕容珏往前院走,秋玉楼低声劝慰:“她能杀姬无双、烧红玉楼,定然安然无恙。” 慕容珏嘴角狠狠一抽,心中暗忖:从前那般柔弱的夫人,何时变得如此……悍烈? 玉嫣然轻叹一声,对秋玉楼苦笑:“明日,我便动身去京华城了。” …… 夕阳西下,白芷走入一条僻静小巷。 虽已离开红玉楼,体内之毒也解得莫名,但在云夕月苏醒的一瞬,她忽然想通了一事。 少女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 神海中的云夕月打了个哈欠,轻笑道:“真没出息,我才睡一觉,你竟被人拐进青楼,还差点失身……” 白芷却在絮叨间豁然开朗。 她身怀青鸾神火,本可燃烧冰焰,将体内毒素焚尽…… 是她忘了这回事? 还是云夕月此前,根本未曾告诉她? 云夕月咯咯笑道:“你个倒霉蛋,这种事儿也能遇上。” 想到此处,少女苦中作乐,稍感欣慰:这番苦总算没白受,还好,她总算长了记性。 但她仍下定决心,定要见那可恶的女人一面。 怎么说,也要将她五花大绑,扔进青楼里,让她也尝尝那般滋味。 至于那张藏宝图碎片……大不了将来在蛮荒某地偶遇时再讨要不迟。眼下,不急。 少女想着想着,吃吃笑了起来,对神海中那道神识嚷嚷: “你再敢睡,下次我死给你看。” 少女一路出神,直至走到一家酒馆门前,一脚踏入,都未察觉身后尾随了一道不怀好意的黑影。 而那鬼鬼祟祟跟踪之人更是愕然...... 少女只是迈入那酒馆门槛,便瞬间消失不见。 真是活见鬼。 …… 恍惚之间,白芷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是云夕月牵着她的手,走进这间酒馆,嚷嚷着历经生死大难,非要喝一杯压惊。 她迷迷糊糊绕了好些路,路过几棵老槐树,抬手一挥,似推开一扇无形之门。 如穿过一层水幕,眼前又是一家酒楼,她懵懂走入。 店伙计三好看见两人,嘿嘿一笑:“云姑娘,好久不见,您来啦。” 云夕月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像是示意:身后这小姑娘,才是正主。 三好心里嘀咕:这谁?没印象啊。 云夕月却懒得搭理,自顾自挑了一张桌坐下。 三好端来茶水糕点,云夕月却道:“来壶酒。” “好嘞。”三好应声转身,却在回头刹那微微一怔...... 只觉得今日这小姑娘,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加起来,还要特别,还要不同。 第六十章 宝藏图到手,早日破境 “此酒名为忘忧。” 云夕月抱着伙计三好端上来的一壶酒,缓缓为两人斟满。 跟着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看着少女淡淡一笑...... 何以解忧,唯有美酒。 白芷端起酒杯轻嗅,并未察觉异样。经历一番惊吓,醉一场、忘尽烦忧,正是她此刻所需。 正好。 她望向对面的云夕月,轻啜一口忘忧酒。 酒入喉间,只觉得与她往日所饮之酒略有不同,不由莞尔。 云夕月瞪了她一眼。 二人不再多言,只是小口饮酒,大块吃肉。 不知过了多久,云夕月忽然取出一枚纳戒,放在白芷面前。 想了想,淡淡笑道:“这是那家伙的东西,里面的灵石应当足够付这酒钱......”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少女,拿起姬无双的纳戒,闻言不由一笑。 轻叹一声,喃喃低语:“我怎么忘了这事?他既要我的命,又要我的冰魄,那我花他的钱,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云夕月轻笑:“那家伙是白痴,你是傻子——傻到连求人不如求己都不明白。若我不在,你莫非只能等死?” 在她看来,眼前这少女涅槃之后,是不是少了个心眼? 这一回,白芷并未反驳,只是反复端详那枚纳戒。 嘴角微扬,轻声说道:“三妖之中,老大被你斩去一臂,老二死于你手,老三苏红玉坑了我一回......呵,倒也算扯平了。” 云夕月气得伸手捏住她的脸颊。 恶狠狠地说道:“你是不是缺心眼?日后若再遇上想要你性命之人,绝不可再心慈手软!” “哦!” 白芷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应道,“我尽量,前辈别生气。” “我才不生傻瓜的气。” 云夕月仰头喝光杯里的忘忧酒,笑道:“自你离开书院那一刻起,一切便只能靠你自己......我也只能在生死关头帮你一把。” 白芷脸上顿时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想了想,干脆低下头,翻弄起那枚纳戒。 片刻后,她取出一只精致木盒,打开一看,里头竟还以丝巾仔细包裹,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待少女小心翼翼地展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羊皮卷—— 不,是一张残缺的羊皮碎片,上面烙印着部分地图。 云夕月一怔:“这是何物?” 电光石火间,白芷失声惊呼:“这是一张残旧的藏宝图!” 她随即把当初苏红玉如何以藏宝图诱惑她之事细细道来,末了叹道:“没想到,这张图竟真在这家伙手里。” 说这话时,少女蛾眉紧蹙。 她原以为苏红玉只是觊觎她的冰魄,才编出这等故事,未料竟确有其物。 原本对藏宝图并无兴趣的少女,此刻心头蓦地生出一丝期盼。 会不会在某场拍卖会上撞见另一张残图? 抑或路上偶遇某个身怀地图的大妖? 当年在天玉阁做管事时,这类拍卖交易她可没少参与。 云夕月端详眼前这张羊皮碎片,凝声说道:“看样子,这只是四分之一,应当还有三张。” 白芷眨了眨眼,表示认同,淡淡一笑道:“似乎也不坏,这下该轮到苏红玉着急了。” 说完,她小心收起羊皮卷,挥手间纳入自己的纳戒之中。 幸好有云夕月在,替她守住纳戒,否则早被苏红玉那女人夺去了。 就在这时,酒馆内又步入一位翩翩少年。 伙计三好迎上前笑问:“公子今日怎么来了?” 一袭白衣、笑容温煦的少年朝伙计与柜台的掌柜朗声道:“掌柜,老规矩,一壶酒,二斤肉。” 掌柜抬头见是他,亦展颜笑道:“吃好喝好,待会儿聊几句。” 白衣少年含笑应道:“掌柜放心,您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伙计三好转身端酒,回头笑道:“公子稍候。” 少年目光流转,望向云夕月身旁的少女。 谁知白芷压根没有抬头,全然无视了这位让掌柜伙计皆欢喜的公子,云夕月更是视若无睹。 少年不以为意,自斟一杯茶饮尽。 随即笑着问了一句:“掌柜,近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 白芷小口饮酒,细嚼着肉片,低声问道:“前辈,这人是谁?怎么看起来比你还......” 云夕月微怔,浅笑摇头:“不知道。” 谁知少年却似不甘寂寞,主动举杯向两女致意,笑道:“在下秦君,来自灵霄皇朝。” 云夕月嘴角微动,并未接话。 白芷只好端起酒杯,淡淡一笑:“白芷,大离皇朝天风城人氏。” 秦君点头放下酒杯,击掌赞道:“姑娘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很不错。” 少女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默默饮酒。 思忖片刻,她终于品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 这名叫秦君的少年看似温和平静,言谈间却如书院长老一般,絮叨中自带一股无形威压。 云夕月对这般少年压根无感。 只是不悦对方竟未看出白芷的真实修为,还故意释放金丹后期的气息,实在可笑。 她却一时忘了,正是自己为白芷遮掩了气息与修为,才使那白衣少年误以为白芷仅是筑基境。 在秦君眼中,筑基境的少女已极为难得。 饮尽两杯酒后,秦君又对白芷说道:“白姑娘修为不俗,但愿下次相见时,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 云夕月顿时不悦。 萍水相逢,何以深交? 酒饮半壶,肉吃一半,扔下几块灵石,拉着少女起身离去。 她素喜清静,这少年实在太吵。 白芷倒无所谓,涅槃之后,她的性子愈发清冷,不喜与人攀交。 见二女离去,秦君举杯挥手作别,笑容真诚,低声自语:“白姑娘,加油啊!努力成为这世间最强的金丹修士。” 这句略显古怪的话飘入耳中,白芷只挥了挥手,未再多言,随云夕月走出这片云雾氤氲的酒馆。 酒馆内,掌柜好奇地问道:“莫非你喜欢那姑娘?” 秦君笑着摆手:“一剑无敌的师尊,一笑倾城的若兰,他们才是我心里的最美......” 略作停顿,淡淡一笑:“她还不值得我喜欢......不瞒你说,我现在除了哪啥,只想早日破境。” 掌柜抚须轻叹:“我在想,你若日后喜欢上那姑娘,会是何等光景?” 一旁伙计亦点头附和。 掌柜沉默片刻,知趣地转开话题:“听你口气,破境在即?” 秦君苦笑摇头:“这几年四处游历,按理早该破境了。” 掌柜淡淡一笑:“你恐怕不知,那姑娘......也快了。” 第六十一章 梦见母亲,喜得宝物 不知是因白日里在红玉楼受了惊吓,还是云夕月出手时残留的灵力所致。 这一整日,白芷都昏昏沉沉,恍若游魂。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离开酒馆,又何时寻了间客栈落脚。 记忆碎成片片残影,唯独这一夜的梦,格外清晰。 少女梦见了逝去的母亲。 梦见母亲临终之际,枯瘦的手紧紧攥住她,唇瓣无力地翕动,像要诉说什么未能说尽的秘密。 “母亲......” 白芷喃喃轻唤,伸手欲要握住...... 却在刹那间,推开了一扇门。 心神一阵恍惚,再定神时,竟仿佛又回到了白日那间酒馆。 细看却又不尽相同,这是一座临水而筑的酒铺。 木屋静静架在水面上,室内仅摆了两张木桌,一缕若有若无的热气袅袅萦绕,朝她漫来。 桌上放着一只木碗,旁边只有两把空椅。 从窗口望出去,河水潺潺流动。更远处,夜色与浓雾交织,遮蔽了一切。 “有人吗?” 白芷在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碗水。 谁知捧起木碗,一滴泪就落进了水中,另一滴则正正砸在胸前那枚淡黄色的玉佩上。 闭上眼,那玉佩竟似有所感应,泛起点点微光。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思念母亲。 “丫头,你是谁?” 一道女声自背后响起,缥缈如同来自天外。 “谁?” 白芷蓦地睁眼四顾,只见白日的掌柜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妇人。 “你是......” 白芷深吸一口气,起身一礼,回道:“晚辈白芷,来自南海......” 青衣妇人走上前来,示意她坐下。 温和地问道:“孩子,你怎么会来到此处?” “我也不知道。”少女蛾眉轻蹙,话刚出口便心生悔意。 如今天下人都在寻她、觊觎她身上的万年冰魄,她竟一时忘了云夕月的警告,轻易吐露踪迹。 青衣妇人并未多问,只默默为两人斟上凉茶,又递来一方丝巾,让白芷拭去泪痕。 淡淡一笑:“姑娘方才在想谁?” “想我娘亲。” 白芷轻轻擦拭脸颊,低声呢喃:“她已去世多年,没想到今夜又梦到了她。” “逝者已矣,纵使你夜夜思念,也不过是徒增伤悲。” 青衣妇人语气平静,淡淡回道:“况且她若已入轮回,也不会再记得这一世的你了。” “前辈的意思是......要我忘记她?” 白芷瞳孔蓦地一缩。若连至亲都能遗忘,与不忠不孝之徒有何区别? 人怎能轻易忘却所爱之人? “不然呢?” 青衣妇人轻呷一口凉茶,微微一笑:“佛门有一则典故:一位老和尚慈悲为怀,背一妇人过河,却遭小和尚误解......” “这怎可能?”白芷摇头。 妇人继续说道:“直到走了几里路后,小和尚终于忍不住说出心中疑虑,你猜老和尚如何回答?” “如何?” 少女不由心生好奇。老和尚背妇人过河,在世人眼中确是破了戒律。 青衣妇人含笑:“老和尚说,‘我过河后便将她放下,你却一路将她背负至此,走了数里仍未放下。” “啊......” 犹如一道电光劈开迷雾,仿佛有人为她推开一扇从未见过的门。 这一刻,白芷似有所悟。 青衣妇人轻叹:“你母亲就如那过了河的僧人,自入轮回那刻起,便已放下前尘,又如何还会记得你?” 少女低头沉思,恍惚间,碗中凉茶仿佛化作酒液...... 不,更像是一碗苦涩的药,饮下之后,竟如白日的忘忧酒一般,令人前尘尽忘。 旋即,眼前金光闪烁,酒铺转瞬化作一座石桥。 少女如穿越时空,蓦地立于桥心。 青衣妇人广袖一拂,清风过处,原本平静的河水骤然沸腾...... 刹那间,水中浮出无数狰狞面孔! “过去不可追,未来亦不可见......” 妇人话音未落,河中猛地伸出森森白骨!吓得白芷惊叫后退。 她何曾想过,梦中竟会出现如此骇人之景? 此时她才看清,河中每一个漩涡里,都仿佛封印着一个不甘的幽魂。 “前辈,这是……?” “别怕。” 青衣妇人握住少女颤抖的手,淡然回道:“这些都是不肯过河之人,最终困于河中,化作厉鬼。” 见她惊惶,妇人话锋一转:“你身负青鸾血脉,又与万年冰魄相融,这些邪物伤不了你。” 少女眼中闪过惊诧:“您怎会……?” 这妇人竟如云夕月一般,能看透她体内秘密? 青衣妇人却似不以为意,只继续说道:“只是你如今修为尚浅。今日你能见此景象,倒也省去你亲赴九幽之苦。” 就在这时,河水再次翻涌...... 白芷低头,竟见水中倒影对自己咧嘴一笑!那影中俨然是另一个她。 骇得她再次惊呼。 青衣妇人轻哼一声,笑道:“这只是你的心魔,有何可惧?迟早,你总要面对她。” 一言至此,她意味深长地望向迷雾深处,缓声道:“似乎这世间众人,皆在打你身上冰魄的主意?” 白芷怔住了。 她想起书院师尊、后山遇见的老婆婆,还有藏于自己体内的云夕月…… 即便天下人皆欲夺之,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念及此,少女冷笑:“他们想要,也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给。” “说得好。” 话音未落,青衣妇人忽地伸手摘下了她颈间玉佩,轻喝一声:“去!” “啊!那是我的!” 眼见玉佩被夺,白芷失声惊呼:“不可......” 却见那玉佩化作一团柔和金光,倏然没入她的眉心。 “听好,” 青衣妇人神色凝肃:“这玉佩乃是一件异宝,唯有安驻于你神海之内,才不致引人觊觎。从今往后,你再不必担心有人能将它夺走。” “这......” 白芷彻底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母亲所留玉佩竟是宝物,更没想到它能藏入神海。 迟疑片刻,她忍不住问道:“前辈,我们素不相识,您为何如此帮我?还是说……您另有条件?” 青衣妇人闻言一怔,脸上掠过一丝幽深的笑意。 略作沉吟,回道:“自然有条件。只是眼下,我尚未想好……” 语未毕,整座石桥骤然震动。 妇人轻声叹息:“你该走了,待我想明白,自会寻你。”说完,一掌轻拍在少女胸前。 “去吧!” 第六十二章 对夫人的承诺,美色动人心 深秋时节,一缕天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内,映在慕容珏白玉般的肌肤上。 水汽氤氲,温度正好。 闭着眼睛,慵懒地躺在浴桶之中。 若不知内情,或是未能透过氤氲雾气看清他的面容,任谁都会以为,是哪位美人正独享雪前这静谧的一刻。 一只光滑如玉的手抬起,轻轻挡在额前,仿佛情人温柔地为他遮住了那一抹稍显刺眼的天光。 此刻,他心里乱极了。 如同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 几番折腾,又在城中遍寻无果,白芷竟似人间蒸发一般。 不仅是他,就连诸葛青云和令狐玉凰,也未能寻得少女半点踪迹。 又急又怒之下,他一气之下回到红玉楼,决意要找主人讨个说法…… 却没料到,等待他的是一间安静的客房,和一大桶热气蒸腾的洗澡水。 试问,在心急如焚、满身尘垢之后,还有什么比泡一个热水澡更令人舒畅? 明知寻人无望,慕容珏索性将自己浸入水中,闭目凝神,设想若换作自己,将会逃往何方。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夫人跋山涉水,从白雪城、从书院后山一路来到此处,怎会藏身于红玉楼中? 这里虽是有名的酒楼,可另一半,却是青楼啊。 一场大火,将红玉楼半数烧成废墟,唯余花园相隔的酒楼尚存…… 他又气又好笑,心道变了心的女人果然厉害,竟一怒之下放火烧了此地。 倘若传回书院,传回南海剑宗,不知那些老家伙会不会惊掉下巴? 一个文弱女子,何时变得如此悍勇? 唯有一事他尚不知晓......慕容家族年方二十的少夫人,竟在一夜之间返老还童,回到了十五岁的模样。 即便白芷此刻站在慕容珏面前,恐怕他也难以一眼认出。 可以说,这一路而来,他的心情已跌至谷底。 不仅破境失败,灵根与神魂皆受损严重,令他备受打击、意志消沉。 更不用说好不容易探得白芷的消息,却竟在红玉楼与之失之交臂。 他深信,若自己能早一刻得知这个消息,绝不至于任那场大火蔓延成灾。 思来想去,只能怪红玉楼的掌柜活该倒霉。 在天玉阁磨炼五年,如今的白芷,早已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即便她柔弱的一面,也仅限于在他的面前……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头又一团怒火熊熊燃起。 屋内搁着一只小火炉,正温着一壶水。 伸手提壶走,往浴桶中添了些热水,他喜欢这种温热带来的刺激。 在天风城时,他惯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执最利的灵剑,拥最美的女人。 与寻常男子不同,他人纵情声色只会加速衰老,而他脸上却未见一丝皱纹。 笑起来时莫说女子,就连男子也不免为之心动。 除了此番破境受挫,二十余年来,慕容珏可谓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谁料一离白雪城,他便事事不顺。 如他这般的人,世上不多。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他自己对女子素来淡漠,却偏偏钟情于夫人同父异母的妹妹…… 在他看来,这并无不妥。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岂非寻常? 只是他忘了,当年与白芷成亲之时,曾亲口许诺一生只爱一人,绝不再拈花惹草。 谁知他终究未能守住誓言,也耐不住寂寞。 正因耐不住寂寞,到头来,竟被自己的夫人所弃。 想到这里,慕容珏深深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取过一块雪白丝巾,缓缓擦拭身体。 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他追不回来的女人。 凝望自己毫无瑕疵的身体,心中却蓦地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忧郁。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四名妙龄女子鱼贯而入。 四女环肥燕瘦,各有风姿,身上仅披一袭轻纱...... 这般香艳场面,只怕任何男子见了都要目瞪口呆…… 一女子咯咯娇笑,一女子看得发愣,连笑都忘了。 另外两女则径直走到慕容珏身后,伸手抚上他赤裸的后背,似要为他擦背。 这一刻,四女竟如世间登徒子一般,眼神炽热如饿狼。 更出人意料的是,那瘦女子如风中细柳,惹人怜爱;微胖的女子则美得令人窒息,仿佛一出声便会吹破她凝脂般的肌肤。 四女围在浴桶边,目光灼灼,几乎就要扑到慕容珏身上。 此时即便是女子正在沐浴,骤然见四人闯入,怕也要失声惊叫。 慕容珏却连眼睛都未睁开,依旧舒服地靠在桶边,手持丝巾轻拭胸膛。 直至四女看得流下口水,他才淡淡一笑:“诸位,难不成没见过男人沐浴?” 四女闻言,纷纷娇笑起来. 尤以微胖女子笑声最媚:“我不但看过男子沐浴,替人擦背更是拿手绝活。公子可要一试?包你满意。” 慕容珏笑了笑:“好啊,正愁无人搓背,你来得正好。” 胖姑娘笑眯了眼:“公子真是爽快人。”说罢便要宽衣解纱,跃入桶中共浴。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瞬间拉住。 胖姑娘笑容一僵,铁青着脸瞪向身旁清瘦高挑的女子:“花妖娆,你已有两个相好,何必再同我争?” 名为花妖娆的女子却紧抓她不放,目光凌厉似在警告,再转向慕容珏时却又漾满春意。 慕容珏轻叹:“我不急,你们可以轮流替我擦背。” 花妖娆眼神忽转娇媚,如蛇般缠人,指尖轻抚慕容珏的肩膀,笑道:“公子莫非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后面红楼已成废墟,难不成姑娘们也一个个成了废物?”慕容珏一声冷笑。 一旁女子吃吃笑道:“花姐姐看似温柔,偶尔却也客串强盗......不仅要你的身子,还想要你的性命。” “不错!” 花妖娆厉声喝道:“你既已走了,竟还敢回来?” 慕容珏摇头:“我不是来寻你们的。只是回来时见门开着,便想先沐浴净身,再找你们老板娘。” 一瘦小女子笑问:“何处不能沐浴,偏偏要选这里?” 一袭红纱轻动,名为红姑的女子眼波流转。 拉住慕容珏一只手柔声道:“或许公子就喜欢与我共浴呢?哎哟,想想就刺激。” “砰!”的一声。 花妖娆一掌重击桌面,几乎将木桌拍散:“难不成,你想将我们红楼四秀一并收了?” 慕容珏一怔,轻叹:“幸好没让你擦背,否则只怕半条命都要没了。” 四女齐声逼问:“老实交代,为何去而复返?” 慕容珏懒得理会,索性闭口不言。 如今他虽境界跌落,却也不是眼前四女所能撼动。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他是来找我的。” 第六十三章 离缘书,找人的条件 说话间,苏红玉换了一袭墨色绣花长裙,缓步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赤身裸体的慕容珏身上,挑眉问道:“那谁,你来我红玉楼找谁?你又是谁?” 掌柜突然现身,惊得红楼四秀如受惊的鸟儿般纷纷往门外退去。 慕容珏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这就走了?不是说要帮我搓背吗?” 花妖娆咯咯娇笑:“下回吧……今天让楼主亲自伺候你。” 另外三秀也嬉笑着附和:“公子可真是好福气。” 苏红玉走到窗边的桌旁坐下,望着浴桶中的慕容珏,嫣然一笑:“看来公子是错过了我们楼里最好的姑娘。” 慕容珏并未起身,只将手中丝巾覆在额前遮住眼睛。 冷冷回道:“你想多了,我回来,是要问你为何扣押我的夫人?” “别人不知你红秀楼的苏红玉是大离三妖之一,却瞒不过我慕容家族……说吧,你将我夫人藏到何处了?” 明知白芷是自行离去,慕容珏却仍将罪名扣在苏红玉头上。 苏红玉脸色微变,望向窗外不远处的废墟。 气得一拍桌子:“你以为自己是谁?” “那女人一把火烧了我的产业,还杀了我二哥,我就算将她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更何况,我与她之间还有未了的恩怨……” “不对,我听说白姑娘早已写下离缘书。自她离开慕容家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你夫人了!” 说到此处,苏红玉脸上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容。 仿佛自己得不到的珍宝,他人也休想拥有。 什么皇家书院、灵霄皇朝的高手,不也一样扑了个空? 不等慕容珏回应,她又继续说道:“我给她下了独门迷药,没想到她竟能自行解开,真是不可思议……” 对于姬无双之死,苏红玉并不心痛。 大离三妖在外人眼中情同兄妹,实则只有他们自己清楚,那不过是个虚名。 三人之间,从来就不和睦。 默默听完苏红玉一番话,慕容珏也面露惊诧。 难怪白芷愿意留在此地,原来是中了这女人的迷药。 可既是独门配方,又有谁能替她解毒? 他轻叹一声,悠然笑道:“我尚未见到那封离缘书,在我心中,她依旧是我的夫人。” “你竟对她下毒?既然如此,她一把火烧了你这青楼,似乎也不算过分,你说是不是?” “还有,你既说她不是我夫人,也别想找我赔偿你的损失。” 不知为何,慕容珏口口声声称白芷为夫人,言语间却不愿承担半分责任。 仿佛那封离缘书早已在手,随时可以拿出示人。 果然,苏红玉被他气笑了。 咯咯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慢慢找吧……不瞒你说,老娘在城里找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在苏红玉看来,自己一个人找不到也就罢了。 可眼下诸葛青云、令狐玉凰等无数长老、修士,皆对冰魄虎视眈眈,四处搜寻白芷的下落。 就算她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红石城。 但这念头仅持续片刻,便立刻消散。 她忽然想起先前与白芷的对话,想起死在少女手中的姬无双,想起那枚消失的纳戒。 想到这里,苏红玉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慕容珏怔了怔,拿下覆眼的丝巾,淡淡说道:“你好像一点都不心疼?” 苏红玉闻言也愣住了。 半晌,她突然大笑起来,指着慕容珏道:“就凭你这句话,我肯定心里痛得要死。” 话锋一转,她又道:“可我面对你这样小气的男人,心疼又有何用?” “那倒确实。” 慕容珏挥了挥如玉般的手臂:“毕竟是你抓我夫人在先,再加你手下意图非礼她,就算再烧一回,也算不得什么。” “呸!” 苏红玉嫣然一笑:“我为何不能抓她?她伤我大哥在前,又杀我二哥,我就算抓她十回,也是她活该!” “还有,她早已不是你夫人了......她是书院玄玉的弟子!” 这一刻,苏红玉打心底瞧不起眼前这个男生女相的男人。 生得一副好皮囊又如何?一身修为尚不及自己,这样的男人,她打从心底厌恶。 若不是想借他找到白芷,只怕早一脚将他踢出门外。 慕容珏笑声戛然而止。 目光在苏红玉身上流转几回,旋即摇头冷冷道:“算了,守在这儿估计也等不到消息。明日,我自会去寻她。” 苏红玉不答,却反问道:“你知道她要去哪儿?” 慕容珏摇头,眼下他毫无头绪,怎会知晓白芷去向? “呵呵!” 苏红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道:“不错,告诉你,这天下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知道她将去往何处!” “哦?” 慕容珏一惊,脱口说道:“既如此,我只好一直跟着你了。” 刹那间,他简直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想着离去的夫人,望着眼前的女人,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笑得温柔又迷人。 哪还有半分男子气概? 望着苏红玉,柔声说道:“你偷看我洗澡,难道就想这样一走了之?” 苏红玉嘻嘻一笑:“你想怎样?” 她声音虽有些发颤,仍瞪大眼睛望着慕容珏赤裸的胸膛,壮着胆子笑了起来。 一声冷笑:“你难道还想以身相许?” 慕容珏轻叹一声,抬手问道:“你看,我这只手像是杀人的手吗?” 他十指纤纤,柔若无骨,宛若兰花。 苏红玉忍不住笑道:“不像。” 慕容珏叹道:“我看也不像,只是,有时候它也会杀人。” 说罢随手一挥,指间骤然飞出一道银光。 谁知苏红玉反应更快,侧身闪避,银光倏地飞出,斩向花园。 外面轰隆一声,风吹树叶,簌簌作响。 良久,慕容珏才轻叹一声。 或许他知道自己不是这女人的对手,于是语气一转,嘴角慢慢泛起一丝微笑. 喃喃说道:“若非我此前出了些意外,这一招纵不能取你性命,也必教你重伤!” 苏红玉摇头表示不信,却仍沉默片刻,才问道:“你想做什么?” 慕容珏一字一句,缓缓回道:“我要寻找千年神药,寻找我的夫人。” “哦?” 听到这里,苏红玉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这世间除我之外,无人能帮你。” “你想要什么代价?” 慕容珏也不信这女人会平白相助。天下没有这等好事,否则她先前也不会对白芷下迷药了。 苏红玉一心系在白芷身上,略一思忖,淡淡一笑。 回道:“条件我尚未想好,日后再说。” 第六十四章 夫人何时这么厉害了,上门报仇 闻言,慕容珏闭上了嘴。 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桌上的油灯倏地熄灭。 苏红玉微微一怔,随手取出一截蜡烛点亮,又起身拎起火炉上的热水,往木桶中添了一些。 接着,她又向桶中撒入几味灵药,动作轻柔细致,宛若妻子照料受伤的夫君。 慕容珏心头一跳,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他望着苏红玉笑道:“向来都是男人爱看美人出浴,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是羞赧还是别的缘由,他至今仍未起身穿衣。又或者,在苏红玉灼灼的目光下,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苏红玉幽幽一叹。 慕容珏愣了愣,问道:“为何叹气?你以为我找你定无好事?既然你已答应助我,我自然不会再生事端。” 苏红玉唇角微动,轻声道:“你先穿上衣裳,待会儿我们再说话。” 话音未落...... 呜呜! 一阵阴风拂来,伴随着嘻嘻笑声,一个身着惨白衣裳、脸上涂着厚重胭脂的女子,倏然出现在慕容珏身旁。 她如荒原野狼般,死死盯住慕容珏赤裸的胸膛。 她本已极白的脸,在见到木桶中赤身的慕容珏后,似乎更白了几分。 不,应该说那惨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诡异的红晕。 这女子突如其来,慕容珏一时未反应过来,怔在原地。 苏红玉吃吃笑道:“姐姐偷看男人沐浴,不怕长了针眼?还是说……你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不穿衣裳的男人了?” 来人浑身一颤,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一股慑人之气弥漫开来! 她望向浴桶中的慕容珏,难得壮起胆子问道:“妹妹,这是你的男人?” 苏红玉一愣,并未接话,只端起桌上的凉茶轻啜一口。 向慕容珏介绍道:“这位是京华五鬼之一,吊死鬼风三娘……莫听外人胡诌,说五鬼是我们三妖的手下,你可别误会。” 在她看来,今夜的风三娘举止实在反常。 要知道五鬼往日见她,不是绕道而行,便是乖顺如羊。 而今晚的风三娘,却像个猎人,第一次敢以直视的目光,静静凝视窗边的苏红玉,仿佛真是望着自己的妹妹。 慕容珏心头一凛。 他从这吊死鬼般的女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杀气。 自己与五鬼素无交集,这女人自然不是冲着他来的。 难不成…… 就在这时,风三娘轻声叹道:“妹妹,听说白芷杀了姬无双……你,不生气吗?” “嗯。” 苏红玉幽幽一叹,苦笑道:“这么说,姐姐是要替我二哥报仇了?” 风三娘一怔,随即笑道:“听说白芷妹妹都败在你手下……我们五人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还被她坑过两回,哪谈得上替姬无双报仇?” 慕容珏闻言惊呆了。 这一瞬间,他不仅不敢看风三娘,甚至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夫人竟曾坑过五鬼两回…… 而今夜来者不善,若此时他再多嘴,恐怕就要被五鬼一并惦记上。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怔住。 风中飘来一丝淡淡的香甜气息,他以为是风三娘所携,心道女子果然喜欢玩弄花样,连胭脂都要与众不同。 苏红玉指向慕容珏,笑道:“这便是白芷妹妹的前夫。你要不要杀了他,既替我二哥报仇,也给你们自己出一口恶气?” 卧槽! 慕容珏一听,若不是身上未着寸缕,恨不得立刻跳起来给苏红玉一耳光。 这他娘不是借刀杀人吗? 虽是这么想,他却依旧一字未发。 因为此时,耳边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未等风三娘回应,脚步声逼近,一行四人突然闯进屋中…… 红须红发的大头鬼望着泡在桶中光溜溜的慕容珏,哈哈大笑道:“公子好本事,竟想力战这两位厉害女子?” 慕容珏看向苏红玉,见她微微点头,顿时说不出话。 他苦着一张脸,对五鬼说道:“这是我的房间,我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闯我屋内?” 风三娘面色骤冷,淡淡一笑:“你真想知道?” 苏红玉见慕容珏有些急了,嫣然一笑,说道:“你也用不着怕,他们不是来取你性命的。估计风姐姐……也舍不得杀你。” 大头鬼脸色变了变,冷声道:“确实,我们并非来找公子麻烦。” 慕容珏稍松一口气,问道:“那为何而来?” 胖子花心鬼冷笑一声:“因为我们兄妹是来杀人的,不是来看你洗澡的!” 风三眼波流转,轻笑:“我倒没想到,公子还挺好看。” 慕容珏沉默片刻,忽然一笑:“好看?那你就看个够吧!” 贪心鬼、胆小鬼一听,再按捺不住。 指着苏红玉喝道:“我们五人被欺压多年,如今熊天罡断了一臂,姬无双已死,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说罢,刀剑齐出,直指窗边的苏红玉。 慕容珏心头一沉,暗叫不妙。 南云此时尚在城中客栈,他是独自回来打探白芷消息的,万万没想到,竟撞上五鬼前来寻仇…… 自己这是莫名其妙被卷了进来。 若在以往境界未跌落之时,尚可一战,但现在的他,如何敌得过京华五鬼? 就算苏红玉真有白芷的消息,他也不愿为此拼上性命...... 不值得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消息断送自己。 谁知,苏红玉却看着他淡淡一笑:“怎么,怕了?怕他们先杀了我,再慢慢折磨你,拿你去威胁白芷妹妹?” 慕容珏真是无语至极。 心道你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老把火往我身上引? 虽然如此,他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无论如何,眼下他和苏红玉算是同在一条船上。 这一刻,他识趣地没有出声。 “够了!” 胖子语速极慢,只说了两个字。 任何人说这两个字都会很快,唯有他不急不缓。 二字落下的刹那,他手中灵剑骤然出鞘......如一道电光闪过,苏红玉身前的木桌应声裂为两半。 风三娘吃吃笑了起来。 笑道:“我们兄妹五人好不容易等到今夜这个机会……如此,只好请妹妹去死了。” 苏红玉看向慕容珏,想了想问道:“你的剑呢?我若死了,你还活得成吗?” 慕容珏心知这女人绝不会放过自己,只得苦涩一叹,无奈道:“好吧,剑在这儿。” 一直被他坐在身下、掩于桶中的灵剑,自渐凉的水中缓缓浮现。 正自冷笑的风三娘,望着那出水的灵剑,笑声戛然而止。 再也笑不出来。 第六十五章 二打五,优势在我 有时候,一个醒不来的噩梦,也不如一把骤然破水的灵剑更骇人。 情急之下的慕容珏,握着一把灵剑,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他在等,等对方先出手。 谁知风三娘眼中闪烁着一丝狰狞的笑意,像一只戏耍猎物的猫儿。 正思忖着是先玩弄一番再吞噬,还是先吞噬殆尽再慢慢回味。 就在她伸手欲撕开花红玉衣裳的那一刹那...... 木桶中,慕容珏蓦然起身。 风三娘惊叫一声,目光死死钉慕容珏的胸膛上,如同望见一块无瑕美玉,瞬间呆住了。 喃喃自语道:“你……不但脸生得俊,身子也这般漂亮……我若是男子,有你这样的资本,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 她语带痴迷,竟全然无视慕容珏手中凛冽的灵剑。 转而看向苏红玉,她脸上笑意愈深,却也愈发毒辣,杀机乍现。 一个姿色平平的女人,面对一个远比自己美丽、又正被心仪男子注视的女人,露出这般神情...... 任谁看了,都只觉得是为争风吃醋而起杀心。 甚至连其他四鬼,也有一种错觉,风三娘是不是疯了? 竟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里,看上了眼前这个男人,连正事也不做了? 只有慕容珏清楚,并非如此。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剑已出鞘,其余四鬼却仍视他如无物。 五人的刀、剑、长鞭,齐齐指向苏红玉。 这一刻,他终于确信:五鬼是真打算先除掉一直压他们一头的三妖,再慢慢收拾自己。 “咯咯……” 苏红玉剪水般的双瞳轻眨,长睫如帘,嘴角扬起一抹鬼魅的弧度。 竟然在这个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 摇摇头,她对慕容珏说道:“像你这样的男人,连我也舍不得杀。所以,她一定会将你带回去,好好‘侍奉’她。” 闻言,风三娘也幽然一叹。 笑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也舍不得杀……却又不得不杀。若让你活下去,我们五人,还怎么活?” 慕容珏剑眉微蹙,明亮的目光在二女之间流转。 忽然脸色一变,朝苏红玉急声道:“你还不动手?难道真打算等死?” 苏红玉浅笑:“我又不是老鼠,被她挠一下就要拼死反抗?” 风三娘咬唇骂道:“你不是老鼠,你根本不是人!自打我们兄妹五人遇上你,算是倒尽了八辈子的霉!” “幸好苍天有眼,让我们等到了今天!” “别磨嘴皮子了,想好怎么死了吗?” “要不,我把这红玉楼接手,后院重新修葺一番,你去做姑娘接客,如何?” 慕容珏听得几乎发疯。 若论苏红玉喜欢用言语诛心,跟眼前的风三娘比起来,又差了几分。 眼前这个脸上泛上红晕的女人,说起话来更毒。 这一刻,他浑身赤裸地站在两个女人面前,毫无遮掩。 最终,他干脆闭上双眼,仿佛这一刻与苏红玉一样,放弃了挣扎。 胖子见状反倒有些诧异,朝大头鬼摇摇头,叹道:“老大,这小子是不是吓傻了?连逃都不想逃?” 胆小鬼替老大回答:“是要面子?还是心疼这女人?或者知道逃也白逃?” 大头鬼冷笑:“少废话,先办正事。” 慕容珏怒极反笑:“你们凭什么拿苏红玉威胁我?就不怕反被她坑死在这儿吗?” 电光石火间,他也学会了以言语为刃。 他突然想起......这里终究是苏红玉的地盘。 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她不可能因看了他的身子就傻到连逃命都忘记。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这女人有绝对的把握,能在这屋里反杀五鬼。 一想至此,他心头一震。 若真如此,只怕令人闻风丧胆的“京华五鬼”,今日就要除名。 风三娘嘻嘻一笑:“苏红玉既不是你娘子,也不是你情人。我就算将她大卸八块,你又管得着吗?不如先操心你自己。” 慕容珏面露苦涩,心想:“若南云在此,你们岂敢如此嚣张?” 他却不知,即便南云亲临,见五鬼亦要低眉。 人的名,树的影。 在被白芷连坑两次之前,五鬼乃是世间最诡异、最无情、最令人恐惧的存在。 心念至此,他屈指轻弹剑身,喃喃自语:“总得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这话实则是说给苏红玉听的。 眼下二对五,若拼死一搏,尚有一线生机。若都不动,便是等死。 胖子晃了晃手中灵剑,笑道:“既然没用,又何必试?” 苏红玉嫣然一笑,问向慕容珏:“你不怕死?” “怕!”慕容珏苦笑,“我怕得要命。可是怕死,就不会死了吗?” “不会。” 话音未落,胖子突然出手! 他向前一步,佯装斩向苏红玉,却猛地拧身,一剑直劈慕容珏! “砰!” 慕容珏赤身跃起,一脚踢翻木桶,借势凌空翻身,手中寒光如电,直迎胖子那一剑。 他从胖子进屋起就紧盯此人,果然等来了这一击。 当下毫不迟疑,拼死之下,全力反击! 当当当! 双剑刹那交击,慕容珏瞬间消失原地! “放肆!” 红头发大头鬼一声怒吼,震彻屋内。 他彻底怒了......连蝼蚁般的慕容珏也敢反抗,简直是自寻死路。 眨眼间,巨掌轰然拍向慕容珏方才所立的木桶! “轰隆!” 木桶应声炸裂,凉水四溅。 而慕容珏已闪至窗边,苏红玉的身前。“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仍被大头鬼掌风所伤。 风三娘脸色铁青,扫视四周狞笑道:“臭男人,看你往哪逃!” 语毕,她身形一晃,骤然消失。 慕容珏眼瞳骤缩...... 五鬼不再留手,只是眨眼之间,要动真格了! 他眼中戾气一闪,右脚猛跺,握剑疾冲。 “当!” 花心鬼倏然出手,剑如蛟龙,直扑而来,强悍的剑气将慕容珏狠狠震飞。 就在五鬼全力扑杀的刹那...... 苏红玉轻笑一声,身如轻烟,蓦然消失。 “铮——!” 一道夺命剑光斩在她先前所坐之处! 剑气摧枯拉朽,桌椅尽碎,仿佛下一瞬就要将慕容珏撕裂! 风三娘怪笑声起,长鞭如蛇,直卷苏红玉脖颈。 生死一刹...... 半截飞上半空的蜡烛,蓦然熄灭。 第六十六章 一夜五鬼尽断头 就在蜡烛熄灭的一瞬间,黑暗刹地倾覆,将整个房间吞噬。 扑通!扑通! 重物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伴随着胆小鬼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大哥不好,我中毒了!” 只见胆小鬼蜷缩在地,浑身剧烈抽搐,青筋暴起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他的手指死死抠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只是一瞬间,嘴角已经渗出暗紫色的血沫。 贪心鬼的情况同样凄惨。 手中的灵剑“铛啷!”一声脱手而出,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 那一双瞪得滚圆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苏红玉,你竟然向我们下毒!” 胖子慌乱中向后急退,肥硕的身躯撞得椅子四分五裂。 想要破门而出,却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如小山般撞在门框上,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倒地时发出的闷响让整座小楼都为之震颤。 “不可能!” 大头鬼的红发根根倒竖,在黑暗中如同燃烧的火焰 这一刻,他像困兽般低吼:“你怎么会有那妖女的毒药......”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自己被白芷连坑两次的经历,顿时如遭雷击。 风三娘的手距离慕容珏的胸口只有寸许,却硬生生僵在半空。 姣好的面容因惊怒而扭曲,忍不住尖声喝道:“苏红玉,你敢坑老娘!” 慕容珏怔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看着眼前横七竖八倒地的五鬼,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弃苏红玉而去。 烛火重燃的刹那,他看见苏红玉唇角那抹冷冽的笑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新点燃的蜡烛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五鬼痛苦挣扎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恍若群魔乱舞。 苏红玉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袖,手中忽然多出一柄寒光凛冽的灵剑。 “想要来袭杀老娘,你们还不够资格。” 女人的声音冷若寒霜,目光逐一扫过地上抽搐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风三娘惨白的脸上。 一声轻笑:“正好,今天夜里让我送你们五人一起上路!” 不好! 慕容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握紧剑柄。 流转的烛光映在剑身上,照出苏红玉那双冰冷的眼睛。 完了,这女人……看来是真要灭了京华五鬼! 仅凭苏红玉一人一剑,竟让来袭的五鬼全军覆没。 慕容珏早已觉出些许不对,却未料想局势逆转如此之快。 虽对五鬼无甚好感,但这些家伙显然也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慕容珏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冷笑,望着不远处的风三娘叹了一口气,冷冷地笑了起来。 五鬼都明说,要先杀苏红玉,然后再收拾他。 就凭他一个人的本事,就算南云在此,只怕也不是这五个家伙的对手。 你要我的命? 正好,我也想要你们的! 想到这里,慕容珏手中灵剑如漫天丝雨,倒斩而出,直取地上四鬼! 按说,他本可静观其变,任由苏红玉出手。 但就在这一瞬,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何不借此机会,试试境界跌落后的自己,能否一剑斩灭京华五鬼? 即便他们已中剧毒,也未必顷刻毙命,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苏红玉下毒的药性,万一呢...... 尚有瞬息之机,何不试剑? 心念电转,剑已出手。如清风自然,似流星绚丽。 这是他灵根受损、境界跌落以来,第一次出剑。 连他自己都未料到这一剑之威。 而五鬼却真切地感受到了。 顷刻之间,满室森森鬼气在这一剑下轰然瓦解。如柳絮散入长风,似冰雪消融于春山。 仅一剑。 胖子被一剑斩飞,从屋中直跌出七八丈外,如巨石般砸进花园,不知压垮多少花草。 慕容珏自己亦是一惊。 既然五鬼皆中毒,为何自己无事?是毒未发作,还是…… 他心知肚明:“若凭真实本事,自己绝非五鬼中任何一人对手。”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从回到红玉楼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今日若五鬼不死,往后必将面临他们无尽的追杀。 不待苏红玉出声,赤身的慕容珏已如杀神临世,手起剑落。 连苏红玉也没有想到,只是电光石火间,大头鬼、花心鬼、胆小鬼三人头颅应声而落。 四鬼至死难以相信,自己竟会丧命于这个看似如女子般柔弱的蝼蚁手中。 太快了。 快得风三娘还未回神,五鬼已只剩她一人,孤零零面对苏红玉。 不知从何时起,她从未想过若五鬼只剩自己,会是何等滋味。 这一刻,风三娘疯了。 就在她尖叫着欲扑向慕容珏拼命之时,却见对方早已闪至门外。 待她抬头,却看到苏红玉已冷冷站在面前。 绝望中的风三娘,当下露出一抹恍若女鬼一样的神情:“想不到,他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苏红玉摇摇头:“你们不死,我睡不好觉。” 风三娘嘶声尖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 苏红玉轻叹一声:“你还想做什么?” “杀你。”风三娘冷冷回道。 苏红玉笑了,浅浅笑道:“你还想让我死?” 风三娘这次竟沉住了气,冷冷喝道:“苏红玉,你不得好死!慕容珏,你也一样!” 凄厉如鬼哭狼嚎,在夜色中久久回荡。 奈何屋外唯有风声呜咽,无人回应将死之咒。 将死之际,风三娘闭上双眼,不甘厉喝:“想不到……我竟会死在你的手里……我不甘心……” “咔嚓!” 话音未落,苏红玉剑光乍现。 望着滚落屋外的人头,她冷冷一笑:“我平生最怕麻烦。既然你们执意要杀我,若不成全,岂不显得我小气?”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慕容珏先前所言:“我也怕死……” 望着屋内横陈的尸首,她不由一声轻叹。 喃喃自语道:“试问世间,哪个修士不怕死?纵成了仙,只怕亦然。” 说罢,她移步屋外,踏入花园。 只见夜穹中乌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尽,月明风清,果然是……杀人的好天气。 慕容珏已换上一身月白长衫,静坐凉亭之中,默默望着苏红玉清理战场。 今夜死里逃生,心中竟有些意难平。 他望向苏红玉,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满嘴都是苦涩之意,喃喃道:“我竟差一点……死在你的手里。” 第六十七章 交易,消失的少女 红玉楼依旧隐没在浓重的夜雾之中,天地一片寂静。 花园里更是安静,因为慕容珏闭上了嘴。 即便已经穿好衣裳,他也不敢悄然离去......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望着花园里烧成一堆灰烬的五鬼,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慕容珏,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竟有如此手段。 看来,就算大离三妖已去其一,也依旧不可小觑。 看来,自己从前还是太过仁慈。 行走天下,犹如穿行于丛林,遇到像五鬼这般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果然不能心软。 一个人心思最乱的时候,通常不愿见到旁人。 慕容珏却在心绪最乱之时,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女人。 若不是刚刚经历一场生死之战,换作往日,见到这样的女子,他心中只会觉得美妙、舒适。 绝不会有一丝惊诧与恐惧。 而此刻,他只想弄清楚一件事:自己到底有没有中毒? 若真中了她的毒,最好立刻拿到解药,然后悄然离去…… “你好像有些怕我?” 苏红玉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淡淡一笑,那模样与寻常人家的女子并无二致。 哪里像是挥剑斩落人头的女魔头? 慕容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苏红玉却将两枚纳戒放在他面前,嫣然一笑:“这是你的战利品,谢谢。” 慕容珏一愣。 谢谢? 谢谢我出手斩了那人?还是谢我在最危急的关头没有弃你而去? 话说回来,我又哪敢离开你? 万一踏出这门,便如五鬼一般栽倒路旁,又有谁来救我? 虽如此想,他脸上却未露多少情绪,只默默收下纳戒。 随后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苏红玉一怔。她没想到这个穿上白衣、玉树临风的男人,竟会向她说谢谢。 此刻的她,倒没有慕容珏那么多杂念。 杀了五鬼,对她而言是好事,也是麻烦。 毕竟从此少了五个可供驱使的打手......不是所有事,她都喜欢亲力亲为。 沉默良久,她才开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慕容珏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去京华城,去白帝城,去更远的地方。一边寻找灵药,一边寻找我的夫人……” “你还想去蛮荒世界?” 不知为何,苏红玉脱口而出:“就凭你这点修为,去蛮荒就是自寻死路!” “不然呢?” 慕容珏苦笑:“以我如今的状况,唯有前往蛮荒世界……找到传说中的灵药,或神药,才有一线生机……” 闻言,苏红玉脸上神情几度变幻。 眼前这男人虽已穿好一袭白衣,可在她眼中,却仍是那个靠在木桶中、寸缕未着的慕容珏。 想着想着,她竟脸红了。 随即想到,自己恐怕也是如此。单凭她一己之力,莫说蛮荒世界,就连一个白芷都难以应付。 一念及此,她幽幽一叹。 笑了笑:“都说蛮荒处处危险,却也不乏种种机缘……或许,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如何?” 慕容珏本想说自己还有南云。 可一想到这女子的修为,只怕自己与南云联手也非其对手。 于是,他只好暂且撇开这话,捂着胸口问道: “合作可以,但请姑娘先解了我身上的毒……” 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带着一身剧毒前往蛮荒。 苏红玉闻言一怔,随后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她想了想,浅浅一笑:“放心,我已在你茶中放了一半解药。剩下的一半,等到了蛮荒再给你。” 慕容珏眼前一黑,心想果然最毒妇人心。 即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只得拱手回道:“既然如此,你可别死在我前头……” 苏红玉咯咯笑道:“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你何时动身?” “明日。你呢?” “我还要处理红玉楼的事。你先去京华城,在那里等我。” “好吧。” …… 红石城中,无数人仍在寻找那名消失的少女。 而一袭白衣的少女,却在前往大离皇城的路上愈行愈远。 白芷从一夜惊梦中迷迷糊糊醒来,在老婆婆给她的锦袋中,翻出一张以玄铁抑或精钢所制的面具。 当她戴上面具的刹那,莫说客栈伙计,连云夕月也在瞬间生出错觉。 沉默良久,云夕月才笑道:“这样也好。有了这面具,一路上也不怕被人惦记……该用的时候再戴上。” 白芷点头,没有意见。 毕竟被苏红玉坑过一回,她是真的吓坏了。 若不是云夕月及时醒来,她恐怕早已死在三妖手中。 走出红石城,少女一人一马,行走于官道。 头戴竹笠,脸覆面具,遮掩了所有气息。此时的她宛如凡人,策马飞驰。 一连三日,少女半日赶路,半日练剑。 云夕月出手一次比一次重,接连对战之下,白芷不仅神魂震荡,身上也伤得不轻,只能以寒霜剑勉力抗衡。 在山间苦练两个时辰,躺在地上歇息一刻钟后,白芷才能勉强走动。 牵着马儿回到官道,神海之中,云夕月问道:“没事吧?” 少女摇头:“这点伤不算什么。” 云夕月蹙眉,又问:“那么,心里呢?” 少女纤细的手指牵着缰绳,望向天空,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直到马儿引着她走上官道,她才挠挠头,浅浅一笑:“心里也没什么。不过是苦一点罢了。既然离开了书院,我就不怕吃苦。” 云夕月一怔,犹疑地问:“真的没事?” 三日以来,少女不知输了多少回,被她虐得极惨。 若不是白芷身上还有些灵药,若不是她身怀青鸾血脉…… 换作旁人,就算不卧床休养一个月,也至少需要十日。 可白芷恰恰相反。每天被虐得生不如死,只需夜里睡上一觉,第二天便又恢复如初,继续与她过招。 第一天,白芷用上了一叶知秋、飞花逐月,甚至动用了风符。 可比起云夕月的身法,仍慢上一线......不多不少,只差一线。 就像她斩出的那一剑,明明已至云夕月面前,最终却仍差一寸。 正是这一寸,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第二天起,少女开始变招。 不再像是与云夕月过招,倒像是在与自己较劲,于半空中骤然变招。 试想,一叶知秋也好,飞花逐月也罢,都是云夕月教她锤炼过千万遍的招式。 如此变招,反倒显得有些自乱阵脚。 于是云夕月出掌更快,不再只快一线。 很多时候,她在白芷出手之初,或是寒霜剑斩到一半的刹那,便骤然打断少女的剑气,破开那一掌飞花。 如此一来,少女输得更惨。 在白芷看来,她与云夕月之间最大的差距,仍是修为不足。 一路行来,成了少女与云夕月之间的战争。 苦练不怕痛,拼命不怕死。 白芷在书院后山时就明白了这一点。她曾险些死在那黑猿爪下,也几乎丧命于五鬼甚至苏红玉手中。 她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怕输? 想到这里,少女翻身上马,往前疾驰而去。 一边笑道:“没事哩!” 殊不知,就在少女打马的刹那,一道金光自她身后,冲天而起! 第六十八章 荒原上的谋划,刹那惊魂 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原,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金光骤然打破。 少女策马离去,浑然不觉身后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犹如神剑出世,刹那间惊动了四方修士。 而此刻的云夕月,在连续三日的奔波劳顿后,早已躲入少女的神海深处,沉沉睡去。 “咔嚓......” 一道闪电撕裂天幕,黑云翻滚,仿佛有绝世强者正在渡劫。 乌云之下,刺目的电光与那道冲天金光悍然相撞。 霎时间,白光与金辉宛若两柄远古神兵,在天际轰然交锋,雷火交织,光芒耀世,连天地都为之震颤。 最终,闪电渐隐于浓云之中. 金光也随之黯淡,如同被雷霆吞噬一般,荒原重归死寂。 仿佛真的只是九天之上落下一道闪电,将荒原上某个想要渡劫之人,一手抹去! 天道之下皆为蝼蚁! 便是修行到了至高境界,想在破境渡劫的修士,亦是一样。 凡人不可问天,想要破境,就得接受天道的惩罚。 也是考验。 过不了,便得身死道消,尘紧尘,土归土,一身灵气回归天地之间...... “嗖……” 就在这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荒原,只留下一抹模糊的残影。 就像是从天劫之下,逃走的一缕神魂。 若此时云夕月醒着,定会惊觉这黑影速度之快,竟犹胜自己,如电如幻,不可思议。 “哼!” 一声冷哼蓦然打破寂静。 不知是对那金光的渴望,还是对黑影的不满。 离开红石城的这片荒原,早已成为没有规则的杀伐之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令狐长老,意欲何为?” 一道冰冷的声音随风传来,初闻似在天边,转瞬已至眼前。 片刻,一名中年男子踏破风雾现身荒原。 一袭黑袍绣着金丝,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黑夜魅影骤现天光之下。 但见他面含微笑,笑意中却透出阴寒,教人莫名生厌。 “怎么,诸葛长老不是该在红石城中?何以如此匆忙……竟也追到了这里?”风中传来一抹女子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显然,突然出现的女子,对诸葛青云的到来极为不悦。 诸葛青云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望向荒原上那道身影—— 一袭绣花长裙,似九天仙子临凡。然而在这美艳外表之下,藏着的却是同样令他排斥的气息。 二人彼此不屑,谁也不服谁。 “哈哈,” 诸葛青云轻笑一声,“金光冲天,我疑是消失已久的‘冰魄’再度现世,岂能错过这等机缘?” 说完又顿了顿,笑道:“若非为此,令狐长老又何须急着赶回京华城?” 他也没想到,灵霄皇朝百花谷的令狐玉凰,竟也会出现在此。 风中的令狐玉凰面容如笼罩迷雾,教人看不透心思。 闻言,女人凤眉微蹙,低声自语:“那终究只是书院传说,无人亲见……” “你不也为那万年冰魄而来?” 诸葛青云不再绕弯,沉声道,“若传说为虚,书院那些长老又何必向外放出风声……” 大离皇家书院与白雪城崖山书院本出一脉,不仅弟子互通,长老亦常往来游学,两院之间几无秘密。 “我说不是,你信么?” 令狐玉凰幽幽一叹,“那可是能增加千年修行的珍宝,世间修士,谁不心动?” 诸葛青云淡淡一笑:“何止是你,只怕南海剑宗,乃至更远处的老怪物,都已闻风而动。” “他们想多了。” 令狐玉凰仰首望天,乌云翻涌,恍若金光仍在眼前闪烁。 看着,看着,眼中掠过一丝讥诮,凝声道:“连你我都未曾得见,他们来了又能如何?” 诸葛青云一怔,眉头紧锁,眼中浮起一丝隐忧。 喃喃道:“异象惊天,你说……会不会已有人先我们一步,找到了那姑娘?” “不可能。” 令狐玉凰摇头,“我们身在此地尚未得手,他们山高路远,又能如何?” 一番话,稍稍打消了诸葛青云的顾虑。 确如她所言,红石城距此已远,南海、灵霄等皇朝更是遥不可及,又有谁能抢先一步? “可惜啊……” 诸葛青云抚胸长叹,面上闪过一抹不甘:“我们依旧来迟了!” 他神情愁苦,似因找不到白芷而懊恼,又似藏着更深沉的谋算。 “如此,你欲何往?”令狐玉凰收回望天的目光,静静问道。 “我欲往京华城一探。” 彼此心知肚明,自然不会为对方虚言所欺。 诸葛青云转身道:“既然寻无所获,我便回皇城书院了。” 令狐玉凰似早料到如此,淡淡一笑:“祝你好运。” “你也一样。” 话音未落,诸葛青云已拂袖离去。 令狐玉凰望其背影,幽然叹息,心下暗忖是否真该往大离皇城走上一遭…… …… 不知奔出多远,少女终于累了,翻身下马,牵缰离开官道,行至河边休憩。 马儿自顾觅草撒欢,她则欲洗去一身风尘。与云夕月一番交手,竟比同苏红玉拼命还要疲惫数倍。 此刻她唯一所想,便是尽快抵达京华城。 好好睡上一觉,一边练剑,一边静养些时日。 待再学成一招剑法,便继续踏上前往灵霄皇朝之路。 “呼哧——” 不知过了多久,吃草嬉戏的马儿跑了回来。 白芷心中一喜,扬声唤道:“吃饱玩够了,还不过来!” 马儿浑身一颤,似受了惊吓,心想自己不过轻嘶一声,竟就被主人察觉。一路奔波已极疲惫,难道主人还要继续赶路? 但白芷根本不理马儿的抗拒。 少女一挥手,无视马儿惊恐眼神,伸手牵住缰绳,淡淡一笑。 笑中却藏着一丝冷意:“外面多少人想吃你的肉、饮你的血,你还想着离我而去?自寻死路不成?” 马儿哀鸣一声,乖乖蹭蹭她的手掌,表示顺从。 白芷牵马转身—— 却在刹那间浑身一冷。 风中,一袭绣花长裙如鬼魅般飘然而至。 少女蓦然呆住,恍若自虚空伸出一双夺命之手,悄然扼上她的脖子… 白芷紧攥缰绳,冷冷注视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来人长裙在风中飘舞,面容被一团迷雾遮掩,看不真切。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女子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寒冰般渗入白芷耳中,激起一阵莫名的冷意。 电光石火之间,少女已察觉到危险。 今日与云夕月一番激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潜力,周身灵力尚未恢复。此时绝非与人交手的好时机。 “你是谁?”白芷强作镇定,右手悄然握紧寒霜剑。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身形倏忽飘近,令少女后背陡然窜起一股寒意。 “无数人都在追寻你的踪迹,却没想到,你早已离开红石城……” 呜呜——! 一道旋风卷起沙砾,瞬间将白芷笼罩其中。 她眯起双眼,终于勉强看清白衣女子面容的一角,心头不由一紧......果然,自己早已被无数人盯上。 “我要离开,何须你们同意?”白芷一边回应,一边轻扯缰绳,示意马儿缓缓后退。 白衣女子浅笑挥手,一缕幽香随风飘来。 白芷立刻屏息,却仍晚了一步。香气钻入鼻腔,瞬间令她头晕目眩。 “这是……迷魂香?” 少女惊觉不妙,猛地咬破舌尖,一缕青鸾冰焰自唇间涌出,将那抹香风顷刻焚尽…… “不错,竟识得我百花谷的手段?” 白衣女子略显讶异,向前迈出一步。 随着这一步踏出,周身的迷雾渐渐散去,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 白芷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是她,那个曾来过书院的女子,百花谷长老令狐玉凰! 只见来人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尤其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似有百花盛放,又似深渊之中幽暗的寒潭。 “想不到百花谷长老,也如宵小之辈般暗中算计!” “你想多了,我只是路过罢了。” “既为路过,为何阻我去路?” “哦?我挡住了你的路么……” 令狐玉凰唇角微扬:“小姑娘倒是有趣。说吧,你从书院窃走的那枚万年冰魄,藏在何处?” 白芷浑身一僵。 她没料到对方竟毫不掩饰,直接道明来意......这是要明抢! “你想多了。我乃书院弟子,即便取得冰魄,也自有师尊定夺……轮不到外人过问。” 既然对方不顾颜面,白芷自然也不再客气。 她甚至没有尊称对方一声前辈,你不要脸,我也不用尊重你! “哼!” 令狐玉凰气得突然抬手,一道白光自指尖迸发,恍若风中闪电,直射白芷眉心! 白芷本能侧首闪避,却见那白光骤然加速,竟欲钻入她体内探寻冰魄踪迹。 千钧一发之际,一缕寒霜蓦地涌现,将那束白光瞬间吞噬。 “这是……” 令狐玉凰瞳孔骤缩,面露惊容:“这是什么力量?” 白芷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未料冰魄竟会自主护主,更未想到令狐玉凰反应如此剧烈。 眼下骑虎难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晚辈不知前辈何意。” 令狐玉凰冷嗤一声,缓缓抬起双手。霎时间,无数花瓣自四周涌现,利如飞刀,将白芷团团围住。 “小姑娘,不必再藏,让我见识一番那传说中的冰魄吧!” 白芷心头一震,额间顿时沁出冷汗。 以她眼下修为,岂是令狐玉凰的对手? 正当绝望之际,远处蓦地传来一声长啸,如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令狐玉凰动作一滞,蹙眉冷语:“诸葛青云,你不是已离开了么?” 闻言,少女心里一喜。 好家伙,又来了人...... 趁其分神之机,白芷猛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出漫天花瓣的包围,向荒原深处疾驰而去。 她甚至不顾花瓣划破衣衫、在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伏在马背上全力奔逃。 第七十章 白玉城,月下有人欲断魂 马背上的白芷一声惊呼——她万万没想到,百花谷的长老竟再度追了上来。 所幸,途中遇到一位出手相助之人,替她拦下了那个步步紧逼的女人。 一时间,不禁心中发冷。 不止苏红玉,就连百花谷的长老、甚至皇家书院之人,竟都觊觎她手中的冰魄。 不过是一时洗漱之后忘了戴上面具,竟就被令狐玉凰认出...... 骏马如离弦之箭撕裂风声,少女不得不死死抱住马颈,才勉强不被甩落。 这一刻,忍不住在心里想了又想:“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究竟是谁?真能挡住令狐玉凰吗?” 刹那间,她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天地仿佛骤然变色,滚滚黑云自天际压下,将风中的男子与追来的令狐玉凰一同吞没。 风声在耳边厉啸,隐约夹杂着幽怨的哭泣,恍若石桥下徘徊的怨魂在嘶喊。 不知狂奔了多久,天色愈发昏暗。 马速渐缓,白芷这才惊觉他们闯入了一片陌生林地——古木盘结扭曲,枝杈如鬼手般伸向苍穹。 “这是何处?”她低声自问:“前辈,你醒来了吗?”自然,神海中的云夕月,并没有回答她。 折腾了白芷数日之后,女人再次沉睡了。 突然,马儿倏然止步,焦躁地以蹄刨土。 白芷警觉抬头,只见林间幽光浮动,似狼瞳,又似山鬼...... 一瞥之下,她只觉毛骨悚然,冷汗浸透后背。 “前辈……”她声音微颤,忍不住再次呼唤,奈何云夕月依旧没有回应。 以她当下的状态,莫说魑魅魍魉,便是一群野狼也难以应付。 绿光渐近,白芷终于看清—— 地上匍匐着饥肠辘辘的狼群,半空漂浮着幽绿萤火,如亡魂般缓缓逼近,似要将她吞噬。 “来吧……呜呜……” “让我拥抱你……” “嗷呜——” 狼群仰天长嗥,空中的幽魂也发出呢喃低语,仿佛在欢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飨宴。 “铮!” 少女寒霜剑骤然出鞘,一道冰寒剑气破空斩向狼群! “咔嚓!” 恰在此时,一道惊雷直劈而下,撕裂林翳。 “呜——” 空中幽魂在电光中灰飞烟灭,尖啸着消散于虚空。 冲在前方的野狼被剑气瞬间冻结,其余则在雷霆轰击下惨嚎溃逃,没入深林。 马儿趁机疾驰而出。 渐渐地,远处现出高耸的城墙轮廓。 “终于……见到人烟了?”少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日的遭遇光怪陆离——从令狐玉凰到诸葛青云,再到神秘男子,乃至幽魂与狼群。 每一桩都令人胆战心惊,恍若一场噩梦。 可风中的嘶吼与马儿的喘息,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咬紧牙关,催马向前。此刻她只想找一个安全之地,好好睡一觉,等待云夕月苏醒。 离开书院之后,所遇之敌一个较一个强悍,麻烦接踵不断……终究还是自己太弱。 …… 所幸,在城门将闭未闭之时,她策马入城。 一路寻至一家“平安客栈”。 伙计牵走马匹喂料,白芷吩咐掌柜切一盘熟肉、烧两大桶热水送至客房。 整个人浸入热水中时,温热水流包裹住她疲惫的身躯。 水汽氤氲之间,少女低头看向手臂上的伤口——那是被令狐玉凰操纵的花瓣所伤,原本深可见骨,此刻竟在缓缓愈合。 “灵药快用完了......” 她轻喃着,指尖微颤地抚过正在愈合的伤处。 接下来的日子若无灵药,倘若再次受伤,伤口何以自愈? 水珠顺乌发滑落。少女默然思忖:“是该添些疗伤灵药了。” 一路厮杀至此,她虽不算富庶,但购买丹药的灵石尚足。 今日......究竟是谁出手相助? 那个陌生却偏有一丝熟悉的男子,到底是谁? 窗外月光如水,将后院青石路照得清亮。白芷倚靠桶缘,疲惫如潮水涌至。 与令狐玉凰厮杀的画面再度浮现......想不到堂堂百花谷长老,竟对晚辈狠下杀手。 若师尊在此,尔等安敢如此? “你们......等着。”少女喃喃低语。日子还长,她只会越来越强。 声渐微,眼渐沉。 …… 少女沉沉入睡之时,栈外长街上,一道黑袍身影悄然现身。 月光映照下,诸葛青云的面容显得格外阴鸷。他神识锁定后院最角落那扇窗,唇边泛起冷笑: “终于找到你了。” 与令狐玉凰不同,他可不愿在荒原上争夺猎物。 长剑在月下泛起寒光。夜深人静,少女酣眠,还有谁能阻他? 就在他欲潜入客栈的一刹,一道黑影如清风般倏然而至,拦在他的面前。 诸葛青云瞳孔骤缩—— 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抑或是一位老妪,正静立月下,默然望向他。 “让开!” 诸葛青云冷叱一声,长剑已然出鞘。 黑影未发一语,只轻抬衣袖,纤纤玉指在月光下流转着清冷光泽。 “找死!” 诸葛青云怒喝,剑如闪电直刺对方咽喉! “嗤——” 一片青叶,又或一瓣残花,竟轻飘飘落于剑身之上,发出金铁交鸣之音,划破寂静黑夜。 诸葛青云只觉虎口发麻,心下骇然:这黑影远比他想象的可怕。 对方不过轻拂衣袖,竟如惊雷劈落,迫得他连退数步,额间沁出冷汗。 他左手并指抹过剑身,剑锋顿时泛起诡艳红光。 “一剑风云!”诸葛青云暴喝变招。 谁知那黑影竟探出纤指,如穿越虚空般倏忽而至,直点剑刃! “怎么可能!?” 更令他震骇的是,对方竟徒手夺过灵剑,反手直刺他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诸葛青云猛扭身形,剑尖擦胸而过,带出一朵血花! “啊!” 惨叫声撕裂夜幕。他踉跄后退,欲要逃脱,却发觉周身如被无形之力禁锢,再难动弹。 黑影缓步走近,冷冷开口:“看着我。” 诸葛身不由己抬起双眼,神志渐涣散,目光最终空洞如傀儡。 来人的声音似从遥远之处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一种冰冷的声音,如一把灵剑,刺入他的心底。 “记住:今日你什么也未看见,从未遇见过那位姑娘。” 跟着,眼前一抹光芒闪耀,刹那没入诸葛青云的眉心...... 第七十一章 梦里的决定,苏红玉来了 此时的白芷,陷入了一场梦境。 梦中,无数野狼向她扑来。树林外浮现的幽魂伸出森森枯骨,欲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情急之下,就要拔出寒霜剑去拼命。 心道,你们还有完没完,真当我是那么好欺负吗? 就在此时,屋内响起一阵异动。 少女蓦然回过神来,只见窗外树影摇曳,如黄昏时被惊雷劈散的鬼魅,悄然潜入。 “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被一阵清风无声推开。 少女瞬间抓起枕边的寒霜剑,低声喝问:“谁?” 月光幽幽,自窗口与门扉流淌而入,将一道身影拉得纤长,投在屋内的地板上。 抬头定睛一看......竟是书院后山遇见的那位老婆婆。 “婆婆……” 一瞬间,少女忍不住轻呼:“您怎么会在这里?” 在她的记忆中,这时候的老婆婆应该在书院的后山,由师尊,师姐陪着前辈才是,怎么会来了白玉城? 一袭素色青衣的老婆婆静坐桌前,缓缓抬手,自面庞轻轻抚过...... 眨眼间,少女再次惊呼。 老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容颜,竟悄然消失。 月光之下,是一张清冷秀美的面容,宛若寒玉,与师尊相差无几。 那双深邃的眼眸似藏无尽星空,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吓到你了?” 老婆婆幽然一叹,轻声道:“说起来,你师尊玄玉算是我半个徒弟……你在书院所见,不过是我另一副容貌。” 白芷睁大双眼,难掩惊异:“婆婆……不,师祖,您怎么会来这儿?” “我是幽月。” 恢复本貌的幽月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白芷手臂渐愈的伤口上,轻轻蹙眉。 她淡声道:“我去书院,本只是顺路探望你师尊,未料竟遇上了你。” “那里并非吾乡,我岂会长留?” “倒是你,这一路想必风波不断,吃了不少苦吧?” “感觉如何,说来听听?” 白芷心头一震,下意识轻轻地摇头。 “不苦!” 顿了顿,又轻声回道:“只怪我荒废了五年光阴,否则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弱小。” “那也未必。” 幽月浅浅一笑:“若非你历经五年坎坷,又怎能得到书院镇山之宝?引得天下修士皆欲追杀于你?” “难道就为那冰魄?” 白芷蹙眉不解:“冰魄已与我融为一体,即便杀了我,他们也得不到啊?” “未必如此。” 幽月招手示意,白芷起身走至窗边,在她身旁坐下。 幽月轻抚少女如墨长发,缓声道:“纵得不到万年冰魄,他们亦可将你视为修炼炉鼎,行夺舍之法,甚至将你炼成一炉丹药。” “切勿小觑人心之贪,为这千年修为,他们何事做不出?” “如此,你是否怕了?” 少女闻言,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她原以为,只要交出纳戒与那些人交换,他们寻不着冰魄,自会放过自己。 却未想到,世间尚有如此可怕的手段。 少女轻轻靠在幽月肩上,默然思忖:若有机会重新选择,她是该嫁入慕容家,还是该留在书院? 若她如师姐凤飞飞一般始终于山中清修,又怎会因误服丹药而灵根受损? 师尊又岂会允她进入化灵池? 想到此处,她骤然一惊,紧紧挽住师祖的手臂…… 难道这一切,皆是命运的安排? 沉默良久,幽幽一叹之下,才低声问道:“那么,我该如何是好?” 幽月莞尔:“要么坚守初心,走你自己的路;要么此刻便离开书院、离开师尊,随我而去。” 白芷脱口惊呼:“不可!” 说完轻捂心口,喃喃道:“我与师尊有约,五年后定回书院见她……即便要拜您为师,也须先履约完成。” 这一刻,原本迷惘的少女忽然坚定了心意。 若无师尊,她亦无缘踏入化灵池。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未曾言明的承诺......助云夕月重铸肉身。 如果没有云夕月,她也走不到这里。 可以说,两人共的是一条命,谁也不能离开谁?就算千难万难,她也要完成自己的承诺。 再次听到少女的回答,幽月并未惊讶。 只是平静一笑:“那便先走完眼前的路,我会在更远的地方等你。” 说罢,她指尖轻点,一道微光没入少女神海。 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微笑道:“我先传你一式剑法,往后慢慢修习。” “啊?” 白芷不禁问,“这是什么剑法?” 幽月含笑:“一剑惊魂。” …… 同一片夜色之下。 白玉城中。 换了一袭红色长裙的苏红玉轻叩木桌,清脆声响在客栈中回荡。 红玉楼虽毁去大半,她这位老板却并未亲自操持重建之务,而是将重任托付于总管,随慕容珏一同前往京华城。 慕容珏手捧热茶,温润一笑。 有苏红玉同行前往蛮荒,于他、于南云而言,皆是一桩好事。 未料二人刚至白玉城,便听闻城中即将举行拍卖盛会。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苏红玉眸光微动,说罢瞥向正低头品茶、若有所思的慕容珏。 慕容珏心中亦有一丝惊喜。 即便暂时未有白芷的消息,这场拍卖会于他而言,却是一个契机。 谁知拍卖会上,会不会出现他急需的灵药? 一思及此,他指尖微微一顿,应道:“看来我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苏红玉浅笑:“你就这般心急?眼下尚在大离皇朝,即便遇上拍卖会,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慕容珏摇头:“我只关心能治我伤的灵药。宝贝,归你。” “好。” 苏红玉对慕容珏的回答颇为满意。 一个男子清楚自己最需要什么,不被外物迷惑心志......或许唯有这样的人,才配成为她探险途中的伙伴。 想到此处,她不由提醒道:“听说皇家书院的诸葛青云,灵霄皇朝的令狐玉凰,也都到了此地……” 慕容珏心中一动:“他们不是一直图谋那万年冰魄?怎会对一场拍卖会感兴趣?” “谁知道呢?” 苏红玉冷笑一声:“与你一样,谁又能拒绝意外的惊喜?” 第七十二章 风云阁前一出戏 上 清晨醒来,屋内屋外已不见老婆婆的踪影。 若不是神海中多了一式剑招,若不是房中依稀残留着一缕清冷香气,少女几乎要以为这又是一场醒不来的幻梦。 静坐窗边,一边梳妆,一边凝神内视那招剑意。 初看如春风拂柳般轻柔, 细观却似夏雷劈落般凌厉。 剑出一刹,宛若秋叶翩跹。 剑回一刻,仿若冬雪漫舞。 心中怦然一动,原来这“一剑惊魂”的精妙之处,并非斩人肉身,而是直指修士神魂...... 初练时只求摄人心魄,修至高处,竟能斩落化神修士的魂魄。 这是一式能随自己修为成长,愈加深不可测的剑招。 实在不可思议。 以她眼下境界,仅能窥其皮毛,恐怕唯有修至师尊那般境界,方能真正领悟其中玄奥。 移步至客栈柜台,她点了一壶清茶,却从掌柜口中得知,今日正是白玉城风云阁一年一度拍卖大会之期。 白芷心中微动,问道:“参加这拍卖会,可有什么条件?” 曾在天玉阁忙碌五年,她知道有些拍卖会需凭邀请函,甚至需熟人引荐方能入场。 一袭青衫的掌柜淡然一笑:“并无特别要求,只需交纳十枚灵石便可入场。若愿花费百枚,还能得一雅致包间。” “哦?” 白芷闻言浅笑,向掌柜道谢:“多谢告知。” 只需灵石便能解决,对她而言,倒是再简单不过。 …… 所幸她所住客栈与风云阁仅一街之隔,可谓近水楼台。 辰时方至,她便已来到这座白玉城中最负盛名的楼阁。 拍卖会尚未开始,只有零星几位客人坐在一楼堂中静候品茶。 为了今日盛宴,风云阁已不再接待寻常客人。 白芷神色平静,取出百枚灵石。候在门口的伙计见状,连忙恭敬相迎。 袅袅婷婷登上二楼,选了一处临窗包间坐下,轻倚雕栏,凭窗远眺。 左侧长街空荡,右侧一池湖水映着天光,几株残荷于风中轻曳,漾开圈圈涟漪。 少女心中暗忖:“今日这场拍卖会,莫非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宝物?” 一路行来,她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昔日那个任人欺凌的废材少女。 若此时玉嫣然与秋玉楼得见今日之白芷,只怕也要惊为天人。 正当她守着一壶清茶,对风出神之际—— 风云阁外,忽闻一阵急促马蹄声。 皇家书院诸葛青云携诸葛菲菲、玉嫣然等人乘华美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滚过清冷街道,顷刻间添了几分喧闹。 城主公孙成与师爷何问天尚在赶来途中。 灵霄皇朝百花谷令狐玉凰与秋玉楼一行人也乘车抵达风云阁前。 秋玉楼望见街上渐起的喧哗,唇边浮起一抹淡笑。 恰见一袭白衣翩翩如世家公子的慕容珏,正与红玉楼主苏红玉一同下车。 当即上前拱手笑道:“没想到白雪城慕容公子也莅临此地?” “上回公子未赴书院秋试,实属遗憾……你我修为相若,不如借此机会切磋一番?” 苏红玉闻言美目微睁,随即会意,掩唇发出一串银铃般笑声。 玉嫣然见师尊有意看这场热闹,便先行下车步入风云阁。 自见识过白芷那般人物,世间男子的争锋较技已难引她兴致。 可她踏入阁门一瞬,却转身对秋玉楼莞尔一笑:“看来,秋公子对慕容公子颇有意见啊?” 秋玉楼微微一怔,旋即看向慕容珏,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扬声笑道:“不过手痒罢了,慕容公子意下如何?” 苏红玉亦未见过慕容珏与人交锋的模样。 红玉楼与五鬼之流,根本不足以逼他出手。她也乐得看戏,便笑道:“拍卖会尚未开始,不如......” 风云阁迎客的伙计与侍女见客人竟在楼外摆开架势,似要动手,顿时兴致盎然,纷纷聚在路边等候好戏开场。 拍卖会前先观一战,实属难得一见的景致。 一时间,人群哄闹起来,纷纷为两位天骄呐喊助威。 秋玉楼见状,朝慕容珏淡然一笑,拱手道:“久仰白雪城慕容公子大名,红石城中未能一战,今日还请公子赐教!” 远处赶来参加拍卖会的客人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也纷纷加快脚步,生怕错过精彩比试。 风云阁二楼,原本倚靠窗边静观湖景的白芷,被楼下喧嚣惊动。 心道是何人驾临,竟比拍卖会更引人瞩目? 便移步至临街窗前,凭栏俯视楼下情景。 这一路她历经生死危机,眼前比试于她,不过是一场热闹。 秋玉楼神色凝沉,缓缓取出弯刀。 慕容珏回头望了南云一眼,南云掩口微笑,眸光似在说“不必担心,有我为你压阵”。 他于是亦掣出灵剑。 楼上的白芷目睹此景,心中蓦地一凛。 电光石火间,那白衣翩翩的慕容珏竟给她一种熟悉之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于何处见过。 曾经夫妻,一在街边,一在楼上,竟是相见不相识。 若慕容珏知晓,只怕立时便会收剑不前——奈何少女面上那张面具掩去她所有气息,隔断如烟往事。 楼下,秋玉楼紧握弯刀,霎时间人仿佛踏入某种玄妙境界。 仿佛这方天地之间,唯他与他手中那柄圆月弯刀,直指慕容珏。 在众人眼中,一袭黑衣的秋玉楼与白衣胜雪的慕容珏,气势迥异。 一人一刀,便似能镇压天地,令人望而生畏。 慕容珏注视秋玉楼手中那柄样式别致、寒芒凛冽的弯刀,微微蹙眉。 秋玉楼深吸一口气,杂念尽消,缓缓拔刀出鞘。 “锃......” 一声刀鸣清越,瞬间点燃全场热情。 慕容珏却静如雪山,手握灵剑,侧身敛势,静待其后发。 秋玉楼低喝一声,灵气奔涌,刹那间人与刀合,不分彼此。 微抬刀面,眼中流露出几分期待与笃定。 苏红玉眼中的慕容珏却依旧谦谦如玉,从容如君子,候敌先动。 …… 便在此时,已步入风云阁的玉嫣然心念微动,信步走上二楼。 一眼望见倚窗而立、身着一袭墨裙的少女白芷,不禁脱口轻呼:“那谁,你怎么会在此?” 白芷闻声缓缓转身,心中微紧,神色却依旧平静。 而玉嫣然在少女回眸刹那方才察觉,眼前墨裙少女戴着一张面具,周身气息亦与白芷截然不同,显然并非自己所想之人。 白芷蛾眉轻蹙,问道:“这位姐姐,是唤我么?” “我来看个热闹。”玉嫣然说着,自然站到白芷身旁,一同俯视街景。 两女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 “便先看这一出好戏。” 第七十三章 风云阁前一出戏 下 楼外的喧哗声愈发鼎沸。 “看,他们要开始了。”玉嫣然静静望着街边那两个男人,脸上不见丝毫少女应有的雀跃。 白芷捂嘴,浅浅一笑。 不知为何,她的目光落在树下那位女子身上,望见她眼中神情,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异样。于是下意识轻声问道:“怎么,苏红玉也来了……” “嗯?”玉嫣然一怔,脱口问道:“妹妹也认识她?她可是红玉楼的掌柜,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在玉嫣然看来,苏红玉此来自然是为了慕容珏。 唯有白芷心里清楚,这女人恐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她身怀冰魄,一颗人头价值万金,更关键的是,姬无双身上的藏宝图碎片,也在她手中。 见白芷未答,玉嫣然轻笑:“若我没猜错,她怕是和那位慕容公子有些情愫吧?” 说着,她下意识瞥了白芷一眼,心想若这少女真是白芷,此刻必定意难平…… 谁知少女毫无波澜,只淡淡回道:“这是个危险的女人……她可是大离三妖之一啊!” “什么?” 玉嫣然一声低呼戛然而止......楼下两人,剑已出鞘! “铮......” 一道幽光如月华倾泻,慕容珏的灵剑应声出鞘。 几乎同时,楼玉风的弯刀亦骤然拔出,刀身狭长幽光流转,其上新月纹路宛若魔纹。 刹那间,剑拔弩张,杀气四溢。 “好一把弯刀。”白芷眯起眼睛,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们这是要拼命,还是比试?” 若只是比试,何须动兵器? 玉嫣然闻言略显惊讶:“修士较量,怎能不动刀剑?” 白芷淡淡一笑,未再言语。 她没有去看蛟龙般的楼玉风,反而将目光投向风中岿然不动的慕容珏,心中暗忖:这人究竟什么来头?为何竟有几分眼熟? “我来了!” 楼玉风身形如电,一步跨越数丈距离,手中弯刀划出诡异弧线,刀身震颤间发出一声龙吟,直劈慕容珏胸口! 惊呼声中,弯刀已至慕容珏胸前三分之处。 白芷心中暗赞,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刀的可怕...... 刀锋未至,寒气先到。当初在书院,她便领教过这一刀的厉害。 电光石火间,慕容珏动了。 只是一个简单的起手式,剑鞘向上格挡,动作看似缓慢,却在刹那间封住了楼玉风的致命一击。 “铛......” 刀剑相撞,激烈碰撞迸发出凌厉剑气刀光,向四周扩散开来。 楼玉风脸色骤变,只觉这一刀如劈山岳,巨大的反震力顺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 “砰!砰!砰!” 楼玉风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踏出寸许深印。 他右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虽不致命,却缓缓渗出血珠。 “好强的剑气!”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惊呼。 白芷凝声道:“还不错。”声音虽轻,却让一旁的玉嫣然听得仔细,“想不到这两人修为竟在伯仲之间。” 场中,慕容珏手中剑芒冲天而起。 楼玉风的弯刀如新月般弯曲,仿佛下一刻便要染血。 两人周遭空气瞬间扭曲,温度骤然升高。 “真是针尖对麦芒……”玉嫣然喃喃自语,望向楼玉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楼玉风抹去脸上血迹,忽然笑了:“不愧是慕容家的公子。” 说罢深吸一口气,周身泛起淡淡光晕,圆月弯刀上的新月纹路竟开始发光,刀气如三尺寒芒迸发。 围观人群顿时寂静。 “再来!” 楼玉风大喝一声,半月形刀气破空而出,撕裂虚空发出刺耳尖啸。 只在一瞬间,慕容珏后撤半步,灵剑横于胸前。 灵气凝聚剑身,化作若有若无的火焰,眨眼间形成火龙盘旋而上。 “轰......” 火焰剑气与寒月刀光在半空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冰火交织,一团白雾瞬间笼罩街道,雾气中不时传来刀剑相交的铮鸣。 “轰隆!”一声,楼玉风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此时一道白影飞身而出,一掌抵在他后心,助他稳住身形。 白芷心中轻呼:“赵天?”只见断了一臂的赵天白衣飘飘,风采丝毫不逊于交战二人。 慕容珏亦倒飞数丈,直跌向街边...... 一道红影倏忽飞出,如赵天那般一掌拍出,为他稳住身形。 “好一个苏红玉!”玉嫣然淡淡一笑,“看来这两人关系果真不浅?”说着,有意无意又瞥了白芷一眼。 谁知一看之下,身旁少女的目光竟全然落在突然出现的赵天身上。 不禁莞尔一笑:“想不到,妹妹倒是对那家伙感兴趣?” 白芷摇摇头,没有吭声。 “承让。”慕容珏还剑入鞘,拱手道。 楼玉风苦笑摆手:“慕容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一边抹去嘴角血迹,一边笑道:“难得遇上对手,有机会再……” 话音未落,楼玉风突然暴起! 收了弯刀的他竟一掌拍出,直取慕容珏胸口。 这一掌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掌风隐隐带着雷鸣之声。 “不可!”楼中的玉嫣然失声惊呼。 “小心!”路边的苏红玉尖声提醒。 慕容珏似早有预料,瞬间侧身,仍被掌风擦过肩膀。 令人意外的是,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竟让他闷哼一声,连退两丈,直到苏红玉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够了!”一声清喝如惊雷炸响。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已立于两人之间。 只见他随手一拨,便将楼玉风凌厉掌势化解于无形,顺势一推将其推开数步。 “诸葛长老!”四周惊呼骤起。 诸葛青云摇头叹息,凝声道:“既然只分胜负,又何必刀剑见血?罢了,莫要误了拍卖会。” 四下气氛一时凝滞。 楼上,白芷轻拂衣袖,淡淡一笑:“姐姐,我先去等候拍卖会开始了。” 楼下两个男人谁胜谁负,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她只想着今日能否买到几株灵药......否则下次受伤,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应付了。 玉嫣然点头应允,朝街边的楼玉风招手笑道:“楼兄,拍卖会即将开始,莫误正事。” 众人闻声,纷纷惊醒,齐向风云阁望去。 但见窗边美人挥手,一抹倩影,却在刹那间转身离去…… 第七十四章 风云拍卖,慕容惊心 时辰将至,风云阁外人声鼎沸。 各路修士如潮水般涌入阁中,衣袂飘飞之间,尽是掩饰不住的期待与紧张。 人群涌入之后,却愕然发现二楼十二间雅阁早已挂满名牌。 就连皇家书院的诸葛青云、百花谷的长老亲临,竟也只能屈居一楼大厅。 玉嫣然轻咬朱唇,站在包厢窗边,望着安静坐在一旁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她向身处大厅的师尊传音,称自己在楼上观望。毕竟今日她只是来看个热闹,并不期盼有什么重宝现世。 “姐姐,坐下吧。” 白芷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灵茶,朝玉嫣然浅浅一笑:“这样的拍卖会,怕是没什么真正的好东西吧?” 雕花木门轻轻合拢,将楼下的喧嚣隔绝在外。 从包厢俯瞰,整个拍卖场尽收眼底。 玉嫣然注意到慕容珏双眼紧盯着高台,楼玉风指尖轻叩茶几。 坐在诸葛青云身边,断了一只臂的赵天更是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看着眼前一幕,少女不由轻笑道:“有人比我们更着急呢。” “当!” 青铜编钟一声长鸣,满场顿时鸦雀无声。 三位黑袍老者缓步登台,当中一人手托玉盘,红绸飘落间,露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丹纹如血,隐隐泛着金光。 “第一件拍品,天香断玉丹。” 青衫长老声如洪钟:“此丹乃药王遗典所载,能续经脉,生断肢。起拍价,一百灵石。” “五百!”赵天猛地起身,却被诸葛青云按住肩膀。 “一千!”西北角有个声音响起。 “二千五!”东南方立即有人接价。 价格节节攀升,赵天额角渗出冷汗。可以说,他比在座任何修士都更迫切......他需要这枚丹药,医治自己的断臂。 就在价格定格在三千五时,诸葛青云突然举牌:“五千!” 满场哗然。 这个价格已超出市价三成,诸葛青云却面不改色,只对赵天低语:“你的手,值这个价。” “成交!” 高台上的黑袍老人一槌定音。 赵天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前辈!” 二楼包间内,玉嫣然轻笑:“妹妹怕是不知,这赵天的手臂,是断在白雪城的崖山书院……” “哦?” 白芷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目光投向楼下第二件正在拍卖的物品。 心道,难不成告诉你,我是谁?这手是我斩断的? 她听着黑袍老人的唱价,看着一件件呈上的宝物,却提不起丝毫兴致。玉嫣然似乎也与她一样,对陆续登场的拍品并不心动。 不知经过多少轮竞拍,玉嫣然忍不住问道:“妹妹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在她看来,能花费百枚灵石在二楼订下包间的少女,绝不可能毫无所求。 白芷目光从一楼苏红玉、慕容珏身上掠过,淡淡一笑:“我啊,只是想买几株百十年的灵药,不会与他们争夺什么重宝。” “原来如此。” 玉嫣然笑道,“只怕在这些人眼里,唯有千年灵药才称得上宝贝。百年灵药,应当无人与你争抢。” “但愿如此。” 白芷轻叹,唇角微扬,浅浅一笑:“我也只是未雨绸缪,备些灵药防身而已。” 正说着,楼下侍女端着一只木盒走上高台。 黑袍老人接过木盒打开,几株散发出幽幽药香的灵药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 “十株八十年至百年灵药,起拍价五百灵石!” “八百!” “一千!” “一千五!” 叫价声此起彼伏,即便是百年灵药,依旧引来了不少关注。 就在玉嫣然思忖是否该替身旁少女出价时,白芷身边的侍女已然开口:“五千。” 满场霎时寂静。 白芷仍安坐一旁,仿佛方才一掷千金的并非是她。玉嫣然轻轻摇头,这个价钱,早已远超灵药本身价值。 就在她以为尘埃落定之际,又有人高声道:“六千!” “啊!” 玉嫣然不禁轻呼,“疯了么?这只是百年灵药啊?” 芷并未理会,只向身旁侍女微微挥手,侍女当即扬声道:“八千!” 四下再次陷入死寂。良久,无人再加价。 黑袍老人当即落槌:“成交!” 白芷点了点头,取出一枚纳戒交给侍女:“麻烦姐姐帮我去交割,多余灵石,便赠予你了。” 侍女接过纳戒,躬身一礼:“多谢小姐。” 就在侍女推门离去刹那,玉嫣然忽然起身:“妹妹稍候,我去见见师尊,稍后回来与你说说话。” “姐姐去吧,我就在这儿。” 白芷浅笑,捂嘴回道:“放心,接下来,我不会再与你争抢什么了。” “嗯。” 玉嫣然也笑了笑:“妹妹,你这价出得实在太高了。” …… 谁知玉嫣然刚离开,接下来的竞拍便愈发激烈。 当第十件拍品......一本残缺的上古功法现身时,整个会场仿佛被瞬间点燃。 “一万!”有人嘶声喊道。 “五万!”立即有人跟进。 价格一路飙升至十万,突然某个包厢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二十万。” 众人倒吸凉气。刚来到一楼大厅的玉嫣然见师尊脸色微变,忍不住轻声问:“师尊也想要吗……” 诸葛青云摇头叹息:“罢了,不值。” 就在锤音将落之际,二楼包间蓦然传出一声清喝:“五十万。” 整个风云阁彻底沸腾。 什么样的功法,能值五十万?疯了,难道灵石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连令狐玉凰也忍不住轻叹,看向诸葛青云笑道:“诸葛长老,你不会还要争吧?” 诸葛青云再度摇头:“不值。” 高台上,黑袍老人高声喝道:“成交!” 四下惊呼再起......二楼的客人真是豪气,挥手万金,眼都不眨。 就在这时,苏红玉忽然走了过来,向玉嫣然问道:“妹妹方才在二楼?当真是阔气啊?” “啊?” 玉嫣然闻言,回头望了众人一眼,不好意思地答道:“我哪有那么多灵石,是另一位妹妹。” “是谁?” 令狐玉凰心里咯噔一下,上前拉住玉嫣然的手,“走,带我去见见!” 她有种不妙的预感......楼上的少女,恐怕正是她要找的人。 苏红玉回头瞥了慕容珏一眼,脱口道:“不会是她吧?” “嗖.......” 不等众人回应,慕容珏突然起身,拉住玉嫣然的手,径直向二楼飞掠而去。 第七十五章 意外之物,茶楼相逢 电光石火间,玉嫣然推开了白芷所在的包间门。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慕容珏已闪身而入......只见一名侍女正在收拾桌子,慕容珏不禁急问:“人呢?” 侍女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公子,风云阁二楼岂容擅闯?您不知道规矩吗?” 慕容珏一怔,竟一时语塞。 风云阁果然非同一般,连一名侍女也自带威严,不容冒犯。 玉嫣然只得苦笑赔礼:“抱歉,请问我那位朋友去了哪里?” 她万万没想到,只是短暂离开片刻,再回来时那少女已悄然消失......自己竟连对方的名字都忘了问。 侍女摇头:“那位小姐已经离开了,二位也请回吧,我还要收拾。” 正在此时,苏红玉和令狐玉凰也走上二楼。 看见从包间走出的慕容珏和玉嫣然,两人同时愣住了。 慕容珏望向苏红玉,摇了摇头:“人已经走了。” 令狐玉凰拉住玉嫣然的手,轻声问:“她是谁?” “我不知道。” 玉嫣然幽幽一叹:“先前我上楼看热闹,见那位妹妹独自站在窗边,看你们在风中交手。” 说完,她又朝慕容珏浅浅一笑:“她应该不是你的前夫人,身上并无白芷的气息。” 慕容珏心有不甘,追问道:“能否告诉我,她长得什么模样?” “她啊?” 玉嫣然笑了笑:“看不清楚,那位妹妹脸上戴着面具呢。” “什么?”这下,连苏红玉也呆住了。 心中暗呼:我的藏宝图啊! ……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风云阁后方一座阁楼内,一位身穿金袍、头发花白的老人......风云阁大长老孟云,正与一位黑袍老人对坐。 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极细的字。 黑袍老人只看了一眼,便惊得说不出话。 沉默良久,他才苦着脸喃喃道:“怎么办?那灵药连同木盒已经交给客人了……” 任他再精明,也想不到拍下灵药的少女竟会立刻抽身离去,如一阵风般消失在风云阁。 更没有人料到,那装着灵药的木盒竟还有一个暗格。 要命的是,寄卖的客人刚刚才发现:藏在木盒里的藏宝图碎片,竟忘了取出。 这他娘的,谁算得到这种荒唐事? 黑袍老人拍桌急问:“现在怎么办?” 孟云长叹一声,苦笑道:“立刻派人去找那位姑娘。花一万,不,一万五千灵石,把木盒买回来。” 担任风云阁大长老这么多年,孟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买椟还珠”的蹊跷事。 “如果那姑娘不肯呢?”黑袍老人皱起眉头,“我们总不能强抢吧?” “不然呢?” 孟云叹了口气,“客人愿出五万灵石赎回。你若不想亲自出手,就找个人去办……” 黑袍老人心中咯噔一声。 什么样的藏宝图,竟值五万灵石? 他不再多言,起身推门而出,临走前回头说了一句:“别急,我一定把它追回来!” 孟云摇摇头,拿起那张纸条,手心中一缕火焰骤现,瞬间将其燃为灰烬。 …… 而此时的白芷,尚不知自己拍下的那株寻常灵药,已再次让她成为他人目标。 离开风云阁后,她并未急着出城,而是走进附近一间茶楼,点了一壶灵茶、几碟糕点,临窗而坐。 既然连玉嫣然都未认出她,她便更不惧苏红玉了。 毕竟当年书院擂台上,她真正交手的是玉嫣然和楼玉风,如此她对自己隐匿身上的气息,有了几分信心。 窗外阳光洒落,映在少女脸上面具,仿佛一半沐于光明,一半隐入夜色。 谁又能想到,那个正被多方追杀、暗中寻觅的少女,竟会出现在风云阁拍卖会上? “还好。” 少女轻啜一口茶,喃喃低语:“前辈,今日高兴,待您醒来,我们共饮一杯。” 神海中的云夕月,就像沉睡不醒,懒得回她。 白芷早就习惯了这样,一缕极淡的寒霜自指尖缭绕而生。 接下来,她将继续前往大离皇城......或许,那里正有一场拍卖会在等待着她。 就在此时,楼下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喧哗声中,一群人闯入茶楼,直上二楼。 慕容珏走在最前,刚踏上二楼,整个人便如被定住一般,蓦然呆住。 只见窗边静坐着一名少女,纤指捧着茶杯,双眼微阖。 此时她周身竟隐约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不,仔细看去,那更像是一团若有若无的寒雾,正温柔笼罩着闭目休憩的少女。 慕容珏心头一震,眉头瞬间紧皱。 下意识脱口喊道:“夫人?你怎么来到了这里?” 尽管白芷戴着面具,慕容珏却有一种直觉......眼前这倚窗闭目的少女,就是他的夫人。 苏红玉闻声冲上前来,一见少女模样,顿时恍然大悟。 脱口喊道:“白芷!还我宝贝!” 当下人多眼杂,即便情急,她仍死死守住藏宝图之事未说出口。 随后跟上的玉嫣然望见窗边少女,却瞬间笑了起来。 她上前拉起白芷的手,对慕容珏浅浅一笑:“慕容公子,你认错人了,她不是白芷……况且,我听说您夫人已与你和离了?” 楼玉风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 戴着面具的少女最多炼气三重的修为,怎么可能是那个煞神白芷? 要知道,当初她和玉嫣然,可都在白芷手上吃过亏。 想到这,当即释然一笑,附和道:“玉姑娘说得对,慕容公子,你确实认错人了。” “姑娘,你是谁?” 令狐玉凰也走上前,注视着白芷:“想不到我们在红石城错过,竟会在这里重逢。” 唯有诸葛青云,因那夜客栈外的经历,已将追杀这少女的事从记忆中彻底抹去。 他见令狐玉凰如此冲动,不由得眉头一皱:“令狐长老,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竟会在白玉城中遇见一个与白芷如此相似的少女。 若不是那张面具和截然不同的气息,任谁都会以为,眼前之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少女。 “你们认错人了。” 白芷淡淡瞥了慕容珏一眼,转而冷冷冷跟苏红玉回道:“我从未去过红石城。” 第七十六章 杀上茶楼的黑衣人 “不可能!” 慕容珏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却在转瞬间被强行压下。 眼神显得复杂,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怔怔地凝视着眼前戴着玄铁面具的少女,心头莫名一颤。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几乎要脱口唤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白芷。 却又刹那强自镇定,沉声问道:“请问小姐家在何方,为何会出现在白玉城?” 玉嫣然和楼玉风的同时否认,让他不敢确信,更不敢贸然去揭那面具。 他怕揭下面具后,看到的真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更怕看到的是一双全然陌生的眼睛。 白芷闻言顿时恼了。 这人凭什么过问她的来历?他们又算是她的什么人? 当即一声冷哼,淡淡回道:“我是谁,从哪里来,需要告诉你?我认识你吗?” 说着又指向玉嫣然:“便是这位姐姐,也是贸然闯进我的包间,我可不记得邀请过她。” 苏红玉心中暗惊。 她察觉慕容珏的犹豫,更明白他不敢揭下面具的顾虑。 而她自己,也私心不希望这少女就是白芷......蛮荒藏宝图的秘密,她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即便是慕容珏。 楼玉风见状急忙打圆场:“这可能是一场误会,请问小姐来自何处?” 他与苏红玉心思相同,若这少女真是白芷,万年冰魄和海南剑宗的万枚灵石悬赏,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白芷看着众人,轻叹一声。 脱口而出:“我来自巨龙城,怎么了,公子去过哪里不成?” 想起师尊提及的苍穹皇朝,她心向往之,不知怎的便说出了这个地名。 楼玉风闻言一怔,拱手道:“久仰苍穹皇朝盛名,有机会定要去巨龙城见识一番……” 说完话锋一转:“只是巨龙城路途遥远,姑娘只身来到大离皇朝,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慕容珏一时语塞。他望着少女那双清澈却陌生的眼眸,心如刀绞。 这分明是他的妻子,却对他形同陌路。难道写下离缘书之后,夫人失忆了,竟让她将自己忘得如此彻底。 怎么办? 就在这时,令狐玉凰轻笑一声:“苍穹皇朝......倒是跟我们灵霄皇朝很近啊。”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犹豫是否要强行揭下面具的刹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楼梯口处赫然立着一位黑袍老人,袖口绣着一圈金边. 身后跟着一队黑衣人,显然是风云阁的护卫。 楼玉风一看不好,当即厉声喝道:“怎么着,难不成我们有人欠风云阁的钱不成?” 说着瞥了一眼窗边的少女,疑心她是否未付灵石就溜了出来。 慕容珏心中一紧,上前一步对白芷说道:“姑娘若是欠了风云阁的灵石,我可以替你......” 苏红玉暗自心惊,明白这些人显然是冲着少女而来。 白芷看了慕容珏一眼,漠然摇头:“不用,我们不熟。” 转而问黑袍老人:“你们是来找他们?还是来找我?何事?” 七名黑衣人如猛虎般冲上,将坐在窗边的少女团团围住。 黑袍老人先向诸葛青云、令狐玉凰等人拱手道:“这间茶楼也是风云阁的产业......” 言下之意很清楚:这是我的地盘,诸位莫要插手。 他指向白芷:“我们掌柜与这位小姐有些拍卖会上的误会,需要单独处理,还请各位移步楼外......” 诸葛青云沉吟片刻,拉着赵天的手,对玉嫣然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暂避片刻。” 玉嫣然担忧地看向白芷:“妹妹......” “不用。” 白芷淡淡一笑,挥手回道,“姐姐先下去吧,我又没欠他们灵石,不怕。” 她也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 慕容珏心急如焚,上前对黑袍老人道:“前辈有何事,可以跟我说!” 黑袍老人眉头一皱,冷喝道:“此事与你无关,送客!” 一声令下,茶楼伙计与风云阁护卫立刻围了上来。 苏红玉只得拉着慕容珏转身离开。转身刹那,她向白芷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妹妹,祝你好运。” 众人见状,心知风云阁动了真格,谁也不愿在此时触霉头,纷纷随着诸葛青云下楼。 赵天想了想,回头对白芷招手道:“那谁,我要回京华城,有空来府上做客!” 说着,一张烫金请帖飞向窗边的少女。 白芷伸手接住,看都未看便浅笑应道:“好啊!”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京华城的公子竟向一个陌生少女发出邀请,而少女还坦然接受,真是怪事。 慕容珏心中刺痛...... 曾几何时,他才是眼前少女最亲密的人,如今却被她视若陌路。 关键,他还不得不暂时离开。 ...... 众人下楼后,在路边等候。 都想看看风云阁长老与少女的交涉会有何结果。 窗边的少女面对重重包围,神色自若。 玄铁面具遮住她半边容颜,却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 睥睨着眼前众人,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一群无物。 黑袍老人拖了张椅子坐下,清瘦的面容毫无表情,唯有那双看向少女的眼睛,冰冷得如同在审视死人。 他完全无视楼外众人,也没有立即动手的意图,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小姐可知我来意?”他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被众人围困的少女仿佛置身清风之中,一股霸气油然而生。 她隔着一众护卫,冷冷地凝视老人:“不知道……” 老人一愣。 白芷心中微动,静静说道:“先说你是谁,谁派你来杀我的?我可没有与不速之客交谈的习惯。” 黑衣老人望着少女,突然笑了起来:“我的名字无关紧要,谁派我来的,更不值一提。” 白芷心中一沉。来人敢在楼下众人面前公然找她麻烦,恐怕真出了什么大事。 楼下那些人还在打她冰魄的主意,除非...... 黑袍老人叹了口气,胡须微颤,脸上露出苦涩:“小姐之前拍下的那灵药......” 白芷摇头:“我已经付过灵石了!” “没错!” 老人苦笑道,“我们掌柜看中了盛放灵药的木盒,愿出五千灵石买回,如何?” “啊?”白芷怔住了。 她头一回遇到这等买椟还珠之事。 心想这木盒于她并无大用,既然值五千灵石,不如...... 就在她即将应允的刹那,神海中突然响起云夕月的声音:“不可......” 第七十七章 慕容受挫,楼中一战 电光石火之间,云夕月的一番话如惊雷炸响,将少女震得心头一颤。 白芷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按住怦怦狂跳的胸口,强压下翻涌的震惊、不安,甚至一丝难以言说的狂喜。 只瞬息之间,她便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心中却如明镜......对方绝非善类,既然敢清场逼人,必有取她性命的把握。 她忽然轻轻笑一声道:“我不卖。” 连她也暗自诧异,对方竟愿出五千灵石,只为一个看似寻常的木盒? 这并非云夕月所求的建木所制,能值几何? 却万万不曾想到,这木盒之中,竟藏着一个惊天之秘。 不祥的预感如寒冰渗入骨髓,她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位黑袍老人深不可测,只怕自己全力出手,也绝非其敌。 一阵后怕悄然袭来,幸而此刻云夕月骤然转醒。 黑袍老人明显一怔,显然未料到这少女竟会拒绝五千灵石的天价。 一时气急败坏地威胁道:“小姐,这相当于风云阁将那些灵药白白赠予你了。” “不卖。” 白芷斩钉截铁地摇头,回道:“货已交割,钱货两清。长老应当最懂拍卖行的规矩,岂能强买强卖?” 黑袍老人眉头骤然锁紧,冷声道:“一万灵石。如何?” 这已是远超常理的数目。 白芷依旧摇头,语气淡漠:“对不起,不卖。” “找死!” 一声暴喝乍起!旁侧一名黑衣护卫眼中凶光毕露,手中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劈白芷面门! “锃——!” 剑鸣骤起,一道电光般的剑气后发先至,刹那斩在黑衣护卫的剑刃之上,将其雷霆一击猛地荡开! 竟是去而复返的慕容珏察觉楼内异动,去如惊鸿,再度杀回! 他身形甫一落地,另外六名护卫如饿虎扑食,瞬间合围! “锃锃锃!” 刀剑齐鸣,寒光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裹挟着凌厉杀气,全然不顾黑袍长老与窗边少女,只为将慕容珏彻底绞杀! 电光石火,生死一瞬! 双方距离不足一丈,七把刀剑几乎封死了所有退路,携着摧枯拉朽之势猛斩而下! 其速之疾,超乎肉眼捕捉之极限! 在众护卫看来,即便来者修为堪比黑袍长老,也绝无可能从这绝杀之阵中逃生! 然而,慕容珏动了。 只见他的身法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白影,如鬼似魅,飘忽不定。 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只听“铛”的一声脆响,冲在最前的护卫手中长刀竟已脱手飞出,在空中急速旋转! 紧接着,剩余六剑已至! 剑风呼啸,竟不似凡铁,恍若天外神兵,携万钧之力斩落! “铛铛铛铛——!” 一连串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炸响! 所有斩向慕容珏的刀剑仿佛撞上了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瞬间寸寸崩飞! 七名护卫宛如被无形巨手随意拨弄的草芥,手中兵刃倒卷而回。 擦着他们的脸颊耳际,“嗖嗖嗖!”地破空疾射,尽数钉入楼外湖畔的大树之上! “咄咄咄!” 刹那间木屑纷飞,树身剧颤,枯叶如雨簌簌落下。 楼内,死寂一片。 幸存的护卫们目瞪口呆,浑身战栗。 有人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透。 有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再也顾不得楼上长老与目标,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 他们从未想过,这白衣青年一出手,便是如此石破天惊,不死不休! 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夺刀、退敌、未伤一人......一切皆在电光石火间完成。 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 这是何等碾压性的力量?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这......真的还是凡人吗? 风云阁护卫素以悍勇无畏著称,此刻却被一人一剑,杀得胆气尽丧,魂飞魄散! 绝对的强大带来绝对的恐惧,乃至绝望。 绝望之下,唯有逃窜! 刀光残影尚在眼中闪烁,楼上护卫已逃遁一空。 就连那黑袍长老,目睹此景,也忍不住瞳孔收缩,脱口赞道:“好!” 白芷却望着慕容珏,蛾眉轻皱,幽幽叹道:“这里没你的事,公子请速速离开!” 楼下,苏红玉的惊呼终于传来:“慕容公子!快出来!” 楼玉风亦是脸色大变,望着风中疾驰而来的数十道黑色身影,暗道不妙。 他一边急召慕容珏,一边向白芷传音:“姑娘大事不好!风云阁大批人马到了!快走!”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陌生少女落入风云阁之手。 玉嫣然挺身而出,挡在门口,怒视着自风中涌来的数十位长老护卫。 厉声喝道:“楼上自有长老与那位妹妹商议!事情未了之前,谁敢踏进一步!” 诸葛青云心知不能善了,只得同样站出。 冷冷喝道:“即便在皇城,也容不得尔等围殴生事!何况那姑娘是你们风云阁的客人!” 几位黑袍长老面面相觑,抬头望向楼上。 只见那黑袍老人挥了挥手,声音沉郁压下所有骚动:“都在楼下等着!谁也不许上来!” 话音未落,他眼中厉色爆闪,体内真气如山洪爆发,轰然运转至巅峰! 一脚踏出,身形暴起。 干枯的手掌携着排山倒海之力,猛地朝慕容珏拍去! 手下被伤,威严受挫,黑袍长老的怒火彻底爆发! “轰隆!” 一声巨响,慕容珏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前,气血翻腾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 生生撞破一扇雕花木窗,跌落茶楼之外! …… 直至此时,白芷依旧静立原地,未曾出声。 显然,她没想到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竟然刹那间冲进了茶楼。 但在老人眼中,眼前的少女气质骤变。 一股极寒之气自她周身弥漫开来,冰冷刺骨,仿佛......一块来自寒冬的玄冰。 不,甚至比玄冰更冷,更令人心悸。 老人与慕容珏对轰一掌激起的尘埃尚未落定,一把倾倒的木椅砸在桌上,杯盘碗碟哗啦啦碎了一地,声响刺耳。 楼下伙计与掌柜噤若寒蝉,无人敢上楼半步。 风云阁长老尚且被拦,此时上去无异送死。 白芷清晰地感受到,老人身上那迫不及待的杀意如铁,已经忍无可忍。 于是,她缓缓取出了寒霜剑。 “铮!” 未等对方长剑完全出鞘,白芷手中寒霜剑仅露一寸锋芒! 一道寒霜骤现,刹那间迸射而出,席卷楼阁! 果然! 这少女果然隐藏得极深! 这般修为,这般剑气,白玉城中,何时出了如此人物,竟敢正面硬撼风云阁? 楼外,先前被震飞的护卫挣扎着爬起,吐出一口淤血。 满脸惊骇地望向不远处树下同样气息紊乱、唇带血丝的慕容珏,怔怔失神。 一名护卫忍不住嘶声喝问:“小子!你是谁?!竟敢招惹我风云阁!” 第七十八章 楼中金丹战元婴 慕容珏吐出一口浊气,闷哼一声,胸口起伏不定。 冰冷的目光扫过眼前一众黑衣护卫与面色阴沉的长老,又望向挡在茶楼门口的那两个女人,最终深吸一口气。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已经拼尽一切,却依旧不够。 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足以与这些高手抗衡。 苏红玉朝他摇了摇头,声音凝重:“楼上的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夫人,你也救不了她,别逞英雄。”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今日的茶楼,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风云阁的拍卖会,恐怕真的发生了远超她们预料的大事。 否则,绝不会摆出如此阵仗。 还有一点她藏在心底未曾言明。 若能让风云阁长老揭穿那少女的真实身份......对她而言,岂非一桩好事? 至少,她就能趁机从白芷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藏宝图。 楼下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茶楼—— 然而神识中所窥见的那一幕,却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只见楼中那少女竟从容离开窗边的座位,缓步走向楼内最中央的那张大桌。 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冷冽的眼光,直接迎上黑袍老人的注视。 那般镇定,那般无畏。 让玉嫣然、楼玉风等人眼角狠狠一跳。 心底不由浮现出一个念头:或许今日,这少女还会再次给他们一个惊喜? 诸葛青云眼中闪过一丝讥嘲。在他看来,独自留在楼中的少女,无异于自寻死路。 令狐玉凰却觉得如此正好。她甚至无需亲自出手,就能验证这少女是否真是自己要找的人。 赵天眼角微抽,心中却不以为然。 若没有真本事,一个柔弱少女,怎敢独自面对如此局面? 这一刻,他竟隐隐期待起来——盼那楼中的少女能如他拍下的天香断续丹一般,再给他带来一场惊喜。 或许唯有这等天骄之女,才配得上他送出的那一张请帖。 …… 白芷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温热的酒液入喉,她翻涌的心绪渐渐平定。 这一路走来,她历经无数凶险,降三妖、坑五鬼,又岂会惧于一个黑袍长老? 冷冷注视眼前的老人,目光如看待昔日的姖无双一般,冰冽而锐利。 黑袍老人蓦地一怔。 他万万没想到,这独自留下的少女,非但不逃,反而占据了大厅最中央、最显眼、却也最不易逃脱的位置。 心想你若靠窗,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如今,根本是自断生路。 楼下来满了风云阁的长老与护卫,此处是白玉城,在他解决事情之前,谁也别想离开! 楼下众人正等着看一场好戏,此时,又有谁愿意离去? 就连苏红玉与慕容珏,也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眨眼之间,茶楼彻底清空。 掌柜、伙计、侍女尽数退出楼外,唯留少女一人,与黑袍老者凛然对峙。 白芷静坐桌前,老人在三丈外落座。 老人信手抓起邻桌一壶酒,仰头痛饮,如同喝水。 看向少女,淡淡一笑:“交出木盒,你可活着离开白玉城。否则......外面的人,谁也救不了你。” “你要杀我?” 白芷眸中仿佛跃动起一层冰焰,唇边掠过一丝讥诮。 在她看来,以对方这等境界身份,软的不成,竟不惜自降身份强行动手抢夺,与荒原劫匪、杀人越货有何区别? 少女的声音冷如寒冰:“风云阁的长老,何时成了荒原上的土匪?” “堂堂元婴大修,竟沦落到杀手的地步?” “我这一路走来,还真未见过如你这般不要脸之人!” 一番话,骂得痛快淋漓,字字如刀。 黑袍老人注视少女,如同在看一个白痴。 可转瞬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何尝不傻? 他在白玉城经营多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短暂惊愕后,老人迅速恢复冷静。 声音陡然一沉:“从来无人敢这般与我说话,纵是阁主也不敢。” “要么交出木盒,要么死——今日就算城主亲至,也救不了你。” 说罢,他目光落向手中尚未出鞘的灵剑。 霎时间,一股冰冷杀气凝如实质,直逼少女而去! 这一刻,在黑袍老人眼中,眼前不再是什么天之娇女,而将是他剑下又一亡魂。 长剑未出,龙吟已响! 一缕寒光,映照老人杀心已决。 “不交,便死。”黑袍老人冷笑,“能死于我剑下,算是你的荣幸。” “你错了。” 白芷斩钉截铁,声音清洌如剑鸣:“你若向我出剑,死的只会是你!” “铮——!” 话音未落,她手中寒霜剑骤然出鞘! 这一剑,融会一叶知秋之凌厉,更挟带一丝刚从幽月那儿悟得的缥缈剑意。 剑出如飞花漫舞,看似轻柔,却于刹那间斩裂虚空,宛若秋风扫落叶——无情且肃杀! “锃!” 黑袍老人手中长剑应声迎上,剑光暴起! “来得好!” 白芷清咤一声,娇小身形如黑色闪电,瞬间掠过三丈之距,直逼老人身前! …… 隔着一片苍茫大湖。 竹林外,心儿牵着幽月的手,静静伫立。 红石城一场大火,白芷未能带走红玉楼中的心儿,最终却是幽月代为照料。 心儿望不穿湖面雾霭,小声问道:“前辈,幽若姐姐……会有危险吗?” 幽月微微一笑:“她这一路,何日不险?这是她的命,亦是她的劫。” 她亦未曾料到,少女本只想在风云阁买些灵药防身,却无意拍下那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 她更清楚,一旦货物交割,所有权便归白芷所有。 说到天边,也是风云阁自己失误。 却没想到,对方长老竟使出杀人夺宝这等卑劣手段。 心儿轻声道:“前辈,您会出手帮她吗?” 幽月摇首:“应当不必。她比你想象中......更要坚强。” 这一刻,她也想看看,茶楼中的那名少女,会如何再给她一场惊喜。 毕竟在她眼中,还从未有一个少女,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次又一次地缔造奇迹。 …… 茶楼之内,寒霜剑掠起一抹冰华,如鬼似魅,疾斩而出! 剑风似秋风拂面,却暗藏无情杀机! 黑袍老人猝不及防,匆忙横剑格挡——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剑气纵横四溢,光芒爆闪又骤敛! 老人闷哼一声,踉跄退后一步。 低头看去,手中那柄坚不可摧的灵剑之上,竟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斩痕! 不仅如此,他胸前黑袍也被剑锋划开一道长口,清风拂过,隐约可见底下缓缓渗出的血迹。 若白芷与他境界相当,这一剑早已取他性命。 然而现实残酷——两人修为,终究差距太远。 白芷紧握寒霜剑,胸口剧烈起伏,小脸因用力与气血翻涌而泛红,轻轻喘息。 可她那双明澈的眼眸中,却寻不到半分惧意。 这并非她第一次与人搏命。早在之前,她便敢斩那恐怖黑蟒,又岂会惧怕眼前这老人? 老人注视身上剑痕,心中又惊又怒。 自己竟如此大意! 更未料到,这少女竟是一名深藏不露的剑道高手。 当下冷冷吸一口气,寒声喝道: “没想到姑娘隐藏得如此之深......出手更是这般狠辣。” 第七十九章 举火烧天,飘然离去 白芷无心多言,只暗自调息,方才那一瞬,她险些震伤经脉。 少女心知肚明,这一剑能划破对方的防御,本就在预料之中。 因为她并非孤身作战——云夕月还在。 可这一剑,对黑袍老人这等高手而言,不过皮肉之伤,根本不足挂齿。 少女下意识后退半步。 黑袍老人微微颔首,未如野狼般怒吼,也未急于再出一剑。 只是冷冷一笑:“不错!你值得老夫出手。” 白芷摇头:“我不与土匪说话!” “好!” 老人话音未落,剑已斩出。 霎时间,一道暴烈剑气震开少女手中的寒霜剑,寒光疾闪,直劈她手臂! 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大湖对岸的幽月,也来不及出手—— “叮——!” 一声锐利剑鸣撕裂空气。 黑袍老人的灵剑仿佛撞上一道极寒之力, 刹那间,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凝结成冰,金铁交击之声刺破茶楼死寂,如一片冰花掠过枯枝。 少女顿时倒飞数丈,一口鲜血喷出。 即便她瞬息格挡下那致命一剑,心脉仍受震荡。 她忍不住低呼:“好剑!” 老人长啸:“现在交出东西,你尚可活命!” “痴心妄想!”少女冷视他手中剑,厉声道:“毫无信誉的风云阁,他日我必一剑斩之!” 楼外众人闻声皆怔。 风云阁等人明白长老的苦衷——不杀少女,难以向阁主交代。 而玉嫣然等人,却从她话语中听出一股决绝——若今日她真离去,只怕与风云阁之仇,将不死不休。 大湖对岸,幽月低声说:“那楼,已经塌了。” 心儿虽未全懂,但她知道:前辈怒了,而这怒火,无人能承。 黑袍老人摇头:“你的话,太多了!” 声落剑起,手中长剑猛挥,直劈白芷! “锃——!” 巨响之中,挡在二人间的桌椅应声炸碎,木屑纷飞如雨。 老人猛踏地面,身化流光,再度斩向白芷! “铮!”的一声剑鸣声响起。 眨眼间,少女一剑反撩,贴着他面颊掠过,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顿时涌出。 黑袍老人一见,怒极反笑:“好个狠辣的丫头!” 这一剑,仍未能重创白芷。 他甚至想不通,这少女究竟凭什么,能一次次挡住他的杀招。 只不过,这一道骇人的剑气仍将她震退数丈。 不待白芷站稳,黑袍老人如鬼影再度逼近,根本不给少女喘息的机会,看来是要将她斩落在茶楼里面。 这便是传说中的,杀人夺宝。 白芷心头一紧,心里暗呼求助——可这一回,云夕月并未出手。 无奈之下,他只好如云夕月之前教她的那般,拼命一剑斩出。 一叶知秋! 一抹寒光,刹那迸发! 然而黑袍老人不退反进,一剑如蛟龙突刺,直贯刚刚涌出的寒雾中心! 下一刻,少女瞳孔骤缩,猛地转身。 但老人更快,快到刹地斩出的一剑已如闪电般刺向她心口—— “砰!砰!” 白芷倒飞而出,不知撞碎多少桌椅,瓷片飞溅、木屑炸裂。 即便是拼着胸口正中一剑,她却未显慌乱。 这一刻,少女终于想起云夕月曾说:“求人不如求己!” 一切太快,就在黑袍老人又一剑追来的刹那,她左掌如魅影般倏然拍出! “轰隆!” 一式飞花逐月,一掌竟将黑袍老人狠狠拍飞! 电光石火间,万分之一的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冰焰朝他席卷而去—— 这一回,神海中的云夕月终于出手。 借着少女之手,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青鸾冰焰轰入老人体内。 黑袍老人心神剧骇,刚欲退避,寒霜剑尖已刺至喉前! “铛铛铛!” 惊乱之中,他灵剑疾挥,在空中与白芷的剑交击出串串火星。 藉此一隙,白芷再度借力倒飞。 可她还未落地,又一道剑光如惊雷般追杀而至! 少女来不及反应,眼里一脸惊骇,欲要拼命的黑袍老人,又一剑拼命刺向她心口—— “砰!” 惊骇中的少女再被狂暴剑气劈飞,直退至临湖窗边。 至此,茶楼外的众人——就连苏红玉、慕容珏等,也已看不清楼内情形。 就在白芷倒飞的一瞬,黑袍老人竟又一剑斩来! 这一刻,死亡的气息如冰针刺骨! “别怕,杀了他。” 神海之中,云夕月的声音响起:“不过如此。” 少女不再保留,寒霜剑紧握,一缕极寒之气迅速凝绕剑身—— 如寒风过境,一道浓得化不开的寒气自剑身喷涌而出…… 正自骇然,拼命的黑袍老人,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冷笑......惊闻之下,却不是少女的嗓音。 待他回过神来,欲要逃逸的刹那, 却惊恐地发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电光石火之间,身在半空中的老人,如僵屍般被定住! 不—— 应该说,在电光石火之间,他被滔天寒气吞没,眨眼间,被封成一块万年玄冰...... 不待他挣扎,已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即便老人身为元婴三重修为,这一刻,依旧无济于事。 直至这一刻,老人才真正意识到,一抹死亡气息,已将他彻底笼罩。 还不仅如此—— 尚未等化作玄冰的他坠落在地,刹那之间,一缕玄冰般的冰焰竟从他胸口、从他体内爆发喷涌! 而此时的少女,却被一股自湖面而来的清风轻柔卷起, 如一片青叶般飘出茶楼,转眼消失于黑衣人群重重包围之外。 心儿浅浅一笑:“前辈,姐姐走了吗?” 小姑娘心有所感,暗暗为白芷欢呼,更为身边的幽月震撼,眼前一幕,太恐怖了。 幽月淡淡一笑:“看到了吗?即便面对强敌,她也从未低头。” 楼外玉嫣然突然惊呼:“不好!” 慕容珏心头一沉:“姑娘,出了什么事?” 就在他欲再度冲入茶楼的一瞬间—— “轰隆!!!” 霎时间,整座茶楼如枯枝遇火,猛地被点燃。 自黑袍老人体内涌出的冰焰,裹挟着一股极端恐怖的气息,刚现世便点燃虚空,继而开始湮灭万物! 茶楼外的玉嫣然惊叫后退,一直退到街对面。 这一刹,她没看见白芷,却只见楼中烈焰冲天。 一刹那,所有人尽皆骇然失色...... 第八十章 一剑倾人楼,月下美人 楼外众人瞳孔骤缩,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不过眨眼之间,整座茶楼已被烈焰吞噬,火舌狂舞,热浪扑面,连脚下的大地都开始剧烈震颤。 守在楼外的掌柜与风云阁长老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掌风呼啸,便要不顾一切冲入火海—— “轰!” 风助火势,一团爆燃的烈焰如巨兽张口,将长老狠狠轰飞出去! 所有护卫、长老、伙计侍女,乃至慕容珏一行人,全都僵在原地,怔怔望着那焚天烈火。 诸葛菲菲失声惊叫:“那谁......她不会和风云阁的长老一起,葬身火海了吧?!” 火海中既无少女身影,也不见黑袍长老冲出。整座茶楼如同被天火点燃,根本无法扑救。 眼看不过片刻,此地就将化作一片焦土。 “我的楼——!”掌柜捶胸顿足,仰天狂啸。 “她呢?怎么没人逃出来?”令狐玉凰望着滔天烈焰,喃喃低语。 诸葛青云面覆寒霜,连他这等高手也未曾料到,留在楼上的两人竟会落得如此惨烈结局。 就连苏红玉,一双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树下,玉嫣然紧闭双眼,紧握楼玉风的手,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 楼玉风沉默片刻,终是轻叹:“我也不信。” 苏红玉闻言一怔,转头看向慕容珏,拍了拍他肩膀:“别傻了,那姑娘不过炼气境......怎可能是你夫人?” “唉!” 慕容珏却恍若未闻,猛地朝火海嘶喊:“夫人——你若还在,就快出来啊!” “别喊了。” 赵天立于他身后,摇头淡笑:“一个能接下我请帖的姑娘,岂会葬身于这白玉城?” 在他眼中,那少女既应他之邀,说什么也该先去京华城赏尽繁花,再续征程。 “但愿如此……” 慕容珏望着高楼在轰鸣中轰然倒塌,心中百味杂陈。 苏红玉压低声音:“清醒点!此时若不撇清关系,风云阁的麻烦你担得起吗?” 慕容珏浑身一震,终是默然。 不多时,令狐玉凰率先转身,带人登上马车,欲要离去。 …… 楼,已不成楼。 风云阁此番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众目睽睽之下,茶楼化作废墟。 就在令狐玉凰一脚踏上马车,即将离去那一刹—— “铮!” 天际骤然传来一声剑鸣! 所有人骇然抬头,只见一道剑光如天外惊雷,破空而至! 电光石火之间,剑芒已掠过众人眼前,无人能及反应! “轰——!!!” 不远处的风云阁,猛地传来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响! 紧接着,整座高楼竟被一道无形剑气拦腰斩断! 三层阁楼,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被这一剑生生削去顶层! 剑气过后,尘烟渐散。 茶楼外的伙计侍女们呆若木鸡——白玉城最权势熏天的风云阁,竟被一剑斩为两截! 一道深如沟壑的剑痕,刻入每个人眼底。 茶楼掌柜与长老此刻才浑身冰凉地意识到:今日风云阁,是踢到了铁板,惹了不该惹的人! 一只脚已踏上车辕的令狐玉凰,嘴角狠狠一抽。 这是她此生所见最骇人之景:茶楼中的少女神秘消失,连同那黑袍长老亦无踪迹。 可楼外明明有上百护卫重重包围,她如何能脱身?! 不待众人从茶楼惊变中回神,风云阁竟被一剑斩成两半! 全场死寂,旋即哗然! 慕容珏心中巨震:那姑娘究竟如何逃生?这一剑......又是何人所斩?! 诸葛青云话音未落,茶楼外的黑衣护卫已如潮水般涌向风云阁。 今日的白玉城,天塌了。 玉嫣然眼中寒光一闪,对楼玉风低语:“若你不放心,待火熄后,可去查验有无尸骸。” 苏红玉心底冷笑:“一个被称为杀神的魔女,岂会折在区区白玉城?” 真是天大笑话。 她有种直觉——夺走藏宝图的白芷,必将直奔蛮荒。而她只需紧随其后。 说不定那少女气运逆天,真能凑齐剩余三张图...... 白玉城外,长亭边。 幽月遥望风云阁方向,冷冷一笑。 心儿嬉笑道:“前辈这一剑,算是替白芷姐姐报仇啦!” “走吧。” 幽月轻叹,转身上了马车,轻抚小姑娘的发丝:“接下来的路,该由她独自去闯了。” 心儿默默点头,心中暗誓:自己,也要开始修仙。 ...... 无论是风云阁,还是慕容珏一行人,这一日都在白玉城中四处搜寻失踪少女的踪迹。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整座茶楼焚为灰烬。 莫说是少女,就连那葬身于冰焰之中的黑袍老人,也未留下丝毫痕迹。 所有人都震惊无言。 这场火,抹去了一切线索,仿佛楼中从未有人出现过。 对慕容珏与苏红玉等人而言,未在火中丧生,已是万幸。 至于被一剑斩过的风云阁,更是成了白玉城的笑柄。 ...... 天色渐晚,数十里外,一座无名小镇。 如意客栈的后院中,一盏孤灯照亮方寸之地。晚风里,飘来一阵幽幽琴声,如山涧清泉悄然流淌,即便是皇城茶楼中也难得听闻。 在这般无名之地,怎会有如此琴艺超绝之人? 素指轻拨,便成天籁。 如此清冷的秋夜,任谁听见这琴音,都不免心生赞叹。 更神奇的是,琴声响起时,院子里竟飘起淡淡花香。 夜风携香,伴琴音缭绕,令人恍如置身仙境,飘然欲醉。 深秋时节,院中竟有花瓣随风飘落,实属不可思议。 房门无声自开,只见一女子静坐窗前,素手抚琴。 她身着一袭纯白丝裙,裙摆曳地,铺满落花。 如瀑黑发散落肩头,面容略显苍白,带着几分忧郁;一双漆黑的眸子宛若夜星,在暗中闪烁。 “陌上人如玉”,说的正是眼前之人。 她赤着一双玉足,踏在满地花瓣上,连月下的鲜花也黯然失色。 这般美,不似凡尘应有,超脱如谪仙。 院中桂树下设一椅一石桌,桌上有一壶酒、两只酒杯。 坐着一位头戴竹笠、身着青衫的男子。 若慕容珏等人在此,亦会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竹笠遮住了男子的面容,也掩去了他此刻的神情。 他如静观月下之花,连呼吸都似已停滞。 抚琴的女子望向院中男子,眼眸如带露的玫瑰,似有清泪欲坠。 男子举杯轻啜一口酒,仰首望月,低声吟道:“独坐幽篁里,明月来相照。” “叮......” 女子一手按弦,一手轻拢长发,星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静默良久,才幽然轻叹:“你是一个聪明人。” 第八十一章 痴男怨女,夜宿黑店 男子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缓缓摘下头上的竹笠,露出一张集慕容珏的俊逸、风玉楼的妖异与赵天的冷峻于一体的面容。 月光下,宛如画中走出的人物,与屋内的女子恰似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样一个气度不凡、本该福泽深厚的男子,此刻却独自坐在院中桂树下,对月独酌。 他这一生,从未行差踏错半步。 若不是为了眼前这名女子,他本可居华屋、衣锦袍、饮琼浆,逍遥一生。 他唯一做错的事,便是五年前那惊鸿一瞥......那时他还是翩翩少年,她还是陌上玉人。 原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怎奈天意弄人,世事难料,命运的捉弄终究落在了他们身上。 若他能看开,世间本无不可放下之事。 可他却偏偏钻入了牛角尖,甚至与人立下赌约:若此生不能娶她为妻,便自我放逐至传说中的蛮荒之地,永世不归皇朝。 他来自天穹皇朝巨龙城,出身虽不差,却远不及眼前女子显赫的家世。 她乃大离皇朝京华城的皇亲贵戚,不日便将嫁作他人妇。今夜,或许是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安得与君相决绝, 免教生死作相思。 她身为皇族之女,今夜冒险前来这无名小镇相会,已犯大忌。 可她终究还是来了。即便日后为千夫所指,她也无所顾忌。 她曾想与他同游天地,如今却只愿他安然离开大离皇朝。 因为她并非孤身一人,身后还有父母亲族。身为世家之女,婚姻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 男子脸上泛起一抹苦笑:“若令尊得知你在此夜与我对饮,只怕会亲手取我性命。” “秦公子......” 女子幽幽一叹,“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又何苦执着?” 男子一怔,随即展颜而笑。那一笑,仿佛令院中秋菊、室内百花皆为之绽放。 如此一对璧人,却难成眷属。 他轻抿一口酒,低声道:“我能放下天地,唯独放不下你。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女子默然。 夜风拂过,一杯酒自院外飘至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浅尝一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呢喃:“好酒。” 可她依旧端坐不动,宛如一尊玉雕,又似心如死灰之人,未有半步踏出房门与男子相拥之意。 她的确美得惊心——眉如新月,眸似寒星,一点朱唇如樱桃初绽,足以令任何男子失魂落魄。 男子仰望夜空中的一轮月儿,一声长叹:“想不到上天竟待我如此刻薄。” 女子摇头:“从今往后,忘了我吧。”语毕,她举杯一饮而尽,神情决绝如饮鸩酒。 男子苦笑:“你这般饮酒,倒似在服毒。” 女子闭目,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喃喃道:“有些人可求一死,我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若她死于此地,必会累及父母全家。她不能如此自私。 男子只得再斟一杯,两眼怔怔无神,回道:“既是最后一夜,为何连一眼都不愿看我?” 女子缓缓垂下眼眸:“不敢看。” “为何?” “怕多看一眼,便再离不开这小镇。” 男子摇头苦笑:“即便你我不言,若赵家得知今夜之事,又岂会信你清白?这又何苦......” 女子闻言一怔,摇头轻叹:“只愿你好好活着,别再念我。” “只为活着?” 男子怔住,仰首望月,喃喃苦笑:“若无你,生亦何欢?”不待女子回应,他又道,“如我这般人,或许明日便会身首异处......死,又何惧?” 女子沉默不语。 男子连饮数杯,胸中郁结化作几分火气. 扬声笑道:“你在此夜与男子私会,他日若为人知,你那未婚夫君岂会不妒?岂会不与我决一生死?” 女子淡然摇首:“我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他自然无从吃醋。” 男子悲愤交加,一口酒猛地喷出,宛如呕血,满面怆然:“我快要死了!” 女子垂下眼帘,默默说道:“能自在赴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软,翩然倒在满地落花之上,宛若九天仙子蓦然沉入梦境。 “啊!” 男子失声惊呼。夜风微凉,他自弥漫的花香中嗅到一丝异样的甜意。 尚未回过神来,便觉天旋地转...... “扑通”一声,他与屋内女子一般,重重倒地。 …… 一个时辰前。 离开白玉城的少女踏入了如意客栈。 点了一碗牛肉面,饮了半壶酒,入眼处,恍若看到客栈的墙壁,沾满血腥之色,心里咯噔一声。 随口问伙计:“小二,这店开了多久?” “记不清喽......”伙计一愣。柜台后的掌柜望着灰白墙壁,心下暗嗤:“你又何必打听?过了今夜,你便不再是你了。” 面上却淡淡一笑,回道:“约莫十五、快二十年了吧?” “哦。” 少女应声。桌上灯花忽地爆开,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成一张惨白的鬼脸。 心下一凛:“莫非是家黑店?” 神海中,云夕月一声轻哼,印证了她的猜测。 掌柜忽然对少女笑了起来,一旁的伙计白芷也随之诡笑。掌柜觉得有趣:若她明知是黑店仍敢踏入,简直是自寻死路。 白芷不动声色,却在心里冷笑:“你们敢坑我?我既然敢在你这黑店吃面住店,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不知小姐打算住多久?”掌柜问道。 “明日便走。” 少女放下酒杯起身,对伙计招手说道:“带我去后院寻间干净客房。” 不等掌柜回过神来,伙主应了一声,带着少女往后院走去,一边回道:“小姐请跑我来。” 看在白芷眼里,伙主好似丢了魂一样,走路都在摇晃。 跟在后面的少白芷摇了摇头。 伙计手中的灯笼也在轻轻摇晃,以至于,少女连脚下的路都快看不清了。 来到后院,伙计推开房门,想了想扇了自己一巴掌,瞬间清醒过来,回过头嘿嘿一笑。 “小姐请进。” 白芷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伙计,你在这里做了多久?” 伙计打了一酒嗝,“呃!”了一声:“我上个月,才来。” 白芷一步踏入,笑道:“我说,这不会是一家黑店吧?” 第八十二章 黑夜危机,梦里呓语 伙计闻言,脸色大变,转身就逃,连话都顾不上回。 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一家黑店,还是正经客栈。 白芷踏入房间的瞬间,指尖倏地窜出一缕火焰,眨眼便将房中一丝诡异气息焚烧殆尽。 紧接着,屋顶传来一声猫叫,一道黑影自房脊跃下,迅速隐没在夜色之中。 屋外随即响起伙计的惊呼。 白芷轻轻一笑,低语道:“不过一只野猫,也值得大惊小怪?”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间房的墙壁与客栈大堂一样,也是灰白色,仿佛刚粉刷不久,像是为了掩盖某种气息。 “这是一家黑店。” 神海中,云夕月冷冷一笑:“他们在院中和房里薰檀香,就是为了掩盖血腥味。你怕不怕?” 白芷在桌前坐下,取出白日拍下的灵药。 打开木盒暗格,里面赫然是一张羊皮碎片。 就着油灯细看,果然又是一角残图。 她心中暗喜:四张残图,自己竟已得其二,若苏红玉知晓,怕是要气得发疯吧? “你运气不错。” 云夕月笑道:“说不定真能在蛮荒秘境中,寻到我要的东西。” “嗯。” 少女浅笑,将两张羊皮碎片收入玉佩空间。如此一来,即便苏红玉再施暗算,也休想夺走她的宝物。 回想茶楼那一战,她不禁轻拍胸口,低声道:“今日真是险象环生。” 她气愤风云阁出尔反尔,明明已将木盒连灵药卖给她,转身却派人追杀夺宝。 恐怕连云夕月也不知,茶楼后的大湖对岸,还有幽月暗中为少女盯着风云阁的动静。 云夕月轻叹一声:“你好好歇息,屋里屋外有我守着。” 她知白芷经历一场恶战,确实需要休整。 否则,她定会让白芷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 客栈前堂。 “今夜,我们要发财了!” 一个女子不知从何处闪出——正是客栈的老板娘。 朝柜台后的丈夫冷冷一笑:“听那姑娘说话的口气,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只肥羊。” 掌柜正擦拭一把暗红长刀,仿佛随时准备去后院宰羊。 夫妻二人议论的不仅是刚入住的白芷,还有先前那对貌美女子与痴情男子。 掌柜冷声道:“管她什么来头,进了这门就是我们的猎物。老规矩,先放迷烟,再动手。” 厨子也提着磨得锃亮的菜刀走来,咧嘴露出狰狞笑容: “好些天没开张了,今晚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休想挡老子发财!” 三人低声商议,却未察觉一缕寒风悄然拂过,在空中打了个旋儿。 云夕月轻叹,心道: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说不定呢。 她巴不得对方早些动手,也好收拾干净,图个清静。 …… 就在白芷靠于床头沉入梦乡之际。 小镇街上骤然响起马蹄声,夜雾中,一群黑衣人策马疾驰而来。 连客栈的掌柜与老板娘也未料到,这群不速之客所为何事。 十余匹黑马踏破夜雾,马背上的黑衣人被雾气笼罩,看不清面容。 为首黑衣人勒紧缰绳,沉声喝道:“线报确认,目标就在这镇上……” “大家稍作休整,天明后封锁镇子两头,看她往哪儿逃!” “放心,她插翅难飞!” 众人沉默片刻。 有人问道:“确定天亮就动手?消息可靠吗?别白跑一趟。” 为首黑衣人冷笑:“绝无差错!”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下马,悄无声息地隐入黑夜。 …… 子时将至,万籁俱寂。 扑通一声,后院桂树下的男子重重倒地。 片刻后,三道鬼魅般的人影悄然而至。 厨子咧开满口黄牙,手中菜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光。 一声冷笑,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倒了。” 满脸横肉的厨子回头,朝廊下的掌柜与老板娘打了个手势。 掌柜手握长刀,眼中凶光毕露,如饿狼盯上猎物。 老板娘舔了舔嘴唇,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剑。 院中男子已倒地不起,房内的少女似乎也被迷烟放倒,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 厨子挥手间,淬毒菜刀划出一道致命弧线,直劈树下男子。 掌柜亦提刀紧随,二人一前一后包抄而去。 老板娘手持细剑,悄步走向那间飘出花香的客房。 三把兵刃在黑暗中隐隐泛着绿光,杀气森然。 “锃——” 菜刀斩向地上男子,刀光剑影在月下交错。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异变突生! “嗤!嗤!” “铛!铛!” 两道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厨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双手死死捂住脖颈,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 而那把淬毒菜刀,不知何时竟插在他自己大腿上,毒液迅速蔓延,整张脸顷刻变为紫黑。 “救……救我……” 厨子跪地抽搐,眼中惊恐凝固成死灰色。 更诡异的是,那持长刀的掌柜竟如僵尸般僵立树下,手中长刀已覆满寒霜。 眨眼之间,厨子气绝身亡。 掌柜整个人化作一具冰雕,静立不动。 “老鬼,你们怎么了!”老板娘瞥见房中女子依旧安坐,失声尖叫,“快过来……” 可她的话戛然而止。 月光下,桂树旁,本该与她汇合的掌柜与厨子皆无声息。 尽管手握利剑,老板娘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你……是人是鬼?” 女人踉跄后退,剑鞘拖地发出刺耳声响。 开店十余年,特制迷烟不知放倒多少过路客,从未失手。 可今夜,目标安然无恙,自己的同伙却接连中招...... 直到一阵风将她卷起,摔在掌柜的冰雕上,老板娘才猛然回神。 她仰天尖啸:“天杀的!哪来的恶鬼,敢算计老娘,我跟你拼了......” 话音未落,声音骤停。 微风拂过,厨子身上落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火苗,顷刻间,掌柜与老板娘也被火焰吞没。 房内的云夕月静观一切,眼中掠过一丝怜悯。 她轻声嗤笑:“既然敢开黑店,就该想到被人反杀的一天。” 老板娘死死瞪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恍如见鬼。 刀口舔血十几年,终有一日,竟亲眼看见自己的鲜血与火焰一同迸发。 望着月下那道朦胧身影,她无力嘶喊:“怎么可能……” 未及说完,一团冰焰轰地燃起,瞬间将她吞噬。 屋内的白芷翻了个身,梦中呓语: “别惹我......本小姐的后台,硬得很哩......” 第八十三章 鸳鸯同命,清晨袭杀 一夜秋风悄然掠过,沉睡的人们浑然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晨光微露,马儿轻踏薄雾。一男一女牵着坐骑,正要离开这座边陲小镇。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时能再重逢。 就连那桂树下酣睡整夜、衣襟沾满露水的男子,也未曾察觉自己昨夜险些命丧客栈掌柜与厨子的刀下。 此时的白芷刚沐浴完毕,坐在客栈大堂里,吃着伙计煮的牛肉面。 听着云夕月在耳边絮絮叨叨,望着眼前这间没了掌柜、没了老板娘的客栈,对那忙前忙后的伙计轻轻一笑。 直到白芷牵马立于客栈门外,那伙计仍怔怔出神,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是一家黑店。掌柜死了,老板娘死了,厨子也死了。” “从今日起,你就是这客栈的新掌柜。” “好好做人,别再干伤天害理之事。” “我走了。” 一番话如云雾缭绕,听得伙计晕头转向。他,竟成了这客栈的主人? “掌柜死了......” 伙计喃喃低语,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猛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狂喜:“我发财了!” 而此刻,尚未走出小镇的一男一女,却骤然勒住缰绳。 马儿不安地嘶鸣,女子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两个……整整十七名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晨风之中。 “站住!” 眨眼之间,黑衣人已将女子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冷声喝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电光石火间,女子手中灵剑已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黑衣人却对她手中的剑视若无睹,转而向一旁的男子厉声喝道:“闲杂人等滚开,别碍事!” 几乎所有黑衣人的刀剑,皆直指女子。 “既然我们来了,就把那木盒交出来吧......” 不知为何,这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竟将晨风中的女子错认作昨日白玉城中那名戴面具的少女。 一帮人恶狠狠地瞪着她:“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女子蛾眉微蹙,脸上掠过一丝厌恶:“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劫?” “嘿嘿,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可以不说,就当我没问。” “好,那我便告诉你——” “说。” “少装糊涂!交出昨日你拍下的木盒,可饶你不死......” 黑衣人突然癫狂大笑,灵剑应声出鞘。他仰天喃道:“想不到那场大火,竟没烧死你!” 女子摇头,心道我从未去过白玉城,你们怎会错认于我? 见她面露疑色,黑衣人眼中凶光暴涨,厉喝道:“交出来!换你一条活路!” 言毕一拍长剑,剑身发出呜呜低鸣。 女子看向身旁的青衣男子,冷声道:“这些是土匪?杀手?还是白玉城的护卫?” 在她看来,除了这三类人,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来找麻烦。 “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男子轻叹一声,目光扫过黑衣人,冷冷道:“要么滚,要么死!” “狂妄!” 黑衣人首领暴起发难,长剑直刺女子咽喉。一众手下怪笑道:“先杀了这男的——” 话音未落,便被一声清越剑鸣打断,再也说不出话来。 “铮——!” 剑鸣贯耳,青衣男子脚下乱石纷飞,黄沙漫卷。 他手中灵剑如电光斩出,那黑衣人长剑才递出一半,便听“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谁也未料到,青衣男子竟抢先出手! 女子如雪中寒梅,冷冷注视眼前一切,仿佛本该如此。 “一起上!”余下黑衣人低吼一声,气息暴涨,刀剑齐出,向青衣男子扑来。 “先杀男的!” 面对十余人围攻,男子灵剑紧握,身形刹那消失在原地! “铮——!” 一道剑光如裂帛般划破战局! 风中一剑! “咔嚓!咔嚓!” 一颗颗头颅随剑光飞起,剑气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身首分离! 待黑衣人首领回过神时,男子已如鬼魅般现身其身后! 剑虹贯日,一击斩出! “砰!”黑衣首领倒飞三丈,撞塌半堵土墙。 黄沙飞扬中,青衣男子衣袂飘飘,宛若杀神临世。他冷视黑衣人:“不管你们来自何处,别挡我的路。” 经历黑店一夜,他已深谙丛林法则——此地只认拳头,不认道理。 “嘶——!”尖锐哨声突划长空。 黑衣人抹去嘴角血迹,怒啸:“想不到你修为如此之高......看来那宝贝果然在你们身上!” 风中传来马蹄疾响,女子心头一凛,剑指黑衣人:“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哈哈哈!” 黑袍人猛地撕开胸前衣襟,狂笑道:“今日,你二人必葬身于此!”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开始诡异扭曲,皮肤下黑雾弥漫。 随一声裂帛之音,黑衣人首领竟在二人眼前蜕变为蛇形妖兽! “受死!” 蛇妖厉啸,长剑化作幽暗流光。剑锋过处,黑雾如活物翻涌,所触尸体顷刻腐化为白骨,恶臭弥漫四野。 “魑魅魍魉!” 男子冷嗤,心下却暗惊。这蛇妖修为与他不相上下,黑雾更具剧毒。 他需护住身后女子,只得静待时机,力求一剑决胜。 眼看双方距离不足三丈!蛇妖剑尖即将触及女子轻纱—— 黑雾弥漫中,黑衣人化作十丈巨蟒,血盆大口直扑青衣男子与女子! “我要将你等吞噬!”一声非人尖啸惊得女子失声惊呼。 “若兰别怕!”男子急将女子护于身后。 “铮——!” 清越剑鸣如凤啼九霄,一骑白马破风而来,少女刹那出剑! 一叶知秋! 一抹寒霜浮现风中,凛冽剑气如露如电,直贯黑雾!那看似无解的毒雾,竟被这一剑生生撕裂! 蛇妖狰狞之色骤然凝固—— 他的剑、他的雾、他苦修三十年的夺命一击,竟被一股凛冽寒气彻底冻结! “噗!” 蛇妖眉心至胯下浮现一道笔直血痕。 刹那间,两半身躯轰然倒地,黑血渗入黄沙,发出“嗤嗤”蚀响。 “轰隆!” 蛇妖毙命瞬间,方圆十丈黄沙尽数悬浮空中。 少女收剑立于风中,一袭白衣猎猎作响。 “轰!”一团烈焰自蛇妖尸身爆起,迅速蔓延四野。 少女一边清扫战场,一边对目瞪口呆的女子微微一笑,转而向青衣男子招呼: “你是谁?我们是否曾在何处见过?” 第八十四章 王府婚事,若兰心事 “我叫周若兰,家在京华城。” “我是秦君,来自苍穹皇朝巨龙城。” “我是云夕月,从白雪城来。” 打扫完战场,将一半战利品分给那青衣男子后,少女鬼使神差地报出了“云夕月”这个名字。 或许,经历了这许多波折,她也学会了谨慎。 周若兰很是欣喜,有如此厉害的少女同行,这一路想必不会寂寞。 而此刻的白芷,想起云夕月之前的提醒,已将面具换作一方轻纱,掩去半面容颜,令那些闻风而来的追踪者失去了目标。 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女,恐怕早已成为风云阁追杀的对象。 周若兰出身大家,自不会追问白芷的来历。 秦君则对白芷斩杀妖蛇的身手钦佩不已,只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少女着实不凡。 三人结伴同行,白芷才得知二人正要返回京华城。 她不由轻叹:“还好有姐姐带路。” 周若兰浅笑问道:“妹妹之前没去过京华城?” 白芷略一沉吟,轻声回道:“我以往随师尊潜心修行,很少外出......如今,正要行走万里路,历练一番。” 三人各怀心事,好在白芷并不知晓周若兰与秦君之间的情愫纠缠. 只觉得终于遇到两个不会算计自己的人,心中轻松不少。 周若兰亦是如此,有少女相伴,即便回到皇城遇见熟人,也不必担心流言蜚语。 …… 此时,白玉城风云阁的一众长老尚未收到噩耗。 诸葛青云等人已准备动身前往皇城......毕竟不久之后,他还需赴王府观礼。 唯有慕容珏心有不甘,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线索,转眼又断了。 苏红玉面色不佳,心想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女,果然非同寻常。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 白玉城风波未平,皇城风云又起。 京华城,大元帅府,花厅。 身着黑袍绣金边的中年男子......禁军总管赵元,正对着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衣、眉间带着愠色的男子说话。 此人正是大离皇朝大元帅周正。 周正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苦笑道:“赵总管放心,我已探知小女行踪,不日便将归来。” 赵元此次前来,实为王府与元帅府的联姻之事。 两家门当户对,这本是一桩美事。 他自嘲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顿了顿,又问:“那婚期……” 周正沉声道:“一切照旧,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赵元点头:“如此,便有劳大帅了。” 周正目光如电,摆手说道:“不必心急。你家赵天不也在回来的路上?” “说不定两人早已相遇……他们自幼相识,两家又知根知底。别忘了,这更是陛下赐婚。” “呵呵。” 赵元苦笑道:“臣等家事,竟劳皇上挂心。” 周正抿了口茶,笑道:“怎么,你还不情愿?” “岂敢?” 赵元朗声笑道,“有大帅这句话,我便回府筹备婚事,只待良辰吉日,两人归来完婚。” 周正颔首:“这是两府的大事。” 赵元轻叹:“待赵天回府,我定让他先来拜见大帅。” 二人相视一笑。在这皇城之中,除了彼此,的确难寻如此门当户对的姻缘,更何况还有皇恩浩荡。 …… 行至文城镇,周若兰不愿再赶路,提议歇息。 白芷无可无不可,秦君更是求之不得。 周若兰忽然想吃糖葫芦,白芷虽觉诧异......大家闺秀竟好这口? 却也想起自己多年未尝此味,便随她一同上街。 秦君见有人相伴,乐得清静,留在客栈中沉思回京后即将面对的种种。 毕竟,一旦回到皇城,他与若兰便将身处两个世界。 令白芷意外的是,即便在这小镇,也有小贩沿街吆喝叫卖糖葫芦。 二人各买两串,若兰又多买两串,说是带给秦君。 见若兰心事重重,白芷拉她在镇中石桥边坐下,望着河中游鱼,想与她聊聊。 不料未等白芷开口,若兰竟将满腹心事尽数倾吐,听得白芷目瞪口呆。 同为少女,白芷听着这段情缘纠葛,只觉心绪纷乱,无处安放。 劝若兰与秦君私奔? 劝她顺从嫁入王府?似乎都不妥。她深知若兰是温室娇花,未必受得了颠沛流离之苦。 沉默许久,白芷才轻声道:“姐姐,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兰苦笑:“妹妹,若换作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白芷摇头:“我暂时不会考虑这些。” “为何?” “因为我想变得更强。” “多强?” “比师尊更强。” “你师尊是……” “崖山书院,玄玉真人。” 自遇见那位老婆婆后,白芷不再满足于追赶师姐,她立志要超越师尊,有朝一日踏足更遥远的神州,成为老婆婆的弟子。 若兰听得怔住,她未曾想到,这位小镇偶遇的救命恩人,心中竟只有修仙之道。 对秦君这般俊朗男子亦视若无睹。 天啊! 两女窃窃私语良久,若兰依旧难以决断。 白芷咬了口糖葫芦,嫣然一笑:“秦兄修为不俗,但在我看来,他至少得有师尊那般本事,才配得上姐姐。” 若兰幽然一叹:“只怕……我等不到他登临巅峰的那一日了。” “那便放过他吧。” 不知怎的,白芷脱口而出,随即又笑道,“其实赵天也不错,我还与他交过手……没想到他给我的请帖,竟是你们的大婚之邀。” “什么?!”若兰失声惊呼。 任凭她如何聪慧,也料不到眼前这少女手中,竟握着自己大婚的请帖。 就在她惊呼之际,桥头忽现一道身影......一位身着金丝长裙、姿态娇憨的少女,正背着手,静静望向她。 若兰不由掩唇轻呼:“妹妹,你怎会在此?” 白芷一看两人相识,想了想,起身往桥对面走去,一边说道:“姐姐,我去对面的铺子买几卷书,你一会儿叫我。” 若兰深吸一口气,浅浅一笑:“妹妹在那铺子里等我,很快。” “嗯!” 白芷路过突然出现的少女,嗅着一抹淡淡的幽香,心道难不成,这也是谁家的小姐不成。 鬼使神差,白芷突然说了一句:“若兰姐姐,小心。” 第八十五章 幽怨,两女争夫 石桥之上,若兰望着眼前这张清秀面容,心中莫名一惊。 莫非自己离开皇城、来此与秦君相会之事,已被皇城中某些有心人知晓? 还是说,被人出卖了自己的行踪? 只是,双有谁知道啊?她可是连府上的管家,都没有说过。 “若兰姐姐。” 少女蛾眉一皱,轻捏金丝裙角,生怕沾染桥栏尘埃,缓步走近若兰,微微叹了一口气。 低声说道:“关于你和赵天的事……我想与你商量,你去退婚,好不好?” 两人相距不过三丈,修为与若兰相当的少女只一步踏出,便已来到她面前。 “如烟妹妹,此事你不该来找我。” 望着身着一袭金丝长裙的少女——尚书府千金柳如烟,若兰心头掠过一丝厌恶。 四目相对,即便身着素色长裙的若兰,也将华贵逼人的柳如烟比了下去。 一个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个却咄咄逼人,满面怒容,宛若随时失控的天之骄女。 心里有苦,却说不出来。 若兰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妹妹若心属赵天,大可入宫请皇上收回成命,我爹爹怕是无能为力......” 在她看来,若皇上能收回赐婚圣旨,她也不必嫁入王府...... 或许,还能与秦君、白芷一同浪迹天涯。 “不可能!” 闻言,少女面容骤然扭曲,眼中交织着愤怒、复杂、黯然与凌厉。 目光中透着幽怨不甘,以及一丝不顾一切的决绝。 或许她也清楚,让皇上收回圣旨,简直难如登天。 绝望之下,少女心生一念—— 只要周若兰消失,圣旨便成一纸空文。 而心属赵天的她,便能光明正大地恳求皇后,允她嫁入王府......到时,又有谁来反对? 思及此处,隐忍多日的柳如烟,终于爆发。 “只要姐姐消失......赵天便是我的。” 为掩饰出手意图,她故意放慢语速,又一步逼近。 电光石火间,少女紧握的拳倏然化掌,如利剑般直拍若兰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她才低声道出那句压抑已久的:“对不起!” 这一刻,少女娇憨尽褪,唯余一抹狠厉之色。 为了梦中情人,她竟欲将大元帅府千金袭杀于此。 然而下一瞬,少女脸色骤变,暗道不妙,急欲收手。 若兰左手疾抬,格开夺命一掌,右掌更是后发先至,直取少女咽喉! 少女手腕一扭,险险避开右掌,左手猛力一扯,将若兰拽近,右膝狠狠顶向其腹! 这一击太快,若兰痛得弯下身,顿时战力尽失。 少女却毫不松懈,右掌化拳,直轰若兰面门! 若兰踉跄后退,直至撞上石栏,才勉强倚住身子,喘息不止。 少女攻势未止,一腿扫出,若兰如断线风筝般侧飞二丈,重重摔落桥面。 她挣扎两次仍未能起身,嘴角渗血,面如金纸,花容惨淡。 柳如烟出手狠辣,一气呵成。 若兰强忍剧痛,以手撑地,竭力站起,又连退数步,只想离那如鬼似魅的少女远一些,哪怕一尺也好。 少女环顾四周,见无人前来,这才蹙眉看向狼狈的若兰,神色警惕。 若兰心生恐慌,顾不得拭去血迹,带着哭腔道:“妹妹若想嫁给赵天,何不入宫求皇后娘娘?何必为难我......” “迟了。” 少女摇摇头,冷冷喝道:“既已动手,若让你活着回皇城,死的便会是我。所以......只好请姐姐长眠于此。” 若兰忽然笑了。 她胸膛起伏,咳得厉害,一手掩唇,指缝间鲜血汩汩。 松开手,她似已认命,目光越过石桥,望向对街书铺,盼那一线生机能瞥见这一幕。 谁知柳如烟亦抬头,如魔怔般笑了起来。 死死盯着若兰,仰天道:“你我之间,只有一人能活着回皇城!” 若兰摇头,嗓音嘶哑:“柳如烟,杀我之前......能否让我死个明白?” 少女驻足反问:“为何?” 若兰欲起身,却被少女一掌再度拍落! 一脚踩上她的头,后脑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若兰又呕出一口鲜血。 这一刻,她仿佛放弃挣扎,尽管这是此生最大耻辱—— 被曾亲如姐妹的柳如烟踩在脚下,她却连爬起的力气都没有。 “你......怎知我来了这里?”若兰挣扎问道。 闻言,少女几乎笑出泪来:“你恐怕至死不知,自你离城那刻,就有人告知了我。” “谁能想到,大帅府千金竟会离京来此小镇......莫非大婚前,还有闲情游山玩水?” “你难道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些守城禁军,哪个不缺银两?” 杀人诛心。 少女仅花些银钱,便从守城将领口中得了消息。 若兰按住剧痛腹部,冷汗涔涔,仍强笑:“看来......守城将士皆被你收买了。” 说罢,她挣扎起身,背靠桥栏。 诡异的是,这次少女并未阻拦,只是面色阴沉,默然不语。 或许,她在思忖是否该一剑斩下若兰头颅,抛入河中。 桥另一端,不知何时,秦君已立于街边檐下。 他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冷冷望向桥上二女—— 一是他心爱之人,一是若兰昔日闺中密友。 若他出手,必得斩杀柳如烟,否则她回城泄密,后果不堪设想。 这绝非他所愿,亦是若兰无法承受之重。 若兰倚着石栏,拈起衣角拭去血迹,微微抬头,望向杀意凛然的少女。 忽然,她拾起地上那串糖葫芦,放入口中轻轻咀嚼。 她却不知,桥两端的屋檐下,走出书铺的白芷正与河对岸的秦君遥遥对峙。 白芷传音入密,幽然轻叹:“她会死的。” 秦君心头一沉。 若兰与柳如烟相距仅二丈。 这般距离,他难保能在救下若兰的同时,一剑斩杀柳如烟......更不确定,若兰是否愿取柳如烟性命。 嘴角动了动,征求白芷的意思。 白芷轻轻点了点头。 石桥上,稍作停顿,柳如烟觉时机已至,唇瓣微动,默默拔出灵剑。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恐惧使然,若兰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失声惊呼:“不要!” 秦君更是头皮发麻,四肢如陷泥潭,万万没想到桥上少女竟拔剑相向。 少女面如寒霜,呢喃一声:“姐姐,请你去死吧!” 若兰终于忍不住嘶喊:“夕月,救命!” 第八十六章 少女道士,风中初战 电光石火间,柳如烟只觉周身一沉,灵力骤然凝滞。 手中灵剑蓄势待发的剑气,本已如箭在弦上,却在周若兰那一声呼喊中,如江河决堤般被一剑斩断。 先前那势不可挡的气势,顷刻间如冰雪消融。 恍若一缕清风拂过山岗...... 手握灵剑的少女尚未来得及回神,惊慌失措的周若兰已从石桥上消失无踪。 快得像一阵风,又好像闪电一般。 跟着便是“叮!”一声脆响。 紧接着是咔嚓连声,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柳如烟手中的灵剑竟如寒冬冰凌般寸寸碎裂。 只剩剑柄还握在手中,一股刺骨寒意顺手臂直袭全身。 “啊!” 柳如烟惊叫着将剑柄掷入桥下河水,尖声道:“你跑不了的......” 原本准备出手的秦君,默默收回了灵剑。 一颗高悬的心方才落下,四肢却比先前更加僵硬,仿佛风中那一剑斩的不是桥上的少女,而是他自己。 风中一剑,仿佛穿过了他的胸口,于是骤然一痛。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书铺前那个名叫夕月的少女,带给他的震撼甚至超过了当日小镇斩蛇妖之时。 那个曾并肩骑马的少女,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将“高手”二字与之联系。 直到周若兰在桥上惊慌失措、孤苦无依的刹那—— 当夕月出手的瞬间,他才惊觉何为翩若惊鸿。 好快,真的好快的。 甚至连他都来不及出手的刹那,对面的少女,便已飞出。 风中的周若兰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觉云里雾里般掠过百丈距离。 风停时,两人已落在下游另一座石桥之上。 惊魂未定的她死死抓住白芷的手,浑身仍在颤抖,喃喃自语道:“还好......有妹妹在......” 白芷微蹙眉头:“她是谁?” 若兰轻叹:“她是尚书府的......我儿时玩伴......”话音未落,突然怔住。 只见桥下缓步走来一名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子。 只见他黝黑面容与周身杀气,若兰连忙凑近白芷耳畔低语。白芷心头一凛,脱口道:“这家伙?” 神海中云夕月应声:“这是个道士,修为在你之上。” 白芷深吸一口气,一掌将若兰推向身后桥下,喝道:“去屋檐下等着!” 遇强则强,永不退缩——这是云夕月教给白芷的道理。 她明白,唯有自己不断变强,云夕月才能随之成长,在遭遇强敌时助她一臂之力。 终于,她再次遇到一个强敌。 想到这里,少女往前踏出一步,拦在石桥中央。 对黝黑道士冷声道:“你是谁?为何来此?”虽明知故问,少女依旧面若寒霜。 “我是明月,自京华城而来。” 道士明月扫视桥边往来行人,望向不远处围着糖葫芦摊贩的孩童,声音同样冰冷,“你又是谁?为何拦我去路?” 白芷嫣然一笑,扭头瞥向闻风而至、守在若兰不远处的秦君, 回道:“你我素未谋面,但若兰姐姐是我朋友。”一句话挑明:欲伤若兰,先过我这关。 明月眉头紧锁:“你要替她挡我?” 白芷直视他双眼:“你不也要替那姑娘,来欺辱我姐姐?” “你并非她的妹妹。”明月摇头。 白芷正色道:“我不知你是不是某位大人的门客,但既今日我与若兰姐姐同行,谁想动她,须先问过我。” 明月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似是想通了些关窍:柳如烟有他庇护,周若兰有这少女相护,倒也合理。 但他心中怒意渐生,对少女冷笑道:“你不是我对手!”说罢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白芷眼前竟现一座巍峨高岗。 云夕月急声道:“小心。” 白芷颔首不语,默默拔出寒霜剑。 明月并未出手,却有一道剑气破空而来。 少女瞬间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怕是符师,或是兼修符道的剑客。 难怪柳如烟敢来小镇行凶,有此人在侧,确实能杀人于无形,更不要说,是对付若兰这样的少女。 同境修士中,符师堪称最强——师尊玄玉便是符道佼佼者。 白芷从未与符师交手,亦未料想道门符师竟如此强大。 在她眼中,眼前高岗愈发巍峨,石桥两旁的街道行人渐渐虚无缥缈,越来越远。 既如此,少女不再等待——因云夕月告诫过,与此类对手过招,不必讲什么规矩。 于是她闭目拔剑,睁眼刹那寒光乍现! 如极北之地袭来的深秋寒霜,直斩向如山岳般的明月。 高山出明月,明月来相照——既然你要来,便如你所愿。 下山以来,她尚未与符师交锋,却已有无数与修士决战的经验。 此刻,石桥旁的喧嚣、小贩吆喝、孩童欢笑,乃至屋檐下若兰忐忑的心绪,尽数从少女眼中消散。 手握寒霜,她做出最快反应。 不待月光倾泻,不待符箓飞至,白芷抢先斩出一剑! 寒风撕裂两人之间的虚空,如斩天剑气直劈空中那轮明月。 此情此景,连神海中的云夕月也不得不叹服少女的勇气——明知不敌,仍率先出剑! 这一剑斩出的刹那,明明见高岗远在千里,在云夕月眼中却近在咫尺。 明月冷喝一声,手中果然多出一道符箓,在少女出剑瞬间向前拍出,竟真化作一座高山! “铿!” 白芷那冰霜般的一剑斩在山体之上,却未迸溅火花。 明月亦未如她所想被震飞,反而掣出一柄精钢铁剑,如闪电般欺身而近,一剑斩向与石桥仿佛融为一体的少女。 “铛!”沉闷撞击声中,少女膝弯微曲,足尖轻点借反弹之力连退数步。 勉强稳住身形之时,手腕轻颤,面色发白。 不远处观战的秦君眉头紧锁。此刻他进退两难。 因柳如烟之故,他既不能靠近若兰,也不便飞上石桥与白芷并肩作战。 正忧心忡忡之际,忽见一名年轻和尚手捏半块馒头,向他与周若兰缓缓走来。 看在他的眼里,和尚明明只是踏出一步,却来到了他的面前。 惊瞬之间,秦君只得踏步上前,挡在若兰身前。 沉声问道:“和尚,你和那道士是一路的?” 第八十七章 剑斩高山,再焚大佛 街边悄然出现的青年和尚,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石桥上少女与道士明月之间骤然爆发的决战,也仿佛只在瞬息之间拉开帷幕。 两个本该超脱三界的修行之人,却因红尘牵绊,为那风中依旧凌乱的柳如烟不惜破戒出手。 或许,他们真正图谋的并非柳如烟本身,而是她背后所代表的人世荣华与权势高山。 秦君未曾料到,那来自京华城的青年道士修为竟如此高深,不由得为桥上的白芷捏了一把冷汗。 面对这样一个恐怖修为的道士,能赢吗? 就在这时,忽见风中又多出一名和尚,他心头火起,一步踏前,拦住对方去路。 冷声喝道:“和尚若要上桥,先问过我手中灵剑!”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不远处的若兰见状不妙,悄然退后数步。 不管是桥上的道士,还是风中的和尚,她都无力面对。 和尚一怔,抬头望向桥上那已化作巍峨高山的青年道士,略一沉吟,终究驻足。 既然青年道士明显占了优势,眼前这一战似乎无需他插手。 不如,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看一出好戏,不管谁生谁死,对他来说,都只是过眼烟云。 并不会在他的道心,落下一丝尘埃。 他跟那道士不同,和尚本就不是谁家门客,不过应邀前来观战罢了。 东风吹,战鼓擂,道士拼命,和尚摇旗呐喊,好像也说得过去。 这一瞬间,他甚至暂时忘了要去找那屋檐下少女的麻烦。 也不急着跟眼前这家伙拼命。 桥上,白芷凝视眼前这座愈渐凝实的高山,目光渐冷。 先前她带若兰悄然离去,她也仅仅是燃一张风符,甚至连那一脸杀意的少女,还没有回过神来。 两人便消失在风中,恍若一阵风吹过。 此刻面对如山压顶的道士,她左手悄然捏紧师尊所赠的符箓,决心一剑斩向高山,不留痕迹。 山高我为峰。 再高的山,也终将被少女踏于脚下。 这是她的勇气,也是信心。 屋檐下,若兰见和尚止步,这才松了一口气,取出丝巾轻拭脸上尘泥。 她素来爱美好洁,今日受辱于昔日闺蜜,实为平生大耻,只怕半生难雪。 但她至少能做一件事:自今日起,大帅府、镇南王府与尚书府,必将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不出数年,尚书大人也只能黯然辞官...... 女子一旦狠起来,远胜世间男子。 而这一刻,好似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气息,就像一叶青叶,一朵小花,静静地在屋檐下,一声不吭。 她在等,等桥上的少女出剑,斩落那恐怖的道士。 等不远处的秦君,打退那不守清规的和尚。 等着回到皇城,再找某人要一个道理。 石桥上,白芷面对高山,心头寒意渐生,如寒霜剑的冷气倒涌周身。 她甚至恍惚间,有一种错觉:“眼前这道士,究竟是施展幻术,还是真以符化山,镇压她的神识?” 世间,何时有了这么恐怖的对手? 今日之事之诡异,超出了她以往的认知,太不可思议了。 “别怕。” 云夕月的声音突然响起:“此乃神识攻击,意在压迫你的精神。勿思勿观,凭你手中符剑,引他入你世界,主动破局......上,斩他!” 在云夕月看来,道士的神识如春雨浸润,悄无声息却危险至极。 若任由白芷陷入青年道士的冥想之中,必将坠入深渊。 即便秦君在此,也难应对这般神识攻势。 但她知道白芷不同。 少女不仅修符道,更身怀万年冰魄,心若玄冰,不染尘情。 更何况,那一缕尚不能完全掌控的青鸾冰焰,此刻正由云夕月代为执掌——这才是白芷真正的底牌。 一旦出手,冰封石桥,焚尽万物。 明月见少女神色不安,嘴角微扬。 他道佛双修,曾于白帝城诵经,于佛门悟道;后来又在京华城修道,精神世界浩瀚如山海,岂是这少女所能撼动? 他如山如海,屹立天地,怎会向世间的蝼蚁低头? 他如佛前莲花,怎会为少女所动? 化身千山的他,见少女蛾眉紧蹙,依旧漠然,一声清叱,灵剑化天外神锋,毅然斩落! “铮......” 剑鸣如自天外而来,连云夕月都未料到这道士竟抢先出手。 “嗤!” 电光石火间,白芷指间符箓化作一抹清光,迎向那凌空一剑! “咔嚓!” 惊雷乍响,符化闪电,断其剑势,随即寒霜剑鸣—— 一叶知秋! 肃杀剑意借符力迸发,寒意席卷,屋檐下若兰打了个寒颤,和尚手中的半个馒头瞬间冻硬。 秦君握剑,禁不住一声低呼:“好强的剑意!” 四人皆惊于少女这一剑,却不知此乃云夕月借白芷之手,斩出的秋之肃杀。 “轰隆!” 巍峨高山纵然坚不可摧,却在寒冰剑意侵袭下轰然崩塌,碎如冰晶。 而这,仅是开始。 道士法相被破的刹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青鸾冰焰,已趁其心神失守,没入他胸口...... 如白雾般的寒气笼罩道士与白芷,仿佛云端仙人骤然坠尘。 寒霜剑欢鸣归鞘,少女负手静立桥头. 如天仙临世,寂然无语。 道士明月面色惨白,身形剧颤,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便要焚为灰烬。 天上乌云掩日,若兰掩唇惊望。 道士结印强撑,碎山化佛——一尊三丈大佛凝现,慈眉中透出威严,悲悯里藏着怒意。 云夕月岂容他借佛法化焰?天际蓦然响起一声清洌鸟鸣! 大佛未及降下佛偈,“轰”的一声,寒冰之火自其七窍喷涌而出! 在和尚、若兰与秦君惊骇注视下,冰佛竟熊熊燃烧,砾石未落即化飞灰。 白芷仰首,望向天边流云。 道士道佛双相尽毁,在桥上燃作一团炽焰,灵气散作白雾,归于天地。 烈火如日,将他眼中的不甘、震惊,尽数焚为过往。 过去心不可得,性命亦然。 “呃……”道士明月一声闷哼,扑倒在地。 云夕月拂袖卷起燃烧的残烬,挥入桥下河中。 “扑通!”焰团落水之后,仍在熊熊燃烧,终至形神俱灭。 街边青年和尚怒目而叱:“好个妖女!” 第八十八章 馒头染血,谦谦君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一缕寒光袭向街边的和尚的刹那,和尚却尚未回神,只是怔怔地望着石桥上的少女,脸色愈发苍白。 骤然间,和尚的眉眼间怒火翻涌,如春雨冲刷泥浆般浑浊难堪,直冲河沟。 他甚至没有问秦君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眼前之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决定先杀挡路之人,再灭桥上那如妖的少女。 至于那屋檐下的少女,便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能往哪里跑? 今日,既已出手,便难免杀生。 既然决定杀生,杀一个,跟三人又有什么分别? 起心动念之间,和尚已经有了决定,于是一身气息刹那高涨,杀气如滔滔洪流,滚滚而来。 和尚起心动念的刹那,秦君立刻察觉,心中震惊不已。 此人与若兰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要置她于死地? 为杀若兰,这和尚竟不惜先杀自己,再杀桥上少女,这是要连杀三人? 这哪里是心怀慈悲的出家人,分明是混世魔王! 危急关头,秦君哪还顾得上什么规矩。 手中灵剑震荡,一道斩天裂地的剑意即将迎向袭来的青年和尚。 既然对方起了杀心,自己又何必做一个谦谦君子?世间行走,谁不是为了活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异变突生—— 生死搏杀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而修士的绝杀,更容不得半分迟疑。 青年和尚意念涌动,佛剑出鞘的刹那,一缕寒风悄然袭来,连金丹巅峰的秦君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屋檐下的若兰,更是如坠寒冬,骤然心悸。 只见那怒气满满的和尚如蛟龙般扑来,手持佛剑,却在半途陡然消失! “锃——” 一道剑光如电自街边撕裂虚空,一闪而过! 风中一剑,佛门一剑! 蛟龙携一道剑光长驱直入,欲将秦君一斩为二! 屋檐下的若兰失声惊呼:“小心!” 刹那之间,和尚已出现在秦君身后——在他眼中,这青年已中剑溅血,必死无疑。 只是,异变再生。 若兰眼见秦君将亡,却见那蛟龙般的和尚身形猛然僵滞,如中邪般自半空坠落。 心里电光石火,闪了万遍,心道难道桥上的夕月真有妖法,隔空便能制敌? 少女不禁惊呼:“好强的妖法!” 秦君也愣住了。 凭他一人之力,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破去和尚如蛟龙般的攻势。 可那恐怖袭来的蛟龙,竟在瞬间脆弱如纸! 就在和尚回神再度扑来的刹那,秦君眼中杀机一闪,身形化作剑光消失原地! 决死一剑! “铮——” 剑光闪过,身在半空的蛟龙之躯被一剑撕裂! 下一刻,秦君已冲至和尚面前,不退反进,当下一刻唯有拼死一搏! 剑落,蛟龙之爪裂开,鲜血喷涌。 秦君身形再闪,寒光已现于石桥之上。 一声凄厉龙吟响彻长空,和尚自空中坠落,嘴角溢出一道浓稠鲜血。 不止如此,他持剑的手臂已被秦君斩断,一股恐怖寒意瞬间将他笼罩起来。 刹那间,人在空中,和尚身体化作一块巨冰,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色莲花。 丝丝寒气,刹那凝为花雨,纷纷扬扬自他身躯飘落。 一片片花瓣落于僧衣,悄无声息,却留下一道剑痕,如秋风掠过枝头,留下一抹死气。 和尚抬头,眉心间佛息磅礴涌出,欲化去身上寒冰与莲瓣。 可这寒意源自内身世界,又岂是一念佛息所能化解? 冰山崩于内,和尚亦然。 “诸佛已弃你而去!”石桥上的少女蛾眉轻蹙,冷声喝道:“和尚,自你身化杀手入世起,便已注定一死。” 屋檐下的若兰闻言一惊,忽然觉得那少女不似妖女,反似仙子。 秦君点头笑道:“和尚犯戒,当诛!” 和尚感受到生机渐渐凝结,气得一声怒喝:“你一个妖女,凭什么断我生死?” 白芷冷哼:“你身在佛门,却持杀生之剑,为了尚书府的好处,来袭杀我三人。” “我不是你师尊,不与你讲戒律,只与你比拳头......你既输了,自然丧命。” “若要守清规戒律,下辈子投胎,莫再犯戒!” 和尚怒极,仰天吼道:“妖言惑众!” “斩了!”白芷一声厉喝,“秦公子,难不成还要带他去皇城?” “锃——” 一道剑光如电落下,若兰惊呼声中,和尚手捏半个馒头刹那染血,如寒冰般碎裂一地。 未等若兰回神,那满地碎冰连同未及化开的鲜血,轰然燃烧起来。 别说若兰,连秦君也在一瞬间呆住了。 好快! 眼前起了杀心的和尚,竟然跟那道士一样,没了。 “走吧!” 白芷拾起地上的纳戒,轻唤二人:“速离此地。” 若兰一声急呼:“妹妹等等我!” 秦君点头,弯腰收起和尚纳戒,挥手将地上的火焰卷入桥下小河。 转眼间,风中已失三人踪影。 …… 几经辗转,三人重回客栈。 此番秦君包下整个后院,至少今夜,不能再出变故。 经此一战,向来骄傲的他,心境骤然受挫。 为护心爱之人,仿佛与天下英雄为敌。 对饮成三人,秦君望着两位少女,不禁轻叹: “我最初修行只为活下去,好不容易入金丹境,又学为人处世。谁知世间大多数人,根本不讲道理。” 白芷饮了一口酒,有些无奈。 沉吟片刻,苦笑道:“我与你相似,前事已忘许多。” “这一路,我总想与人讲道理,盼来找茬之人能如我一般理性。可到头来,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们仍不肯讲理。” 少女说得拗口,若兰一时未解其意。 唯有秦君,瞬间明了她心中所虑。 他忽然想起师尊,想起那君子剑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自己一路行来,从未主动为恶,就算路遇恶人也多是一笑而过。 直至今日,连遇三人皆欲取若兰性命,甚至连自己跟面前的少女也不放过。 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想起少女在石桥挥手救下若兰,一剑挑落恐怖道士,又助自己诛杀那不知名的和尚...... 如君子般的秦君,忽然重重叹息。 轻声问道:“你们说,我的剑......是不是太慢了?” 第八十九章 君子淑女,别样情愫 白芷浅浅一笑,纤纤玉手在空中轻翻,化掌为势,朝着夜空悠悠拍出,姿态慵懒而优雅,仿佛欲摘枝头初绽的花儿。 轻笑道:“不慢呀,至少你的剑,比我的掌快。” “嗯?” 秦君闻言,下意识起身,一拳轰出,拳风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 若兰见他拳势连绵不绝,如行云流水,不由得嫣然一笑。 “那你可曾想过,你的剑已如此之快,却仍不及云夕妹妹......是修为不及,还是另有缘由?” 秦君似是被勾起兴致,借着几分酒意,拳风不止。 一边挥拳一边笑道:“她可是妖女,还是最厉害的那种。我一介凡夫,若不将拳法剑道练到极致,又怎能望其项背?你说是不是?” 白芷习惯性地应声:“是吗?” 若兰却反问:“难道不是?” 秦君略显困惑:“不对吗?” 白芷轻抿一口酒,浅笑不语,回道:“你高兴就好。” 秦君闻言愈发畅快,酒意中人如游龙,在院中腾挪起伏,心无挂碍,拳风飒飒。 收放自如,快慢相宜。 两女看得入神,白芷眼中更觉这拳舞,比红玉楼的霓裳羽衣还要动人。 而秦君心中却是一片苦涩:“我心爱的姑娘就要嫁作他人妇,新郎不是我,我甚至不能带她远走高飞。” 昔日练拳,只为仗剑天涯,却不料命运辗转,竟在此地遇见你。 少年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直到少女对他说:我不能随你走,家中尚有牵挂...... 思及此,秦君拳势愈疾,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当年随师尊修习拳剑,他也曾承载着师尊与爹娘的长生之愿......他不分昼夜苦修,方有今日微末成就。 师尊曾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他誓要做那遁去的一。 在心仪之人面前,秦君不曾拔剑。只因在他眼中,夕月的剑,远比他更快。 在两女看来,少年的拳法渐由迅疾转为沉缓,竟生出一动不如一静的意境。 游龙之势忽如陷泥泞,转瞬又虎虎生风,变幻莫测。 神海中,云夕月凝声开口:“动静随心,此子不俗,将来必能踏上大道。” 白芷微怔,低语:“是吗?” 若兰望着拳风凛冽的少年,想到即将分离,不由得柔肠百转,不知所措。 又忆起日间险境,终是取出传音玉,向京华城中的父亲传讯求救...... 秦君一拳接一拳,仿佛在心头反复叩问同一个问题,每一拳挥出,皆是一句无声的“可不可以”。 若兰微微张口。 这真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吗? 少女破天荒地生出几许愁绪,饮下一口浸满离愁的酒,轻声道:“秦公子,只怕要不了多久,连妹妹也非你对手了。” 秦君蓦地收拳,回头对两女笑道:“若是你们出手,我绝不还手。” 白芷摇头轻笑:“你是男子,当有男儿气概。要知道女子若狠起来,比男子更甚......能将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若兰沉吟片刻,点头道:“妹妹说得有理。” 秦君仰首望月,郑重道:“若有一天你二人受人欺侮,无论我修为几何,必以最快之剑,为你们斩出。” 若兰轻声问道:“就像今日那恶道士,你也不惧?” 秦君颔首:“不惧。” 白芷淡淡一笑:“那若是蛮荒世界的大妖?” 秦君依旧点头:“不惧。” 若兰深吸一口气,指向皇城方向:“那么......若是尚书大人,或是皇上?” 秦君含笑:“他们自有你爹爹应对,何须你出手。” 若兰眼中雾气氤氲,轻声道:“公子......莫要死在蛮荒啊......” 白芷转过头,不再看眼前这对璧人,手捧酒杯,遥望蛮荒方向,沉默不语。 秦君眼中神光一闪:“不敢说纵横蛮荒,但我定会拼尽全力,活着回来。” 白芷忽然展颜一笑:“秦公子,好生修炼,愿你能成为这一方世界的剑仙。” 秦君挠头笑道:“你也一样,我们一同努力。” 说完,他走到若兰身旁坐下。 想离少女近些,再近些,去捕捉那一缕暗香。 若兰面颊微红,轻轻挪开些许,似要避开他,向白芷靠了靠。 谁知秦君生怕她远离,索性起身,坐到两女中间。 两女皆是一怔,却未推开这略显唐突的少年。 最终,三人静静捧着酒杯,并肩仰望夜空那一弯明月。 脸红的少年,一肩倚着心爱姑娘的离愁别绪,与一段难续的情缘。 一肩承载着陌生少女的期盼——终有一日,他要成为世人景仰的剑仙。 此刻虽非三月草长莺飞, 也非夏夜花香四溢,秋夕月圆人好。 但在若兰心中,这一刻,已是再好不过。 秦君嗅着两种不同的幽香,想到不久后将与心爱的姑娘分离,不由轻叹: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若兰闻言一怔,执手相看,泪眼朦胧,竟无语凝噎。 白芷却下意识问道:“秦公子,你也要去蛮荒世界?” …… 同一片月色下。 赵天手捧酒杯,与慕容珏、楼玉风对饮成三人。 楼玉风感叹:“那家伙终究还是从风云阁的追杀中脱身了。” 赵天不置可否,转而问慕容珏:“慕容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慕容珏饮尽杯中酒,笑道:“先赴你大婚之宴,而后一路向前,我欲往蛮荒世界寻找机缘……” “蛮荒?” 赵天一愣,又看向楼玉风:“那你呢?原以为你在元婴之前不会离开京华城。” “怎么会?” 楼玉风神色淡然,他所修之道,真正的对手唯有自己。 想起玉嫣然与白芷,他不由一笑,对慕容珏道: “明日我问问玉嫣然,或许她也愿往蛮荒。若如此,我们或可结伴同行,共探秘境。” 两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 赵天摇头苦笑:“我倒羡慕二位这般自在,奈何身不由己之时太多。” 慕容珏拍了拍他的肩:“莫不知足,花好月圆,亦是人生至幸。” 楼玉风击掌称是:“确实如此。” 赵天深吸一口气,笑问慕容珏:“除探险之外,你还有何心愿?” 慕容珏低头轻叹:“寻回我夫人。” 第九十章 夜色如兰,清晨遇袭 不知不觉间,一壶酒已被三人饮去大半,即将见底。 秦君饮尽最后一口,怔怔出神。 白芷略一沉吟,起身往屋内走去:“我好好睡一觉,明日继续赶路。” 若兰仍静坐不动,秦君便也留在树下,默默陪着她。 若兰轻声开口:“明日,我就要回皇城了。” “嗯。”秦君低应一声,再无言语。 “夕云妹妹很好,她总爱讲道理......” 若兰吐息如兰,声音轻缓:“可我也喜欢你这样的谦谦君子......若有一天你从蛮荒归来,成了大英雄,定会与世间寻常君子,有些不同。” 少年垂首不语。 沉默良久,才低声回道:“我走过不少地方,见过有人生来衣食无忧,也有人一生挣扎求生。所谓的道理,有时实在苍白。” 若兰一怔,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命运。 轻声问道:“你是觉得我......也挺没意思的,是不是?” 秦君摇头:“你与他们不同,至少不像皇城那些公子小姐,眼高于顶,从不需要自己看路,自有下人替他们打点一切......” 若兰苦笑:“可我又能如何?这是我的命。” “啊?” 秦君陷入沉思。 他不禁想起屋中那位一剑一马,独行天涯的少女,与京华城中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子弟,究竟有何不同。 若兰感受到少年的迟疑,幽幽一叹。 “既然心中已有决断,便不要再犹豫了......所幸往后路途,有夕月妹妹替我相伴。” “我羡慕她,更羡慕你。你们如风一般自由,心之所向,身即能往......” “而我,只能困守皇城,默默为你祝福。” 秦君闻言,一时语塞,竟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只能抬头望月,暗自思量:在没有她的漫漫长夜里,自己是否会后悔? 忽然,若兰没来由地笑了。 笑着笑着,泪水却悄然滑落。 梨花带雨,却终究无法抛下一切,与心爱之人仗剑天涯。 只是低声呢喃,如蚁语轻诉。 “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成为举世瞩目的剑仙,不必再受漂泊之苦。想到你如今的艰辛,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少年望向远方,嘴角含笑,眼角却已湿润。 夜风拂面,暗香浮动。即将到来的离别,仿佛也不再那般撕心裂肺。 就像当年立在家乡高岗上,对着远方呐喊:“我要成为剑仙啊——” 若兰怔怔出神,忆起昔日与越天、柳如烟等伙伴,在皇城烟雨湖畔,以柳丝垂钓的时光...... 那时的她,又怎会料到,有朝一日会遇到一个让她舍不得、得不到、放不下的少年?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你。 奈何天意弄人?身为皇族女子,命运从来不由己...... 离别在即,两人相对无言。 最终,若兰轻轻靠在少年肩头,默默垂泪,直至天明。 少年仰首望月,一夜未语。 当年先生所授诗句,在此刻纷纷涌上心头。 望着少女脸上的泪痕,他在心中反复低吟: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 一夜秋风紧,眼看不久便要落雪。 白芷并未多想昨日来袭的柳如烟,是否会再带杀手前来。 秦君也未问若兰,昔日的闺蜜是否会罢休,抑或将在回皇城的途中设下不死不休的伏击。 牵着马儿,白芷纤细的身影在风中纹丝不动,白衣飘飘,胜似初雪。 她不曾问若兰是否有人接应。或许在她心中,纵有千军万马袭来,又如何? 大不了,再战一场。 若兰回想昨日种种,恍若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虽心中万般不舍,却也盼着早日回到皇城,终结这场梦魇。 自幼至今,她与宫中公主并无太大差别。 更不必提,五岁那年,皇帝陛下便已册封她为漱玉郡主。 思前想后,若兰幽幽一叹:“妹妹,往后便由秦公子照顾你......” 话音未落,秦君尚未回神—— 白芷目光骤然一凝,望向风沙深处。 少女蛾眉微蹙,一步踏前,将缰绳塞给身后的秦君。秦君一怔,旋即会意,迅速将若兰护在身后。 “呜——” 风卷黄沙,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浮现于数十丈外。 来人一身黑衣,面覆黑布,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手中长剑寒光凛冽。 “我要的盒子呢?” 黑衣人盯着戴面具的白芷,冷笑:“想不到,那场大火竟没烧死你。” “你是?”白芷一怔。 “白痴,他在诈你。” 神海中,云夕月嗤笑:“昨日你罩着轻纱,今日又戴上面具?他不诈你诈谁?” “呵。”白芷眼中寒光乍现,纤指紧握寒霜剑。 冷声道:“看来,你是风云阁的杀手!” 黑衣人不答,身形却倏然模糊。 秦君手中灵剑乍现,静静指向对方。 若兰却轻轻拉住他的衣袖:“他不是冲你来的。” 少女声音虽轻,却道破了关键。 秦君心头一震,想起昨日石桥上的厮杀,暗忖:难道眼前这少女,才是真正的杀神? “他是来找我的。” 白芷话音落下,已向前迈出一步。 秦君默然牵马后退十丈,为即将交锋的两人留出空间。 “铮——” 清越剑鸣划破长风。 寒霜剑悄然出鞘,剑身流转淡淡寒气。 “找死!”黑衣人怒喝,剑光如电斩来。 少女手腕轻抖,寒霜剑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嗖!嗖!嗖!” 如三片秋叶逐风而舞,迅若惊鸿,直袭黑衣人! 一叶知秋! 一片落叶掠过黑衣人手腕—— 一片骤然加速,如灵剑穿透其胸—— 一片似寒风,抹过其咽喉。 “啊!”黑衣人惨嚎一声。 执剑手臂飞上半空,血如泉涌。 胸前鲜血汩汩,染红风中枯叶。 颈间一道浅痕正缓缓绽开...... 若兰看得心惊胆战——这一战,比昨日石桥之上更为凌厉! 秦君轻叹:“果然,她的剑比我快。” “谁派你来的?”白芷冷叱,剑尖直指黑衣人胸口。 “休想!”黑衣人反手一剑,狠狠刺入自己心口。 “扑通!”骤然倒地,黑衣人双目圆睁:“你......也活不长久......” 话音未落,手中一道烟花冲天而起,在苍穹炸开。 若兰失色惊呼:“妹妹,不好——” 远处,马蹄声如雷震地,黑压压的马队如潮水涌来。 为首一人黑衣猎猎,气势汹汹,赫然与死者同出一脉...... 第九十一章 君子之剑,也能杀敌 黄沙漫卷,风如刀。 秦君让若兰牵着三匹马儿,往后退了百丈,去往一处土坡上等着。 自己却横握灵剑,往前一步踏出。 望向眼前滚滚风沙,冷冷喝道:“别人都怕土匪,我不怕!敢来袭击,我便敢斩了他们!” 远处的若兰,显得有些委屈。 大声喊道:“行了,都怪我没本事跟你们一起,夕月妹妹,加油啊,你可是要去蛮荒的天之娇女,可不能死在这里。” 白芷一愣,扭头望向土坡上的少女,挥了挥手。 淡淡一笑:“别怕,有我呢!” 此话一出,让身边的秦君心头一震,旋即升起一团无明火焰。 曾几何时,自己竟然变得不如眼前这少女?心爱的姑娘,竟要靠一个陌生人保护,实在太丢人了。 无形之中,白芷的存在给了他莫大压力。 他必须尽快成为人们口中那种风姿卓绝的剑仙。 于是秦君一声怒吼:“我先上!” 望向风中滚滚而来的马队,白芷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如冰霜般冷漠。 “你可是若兰姐姐心目中的大英雄,怎么能意气用事?来日方长,就算要做一个大英雄,也得去往更远的地方,再打磨个十年八年再说!” “好吧!” 秦君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愈发坚定:“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这一战,我必须先上。” 话音未落,远处滚滚烟尘已如潮水般涌至眼前。 刀剑反射着光,马蹄声震耳欲聋,满天都是滔滔杀气。 白芷眯起眼睛,一时分不清这些人是白玉城的护卫,还是荒原上的土匪。 忍不住在心里问道:“前辈,这些家伙......” 云夕月轻叹一声:“这些家伙只怕不是为了你的冰魄。” 白芷点头:“他们来自白玉城,为了那藏宝图,是来杀我的!” 刹那间,云夕月冷冷喝道:“怎么,你怕了?” 少女咬紧下唇,摇头道:“不怕......” 话音戛然而止,少女猛地转头......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风沙! ...... 骑在马背上的青衣妇人,缓缓拉满手中的铁弓,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她的铁弓,箭镞淬了银花蛇毒,筑基以下触之即死。 她没有急着杀白芷,更不怕少女飞走。 她要先射死那一身英气的少年......凡是与少女为伍、挡在她面前的人,都该死。 然而,已是金丹后期的妇人,与之前的黑衣人一样,根本看不透少女的真实修为。 无知者无畏。 妇人松开弓弦,射出一道夺命追魂的箭矢,嘴角勾起冷笑:“你死了!” 弓弦震动的声音完全淹没在风沙中,箭矢化作一道乌光,如毒蛇般直取秦君心口。 “小心!” 白芷寒霜剑出鞘三寸,却见秦君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挥出。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铁箭竟被精准斩中,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风沙中。 妇人的笑容瞬间凝固。她这一箭足以洞穿铁甲,风中的少年却连脚步都未挪动半分。 冷汗顺着脊梁滑下,她立即比了个手势。 二百铁骑顿时如黑色潮水般压了过来。 “公子,他们冲过来了!” 白芷的剑锋在风沙中泛起冰冷寒光,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规模的敌人。 秦君深吸一口气,冷冷喝道:“别怕,也不要心软。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一刻,秦君与白芷一样紧张. 但他不能退......身后有心爱的姑娘需要守护。 白芷轻轻点头,向前踏出一步。 滚滚马蹄声已近在咫尺,大地都在颤抖。 冲在最前的黑衣人扬起手中大刀,刀背上的铜环发出摄魂的嗡鸣。 马队中的妇人一声嘶吼:“杀了他们!”作为金丹后期修士,她完全无视眼前的少年,更将白芷视为无物。 电光石火之间,秦君握紧手中灵剑,脸上浮现一抹冷峻的笑容。 “你若怕了,就不要去蛮荒。否则,以后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生死关头!” 说完,他双脚重重一顿,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气快如闪电,自他剑尖迸发,化作一道青色旋风,直袭汹涌而来的马队。 几乎同时,马背上的黑衣人们爆发出一阵嗜血的欢呼! 他们挥舞刀剑,发出疯狂的吼叫,如狼似虎般扑来。 大战瞬间爆发。铺天盖地的马队封死了所有退路,风沙中尽是闪烁的刀光剑影。 秦君一咬牙,如一阵疾风向前掠去。 白芷轻呼一声,心想他莫非是要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逞英雄? 但即便如此,一人之力又如何敌得过数百悍匪? “锃!”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荒原。 飞掠在风中的秦君忽然给人一种奇异的慢节奏感,仿佛时间在他周围流速变缓。 他能看清黑衣人刀锋上滚动的沙粒,能看见马匹喷出的白气,甚至能捕捉到青衣妇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如同在京华城茶楼中那个谦谦君子,此刻他手中的灵剑却多了一抹凛冽的肃杀之气。 “就算我不想做英雄,也要保护心爱的人!”这个念头如火焰般在他心中燃烧。 鲜血在风中飞溅! 秦君手握灵剑,如游龙般冲入狂奔的马队中。 剑锋过处,仿佛时间静止了一瞬。 风沙中,有点点青色光斑闪烁,在触及敌人刀锋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噗!” 冲在最前的黑衣人瞳孔骤然放大。 他看见自己的长刀断成两截,看见一片青叶状剑气穿透胸膛,最后对上少年冷若冰霜的眼眸。 这位纵横荒原的匪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败得如此干脆。 “君子一剑,亦可杀敌!” 秦君一声清叱,灵剑如闪电般划破虚空。 身形如风,剑招如雨,所过之处血花与幻化的青叶交织飞舞。 一匹战马发出哀鸣倒下,马上的土匪捂着咽喉倒地,伤口处竟真的绽开一朵血色花瓣。 妇人藏身阵中,秀美的脸庞已经扭曲。 电光石火间,她甚至没能看清少年是如何使出那夺命一剑的......这简直不是人间应有的剑法! 疯了!剑锋过处,虚空都在微微扭曲。只有凄厉的惨叫与清越的剑鸣在风中回荡。 最可怕的是,秦君冲锋时身前仿佛有无形屏障,射向他的箭矢在距离三尺之外便纷纷偏离方向,无力坠落。 “妖术!这是妖术!” 一个黑衣人惊恐大叫,目睹弩箭在接近少年时诡异落地。 剩余的土匪开始骚动,有人试图调转马头逃离。 然而二百多匹战马一旦发起冲锋,便如离弦之箭无法回头。 而此时,白芷依旧静立风中,寒霜剑身闪耀着幽幽蓝光。 少女嘴唇轻轻翕动,念诵的咒文如微风般飘散,让土匪们听得头皮发麻。 风中的秦君,也无法停下手中的灵剑。 剑势一旦展开,便如江河奔流,不到尽头绝不回还...... 第九十二章 大军袭来,摧枯拉朽 然而,与那二百多名挥舞刀剑、杀气腾腾的土匪相比。 无论是如君子般从容的秦君,还是宛若杀神附体的白芷,都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轰隆隆!” 二百多匹战马奔腾如雷,铁蹄踏碎荒原,卷起漫天黄沙,势不可挡滚滚而来! 滔滔不绝的杀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马蹄未至,滚滚沙尘已如巨浪般汹涌而至,眼看就要将两人彻底吞没! 远处土坡上的若兰忍不住失声惊呼,用力挥着手:“快逃啊!” 神海中,云夕月幽幽一叹。 面对这数百如狼似虎的匪徒,白芷终究还是太年轻,而她的修为受限于白芷的境界,此刻也陷入绝境。 白芷下意识握紧手中剑,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风中传来秦君一声怒吼:“我们能退吗?” 白芷摇头,声音清冷而决绝:“逃,便是自寻死路!” 少女心知肚明:在这荒原之上,一旦转身,不出百丈必被铁蹄踏成肉泥。 “那就拼了!” 少女手中凝聚灵气,寒霜剑嗡鸣不止,剑身凝结出一层薄霜。 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凛冽,那是濒死之兽最后的反扑。 “好!”秦君亦不能退......他身后还有若兰,那个毫无经验的少女,绝逃不过这些杀手的追击。 “轰隆隆——” 就在两人濒临绝望之际,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阵惊雷般的轰鸣! 土坡上的若兰发出一声欢呼,而正在冲锋的土匪们则惊恐地抬头—— 只见一道接天连地的黑色风暴正席卷而来! 不!那不是沙暴,而是铁骑! 数以千计的铁甲骑兵如潮水般涌来,他们身披统一制式铁甲,手持制式兵刃,吼声整齐划一,如一道钢铁洪流碾压天地! “是......这是皇城铁骑!?” 青衣妇人失声惊呼,一刹那,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匪首只觉头皮发麻...... 她看清了风暴中那面猎猎作响的旌旗:那是京华皇城禁军的战旗,天子近卫! 土坡上,若兰终于露出笑容。 千钧一发之际,皇城的禁军终于赶到了。 秦君染血的衣袖在风中狂舞,望向那席卷天地的黑色风暴,对身旁的白芷轻声道:“别怕,是我们的人。” 话音未落,数千铁骑已如潮水般从两人身边掠过,直扑前方的土匪! 刹那间,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死亡之曲。 与这支训练有素的皇城禁军相比,那二百多土匪简直如同枯草般不堪一击。 若兰在土坡上高喊:“秦君,回来!” “别担心。” 白芷淡淡一笑,瞳孔中仿佛有青鸾之影掠过,“这一战,该结束了。” 钢铁洪流继续向前推进,铁甲骑兵们将土匪当作战场上的敌人,毫不留情地碾压而过。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如落叶般被卷起。 白芷手中的寒霜剑迸发出刺目寒光,仿佛感受到了这场杀戮的惨烈。 “前进!” 禁军统领一声令下,号角呜咽,金铁交鸣,其势比荒原上的风暴更加恐怖。 “杀光土匪,一个不留!” 数千禁军齐声怒吼,如一道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滚滚向前...... 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土匪头上踏过,这一幕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当若兰从震惊中回过神时,战斗已接近尾声。 自天边而来的黑色风暴已将敌人连同战马一起撕碎,漫天血雨纷飞,染红了荒原。 刀过无痕,许多土匪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嚎,便已化作血肉尘埃。 从黑色风暴出现,到彻底剿灭数百土匪,前后不过一刻钟。 若兰怔怔地站在原地,甚至来不及提醒战场中的两人小心残敌。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的柳如烟......但愿那个麻烦,不要再出现了。 秦君望着满地的尸体,嘴角动了动,最终只是对白芷轻声说道:“幸好,我们不用拼命了。” ...... 风沙中,秦君以剑拄地,重重喘息。 望着千丈外正在打扫战场的铁骑,她微微蹙眉......数千大军冲锋的威势实在太恐怖,她几乎要被那杀气压垮。 这样摧枯拉朽的铁骑风暴,剿灭数百土匪自然不在话下。 风暴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白芷眯起被风沙灼痛的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弧度。 望向不远处那个失去坐骑的青衣妇人,冷声喝道: “说!你是谁派来的?” 铁骑风暴卷走了妇人所有的手下,风中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土匪。 妇人死死盯着风中的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到底有多厉害!” 一阵风拂来,一抹闪亮在青衣妇人眼前晃一下,甚至没有响起一声剑鸣。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女一声轻喝。 妇人的眼睛在这一刹那眨了一下。 一叶知秋! 寒霜剑在一刹那出鞘,爆发出一抹璀璨的寒光。 一抹若有若无的玄冰剑气,让风中一剑快若闪电。 沉睡中的神鸟一旦醒来,便是神剑出鞘一般无人可挡。 这一剑,对于青衣妇人来说,恍若一道刺眼的寒芒,刺骨的寒冷骤然来袭。 如同长夜漫漫梦魇不断,又好像突然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高高的雪山。 一朵雪白的花瓣,没入了青衣妇人的眼睛。 一刹那太快,快到如杀神一般的妇人来不及收回斩出的灵剑,这一抹寒芒已经没入她的眼眸。 最简单,也是最快一剑,刹那展现在妇人和秦君的眼里。 这一剑,也是少女最强的一剑! 刹那一剑,无人能挡! 风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妇人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握剑疯狂乱斩! 一叶知秋,却不止这一剑! 愤怒中的云夕月,借着白芷斩出的一剑,斩飞了青衣妇人的灵剑。 接着一式镜花水月!一剑刺入了妇人的胸口! “轰......” 电光石火之间,神海中的云夕月催动一缕青鸾冰焰,一缕火焰随着寒霜剑,刹那没入了妇人的胸口。 甚至不等妇人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身的灵气,自胸口飞逝而出。 一团火焰,从她胸口喷涌而出。 第九十三章 风中一箭,赵天的心思 青衣妇人转身望向风中少女的刹那,天地间倏然一寂,唯有风声呜咽。 无人看清两人手中的灵剑在风中交斩了多少回,亦无人知晓那一簇火焰从何而起。 青衣妇人亦未能看清......她怔住了。 风中刹那惊变,瞬息夺走了她所有生机,令她寸步难移,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她吞噬。 伫立于风中的少女已将灵剑归鞘,衣袂飘飞,如大军冲锋时猎猎作响的战旗。 燃烧中的妇人双眼渗血,惨状不忍卒睹。 无声之间,一场清晨的袭杀落幕。 生机渐逝的妇人,纵有千言万语,也已无法吐露一字。 远处的若兰,已在大帅府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安然无恙。 身着染血战衣的秦君,望向如杀神临世的白芷,忍不住幽幽一叹。 此时此刻,一切言语皆属多余。 风中的少女,宛若浴火神鸟。每一次生死搏杀,都令她愈发强大。 就在白芷欲转身走向百丈外土坡,回到若兰身边之际...... “嗖!” 漫天风沙中,骤起一声箭鸣。 如破晓的第一缕晨光,当你察觉时,它已近在眼前,无从预判,唯有承受。 就在青衣妇人燃作火团、寒霜剑入鞘的瞬息,一支冷箭刺穿风沙,直取白芷。 这一箭时机拿捏得极准、极狠,只要少女慢上一分,便难逃穿心之厄。 纵使修为再高的修士,面对如此一箭,怕也难逃死劫。 秦君与若兰皆以为大军铁蹄踏过,已无侥幸残存之人。 却未料到,那隐于风沙之中、始终未曾出手的杀手,竟在最后一刻等来了绝杀之机。 一箭无声,如天边惊雷,待你见时,闪电已落头顶。 骤然加速的冷箭,眼看即将没入少女胸口。 秦君距离太远,连一声警示都来不及喊出。 而若兰正欲走下土坡,唤白芷与秦君归来,全然未觉风中这一箭夺命。 电光火石之间,那支箭仿佛在空中凝滞了一刹…… 就在秦君以为少女必死之际,一抹寒光自白芷眼前掠出...... 落在他眼中,少女手中的灵剑竟比闪电更快,刹那斩出! 寒霜乍现。 一支淬毒铁箭,在即将刺入少女胸口的瞬间,如撞在玄冰之上,被一剑击飞。 “嗖!” 不等百丈外藏身风沙的黑衣人回神,风中再起箭鸣! 一支铁箭破空而至,瞬间洞穿其胸膛。 “铮……” 剑鸣随之响起。 回过神来的少女借云夕月之力纵身数十丈,寒光一闪,斩落黑衣人首级。 待若兰惊醒,风沙之中,已再无声息。 呜呜...... 风过黄沙,携来淡淡血腥。 原是秦君回神刹那射出绝杀一箭;而白芷,更不会对暗杀自己之人有半分犹豫。 几乎在秦君出手的同一瞬,她已如离弦之箭,扑向百丈之外。 她有一种预感,偷袭者必与白玉城有关。 否则,在皇城禁军铁蹄之下,土匪杀手皆尽伏诛,谁还有胆量在最后一刻暗算于她? “等我!” 秦君飞身掠来,紧随少女身影。 片刻之后,两人穿过风沙,来到一块巨石之前。 地上鲜血缓缓浸染黄沙,蔓延如画。 白芷以寒霜剑挑开黑衣人脸上黑布,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秦君蹙眉:“此人是谁?” 白芷摇摇头:“不认识。”说完俯身搜出黑衣人纳戒,一番查找,取出一块铭牌。 只看一眼,便递给秦君,默然不语。 秦君接过来,失声道:“这是……风云阁的铭牌!” 白芷轻叹一声,冷冷回道:“我曾在白玉城的风云阁拍下灵药……之后便遭他们追杀。”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将白玉城中之事简单道来。 秦君听罢,亦是无言。 他亦未曾料到,风云阁长老竟疯狂至此,为追回一个木盒,不惜收买二百余名土匪杀手。 实在令人心寒。 二人与若兰汇合后,未作停留,大军即刻起程,朝着京华城方向疾驰而去。 若兰心中诸多疑问,终未出口。 此刻她唯一所想,便是早日归家。 风中这一战,已将她心中离愁别绪,一剑斩断。 三千禁军护卫着郡主在风中行进。远处高岗上,静静伫立着数名黑衣人,与一袭长裙的柳如烟。 心怀怨恨的少女,面对来自皇城的禁军,纵有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打消再次伏击的念头。 她明白,昨日石桥之上未能了结若兰性命,从今往后,怕是再难有这般时机。 ...... 却说失去了少女的踪迹,赵天一行人只得打马回京。 服下天香断玉丹后,赵天并未骑马,而是与诸葛青云同乘马车,朝着皇城方向缓缓而行。 这一行人马,声势颇为浩大。 不仅有慕容珏、南云与苏红云随行,连百花谷的令狐玉凰、楼玉风与玉嫣然也一同上路。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官道上,显得热闹非常。 赵天在皇家学院乃至整个皇城,都算得上是天之骄子。 家世显赫,天赋出众,其光芒甚至一度盖过如玉嫣然这般的天骄。 所幸玉嫣然与楼玉风志趣相投,一心向道,视皇城富贵如浮云。 或许在她眼中,有楼玉风这样的同伴共赴蛮荒冒险,便已足够。 至于多出慕容珏、苏红云等人,不过是路上热闹些,遇险时多一份助力罢了。 唯有诸葛青云明白,赵天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马车中,诸葛青云忽然开口:“你大婚在即,这断臂之伤,怕是要数月甚至半年才能恢复......” 赵天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否认,脸上也未见丝毫失落。 诸葛青云叹了口气,又道:“你这般模样,不怕漱玉郡主心生嫌弃,去向皇上请求退婚?” 这是诸葛青云的隐忧。此次出行,他未能护赵天周全,回京之后,恐怕也难逃院长的责罚。 赵天却淡淡一笑,眉梢微扬:“她若能退婚,反倒是好事。” 诸葛青云一怔,随即失笑:“你这话若叫旁人听去,只怕要以为是你嫌弃郡主。” “不然呢?” 赵天凝视着自己空荡的袖管,声音低沉:“或许唯有断去一臂,才能看清一些人与事。” 不知怎的,赵天的眼前浮现出白芷的模样。 诸葛青云闻言一凛,脱口应道:“那确实。” 第九十四章 长亭外,伤别离 一醉解千愁。 秦君这一醉,便是整整三日。 暂时忘却被追杀之事的白芷也沉沉睡了两日,直到清晨的叩门声将她从梦中唤醒。 却是休整了两日的若兰,来到客栈里寻找两人说话。 眼见秦君这般情形,便拉着白芷出了门。 两女在城中闲逛一日,白芷添置了几件心仪的衣裳,若兰则为秦君选了两件白衫,又为自己买了些喜爱的零嘴儿。 谁料大醉醒来的秦君,竟然毅然决定,即刻离开京华城。 若兰虽措手不及,却也无计可施。 原来她回府当日,王府管家便前来传讯:三日后赵天将返皇城,更带来一个令大帅与若兰皆震惊的消息...... 赵天断了一臂。纵有良药,也需数年方能痊愈。 王府传话:若郡主因此生嫌,可由王爷面圣请旨退婚…… 惊闻噩耗。 莫说若兰,便是见惯风雨的大帅也未曾料到,皇城天之骄子不过去了趟白雪城书院,竟折损一臂。 若兰心中忐忑,大帅却已替女儿拿了主意: 婚期照旧。 即便断了一臂,依旧是皇城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 若兰本还存着回家哭求父亲、请陛下退婚的念想,如今这最后一丝期盼,也彻底断了。 毕竟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也开不了口。 倘若被朝中大臣得知此事,只怕会落得大帅府的郡主嫌弃王府公子落难,成为皇城公子小姐们的笑柄。 如此一来,她只好沉默。 想着等到赵天回来,看看情形再说。 却没有料到,醒来后的秦君,却不愿在皇城停留。 …… 皇城外,长亭边。 秦君望着泫然欲泣的少女,虽心中万般不舍,去意已决。 若兰踟蹰半晌,取出一枚纳戒,轻声嗫嚅:“里头有几件衣裳、靴子,还有些灵石干粮。” 秦君接过纳戒,取出酒壶仰头饮了一口。 若兰低语:“王府带了信,说是赵天断臂......爹爹闻讯之下,不许我退婚……” 秦君闻言一震。 他也万万没想到,那人竟失了一臂。便是他如何聪慧,也料不到这般变故。 沉默良久,方温声安慰:“无妨!只要寻得灵药,假以时日便可恢复。” 若兰闻言,一时眼眶泛红。 秦君心里微微一动,伸手微颤,欲抚少女带雨梨花般的面颊。 若兰双颊飞霞,却未闪避,只是轻轻阖上眼眸,带着一卢期盼,还有一点忐忑。 静坐长亭内的白芷静观此景,默不作声。 谁知秦君的手伸至半途,不知怎的,却又倏然收回。 白芷看得一怔,心道这呆子,此时还守着那谦谦君子的道理,真是一个白痴啊! 秦君扭头望了白芷一眼,赧然轻咳一声。 若兰转过身来,少女一瞬间垂眸敛目,恍若未睹眼前红了脸的秦君一样,而是望向长亭里的少女。 轻咬朱唇,喃喃问道:“妹妹可有话说?” 白芷摇摇头,浅浅一笑,说了一句:“姐姐有何话,得快些说了。往后……怕再难有这般时机。” 若兰粉颊愈红,声若蚊蚋:“公子……可还有交代?” 秦君思忖片刻,却对亭中白芷道:“听你提过楼玉风、玉嫣然,想来皆是当世天骄,我想见见他们。” “他们啊......” 闻言,白芷轻轻一笑,回道:“我估摸着二人皆欲往蛮荒,总有相逢之日。” 秦君颔首:“正是想到此事,才与你提及。” 二女面露惑色。 秦君笑道:“京华繁华我已领略,白帝城的雄伟估计你却未曾得见,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白芷心弦微微一动,问道:“如此说来,你决意前往蛮荒世界?” 秦君点头回道:“你若至白帝城,可往城外山中白云道观寻我。” 白芷怔然望了若兰一眼,心道你这离别之语,怎倒先与我说了? 虽作如是想,仍是挥了挥手:“记下了。” 秦君应了一声,转而對若兰温温一笑:“你知我身无长物,待我至蛮荒后若得珍宝,定亲自或托夕月妹妹送来。” 若兰嫣然一笑:“好。” 静默半晌,又轻声道:“可否将你的君子剑留与我?我与你换一把剑。” 秦君毫不犹豫递出君子剑。 这柄剑伴他多年,承载着少年剑仙的梦想。既心上人欲留作念想,他自当割爱。 若兰素手轻拂,君子剑没入纳戒之中。 旋即又取出一方玄黑剑匣,费力置于路边青石上,轻抚匣面如抚少年面庞。 秦君伸手取匣,未料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少女幽叹:“匣中是我的秀剑,算不上什么宝贝。但这剑匣重逾百斤……你可负于背上,淬炼肉身神魂。” 亭中白芷一听,不禁惊叹道:“好一方剑匣!” 秦君双手捧起剑匣,未窥其中秀剑,默默负于背后。 白芷远观整装待发的秦君,挥手笑道:“看你这般模样,秦公子总算有几分剑仙气象了。” 若兰闻声猛然转头,强忍盈眶热泪......至少此时,不愿让它落下。 白芷看着两人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那位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秦君应声至树下解开马儿的缰绳,忽又转身对亭中少女道:“今日别过,我们在白帝城重逢。” 君子负剑而立,少女仰首凝望即将远行的心上人,肝肠寸断。 亭中白芷笑道:“儿女情长,十里相送,终须一别。待你成就剑仙之日,再诉衷肠不迟。” 秦君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怔怔凝视面前的少女。 刹那间,少女眼中的谦谦君子,仿佛已不在长亭外,而是立于蛮荒古战场之上。 挥剑之间,便要斩断星河,成为天地间的传奇。 唯有身旁马儿响鼻声声,提醒着别离时刻已至。 长亭里的白芷,看着翻身上马那个呆滞的家伙。 离别而已。 一瞬间,长亭里的少女忘了让路边的两个,喝一杯酒,然后在以后的年年岁岁里,用来忘忧,用来解愁。 若兰看着马背上的少年,轻轻地挥了挥手。 呢喃道:“等你成了剑仙,可要记得再回来看我啊。” 秦君轻轻嗯了一声,正欲寻思说些什么,不料少女却骤然扬鞭策马。骏马吃痛疾驰,风中传来一声: “若兰,你一定要幸福啊!” 长亭中的少女,幽幽一叹:“真是一个呆子。” …… 第九十五章 大婚前夕 眼见心爱之人如风般消失在眼前,若兰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回城的路上,一路哭闹不止,甚至哽咽着说不想活了。 白芷原本打算投宿客栈,见她如此伤心,只好陪她一同回到大帅府。 一直为女儿婚事忧心的上官艳,见若兰身边多了个小姐妹,自是满心欢喜,盼着白芷能帮着劝劝心思越来越野的女儿。 谁知若兰回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蒙头大睡。 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三夜,不曾推开房门。 白芷收了赵天的请帖,又答应若兰要等她大婚之后才离开京华城,便在大帅府后花园暂住下来。 一连三天,她一边练剑,一边潜心琢磨幽月所授的剑式——一剑惊神。 深秋欲雪,寒意渐浓。 少女却挥剑不止,汗透衣襟。 这一招剑式深印于她神海之中,无法言传,甚至不能与夕月分享。 省去了解释的麻烦,却也少了一个可以共同参悟、彼此讲解的同伴。 三日过去,大帅府上下为小姐大婚之事忙得团团转。 白芷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苦练不辍,却始终摸不到一丝头绪。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一剑惊神丝毫不比一叶知秋简单...... 当初在云夕月的指点下,她在冰魄小世界中仅用十日,便已初具神韵。 谁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琢磨一剑惊神,却悟不出那一丝剑意。 若兰醒来后,寻至花园。 见白芷仍握着寒霜剑,一丝不苟地出剑、收剑,试图从千万次挥剑的轨迹中,捕捉那一缕不可捉摸的剑意。 当下拉着白芷来到花厅,找到父母,将当日在会文城中遭遇的惊险一幕道出。 不知为何,她并未提及柳如烟的名字。 白芷虽感意外,却也没有多言。毕竟,这里是京华城,谁敢轻易在此生事? 上官艳听着女儿叙述,仿佛身临其境,心惊不已。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女再未出门。 却是将要离去的白芷,将一叶知秋、飞花逐月教给若兰,让她在往后的年年岁岁之中,有一丝自保之力。 整整七天,虽说云夕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也不时提醒白芷,让她指点一门心思练剑的若兰,告诉她要注意的细节和要点。 瑟瑟秋风中,若兰紧锁的眉头虽未完全舒展,神情却不似回城那日低落。 苦修七日,虽然不似白芷当时在冰魄小世界的成就,却也将一剑一掌,修炼出了几分火候。 时光匆匆,直到府中侍女提醒小姐大婚将近,王府公子来访,两人才骤然回过神来。 大帅府的郡主殿下,要出嫁了。 花园里,若兰拉着白芷的手,苦笑:“虽说我被皇上封了郡主,王府的赵天眼下没有一官半职......” 白芷浅浅一笑:“皇上既然赐了婚,只怕要不了几年,就会赐封赵天为皇城少将军吧?” 若兰一怔:“想不到妹妹也知晓这宫中的规矩?” 白芷摇头:“我只是猜的。” …… 让白芷没有想到的是,在花厅见过爹娘的若兰,竟然带着断了一条手臂的赵天,来到了后院。 大帅府中不设防的白芷,脸上既没有蒙着轻纱,也没有戴着面具。 赵天猛然一惊,看着眼前的少女吓了一跳。 脱口惊呼:“白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赵天,你跟妹妹认识?”若兰也吓了一跳。 “怎么,你要我的人头,还是想要什么?” 白芷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一脸震惊的赵天,笑了笑:“我在路上遇到姐姐,帮她杀了两个恶人......” 赵天惊得一拍桌子,怒道:“谁敢袭击郡主!” 白芷看了若兰一眼,见其蛾眉紧皱,分明不想挑破,只好收住了话。 淡淡回道:“算了,那道士、那和尚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侍女匆匆而来,说是夫人要找小姐问话。 白芷挥挥手:“姐姐先去,我跟赵天说会儿话,你一会儿再来领他……” 若兰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出了门又回过头来交代:“妹妹,那事就算了。” “姐姐放心。” 白芷嘻嘻一笑:“你怕是不知道,赵天这手臂,是被我斩的吧?” 若兰闻言,差一点绊倒在地,惊呼道:“妹妹不要!” 少女以为白芷为了成全自己和秦君,要拿赵天开刀。 见识过白芷风中一剑,她哪敢将赵天独自一人留在这里?谁知赵天却淡淡一笑:“郡主放心去吧,白芷姑娘跟你开玩笑呢。” 闻言,若兰这才松了一口气,瞪了白芷一眼,匆匆离去。 少顷,白芷给赵天倒了一杯茶,笑了笑:“你不想要我的人头了?” 赵天却没有理会,而是笑道:“这么说来,我的请帖没给错人?” 白芷闻言一愣,随后狠狠地一拍桌子,笑道:“想不到,王府的公子果然不是那些没脑子的家伙......”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一个没有明问,一个没有仔细回答。 赵天却瞬间明白过来,消失在风云阁中的少女,原来就是书院的妖孽......这个秘密,估计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因为,眼下的少女也不想明说。 想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道:“那一万灵石在别人看来价值连城,于我,却轻如鸿毛。我倒是宁愿跟你做一个朋友。” 白芷叹了一口气:“算你有良心,不枉我替你救回未婚妻......否则,早就被人拐跑了。” 赵天自然不知道若兰跟秦君之事,只当是少女跟他开玩笑. 当即笑道:“若白姑娘是男儿身,我还真的怕你把若兰拐跑了!” 白芷闻言一愣,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想着若兰跟秦君风中一别凄凄惨惨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我没想到,若兰竟然不嫌弃你断了一臂,虽说你已寻得良药,只怕也得花费不少的心血。” 赵天却看着她拱手回道:“此事若兰尚且不知,还请姑娘先不要说出去。” 在他看来,只要若兰一天没有过府拜堂,每一刻都会有变数。 白芷嗅着手中的热茶,下意识问道:“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赵天叹了一口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强求!” 白芷点了点头:“不错,你跟我想得一样,算是一个男人!” …… 秋风中,慕容珏跟苏红玉两人漫步街头。 眼下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是或许能在王府的大婚上得到白芷的消息,甚至与她重逢。 这才是他决定参加赵天大婚的原因。 苏红玉与慕容珏心照不宣,她心中同样惦记着白芷,更惦记那张藏宝图。 至于曾在白玉城风云阁遇见的少女,她早已抛之脑后。 在她看来,风云阁的机缘与他们无缘,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在皇城稍作休整后,便启程前往白帝城。 终有一日,他要修复受损的灵根,突破境界,成为这一方世界真正的天之骄子。 想到这里,慕容珏深吸一口气,收回纷飞的思绪。 淡淡一笑:“想不到,断了手臂的赵天,竟然没有被大帅府的郡主嫌弃,倒是一件难得的妙事。” 苏红玉却道:“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赵天这样的天骄吧?” 慕容珏微微一怔:“说实话,赵天只能算是一般吧?” 苏红玉轻嗤道:“那是你没见过他真性情的一面。” 第九十六章 王府大婚 一 雪花零零落落地飘下,却掩不住京华城中的满城喜庆。 自皇城正门一路至镇南王府门前,朱红锦缎扎就的彩球缀满枝头,与皑皑白雪相映成趣。 今日是镇南王府小公子赵天,迎娶大帅府郡主的大喜之日。 整座皇城皆沉浸在这桩强强联姻带来的喧嚣与震动之中。 王府新建的芙蓉殿内,百余盏鎏金宫灯齐齐点亮,将雕梁画栋映照得金碧辉煌。 殿内四角摆放的青铜熏炉中,名贵香料缓缓燃烧,青烟缭绕间,各地宾客衣袍上的金线刺绣流转出细碎光芒。 乐师奏响的乐曲回荡在高耸穹顶之下。 琴弦间流淌的音符如山间清泉,又似月下私语般婉转低回。 西侧席位上,早到的宾客正襟危坐,静待这场盛大婚典拉开序幕。 “姑娘似乎心不在焉?”诸葛菲菲低声问道。 玉嫣然瞥她一眼,眉头微蹙:“楼玉风去哪了?” 诸葛菲菲一怔:“我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殿门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袭白衣的慕容珏负手而入。 他今日应赵天之邀早早来到王府,名为参加大婚,实则却想在宾客中急切寻找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芷。 “这家伙,就爱故弄玄虚。” 隐在人群中的楼玉风轻声叹道,眼中却掠过一丝精光。 今日来凑王府的热闹,他特意换上一袭蓝衫,却仍掩不住眉宇间的风霜之色。 上次与慕容珏一战未分高下,今日在赵天怂恿下又动了心思...... 要么以诗助兴,要么再战一场,既为赵天大婚锦上添花,也可在玉嫣然面前一展才华。 慕容珏目光急切地扫过满堂宾客,却始终寻不见那张几乎要被时光湮没的容颜。 白雪城中,白芷不告而别;就连那封留在南海的离缘书,他也未曾得见。 这些日子他一路寻来,却始终寻不到白芷的踪迹。 今日王府大婚,在他看来正是最好的时机。 “你在找她吗?”一道温柔嗓音自身后响起。 慕容珏回首,却见苏红玉端着两杯酒立于身后,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不知为何,自离开红玉楼后,苏红玉气色愈发好了,一袭绯色衣裙衬得她肤白胜雪。 她对慕容珏倒无所谓,只是前往蛮荒世界总需个伴。 寻找白芷才是她的目的......只是这番心思,绝不能叫眼前这男子知晓。 “没有。” 慕容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在殿中逡巡。 瞧着二人模样,楼玉风嘴角微扬,举杯向苏红玉遥遥一敬。 “你这是……” 苏红玉轻声呢喃,想起风云阁前那一战,心道难不成你们还想在此地再比一场? 果然,坐在玉嫣然身旁的诸葛菲菲忽然扬声道:“久闻慕容公子才情堪称白雪城一绝,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大殿内霎时静默。 乐师们闻声悄然压低音律,连往来穿梭的宫女都放轻了脚步。 慕容珏一怔,未料皇家书院的诸葛菲菲竟会提出这般要求......这是要他当场赋诗? 正思忖如何回应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环佩声响。 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 只见十二名纱裙侍女飘然而至,十二串金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司仪官高声唱喏:“王爷驾到……” 慕容珏松了口气,朝不远处的诸葛菲菲微微一笑:“诸葛姑娘怎有这般雅兴?” …… 在司仪官的唱喏声中,殿内众人齐齐抬首。 禁军总管赵元自侧殿缓步而出,一袭青衫绣着暗金铭纹,头戴玉冠,不似皇宫禁军总管,倒像位儒雅书生。 然而当他偕夫人文清竹端坐高堂,转身面对众人时,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弥漫整座大殿。 “诸位莅临小儿大婚,实乃王府之幸。” 总管大人声量不高,却字字清晰回荡殿中:“王爷闭关未出,还望诸位海涵。今日但请尽兴。” 说到此处,赵元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巡,似在寻觅某人。 只一眼,便看尽殿内数百宾客,心中已然有数…… 或许身为禁军总管的赵元,也已得知会文城惊变,唯恐有人要在今日喜宴上生事。 侍女如彩蝶般穿梭席间,奉上盛于金盘中的鲜果、糕点与美酒。 乐声再度响起,此番换作了欢快的琴曲。 诸葛菲菲看向慕容珏,笑道:“慕容公子,今日是赵天大喜之日,你的贺礼呢?” 慕容珏微怔,只得走至青玉案前,执起桌上狼毫,淡然一笑。 “如此,我便献丑了。” 王府自不缺珍玩,慕容珏出门在外亦无重宝,便如约要以丹青聊表心意。 苏红玉见状,递来一杯琥珀色灵酒。 浅笑道:“这是王府窖藏三十年的桂花佳酿,你尝尝,或能添些灵感。” 慕容珏接过轻嗅,酒香中浮着淡淡桂韵,与陈酿气息交融,透出岁月沉淀的余味…… 忽然明悟,再好的美酒,也需时光雕琢。 仰首饮尽杯中酒,一股暖流携着花香直达四肢百骸,将连日郁结一扫而空。 诸葛菲菲一怔,随即扬声道:“白雪城慕容公子,有诗献上!” 整座芙蓉殿顷刻寂静,众人皆屏息凝神,欲一睹这位白雪城天骄的风采。 少顷,诸葛菲菲起身离席,手持丝帛走至大殿中央。 恰立在红烛高堂之前,先向堂上总管夫妇施礼,而后转身面向众人。 朗声道:“诸位来宾,便由我为大家吟诵这首贺诗......” 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律底春回寒谷暖,堂间夜会德星贤。 …… 末句余音未落,满堂已是喝彩连连。 也唯有这般诗句,方配得上今日盛景,与这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单说最后一句“堂间夜会德星贤”,堪称对今日来宾的极致礼赞。 一时间,所有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案前的慕容珏,与高堂上的总管大人。 出乎意料的是,堂上赵元轻抚掌,唇边噙着浅淡笑意。 赞道:“好诗!不知可还有才子愿来唱和?” 刹那,所有视线皆聚焦于挑起话头的诸葛菲菲,心中皆道:独木不成林,该当还有下文。 慕容珏向高堂拱手致意,随即望向隐在人群中的楼玉风。 扬声道:“还请楼兄赐教!” 诸葛菲菲眼眸一转,随即笑道:“楼玉风,你既算是赵天兄弟,今日也该露一手吧?” 闻言,玉嫣然一怔,顺着慕容珏目光寻见了人群中的楼玉风…… “报!郡主銮驾已至府外!” “报!新人已进府门!” “报!新人到!” 第九十七章 王府大婚 二 未等楼玉风回应,殿外已传来王府下人清亮的通报声。 赵元眼中掠过一丝喜色,朗声笑道:“快,速速迎接郡主!” 诸葛菲菲望向人群中的楼玉风,含笑提议:“楼公子,值此良辰,何不为郡主赋诗一首,以添雅兴?” 楼玉风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慕容珏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得意。 此时,玉嫣然轻柔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说,你可不能输给白雪城那位公子。若是让白芷知晓,怕是要笑话你了。” 楼玉风心头微动,脱口问道:“你以为她也会来?” “谁知道呢?” 玉嫣然浅笑盈盈,“或许她会给我们一个惊喜也未可知。不如,你先给赵天一个?” “好!” 楼玉风闻言,当即上前执起青玉案上的狼毫,在丝帛上挥毫落墨,如在虚空中挥剑纵横。 彼美东邻子, 习礼明书诗。 十五登君堂, 新婚谐结缡。 ...... 诸葛菲菲尚在惊愕之际,只见他笔锋陡然一转,落笔如剑,势若龙蛇疾走。 愿为双飞鸿, 百岁不相离。 风波起中路, 忽去天一涯。 ...... 诸葛菲菲接过诗笺,心头微微一怔。 玉嫣然款步上前,凝视着“风波起中路,忽去天一涯”之句,不禁莞尔。 心中暗喜:“好一个痴人!你这诗究竟是赠予今日新人,还是写给我的?” 随着诸葛菲菲的吟诵,殿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她将丝帛奉予高堂上的文清竹,王府主人夫妇细细品读诗句,不禁连声赞叹。 “郡主来了!” “新娘子来了!” 侍卫一声通报,殿门处顿时花香弥漫,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叹。 只见金甲护卫在前开道,身后两列宫娥手执莲花灯,在铺满花瓣的甬道上洒下细碎金粉。 众人屏息凝神。 在三十六名宫女的簇拥下,赵天轻执若兰玉手,缓缓入殿。 人未至,先有一缕幽香浮动,竟让殿内数百盏灯烛的光晕在刹那间明亮夺目,映得郡主光彩照人。 “恭迎郡主......” 司仪官一声高唱,手中银杖折射出璀璨光芒。 霎时间,穹顶之上,无数花瓣凭空而生,纷纷扬扬若雪飘落。 更奇妙的是,这些花瓣在半空中倏然凝聚,化作朵朵莲花,光影流转间在殿内无风自动。 “这是......” 若兰身后,面覆轻纱、身着素白长裙的白芷,裙摆上金线绣成的花朵微微颤动。 在若兰与赵天行至殿前高台之际,白芷的神识却停留在那首诗上,怔怔出神。 不自觉地轻吟:“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风波起中路,忽去天一涯......” 吟诵间,少女在心中幽幽一叹。 暗忖:这莫非是写给已离去的秦君? 否则,以赵天与若兰的姻缘,怎会写出如此凄清婉转的意境?这不是找麻烦吗? 思及此,她当即传音予若兰:“姐姐,切莫去看案上那首诗。” 顶着大红盖头的若兰一怔:“妹妹,这是何故?” 话音未落,穹顶忽然传来清越鹤唳。 一对雪白仙鹤自莲花丛中振翅飞出,金冠白羽在灯辉下熠熠生辉。 在穹顶盘旋三周,最终落于高堂两侧,引颈长鸣。 “天作之合!”殿内宾客齐声贺道。 司仪官银杖再次点地,殿内忽然响起缥缈仙乐,若有若无,却让每个人心头都为之一震。 若兰紧紧握住白芷的手臂,忍不住追问:“妹妹,你说那首诗,究竟是何意......” 她的话尚未说完,殿前司仪官已高声道:“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话音未落,王府侍女已从白芷手中接过若兰的纤纤玉手,引导新人上前准备拜堂。 一时间,殿内众人纷纷屏息凝神。 郡主身着一袭明黄锦衣,金线绣就的百鸟朝凤图熠熠生辉。 每行一步,衣袂便泛起粼粼波光。 新郎赵天眸若寒星,顾盼间竟让满殿华灯都黯然失色。 白芷在新人行礼之后,悄然隐入人群。 因为她看见了玉嫣然、楼玉风、诸葛青云、令狐玉凰等人。 连她厌见的苏红玉,也端坐宾客之中。 她不愿在若兰与赵天的大婚之日,与这些人在王府中兵戎相见。 正当她思忖如何脱身之际,新人已行完天地之礼...... 就在这时,令狐玉凰忽然朗声说道:“久闻漱玉公主精通诗书,不知今日可否赐教?” 言毕,提高声量道:“我前些时日于茶楼听书,偶得两句佳句,苦思不得下联。” 殿内霎时寂静。 白芷握紧双拳......这个女人,真是麻烦!郡主新婚,哪有心思与你吟诗作对? 赵天眼中寒光一闪,却见若兰轻轻抬手。 玉指轻掠鬓边珠钗,莞尔一笑:“前辈请讲。” 令狐玉凰声音陡然清亮:“凤凰于飞,梧桐是依......不知后两句该如何续上?” 白芷心头一紧,暗忖:这莫不是故意给郡主出难题? 果然,大红盖头下的若兰蛾眉轻蹙,一时未能作答。 白芷幽幽一叹,朱唇轻启,向若兰传音。 若兰闻言,眸中一亮,当即凝声回道: “雍雍喈喈,福禄攸归。” 令狐玉凰眸光流转,高声赞道:“妙!实在妙极!想不到郡主竟是才女,赵天,你好福气。” 殿内已有人忍不住击节称好。 身为主人的赵元大笑道:“好一个雍雍喈喈,福禄攸归!” 喝彩声中,司仪官的银杖泛起微光,殿内飘落的花瓣忽然化作无数彩蝶,绕着若兰翩翩起舞。 慕容珏一怔,忍不住向苏红玉问道:“这是?” 苏红玉浅笑盈盈:“你没见过?这是法术......” “嘘......” 慕容珏按住她的玉手,目光却紧锁穹顶飘落的花瓣与司仪官手中的银杖,暗忖这其中定有玄机。 苏红玉轻叹一声,笑道:“别急,静观其变。” 若兰却仍惦记着先前那首诗,忍不住向白芷传音:“妹妹,与我说说那首诗罢。” 白芷闻言,不禁蛾眉轻蹙。 暗想:你既已选择嫁给赵天,为何还对已离去的秦君念念不忘? 虽作此想,却仍轻启朱唇,喃喃念道: 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 风波起中路,忽去天一涯。 若兰跟着默念两遍,忽然眼角一热,两行清泪悄然晕湿了脸上的胭脂红。 第九十八章 王府大婚 三 礼成,喜宴开。 芙蓉殿内觥筹交错,笑语喧阗。 宾客们寒暄之余,谈论最多的便是皇朝各地的奇闻轶事,以及哪家公子小姐即将联姻的佳话。 不知是谁,忽然将话题引向了白雪城。 “听闻南海剑宗近日发出悬赏,不知究竟所为何事?在座诸位,可有人近期去过白雪城,知晓其中内情?” “据说是为了一件宝物!” “我听说,是崖山书院丢失了一件宝物,南海剑宗死了一个长老!” “嘘!小点声,你们怕是不知道,为这宝贝不知死了多少人!” “有这么恐怖吗......” 众人心照不宣,所谓“宝物”,指的自然是书院那枚万年冰魄。 只是冰魄乃书院镇山之宝,即便在这王府婚宴之上,也无人去轻易点破,毕竟,无数人都想染指。 诸葛青云与身旁长老相视一笑。 淡然说道:“此事我虽略有耳闻,不过我等离开书院之后,风声才渐渐传开。” “正是,当时我亦在书院,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那物。” 不远处,令狐玉凰正与几位女伴低声细语。不少在座贵宾都曾派人前往白雪城打探,却皆是无功而返。 “若真有此物,莫说是我们,恐怕连白雪城的天玉阁,乃至城主大人,也未必得见真容。” “哎呀,京华城已经沉寂了无数年头,没想到,又要风起云涌了!” “谁说不是呢?” 一时间,有人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至宝现世,究竟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还是确有其事? 赵天听着众人议论,心中虽有一丝遗憾,但目光落在身旁的若兰身上时,那点怅然便烟消云散。 与眼前佳人相比,冰魄于他,似乎已不再重要。 更何况,南海剑宗通缉的白芷,还是他的朋友。 正当他思绪飘远,大殿穹顶忽然绽放出一片璀璨光华。 这一刻,众人恍如置身幻境——分明是初冬时节,却似有三月的春风拂过,刹那间百花次第绽放,鸟语花香,芬芳袭人。 赵天站在若兰身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人群中那位以轻纱遮面的少女。 低声问道:“若兰,要不要请白芷过来?” 若兰微怔,轻轻摇头:“不必了,她说不想引人注目。” 赵天抬头望向穹顶那片绚烂花雨,虽知是玄术幻化,仍不禁心生感慨。 心想即便不能仗剑天涯,能娶若兰为妻,此生亦无憾。谁说身在皇城,便不能修行问道? 此时,身为东道主的赵元含笑望向诸葛青云,朗声说道:“诸葛长老大驾光临,实乃王府之幸。不如趁此良辰,让我等开开眼界?” 正举杯欲饮的诸葛青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既然大人开口,老夫便献丑了。” 说罢挥手将杯中灵酒洒向空中,一股精纯灵气随之涌动。 只见酒液顷刻化作万千光点,如星河倾泻,在空中缓缓凝聚成形。 在众人注视下,那灵气并未如预料般化作灵雨,而是在穹顶之上勾勒出“花好月圆”四个大字。 一时间熠熠生辉,四字在百花簇拥中飘向殿外,于虚空中停留片刻,最终化作一缕清风,散作漫天灵雨,洒落在王府花园。 满座宾客纷纷赞叹:“妙极!不愧是书院长老!” 赵元抚掌大笑:“多谢诸葛长老!” 诸葛青云转向令狐玉凰,含笑拱手:“令狐长老,请——” “也罢。” 令狐玉凰浅笑颔首,同样将杯中灵酒挥洒而出。 不同的是,她竟以酒化剑,霎时间剑气纵横。 每一滴酒液都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剑痕,剑意凝而不散,转眼间化作“百年好合”四个大字,在灯辉映照下寒光凛凛。 众宾客无不惊叹,谁料百花谷的长老竟能以酒化剑,在穹顶留下如此锋芒毕露的贺语。 “好!” “妙哉!这道剑意,不输方才的百花盛景!” “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 赞叹声中,陆续有宾客各展神通,以别出心裁的方式为新人贺喜, 既显露修为,又不失风雅。宴席间气氛愈发热烈。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时,殿内忽然响起铮铮琴音。 初时如山涧清泉淙淙,转瞬却化作三月春风,明快清亮,宛若仙乐。 莫说旁人,便是苏红玉闻之也不由心动神摇。 她怔怔望着低头抚琴的男子,一时语塞——怎料一路同行的慕容珏,竟藏有如此琴艺? 琴声悠扬,已有少女翩跹起舞。 长裙飘飞似云中仙子,无数少年男女沉醉在这动人的旋律中。 宾客们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连在座长辈也兴致盎然,整场宴席都被这美妙的琴音撩动了心弦。 “这是什么曲子?” 赵天低声问若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琴台旁的苏红玉与慕容珏。 望着欢舞的少女、笑逐颜开的少年,赵天不由心想:白芷会不会也给他一个惊喜? 若兰凝视着琴台前那个遗世独立的抚琴身影,轻轻叹息。 这欢快的琴声,仿佛正悄然抚平她心底那一缕轻愁。 这突如其来的琴音透着一种魔力,浑然天成,令她眼前一亮。 “这是霓裳羽衣曲。” 若兰轻声答道:“能弹奏这等神曲,看来这位公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哦?”赵天淡淡一笑:“那家伙是白雪城的慕容珏,他一直说白芷是他的夫人,我还以为他得了失心疯!” “怎么可能?” 若兰掩唇之下,忍不住轻呼:“白芷妹妹才多大,怎会是他夫人?” 赵天淡淡笑道:“我也是这么想。问题是白芷妹妹根本不认这笔账......” 说罢,他将途中几件趣事简要说来,若兰听得惊心动魄,仿佛那场追杀就在眼前。 “铮——” 琴声戛然而止。 慕容珏缓缓抬头,清澈的目光扫过人群,试图寻找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好!” 赵元击节赞叹,“公子风采卓然,京华城中这般天骄可不多见!” 慕容珏望向高堂上的主人,拱手施礼:“白雪城慕容珏,一曲《霓裳羽衣》,敬献赵天公子与郡主殿下。” 第九十九章 王府大婚 四 一句简单的自报家门,却令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大殿中翩翩起舞的少年男女渐渐慢下脚步,脸上犹带几分恍惚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仿佛时间在刹那间静止。 众人自回过神来,僵在空中的手臂不自觉地垂落,一副意犹未尽之态。 又好像沉溺于梦境之中,久久不愿睁开眼睛,回到这万丈红尘之中。 仙路太远。 红尘太苦。 不如归去。 人群中的白芷,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只不过,她曾在红玉楼听多了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即便眼前是一曲霓裳羽衣,也难以令她神魂颠倒...... 又或者说,因着云夕月的缘故,这世间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心魄。 自然也不会沉沦于琴音幻境,难以自拔。 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 红盖头下的若兰悄悄扯了扯赵天的衣袖,低声问道:“你认得这人?为何白芷妹妹不愿理他?” “他啊?” 赵天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望着琴台旁的慕容珏,摇摇头。 淡淡回道:“琴道极境可为琴仙,亦可为琴魔......或许白芷姑娘的心境,早已远超我等。”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仿佛回到了书院广场上。 少女那翩若惊鸿的一剑,又岂是眼前一首琴曲可以比拟? 否则,他的手臂也不会断了。 若兰一时未能明白,只是轻轻点头,心想过了今日,定要寻白芷好好聊聊。 自小镇惊魂之后,她便知自己与白芷相差甚远...... 此刻更是被深深触动。有朝一日,她也要如白芷那般,一剑斩尽来袭的匪徒。 不能一直,都需要别人来保护自己。 这念头让她嘴角不自觉扬起,将那一抹忧伤抹去。 转而向人群中的白芷传音:“妹妹,听赵天说,慕容公子一路追来,便以为你是他的夫人?” “呸!” 白芷低下头轻声回道:“姐姐莫要胡说,今日可是你的大婚。” “唉......” 若兰幽幽一叹,幸好有红布遮面,无人得见她脸上的泪痕,呢喃道:“我真羡慕妹妹,能这般自在。” 与赵天一番交谈,又听了慕容珏一曲琴音,若兰的心神仿佛被勾走,飘向了遥远的白帝城。 她垂下头,轻轻叹息。 此时此刻,若能生出一双翅膀,她真想扶摇直上,飞向远方的天涯...... 纵有万般风情,往后的岁岁年年,又能与,何人诉说? 休休。 就在此时,殿中已响起此起彼伏的私语。 “原来他就是白雪城的慕容公子......”一位少女以扇掩面,眼中异彩闪烁。 京华城中虽天骄云集,但如慕容珏这般生着一副夺命容颜,又能弹奏出如此惑心琴曲的男子,实在难得一见。 皇家书院的诸葛菲菲与玉嫣然等人,脸上却露出一抹不屑。 在她们看来,慕容珏纵有再多才情,也掩不住那浪子心性...... 明明一路为寻和离的夫人而来,却又与苏红玉纠缠不清,实在不堪。 高台之上,赵元微微眯眼,目光在慕容珏与苏红玉之间游移,心中暗忖:白雪城何时出了这样一位有趣的天骄? 慕容珏嘴角微动,与身旁的苏红玉低声私语。 就在众人惊讶之际,却见他起身离座,将琴台让予那一袭红裙的女子。 众人再次怔住——难不成,这红衣女子的琴技更高一筹? 若兰先是一愣,却未作声。 所有宾客一时静默,目光尽数投向琴台边的两人。 眼见慕容珏把自己拉下了水,苏红玉先是一愣,随后淡淡一笑:“如此,我便献丑了。”言罢浅笑盈盈,落座琴前。 纤纤玉指轻抚琴弦,眨眼之间,她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宛如春日枝头一树梨花。 不待赵天开口,楼玉风已冲出人群。 朝慕容珏喝道:“我来助兴!”说完接过玉嫣然递来的长剑,铮然出鞘,剑身流转淡淡寒光。 赵天亦是一怔,未料使刀的楼玉风竟会接过玉嫣然的灵剑,于大殿中央助兴。 “请。” 苏红玉淡淡一笑,指间轻拨,一缕琴音骤起。 琴声悠扬,与慕容珏先前截然不同,恍若大漠孤烟,带着苍凉之意。音波在大殿中激荡。 穹顶之上,隐隐现出黄沙漫天的虚影。 众人一惊,未料这女子竟已将琴道意境化为实质。 拔剑在手的楼玉风只觉眼前景象骤变,恍然已置身茫茫黄沙之中。 他心头一凛,知是琴音所造幻境,当即凝聚灵力,长剑迸发刺眼光芒。 “大漠孤烟直!” 惊怒之下,一道剑气如虹斩破虚空,欲断琴音。 苏红玉指间琴音一转,由孤烟化作怒吼神龙。众人只见楼玉风剑势蓦地一滞,如遭雷击,踉跄后退。 苏红玉玉指翻飞不绝,琴音愈发急促。 急拨琴弦,恍若道道无形剑气自古琴斩出。 刹那间,楼玉风手中长剑重若山岳,额间冷汗涔涔。 “青山遮不住!” 他咬牙挥剑,剑锋过处,一道彩虹恍自天边而来,欲越漫漫黄沙与重重山峦。 苏红玉神色不变,玉指轻扫琴弦。 楼玉风自知受琴音法术所困,剑身骤然涌出一缕火焰,刹那斩裂虚空。 势如奔雷,熊熊烈焰宛若炽盛烈日,眼看便要开天辟地,斩断琴弦。 苏红玉却在刹那间琴音再转,隐有龙吟传出。 十指动作快得目不暇接,轻拨之间,轰然一声,在楼玉风脑海中,仿佛见一头蛟龙怒吼而来。 龙吟震碎虚空,烈焰应声撕裂。 剑意破灭,余劲轰在楼玉风身上。 宴席之间,众人只见高高跃起、一剑斩出的楼玉风自空中坠落,狼狈倒地。 “铮!” 琴音一颤,戛然而止。 苏红玉抬起头,望向殿中宾客,以及面带不甘的楼玉风与玉嫣然等人。 幽幽一叹:“楼公子,你不仅修为不及我,心境亦差之甚远,看来往后,还需苦苦修炼。” 玉嫣然上前欲扶,楼玉风却气得一口鲜血喷出。 众人齐齐一惊,心道这红衣女子好生狠辣,赢了不算,还要诛心。 玉嫣然却恍若未闻,只是看了慕容珏一眼,亦说出一句诛心之语: “慕容公子,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尊夫人要离开你。” 第一百章 王府大婚 五 “你……” 慕容珏胸口剧烈起伏,险些如楼玉风一般呕出血来。众人闻言皆惊,暗叹女子言语之锋,竟能利过刀剑。 一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白芷,慕容珏那张原本俊秀的面容瞬间扭曲,涨得通红。 猛地扭头瞪向苏玉红,喉头滚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玉红却只是浅浅一笑,朝玉嫣然挥了挥手。 声音温软:“妹妹,今日可是王府大喜之日,你我皆为宾客,可莫要喧宾夺主呀?” “哼!” 玉嫣然毫不理会,转而朝不远处的赵天扬声喊道: “赵公子,今日你大婚,我们皆来道贺,你何不露上一手,让大家开开眼?” “啊?” 正与若兰低声交谈的赵天一愣,若兰也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空荡的袖管,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 就在二人迟疑之际,一道传音悄然落入他们耳中:“你的手臂又不是永不能复,有何可惧?” 若兰闻言,眼中闪过思索之色,轻唤:“妹妹……” 赵天胸中豪气顿生,朗声笑道:“既然嫣然小姐有此雅兴,赵某献丑又何妨!” 人群中,柳如烟蛾眉微蹙,朱唇轻动,似在与何人传音密语。 立于高堂之下、一身戎装的禁军首领王虎猛地一拍胸甲,声如洪钟:“末将来为公子助兴!” 赵天长啸一声,将手中酒壶向后抛去。 不偏不倚,被柳如烟纤手接住。 人群中的白芷尚未回神,殿中已响起一声清越剑鸣。 众宾客闻声纷纷退避,让出大殿中央一片空地。 只见新郎赵天左手持剑,剑光如新月破空,甫一出鞘,便似要将穹顶虚空撕裂。 白芷心中暗惊。 自书院断臂以来,这一路同行,赵天修为不退反进,这一剑之威,竟已不逊于她的“一叶知秋”! 众人眼中,但见一道凝霜剑痕悬于半空,寒气逼人。 “好剑法!” 禁军统领王虎长笑一声,不待总管赵元首肯,已然拔剑入场,拱手道:“公子,末将来讨教几招!” 赵天微怔,未料竟是自家人前来切磋…… 二人不再多言,刹那间刀剑相击,火花四溅。 王虎剑法大开大合,每一式皆带着皇城禁军的豪迈气魄。 赵天灵剑沉稳如山,看似笨拙,却蕴含风过枝头、叶落无声的轻灵意境。 在众人眼中,二人身影交错,刀光剑影竟在殿内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 “好啊!” 芙蓉殿内宾客终于回过神来,爆发出震天喝彩。 “痛快!” 诸葛青云长身而起,纵身掠至殿角,将一面牛皮大鼓搬至殿中。 在众人惊愕目光中,他挽起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双臂,鼓槌重重落下! “咚......” 鼓声如雷,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而落。 “锃......” 剑气如虹,在虚空中纵横交错。 鼓点愈急,与剑啸破空之声相和,转瞬化作沙场金戈铁马的肃杀之音。 赵天长啸一声,剑气随鼓点变幻,时而如暴风骤雨,时而如细雪纷飞。 王虎亦不甘示弱,长剑舞出一片银光,剑锋过处,虚空竟现裂痕,仿佛下一刻便要破空而去! 殿内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谁曾想,在这王府婚宴之上,竟能目睹新郎如此英武之姿? 一众皇城少年男女更是为赵天高声喝彩......即便断去一臂,左手持剑依旧如风似电,斩向虚空中的无形之敌。 柳如烟不知何时已悄然行至人群前方,纤纤玉指轻叩手中酒壶。 白芷立于阴影之中,目光在若兰与激战二人之间游移,眉头越蹙越紧。 “不对劲……” 少女低声自语,却说不出究竟何处有异。 她只觉殿内欢腾气氛之下,暗流涌动,隐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在弥漫。 于是悄然传音若兰:“姐姐小心。” 鼓声愈发密集,赵天纵身跃起,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惊艳长虹,剑气直冲殿顶! 王虎大喝一声,举剑相迎,两股力量轰然相撞,迸发出刺目光华。 刹那间,众人下意识闭目。 “铮!铮!铮!” 一阵铿锵之音在大殿中回荡不绝。 待众人缓缓睁眼,只见交战二人已收剑而立,相视大笑。 “不错,好样的!” 诸葛青云放下鼓槌,朗声笑道:“赵天啊,你这左手剑大可继续修炼,来日或可双剑齐出!” “公子威武!”王虎拱手笑道。 “将军亦是不凡!”赵天收剑长啸:“若兰,我们与王将军共饮一杯!” 此时,柳如烟悄然将手中酒壶递与王府侍女,掩唇轻笑…… 赵天拍了拍王虎肩膀,大步走向若兰,自侍女手中接过酒壶。 侍女奉上三只银杯,若兰只得上前接过。赵天为三人斟满美酒,对王虎笑道:“将军请!” 王虎仰头痛饮,酒液顺衣襟淌下。 若兰浅笑盈盈,亦举杯饮尽。 诸葛青云行至案前,端起酒杯,向高堂上的赵元笑道:“总管大人,请与我等共饮此杯!” 赵元举杯应道:“诸位,同饮!” “谢大人,共饮!” 一时间满殿欢腾,众人举杯畅饮,连高堂上的女主人亦随夫君赵元举杯对饮。 唯有慕容珏两手空空,一双鹰目冷冷扫视欢宴众人。 令狐玉凰端杯浅啜,淡笑道:“如此盛景,便是我百花谷亦难得一见。”说罢一饮而尽。 诸葛青云笑道:“令狐长老过誉了,但愿来日能在百花谷中与诸位痛饮!” 苏玉红轻叹一声,问慕容珏:“你怎么了?”却见慕容珏身形陡然僵住,面色惨白如纸。 更奇怪的是,连楼玉风望向玉嫣然的眼神也透出几分迷离,恍如梦中。 王府婚宴气氛,至此达至顶峰。 侍从穿梭如织,为宾客斟酒续杯。 乐师奏响欢快胡乐,舞姬彩裙旋飞,如繁花盛放。 酒香、脂粉香、肉香交融一处,织就满室奢靡…… 正当酒宴行至酣处,惊变骤生! 新娘若兰突地剧烈咳嗽起来,手中银杯“当啷!”坠地。 “噗......” 少女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赵天婚服之上,猩红刺目。 鲜血落地竟发出“嗤嗤”声响,冒出刺鼻青烟。 “酒中有毒!”不知是谁失声尖叫。 “不好!有人要行刺郡主!” “快来人!” “速传王府医官!” 芙蓉殿内瞬间大乱。 赵天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若兰,“锃”的一声,楼玉风已横刀挡在二人身前。 令狐玉凰手中酒杯碎作齑粉,诸葛青云仰天怒啸:“何人胆敢毒害郡主!” 一刹那,满座皆惊, 谁曾想竟有狂徒如此大胆,敢在王府婚宴之上向郡主下毒! “莫让刺客逃了!” “保护郡主!” 殿外禁军如潮涌至,修士们纷纷欲纵身擒凶…… “铮......” 殿中再起剑鸣,电光石火间,竟将横刀而立的楼玉风震开,更将涌上前来的宾客尽数逼退。 赵天一声悲呼:“若兰......” 一百零一章 惊变,少女救人 赵天一声惊呼,满座皆寂。 楼玉风手中弯刀寒光一闪,破空斩出! 电光石火间,不远处的令狐玉凰袖袍轻拂,那道夺命刀光竟如烟消散。 冷声喝道:“事情未明,急什么?” 玉嫣然惊恐四顾,脑中一片混乱。 她只记得新郎三人饮尽杯中酒,随后新娘便软软倒下。 高堂之上,文清竹发出一声尖叫,正要出手,却被赵元一把拉住。 眼前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惊悚,就连身为禁军总管的他,也在那一刹那迟疑了。 文清竹的尖叫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夫人......” 慕容珏失声惊呼,目光死死锁定那个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挟着新娘腾空而起的少女。 少女脸上蒙着一方轻纱,身姿飘逸。慕容珏下意识踏出一步,却被脚下的琴案绊了个趔趄。 赵天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看向白芷和若兰的目光充满不解,仿佛在质问:“何人要害我夫人?” 幽若嘴唇微动,似在向他交代什么。 悄然隐入人群的柳如烟,脸上掠过一抹诡异的笑意。 呜...呜...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芙蓉殿外狂风骤起。 一扇雕花木窗轰然炸裂,一道电光破空而入。风中隐约传来凤吟清越,所过之处烛火尽灭,帷幔寸断。 “小心!” 诸葛青云厉喝一声,拉着诸葛菲菲连退三步。 狂风席卷,挟着中毒的新娘。那一袭嫁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恍若受伤的青鸟。 白芷蓦然回眸,正对上慕容珏那张写满震惊、不甘与复杂的脸。 苏红玉伸手疾呼:“白芷,还我宝贝!” 这一声“白芷”,让所有从白雪城归来的修士目瞪口呆。 谁都不敢相信,那个被南海剑宗悬赏一万灵石的少女,竟会出现在王府婚宴上。 而且,似乎正在掳走中毒的新娘。 疯了! “抓住她!那是白芷!” “别让她跑了,那可是一万灵石啊!” “夫人,等我!” “白芷,我的宝贝啊!” 霎时间,芙蓉殿乱作一团。无论知情人还是不知情的宾客,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随风而起的少女身上。 “哼!” 白芷冷嗤一声:“赵天,你府上有刺客......” 赵天一惊:“谁?白师妹,可否......” 慕容珏纵身掠起,欲追随两女而去! “砰!” 风中少女一掌袭来,将他狠狠拍飞。赵天眼疾手快接住慕容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女...... 但见金光闪耀,少女身后幻化出一双巨大的羽翼。 乘着旋风扶摇直上。从芙蓉殿穹顶破空而出,直冲云霄! ...... 慕容珏与赵天冲出殿外。 两人望向光芒万丈的天空,看着那宛若神鸟的少女,以及被白芷挟持、昏迷不醒的若兰,惊得说不出话。 慕容珏仰天长啸:“夫人,你不能扔下我啊!” 赵天正要腾空追击,耳边却响起白芷的传音,身形骤然一滞。 眼见赵元正要飞身追出,他沉声喝道:“父亲莫急......先抓刺客!” 赵元惊怒交加,一声断喝:“今日宾客暂请留步,待王府擒住刺客,再向诸位赔罪!” 文清竹飞掠而至,紧紧抓住赵元的手:“儿子,若兰呢?” 赵元长叹一声,扬声道:“她被妖女掳走了!” 慕容珏急得直跺脚,对着冲出来的玉嫣然和苏红玉嚷道:“好不容易找到人,又让她跑了!” 玉嫣然幽幽一叹:“白芷妹妹这唱的是哪一出?” 苏红玉脱口而出:“难不成,她与郡主相识?” “我的媳妇啊!” 文清竹方要惊呼,赵元却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慰:“母亲先去后院等候,待儿子与父亲揪出刺客!” 这一日,京华城乱了!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皇城都在疯传:王府大婚,郡主身中剧毒!更骇人听闻的是,竟被妖女当众掳走! 且不说宴席上受惊的宾客,单是那些从白雪城远道而来的皇家书院、百花谷的长老弟子们,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谁曾想,崖山书院那个小魔女,竟敢现身京华城? 郡主被掳的消息与“一万灵石悬赏”如同插上翅膀,在皇城急速扩散。只要胆子够大,擒住那小魔女...... .....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甚至不等王府查出下毒真凶,大帅府已戒备森严。 大帅周正明与管家上官尘在花厅里急得团团转。夫人上官艳则在若兰闺房外来回踱步,忧心如焚。 若非夫妻二人皆是修士,此刻怕已晕厥过去。 若不是白芷事先警告,大帅早已率领禁军直闯王府问罪。 周若兰贵为郡主,身份与公主无异。谁能想到,清晨出门时还活蹦乱跳的女儿,转眼间便身中剧毒...... 白芷在王府亦是惊魂未定。 若非云夕月出手相助,单凭她一己之力,绝无可能带着郡主全身而退...... 若再与赵天多作纠缠,只怕会错过救治若兰的最后时机。 夕阳余晖透过窗棂,为房间镀上淡金光泽,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寒意。 白芷(实为云夕月)静立床前,双手泛着幽蓝光芒,同时施展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左手玄冰之力如缕缕寒烟,精准渗入若兰周身经脉,将其暂时封冻以延缓毒性发作。 极致的冰寒让空气中凝结出细碎霜花。 与此同时,她右掌心跃动着一团如梦似幻的青鸾冰焰。火焰并无灼热,反而散发着更为凛冽的寒气。 小心翼翼地将冰焰拍入若兰体内。 冰焰入体后并未冻结一切,而是如最精妙的织工,开始焚烧、剥离那些深入骨髓、缠绕生机的剧毒。 丝丝黑气伴随诡异的灼烧声,从若兰毛孔中被缓缓逼出,消散在空气中。 时光悄然流逝,近两个时辰过去。 当一弯月牙攀上窗外树梢时,房中持续燃烧的青鸾冰焰猛地一颤,“轰”的轻响后消散于无形。 云夕月疲惫的神念之声在白芷脑海中响起: “她身中数种诡谲奇毒,相互纠缠。虽已暂时逼出,但元气大伤......恐怕要昏睡三日方能苏醒。我也乏了,无事莫要扰我。” 白芷轻轻颔首:“多谢前辈相助。” 少女抬手拭去额间细密汗珠,不仅因力量消耗,更因治疗过程中的心神紧绷。 稍作调息后,她转向房门方向,提高了声音,语气恢复往日的平静: “夫人,您可以进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京华一夜观风雪 这一夜,京华城天翻地覆。 禁军铁骑踏破了长街的寂静,火把连成长龙,在每一条巷道间游弋。 商铺纷纷闭户,百姓们躲在窗后窥探,窃窃私语——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对漱玉郡主下毒? 要知道,漱玉公主可是大元帅的掌上明珠,谁敢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行凶? 王府芙蓉殿内,烛火通明。 赵元高坐堂上,面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酒壶。 宫中御医与府中医官方才一同查验,赵天三人所用的银壶中并未发现剧毒。 唯有郡主用的酒杯,被人抹上一层毒药。 “父亲……” 赵天立于一旁,声音低沉,“我与王虎的酒杯无毒,唯有若兰的……” “砰!” 赵元一掌击在案上,木屑微颤,眼中寒光迸射。 事到如今,他岂会看不明白? 今日之毒,分明是要取漱玉郡主的性命,再嫁祸于王府,一石二鸟,其心可诛。 “你这一路,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 赵元冷声问道:“否则,为何偏选在你大婚之日下手?这是要将大帅与我赵家,一并置于死地!” “儿子自然不会招惹是非。” 赵天深吸一口气,拱手回道,“今夜先查府中下人,明日一早,我便亲赴大帅府。” 与父亲不同,赵天心中尚有几分镇定。 既然白芷带走了若兰,郡主应当已脱离险境。 大帅府在皇城中根基深厚,白芷又是若兰挚友,有她在,夫人必能逢凶化吉。 赵元却不知其中隐情,只当那失踪的少女便是主谋。 直到赵天提出要去大帅府,他才猛然一惊,脱口道:“也好,明日我与你同去。” 赵天叹了一口气:“明日我们一起,给大帅赔罪去!” “报——!” 一名侍卫仓皇闯入,颤声禀报:“大人,禁军统领王虎......死了!” “什么!?” 赵元骤然起身,厉声喝问:“说清楚!” “王统领行至宫门外,突然坠马,头触地面......当场气绝!” 赵天心头一凛,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 他没想到,有人竟然比他的速度还要快,这才过去了多久? 赵元却冷笑一声:“我正要寻他,他倒先走一步。” 赵天与父亲对视一眼,彼此心照——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丧命,分明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赵元眼中厉色一闪而逝,随即归于平静。 挥手屏退侍卫,殿中重归寂静。 半晌后,赵天低声说了一句:“父亲明日还是回宫吧,大帅府我一人去便可。” 赵元微微颔首:“我去安抚你母亲,明日见过大帅,务必好生说话。” 身为禁军总管,即便府中惊变,他也绝不能误了宫中要务。 “孩儿明白。”赵天轻声自语:“外人不知,郡主随她离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说......”赵元勃然变色,勃然大怒:“难不成府中也有内应?” 赵天目光转冷:“此事,待孩儿见过大帅再议。” …… 大帅府,花厅之中。 大帅面沉如水,脚边是刚刚摔碎的茶盏。 夫人上官艳感受着夫君的怒火,重重一叹:“早知如此,就该让赵天入赘我府。否则,兰儿何至于遭此大难?” 她心绪已乱,语无伦次,脸色苍白。 大元帅目光幽深,望向夜空中零落飘下的细雪,沉声道:“幸而若兰还有一位挚友。否则,今日我们便要失去女儿了。” “要不要再请御医来看看?” 上官艳忧心忡忡,说道:“白姑娘说,若兰至少要三日才能醒来。” “不必。” 大帅眉头紧锁,“她既能将若兰从王府救出,自有救治之法。” “那接下来我们......”上官艳低声问道:“可要明日请赵元过府一叙?” “不用。”大帅冷声打断:“传令下去,若兰苏醒之前,除赵天外,任何人不得踏入此地。” 上官艳心痛难抑,忿然道:“明日我定要好好问问那小子,连自己的夫人都护不住,将来如何执掌王府?” 大元帅闻言一怔,一时无言。 他这位夫人,有时说话比朝中言官还要锋利。 …… 这一夜,无人安眠。 客栈之中,慕容珏临窗而立,指尖摩挲着一枚玉佩,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堂堂王府,竟混入了杀手......” 他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快意,对坐在一旁的苏红玉回道:“你说,王府这次算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红玉仰首望天,望着夜空中缓缓落下的雪花。 唇角勾起一抹冷嘲:“京华城初雪之夜,竟出这等大事......看来,这皇城根下,也不过如此。” 她心中不解:郡主被人带走,王府不急寻人,反倒将宾客细细盘查一遍,直至天黑才放行。 而真凶,至今未见踪影。 她们尚不知晓,禁军统领王虎之死,已在暗夜中掀起另一场风波。 这一夜,皇城中不知有多少大人物,难以成眠。 慕容珏长叹一声:“我不关心王府是否擒获真凶,只想知道……她带走郡主,究竟意欲何为?” 苏红玉轻轻摇头,低语道:“她已不是你的夫人。还是说,你真信她在书院那一夜之后,便失了忆?” 慕容珏心头“咯噔”一沉,喃喃道:“若果真如此……我又当如何?” ……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忙碌一日的白芷,与郡主同榻而卧,靠坐在床头发呆。 若兰仍在生死边缘挣扎,她不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 原以为,赵天与郡主大婚,她只是去凑个热闹......待到礼成,便悄然离去。谁知良辰吉日,竟陡生惊变。 谁能想到,芙蓉殿中最危急的一刻,竟是云夕月借天地一缕寒风助她,从禁军重重护卫之下,救出身中剧毒的若兰? 一个柔弱少女,竟成了权谋之争的棋子? 那少女,又为何要向郡主杯中投毒? 她深吸一口气,神识漫入夜空,注视着那片片飘落的雪花. 心中暗叹:“天都下雪了,自己却仍困于京华。传说之中的白帝城,何时才能抵达?” 她又想起独自离去的秦君,那位来自苍穹皇朝的谦谦君子。 倘若若兰随他而去,是否就能避开今日这场生死之劫? 第一百零三章 同一个梦,若兰的去处 小楼一夜听风雪。 梦中,白芷再次见到了书院后山邂逅的老婆婆。一老一少,在梦境里为若兰的将来做出了抉择。 幽月让白芷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的因果,不可轻易沾染。 正如她已出世、进入书院修行一般。 倘若不是白芷当初救下若兰,幽月根本不会过问此事。 而梦中的白芷,却轻轻拉住幽月的衣袖,低声恳求:“若兰离开秦君已经够苦了,怎能让她死在大婚宴席之上?” “那是她的命。” 幽月脸上不见半分怜悯,只平静说道:“若你修为不济,当日离开书院时,便已死在后山。” 白芷心头一震,确实,自她踏出书院,一路追杀不断。稍有差池,早已万劫不复。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 少女忽而嫣然一笑,撒起娇来:“前辈,您就帮帮若兰吧。” 幽月俯身在她耳边,声音凝重:“既然避不开这世间因果,那便让她……暂且出世吧。” “啊?” 白芷闻言,忍不住嘻嘻一笑:“原来前辈早就为若兰想好了去处?” …… 一夜风雪过,京华城白头。 大帅今日未上朝,白芷早起,正在房中洗漱。 帅府已迎来两位客人,皆手捧热茶,静坐于花厅等候。 双眼通红的赵天,望着神色云淡风轻的令狐玉凰,忍不住问道:“前辈为何会来大帅府?” 令狐玉凰轻啜一口茶,淡然一笑:“若非在门口遇见你,我怕是连帅府的门都进不来。” 赵天点头:“昨日之事一出,帅府如此戒备,也是情理之中。” 令狐玉凰幽幽一叹:“没想到郡主那般温柔之人,竟也会遭人暗算……你可知其中缘由?” “不知。” 赵天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昨日是白芷带走了若兰,只有见到她,我才能问个明白。” “她啊?” 令狐玉凰闻言一怔,心想南海剑宗那悬赏,怕是落空了。 随着时间推移,白芷一日强过一日,她对那万年冰魄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毕竟她是百花谷长老,自有其骄傲。 更何况昨夜一梦,更让她明白了许多道理。 沉默片刻,她看向赵天,浅浅一笑:“那万年冰魄,你不去争了?” 一万灵石,对世间修士而言是笔惊人的财富,可对京华城的王府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她相信赵天自有决断。 果然,赵天摆了摆手,苦笑道:“白芷是我朋友。我的修为,自会凭本事修炼……” “赵天,你这小子该死!” 话音未落,花厅外传来大帅一声怒喝:“我将女儿交给你,你们便是这样护着她的?” 赵天闻言一惊,立即起身跪下,声音发颤:“大帅,若兰她……人在何处?” 大帅未理会他,转而看向令狐玉凰:“这位是……” “晚辈灵霄皇朝百花谷长老,令狐玉凰。家姐令狐玉容,正是百花谷谷主。不知大帅可曾听闻?” “灵霄皇朝?百花谷?” 大帅亦是一惊,注视着令狐玉凰:“难不成……你也做了那个梦?” “啊?” 这回轮到令狐玉凰吃惊了。她看了一眼赵天,轻轻吸了口气,点头道:“是。” 大帅转身问赵天:“小子,你呢?” 赵天立即回道:“救走若兰的是我的朋友,晚辈愿听大帅安排。” “起来吧。” 大帅眉头紧锁,长叹一声:“此事,恐怕除了若兰与白芷姑娘,你们谁都不清楚来龙去脉……” 赵天拱手:“晚辈也如此认为。” 令狐玉凰却骤然一惊:“大帅,白芷人在何处?郡主呢?” 大帅摇头:“若兰尚未醒来。白芷姑娘应该已经起身,我这就请她过来。” “我来了。” 就在令狐玉凰惊疑之际,一身青袍的白芷缓步走入花厅。 她看向令狐玉凰,微微一笑:“令狐前辈也来了?赵天,皇城里是不是有许多姑娘,都想嫁给你?”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赵天摸不着头脑。 却让令狐玉凰与大帅同时心头一震,二人几乎脱口而出:“难道……是皇城中人?” 赵天摇头:“我与郡主既有婚约,岂敢再招惹他人?” “哼!” 少女不屑地啐了一口,转而向大帅说道:“我与姐姐在会文镇相遇时,便有一名皇城女子欲取她性命……” “是谁?” 赵天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告诉我,我这就将她抓来对质!” “别急,此事交由大帅处置更为妥当。” 白芷轻叹一声,看向令狐玉凰:“前辈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令狐玉凰温和一笑:“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代家姐来收徒,还请大帅成全……” “你呢?” 白芷望向赵天:“你是想留在皇城继续招惹桃花,还是陪姐姐去百花谷修行?” “啊?你怎么知道?” 赵天、令狐玉凰与大帅三人齐声惊呼:“难道……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白芷轻叹,含笑解释:“那不是梦。你们梦见的是我的前辈,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若非因我与若兰姐姐之事,她根本不会过问。” 赵天深吸一口气:“难道是书院的长老?” “不,她是我师尊的师父……” 白芷不愿多谈此事,转而向大帅说道:“若兰姐姐身上的毒,我已驱除大半。余毒需至百花谷,方能彻底清除。” “大帅、赵天,你们既已梦见前辈,接下来的事,想必也无须我多言了吧?” 大帅点头:“只是……能否等若兰醒来再说?” “不行!” 白芷摇头:“夜长梦多。赵天,你即刻带郡主随前辈离开皇城。” 令狐玉凰也附和:“不错,百花谷的人一早已出城,此刻正在十里外等候。” “这么快?”大帅愕然。 “这可是姐姐难得的机缘!” 白芷浅浅一笑:“若兰姐姐若能拜入百花谷主门下,不出五年,必成元婴修士。” 赵天深吸一口气,郑重拱手:“大帅放心,赵天即便拼上性命,也定护若兰周全。” 令狐玉凰含笑:“大帅,家姐十年前便已不再收徒……” 白芷笑道:“放心吧。” 这一句“放心”,既是对大帅,也是对令狐玉凰。有老婆婆暗中出手,百花谷主破例收徒,并非难事。 想到此处,她向大帅解释道:“只要若兰姐姐在百花谷修行十年,世间魑魅魍魉,便再难伤她分毫。” 第一百零四章 慕容珏的心思 若兰在两名侍女的照顾下登上马车,这一切在赵天看来,简直跟梦境一样。 他甚至未曾返回王府,便悄然随行,护送若兰离开了皇城。 令狐玉凰对白芷的留下颇感意外,虽心有不解,却也只得邀约她日后若有闲暇,可至百花谷一聚。 上官艳虽万般不舍,但听了白芷的解释,又想到女儿有赵天陪同出世修行,终是放下心来。 毕竟若兰解毒后气息已趋平稳,面上死气尽散,不日便可苏醒。 加之有令狐玉凰这等绝世高手在旁守护,世间已无人能威胁到她的性命。 最终,大帅与夫人未曾迈出府门半步,郡主已随赵天悄然消失在皇城深处。 这一日,王府撤去了所有戒备。 赵元下朝后,独自一人来到帅府。 府中守卫依旧森严,无人知晓昨日郡主被那名叫白芷的少女带往何方。 更无人知晓王府与帅府之间最终的决议......甚至连皇上也被蒙在鼓里。 百花谷弟子早已离开皇城,自然无人知晓若兰郡主的踪迹。 令狐玉凰也只是与赵天、若兰及两名侍女悄然离去,大帅甚至未曾至城外长亭相送。 在所有人眼中,不过一日之间,王府公子赵天与帅府郡主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昨日种种,仿佛被一夜风雪悄然覆盖,了无痕迹。 …… 客栈之中,慕容珏对着一壶清茶,怔怔出神。 在后院伙计眼中,住在上房的那对客人,男子俊朗,女子绝色,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堪称世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苏红玉一早便在城中转了一圈,采买了些衣物、吃食,又顺手带了几壶酒回来。 见慕容珏仍是一筹莫展,忍不住埋怨道:“你该清楚,自昨日白芷劫走漱玉郡主后,莫说是你,整个皇城的禁军都在全力搜捕。” “我今日又在城中细细查探过,依旧没有她二人的踪迹。只怕……那姑娘昨日便已带着郡主离开了皇城。” 说到此处,苏红玉话音一顿,有些话,她终究不忍说出口。 慕容珏一怔,只得顺着她的话喃喃接道:“赵天的新娘失踪,他竟能不慌不忙?大帅府失了郡主,就这么不了了之?” 身为慕容家的天之骄子,慕容珏何等聪慧。 他句句不提白芷,却句句都在追寻那位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夫人。 苏红玉闻言面露不悦,轻咳一声。 慕容珏只得改口道:“时至今日,我仍未见到那封和离书……你说她并非我夫人,那我总该再见她一面,当面问个清楚才是。” “呸!” 苏红玉轻啐一口,“从白雪城一路追到此地,中间你并非没有机会与她相见。白芷已同你说得明明白白,她不是你夫人!” 慕容珏神色一滞,面露苦涩:“你应当知道,她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又或者……她当真失了忆,将过往种种尽数忘却?” 苏红玉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想过最坏的可能......白芷确实失忆了。” “可她今年才十五岁,这是不争的事实。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如何能是你的夫人?慕容珏,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你……”慕容珏被她一番话说得心头刺痛,一时语塞。 苏红玉继续说道:“若非你我目标一致,需携手应对蛮荒中的凶险,我才懒得理会你这桩糊涂账……对了,你那个侍卫南云呢?” 慕容珏神情一滞,面露茫然。 且不论他与苏红玉眼下仅是合作关系,关键是这些日子随他一同出来的南云,竟如凭空消失一般,不见踪影。 有理的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 更何况,白芷不过是个小小少女,如何能在王府重重守卫中劫走郡主? 更诡异的是,王府与大帅府似乎对此并不焦急,仿佛失踪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而非金枝玉叶的郡主。 沉默片刻,苏红玉又低声道:“今日,皇家书院的长老与弟子已尽数离去,连灵霄皇朝百花谷的人也走了。你说,怪不怪?”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 慕容珏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那么,楼玉风和玉嫣然呢?他们二人总不至于也分道扬镳了吧?” 他分明记得,楼玉风是灵霄皇朝的修士,而玉嫣然却是皇家书院的人。 苏红玉嗤笑一声:“你自家的事尚且理不清,倒有闲心操心别人?” “并非如此,” 慕容珏轻叹一声,“我曾听楼玉风提及,他约了玉嫣然与我们同去蛮荒探险。若是在此时分开,又算什么?” 苏红玉闻言一怔,只得点头。 此事她亦知晓,毕竟单凭她与慕容珏二人,欲往蛮荒寻找那处秘境,无异于痴人说梦。 正当二人各怀心事之际。 身披狐皮袄子的玉嫣然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委屈的楼玉风。 慕容珏眼前一亮,连忙招手笑道:“两位来得正好!” 说罢,一边往火盆中添入木炭,一边忙着烧水煮茶。 苏红玉亦是精神一振,拉着玉嫣然的手急问:“妹妹看你面带喜色,可是打听到了白芷的消息?” 玉嫣然闻言微惊,看着二人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啊?” 苏红玉大吃一惊,“你还真打听到了?” 玉嫣然挨着她坐下,伸手在火盆边烘烤了片刻,又捂了捂脸颊,这才轻叹一声。 压低声音道:“我与小楼在街上闲逛,无意中听到大帅府的厨子与肉铺掌柜闲聊……说郡主虽然失踪了,府上却多了一位小姐。” “什么?” 慕容珏与苏红玉齐声惊呼,“难不成……她进了大帅府?” 楼玉风见二人神情紧张,忍不住笑道:“那厨子称那位小姐为‘白姑娘’……只是,凭我们几个,又如何进得去帅府?” 慕容珏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当即看向苏红玉:“我要去大帅府一探究竟,你可要同去?” 苏红玉吓了一跳:“就凭你?” 玉嫣然却在此时凑近了些,轻声道:“听说王府眼下的禁制已撤,不知大帅府是否也是如此?” 楼玉风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即一拍桌子:“那便去看看!大不了被他们拦在门外,也不枉我们来这京华城走一遭!” 慕容珏深吸一口气,展颜笑道:“多谢三位!” 苏红玉无奈,只得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动身吧。” 第一百零五章 王府追妻 慕容珏一行四人踏进帅府花厅时。 心头都压着沉甸甸的巨石,本以为会是一场硬仗,甚至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 却不想,通传之后,他们竟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 花厅内,气氛凝滞。 大帅端坐主位,面沉如水,身旁是风韵犹存的上官艳。 以及那位总是让人看不透,摸不着的禁军总管赵元。 慕容珏甚至来不及寒暄,目光急切地扫过厅内,脱口而出:“大帅,夫人,白芷何在?” 上官艳抬起眼,手中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玉佩。 看着慕容珏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们来晚了一步,她刚走不久。” “那谁,你又来迟了!” 玉嫣然脸色一白,忍不住看向慕容珏,声音带着懊恼。 苏红玉相较之下更为镇定,跟上官艳敛衽一礼,关切问道:“夫人,不知若兰郡主如今可还安好?” 上官艳的目光掠过面无表情的大帅,和眼神幽深的赵元。 脸上没有一丝的神情,只是缓缓回道:“她的事,请恕我更不能告知诸位。” 一直沉默观察的楼玉风此刻眉头紧锁。 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大帅,夫人,赵总管……难道帅府就不想尽快揪出那胆大包天的真凶吗?” 赵元眼皮猛地一跳,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听公子此言,莫非知晓凶手是谁?” 大帅也身体前倾,追问道:“你知道是谁往我女儿若兰的酒杯里下毒?” 楼玉风缓缓摇头,视线却转向了上官艳手中的玉佩。 苦笑道:“此事真相,恐怕要问白芷小姐。夫人手中之物,似乎并非凡品。” 上官艳像是早就在等他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冽的笑意。 举起那枚玉佩,冷冷一笑:“白姑娘临走前,留下了这个。她说,若要追查凶手,此物或许有用。诸位,可愿一同观之?” 慕容珏心头一紧,立刻拱手:“恳请夫人!” 大帅挥了挥手,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绝。 “既然都是关心若兰和白姑娘的人,那便一起看吧,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我帅府嫁女之日,行此恶毒之事!” “好。” 上官艳不再多言,指尖一缕灵力注入玉佩。 霎时间,玉佩绽放出柔和却清晰的金光,在花厅的虚空之中,凝成了一幅活动的影像。 正是王府芙蓉殿前的婚宴场景! 影像无声,却比任何声音都更撼人心魄。 只见宾客喧嚷中,尚书府小姐柳如烟,姿态娴雅,与禁军统领王虎擦肩而过的瞬间,眼波微不可察地交汇。 下一刻,王虎便仗剑飞身而出,与新郎赵天在大殿中央“龙争虎斗”起来。 剑光霍霍,引得满堂喝彩。 就在这精彩的一战之前,王虎身形交错间,手中的酒壶递给身后的柳如烟手中。 柳如烟裙袂飘动,莲步轻移,那酒壶便如变戏法般,落入了一名毫不起眼的黑衣中年门客袖中。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默契得令人心惊。 那黑衣门客低垂着眼睑,混在人群中,只在眨眼工夫,酒壶又经他之手,传递到了两名侍立一旁的侍女手中。 侍女面容平静,一个执壶,一个取杯。 两人动作熟练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恰在此时,赵天与王虎“酣战”结束,收剑而立,满面春风的新娘若兰被簇拥上前,三人共同举杯…… 影像在此刻仿佛被放慢,慕容珏四人,连同大帅、赵元,都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那杯酒被若兰饮下。 惊呼声仿佛能穿透留影,在花厅中无声炸响。 若兰软倒的瞬间,影像清晰地捕捉到那黑衣门客悄然后退,迅速隐没于混乱的人群。 同一时刻,那两名侍女也如同水滴入海,消失无踪。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达到顶峰时,一道清丽的身影疾掠而至,正是白芷! 少女俯身查看若兰,下一刻,令花厅内所有人瞳孔骤缩的一幕发生了...... 一对巨大的、由纯净光芒凝聚而成的羽翼,赫然自白芷背后展开! 光翼轻振,辉光流转,映出少女容颜圣洁而凛然。 她毫不犹豫地揽住中毒的若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撞破殿顶的琉璃瓦,瞬息间消失在苍穹之上! 留影的金光缓缓散去,花厅内落针可闻。 “咔嚓!” 大帅手中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瓷片混合着茶水从他指缝滑落。 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地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刮向赵元。 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怒吼道:“赵大人!你府中……豢养的好门客!好侍女!!” 赵元已是面无人色,额上沁出细密冷汗,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影像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无比,矛头直指他王府! 想不到,自己府中的门客,甚至侍女都被人收买了。 苏红玉掩住朱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喃喃道:“柳尚书家的千金……她为何要毒害若兰郡主?” 玉嫣然喃喃低语,声音发颤:“王府...王府之内,竟真的藏匿着如此蛇蝎……” 慕容珏却仿佛对周围的震惊与愤怒毫无所觉.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留影消散的虚空,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对光翼的辉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惊悸攫住了他的心口,一时间失神低语。 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夫人...你何时...拥有了这等...惊天之力?” 就在花厅被巨大的谜团与愤怒笼罩,空气紧绷得即将断裂之时。 一直沉默得如同阴影的赵元,忽然抬起了头。 他脸上那惊慌失措的神色竟奇迹般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看向暴怒边缘的大帅,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灵剑,瞬间刺穿了凝滞的空气: “大帅,何必动怒?影像中那名黑衣门客......如果我没记错,他可是您半月前,亲自举荐入我王府的‘得力干才’啊......” 大帅猛然一凛,失色说道:“那家伙,却是尚书大人介绍给我的!” 上官艳一声冷喝:“就算那家伙是外来的,只是两位侍女呢?” “砰!” 赵元一掌拍在桌上:“大帅、夫人稍等,我这就去府人捉拿凶手!” 第一百零六章 失踪的人 疾如风火。 赵元一行人带着从大帅府获取的线索匆匆返回,本以为能顺藤摸瓜,却不料迎接他们的是一盆冷水。 府门内,老管家面色惶急,迎上来低声禀报。 “大人,出事了!“ 管家一番诉说,却是门客宋吉午后外出,遇刺身亡,巡城禁军发现的,已死去多时...... 还有,两位侍女在府内中毒暴毙,护卫查了半晌,也辨不清是自尽还是他杀。 转眼间,刚刚从大帅府得到的线索,断了。 赵元闻言,额头青筋猛地一跳,一股无名火直冲顶门。 门客宋吉,可能与郡主中毒一事有所牵连的门客,这刚得到一点眉目,嫌疑人竟被如此干净利落地灭口! 甚至连府内的侍女也遭了毒手,这简直是在他这禁军总管,和镇南王府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查!给我彻查!府上每一个门客,每一个下人,都要给我查个底朝天!” 赵元的声音如同寒冰,王府护卫们噤若寒蝉,立刻行动起来。 府内气氛瞬间紧绷。 跟在后面的慕容珏、苏红玉、玉嫣然和楼玉风四人面面相觑,心中俱是凛然。 慕容珏低声说道:“好家伙,这皇城根下,大帅府、王府接连出事,凶手竟能如此翻云覆雨,杀了人还能不留痕迹……” 眼前的魔幻现实,比他们一路上的奔波惊险更让人心底发寒。 这一潭污水,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深。 苏红玉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玉嫣然,轻轻叹了口气。 转向赵元道:“赵大人,府内变故虽大,但郡主之事耽搁不得。” “只怕......您还得再去一趟尚书府,与那位柳如烟小姐当面对质一番,或许能有新的线索。” 赵元强压下怒火,知道苏红玉所言在理。 二话不说,大手一挥:“走!去尚书府!”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马蹄声碎,踏着皇城夜晚的青石板路,直奔尚书府邸。 路上,楼玉风凑近慕容珏。 小声提醒:“我说,你怎么不趁机问问赵总管或者王府的人,白芷姑娘有没有来过?她不是说来寻赵天将军的吗?” 慕容珏目光扫过前方赵元的背影,微微摇头。 声音压得更低:“我估计她已经见过赵天了......否则赵天不会那么快行动。眼下我们既找不到郡主,也找不到赵天,如同无头苍蝇,只能先紧跟着赵总管这条线。” ”他是禁军总管,调动力量寻人比我们盲目寻找要强。” 他心中其实忧急如焚,不仅担心白芷的安危,更担心漱玉郡主。 即便能找到郡主,若无法解毒,就算白芷救了郡主,也于事无补,相反还会弄巧成拙。 楼玉风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忍不住跟赵元问道:“总管大人,您...您可见过那位救走郡主的白芷姑娘?” 赵元头摇摇头道:“没有!别说白芷,我连赵天的面都没见着!” 顿了顿,猛地勒住马缰,扭头注视着慕容珏四人。 警告道:“记住!从现在开始,关于郡主和赵天的事情,你们不要再追问,更不要对外提及!!” 苏红玉一怔,脱口而出:“那么,下毒凶手……” 一旁的玉嫣然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低声提醒:“红玉......此事既有总管大人亲自督办,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就在这种压抑与不安交织的气氛中,众人抵达了尚书府。 然而,老天似乎存心与他们作对。 刚进府门,鬓发微乱、一脸焦灼的尚书大人便踉跄着迎了上来. 一把抓住赵元的胳膊,着急问道:“赵大人!你可来了!有没有见到我家如烟?她......她不见了!” 赵元一行人顿时愣在当场。 这才知道,自从漱玉公主中毒事件后,尚书府千金柳如烟,竟然也离奇失踪了! 看着尚书府上下乱作一团,仆役们面色仓皇地四处搜寻,赵元明白,尚书绝非作伪。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硬生生断了。 无奈之下,赵元脸色铁青,再次严厉警告慕容珏四人. “关于那留影玉,以及你们的所有猜测,务必守口如瓶!我现在去见大帅,你们都回吧,不用再管郡主之事!” 希望再次落空,慕容珏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他们只得跟着王府派出的几名护卫,沿着皇城四道城门逐一询问、打听。 “可曾见过一位身着白衣,可能蒙着面纱,气质清冷的年轻女子出城?” 慕容珏不厌其烦地向每一处城门的守军描述着白芷的特征。 然而,得到的回答皆是摇头。 “未曾见过。” “今日盘查严密,并无此类女子出城记录。” 夕阳西沉,最后一丝天光被夜幕吞噬。 慕容珏站在高大的城门洞下,望着城外无边的黑暗,急得直搓手,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忧虑。 想了想,扭头问道:“红玉,按道理,她若是找到了赵天,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守卫森严的大帅府才对,为何杳无音讯?” 苏红玉叹了一口气:“那是你的想法,毕竟她的消息传出后,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她的脑袋。” 玉嫣然点头苦笑:“她可是行走的一万灵石,跟五株千年灵药啊?” 楼玉风拍了拍慕容珏的肩膀:“天黑了,我们先回客栈吧。” ...... 这一日,皇城乱了。 别说王府和大帅府四处寻找下毒的凶手,连没尚书府的千金也失踪了。 还好,所有人尚不知道郡主已经离开了皇城,正往灵硝皇朝百花谷而去。 皇城的修士如无头苍蝇一样,一边打听漱玉郡主的消息。 一边在茶楼酒肆,以及客栈之中,寻找价值万金的白芷。 不知多少年,皇城已经没见过这一万灵石的悬赏了。 就算不为财帛动心,光是少女身上的万年冰魄,也足以让无数修士,为之疯狂。 而这个时候,离开了大帅府的白芷,并没有急着离开皇城。 郡主刚刚离开,她决定在皇城多呆两日。 她相信,只要自己拖上两人,便无人知晓若兰跟赵天离开的消息。 虽然她跟赵天算不上什么好朋友。 只是一想到可怜的若兰,想着离开皇城的赵天,想着倘若得知心爱的女子大婚之中,被人毒害。 那个离开的家伙,会不会肝肠寸断? 还是会返回京华城,去追查凶手? 第一百零七章 无心一剑,风云阁惊 京华城内暗流涌动。 有心之人或是在寻觅失踪的郡主与尚书府的千金。 更多人则将目光投向了那位携郡主一同消失的少女——白芷。 来自白雪城崖山书院,身怀万年冰魄的她,俨然成了一笔行走万金的财富。 这样的机会,对京华城的修士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谁也不想错过。 整整三日,白芷藏身于城西一家僻静客栈,一边研读手中两张地图,一边尝试修炼幽月所授的一剑惊神。 沉睡中的云夕月偶尔苏醒,出言指点。 “这一剑太难,我能否先修习‘镜花水月’?”白芷问道。 云夕月轻笑:“你眼下路还不会走,便想飞了么?” 白芷深吸一口气,面西而立,寒霜剑随腕轻转,口中念念有词:“我就不信,老婆婆是人,我也是!” 云夕月微怔,心念一动,一丝灵气悄然渡入少女体内。 心想我倒要看看,借你一分力,你又能如何? 谁知少女信手挽出一剑,剑花轻颤之间,风云骤变,一道沛然剑气冲天而起! 剑气破空,风云激荡。 京华城中,无数修士皆闻那一声裂空剑鸣,骇然抬首,望向城西客栈后院升起的那道如虹剑光。 剑起如长虹贯日,一声清鸣,惊艳全城。 未待众人回神,第二剑接踵而至—— 这一剑,已非白芷自身修为所及。 融会一叶知秋之妙,暗含一剑惊神之韵,更借云夕月之力直贯九霄。 剑气冲入客栈后院的天空,骤然化作磅礴巨剑,仿佛欲将苍穹一斩为二! 满城修士纷纷猜测,究竟是何方高人于此悟剑,竟能挥出如此惊世一剑? 便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巨响。 九天之上一朵流云轰然炸裂,恍若被这破天一剑斩得支离破碎! 京华城内,惊叹四起。 疑惑、骇然、不可置信的呼声此起彼伏。 风云阁中,一位立于云台观天的老者,目睹空中异象,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在他眼中,纵是王府高手、大帅府强者,也绝无可能斩出如此破天一剑。 一念思及白玉城传来的消息,老者眉头紧锁。 更有侍女凭窗远眺,没心没肺地指着天空惊呼。 城中诸多好事者,以及大帅府、王府乃至各大权贵府邸的文人修士,皆在这一刻为之震动。 无人知晓,这一剑竟出自一位少女之手。 一声剑鸣响彻京华,如雷贯耳,一时风云激荡。 却不知,斩出这一剑的少女,此刻面色惨白,心神俱震。 这一剑,几乎榨干了她全部灵力。 天际炸响如雷鸣的刹那,神海中传来云夕月的轻笑:“怕了你了,往后可不能随意借力于你,否则迟早惹出大祸。” “啊?” 白芷一怔,望着天空中渐散的剑虹,一时失神。 喃喃道:“这......这就是一剑惊神?” “是,也不是。”云夕月淡然回道:“见你苦修三日未得门径,才借你一分力。这并非你自身修为。” “哦,明白了。” 少女语气中透着一丝未尽之意。天空中那道即将消散的彩虹似有凝滞。 就在她轻呼声中,剑意如镜花水月,消散无痕。 唯有一缕剑意烙印,深深印入少女神海。 或许不久之后,待她修为精进,再破一境,便能施展出这一剑惊神的些许真意。 二人神念交流之际,风云阁内,一位身着暗红长衫、外罩兽皮的白须老者,正对一名青衫中年人沉吟不语。 沉默良久,老者方道:“白玉城传来的消息,不仅关乎木盒中的藏宝图,那少女本身也透着古怪。你带几人,去城西查探……” 无论白玉城倾楼一剑是否这少女所为,风云阁已将此账记在白芷头上。 尽管当日少女戴着面具,阁中留影玉仍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原本已不抱希望的风云阁,未料京华城竟现惊天一剑。 无论是否同一人所为,阁中长老都不愿错过。 中年人颔首:“阁老放心,我这就去。” 老者挥手道:“切记勿要闹出太大动静,此处毕竟是皇城......” 中年人微怔,旋即笑道:“阁老是担心王府与大帅府也觊觎这一剑之秘?” 老头摇头:“王府刚生变故,莫要再添乱子。” “属下明白。” “去吧!” ...... 客栈院内,白芷执剑立于雪中,心神不宁。 与云夕月一番交谈后,她心生惧意,只想立刻离开京华城。然而她也明白,自己怕是已惹上麻烦。 此地非是书院,亦非白玉城。 此处乃大离皇朝京华城,王府变故余波未平,众人仍在搜寻失踪的郡主与她。 此时施展如此惊天一剑,无异于自寻烦恼。 正当她踌躇不定,思量去留之际—— “砰”的一声,客栈后院大门被人猛然撞开! 七道身影闯入院中,冰冷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少女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是你!”为首之人手持一幅画像,盯着白芷冷喝道,“姑娘,你让我们好找。” 白芷警惕地注视来人:“你们是谁?” 中年男子淡然一笑:“在下龙云,京华城亦有风云阁......姑娘是否该将木盒物归原主了?” 青衫上落着些许雪花的龙云面无表情,收拢画像,缓缓抽出灵剑。 白芷心中一沉:不妙! 方才犹豫是否离去时,竟鬼使神差地将面具戴回了脸上。 这真是自找麻烦! 不待白芷回应,其余六名黑衣人已急不可耐,一脚踢翻檐下木桌。桌上茶具碗碟连同残羹冷炙,一股脑朝少女泼来! 碗碟未至,菜汁汤水已飞溅而出。 白衣少女若被泼个满身污秽,成何体统? 电光石火间,白芷疾退十余步。 若此时不逃,她便不是白芷了。 可惜,她已无路可退。 剑鸣乍起,寒光流转。 七把长剑自七个不同方位刺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 “锃锃锃——” 转瞬之间,七剑如牢,将少女死死困于其中。 京华修士皆知:凡被风云阁七剑合围者,至今尚无一人脱逃。 这七剑长短、宽窄、重量、材质,皆如一体。 七人出手力道、角度,亦如精心演算,分毫不差。 少女眼见已陷绝境! 第一百零八章 七剑成阵雪花殇 世人皆知大离皇朝有风云阁,也知阁中藏有七把名剑。 却鲜有人知晓,风云阁最可怕的手段并非商贾经营,而是这七柄形制完全相同的剑—— 是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七剑如一,七人亦如一人。 世人口耳相传:七星出剑,从无活口。 却无人真正见过那七剑齐出的场面...... 因为见过的,都已成了七人的剑下亡魂。 一剑既出,七剑同至。 七剑成阵,暗合北斗之势。七人自小同训,心意相通,剑阵既成,不仅首尾呼应,更能将敌人死死困于阵中。 稍有不慎,便是插翅难飞。 最后只能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而今,这七只握剑的手,却要将白芷困杀于此! 谁知白芷非但不惧,反而轻轻一笑。 一声冷叱,在寒风中响起:“真没想到,传说中的风云阁七星剑,竟沦落成世人最为不齿的杀手!” 七人闻声,剑势皆是一滞。 只因刹那间,少女的声音陡然变了—— 一个寻常少女,怎会知晓风云阁如此隐秘?凡知晓者,坟头青草早已不知几度枯荣。 “你究竟是谁?” 龙云惊骇之下,低吼出声:“以为变幻声音,装神弄鬼,就能吓退我们?痴心妄想!” “你,不配问。” 白芷的声音已化作云夕月的语调,冷冷睨向龙云:“见过你们七剑的人,理应无人能活。” “同样,听见我声音的人——也该死了。” “记好了,我在风云阁可是付过灵石的。不过眼下,我的灵石似乎不太够用......” “正好,你们又给我送回来了。” “既然如此,你们便去死吧。” 白芷面沉如水,如覆寒霜。 话音落下的刹那,七柄灵剑竟齐齐凝上一层冰霜! “放肆!” 龙云闻言,忍不住一声怒喝道:“起阵!” 一阵铿锵声起,七剑齐动,阵势已成——此即绝杀之刻。 剑光纵横,如星光化雪飘落,欲将少女困于其中,湮灭成灰! 白芷一声冷哼,甚至未曾动用手中的寒霜剑。 七人成阵,变化太快,快到她来不及拔剑——或者说,此刻的云夕月,不愿她拔剑! 一股凛冽寒气自她周身迸发,如剑冲天,竟将漫天飘落的雪花凝作镜花水月。 一刹那—— 时光仿佛倒流一瞬,七人竟不由自主地回到剑势将发未发的那一瞬。 也就在那一瞬,一抹寒风拂过七人面颊。 如万年玄冰骤临,瞬间冰封了他们手中的灵剑! 不,不止是剑。 是那寒风如铁,令所有人的动作迟缓了一刹。 仅此一刹,寒风已过。 片片雪花化作刺骨冰凌,侵入剑身,更没入七人体内—— 少女未伤分毫,发丝未乱,肝肠未断,经脉未损。 “咔嚓——咔嚓——” 冰裂之声清脆响起,在呜咽寒风中,断裂的是剑。 是那七心相连、令修士闻风丧胆的七星剑,于一瞬之间,寸寸碎裂! 电光石火之间,七人手中,只剩光秃秃的剑柄;剑身已化作一地冰凌。 无人看清少女如何出剑,却只见她手中寒霜剑寒气缭绕,于这一刹刺入他们的经脉、血肉、筋骨! 断剑仍可杀人。 但若只剩下剑柄,又如何夺命? 不待七人再动,他们已如七尊冰雕,僵立原地。 断剑碎片叮当落地,如珠落玉盘,声声刺耳。 七人脸色剧变,身形猛然暴起,如龙吟虎啸般扑向少女—— 白芷却如一片落叶,又如一瓣雪花,轻飘飘自七人之间掠过。 素手轻扬,已摘走七人指间的纳戒。 她的动作不算快,可七人的反应更慢。 纳戒离手的刹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冰焰,已悄然侵入他们体内。 身如玄冰,纵有回天之力,也再难移动半分。 这一回,风云阁算错了。 为了一张藏宝图,他们不仅派出长老龙云,更动用了从不轻出的七星杀剑!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不仅是白雪城的白芷, 还有一个不世出的云夕月——一个无人知晓的存在。 龙云踉跄后退三步,勉强站稳,七窍之中却蓦地喷出淡蓝火焰。 少女浅浅一笑,笑得狡黠又灵动。 如一阵清风般回到客堂,安然落座,轻声呢喃:“多谢你们,专程为我送来灵石。” “你......!” 龙云强聚灵气,欲化体内玄冰,却在一道不甘的嘶吼中,“轰”地一声燃起熊熊冰焰! 紧接着,另外六人也接连化作七道火柱,冲天而起! 寒风呜咽,火借风势。 雪花依旧静静飘落,院中老树纹丝不动。 而那七具冰封之躯,却在转眼之间,被火焰彻底吞噬。 白芷望着桌上七枚纳戒,轻叹一声: “你们是不是听说我要出远门,特地来送灵石的?多谢啦。” “噗——!” 龙云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鲜血混着冰焰喷出,整个人瞬间被火焰吞没。 神海之中,云夕月轻声一叹: “记住,你唯有变得更强,尽早突破元婴,我才能拥有更多力量,助你迎战前路之敌。” 说完,她又对着火焰中的七人轻笑: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纵是北斗成阵,又能如何?” “即便你们阁主亲至,我也一样埋了他……今日不过收些利息。待到他日归来,自会有人,向你们讨回全部旧债。” 风雪之间,燃烧的火焰外,悄然升起一团雪雾,将七人残迹笼罩。 白芷并未急于离开,而是煮了一壶热茶,静待七人焚尽。 默默收好纳戒,望着院中如寂寂山林般的火场,轻轻吸了一口气。 自离开书院那刻起,她便开始面对这世间无尽的追杀。 即便今日再坑杀风云阁七剑,她心中也已不再有半分犹豫。 剑既出鞘,必斩敌首。 直至饮尽三杯热茶,寒风中的火焰渐渐熄灭。 漫天飞雪温柔掩去地上余烬,她这才披上一袭白色风衣,头戴竹笠,踏出客栈。 就在她立于街边,等候马车之时—— 忽然瞥见了一道身影。 无人能形容她此刻的感受。 那感觉,就像一只奔逃中的野兽,蓦然撞见林间静候的猎人...... 第一百零九章 尚书府来人,慕容追来 来人踏过雪雾寒烟,身影自水波般的薄雾间缓缓浮现,一步迈出,便已近在眼前。 白芷下意识后退一步,握紧了掌中寒霜剑。 少女,凝视那踏雪而来的黑衣人,沉声问道:“你是谁?” 对方并未回应。 就在雪雾散开的刹那,白芷瞥见那人清瘦的面容上竟无一丝胡须,心头不由一紧。 这是......宫里的内侍?还是哪位王府的门客? 黑衣人无视漫天飞雪,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径直向白芷走来。 雪止雾散,一缕天光淡淡洒落,恰好映亮少女的面容—— 脸若红霞,衣似皓月。 “姑娘。” 来人声线如女子般纤细,却分明是一副中年男子的容貌。冷冷喝道:“我家主人,请姑娘过府一叙。” 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笑意,梦呓般的声音听得白芷心头一凛。 少女蛾眉轻蹙:“你家主人是谁?” 黑衣人摇头:“我不过是尚书府上一个奴才,实在不值一提。烦请姑娘随我走这一趟。” 白芷一时怔住。 原以为是自己先前那一剑惊动了附近修士,引来寻衅,却不料竟是尚书府的人知晓了她的落脚之处。 这对她而言,绝非好事。 沉吟片刻,回道:“若我不愿去呢?” 黑衣人冷声喝道:“不去,便死!”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一抹淡如月华的剑芒,疾若闪电,破空而来。 寒风如剑,骤然袭至。 两人话不投机,剑芒乍现,连带着长街上呜咽的雪风也在这一刹那化作凛冽杀气。 一剑既出,便是万劫不复。 寒风化剑,裹挟着漫天雪花,向路边的少女汹涌袭去。 在来人看来,这一剑既出,眼前少女必死无疑。 一弹指间有六十刹那,而生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然而剑光闪耀的刹那,路边的少女却消失了。 更有比这一剑更快、更诡异的事发生—— 未等隐于风雪中的白芷出剑,风中响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剑鸣。定睛看去,竟是一根细枝刺破寒风! 剑鸣声中,少女已如鬼魅般瞬移十数丈,立于街对面一棵老树下。 一根细细树枝,竟将黑衣人斩出的致命一剑化为无形。 这必杀一击被轻描淡写地破解,黑衣人尚未回神,风中又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至,稳稳停在白芷面前。 黑衣人瞥见马车上的标记,倒吸一口凉气。 却不甘地问道:“这是尚书府的事,大帅也要插手?”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妇人的面容。 白芷一眼认出,这是大帅府的人,更是郡主的乳娘。 妇人向树下的少女招手:“白姑娘,随我上车吧。大帅正在府中等你......” 白芷虽觉意外,却毫不犹豫地登上马车,再不理会街对面那黑衣中年男子。 黑衣人眼见形势不利,虽不甘就此放过猎物,却也不敢公然与大帅府对抗。 只得收剑入鞘,默默跟在马车之后。 于是,长街之上出现这般景象:马车缓缓前行,后方跟着一个手握灵剑、面色阴沉的黑衣人。 行出数十丈,黑衣人终究心有不甘。 思忖片刻,挥手放飞一只信鸟。 那鸟儿如离弦之箭,转瞬消失在风雪之中。 马车在风雪中不知行驶了多久。 妇人温声安慰少女不必惊慌,毕竟这里是皇城,即便是尚书府的人,也不敢当街强行拦人。 白芷深吸一口气,握住妇人的手道:“我想离开京华城。” 既然行踪已被尚书府发现,其他追兵必然接踵而至。 妇人淡淡一笑:“姑娘莫急,待见过大帅再议不迟。” …… 就在马车离开客栈不到一刻钟,又一辆马车疾驰而至。 车上跃下一脸焦急的慕容珏与神情从容的风玉风二人。 他们原是循着那道冲天剑气一路追寻而来。 慕容珏快步冲进客栈,却从伙计口中得知少女刚刚离去,气得他对随后进来的楼玉风嚷道:“不好!我们又来迟一步!” 楼玉风一怔:“果真是她住在这里?” 慕容珏深吸一口气,叹道:“伙计说,她已在此住了三日。城中客栈我们几乎寻遍,唯独漏了此处。” 楼玉风不禁惊呼:“白姑娘倒是会选藏身之处!谁能想到四天过去,她竟还在京华城中?” 慕容珏摇头不语,转身出了客栈。 登上马车后,他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一边对枫玉风苦笑:“既然已经出门,她必定另寻住处。我们不妨再找找看。” “好。” 楼玉风笑道:“既然你这般在意她,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 在他想来,如白芷这般的天之骄女竟被逼得离家出走,必定发生了不可原谅之事。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少女多次否认,慕容珏却仍认定她就是慕容家曾经的少夫人。 …… 话说大帅府的马车在风雪中行进,不知不觉行至尚书府外。 突然,马车内的白芷感到一缕杀气透过车帘袭来,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穿心而过。 惊得身旁妇人急问:“何事惊慌?” 白芷摇头:“前面有人。” 妇人掀帘望去,只见马车已被四名黑衣人拦住去路。四人身后,更立着一袭锦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色阴沉,生就一张国字脸,下颌一络胡须,不怒自威。 妇人一愣,脱口喝道:“尚书大人!你竟敢阻拦大帅的车驾?” 随即凝声向身旁少女解释:“这便是皇朝尚书柳随风......莫怕,一切有我!” 柳随风闻言一怔,强抑脸上神色。 冷冷注视妇人道:“既然是大帅在此,烦请下车至府中一叙。天寒地冻,正好饮杯热酒暖暖身子,如何?” 妇人断然拒绝:“大帅无暇理会!” 话音未落,四名黑衣人立即围拢上来,显然断定大帅不在车上,决意要将少女擒回府中。 “放肆!” 妇人一声冷喝,挥手间,一抹若有若无的剑气如寒风般自车前席卷而去。 谁知四名黑衣人不退反进,齐齐踏步向前。 气势瞬间攀升,四人双臂交错,怒喝声中硬生生挡在马车之前。 “轰隆!” 刹那之间,那道淡淡剑气竟将四人震得倒飞而出! 尚书府四大高手,在妇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即便如此,柳随风仍执意不退。 身为尚书,他倒要试试,一个大帅府的乳娘,是否真能拦下他这堂堂尚书。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白芷闪身而出。 少女静静伫立于风雪中,直视眼前中年男子。 清声喝道:“难道说,这大离皇朝,已没有王法了?” 第一百一十章 尚书府前剑十一 “是,也不是!”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已如惊电般破风而至,瞬息间挡在尚书大人身前。 白芷心头一震,神海中响起云夕月的声音:“此人修为在你之上,切莫轻举妄动。” 少女凝目望去,但见那白衣男子面容沧桑,衣袂飘飘,立在风中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来者何人?”少女冷声问道。 “他是剑十一。” 乳娘自马车上缓步而下,行至白芷身侧,低声说道:“这家伙是尚书大人的贴身剑客,来自苍穹皇朝巨龙城......” “剑十一?巨龙城?” 闻言,少女心念微动,暗中询问云夕月:“前辈,你可识得此人?” “不认识。” 云夕月声音有些凝重,冷冷地回道:“但藏剑山庄在巨龙城声名显赫,乃是不可小觑的剑道世家。稍后若交手,切记不可硬拼。” 二人神念交流之际,剑十一周身骤然迸发出流金般的光华。 体内灵气奔涌如潮,一道磅礴剑气已如洪水滔天,向着白芷席卷而来。 白芷得云夕月提醒,气息骤变,周身寒意凛冽如冰封千里,竟是要将眼前之人生生禁锢。 “放肆!” 剑十一厉喝一声,反手将尚书大人推出数丈开外。 同时身形疾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若有若无的寒霜剑气。 在乳娘与白芷眼中,剑十一此刻宛若身披玄甲的剑神,周身剑气流转,挥手间便化解了白芷的攻势。 虽是一退再退,二人气势却丝毫不减。 呼啸的寒风被凌厉剑气一分为二,一道略显黯淡的剑气竟化作两道,分别斩向白芷与乳娘。 “铮!铮!” 两声剑鸣响彻长空,袭来的剑气应声破碎。 乳娘上前一步将白芷护在身后,只伸出一只手掌,便轻描淡写地接下了剑十一这凌厉一击。 这妇人虽年岁不小,面容却如二八少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剑十一,可否就此罢手?” 立于风中,乳娘平静问道,目光扫过剑十一与他身后的尚书大人。 不论是尚书大人,还是气势凌人的剑十一,只不过风中雪花不足挂齿。 “哦?” 剑十一眉头微皱,“想不到大帅府中竟有阁下这般隐世高手,实在令人意外。” 尚书大人感受着风中未散的剑气,心中不悦,一声冷喝:“大帅府就能如此欺人太甚?” 见马车上仅有乳娘与少女二人,尚书大人再无顾忌,决意要将这神秘少女留下。 云夕月暗叹一声,心道这皇朝权贵,与江湖杀手竟也无甚分别。 一念及此,不由怒从心起,对白芷道:“稍后你不必出声......一切有我。” 白芷轻轻颔首。 乳娘却冷笑道:“我道尚书大人何以如此狂妄,原来是有阁下撑腰。” 剑十一沉默片刻,终是沉声道:“即便如此,你又能奈我何?” 乳娘回头看了白芷一眼,语气转寒:“大离皇朝立国千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轻视大元帅府,当真是奇耻大辱!” 少女闻言一怔。 剑十一抚过手中灵剑,摇头道:“你想试我的剑?” 乳娘骤然喝道:“尽管出手!” 云夕月对白芷道:“看仔细了......今日正是磨砺你剑意的最佳时机。” “铮——” 剑十一手中灵剑长鸣,一道剑气冲天而起。 尚书大人及刚从雪地爬起的护卫们心神俱震。 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破空而起的剑气,失声惊呼:“剑一,剑二......剑七!已是九剑齐出!” 谁都不曾想到,这白衣飘飘的剑十一甫一出手,便是九剑连发。 俨然是要与风中二人拼死一战的架势。 云夕月轻叹一声,凝神道:“仔细看。” 白芷微微点头,全神贯注地在那冲天九剑中寻找破绽。 乳娘默然拔剑,剑身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剑十一深吸一口气,指诀变幻,冷喝道:“我剑十一!奉尚书大人敕令,今日便让你这狂妄妇人,见识何为剑道!” 呜咽风声席卷京华城。 在云夕月看来,这冲天剑气虽盛,却远不及她借白芷之手在客栈斩出的那一剑—— 风起云涌,却未能开天。 而在乳娘与尚书大人等人眼中,立于风中的剑十一这一剑破空而至。 如闪电乍现......剑鸣声中,无数人仰首望天。 刹那间。 马车内的慕容珏闻声大惊,掀帘望去,目睹那破天一剑,急对楼玉风道:“楼兄,快看那剑势!” 楼玉风骇然变色,当即喝道:“车夫速行,我等要即刻前往!” 而此时,剑十一已无心理会风中少女与蹙眉的乳娘...... 因为他已出手! 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一剑,两剑,三剑......连绵九剑,瞬息破空而至! 九道剑气封死了九个方位,将乳娘与白芷的所有退路尽数封锁! 宛若九柄飞剑,如电如光,向着二人当头斩落! 剑十一单手持剑,傲立风雪之中,宛若战神临世,高声长啸:“我有通天剑......” 话音未落,在尚书大人一行人眼中,风中的剑十一恍若显现金身法相,挥剑斩敌。 乳娘一声清叱,手中灵气迸发。 白芷心神剧震,只觉神海中波澜骤起! 一道剑气,自寒霜剑中破空斩出! 风中“轰隆”巨响震天。 却是一前一后两道剑气迎向剑十一的九剑合一! 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一阴一阳,一左一右,于电光石火间将剑十一的九剑尽数破开! 将那宛若法相的一剑击得支离破碎。 皇宫深处,金殿内传来一声轻叹,满是疑惑与无奈。 风中的尚书大人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如战神般的剑十一嘴角渗出血丝,眉头紧锁。 唯独立于乳娘身后,手持寒霜的少女,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轰隆!轰隆隆......” 寒风中接连响起九道惊雷般的巨响,铿锵之声如出一辙,轰然炸裂。 宛若立春惊蛰,九重惊雷接连炸响天际。 持剑而立的剑十一七窍溢血,面容凄厉,犹自不信风中妇人与少女竟能破去他的九剑合一。 待雷鸣渐息,风中响起尚书大人的怒喝: “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夫一并拿下,押回府中细细审问!”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战未果,风中老鬼 眼看剑十一竟然受伤,尚书大人终于按捺不住。 袍袖一挥,厉声喝道:“还等什么,给我拿下!” 霎时间,又有十余道黑影自尚书府中疾射而出,如饿狼扑食般向风中的两位女子袭来。 尚书大人目光扫过乳娘略显慌乱的神情,嘴角泛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竟是将满腔怒火尽数转向白芷,嘶吼道:“一起上,杀了那个妖女!” 云夕见状,怒意更盛。 她本欲借乳娘出手之机,借白芷之势敲打剑十一,让尚书大人知难而退。 岂料这位大离皇朝的尚书竟狂妄至此,全然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再压抑自己的怒火? 既然这位尚书大人,喜欢跟人比拳头大,她大不了一把火,将这尚书府烧得干干净净,正好,为已经离开的若兰跟赵天,出一口恶气。 寒风呼啸。 就在黑衣护卫蜂拥而上的刹那,剑十一额间已渗出细密汗珠,却仍强撑着挡在尚书大人身前,死死拦住少女的去路。 或许他至死都不会想到,自己竟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与一个妇人手中。 这样的结局,当真死不瞑目! 来自大帅府的乳娘与白芷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眼中掠过赞许之色。 随即抬眸望向如狼似虎扑来的黑衣人。 冷笑一声,手中灵剑骤然绽放璀璨光华,大有剑出山河动,一剑镇乾坤之势。 神海中的云夕月一声冷哼,仿佛在跟白芷交代什么? 却见少女只是轻轻跺脚,周身气势陡然一变,恍若沉睡千年的妖尊骤然苏醒。 少女手握寒霜剑,剑锋直指尚书大人跟冲过来的黑衣人,一声清叱道:“不知死活的家伙,我数到三,若是不退......” 众人闻言一愣,随后狂笑起来。 “你数啊!” “我好怕哦,快数!” “跟她废话什么,一剑杀了!” “三!”谁都没有料到,少女竟直接从一跳到三。 话音未落,白芷手中的寒霜剑已然出鞘,一道凛冽剑光如九天玄冰倾泻,直取迎面扑来的黑衣人。 更令人吃惊的是,身前的乳娘也在这一刻气势暴涨。 手中灵剑铿然长鸣,剑身上腾起灼灼烈焰,恍若火凤临世,一剑斩落! 一冰一火,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交织而出。 令人震惊的是,那道凛冽寒潮竟在瞬间压过了熊熊烈焰。 少女口中的“三”字余音未落,已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气势节节攀升,竟直达元婴巅峰! 这一剑,是云夕月积压了百年怒火的宣泄。 这一剑,是少女历经生死淬炼的玄冰之力。 对白芷而言,从白雪城到京华城,她历经无数生死之战,终是从万千天骄中脱颖而出。 而对云夕月来说,这更是蛰伏数十载的愤懑与不甘的彻底爆发。 “咔嚓——” “轰隆!” 恐怖的寒霜挟带着万年冰魄之力,与乳娘的烈焰剑罡交织成冰火风暴,瞬息间将扑来的黑衣护卫尽数吞没。 剑十一身上的白衣应声碎裂。 这件名为“雪无恙”的藏剑山庄至宝,曾是一位剑仙遗物,号称可挡元婴巅峰一击,此刻在玄冰之力面前竟脆弱如纸。 又是一声巨响,乳娘斩出的熊熊烈火接踵而至。 冰与火在空中纠缠爆裂,将尚书大人也笼罩其中,眼见就要被冻成冰雕。 一阵恐怖的轰鸣声中,十几个黑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断线风筝般倒飞数十丈。 先是浑身冰封,血液凝固,继而被烈焰席卷,衣衫毛发尽数焚毁。 “噼里啪啦——” 一个个焦黑的身影纷纷砸落雪地,闷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即便如此,剑十一仍不肯退。他还想试试,自己这媲美罗汉金身的体魄,能否挡住两女合击? 一念及此。 只在电光石火间,剑十一周身剑气狂涌,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欲从这冰火交织的绝境中脱身。 “啊!” 他仰天长啸,手中灵剑在瞬息间连出十剑——从仙人指路到开天辟地,一气呵成! 无数剑气在身前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饶是如此,仍被逼得连退数丈,险些撞倒身后的尚书大人。 “嗤嗤嗤——” 凛冽寒风化作无形剑刃,在剑十一双臂割出无数细密伤口,却无鲜血渗出。 一股若有若无的玄冰之力已侵入他体内,血肉骨骼顷刻冻结。 “闪开!” 生死关头,一道黑影自尚书府中激射而出,如旋风般掠过战场,先将乳娘撞飞五丈,又从白芷身旁掠过。 来人是个脸上布满符箓云纹的黑衣老者,浑身灵力流转,双手稳稳托住即将倒下的尚书大人。 而剑十一却在此时再难支撑,轰然砸进雪地。 如山峰倾颓。千钧一发之际,那朴素黑衣的老者已然出手,一只枯瘦手掌轻描淡写地挡住了乳娘斩来的烈焰。 同时悄然化去了少女那缕万年寒冰之力。 老者周身弥漫着迟暮之气,灵力却如深渊不可测。 在挡下两人合力一剑之后,冷冷地凝视着风中少女,沙哑问道:“姑娘,何故为难我家大人?” 此时的尚书大人惊魂甫定,回头看了眼雪地中凄惨的剑十一,又望向依旧云淡风轻的少女。 不由勃然大怒道:“与她啰嗦什么,一并斩了!” 乳娘紧盯突然出现的老者,厉声喝道:“老鬼?你寿元将尽,难道还要耗尽最后修为,为他陪葬不成?” 老者默默感受着风中未散的剑气,无奈叹息:“一言难尽。” 乳娘似有所悟,当即取出一支烟花握在手中。 看着突然出现的老人,一声冷喝:“你若敢出手,我保证从今往后,京华城再无尚书府!” 老者又叹一声:“你当真要放出这烟花?” 白芷轻抚寒霜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自语:“是吗?” 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白芷抬眼望去,只见一辆四马拉着的鎏金战车踏破风雪,疾驰而来。 人未至,一声怒喝已破空传来:“哪来的恶鬼,好大的威风!”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皇宫来人 此言一出,不仅倒在雪地中无法起身的剑十一,就连尚书大人也惊了一跳。 惊瞬间,连忙拱手问道:“于大人,您怎么来了?” 面容阴沉的老人猛然一怔,下意识后退一步,虽未拱手行礼,却也不再向白芷与乳娘出手。 又或许,他感受到了来人身上的气息,不在他之下。 就跟乳娘说的那般,一个个迟暮的老人,再拼,只怕真的要战死在尚书府前。 既然如此,不如罢手。 乳娘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福身道:“大人,我家大帅......” 下了马车,身着大离皇宫太监服饰的老人眉梢微扬。 看了乳娘一眼,应道:“大帅正在宫中,与陛下商议国事......这位姑娘,便是大帅所说的那位贵人吧?” 乳娘松了口气,答道:“正是。” 白芷一怔,望向眼前这位童颜鹤发的老人,正欲开口—— 神海中的云夕月却抢先出声:“别说话,随他去。” 白芷心头一惊,这才想起尚书府中还藏着一个不出世的老怪物,一个连云夕月都不愿轻易招惹的存在。 幸好,宫里来人了。 看情形,应是大帅请来的救兵,自己正好借此脱身。 她于是向老人福了一礼,默然不语。 老人微微颔首,转向尚书大人,皱眉问道:“尚书大人可知,白姑娘乃是大帅与镇南王府的贵客?” 尚书大人身前,那面容枯寂的老人轻叹一声,不再言语,默默退至尚书大人身侧。 尚书大人手心渗出冷汗,无奈答道:“下官不知。” 老人恍然道:“既然不知,那便无罪......小姑娘,随我走吧。陛下听大帅说起一些趣事,正等着见你呢......” 说罢,也不理会白芷身旁的乳娘,径直牵起白芷的手,登上马车。 白芷一惊,回头望向乳娘。 乳娘却神色自若,挥手道:“见了陛下,切莫失礼。” 不知为何,乳娘并未在白芷面前提及自家主人,或许在她看来,只要少女随老太监入宫,一切便可安然无虞。 白芷听了云夕月与乳娘的话,心中也对大离皇帝生出几分好奇. 便浅笑应道:“多谢前辈。” 老太监未再多言,携少女登上马车,疾驰而去,留下一众目瞪口呆之人。 尚书大人见人已离去,哪敢再为难大帅府的乳娘? 此时陛下与大帅恐怕正在宫中等待老太监复命,若此刻再生事端,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枯寂老人犹豫片刻,朝乳娘冷声道:“你以为那姑娘进了皇宫,就能安然无恙?” 乳娘斜睨对方一眼,后者几番天人交战,终究还是放弃了动手的念头。 尚书大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今日棋差一着,恐怕将满盘皆输。 思及此处,不由怒气上涌,朝乳娘斥道:“堂堂帅府,何时为了一个小姑娘如此大动干戈?” 乳娘脸上掠过一丝讥诮,却也没有生气。 而是淡淡一笑,回道:“我岂敢与大人相比......大人不也一样,对一个小姑娘动了心思?” 闻言,尚书大人一时语塞。 那枯寂老人仰首望天,缓缓收敛杀意,如收刀入鞘,恢复了之前那迟暮之意。 只是瞥了乳娘一眼,说了一句:“你以为这缓兵之计,就能解决一切?” 乳娘懒得再与二人纠缠。 有老太监护送,又有大帅出面,后续之事已无需她操心。 想到这里,干脆转身走向帅府马车,凝声回道:“那是大帅与王爷该操心的事,我管不着。” 话音未落,马车已缓缓驶离,全然未将这位当朝尚书放在眼里。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枯寂老人脸上死气渐浓——正如乳娘所言,隐居尚书府中的他,恐怕时日无多。 挣扎片刻,剑十一走上前来,拱手问道:“大人,可要派人去皇宫外守着?” 尚书大人眯起眼睛,轻轻摇头。 一瞬间,众人皆心生绝望。 只是一个小姑娘,竟然让尚书府的众人栽倒,让尚书大人颜面尽失...... 那死气沉沉的老人更是闭目轻笑,似已坦然赴死。 过了半晌,尚书大人才吐出一句:“不急!待她离开皇宫,出城之后......” 剑十一毫不犹豫,拱手应道:“是!” 在他看来,没了大帅府乳娘的保护,一个离开皇宫的少女,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死气沉沉的老人也未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 …… 未过多久,一路追寻而来的慕容珏,跟着乳娘的马车直至帅府门外。 见乳娘下车,他急忙赶至门前,拱手问道:“前辈留步,白芷小姐可在府上?” 乳娘闻言一惊,审视着两人问道:“你是何人?” 生怕慕容珏说错话,楼玉风抢先答道:“我们是白姑娘的朋友,一路从白雪城而来。” 在楼玉风看来,若此刻慕容珏在帅府门前嚷嚷白芷是他的夫人,只怕会被乱棒轰出——这里可不是白雪城。 果然,乳娘轻轻蹙眉,沉吟片刻后方才回道:“你们来迟了,宫里来人将白姑娘接走了。” 楼玉风闻言大惊,心中暗忖:难道皇帝陛下也在打万年冰髓的主意? 他一边与慕容珏传音,一边急切问道:“前辈可知她何时回府?” 乳娘摇头:“这我如何得知?” 楼玉风见对方不愿多言,只好转开话题,拱手问道:“不知郡主可好?那日王府大婚,我们也曾前去......” 乳娘闻言神色骤冷. 盯着两人寒声回道:“郡主遇害,我们至今没有她的消息。我劝你们莫要再来生事,我家大人此刻正怒火中烧!” 说罢,不再理会二人,一步踏入府门。 慕容珏急道:“前辈,可否为白芷捎个口信?” “不能!” 已入府中的乳娘冷声回应:“同样,我也劝你们别再打白姑娘的主意!” 慕容珏碰了一鼻子灰,不甘地望着高墙,喃喃道:“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 楼玉风却摇头轻叹:“她既入了皇宫,只怕谁也难再打什么主意了。” 慕容珏默然无语,回想方才那惊天剑气,又思及已入皇宫的“夫人”,沉默良久,忽然顿足懊恼: “我真笨!怎么就忘了问,那一剑究竟是不是我夫人所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慕容的心思,少女面圣 自离开白雪城以来,慕容珏便一直在追寻妻子的路上,却屡屡失之交臂。 回到客栈,面对玉嫣然与苏红玉,楼玉风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 二女听得目瞪口呆。 苏红玉望着懊悔不已的慕容珏,忍不住啐道:“真是没出息!” 玉嫣然却淡然一笑:“我早就说过,她并非你的夫人,你偏不信。你多大年纪,她才多大?即便她真的失忆,又为何独独记得我跟楼玉风几人?” 她顿了顿,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劝诫。 “不如算了吧,我看你和苏姐姐倒是般配。此去蛮荒路途遥远,你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楼玉风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笑意。 憋了半晌,终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拍着额头一边说道:“这主意不错!往事不可追,当珍惜眼前人啊!” “呸!” 苏红玉俏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你们当老娘是填房的丫头不成?” 慕容珏也满面通红,心中暗恼:“我还在苦苦寻找夫人,你们这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二人心绪不宁之际,玉嫣然却忽然话锋一转。 望着三人平静说道:“我收到消息,明日有云船前往白帝城。我累了,不想再在这冰天雪地里奔波。” 楼玉风略一思忖,笑道:“那就乘云船吧,我还有些灵石。” 苏红玉虽也想继续追寻白芷,却也不愿再看慕容珏日日疯癫的模样。 更何况,她心知白芷的最终目的地是蛮荒世界。 大不了,她就在白帝城等候,或是直接去往蛮荒的入口…… 想到这里,她浅浅一笑:“好啊,我也累了。” 慕容珏见三人都决意乘坐云船,只得应道:“既然如此,便改乘云船吧。早些抵达白帝城,也好好歇息……待开春之后,再继续前行。” 玉嫣然嘻嘻一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喃喃道:“我猜,白芷既能进入皇宫,想必也不缺乘坐云船的那几块灵石吧?” 慕容珏闻言,一时怔在原地,竟无言以对。 …… 与此同时,白芷随着老太监一路步入深宫。 在御书房中见到了一脸凝重的大帅,以及一位身形修长、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一袭白衣,腰佩美玉,未戴皇冠,气质儒雅如教书先生。 老太监躬身禀报了尚书府外发生的一切,随后悄然退至一旁,垂首静立,如入定一般。 大帅神色复杂,望着白芷轻声道:“没想到因小女之事,竟连累你也受此无妄之灾。” “民女参见陛下。” 白芷先向书案前的皇帝行礼,又转向大帅答道:“无妨,这一路上,我已习惯了这般情形。” 在她看来,大不了打不过便走。 她相信云夕月即便敌不过那阴气森森的老太监,带着她脱身却绝非难事。 皇帝闻言,脸上神色几度变幻,看向老太监问道:“看来尚书大人是忘了朝廷法度,管不住自家千金,还有脸寻他人麻烦?” 老太监目光低垂,望着自己的官靴。 平静回道:“老奴看来,尚书大人官威不小,府中管家、护卫皆非等闲,更有不出世的高人坐镇,方有这般底气。” 大帅轻叹一声,道:“陛下,此事终究只是臣女与尚书府千金的私怨……” “是吗?” 皇帝冷冷一笑,“你是不是想提醒朕,若兰是漱玉郡主,而尚书府的小姐不是?” 大帅闻言一怔,一时沉默下来。 片刻,拱手回道:“陛下,容臣先行回府……就让白姑娘在此陪您说说若兰的事吧。” 说罢又转向白芷嘱咐:“眼下京华城中,唯有皇宫最为安全。你且安心在此,与陛下说说若兰的事情。” 白芷正欲开口,神海中却响起云夕月凝重的传音:“让他去。” 少女心中微惊,未料大帅与云夕月竟都让她留在宫中。 转念一想,似乎也别无他法,只得向大帅施礼道:“大人不必忧心,今日之事乳娘皆已知情,您回府一问便知。” “去吧,有事明日再议。”皇帝挥了挥手,目送大帅悄然退出御书房。 随着大帅离去,御书房内的宫女连同老太监也悄无声息地退下,只剩白芷独自面对皇帝。 皇帝放下手中书卷,凝视着白芷问道:“小姑娘,今日这场无妄之灾,依你之见,朕当如何处置?” 白芷一愣,脱口道:“难道不该追究尚书大人的责任吗?” “哦?” 皇帝淡淡一笑,“你可曾想过,明日尚书大人也会说他自有道理?” “他敢吗?” 白芷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屑,“民女不过是运气好些。若今日换作寻常女子,早已命丧尚书府管家剑下。” 此刻的少女毫无惧色,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唤出云夕月,二人一同离去。她不信门外那老太监能留得住她们。 皇帝“哦”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 只是淡淡地问道:“与朕说说,尚书府的人为何与你过不去?莫非你在皇城还有亲人?” “没有,民女的家不在皇城。” 白芷抬起头,坦然迎上皇帝的目光,正色道:“说到底,不过是尚书府的千金心仪王府公子,而陛下您却为漱玉郡主赐婚赵天……” “不瞒陛下,柳如烟曾亲赴会文镇阻拦若兰,逼她退婚。姐姐让她来寻陛下做主,她竟纵容手下,欲取若兰性命。” “若非民女随师尊学过些本事,只怕早已死在那些道士与和尚手中……” 初次面见大离皇朝的皇帝,少女不卑不亢,将会文镇上的两场恶战细细道来。 皇帝听在耳中,心中震动,面上却未露分毫神情。 在白芷看来,这位皇帝仿佛只是在茶楼中听了一段说书人的故事,心中不由一沉:难道陛下有意偏袒尚书府? 毕竟会文镇一战,除她与若兰、秦君、柳如烟外,皇城中几乎无人知晓。 更遑论这位高居九重的皇帝了。 一张书案,隔开了少女与皇帝,却隔不开二人之间无声的较量。 白芷抬眼望去,只见皇帝神色平静,既未因郡主的生死危机而震动,也未因尚书千金的恶毒而震怒。 就在她欲再为若兰鸣不平之际,神海中云夕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安毋躁,听他说。” 白芷心中一凛,这才惊觉自己说得太多。 或许,她该静下心来,好好听听这位皇帝陛下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君王意,少女心 皇帝揉了揉脸颊,神色倏然一变。 看着少女淡淡笑了笑:“朕原以为,只是尚书千金与郡主为争一个赵天争风吃醋,何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白芷摇摇头,轻声反问道:“那么,陛下是觉得民女在说谎?” “不然呢?”皇帝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感慨道:“你是不是以为,大元帅与禁军总管会向朕弹劾尚书?还是指望朕下一道旨意,重重惩处尚书府,连同他那些门客与家人?” 皇帝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在端起热茶时,指尖不经意地一动。 这细微的动作白芷未能察觉,却尽数落在云夕月的神识之中。 就在白芷欲开口之际,云夕月及时制止了她。 白芷一惊,连忙掩唇,假装之前的伤势发作,轻轻咳嗽起来。 就在皇帝的注视之下,咳着咳着,她脸色渐渐苍白,宛若在皇城受了委屈,却只能隐忍不语。 只因云夕月传音提醒她:“你非他臣子,亦非皇朝郡主,不必贪慕虚荣,更不必听他说教。” “既然入宫,不如求一个离开京华城的机会,这个人情不要白不要。” “世间君王最是薄情,他要的不过是朝堂平衡。不像我们,有仇当场便报。” “若兰与赵天既已离去,你无须承诺任何事。” 一番话,让白芷对眼前这位皇帝彻底死心。 是啊,连大元帅之女遭人追杀,都未向皇帝讨要说法,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女,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底,在帝王眼中,天下臣民皆如棋子,随时可弃。 白芷心头一震,蓦然想起白雪城书院之事。 即便是师尊那般出世之人,也拦不住书院长老对她落井下石,更何况眼前这位九五至尊? 少女沉默垂首,低声喃喃:“民女只想做一个出世之人,不想跟郡主一样,涉及皇朝是非……” 声音渐低,如雪花将融,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皇帝眼前消失。 皇帝微怔,未料这在大元帅口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竟在他面前流露出这般出世之态,似要将尚书府之事一笔勾销。 这转变,未免太快了。 沉默片刻,皇帝放下茶盏,神情渐复平静,露出一抹关切之色。 问道:“你受伤了?朕可唤御医为你诊治,宫中有上好的金创药,尽管取用。你放心,赵天与若兰,便如朕的儿女一般……” 闻言,白芷轻轻摇头。 既有云夕月提醒,她不愿再与皇帝有过多牵扯。 当下婉拒:“民女只是心脉受损,调息些时日自会好转,不敢劳烦陛下。” 皇帝闻言一怔,似未料到她会拒绝。 在他想来,朝中大臣谁不欲从他这里得些恩惠? 望着少女倔强的模样,他不由叹道:“不得不说,你运气极好。倒是赵天那小子太不争气,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还要你来替他周旋……” 白芷将头埋得更低,看似惴惴不安。 纵然表面镇定,可大帅、赵元等人未去寻尚书麻烦,尚书亦不敢闯大帅府...... 从皇帝的态度中,她真切感受到这个男人对大离王朝的掌控力。 那看似大度淡漠的表象之下,骨子里尽是君王的自信。 倒有几分像风云阁阁主,一次次自信满满地派出长老,以为能将她拿下…… 思及此,白芷心中掠过一丝不屑。 所谓君王,不过如此,尚不如江湖修士快意恩仇。他眼中只有权衡与妥协,并无真正的公道。 或许,君王所认定的“公道”,本就不是她所能理解的。 皇帝顿了顿,又道:“朕本打算待赵天成亲后,便召他入朝为官。未料他竟带着媳妇一走了之。” 白芷闻言,一股无名火起。 脱口回道:“他们不过是怕死罢了!换作是我,也会偷偷溜走,免得留在皇城朝不保夕,时时担心被人暗算……” 话一出口,少女立即噤声。 当下刹那,猛然想起,赵天与若兰是去了百花谷,此事连大元帅都未必告知皇帝。 若她不小心说漏,只怕又会惹来风波。 皇帝却摇头轻语:“赵天若连这点风波都经不住,将来如何承袭王府,替朕守护这万里江山?” “眼下这桩意外之灾,他们能有惊无险地渡过,也算一番难得的历练。京华城的皇亲国戚,可不是谁都有这等机缘。” “那也未必。” 白芷低声嘀咕,“他们这一走,快则五年,慢则十年……陛下,您等得起吗?” 皇帝淡然一笑:“他们既选此路,说明来日方长,任重道远,不急。” “想想当年,朕与他们也一样,总想着往外跑。直到坐上这龙椅,性子才渐渐沉了下来……只是这死水微澜的日子过久了,倒也乏味。” 白芷微怔,轻声道:“我还以为,陛下会因此失望。” 皇帝拍了拍书案:“不失望。赵天这般年纪,若未学成真本事,就先学会察言观色、揣摩帝心,如殿上那些臣子一般,那才真教朕失望。” 就在白芷抬眸的刹那,皇帝忽然问道:“你既帮了漱玉郡主与赵天一个大忙,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啊?” 白芷攥紧衣袖,沉默片刻之后,毅然回道:“我想尽快离开京华城,前往白帝城。” 皇帝闻言一怔,显然未料到这少女竟与赵天一样,只想远离皇城? 他蓦然抬头,眉头微蹙:“你也怕了?” 这一瞬,他不似高高在上的帝王,倒像是一位书院先生,眼中流露出难得的关切。 白芷却轻轻一叹,柔柔笑道:“民女与郡主、赵天不同。我要去更远的地方,完成我的修行。” “原来如此。” 皇帝颔首,嗓音温醇,说出一句似不相干的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做出世之人,也不错。” 说完,取出一枚温润淡黄的玉佩,置于白芷面前:“这玉佩你收好,朕等你学成归来之日。” 白芷接过玉佩,犹豫片刻,问道:“陛下不怕赵天一去不返?” 皇帝摇摇头,笑道:“他跑不了!说吧,你想何时动身?” 白芷浅浅一笑:“明日。”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云船琴声,你要如何 “叮咚......” 一抹琴音在云海间荡开,恍若天籁一般,乍闻之下竟然带着几分清灵出尘的意境。 白芷怎么也没想到,临行之前,云夕月竟会向皇帝求来一张古琴,说是要教她入门琴道。 更出乎意料的是,大离皇帝还赐了她一张船票。 这是她第一次登上云船,还住在第三层最尊贵的房间。 如此一来,倒也不必再担心尚书府的追杀,或是京华城中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没想到,云夕月的琴技竟然比起当日王府大婚上的苏红玉,也丝毫不差,听得她心里怦然心动。 让她想不到的是,云夕月竟另有他意。 连云夕月也没料到,白芷的琴技竟如此生涩。为此,她不得不借了少女的手,亲自示范了一曲。 一时间,琴声如泉,穿林越谷。 又如云影,舒卷自如。 白芷一时恍惚,仿佛自己与琴已融为一体,直至云夕月停手,她才如梦初醒,轻叹一声:“真美。” 云夕月却淡淡一笑:“接下来,该你了。” “好啊!” 白芷伸出双手,如接雪花般悬在半空,蓦地回神......方才抚琴的并不是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儿时虽随母亲学过几日,如今怕是早已忘得干净,哪能弹出那般行云流水、清泉漱石之音? 感受到少女的犹豫,云夕月催促道:“快,随便弹一曲我听听。” 无奈,白芷只得将纤指落于弦上。 叮叮咚咚,琴音如雪初落,渐渐纷扬。 听在云夕月耳中,却似从小雪细碎转为风雨飘摇,最终化作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停!” 云夕月忍不住惊呼。 “啊?” 白芷骤然收手,双手仍保持着接雪的姿势。她抬起头,望向云船之外,喃喃道:“外面。。。。。。真的下雪了。”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童年。 看见母亲在雪地那头招手,小女孩欢快地奔去…… 云夕月从未见过如此稚气的模样,一时语塞,只能低声嘟囔。静了半晌,她才轻叹一声。 说道:“琴棋书画,我也只略通琴道。你若连这一门都学不好,日后若遇上个古怪老头,该如何应付?” “什么?” 白芷一惊,“前辈,我们去蛮荒……还会遇到要考琴棋书画的怪人?” “谁知道呢?” 云夕月深吸一口气,笑道,“你以为蛮荒只有打打杀杀、妖魔鬼怪?” “那里可是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更何况你身怀两张藏宝图,说不定到了白帝城,还能得到第三张。” “趁现在还有时间,不多学些本事,难道还指望日后有人教你?” 白芷闻言,嘻嘻一笑。 回道:“还好母亲当年逼我抄了许多典籍,写字这一关,我还能应付。既然前辈要我学,我定认真修习琴道!” 云夕月这才满意点头,淡淡道:“那便从最基础的指法开始吧。” “好。” 白芷笑应,“比起在冰天雪地里赶路,这点苦不算什么。” 云夕月微扬唇角:“孺子可教。” …… 天远云深,云船不知行驶了多久。 三层雅室中传出的琴声,从干涩渐渐转为清润,偶尔飘至二层,却始终未达慕容珏等人所在的一层。 白芷心神尽付指下弦音,云夕月的神识却望向茫茫云海。 看着,看着,竟然怔怔出神。 只见云海之上,两艘云船一前一后疾驰而来。 前方船头立着一名身披貂裘的中年男子,身形修长,气质清雅,负手而立,仿佛与云海融为一体。 后方云船上,则是一名身着银缎罗裙的女子,身姿婀娜,轻纱半掩玉容。 手里握着灵剑,冷冷注视着前方男子。 两艘云船虽离白芷所在尚远,速度却愈来愈快。 男子漫不经心一瞥,竟让云夕月如遭雷击,仿佛他一剑便能将这云船斩落九霄。 即便如此,云夕月仍不敢收回神识。 她怕这骤然出现在云海上的一男一女,也是为白芷而来。 毕竟万年冰魄,那可抵得上千年的修为啊,世间修士只要得到这个消息,无人不会疯狂。 否则,少女也不会从书院一路而来,就要面对无数人的追杀。 就在此时,那银缎女子冷冷开口:“雪中赶路,你我都已疲惫,不如寻一处山头稍作歇息?” 男子冷哼一声,并未作答。 云夕月心头一沉,知这场狭路相逢,是福是祸已难避开。 若对方真有歹意,她须让白芷早做准备,想到这里,随即低声喝道:“要动手了,把你的东西都收好……” “啊?” 白芷一惊,停指收琴,神识向外探去,果然见到那对峙的男女,不由屏息。 问道:“前辈,这是怎么了?”她也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多了两艘云船。 云夕月凝声提醒:“静观其变,莫要出声。” “好。” 白芷自然不敢多事,只与云夕月一同默默注视着云海中那场追逐。 此时,那男子忽然轻笑:“神仙打架,莫要殃及无辜。” 白芷闻言,不由咽了咽口水,一动也不敢动。 云海中凭空多出两艘云船,是人是妖尚未可知。若真是妖魔,一旦在云间交手,恐怕会波及她们这艘船。 她所知妖怪大多擅于蛊惑,更何况眼下这女子轻纱遮面,妖气隐而不发,她根本看不透虚实。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听从云夕月的安排。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也只能再度逃命。 就在这时,那银缎女子轻“咦”了一声,似有讶异。 静默片刻,瞥了眼前方男子,忽而笑道:“我追了你三天三夜,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男子回首,淡淡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风雪未止,三艘云船依旧破空而行。 银缎女子并未放弃,继续说道:“白亦君,你坏了我的好事,就想一走了之?” 被唤作白亦君的男子摇头冷道:“我不过是出游散心,无意搅局。还请见谅,莫再纠缠。” “是吗?” 女子轻摘面纱,露出一张绝色容颜。 冷哼道:“可你终究是坏了我的大事......你要如何赔我?” 莫说云夕月,就连白芷一眼望去,也觉惊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此时,白亦君却拂袖一叹: “你要如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云海显蛟龙,惊变 天地苍茫,万物皆白,云海与风雪融为一色。 云船之上,白亦君仰首望天,神色间透出几分寂寥之意。 银缎女子见男子并无停船之意,再度扬声喝道:“姓白的!” “为什么?” 云船上,名为李仙儿的银缎女子周身灵气汹涌,如潮水般涌入体内! 恍若下一刻,就在挟天地之势往白亦君,甚至往白芷所在的云船袭来。 她这是要做什么? 以白芷如今的修为,体内所能容纳的灵气极为有限,何曾见过如李仙儿这般疯狂吞噬灵气的场面? 若换作是她,仅是云船之上猛吸一口灵气,便需三日方能炼化。 云夕月曾告诫她,境界突破非一日之功,欲速则不达。她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只待水到渠成之时。 然而此刻,李仙儿竟能如此吞噬云海间的天地灵气! 怎么可能? 难道说这个女子,比云夕月还要恐怖? 便在此时,神海中云夕月忽然出声:“小心,她要出手了!” 只见李仙儿缓缓睁眼,手中已多了一柄墨色长剑。 脸上带着惊怒的神情,立于凛冽寒风中,气势逼人,剑意自周身凝聚,无声却凌厉。 白芷一边跟云夕月低语,一边凝神注视。 谁知,李仙儿一步踏出! “锃!” 一道百丈剑气骤然凝聚,破开风雪,直斩云船上的白亦君! 剑气所过,漫天飞雪寸寸碎裂,骇人至极。 云夕月神色平静,白芷却几乎惊呼出声。就在此时,一股恐怖气息自白亦君身上爆发! 白亦君眉峰微蹙,挥剑迎击。 “轰隆!” 两道磅礴剑气在风雪中轰然相撞,随之破碎的,还有眼前一片空间! 白亦君凝视手中灵剑,双眼微眯。 李仙儿并未停手,足下云船速度更快一分。 “够了吗?”白亦君语气平静,轻叹一声:“你已见识过我的剑,莫非真要分个你死我活?” 李仙儿冷喝:“你可以停船,随我离去!” 白亦君摇头,目光如刀:“你说走就走?” “难道不是?”李仙儿话音未落,身前风雪骤然消散,又一声剑鸣撕裂长空。 剑出如蛟龙! “轰隆——!” 滔天剑气自李仙儿剑中喷涌,如山海倾覆,似惊雷裂空,威势骇人。 这一剑斩来,白芷只觉身前虚空几近湮灭,胸口一紧,暗惊:“好强!” 白亦君眼瞳亦是一缩,电光石火之间,白芷有一种错觉,李仙儿已逼至身前,一手扣向她咽喉,竟欲将她掷下云船! 吓得骇然失声:“住手!” “谁不怕啊?”白芷低语。 紧盯李仙儿斩来的一剑,喃喃道:“他若松手,三息之内,这一剑便会斩至我们这艘云船。” 谁知白亦君竟无半句多言,抬手便是一剑! 云夕月神色顿变——这一剑,好生恐怖! “轰隆!” 一团炽烈光芒在天空炸开,漫天飞雪如暴雨般迸溅,在三艘云船前方的虚空中轰然爆散! 风雪被一抹鲜血染红,白芷眼中,天地化作一片诡谲而恐怖的红雪。 在云夕月看来,却是李仙儿所在的云船,竟被白亦君一剑斩为两半! 巨大云船轰然崩裂,残骸纷坠。白雪纷扬间,不知那破碎的云船将落向哪座山峰,是否会砸死山中无辜妖兽? “嗷呜——!” 风云中骤起一声恐怖嘶吼,白芷心头一惊。 只见云海之上,一头庞然大物撕裂虚空而出,赫然是一条蛟龙! 她万万不曾想到,这倾国倾城的女子,竟在刹那间化作一头长达数十丈的妖兽。 云夕月沉声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青蛟。” “啊!” 白芷骇然,心道这女子果然不凡。 竟在受创之下现出原形,妖兽暴戾,唯有濒死或重伤之际,方会爆发如此凶性。 未等她回神,李仙儿所化青蛟已甩动巨尾,悍然袭向白亦君所在的云船! “轰隆——!” 一声巨响,白亦君的云船被青蛟一击轰得粉碎! 狂暴的冲击如剑气般斩向白芷所在的云船—— 云船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掀翻! “啊——!” 电光石火间,少女的神识捕捉到虚空中白亦君亦在刹那化身—— 一条近百丈的白蛟现身云海。 一青一白两条蛟龙,竟在风雪云海间展开厮杀! 然而一切并未停止。 天旋地转之间,白芷连连惊呼——不,是整个云船上的人都在惊呼! 云船阵法于刹那间启动,船上修士齐齐发力,试图稳住坠落的云船。 一切发生得太快。 待白芷回神,云船已砸落在一座高山之巅,压断无数树木,溅起漫天雪屑。 远望之下,巨大的云船犹如奄奄一息的巨兽,喷吐着雾气,四周积雪迅速消融,露出一片空旷山地。 不知何时,白芷已在云夕月借力之下离开云船,静立山巅。 少女默默望向天空,云海之上,两蛟依旧纠缠不休。 与这两头庞然巨兽相比,山巅的少女渺小如蚁。 “在你破入化神境之前,便安心随我修行。有些事,还不是你现在能参与的。” 神海中,云夕月缓缓说道,“蛮荒世界尚在万里之外,却已让你见识天地之广阔。” 望着云海中激斗的青白双蛟,白芷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与它们相比,自己不过云泥之别。 原以为一路修行至此,已可傲视同境修士,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果然,世间万千繁华,在这等绝世妖兽面前,皆如浮云。 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就在她抬首望天的一瞬,寒风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唤: “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女人心,失落的慕容 白芷没有回头。 神海中,云夕月的声音悠悠响起:“没想到,那四个人也在云船上……那男子不是一直唤你夫人吗?” 白芷深吸一口气,并未理会不远处目瞪口呆、略显狼狈的慕容珏,以及同样怔住的苏红玉和风玉楼。 而是转向玉嫣然,轻声问道:“玉姐姐,你怎么也在这船上?” 刚走下云船的玉嫣然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望向崖边的少女,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口气。 嚷嚷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直到此刻,她仍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云船怎会坠落在山巅。 直到她顺着白芷的目光望向高远云海,感应到天穹之上那两道恐怖气息。 连忙飞身上前,拉住白芷的手问道:“妹妹,之前发生什么事了?你也在这船上?” “嗯。” 在玉嫣然掠来的瞬间,白芷已取出面具遮住了脸庞。 她并不畏惧眼前四人,却不得不提防云船上的其他高手。 任由玉嫣然牵着自己的手,她的神识却始终锁定云海中激战的两条青蛟。 只是淡淡一笑:“突然来了两只妖兽,把船打翻了。” 玉嫣然等四人尚未修炼出神识,自然看不见云海之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听白芷如此说来,连飞身赶来的苏红玉三人也不由一惊。 苏红玉气得跺脚骂道:“到底是什么妖兽?连有法阵护持的云船都能打翻?” 慕容珏也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想到夫人也在船上……那妖兽从何而来?” “我不是你夫人!公子请自重。” 白芷冷冷瞥了慕容珏一眼,转而向苏红玉和玉嫣然浅浅一笑:“是一青一白两条蛟龙,它们原本也有两艘云船,都打烂了……” 少女语气平静,将自己所见向四人娓娓道来。 远处几位大修士与云船掌柜闻言,纷纷放出神识朝轰隆作响的天际望去。 待看清仍在激斗的两条蛟龙,皆倒吸一口凉气,抚胸自慰:“好险!” 不多时,有伙计立于山巅,向已下船的客商与修士们喊道:“诸位请勿走远,待云船修好,我们继续赶路。” 在掌柜与伙计的吆喝声中,又有不少人走出云船。 云船虽受损,修复后仍可使用,众人既已付了灵石,此时自不愿轻易离去。 楼玉风和慕容珏听了白芷一番话,又见几位大修士纷纷望天,也学样试图看穿云海。 奈何天空云层厚重,加之风雪漫天,什么也看不见。 一旁的苏红玉眼眸一亮,拉住白芷的手笑道:“此事不急。” “哎呀!” 玉嫣然恍然回神,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去山间拾些柴火来,我们生堆火取暖!” 楼玉风含笑应道:“稍等。” 白芷转身望向摇摇欲坠的云船,若有所思道:“在云船修好之前,我们只能先寻一处避风之所等着了。” 慕容珏见苏红玉神色,假意咳嗽几声,随楼玉风一同离去. 一边悻悻道:“失态了,失态了,让小姐见笑……长夜漫漫,我们稍后再慢慢聊。” 既已见到白芷,他心绪渐定。 心想即便白芷不认他这个夫君,或是当真失忆…… 这一路上只要他小心守护,总有让她恢复记忆的一日。 又或者,待到了蛮荒,寻得灵药之后……不仅能治愈自身创伤,或许连白芷也能一并治好。 待两名男子离去,苏红玉拉着白芷的手往山下走了数十丈,玉嫣然跟在后面,三人终于寻到一处背风山崖。 搬来几块青石板,拂去积雪,苏红玉拉白芷一同坐下,正色低语:“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谋划一番了吧?” “啊?”白芷闻言,蓦然回神。 神海中云夕月却轻笑一声:“别怕,她不过是为了那张藏宝图……便随她们同行,无妨。” 刹那间,白芷如梦中惊醒。 望着面前神情紧张的苏红玉,她下意识道:“我只有一张图,即便给了你,也寻不到那处秘境。” 苏红玉并不知道风云阁得来的藏宝图,她只知晓白芷夺自姖无双的那一张。 玉嫣然闻言嘻嘻一笑:“无妨,这一路上我们慢慢寻找,说不定到了蛮荒,一切自有分晓。” 苏红玉瞪了她一眼。 白芷点头:“好。” 苏红玉终于松了口气,郑重道:“别人都觊觎你那冰魄,唯独我不会害你。只要你助我找到秘境,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可以。” 白芷看着两女微微颔首。此时神海中云夕月与她悄然交流,听得她蛾眉轻挑。 凝视苏红玉双眼道:“此去路途遥远,我们或许会走散……不如约定明年春天,在蛮荒世界与灵霄皇朝交界处的小镇相见?” “凤凰镇?” 苏红玉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你也知道那里?” 白芷轻轻点头:“我听前辈说,从凤凰镇前往蛮荒是一条捷径。况且,我还需寻找破界之宝……” “哎哟!” 苏红玉一听,忍不住竖起拇指笑道:“想不到短短时日不见,妹妹竟已考虑到破界之法?” “不然呢?” 白芷冷冷一笑:“你以为蛮荒世界如大离皇朝和灵霄皇朝一般,想去便能随意去得么?” 苏红玉一怔:“那倒也是。” 山峰高耸入云,林间小径幽深。 慕容珏怀抱松枝,缓步而行,听着楼玉风在一旁絮叨,神情落寞。 楼玉风无奈,只得直言:“早与你说过多次,那姑娘并非你的夫人……世间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死心?” 能让一位风流倜傥的修士说出如此直白之言,可见楼玉风对慕容珏纠缠白芷已颇为不满。 这一路行来,其他尚可,唯独此事,令他渐生恼意。 慕容珏在心中轻叹:我亦是白雪城的天之骄子,何时沦落至此? 修行之人所谓天骄,实则也分三六九等。 在他境界跌落之前,如他这般年纪的修士中,他无疑是第一等,破境之速更远超同辈。 奈何强行破境失败,导致修为一路下跌。 如今与楼玉风、玉嫣然等人相比,已逊色不少。 见慕容珏神色萎靡,全无白雪城风流人物的神采。 楼玉风不由得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忧心,我们此去蛮荒……你有的是机会与她相处。” 慕容珏一怔:“你怎知她也要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怨侣 楼玉风自然不会告诉慕容珏,这是玉嫣然与苏红玉共同的决定。 他并不知晓藏宝图一事,只是闲来无事,索性结伴前往传说中的蛮荒世界闯荡一番。 慕容珏心中仍有纠结,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也不知该如何挽回已离他远去的夫人。 他沉默着,即便此刻心灰意冷,可一想到即将前往蛮荒世界,寻找治愈自己伤势的灵药,心底便悄然升起一股豪情。 在楼玉风眼中,即便此刻的慕容珏颓丧落寞,依旧是一柄出鞘必见血光的利剑。 只可惜,慕容珏并不将楼玉风与玉嫣然视为朋友。 除了苏红玉。 然而楼玉风心如琉璃,不通人情世故,更遑论情爱之微妙。 他与玉嫣然之间那层薄薄的窗纸尚未捅破,又如何能理解慕容珏对白芷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在慕容珏看来,若他还是从前的自己,白芷仍在天玉阁中,只需他一个眼神,她便会转身相迎。 可谁曾想,不过短短时日,那曾经温柔的少女,竟已化作一位生人勿近的杀神。 沉默良久,他才低声开口:“楼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楼玉风刚拾够树枝,正往回走,闻言淡淡一笑:“你问便是。” 慕容珏犹豫片刻,嗓音微哑:“若有一天,你遇到心仪的女子,即便她心中无你,你是否仍会因一腔欢喜,不顾一切去追寻?” 万籁俱寂。 仿佛连山巅的风雪都在这一瞬凝固。 楼玉风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喃喃道:“不知。”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么说吧,若我遇到一个女子,只要她对我有二分喜欢便足矣,剩下的八分,由我来补。” 慕容珏眼神彻底黯淡。 想起离家出走的夫人,只怕她心中,连半分喜欢都不剩了。 当下的他,唯有苦笑:“看来你终会遇见属于你的神仙眷侣,而我不同……有些事一旦错过,便再也寻不回了。” 楼玉风“哦”了一声,虽流露出一丝感伤,道心却依旧坚如磐石。 嘿嘿一笑:“慕容兄,即便真有那一天……这世界广阔得很,说不定你在白帝城,或是蛮荒世界,还能遇到更令你心动的女子。” “当年我师父曾说,女人如林,错过眼前这一棵,后面或许还有更好的一棵在等你。” 慕容珏一怔,喃喃道:“是这样吗?” “不是吗?”楼玉风说完,快步离去,远远喊道:“苏红玉,我们来了!” …… 火堆旁,白芷久久不语。 她有些后悔离开云船,哪怕躲在船舱里睡一觉,也好过面对眼前这四人。 神识默默注视着从密林深处走出的两名男子,他们抱着树枝,如黑白两尾游鱼在雪地中穿行。 不知为何,她一直抗拒与慕容珏交谈。 那是发自心底的厌恶,而对楼玉风却无这般感觉。 收回神识,她望向面前的苏红玉,心知接下来的路途,恐怕再难如从前那般自在。 一时无奈,她未询问神海中云夕月的意见,只淡淡开口:“仅凭一张图,你就能找到那处秘境?” 此时玉嫣然刚取水回来。 其实只是捡了些冰凌放入壶中烧煮,她并不知苏红玉与白芷之间的秘密。 苏红玉想着前路漫漫,谁知下一刻是否会有奇迹发生? 毕竟这一路走来,白芷身上已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之事。 寻思之下,浅浅一笑:“你放心,即便路上我出不了太多力,进入秘境之后,我保证不会坑你……” 玉嫣然一愣,听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 白芷却露出一抹不屑的笑,仿佛从不畏惧任何人来找麻烦。 抬头望向缓缓走来的两名男子,忽然笑了,轻声道:“我看那人与姐姐你,倒是相配。” “啊?”苏红玉转头看向神情阑珊、缓步走来的慕容珏。 自嘲一笑:“那你呢?这一路走来,可曾看上哪位青年才俊?” 白芷摇头:“没兴趣。” 这句话若被慕容珏听见,无异于一盆冷水浇头,只怕要伤心欲绝。 玉嫣然却淡淡一笑,问道:“然后呢?” “啊!” 玉嫣然惊呼声中,仿佛看见死神擦肩而过。 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指自她眼前掠过,轻轻抹去了那惊魂一剑。 剑风过处,寒风中未带一丝血腥,却让玉嫣然真切感受到死亡擦肩的寒意。 白芷静静看了一眼踏雪而来的两名男子,将手中树枝丢进火堆,淡笑道:“这,才是我所求。” 苏红玉无言以对. 不由脱口而出:“妹妹一心向道,修行尚且不及,自然无心男女之情。” “好可怕……” 玉嫣然虽在书院与白芷交过手,却未料她进步如此神速,不由惊道:“妹妹,你又变强了。” 慕容珏如玉树临风般走到三女面前,笑问:“在聊什么有趣的事?” 白芷低头看着壶中渐沸的水,苏红玉取出茶叶与杯盏,准备沏茶。 玉嫣然望向两名男子,赧然道:“小楼,女人的私语你也要听?” 她并不认为白芷真会伤她,再怎么说,少女也曾唤她一声姐姐。 只是那一剑之威,仍令她心有余悸,却不愿在心上人面前流露怯意。 楼玉风只比她大一岁,哪懂少女这般心思,只嘿嘿一笑:“这般天气能喝上热茶,实在是难得享受,多谢。” 慕容珏见三女如此,一阵头疼。 他尤其怕白芷用这般态度对他。 只好转而望向苏红玉,苦着脸问:“你说,这世间男男女女,最终会变成何等模样?” 聪慧如慕容公子。 在面对一个既说不过、也打不赢,且记忆全失的女子时,也只能向苏红玉这般的人旁敲侧击。 苏红玉一愣,抬头看了看玉嫣然与白芷,随后摇头苦笑,低声自语: “世间男女,不外三种:做一世爱侣;次者,一世无缘;最苦的,是一生纠缠,成一对怨侣!” 第一百一十九章 慕容犯愁,少女临渊 “噗嗤!” 慕容珏刚入口的热茶瞬间喷了出来,仓促扭头吐在身后雪地上。 引得玉嫣然一声轻笑:“慕容公子,你好歹是白雪城的天之骄子,怎这般失态?” “失态?” 二女的话语如冰水浇头,让慕容珏浑身发冷。 楼玉风坐在他身侧,平静说道:“我曾听师尊说,世间之理往往与天道相悖,这正是世人难以悟道之因。” “既能修道,又能心意相通之人,方为道侣……玉嫣然,你可想清楚了?这三种结局,你要选哪一种?” 苏红玉轻拍白芷的背脊,柔声问道:“妹妹,当真想好了?” 白芷浅浅一笑:“是。” 一旁的慕容珏闻言神情黯然。 望着漫天飞雪,天地间一片肃杀,连山间野兽也隐匿无踪。 唯有从云船下来的修士与商客稀稀落落生起几处篝火。 想起当年春风得意的光景,他不由幽幽一叹,转向苏红玉:“若真到那一步,你会如何?” 谁知苏红玉全然未体会他心境,就跟少女的心思一般无二。 只是冷笑道:“我啊?即便大道无情,若我心系一人,纵是痴缠一生,也绝不让他逍遥快活。”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就算日日怨怼,也要纠缠到底!” “怨侣?” 白芷轻嗯一声,喃喃道:“这般决绝……需要多大勇气?” 她在书院仅是匆匆过客,尚未与师姐深谈,何曾想过这些? 更何况涅槃之后,她失去了五年记忆,将慕容世家、天玉阁乃至眼前的慕容珏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的她,如眼前皑皑白雪,纯净无痕。 转念想到秦君与若兰的痴缠,那颠倒的情愫。 若兰最终的选择,毅然转身的秦君,以及断臂仍愿守护若兰的赵天……她不由轻蹙蛾眉。 强压下纷乱思绪,少女展颜一笑:“无论好坏,只要你们心甘情愿,便不必犹豫。” 玉嫣然闻言一怔,拉住她的手问道:“说起来我与妹妹也有缘……如今的你,是否因遭太多人追杀,才无暇顾及男女之情?” 一听玉嫣然提及那些追杀白芷的修士、杀手、土匪,不仅慕容珏,连楼玉风也毛骨悚然。 这一路行来,他们目睹了太多次白芷被追杀的情形。 就连苏红玉回想起与白芷的生死相搏,也感到一阵无力。 若非四人亲眼见证白玉城那场大战,感受过其中余韵. 即便此刻与白芷相对而坐,怕也难以在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想到少女遭天下英雄追杀却道心坚如磐石,四人不禁震撼,更坚定了玉嫣然的向道之心。 天地如此广袤,传说中的蛮荒如此神秘,我玉嫣然为何不能亲赴一探? 想到此处,玉嫣然不由得莞尔一笑。 白芷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呀,没想那么多。谁来找麻烦,一剑斩了便是,难不成任人宰割?” 此刻她所思所念,皆是天地间最不可思议之事。 为何会下雨?为何有圣人?为何有阴晴圆缺?为何有生离死别? 诸如此类,反是世人习以为常的男女情爱,于她成了无聊且无需费心之事。 毕竟,她是见识过无数高人的少女。 且不说那位神秘老婆婆、欲收她为徒的幽月,光是今日云海上厮杀不休的一白一青两条蛟龙,便非眼前四人所能想象。 思及此,少女仰首遥望星空,轻叹不如。 无关境界差距,无关辈分高低。 想到师尊的师尊,恐怕早已超越天地束缚,行至大道远方,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一念及此,少女心境骤然拔高数重。 看似修为不及眼前四人,她却早已修炼出慧眼,能洞穿这漫天风雪。 山山水水,风风雨雨,再难遮蔽她的双眼。 她忍不住对四人嫣然一笑:“我心中所求,只怕无人能懂。” 一直沉默的慕容珏忽然呵呵一笑:“你想要什么?” 楼玉风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我欲登临更高境界,与心爱之人结为道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苏红玉笑而不语,垂首回想曾经走过的路、错过的人,神色间透出几分犹疑。 玉嫣然浅笑盈盈:“想不到,你与我所想一致。” 楼玉风闻言,顿时面红耳赤。 慕容珏可怜兮兮道:“你们成双成对,我却形单影只……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放下茶杯,他抱头哀叹:“何时才能抵达蛮荒,寻得治愈我创伤的灵药?” 苏红玉瞥他一眼,“噗嗤”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急什么?白芷妹妹不就在这儿吗?” 白芷闻言一怔,心底泛起一丝厌恶,随即又有些郁闷. 心道你明明生得俊朗,为何总纠缠于我? 还有这不着调的苏红玉,只怕日夜盘算着如何算计我。 想到此处,少女干脆放下茶杯起身,轻揉脸颊对四人道:“你们慢聊,我去吹吹风。” 言罢一步踏出,离开篝火,走向山巅那片悬崖。 望着少女背影,慕容珏叹道:“我都如此坦诚相待,她仍不肯理我……莫非真的无可挽回?” 楼玉风怔了怔,笑道:“此去蛮荒山高路远,你还有的是机会。” 慕容珏却摇头否定:“太难了。” …… 夜幕沉沉。 白芷边走边想。 既想着云海上那只青蛟会否一拳打死白蛟,又思忖是否该悄然离去,一了百了? 可转念记起既已答应苏红玉同行,岂能言而无信? 毕竟云夕月也曾说过,欲入蛮荒秘境,非一人之力可及。 想到此处,少女仰首望天。 听着云海轰隆雷声,暗忖那一男一女所化蛟龙,莫非吃饱撑的? 难道真要在云海上厮杀三天三夜? 临风而立,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寒风呜咽,掀起她的裙摆,少女不由喃喃自语:“我还要多久,才能破境啊?” “轰!” 就在少女心神摇曳之际,天穹骤然炸响! 一只巨爪撕裂漫天风雪,破空而至! 第一百二十章 又跑路了,李仙儿 刹那间,死亡的气息扑面而至! 那一掌破空而来,裹挟着凌厉罡风,瞬间撕裂了白芷周身的空气。 她甚至能看清掌风中流转的暗色符文。 电光石火间,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地拍向身侧岩壁,借着反震之力硬生生向左横移数丈!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她方才立足处炸开,整片山崖剧烈震颤,碎石如雨迸溅。 狂暴气浪将她狠狠掀飞,脚下立足之地顷刻崩塌。 白芷不得不纵身跃起,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失控。 一道青影自翻涌云海中直扑而下! 快如闪电,裹挟漫天腥风,赫然是一条身披鳞甲、头生独角的青蛟! 冰冷鳞片擦过少女手臂,带来刺骨寒意。 “啊!” 少女一声尖叫划破凛冽寒风,只觉腰间一紧,已被青蛟长尾牢牢卷住。 天旋地转间,整个人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拖拽着,直坠万丈深渊! 急怒之下,一声惊呼:“救命啊!” 凄厉呼救自寒风中传开,迅速被呼啸风声吞没。 “不好!” 慕容珏脸色骤变,惊呼如冰锥刺入心口。 当下身影如电疾射而出,几乎是本能地扑向崖边。楼玉风与玉嫣然、苏红玉紧随其后。 当三人掠上崖顶时,只见碎石滚落,烟尘未散。 而那道纤白身影早已消失在翻涌云海之中。 玉嫣然掩唇惊呼:“天啦!这是哪来的妖怪,竟将白芷妹妹挟持走了?” 苏红玉气得跺脚,长剑“铮”然出鞘:“天杀的!敢劫持老娘的人,我非扒了它的皮不可!” 唯有慕容珏僵立崖边,死死盯着深不见底的幽谷,胸腔里翻涌着近乎窒息的苦涩。 好不容易找到夫人,又让她在眼前消失了。 分明说好长路漫漫,可这才不到一日,他甚至没能跟白芷多说几句话…… 那一声绝望的“救命”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为什么?为何凡事总是慢了一步? 为何总是在即将触及时,又眼睁睁看着她坠入险境? 楼玉风却抚掌大笑:“有意思!怕是云海里修行的蛟怪,瞧上白姑娘的资质,要抓去当压寨夫人呢!” “你闭嘴!” 苏红玉一声怒斥,转而看向面色苍白的慕容珏,压低声音道: “别慌。我早与她约好了要去的地方……她既答应不会逃,就一定有脱身之法。那丫头机灵着呢。” 慕容珏恍若未闻。 寒冽山风灌满他的袖袍,却吹不散心头弥漫的血腥气。 刹那间,他在想象白芷坠落前惊惶回望的那一眼,想着她是否在那一瞬间记起了当年往事。 果然,自己还是太弱了。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人,又如何保护心爱之人? 苏红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幽幽一叹:“这一路走来,我就没见过她好生生地呆过几回。” 玉嫣然也跟着轻叹,苦笑道:“你们急也没用,还是等云船修好,到了白帝城再说吧。” 楼玉风打了个响指:“没错,白姑娘也是在去白帝城的。” 慕容珏望向夜幕中的云船,只见灯火通明,伙计们正在抢修,估计明日天亮就能继续前行。 如此,他只得苦笑道:“但愿她吉人自有天相!” 苏红玉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好好睡一会儿。” 玉嫣然叹了一口气:“我也是。” …… 这一夜风雪交加,狂风怒号。 疾风夹着飞雪,即便慕容珏四人近在咫尺,也听不清彼此的声音。 缩在石壁下的慕容珏,在寒风中时不时惊颤,熟睡之中,不知是忆起了伤心事,还是陷入了噩梦。 他双手握拳,身体紧绷,不断呢喃:“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你不要恨我啊……” 半梦半醒的苏红玉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张苍白的脸庞。 慕容珏虽无泪水流下,却显得格外撕心裂肺。 她心中既气又痛,虽不知慕容珏与白芷的过往,但这一路行来,见他痴情至此,也不免心生怜意。 想着,若有一个男子如此待她,便是死了也值得。 而玉嫣然与楼玉风,早已沉入梦乡。 山间的风声断断续续,雪花依旧纷飞,慕容珏的自语渐渐淡去。苏红玉幽幽一叹:“真是一个痴人。” …… 就在四人沉睡之际,白芷握拳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哼!” 少女一声冷哼,在夜雾中响起。 自己竟置身于一间破败的古庙中,眼前燃着一堆篝火,坐着那位倾国倾城的青衣女子。 少女一个激灵猛然坐起,环顾四周后,先是茫然,继而释然,最后起身走向火堆。 问道:“你为何要挟持我?” 在她看来,这家伙就算死,也该与那白蛟同归于尽,怎会来抓自己? 李仙儿瞥了她一眼,久久无言,最终只余怅然. 轻声呢喃:“有情真苦。” 白芷看也不看她,只是低头凝视火焰. 若有所思地问:“苦什么?难不成,你喜欢那个家伙?还是说,刚才你们在云海之上打了几个时辰,你没打过他,生气了?” “啊?你怎么知道?” 李仙儿闻言,一把抓住白芷的手急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跟那家伙的事?” 白芷沉默良久,直到手腕疼得厉害,才用力甩开李仙儿的手. 凝声道:“我坐的云船被你打翻了……还没找你麻烦呢!” 正如她所言,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原本好端端坐在云船上的她,若非眼前这妖孽与白亦君一番厮杀,也不至于跌落红尘,更不会与苏红玉四人碰面。 “哦,看来你也是个小妖精!” 李仙儿自说自话道,“据我所知,云船跌落时没几个人看见我与白亦君一战,你倒好,竟看得仔细。说吧,你是谁?要去哪里?” 白芷深吸一口气:“我是白芷,跟你打架的那个白亦君没有一点关系。我要去的地方很远,不能告诉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李仙儿的秘密,破境 李仙儿这话一出,白芷顿时愣住了。 白芷却未立刻回应,只是环顾这座破庙,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庙外雪花纷飞,寒意刺骨。 若不是眼前这堆篝火,少女恐怕早已冻得牙齿打颤,长夜难熬。 谁知李仙儿竟像是随身带着百宝箱,不仅煮了一壶热茶,还递了一杯给白芷。 她轻轻吹了吹茶气,自己也抿了一口,仿佛自言自语道: 话音未落,她已一把攥住白芷的手臂,语气坚决: 白芷心头一惊,只觉得李仙儿像是受了极重的伤,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淡淡一笑,回应:“难不成,真是那白亦君伤了你?就算我答应,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么?” 闻言,李仙儿神色一黯,语气悲苦: “那家伙就算伤了我,又能奈我何?他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踏足蛮荒世界?” 白芷心头一震。 蛮荒世界?这两人拼死相争,竟也是为了前往蛮荒? 沉吟片刻,问道:“既然你想去蛮荒,不妨先说说,需要我做什么?” 李仙儿却不急了,松开她的手,苦笑道:“不急。在那之前,我得先让你变得更强——否则,你如何护得住我?” “轰隆——” 李仙儿点头:“不错,我非去不可。” 白芷却摇头:“即便你想去,我又如何相信,等你伤愈之后不会反手害我?” 在她看来,即便自己与云夕月联手,也未必是李仙儿的对手。 这女子,可是一条真正的蛟龙啊! 李仙儿蓦然怒道:“我若想害你,此刻一掌便能取你性命,何必费心助你破境?你当我闲得发慌吗?” 言语之间,她气势陡升,竟不输书院执法长老,令白芷心头一凛。 情急之下,白芷只好说道:“那你立下天道誓言——无论现在还是将来,绝不害我性命!” 李仙儿颔首:“可以。你也须立誓,答应我的事,必须做到!” 于是,两女双双立下天道誓言。 一时间,云海之上雷声隐隐,恍若初春惊蛰,天地为证。 誓言既立,李仙儿神情渐渐平静。她低头凝视杯中热茶,雾气氤氲间,喃喃道: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白芷蹙眉:“前辈不必打禅机,有话直说便是。” 李仙儿抬头,轻啜一口茶,说道:“这便是佛门最妙之处——你眼中的微小,在佛陀眼中,却是无限之大。” 白芷眼神坚决:“前辈若想做恶事,我白芷绝不答应。” 李仙儿轻叹:“你我皆是无根之草,谈何为恶?” 说罢,她附在白芷耳边,低声细语。白芷听得神色数变,久久不能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点头,正色道: “我答应你。” 说完放下茶杯,盘膝而坐。 在白芷注视之下,她呼吸吐纳之间,周身肌肤渐渐泛起熠熠金光。 白芷也学她模样,跌坐于地,运转心法。 渐渐地,两团金光扩散开来,将两人笼罩其中。一股沛然莫御的灵气自李仙儿掌中涌出,骤然注入白芷体内。 白芷陡然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白芷心湖激荡,当即调整呼吸,顺应天地之道。 一时间,四肢百骸中灵气暴走,如江河决堤,汹涌澎湃。 不知过了多久,“轰隆”一声,如高山崩摧——白芷丹田中那颗金光灿灿的金丹,轰然碎裂! 就在白芷痛不欲生之际,丹田中的碎片纷纷升腾,最终在她神海之中,凝聚成一个金光熠熠的婴儿。 霎时,夜空中响起一声“啾”的清鸣,如神鸟夜啼,连李仙儿也为之动容。 随即凝声喝道:“莫慌!一鼓作气,再破一重!” 白芷应道:“好!” 一时间,小庙内金光四射,恍若泥塑菩萨瞬间活了过来。 李仙儿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不停牵引山间天地灵气,向小庙汇聚而来。 庙外风雪愈狂,寒气逼至庙门却自行消融。 唯有江河般的灵气穿过缝隙,涌入庙中,没入两人体内。 渐渐地,白芷丹田中再无金丹碎片。 神海之内,那婴儿缓缓成形——在李仙儿与白芷的共同注视下,婴儿竟蓦然睁眼,旋即又轻轻闭合。 石破天惊的是,这初生的元婴身上,竟超出李仙儿预料,浮现出三道紫金铭纹! 小庙之中梵唱阵阵,宛如泥菩萨张口诵经。 金光冲天而起,没入风雪夜空,于天穹之中化作一只青鸾,盘旋数圈后,又倏地俯冲而下,回归小庙之中。 天地有灵,无惧风雪。 只是这一道金光,世间能见者寥寥。 更遑论百里之外,早已入梦的慕容珏四人。 恐怕苏红玉、慕容珏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失踪的少女竟在一夜之间破境,成为元婴修士。 就连远在书院的玄玉,恐怕也未曾料到——自己的徒儿,竟已在师尊不在场的情形下,一举踏入了元婴之境。 一夜破境,脱胎换骨。 不知又过了多久,李仙儿缓缓收掌。 破境后的白芷,几乎耗尽了所有精气神,只想倒头就睡。 李仙儿却凝声喝道:“现在不能睡!听我把话说完再睡不迟。” 白芷怔怔地望着神海中那尊婴儿,惊呼道:“前辈,它为何不在丹田,却跑到我的神海里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三张藏宝图 有些人,只一眼便心生好感,无需任何理由。 陈仙儿便是如此。 不知为何,她对眼前这少女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看着破境之后的白芷,她在云海之上那惊天一战所积攒的沉重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捧着茶杯轻啜一口热茶,温然一笑: “想不到,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意外之喜。旁人即便修至元婴后期乃至巅峰,也未必能演化出神海,想不到你的金丹竟如此不凡。” 这话白芷早已从云夕月口中听过一遍,因此并未显得太过震惊。 李仙儿笑了笑:“不光如此,你还是三重之境,怎么样,是不是惊喜不已?” 她起身从李仙儿手中接过热茶,福了一礼,浅浅一笑:“眼下我身无长物,只好大恩不言谢了。” 李仙儿“嗯”了一声,也捧着茶杯轻抿一口。 她想起白芷那与众不同的金丹,以及那神奇的元婴,忍不住喃喃念道:“我见青山多妩媚。” 白芷会心接道:“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李仙儿展颜一笑,挥手道:“恭喜你跨过这道门槛。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可白芷却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搭上那艘大云船,明日却只能在地上行走。 眼睁睁看着苏红玉四人在天上飞驰,不由得轻叹一声。 也没办法,谁让她一夜破境,这是苏红玉他们打死也料不到的事。 就像师尊曾说过的:得到一些,便注定失去一些。 想着想着,她又自顾自笑了起来,郑重道:“多谢前辈赐我今日的机缘。” 李仙儿打了个哈欠,姿态娇慵:“这不算什么。” 说完低下头,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种种,不免自怜自叹。眼前的少女确实不错,只可惜,自己身上的麻烦实在不少。 她心绪一转,又提起了蛮荒之事。 喃喃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心心念念,定要去那蛮荒世界?” 白芷想了想,凝声回道:“难道不是为了寻找千年神药?” “是,也不是。” 前一刻还在称赞少女是世间难得的妖孽,下一刻李仙儿却为自己所困,幽幽一叹: “我修行千年,已至瓶颈,却始终无法突破眼前境界,或者说,无法完成蜕变。你可知是为何?” 白芷自然不知,只好轻轻摇头:“难道不是灵药之故?” 少女虽不解此间风情,却深谙别处机缘。 在她眼中,皆是人间美好。 李仙儿却想起云海之上与白亦君那一场大战,两人竟势均力敌,最终双双负伤。 还好,她遇见了白芷。不知那家伙,又是如何前往蛮荒的? 愁绪难解,她重重一叹,说道: “原来如此。” 白芷闻言,难以想象眼前已具人形的青蛟,竟一心追求神龙之躯。 苦修千年,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契机? 相比之下,自己实在幸运太多。 自她落下云海后,在山间遍寻不着白亦君的踪迹。 若不是遇见白芷,恐怕只能找个地方喝一顿闷酒。 白芷听了,并未作声。 此刻她心中依旧激动,对外物尚未完全回神,或者说,暂时对其他事提不起兴致。 她甚至无法欢呼,仿佛锦衣夜行,这份喜悦无人分享—— 除非再遇到玉嫣然,或许能偷偷告诉她:自己一夜之间,已成元婴修士。 谁知李仙儿瞧着她的模样,脸上却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问道: “丫头,你可知我们身上,各自带着怎样的宝物吗?” “不知呀。”白芷摇头。 或许是一路走来,她心里多了几分谨慎,学会了隐藏好奇心。 只要李仙儿愿意说,她听一听也无妨。毕竟两人已有约定,她绝不会再打李仙儿的主意。 轰隆! 如春雷炸响,白芷差点惊呼出声,险些将自己身怀两张藏宝图的事说出来。 电光石火间,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仙儿自然不知,这句话在白芷心中掀起了何等惊涛。 白芷低下头:“是的。” 见她答得如此干脆,李仙儿反倒松了口气。 看来这少女确是难得的妖孽,听闻这般惊天秘密竟未失态,单是这份心境,就令她欣赏。 沉吟片刻,她又问:“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帮你?” 所有话都被少女说尽,李仙儿一时语塞,强咽下已到嘴边的话,狠狠灌了一口热茶。 静默半晌,才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白芷这才恍然。 难怪强悍如李仙儿,也要寻她同行;难怪不惜耗损灵力,也要助她破境—— 想必那白亦君无须沉睡,而两人都与她一样,都想尽快赶到蛮荒,进入秘境,寻找化龙的契机。 想到这里,白芷舒展双腿,眼神慵懒地笑了笑: “知道啦,前辈您安心睡吧。现在的我,已能应付路上的麻烦。” 还有一句她未说出口:加上李仙儿这张藏宝图,她已集齐三张。 剩下那一张,或许就在前往蛮荒的路上,悄然降临。 这可真是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李仙儿变身,云船上 李仙儿轻叹一声,语气幽幽:“据说这藏宝图共有四张,剩下的三张,我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 在她看来,便是手头这一张,也是跟白亦君抢过来的。 妖兽化形之后,便修道不易。 更不要说,从天地之间,再抢得一丝秘境的机缘,这对她来说,已经是逆天之举了。 剩下的三张,她也只能寄希望于白亦君。 反正谁得到其余的三张,最终还得找她。 这也是她的盘算,自己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了。 白芷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直到遇上李仙儿,白芷才知晓,要进入蛮荒秘境,除四张地图外,还需另一样宝物。 而那件宝物,竟在白蛟手中。 少女心中暗喜,如此一来,倒省却不少心思。 在她看来,至少已有三张地图在手,届时拼凑一番,或许真能找到秘境入口。不到最后一刻,谁能断定结局如何? 李仙儿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对剩下的藏宝图并不十分上心。 毕竟还有白亦君同赴蛮荒,余下之事交由男人去办,倒也省心。 “好。” 白芷含笑应道,“我此前修为便不弱,如今又晋元婴境,世间能逼得我惊动前辈出手的恶人,怕是不多了。” “噗嗤!” 李仙儿咯咯笑道:“你之前那修为,也算强?好吧,我相信你了!” 电光石火间,白芷想起云夕所言——自己越强,云夕月便也越强。 此刻神海中的云夕月,借予她的力量,恐怕已堪比元婴后期。 然而这是她的隐秘,自然不能告知李仙儿。 若此时再遇凡云阁杀手,或与苏红玉交手,只怕不出三招,便能让对手灰飞烟灭。 师尊所言不虚,离开书院后,在生死间苦修,果然能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机缘。 “嗡——” 金光闪烁,光影流转。 李仙儿骤然自眼前消失,白芷正惊惶间,腕上却多了一物。 低头看去,竟是李仙儿化作一枚青玉手镯,静静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青蛟所化的手镯闭目轻语:“抵达蛮荒之前,莫要扰我清梦,可记住了?” 白芷嫣然一笑:“我正愁不知如何安置前辈,这山野间又无车马,总不能背着您前行。如今这般正好,接下来便交给我吧。” 此刻的少女豪情满怀。 神海中藏着云夕月,又有青蛟相伴,更兼蛮荒藏宝图在手。 细想自离开书院以来,她还从未如此意气风发过。身上还有不少的金币灵石,更让她宛若一个小小富婆。 试问,当下的她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这一切想来实在匪夷所思。 沉默半晌,方才低头对手镯轻语:“前辈安心歇息,天明之后,我们便启程离开。” …… 京华城,皇宫后院。 皇帝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笼中鸟雀,眼中却盈满期待的笑意, 喃喃自语:“此去望你能一鼓作气,鱼跃龙门。待归来之日,定当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旁的大帅笑问:“陛下在说何人?” 不远处的赵元嘿嘿笑道:“莫非是在说我家赵元与郡主?” 自赵元与若兰离京,白芷也悄然消失后,整个皇城沉寂了许多。 皇帝并未责罚尚书大人,因柳如烟也已不见踪影。三大家族只当是小辈胡闹,未将其放在心上。 唯有皇帝心知,此事远未了结。 或许要待多年以后,当日的情仇恩怨才会重演? 又或许,届时尚书府的小姐早已放下过往,不再执着旧情? 望着眼前二人,皇帝思及的却是与白芷的约定。 这秘密他自然不会透露,只是淡然一笑:“你们既如此聪慧,何不自猜?” …… 雪山之巅。 慕容珏四人终登云船。苏红玉盘坐舱中,望着眼前的玉嫣然与楼玉风。玉嫣然如小鸡啄米般,在她耳边絮叨不休。 云船缓缓升起,云雾间有飞禽翻飞盘旋,试图接近船身那若隐若现的白光。 除云船掌柜,跟慕容珏四人外,无人知晓一夜之间,少了一位白衣少女。 失去白芷之后,慕容珏终有千般不甘,也只能搭乘此船前往白帝城。 历经山间的变故,他甚至不知道白芷是不是受伤? 苏红玉三人却一边安慰他,说是四人在船上静修,待抵达白帝城再作打算。 慕容珏面露茫然,透过云雾望着苏红玉,低声问道:“你说,会是谁掳走了她?” 经仔细查探,四人确认曾有恐怖高手潜入房中,与白芷交手后将其挟持,只是不知去向何方。 苏红玉语气疏离。 她不喜慕容珏事事提及白芷,毕竟已与白芷约定在凤凰镇重聚。 谁知慕容珏睁眼第一句便是询问白芷去向,令她不由冷然一笑:“奉劝你一句,白芷妹妹遇险时你也无能为力,往后莫再打她主意了。” 楼玉风瞥了眼三人,摇头轻叹:“是京华城的修士?还是白帝城的高人?有这心思,不如多修行几日。” 慕容珏神色一凛。 其他尚可,无非见招拆招,唯恐自身修为不足。 若真遇险境,非但帮不上忙,反会拖累苏红玉,更遑论营救白芷。 玉嫣然轻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白芷来去匆匆,正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女。若能安分待上三日不惹事端,反倒不似传说中身怀万年冰魄的姑娘了。 望着眼前三人,她平静开口:“好好想想我们的去向与要务。白芷,并非我们的目标。” 苏红玉哀怨地瞥她一眼:“烦死了,整日算计来算计去,没个消停。” 慕容珏眼中精光乍现即隐,望着专注运功的楼玉风,索性倒头便睡。 纵使云船上蛟龙盘踞,风云变幻,若不得传说中的雷击木,苦修亦是徒劳。不如多费心思寻找白芷。 既然三人不愿提及,他也只好装作不知,什么都不想,沉沉睡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上来人 云船悠悠行于天际,不知过了多久。 打坐醒来的苏红玉望着仍在沉睡的慕容珏,眼神不由得有些痴了。 她低声自语:“世间修士,谁不梦想碎丹成婴……似我等女子,又有谁不愿如白芷那般重返青春,从此容颜永驻,至死不变?” 在她看来,最不可思议的事,莫过于发生在白芷身上的变化。 为何她能在金丹境便返老还童? 难道那传说中的万年冰魄,真为她所得? 若非如此,先前种种异象又该如何解释? 玉嫣然缓缓睁眼,好奇地问道:“听闻唯有化神之境方能凝炼神魂,不死不灭......不知是真是假?” 苏红玉一时无言。她拼命修炼至今,离重返元婴仍差临门一脚。 而这一切,皆因白芷而起。 想来,自己也如那五鬼一般,被万年冰魄迷了心窍,一心要从白芷身上寻得那传说中的宝物。 即便她重回元婴,化神之上的风景,又岂是她如今修为所能窥见? 她也明白,玉嫣然心思更为细腻。 在这云船上百无聊赖,自然会忍不住多想。 闻言,苏红玉只淡淡一笑:“真相如何,我亦不知。不过既是传说,想必不虚。怎么?莫非你觉得修行太苦,想要放弃?” 若真是如此,那玉嫣然实在不值得前往蛮荒那等凶险之地走一遭。 玉嫣然伸了个懒腰,轻声回道: “修行虽苦,可我既已踏上此路,纵然身死,也回不了头了啊。” 苏红玉颔首:“说得是。” 玉嫣然微赧一笑:“没曾想我这些胡思乱想,倒让你见笑了。” 苏红玉摇头:“你说得有理,修行何其之苦。不过你运气不错,早早遇上了楼玉风那样的人。” 玉嫣然眨了眨眼,脸颊泛红,轻声道:“你不也一样......” 说着指了指沉睡的慕容珏,“这般翩翩公子,别的女子怕是连远远望一眼的机缘都没有。” 苏红玉眼神微沉:“就你会胡说。” 玉嫣然嘟起嘴:“我又说错啦?不然你怎么偏偏选了他同去蛮荒?” 就在这时,慕容珏忽然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竟如梦游般起身走出船舱。 在两女注视下,他迷迷糊糊走向船头。 玉嫣然无奈一笑:“他该不会偷听我们说话吧?这男人怎么跟女子一般心思?” 苏红玉摇摇尜,没有理会,她在想自己的事情。 人各有性情,她与慕容珏本不熟稔,无意在男女之事上多作牵扯。 就算以后会发生些什么,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犯不着在云船之上,跟玉嫣然纠结。 玉嫣然却以为她害羞,忍不住抿唇轻笑,心道:“呵呵,我看你们能装到几时?” 男女情爱,虽然于她来说还未尝试,却也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白芷不承认是慕容珏的夫人,就算苏红玉跟这家伙好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忍不住望着沉睡中的楼玉风,突然心里一动? 暗自思量,那么我呢? 船头处寒风呼啸,慕容珏睁眼望向云海深处,却在刹那之间,蓦地张大嘴,怔怔望向天穹深处。 电光石火之间,回过神后,他急忙朝后方喊道:“掌柜的,快看!” 众人闻声抬头—— 只见翻滚云海恍若被一剑劈开窟窿,一道白光从中坠落,似被人从九天之上一拳轰下。 这一道白光虽下坠之势极快,甚至快过云船,却在触及云海法阵的刹那缓了下来。 云海高远,天穹莫测...... 哪来的白光,难不成? 经慕容珏这一喊,众人皆目睹这惊世一幕。 来自天穹之上的白光如一颗曳着璀璨光芒的流星,若闪电一般疾速冲向云船。 却在最后一刻被法阵所阻,渐渐缓落。 即便如此,整艘云船仍为之轰动。 慕容珏抬头瞬间,便见那流星般的影子,恍若一片青叶,又好似一朵雪花,缓缓落于他身畔。 一瞬间,云船上响起一道清朗声音,传遍每个角落: “掌柜,在下借你这云船一程如何?” 此言一出,不论是云船上的掌柜伙计,以及修人商人乖等,想听不想听,皆入耳中。 听在慕容珏耳里,只觉无比霸气凛然。 船上众人纷纷仰首望向船头,震惊于那如流星般飞落的白影道法之高、气势之强。 船舱中,苏红玉与玉嫣然亦张大了嘴,心中骇然。 喃喃道:“慕容珏,你怎把天上的神仙打下来了?” 掌柜对此却似见怪不怪。能从天上坠落的修士屈指可数,能落在云船上,也算一份机缘,他懒得计较。 最多伸手多收几枚灵石。 于是,船舱里传来回应:“客官请便,三层尚有一间上房,只是灵石少不了。” 慕容珏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喃喃道:“这一幕,着实生猛。” 谁知那人一拍脑袋,跟着船舱里的掌柜苦笑道:“先欠着,我的灵石被个女人骗走了,待我寻着她,双倍奉还!” 闻言之下船舱内一时无声。 怎么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神仙,灵石居然被女人拐走了? 这,这怎么可能? 即便如此,掌柜也无法,甚至不好出声将这个不速之客赶走。 云海之上,除了灵石,还有拳头...... 估计云船上的高手合起来,也不是来人的对手。 慕容珏心道不妙,立即扬声道:“掌柜,就让这位仙长在我房中暂住几日,灵石由我来出罢……” “也好!” 只认灵石不认人的掌柜这才笑道:“客官可是自天上来?” 白衣男子淡然一笑:“自然不是。” 掌柜也懒得再问,他只需等着跟慕容珏讨要灵石即可。 待苏红玉走出船舱,来到船头,只见一张陌生面容。 男子周身光芒渐散,看上去只比慕容珏年长些许,同样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玉嫣然也跟着走出,望着这陌生男子,一时说不出话。 二女皆吓了一跳,心中暗恼慕容珏不守规矩,太过胡来。 房间本就狭小,怎能再塞进一个陌生男子? 可云船掌柜乐见其成,多一人少一人无妨,能多收一份灵石,这生意,划算。 白衣男子也不推辞,随慕容珏走入船舱。 此时,楼玉风也已醒来。 见到陌生男子,他嘿然一笑,饶有兴致地问道:“兄台何人?怎会自天上坠落?” 男子拱手一笑:“在下白亦君,之前跟恶婆娘打了一架,险些跌落云海,摔得粉身碎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慕容遇上白亦君 四人闻言,皆是一惊。 刹那间,白芷先前的话语浮现脑海——两条蛟龙在云海之上激战。 打烂了两艘云船,险些连他们这一艘也未能幸免。 玉嫣然忍不住失声惊呼:“这么说,我们的云船就是被你们打落云间的?” “不是我,是那婆娘!” 白亦君接过楼玉风递来的热茶,轻啜一口,眉宇间虽带着几分疲惫,眼中却依旧光芒熠熠,战意未减。 莫说楼玉风,就连苏红玉也看不出白亦君的深浅。 她甚至隐隐觉得,除了白芷,恐怕无人能与之匹敌——即便是自己也做不到。 尽管她境界跌落,如今距元婴仅有一步之遥,可眼前的白亦君,显然并非元婴初期,甚至比自家老大熊天罡还要强上几分。 至于究竟强出多少,她依旧看不透。 果然,蛟龙化身的白亦君,是一个高手。 不过,那又如何? 能在这云船之上,遇见一位蛟龙所化的白亦君,就算慕容珏要她多出些灵石,似乎也值得了。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这一点,她也能想得明白。 想到这里,苏红玉索性开口问道:“不是说还有一位青衣女子吗?” 玉嫣然也眼睛一亮,追问道:“是不是还有一位很厉害的姐姐?” 慕容珏闻言,抬头静静地望着白亦君。 白亦君闻言,潇洒地捋了捋额前一缕发丝,淡淡一笑:“她叫李仙儿。云船破碎时,她跌入云海了。” 慕容珏却听得心头一震,果然。 当下蹙眉看向楼玉风:“如此说来,昨夜掳走白芷的,恐怕就是她了。否则这云船上,谁还有这等本事?” “啊?是她?” 苏红玉也是一怔。想到白芷的失踪,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说得通。 只是她仍想不通,为何过了一夜,眼前这位才从云海坠落? 玉嫣然笑着问道:“白前辈,您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位神仙吧?既然上了我们的云船,这是打算去哪儿?” “蛮荒世界。” 白亦君饮尽杯中热茶,精神稍振。 望着四人哈哈笑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直接地问话。姑娘,你是第一个,我很欣赏!” “李仙儿和我一样,也是要去那里……看你们的神情,莫非也打算去蛮荒闯荡一番?” 与旁人不同,白亦君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地。 毕竟他与李仙儿所求之物,即便送给眼前四人,也并无用处。 慕容珏闻言,却是心中暗惊。 没想到这位从天而降的蛟龙,竟然跟他们一样,也要去往蛮荒。 玉嫣然正要出言讥讽,却被苏红玉轻轻拉住手臂。 她与玉嫣然性子不同,深知蛮荒世界广袤无垠,即便有机缘,也不会轻易被人夺走。 出门在外,和气生财,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于是她望向白亦君,柔声道:“公子,看来您的朋友带走了我一位妹妹。若您见到她,还请帮我们要回来。” 接着,便将白芷失踪之事娓娓道来。 提及白芷,慕容珏心中也泛起一丝异样。 他原本不信李仙儿会掳走白芷,可眼见这位从云海坠落的男子,谁又能想到他竟是搅动风云的蛟龙? 白亦君微微一怔,只好说道:“放心,李仙儿不是坏人。” 见四人目光灼灼,似在等待某个关键答案,他笑了笑。 又道:“她与我算是旧识。我们交手时,她大概受了伤,需要有人照料吧。” 此言一出,四人心中迷雾顿散。 原来那青蛟受了伤,难怪从天坠落之后,会带走白芷。 至此,他们对那两条蛟龙的状况,总算有了一些了解。 原来对方也和他们一样,欲往蛮荒世界,寻求一份突破的机缘。 慕容珏浅笑道:“这样一来,我们这趟行程倒是热闹了。” 玉嫣然愣了愣,问道:“前辈,您怎么知道我们也要去蛮荒?” 白亦君摇头:“我不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方才一战耗尽了精气神,无力继续赶路,才想借云船前往白帝城。幸好,遇上了你们……” 苏红玉听出他话中深意,不由轻叹:“我们乘云船飞行,白芷却要随李仙儿徒步跋涉。只怕我们到了白帝城,也见不到她们。” 玉嫣然满腹话语,瞬间噎在喉间。 楼玉风收回望向云海的视线,仔细打量了白亦君一番。 对玉嫣然笑道:“那我们就在白帝城等上一个月。以白芷的本事,应当能赶到。正好,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修行。” 玉嫣然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可谁知道,白芷妹妹是不是真的和李仙儿在一起啊?” 楼玉风失笑,指了指白亦君:“你猜啊......真正的强者不就坐在你面前?在白芷找到我们之前,你有什么不懂的,正好可以向前辈请教。” 在他眼中,这可是一条真正的蛟龙啊。 苏红玉端茶的手微微一颤,心中暗忖:你大爷的,难不成这家伙去蛮荒,是为了寻找化龙的机缘? 天啊,自己竟与未来的神龙结下了一丝因果?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向慕容珏传音:“好好待他,他应当欠你一份人情。” 慕容珏淡淡一笑,朝白亦君拱手道:“前辈,可否请您指点,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修复受损的灵根?” 众人闻言,齐齐一惊。 …… 白亦君暂居云船之上,与慕容珏、楼玉风临风品茗,煮茶论道。 而在云船二层的房间里,一位身着道袍的女子静坐窗前。 桌上摊开一卷书册,她纤指轻翻,目光如烟。 若白芷在此,定能认出,此女与李仙儿一般,亦是倾国倾城之姿。 只是道袍加身,更添几分出尘之气,恍若天仙临凡。 她一手托腮,一手翻书,神情慵懒,似沉浸在字里行间,又似神游天外,遥想云海之上那一场不曾有她参与的战斗。 这样的女子,或许才是真正令天下男子心动的存在。 就连那位风流倜傥的南海剑仙,也曾为她饮尽千壶酒、咽下万般醋,却依旧难解情愁。 借酒浇愁愁更愁,愁得一位踏遍千山万水。 看尽人间繁华的潇洒剑仙,也要为她——肝肠寸断。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曲清歌断肝肠 女子不知伏案翻阅了多少时日的书卷,眉眼间已染上几分倦怠。 一颗心在天上,地下不知游历了几回,梦见了几个故人。 蛾眉轻皱,仿佛心里有一丝意难平,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一声,像是缅怀曾经的过往,又好像是在期盼未来一刻的到来。 一时间如雕像一般,竟然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素手轻抬,一张雅致古琴无声落在案上。 轻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一双手从道袍里伸出,指尖轻拨,叮咚琴音便如流水般漫开,回荡在云船之间。 一刹那,琴声悠扬清越,显然抚琴之人修为高绝。 琴技之精妙,与白芷当日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琴音淙淙如山间清泉穿透船舱,直入云海,连正要凝神冥想的苏红玉都不由心头一动。 眉头轻轻一动,当即推门而出。 “舱内闷得慌,我去船头透透气。”她对身后的慕容珏说道。 慕容珏正与白亦君相谈甚欢,闻言挥了挥手。 想了想说道:“船头风大,楼主记得披上斗篷。”说着起身取下挂在架上的狐皮披风,递了过去。 玉嫣然掩唇轻笑:“没想到慕容公子这般体贴入微?” 苏红玉瞬间双颊飞红,低低应了一声,接过披风便推门而出。 循着琴音,她一路来到二层船舱的一间房门外。 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轻叩门扉:“小女苏红玉,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抚琴?可否容我入内请教一二?”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这般唐突造访,实在有失礼数,若遇上的是登徒子,岂不是自寻烦恼? 然而当下的她,却收不住了。 琴声悠悠,如泣如诉。苏红玉听着,不觉痴了。 心想若自己能有这般琴艺,或许就能让那人倾心相待? 一念及此,热血上涌,又轻轻叩了几下房门。 “进来吧。”琴声未歇,门内传来女子清越的嗓音。 苏红玉心中忐忑稍安,唇角刚绽出一抹笑意,房门已无风自开。 微微片刻迟疑,跟着踏入房中,抬头瞬间,却是一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恭敬说道:“没想到抚琴的,竟是这般倾城的姐姐。” 抚琴女子微微颔首,示意她在对面的紫檀木椅上落座。 苏红玉依言坐下,望着眼前人,犹在梦中。心道若是楼玉风或慕容珏在此,怕是要当场失态。 只见抚琴的女子体态婀娜,抚琴姿态悠然自得。 苏红玉只好往小火炉里添了两块木炭,一边煮水沏茶,一边侧耳聆听。 想到玉嫣然若见此景,定要笑她莽撞......自己这般贸然闯入陌生女子的房间,与世间的登徒子何异? 抚琴女子神色淡然,身为绝世修士,察言观色本是入门功夫。 只见她一边抚琴,一边微微抿唇,想着在这寂寥旅途中能遇知音,倒也是件幸事。 苏红玉却如初入世事的少女,怔怔望着眼前绝色女子,显得局促不安。 心中暗叹:世间怎会有这般出尘之姿?宽大道袍随她指尖流转恍若流云,看得苏红玉眼前一亮。 正欲开口,琴声忽转。 眨眼间,从二月春风的绵绵细语,化作秋雨的凄凄切切,柔肠百转。 苏红玉心头一凛......这般急转直下的琴音变化,便是她也难以驾驭,更何况前一刻还是和风细雨,转眼就成了凄风苦雨? 她惴惴不安间,忽然想起断臂的熊天罡,死在白芷剑下的姖无双,还有自己因中毒一夜跌落的元婴境界...... 刹那间心痛如绞,脸上浮现痛楚之色。 喃喃自语道:“白芷,你给我的痛,终有一日要你偿还。” 琴声细若秋雨,似在耳边低语。 抚琴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意境中,并未听见她的呢喃,只是柔声吟道: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一双春水般的明眸怔怔凝视琴弦,如同凝视心爱之人。 秀美面容瞬间绯红,看得苏红玉嚅嚅喏喏,哪还有半分修士的出尘之态? 一滴清泪悄然落入手中茶杯。 苏红玉顿觉口干舌燥,仿佛未见杯中泪痕,仰首饮尽,随即愣住。 不知是泪水的苦涩,还是茶香的回甘?意犹未尽间,竟将杯中一片茶叶含入口中,细细品味那难以言说的滋味。 沉默之下,却忍不住一声轻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叮咚......” 琴音戛然而止,抚琴女子指尖轻按琴弦,望着苏红玉无奈一笑。 却见对方又捻起一片茶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原本苦涩的神情忽然变得精彩纷呈,如同少不更事的姑娘误食黄连,浑身轻轻一颤。 女子掩唇浅笑,心道这贸然闯入的姑娘,倒也有趣。 苏红玉却浑然未觉,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愁思中。 毕竟世间修士,并非人人都有机缘修习琴棋书画。 除了世家子弟自幼拜师学习,寻常修士一旦踏上修行路,便再难分心于此。所谓陶冶情操,不如说是滴水穿石的功夫。 哪个修行之人不明白,提升修为才是重中之重? 见微知著,观苏红玉情状,女子心中了然。 不觉莞尔,觉得眼前这一幕反倒成了旅途中最有趣的景致。 本想在这云船之上抚琴一曲打发时光,谁料竟引来一个知音? 看着苏红玉腼腆羞涩的模样,心想这姑娘怕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弟子。 当下轻噫一声,苏红玉顿时惊醒,转头对她赧然一笑。 女子也礼节性地回以微笑。她平日虽神色倨傲,此刻却显得格外温和。 “妹妹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女子柔声问道。 “在下来自京华城,正要前往白帝城。” “原来如此。” “前辈呢?” “我叫沐清歌,来自南海一座无名岛屿......” 沐清歌广袖轻拂,收起案上古琴,执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浅啜一口。 瞥了眼苏红玉,笑问:“想不到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妹妹也有雅兴离京,是游历还是冒险?” 苏红玉一脸茫然,纤长五指捧着空杯,低眉敛目。 一颗心,仍沉浸在沐清歌的琴曲意境中,怨着白芷的无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慕容寻来 悄悄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苏红玉又拎起壶倒了一杯热茶喝了起来,将那一口难平之意咽回肚子里。 原本以为听了一曲天鹅,可以稍舒心中不平意。 这会儿可好,又提起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不只是为了消失的白芷,也是单单冲着自己没能保住那张藏宝图有感而发。 当初怎么就脑子一热,把这图让老三姬无双去管。 一杯热茶落肚,心里有了些许的温暖,跟沐清歌回道:“我们一共有四人都在这船上,自然是往四处逛逛,历练一番。” 不知怎的,苏红玉竟然隐去了消失的白芷。 也许在她看来,白芷身上不仅有自己的秘密,还背着万年冰魄跟东海剑宗的悬赏。 她可不想在达到蛮荒之前,白芷再被别人追杀。 好不容易说服了白芷,那张藏宝图还在她身上......她甚至,身怀藏宝图的少女,能好运连连,找到剩下的三张图。 沐清歌笑了笑,也不急着开口说话。 而是拿出一碟秋梨搁在桌上,有滋有味吃了起来。 在这冰天雪地,便是修士也难免火气大,这样的梨吃上一颗,简直让人通体舒泰,至于有多少灵气,那简直不值一提。 这也是皇城里的富贵人家,在冬春之际的必备之物。 苏红玉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心里却在苦笑。 这样的东西往年对于她来说,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今年却因为匆匆离开,哪里来得去买上一些备着? 无奈苦笑道:“这梨真好吃。” 谁知沐清歌根本不在乎,而是问道:“想不到,你们竟然结伴同行?” 苏红玉点了点头。 自嘲道:“我们道行太低,如果不抱团出行,只怕还没踏出大离皇朝,就得栽倒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按说,苏红玉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 只是打从她遇上白芷之后,便事事不顺,便是给白芷下毒带去了红玉楼,也没能呆上多久,便被她悄悄跑掉了。 而且,到现在也没有问她讨要解药。 这件事,对她来说,说是出道以来奇耻大辱的一件事情,也不为过。 谁知沐清歌吃着秋梨,悠哉游哉,神色闲适。 也不问苏红玉的同伴是谁?将要去往哪里。 苏红玉也只好正襟危坐,不知道这位高手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甚至连之前那份想跟她请教琴道一事,也瞬间忘记得干干净净。 ...... 不知过了多久,白亦君已经开始打坐歇息,慕容珏三人依旧没见到苏红玉回来。 一时难免会让他感觉狐疑,怎么说那也是苏红玉,两人约定要去蛮荒之地怎么可能在半路上,就跟白芷一样,突然就消失了? 沉思片刻,看着楼玉风跟玉嫣然说道:“我去外面看看,这苏红玉是不是遇到了熟人,怎么去了一个时辰?” 心里却在嘀咕,难道这女人在云船上,也能遇到相好之人? 比起对夫人白芷柔肠百转的爱恨纠葛,眼前的苏红玉似乎变得更有吸引力。 玉嫣然打了一个哈欠:“姐姐去吧,我歇息一会。” 楼玉风拿起桌上的书卷:“我正好看会书,你不用急着回来。” 慕容珏摇摇头,推门而去。 这时候,沐清歌已经吃了两颗秋梨,好像还是没有开口逐客的意思。 苏红玉正欲开口询问,耳边却响起了慕容珏的传音,只好回道:“我在一位前辈这里,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怕你出事......”慕容珏回道。 苏红玉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沐清歌问道:“前辈,我一个朋友想要来......” “那便请他过来吧。” 沐清歌收起思绪飘远的心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反而仔细打量起了苏红玉。 而眼前的苏红玉,比起白玉城那个大离三妖的红玉楼主,不仅肤色变得白皙,眉眼之间,也有了一丝灵秀精彩。 又或许,是她放下了红玉楼的荣华富贵,一门心思只想去往蛮荒世界,寻找破境甚至长生的希望。 一个女人,一旦心里有了希望,连面容也变得妩媚起来。 就在这时,慕容珏已经推门而入。 看着苏红玉的背影,脸上一边略带自得之色,嘴上则埋怨道:“我还以为你在船头吹了一个时辰的寒风,却没有料到你......” 话没说完却呆住了。 只因,他看见苏红玉对面一张冷清,甚至是没有一丝感情的面容。 一张不属于世间女子,甚至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去直视的面容,震惊之下,只好拱手说道:“想不到,你还有朋友。” 只是沐清歌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去看慕容珏脸上的表情。 就像看多了天下美男子,多看一个慕容珏,已经无法让她提神。 苏红玉怔了怔,觉得很没劲。 在她看来,冷性冷清的沐清歌,见了慕容珏这样的美男子应该惊讶才有趣。 但是有趣归有趣,倘若慕容珏想眼前这个女人相处起来,只怕绝对不轻松。 慕容珏却不以为然,他甚至有一种错觉。 虽然没有去看沐清歌的面容,却感觉到自己跟苏红玉之间,出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牵连。 一种福祸相依,难解难分的感觉? 虽然,眼下的他还不想承认这种感觉。 这一切,也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一刹那的停顿。 苏红玉浅浅一笑,说道:“这来喝茶吧,这是我新认识的沐清歌姐姐......这是我的朋友慕容珏,来自白雪城慕容世家......” 只是一句话,便替两人拉近了距离。 慕容珏一看苏红玉的态度,哪里敢托大,当下揖手说道:“慕容珏见过沐前辈......” 且不说他根本看不透沐清歌的修为,便是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整个人,如一团迷雾紧紧地包裹着。 便是近在咫尺,也看不清真实的面容。 这样的情形,恐怕只是传说中元婴境后期的高手,才会有的境界。 沐清歌淡淡回道:“原来是白雪城的公子,请坐吧......” 苏红玉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叹道:“我只是听着沐姐姐的琴声悠扬,忍不住来打扰,你这寻来,又是为何?” 一瞬间,苏红玉也有一种错觉。 出道这些年来,她还是头一回被一个男子挂念,这样的感觉着实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让她有些小小的得意。 慕容珏捧着热茶,笑着回道:“白前辈倦了,我担心你出事,所以出来看看。” 容颜倾城的道姑,冷冷地望向坐在面前的慕容珏。 纵然面容微红,一双眼眸却若冷寒冰。 慕容珏正好抬头与她对视。 刹那如坠冰窖。 “锃!”的一声,腰间的灵剑刹那响起一声清鸣......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善变的女人 窗边的沐清歌骤然一惊,抬眸瞬间,指尖刹那凝起一缕剑气,眨眼间,便要蓄势待发。 杀,还是不杀? 慕容珏的出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苏红玉于她而言,不过是旅途中偶遇的一个有趣女子,能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可眼前的慕容珏,却让她感到一种熟悉又厌恶的气息——那是属于女人的直觉。 为了这种直觉,她不惜挥剑杀人。 沐清歌在这一刻扪心自问,眸光如冰,原本媚眼如丝的神态,此刻却似利剑即将出鞘。 那一抹冷意,更让她那张原本倾国倾城的容颜,显得陌生而危险。 慕容珏心头一震,灵台识海骤起波澜,一时间惊涛骇浪,难以自持。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道姑装束、却恍若妖女的女子,一言不发。 他甚至怀疑,这是否便是传说中的妖兽化形,幻化成沐清歌的模样,否则怎会如此妖异诡谲? 此刻她给他的感觉,早已不是倾国倾城。 而是——一步踏错,便会丧命。 直觉告诉他:刹那之间,生死一线。 就连苏红玉也不由得双手扶住桌面,额角渗出细汗,青丝微乱。 这一刻,她不得不强压心头惊悸,颤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慕容珏一手已按在腰间灵剑上,随时准备出鞘。即便拼死一搏,他也绝不能让她伤了自己,伤了苏红玉。 沐清歌并未理会苏红玉的惊慌,只是冷冷一哼。 如白玉般的手指轻敲桌面,审视着慕容珏的一举一动,寒声问道: “我在你身上,感应到了南海剑宗......李家的剑意。说,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慕容珏心头大震。 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在云船之上、如此情境之下,遇见南海剑宗的仇敌。 电光石火间,他竟寻不出合适的说辞,只得含糊应道: “在下确实结识了一位南海剑宗的朋友,虽常切磋剑招,却并非剑宗弟子......” 他终究没有说出李芸传授他南海剑法之事。 或许在他看来,唯有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才能不将自己逼入绝境。 沐清歌闻言,冷哼一声,脸上掠过一丝不屑。 指尖那缕剑气悄然收敛。 漠然中,玩味地勾起唇角:“怕是南海李家的那位女子,自己剑道尚未登堂入室,就传了你这么一道剑意吧......” 慕容珏抬手抹去额间冷汗,颓然跌坐回凳上,怔怔出神。 如今的李芸,修为尚不及他,所传剑法自然火候不足。 还好,还好。 若让这可怕女子察觉他剑意已臻大成,会不会当场一剑斩了他? 苏红玉面泛潮红,轻喘一声,眸中泛起水雾,朦胧望向对面的男子。 那眼神中,既有幽怨,也有愧疚。 眼睁睁看着,眼前坐着一位杀意凛然的女子,她却无力相助。 果然,唯有离开京华城,才能遇见更多、更可怕的妖孽,才知自己何等渺小。 怎么办? 我还没到蛮荒,就算有妖怪,也不必这么急着找上门吧? 瞬息之间,她想起船舱中的白蛟—— 那个比慕容珏还要妖孽的白亦君,此刻想必正与楼玉风品茶。大不了,她拼着受伤也要将他唤来。 毕竟,白亦君欠慕容珏一个人情。 慕容珏原本也有动手之意,但转念一想:即便与苏红玉联手拼命,最终仍是败局,甚至可能丧命。 既然没有必胜把握,又何必出手? 不如暂示软弱。 想到这里,他强压心头恐惧,拱手问道:“莫非前辈与南海剑宗李家......有什么过节?” 还有一句他未出口:既然恨李家,为何不亲自杀上门去?为难他一个金丹修士,算什么本事? 他却忘了,眼前的沐清歌并非什么英雄好汉,只是个记仇的女子。 沐清歌听罢,冷冷一笑: “李家很厉害吗?我又不是没与他们交过手......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慕容珏摇头。 他斟了一杯热茶捧在手中,低声自语:“我此行是为寻救命灵药,不是来与人争强斗狠、拼死拼活的......” 他并未隐瞒自身状况,将眼下情形坦然相告。 沐清歌听得暗自心惊。 强行破境!灵根受损!境界跌落! 眼前这人,竟是个疯子! 即便是元婴境,若无十足把握也敢硬闯,简直不要命。 她慵懒一笑,语带讥诮:“若元婴境也能强行突破,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良久,苏红玉终于回神。 眼中雾气渐散,心神渐定,对慕容珏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初见时那位红玉楼主的姿态。 白衣飘飘,仙气缭绕。 她暗自在心中问道:“难道......你才是我一直寻觅的良人?” 方才见慕容珏在生死一线间的反应,她心中竟泛起一丝莫名的情愫。 更让她不解的是,沐清歌竟收起了杀意。 慕容珏缓缓开口:“前辈可有办法,医治我受损的灵根,助我恢复跌落的境界?” 在他看来,若能重回金丹巅峰,即便仍不敌沐清歌这等妖孽,至少能在蛮荒途中自保,而不必依赖苏红玉。 更何况,他还要去寻找白芷。 尽管这件事,与寻找灵药一样,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沐清歌却冷然笑道:“据我所知,除蛮荒之外,世间再无他物能修复后天受损的灵根——更何况,你这是强行破境所致之伤!” 慕容珏如遭雷击,脱口而出:“前辈说什么?是不是我听错了?您能否再说一遍?”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离家那日母亲的话语,想起与他分别后独自寻药的南云。 愈发确信,眼前这女子,极可能是妖兽化形的鬼魅。 否则,她怎会知道唯有蛮荒才有救他的灵药? 苏红玉又羞又恼,瞪了这不解风情的男子一眼。 心道:眼前这位怕是元婴巅峰甚至化神境的高手,你怎能如此失神无视? 沐清歌瞥了慕容珏一眼,转而向苏红玉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是要前往蛮荒?” 慕容珏仍坐于原地,眉头紧锁。 这女子给他一种似真似幻、如雾如影的错觉。 此刻的他,已完全沉入自己的意境之中。 苏红玉点了点头,望向女子:“那么,姐姐你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人论道,去不去 言至此处,沐清歌淡淡一笑:“放心,你既非南海剑宗弟子,我亦不会取你性命。” 话音刚落,她已恢复那倾国倾城的道姑模样。 除却天地大道,世间万物于她皆如过眼云烟。 她转向苏红玉,悠然道:“若我得获一物,去不去蛮荒世界,倒也无关紧要了。” 苏红玉与慕容珏闻言皆是一惊,二人皆从这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苏红玉心念电转间,竟莫名想起了突然消失的白芷。 这世间,连她这般修士都心心念念着破境、再破境。 更何况是沐清歌这般眼界高过九重天,连南海剑宗都不放在眼里的绝世人物? 能让她放下蛮荒诱惑的,唯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得到了万年神药,要么是一朝获得了千年修为。 而这两样机缘,若非前往蛮荒探险所得,便只能是得到了传说中的万年冰魄。 关于冰魄的传说,南海剑宗早已将其与白芷牵扯在一起。 电光石火间,慕容珏与苏红玉不约而同地紧闭双唇。 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被他们硬生生咽了回去。 仿佛全然未曾听出沐清歌话中深意。 苏红玉浅笑应和:“这是自然。未入化神之境前,谁敢妄称天之骄子?” 慕容珏随即接话:“前辈确实该去蛮荒世界走走。或许唯有那里,才有配得上前辈这般高人的机缘,于我们亦是如此。” 在他想来,这女子是否会去蛮荒,能否进入蛮荒,尚是未知之数。 不如以言语相激,令她不屑前往?或者说,让这个可怕的女人早早打消前往蛮荒的念头。 与苏红玉不同,慕容珏真心畏惧这女子去找白芷的麻烦。 又或者,沐清歌早已知晓白芷之事,只是三人心照不宣,未曾捅破这层窗户纸? 沐清歌闻言纤腰轻转,与慕容珏四目相对。 她微蹙蛾眉,似有不解。 凝视着慕容珏,她玩味笑道:“你是怕我与你们同行?还是说……你们已找到了进入蛮荒的方法?” 慕容珏连连摇头,即便心中确有此虑,也断不能承认。 前往蛮荒之事于他而言全然陌生,一切都要仰仗苏红玉安排。 苏红玉轻抿香茗,拍了拍慕容珏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转而向沐清歌感慨道:“我们不过是有此想法,想去碰碰运气。至于最终能否进入蛮荒,尚难预料。” 她心知慕容珏将希望寄托于她身上。 而她则将这份希望,寄托在白芷,乃至船舱中的白亦君身上。 毕竟这一青一白两条蛟龙,一条追随白芷,一条相伴她左右。 聪慧如苏红玉隐隐觉得,不论是白亦君还是李仙儿,其修为恐怕都不在沐清歌之下。 念及此处,不禁暗叹:一行人尚在前往白帝城的途中,便已如此波谲云诡。 沐清歌信手指向窗外:“活着总要心存希望。否则即便修至化神之境,终有一日也不过化作天地间的一堆残骸。” 慕容珏闻言骇然变色。 苏红玉却在这番话语间渐有所悟。 只是化神之境对如今的她而言太过遥远,大道晦涩难明。 知晓此道的修士讳莫如深,世间典籍又鲜有记载,后世修士如她更是茫然无措。 对于化神之上的境界,她这般修士只能天马行空地揣测。 又或者,她的师尊尚未传授这些秘辛,便已陨落在时光长河中,致使她不得不在红尘富贵中浮沉多年。 此番前往蛮荒世界,她确实心存侥幸。 期盼能寻得上古大能的修炼手札,或是拜得更高明的师尊,甚至愿在蛮荒某处秘境苦修十年乃至更久。 直至突破化神,或寻得化神之上的法门,再做打算。 想到此处,苏红玉不由莞尔。 倒是慕容珏依旧满头雾水。 他与苏红玉不同,慕容世家不缺修行法门,他只需在蛮荒之行中修复受损的灵根便可。 苏红玉展颜笑道:“姐姐说得远了。我只想确认你是否前往蛮荒,好让我多个倚仗,免得届时遇到难关追悔莫及。” 沐清歌并未怀疑苏红玉的用心。 毕竟前往陌生世界探险,谁不愿与强者同行? 想到此节,她坦然回道:“若是在白帝城仍无所获,我或许会考虑前往蛮荒一探。” 这话听得慕容珏心头剧震。 仿佛沐清歌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倘若在白帝城找不到白芷,自然要继续追往蛮荒。 似乎这女子早已算准白芷的行踪。 细想之下,倒也合理。 既然他们这般人都一心寻求破境机缘,被追剿的白芷更需寻个无人知晓的去处。 待修成元婴甚至化神之境再返世间,届时谁还敢打她的主意? 正思忖间,耳边传来楼玉风的传音。 慕容珏当下不愿再留在这虎狼之地,起身拱手道:“友人唤我回去饮酒,就不打扰前辈清修了。有缘的话,蛮荒再会。” 说罢看了苏红玉一眼,示意该离开了。 苏红玉自然也听到传音,当即对沐清歌浅施一礼:“蛮荒之事姐姐不必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待我们到了蛮荒界碑前,自有办法。” “我们四人虽非惊才绝艳之辈,却也是一心向道之人。为了一线机缘,即便吃些苦头也在所不惜……” 慕容珏整理着衣冠接话:“前辈,我们白帝城再会。” 其意再明白不过:既然相看两厌,不如不见。 毕竟自己顶着半个南海剑宗的名头,谁知这可怕女子会不会突然发难?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远离为妙。 苏红玉却另有一番思量,向沐清歌福身道:“姐姐,到了白帝城,我们一同逛街可好?” 与慕容珏不同,既然双方未曾撕破脸皮,多交一位绝世高手做朋友,何乐不为? 沐清歌闻言敛起笑意,淡然道:“去吧。相信终有一日,你们的道法定能更上层楼。蛮荒世界钟灵毓秀,确实值得一探。” 不知为何,望着慕容珏与苏红玉,沐清歌心底竟生出一丝妒意。 恍若忆起自己与某人的过往,饶是她这般性情凉薄之人,心头也不禁泛起淡淡酸楚。 慕容珏恭敬行礼道:“但愿来日能有幸与前辈同席而坐,把酒论道。” 苏红玉自嘲一笑:“怕是难呢。” 沐清歌微微一怔,随即释然挥手:“不错。你既有远大抱负,望你能寻得灵药,治愈创伤。” 苏红玉轻声相询:“姐姐这是在考验他么?” 沐清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们又不是我的弟子,谈何考验?怎么,莫非想要一跃成为化神修士,好与我平起平坐?” 慕容珏目光澄澈,摇头道:“不敢作此想。” 苏红玉却笑靥如花:“我倒是想拜姐姐为师。如此,若得一份见面礼,或许能省去数十年苦修呢。” 慕容珏闻言愣住。 不待他反应,苏红玉已拉着他推门而出。 独留沐清歌怔怔出神,良久才轻哼一声:“小妖精,倒是想得美。” 第一百三十章 藏剑山庄的投影 跟在苏红玉身后,慕容珏仿佛在白芷的影子中看到了什么,心头泛起一丝微妙的情愫。 更让他意外的是,竟会接连遇上像白亦君、沐清歌这样的高手。 思绪飘远,一瞬间不由得陷入沉吟之中。 苏红玉却在这时,淡淡一笑:“走吧,该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船舱。 这一刻,苏红玉也生出几分恍惚,仿佛他们正漫步于流淌人间的岁月长河。 起初,她不过是想从白芷身上得到那块万年冰魄,可翻遍她的纳戒也一无所获。 后来,竟与不惜千里追寻而来的慕容珏走到了一起。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结伴前往蛮荒寻宝? 走在前方的苏红玉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慕容珏低声应道:“我在想,眼前这个沐清歌,比白亦君更危险,你以后少去招惹她。” 苏红玉轻轻“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慕容珏又道:“是不是我多虑了,还是你没察觉?那女人一身杀气,连看人的眼神都透着寒意。” 苏红玉忽然转过头,含笑反问:“我倒没感觉到。莫非是她看着你,情不自禁想起了谁?所以才如此?” 慕容珏摇摇头,他哪里知道?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来到云船中一片巨大的玉璧前。 荧光流转,壁上正映出一幕幕影像。 苏红玉停下脚步,慕容珏也随之驻足,眼前的画面令两人一时怔然。 高高的石阶上,一位灰衣白发的老者,牵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白衣少女。 两人正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宽阔的广场。 少女衣袂飘飘,恍若不染尘埃;老者须发如雪,宛若世外仙翁。 广场上聚集着众多气宇轩昂的男女,剑气纵横,气冲斗牛。 苏红玉与慕容珏目光流转,又见不远处一座高楼上,亦有修士默默注视着广场上的动静。 从众人唇语中,苏红玉辨认出对话内容。 回头对慕容珏说道:“这是白帝城的藏剑山庄,正在举行五年一度的比试大会。” 广场上的天骄多为年轻后辈,若白芷在此,定能认出曾在京华城与她交手的剑十一,已回到藏剑山庄。 而高楼上的修士,想必是前来观战的长老,不必如后辈一般立于风雪之中。 慕容珏看得专注,轻声说道:“开始了。” 苏红玉颔首:“有意思。” 如此场面,两人前所未见。 苏红玉可以肯定,眼前这一战,绝不亚于传说中的白雪城与崖山书院秋试。 她们能通过玉璧投影观此盛况,实属幸事。 慕容珏望着广场雪地上斑斑血迹,神色渐渐凝重。 低语道:“之前的比试,怕是生死相搏。但愿接下来一场能温和些,只分胜负,莫再如此血腥。” 苏红玉未应声,她只是静静观战。 如此一战,哪里是她和慕容珏所能左右? 她的心思,不知不觉落在那石阶上的白须老人与白衣少女身上。 慕容珏则默默记下楼中一张张面孔......知己知彼,才能在将来相遇时避开这些高手。 耳闻不如目睹,眼前这一幕如此真实。 他甚至想到,且不论楼中长老,光是广场上这些天骄,或许便是未来蛮荒之行的对手。 尽管那一天看似遥远,但他与苏红玉都清楚,从冬到春不过两月有余,转瞬即逝。 就在此时,石阶上的老人忽然开口:“囡囡,你看那女子,怕是有些悬了。” 少女点了点头. 一手牵着老人,一手握紧小拳头,似在为广场上的红衣女子鼓劲。 只见广场上一名年轻男子挥了挥剑鞘,望着被击出广场、在雪地中转了一圈又飞回的两人. 轻笑出声:“可惜她那把灵剑,遇人不淑。白帝城怕是难再寻得这般宝物。” 话音未落,场中一男一女的激斗已近尾声。 一袭黑袍的年轻男子陡然一剑斩出,左手同时飞掷一柄短剑。 一前一后两道剑气,让力竭的红衣女子无从招架。 电光石火间,红衣女子虽躲过风中一剑,却被飞来的短剑刺进了她的手臂…… “啊!” 一声惊呼,红衣女子倒在血泊中,昏厥过去。 今日来到藏剑山庄的女子不少,这倒地的红衣女子似是世家子弟,不知有多少男子对她倾心。 谁知这黑衣男子毫不怜香惜玉,竟一剑伤了她。 不待石阶上的老人出声,“嗖”的一声,一道人影飞掠而来,将雪地中的红衣女子带走。 苏红玉眼尖,认出那是一名青衣妇人,气息竟与云船上的沐清歌不相上下,心头不由一凛。 藏剑山庄果然名不虚传。 广场上的年轻男子嘴角微扬,环视四周,最终望向远处环抱双臂,身披黑氅的剑十一。 手中灵剑轻颤,发出一声清鸣。 刹那间,广场上风雪狂舞,寒意凛冽。 慕容珏摇头:“他这是在公然挑衅!” 苏红玉浅笑:“管他呢,我们看个热闹,记住他的样子就好。” 慕容珏“嗯”了一声,心想若在蛮荒遇到这般人物,定要躲得远远的。 随后,黑衣男子握剑朗声道:“五年后,我必再临此地,挑战藏剑山庄长老!” 苏红玉心头一震。 慕容珏忍不住低喝:“果然狂妄!” 两人皆明白这话的分量...... 这黑衣男子今日挑战的是藏剑山庄弟子,五年后竟要直指长老。这是何等的自信,又是何等的猖狂。 石阶上的老人须发张扬,怒目而视,几欲一掌拍死这狂徒。 却见剑十一忽然解下黑色披风,交给身后同伴,露出一身白色劲装。 他冷视广场中央蠢蠢欲动的黑衣青年,高声喝道: “丁无风,休得猖狂!莫非你真要逼我下场,与你一战?” 说完,剑十一迈步走向广场中央。 不仅石阶上的白须老人,连不远处高楼上的修士,以及广场上的男女,无不愕然。 震撼之余,亦生出一丝希望。 剑十一乃是藏剑山庄年轻一辈中最惊才绝艳者,未及二十便跻身金丹七重,剑法更是深不可测,堪称庄中年轻十强之首。 石阶上的老人抬头微笑,望向所有观战长老,一手牵着少女,一手并指掐诀。 只见一缕清风如灵剑开天,直冲云霄,对着剑十一沉声喝道: “斩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真真是个白痴 因为藏剑山庄与灵霄皇朝之间的恩怨,身为庄中天之骄子的剑十一,已隐忍多年。 今日来者既然对藏剑山庄之人痛下杀手,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旁人或许畏惧丁无风, 但他剑十一,从来不惧灵霄皇朝的权贵,更不惧眼前这狂妄之徒。 他明白石阶上那位老人的用意,却绝不代表能容忍丁无风的嚣张。 谁知,丁无风竟真惹怒了藏剑山庄上下几乎所有的修士。 也罢,既然你执意寻死,我便成全你。 若是白芷在此,定会知晓,剑十一骨子里同样是个心高气傲、狂放不羁之人。 一缕清风自白须老人指间逸出,顷刻化作一道气势恢宏的剑气,于藏剑山庄上空斩开一片虚空, 瞬息之间,切断了山庄与外界的联系。 云船上的苏红玉、慕容珏,以及一众看客,皆目瞪口呆。 山庄楼台间、广场上的修士与长老,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石阶高处,白须老人并未问责任何人,也未撂下狠话,仅吐出二字,便静望漫天飘落的雪花。 这一幕令众人稍松一口气, 心头却仍悬着一丝不安......老人此言,究竟说与谁听? 是在安慰那晕厥过去的女子,还是说给将要出手的剑十一听? 唯有剑十一,在这一刹那,听懂了祖父的话意。 一名剑客的热血若在此时被点燃,无疑是极为可怕的。 无需多言,剑十一早在皇城之中,便展露出传说中的实力。 他手握灵剑,一步踏出,于风雪中缓缓走向广场中央。 灵剑一寸寸出鞘,并无剑鸣震耳, 然而所有人......包括云船上的慕容珏等人,一瞬间,皆感受到一股凛冽剑气骤然而起,丝毫不逊于船舱中的沐清歌。 白须老人立于石阶之上,嘴角泛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一旁的白衣少女轻吟一声,似在宣判那狂妄者的死刑。 “即便我只剩最后一息,也要掐住你的咽喉,纵使身死道消,也绝不容你辱我藏剑山庄。” 更何况,剑十一刚在京华城受挫于白芷,胸中郁结无处宣泄。 这些日子,他几乎无法以平常心修炼, 而是近乎疯狂的苦练剑法,甚至不惜损伤根基。 敌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而他,是剑十一。 白衣如雪的他缓缓抬头,望向风雪弥漫的苍穹,目光渐凝如冰。 此刻,他要杀出一条路...... 以杀证道,以战养剑! 思来想去,唯此一路可走! 剑十一终于走至丁无风身前十丈,冷声喝道:“我只出三招!” “三招?” “轰......” 如惊雷炸响,众人皆惊。 以二人修为,纵使百招、五百招也未必能分高下, 剑十一竟立三招之约,这是要决生死的节奏? 丁无风亦感受到剑十一的杀意,冷然回应:“好!” 身为天骄,他刚刚战胜藏剑山庄一场,气势正盛,又怎会考虑此战后果? 剑十一平静道:“你可以杀我。” 丁无风心头一凛,盯着他的眼睛回道:“你……你也可以杀我!” “好!”话音未落,剑十一骤然自原地消失! 丁无风瞳孔猛缩,灵剑如电疾斩而出...... 剑出如龙,气势滔天! “轰!” 汹涌剑气自他剑中喷薄,如怒海狂涛,似雪山倾覆,威势骇人! 然而剑十一的剑更快,电光石火间,所有迎面剑气皆被斩得粉碎湮灭! 纵是蛟龙,也难敌这一剑之迅! 丁无风瞳孔再缩,正欲再出手,剑十一却已欺近身前,虚晃一剑迫其回防...... 随即如鬼魅般左拳轰出,硬生生将丁无风击飞数十丈! 众人瞠目注视之下,狂妄不可一世的丁无风,竟被一拳轰飞! 楼阁上长老骇然失声:“好霸道的拳劲!” 云船中, 慕容珏怔然道:“若换作是我,只怕撑不过三息……” 苏红玉颔首:“看清楚了,生死相搏时,能用的不只有剑。” 寒风中,剑十一松开了左拳,望向自空中跌落、口吐鲜血的丁无风,面如寒霜。 他冷喝一声:“跪下向她道歉,我可饶你一命!” “轰隆......” 全场震愕。这不仅是绝对的自信,更是诛心之言! 先前丁无风与红衣女子一战虽使了些手段,尚在情理之中, 此刻剑十一逼他下跪道歉,无异于将他逼上绝路! 连慕容珏也倒吸一口凉气,对苏红玉低语:“他这是要逼死对方。” 苏红玉冷笑:“若我是剑十一,只会更狠。” 趁你病,要你命! 丁无风先前对藏剑山庄女弟子未曾留情,此刻剑十一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片死寂。 高高的石阶上,白衣少女紧握双拳,神情坚毅。 白须老人淡淡一笑......或许这样的剑十一,才是他心目中的孙儿。 丁无风以袖抹去嘴角血迹,咧嘴狞笑:“求杀!” “铮!” 剑鸣再起,剑十一身形又一次消失! 一眼瞬杀! 一剑如电! 两人之间的虚空骤然裂开,丁无风瞳孔急缩,刚欲挥剑,一道凛冽剑气已如寒风刮至! “咔嚓!” 风中一声脆响,鲜血随即在寒风中飞溅! 而此时丁无风的剑方才挥出一半,尚悬于空中…… 他惊骇瞪目,欲言却已不及,身形一晃,扑通倒在雪地之中。 广场内外,连楼阁上的长老们也尽数骇然! 有人失声惊呼:“三招!” 不,确切地说,二人交手未满三招! 寒风呼啸,剑十一还剑入鞘,白衣胜雪,负手静立于风雪之中, 恍若战神临世。 一条断臂连同灵剑飞出数十丈,落于广场边缘,触目惊心。 场边数名修士脸色大变,欲要出手, 剑十一骤然喝道:“来吧!你们大可一齐上......来一个,我杀一个!” 楼阁上,一位来自皇城的长老肃然道:“既是比试,便该讲道理。” 一位青衣妇人轻叹:“哎呦,这剑十一,真像年轻时的我。” 石阶上,白须老人对身旁少女微微一笑:“记住,男女之间,一旦踏上生死台,便只分两种人……” 少女用力点头。 丁无风自雪地中挣扎起身,面容扭曲如恶鬼, 嘶声尖啸:“剑十一!你竟敢断我一臂!!” 云船中,苏红玉一声嗤笑:“真真是个白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找上门来的女人 慕容珏淡淡一笑:“你是女子,该温柔些才是,偶尔也该说些情话。” 苏红玉抬起头,望向玉璧上的投影,嘴角轻轻扬起。 藏剑山庄高高的石阶上,白胡子老头望着广场中央的两人,目光落在自己白衣飘飘的孙子身上,忽然笑了。 轻声说道:“看来待我百年之后,这藏剑山庄,也能由你挑起大梁了。” 剑十一神色冷漠,对丁无风说道:“你若不服,十年之后,再来与我一战。” 此刻,他无须回应老头的话,甚至不必在意藏剑山庄长老们的目光。 更不必看向老人身旁的少女——他,只是他自己。 此情此景,让慕容珏产生一种错觉:寒风中剑十一所战胜的,并非那个狂妄的对手,而是那个心魔缠身的自己。 他心头猛然一震,暗自思忖:若有一天自己面临这般局面,又将如何? 苏红玉幽幽一叹,说道:“或许,那家伙不过是想用杀戮来征服自己的心魔……你可千万别学他。”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苏红玉忽然想起了消失的白芷。 在她所认识的少女中,自离开书院之后,白芷便与藏剑山庄的剑十一相似,一直行走在杀戮与逃亡的路上。 甚至每次重逢,白芷都比上一次更强了几分。 难道说,修行最快的路,便是不停地杀戮? 或是以杀证道? 此事,眼下的她虽想不明白,却从剑十一身上看到了白芷的影子。 她暗下决心,下次见到白芷,定要问个清楚。 寒风中,丁无风拾起地上的断臂与灵剑,喝止了几名欲冲上前来的同伴。 他望向剑十一,沉声说道:“身为剑修,你确实潇洒绝伦。十年之后,我必再来寻你。” 就在这时,云船上的玉璧忽然弥漫出一团迷雾。 藏剑山庄的一幕骤然消失。 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有修士唏嘘感叹,也有人为剑十一的快剑惊叹——毕竟这般精彩的对决,并非轻易能够目睹的机缘。 慕容珏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朝苏红玉摇摇头,苦笑道:“看来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苏红玉淡淡一笑:“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人争命,与己争命,与天争命。一旦停下,唯有死路一条。” 慕容珏嘴角动了动,这一次,他没有作声。 …… 回到船舱,楼玉风已然入梦。 白亦君煮了一壶灵茶,正与玉嫣然论道。 见两人进来,玉嫣然浅浅一笑:“这风雪漫天,你们倒有闲情站在船头赏景,真是令人羡慕。” 慕容珏闻言一怔。 苏红玉却望向白亦君,笑道:“我在船上遇见一位不错的姐姐,不知前辈是否也认得她?” 白亦君含笑回道:“我常年居于海岛,朋友不多。” 谁知慕容珏一想到沐清歌那冰冷的眼神,便心烦意乱,歪了歪头,深深吸了口气。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盯着白亦君说道:“我看那女子杀意凛然,若前辈与她交手,想必会是一场酣畅淋漓之战。” “对了,她名叫沐清歌,似乎也来自南海……” “咔嚓!” 话音未落,白亦君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落了一地。 他目光凌厉地看向慕容珏:“她是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正是!” 慕容珏拍着胸口道:“我只在她那儿待了片刻,便觉得胸口发闷,仿佛说错一句话,她就会取我性命!” “不错。” 白亦君冷冷一笑:“那又如何?她若真想杀你,一个眼神便已足够……即便是我,也不敢招惹她……罢了,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慕容珏闻言心头一凛。 苏红玉却从白亦君的语气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没想到眼前这位气冲云霄、搅动云海的蛟龙白亦君,一提到沐清歌,竟瞬间化作斯文怯懦的书生模样。 她甚至怀疑,若非身在云船,白亦君只怕会立刻跳窗而逃。 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想着想着,却又暗自心惊:若连白亦君都畏惧那沐清歌,岂不是说那女子比这蛟龙之体更为可怕? 思绪流转间,她竟与慕容珏一样,怔怔出神。 谁知玉嫣然却在这时插了一句:“有话好好说嘛,出门在外,和气最重要。姐姐,你说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来自南海的沐清歌。” 这一次,白亦君并未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他对慕容珏与苏红玉说道:“我劝你们没事莫去招惹她。出门在外,安全第一,是不是这个理?” “我呸!” 玉嫣然啐了一口,淡淡笑道:“她不过一个女子,前辈你可不能怂啊!你可是我心目中的神仙人物!” 苏红玉听得目瞪口呆。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红玉楼,眼前的玉嫣然,活脱脱是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 慕容珏的心思仍停留在藏剑山庄那寒风中的一战,尚未回神。 再加上苏红玉提起沐清歌,他只觉与这些人相比,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忍不住对玉嫣然摇头道:“磨嘴皮子谁不会?真到生死关头,可没几个英雄好汉!” 在他看来,狂妄如丁无风,在剑十一手下也未过三招,便断去一臂。 想到同样断臂的赵天,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卧槽! 赵天那条手臂,可是在崖山书院被他的夫人白芷一剑斩下的! 难怪世人眼中,离开书院的白芷,简直如同杀神再世! 白亦君也没料到玉嫣然脾气如此火爆,非但不怕,还火上浇油。 一时有些头疼,心想:那女人该不会真找上门来吧? 眼前这几人不知沐清歌的底细,他却再清楚不过。 那女子连南海剑宗的面子都未必肯卖,对云船上这些人,恐怕更无所谓。 他倒谈不上惧怕,只是不愿与沐清歌纠缠不清。 原以为此行蛮荒世界天高地远,即便那女人发疯也难以追寻,谁料她竟一路跟了上来。 玉嫣然却不依不饶,“哎呦”一声。 身体前倾,望着白亦君高声问道:“前辈,那个姓沐的女子,究竟是你什么人?” 白亦君没好气地回道:“是我的仇人,她闭关多年了……你认得?” 玉嫣然如遭雷击。 苏红玉终于忍无可忍,喝道:“住口!” 慕容珏回想沐清歌的模样,喃喃道:“哇,那女人凶得很,前辈,她若真找上你,只怕有你苦头吃喽。” 苏红玉心知不妙,却已来不及阻止。 白亦君面若寒霜,冷冷地回道:“你们这般口无遮拦,就不怕她来找麻烦?” “轰隆——!” 船舱外忽然传来伙计的高喝: “诸位客官,云船落地,歇息一夜!”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吓跑了,雪夜来人 走下云船,漫步于小镇街头,玉嫣然才带着歉意对白亦君笑了笑。 楼玉风听完慕容珏的解释,心中大惊。 不知何时起,眼前竟接二连三出现一个比一个强悍的修士。在他眼中,白亦君已是神仙般的人物,却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沐清歌。 果然,离开云船之后,气氛安静下来,先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此刻,无论在小镇还是前往白帝城,在慕容珏看来,都不及云船上那般险恶。 只是这个道理,他无法向玉嫣然,甚至楼玉风言说。 毕竟沐清歌那杀人般的眼神他们未曾亲见,就连苏红玉,也无法体会他当时那种绝望的心境。 然而,在看过玉璧中藏剑山庄那一战、目睹那些仿佛近在咫尺的高手过招之后, 慕容珏在心底告诉自己:不仅要在蛮荒寻找灵药,修炼上也必须更加勤勉。 否则,真有祸事临身的那一天,又有谁能出手相救?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小镇外的云船,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御剑穿云、破雾而行。 如白亦君一般,立于云海之上,俯瞰天地风光。 在小镇逛了一圈,两位女子买了许多瓜果零食。 不知何故,白亦君早早回了客栈落脚,待慕容珏逛完街回来与他共饮几杯之后,他竟一言不发,径直钻进了自己房间。 苏红玉心中一惊:莫非他是怕被人撞见? 四人回到客房,围炉煮茶。 玉嫣然笑道:“小楼你看,那家伙下了云船就魂不守舍的,像丢了什么心爱之物似的。” 楼玉风无奈道:“白公子是神仙般的人物,哪像女子这般喜欢逛街?” 苏红玉掩唇轻笑:“我看你若有一天到了他那境界,怕是除了美人,再没什么能入你的眼了。” 说着,她瞥了玉嫣然一眼。 玉嫣然正欲反驳,却忽闻“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怒吼自院中炸开: “姓白的,我看你往哪儿跑!” 苏红玉脸色顿变,闪身推门而出,如一阵风般掠向白亦君的房间。 进屋一看,她却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满面怒容的沐清歌正在房中翻箱倒柜,而白亦君早已不见踪影,显然已悄然遁走。 沐清歌眯起眼,扬了扬手中的白衣,厉声质问:“你认识我要找的人,是不是?” 苏红玉心中剧震,却强作镇定,假装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 心里暗想:连白亦君那样的高手都要落荒而逃,眼前这女子,果然可怕。 想到这里,连忙摇头,又点了点头。 轻声问道:“姐姐这是何苦?白前辈是欠了你的债,还是夺了你的宝?我也只是在云船上偶遇他……” 随即将云海上发生的一幕娓娓道来。 却不知,李仙儿与白亦君在云海交手时,沐清歌并不在船上。 她是在白芷与李仙儿消失之后,才登上的云船。 “他何止是抢我的宝贝!这个可恶的家伙,又让他逃了!”沐清歌气得直跺脚,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苏红玉忍笑道:“姐姐,这天寒地冻的,又是深夜,他既已逃走,你也无处追寻。不如去我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沐清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两人同在云船上时,她也不会丝毫感受不到白亦君的气息。 直到来到这小镇,才无意中听说有位“神仙”从云海跌落…… 她一气之下追来,却没料到白亦君竟提前溜走。 与苏红玉一番交谈,她才得知之前竟连李仙儿也在这云船之上。 沐清歌气得一掌拍开虚掩的窗户,如一缕清风飞身而出。 人已远去,风中才传来一声清叱: “明天不必等我了!” 这时,慕容珏也冲进客房,看着目瞪口呆的苏红玉问道:“怎么回事?白前辈呢?” 苏红玉指着仍在咯吱作响的窗户,喃喃道:“被沐姐姐吓跑了!” ...... 飞雪连天,寒风弥漫。 连慕容珏也没想到,那个一眼便能杀人的女子,竟一路追来,只为追杀如神仙般的白亦君。 回到房中,他与楼玉风、玉嫣然二人唏嘘不已。 而苏红玉的一颗心,却系在了消失的白芷身上。 她在想:被白亦君追赶的李仙儿,此刻恐怕正与白芷在某个小镇把酒言欢。却不知她们何时才能抵达白帝城? 更不知,如今的白芷,早已非她所能想象。 谁能想到,骄傲如蛟龙的李仙儿,竟与白芷脾性相投。 两人也不急着赶路,反倒在前往白帝城的途中,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助白芷感悟那一式“一剑惊神”。 至于何时再遇白亦君,李仙儿暂时不愿多想。 白芷一夜破境至元婴三重,境界尚未稳固,正好借这翻山越岭、风雪兼程之苦,勤练剑法。 只因李仙儿告诉她:此刻的苦修,正如铁匠铸剑。 千锤百炼之下,每一击都重重敲打在骨骼血肉之中,将剑法的精妙之处,深深烙印进记忆里。 不知不觉,十几日匆匆而过。 白芷虽未完全领悟“一剑惊神”的奥义,却已能像模像样地斩出一剑——这一剑,与“一叶知秋”截然不同。 这一日傍晚,两人途经大离皇朝与灵霄皇朝交界处的小镇王村。 坐在客栈大堂中,对饮一壶酒,白芷几度欲言又止。 望着神色平静的李仙儿,她忍不住问道:“姐姐如此厉害,为何会怕那白亦君?难道他……心仪于你?” 少女满心好奇,想起云海中翻腾的白蛟,白芷心中仍震撼难平。 “他啊?” 李仙儿饮了一口酒,收起天马行空的思绪,淡淡一笑。 望着白芷,掩唇嗔道:“我也算你半个师尊,你小小年纪,就敢打趣师尊了?” “啊?难道真有此事?” 白芷嘻嘻一笑:“看来下回遇见那家伙,得向他讨些好处才行。” “为什么?”李仙儿一愣。 白芷笑道:“我替他守着姐姐,不让别人打你的主意。光凭这一点,他就欠我一份人情。” “呸!也不害臊!” 李仙儿话未说完,脸色却骤然一变——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天空一道闪电劈亮夜幕,映出一张枯槁苍老的面容。 白芷吓得往后一仰,险些跌倒。 冬夜惊雷乍响。 一张陌生的老人脸庞,在骤然亮起的雪夜中显现——莫说见惯南来北往的店伙计,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也吓了一跳。 客栈大堂中的众人皆是一凛,心道这漫漫雪夜,难不成还有恶鬼上门? 而一向以降妖除魔为傲的白芷,却只冷冷一哼。 那神情,恰如当初在小镇上初遇大离三妖之一的熊天罡之时。 难不成,又有麻烦上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客栈夜未央 面无血色的老人身形佝偻,一步踏入。 客栈的伙主胆子小,眼见来了一个阴气森森的老人,竟然不敢直视,远远地打了一个招呼,问老人意欲何为? 柜台里的掌柜叹了一口气,他只是看了老人一眼,也有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 这样的雪夜,这样的老头。 不是绝世高手,就是传说中的魑魅魍魉之辈。 这两种人,都是招惹不起的家伙。 还好,他这里是客栈,就算有麻烦,只怕眼前这老头,也不会打客栈掌柜和伙计的主意。 这位掌柜喜好阅读百家典籍,时不时从一些读书笔札上,看到一些无奇不有的鬼魅精怪。 便是今夜来一个力怪乱神,也不足为奇。 眼前这种鬼气森森的老头,就算在天黑时入住,也会在天亮之前,变作鬼魅消失,然后出没在荒冢哀坟。 寒风呼啸,天寒地冻。 手捧书卷的掌柜,比起伙计胆子不知大了几许。 一边搓手取暖,一边拱手问道:“老头这是要喝酒?还是住宿?天色不早,你若是错过我这客栈,只怕再难找落脚之处。” 老头板着脸,说着拗口难懂的方言。 掌柜满脸苦涩,只得用本地的方言解释了一通。 然后跟伙计挥了挥手:“打一壶酒,再来二斤肉,快给老头端上来。” 伙计闻声离去。 老头在大堂中央一张桌前坐下之际,一双死鱼眼却瞬间盯住了白芷,突然用大离官语问道:“姑娘来自京华城?” 白芷点了点头。 老人将身上的雪茶抖落,望向白芷身边的李仙儿,露出一抹讶异之色,大概是感觉到李仙儿不凡之处。 又或许是李仙儿恍若返璞归真,让人看不出她身上的气息。 老头只是看了一眼便一晃而过,而是眼睛眯起直直地看着白芷,接着问道:“你也是修道之人?” 白芷继续点头。 老人最后望向柜台里的掌柜,望着柜台上一卷书,问道:“掌柜是读书之人?” 一身青衣若书生,腰间悬挂一枚羊脂玉佩的掌柜摇摇头:“没有功名,便算不得读书人。” 老人扯了扯嘴角,不再言语。 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搁在桌上,低头观看沉思不语。 伙计这会儿已经端上酒菜,搁在老人面前的桌上,同样也不多话,只是说了一句:“请慢用!”便悄然离开,生怕走得怕了,沾上晦气。 白芷眼里只有自己面前的酒菜,只是看了一眼老人之后,便不再理会。 而是跟李仙儿嘀咕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柜台里的掌柜也嘀咕了一声:“天色已晚,打烊吧!” 伙计闻言,走出客栈,四处张望一番,然后迅速关上大门,沉重大门在伙计手中,仿佛轻若鸿毛,砰然关闭。 跟着几个伙计为大堂里的客人添上热茶,给火盆里加了木炭。 大有一种各位客官请自便,我们不再奉陪的意思。 连掌柜也打了一个哈欠,仿佛默许了伙计们的一番操作。 毕竟长夜难熬,谁也不想在这样的天气,一直守到子时,毕竟明天还得接着做生意。 风雪依旧。 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喝了几杯酒,满脸通红,一副微醺的模样。 隔着两张桌子,望着一边看画,一边吃酒的老人。 微微摇头,笑问道:“老头我发眼就看出你也是修行之人,长夜漫漫实在无聊,我们不如赌一把,找点乐子,小赌怡情,如何?” 商人脸上焕发出一股别样神采,显而易见,喝酒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直接无视了面前的老头,显然往日也是一个赌徒的模样。 坐在商人身边的青年男子叹息一声,轻声劝道:“王兄,你喝多了,赶紧回屋歇息吧。” 面若鬼魅的老人抬起头来,说道:“你以为一个白玉酒杯,便能跟我赌上一回,想多了。” “屁话!” 王姓商人一口饮尽杯中酒,大手一挥,手里的白玉酒杯狠狠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拍了拍胸口,哈哈笑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留其名者又死尽,一只白玉杯,我王秦又不是守财奴!” 身边的青年男子脸色尴尬,劝道:“王兄你醉了,不要说胡话,请老头多多包涵。” 闻言之下,白芷淡淡一笑,往李仙儿杯里添上酒。 默默地说了一句话。 李仙儿蛾眉轻皱,没有理解将要醉倒的商人,倒是看了一眼如如不动,一袭灰衣的老人。 鬼魅般的老人瞥了一眼商人那桌,恍若没有感受到这家伙的狂妄之意。 赌不赌? 赌什么? 这些都不是老人想要的,便是商人的颈上人头,老人也不感兴趣。 商人眼见这鬼魅般的老人竟然没有理会他,不由得勃然大怒,眼见就要暴起...... “砰砰砰!” 客栈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重重地拍响。“开门!” 正欲离开的伙计吓了一跳,不等掌柜吭声便跑去打开了大门。 门外风雪骤歇,有一位黑衣髯须汉子,踏过漫天风雪,大步流星踏入客栈之中。 柜台里的掌柜起身问道:“客人有何贵干?” 汉子喊道:“过夜!吃酒!端上肉来!” 伙计闻言,自不必掌柜多言,一边关门,一边回道:“稍等,就来!” 汉子抖落身上的雪花,大步上前,坐在老人的面前。 老人一愣,阴恻恻地喝道:“你这汉子,为何要坐在老头的面前。” 汉子没好气回道:“怎的,我喜欢坐在最亮的地方,你不准?!” “请便!” 老人嘿嘿一笑,说道:“老头不喜欢你这样的性子,若是惹恼了我,莫说是过夜吃酒,只怕你明日醒来,连命都没了。” 汉子一抹脸上的络腮胡子,端起伙计端上来的酒,猛地喝了一碗。 “砰!”的一声,将手中的长刀按在桌上,睁眼瞪着老人,一声冷哼:“屁话!大爷我纵横天下,岂能让一个将死的老鬼笑话?” 白芷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李仙儿叹了一口气,化形的手镯牢牢锁住少女的手。 老人轻轻叹息一声,幽幽说道:“给别人笑话死,总好过真的死了。” 汉子闻言,微微一凛,但是很快就哈哈大笑道:“老子一身正气,无惧鬼神,莫说是妖魔鬼怪,便是死神见我,也要让路。” 李仙儿看了汉子,老人一眼,皱了皱眉头。 白芷却想着那摔了玉杯的商人,到底要不要跟老头赌一把? 谁知老人身前的汉子,却怔怔地望着桌上的画像,咔嚓一声,手里的酒碗坠地,碎了一地。 若是在白天,这点动静,只怕入不了众人的耳朵。 当下,却是吓了众人一跳。 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汉子抬起头来,在客栈里扫视了一遍之后,死死地盯着端着一杯酒的白芷。 恶狠狠地喝道:“你便是那万年冰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