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带崽寻亲,被绝嗣大佬宠疯了》 第1章 重生踹了前夫 “赔钱货!大半夜的发什么烧,一家子都别想睡了!” “我早就说过,这女人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带过来的拖油瓶也是个短命鬼!” 尖利刻薄的咒骂声,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孟听雨的耳膜。 不是梦! 她死在了三十岁那年,眼睁睁看着女儿夭折,被前夫一家逼得走投无路,最后积郁成疾,含恨而终。 可现在……她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土坯墙,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百年好合囍字。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煤油灯和霉味混合的窒息气味。 这是1990年,她和李建军结婚的第三年,在这个被称作家的囚笼里。 她回来了。 重生回到了女儿高烧不退,她被婆家诬陷是不孕不育的丧门星,即将被扫地出门的这一天! “咳咳……妈妈,冷……”怀里的小人儿无意识地呓语,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孟听雨的心被狠狠剜了一刀,她下意识收紧手臂,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女儿,可入手只有一片冰凉。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而怀里的念念,更是只盖了一条满是补丁的薄毯。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镇上卫生所给你妹妹抓点药回来!” 身旁的男人,她的丈夫李建军,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语气里没有丝毫关心,只有命令。 他口中的妹妹,是他那个娇生惯养、不过是白天吹了点风就哼哼唧唧的李建萍。 而他她的女儿,此刻就躺在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微弱得像只快要断气的小猫。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听信了李建军的话,把家里仅剩的几块钱拿去给他妹妹买了药。 结果,她的女儿念念因为延误治疗,烧坏了脑子,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而她,也被彻底坐实了克夫克女的罪名,被李家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最后在无尽的悔恨与病痛中凄惨离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孟听雨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女儿。 不。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要买药你自己去,我的钱,只给我的女儿看病。” 孟听雨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滚烫的油锅里,瞬间让整个屋子炸开了锅。 李建军愣住了,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以往的孟听雨,总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他说东她绝不敢往西。 今天,这个受气包竟然敢顶嘴了? “孟听雨,你吃错药了?我妹妹病了,你这个当嫂子的去买点药不是天经地义吗?” “你女儿不过是发个烧,乡下孩子皮实,睡一觉就好了!” “皮实?” 孟听雨冷笑一声,抬起眼眸,那双曾是死水一潭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两簇骇人的火焰。 “李建军,你摸摸念念的额头,这叫皮实?你妹妹只是吹了风,我女儿这可是要命!” 她的目光扫过李建军,又落在一旁叉着腰,满脸刻薄的婆婆王翠兰身上。 “还有你,我的好婆婆。你天天把大鱼大肉藏起来给你儿子女儿吃,却只给我和念念喝清得能照出人影的米汤。” “念念为什么会发烧,你心里没数吗?” “她是被你们活活饿病的!” 王翠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我们李家让你进门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不下蛋?” 孟听雨缓缓站起身,怀里抱着女儿,气势却比屋里任何人都强。 “我生了念念,叫不下蛋?我看,是你们李家的种不行吧!” 这句话,彻底戳中了李建军的痛处。 他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扬起手就要打过来。 “你这个疯婆子,我看你是想挨揍了!” 然而,他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一只纤细却有力得惊人的手截住了。 孟听雨的眼神冷得像冰。 “李建军,把手拿开。” “否则,我就废了它。”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戾。 李建军竟然真的被她眼中的杀气震慑住了,一时间忘了动作。 就在这时,孟听雨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空灵的声音。 【药膳空间已激活。】 【新手礼包发放:《神农食经》入门篇,灵泉水泉眼。】 刹那间,一个奇异的景象在她意识中展开。 那是一个白雾缭绕的空间,中央有一口小小的泉眼,正汩汩地冒着清澈的泉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泉眼旁,是一片肥沃得流油的黑土地。 土地边上,静静地悬浮着一本古朴的线装书,封面上是四个苍劲古朴的大字——《神农食经》。 这是……什么? 药膳能救她的女儿吗? 她需要立刻救女儿的命,需要摆脱这个地狱般的家庭,需要去京城,找到那个男人! 对,那个男人! 前世她死后,灵魂飘荡才得知,当初承诺来找她却一直没来的顾承颐去世了。 这一世,她不仅要带着女儿活下去,还要顾承颐活得比谁都好! 她要带着女儿去京城,去认亲!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王翠兰的尖叫声将孟听雨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看着孟听雨不为所动的样子,气得破口大骂。 “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丧门星,还敢在这里跟我叫板?我们李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 “我告诉你孟听雨,今天你要是不去给我女儿买药,你就抱着你那个赔钱货,立马给我滚出李家!” 李建军也附和道:“听见没?赶紧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他笃定孟听雨不敢。 一个乡下女人,离了婚,还带着个拖油瓶,除了死路一条,还能有什么出路? 然而,孟听雨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建军,我们离婚。” 说完,她不再看那对目瞪口呆的母子,转身抱着女儿就往外走。 现在,没什么比救女儿的命更重要。 第2章 灵泉空间救女儿 “站住!你想去哪?” 王翠花从地上一跃而起,张开双臂拦住她,“想走?没那么容易!这死丫头片子病了就得花钱,我告诉你,家里一分钱都不会出!” “妈妈……水……我想喝水……”怀里的念念虚弱地张开小嘴。 孟听雨心头一紧。 高烧最怕脱水。 她冷冷地扫了王翠花一眼:“让开。” “不让!有本事你从我身上跨过去!”王翠花耍起了无赖。 孟听雨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角落的水缸上。 她忽然想起脑海中那口灵泉,心中一动,抱着女儿径直走到水缸边,拿起水瓢舀了一瓢冷水。 “你干什么?你疯了!要给她喝凉水?”李建军惊叫起来,却不是心疼女儿,而是怕人死了晦气。 孟听雨没有理他。 她背对着两人,用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意念微动,一滴晶莹剔透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滴落,融入水瓢中。 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弥漫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水瓢凑到女儿嘴边:“念念,喝点水。” 原本昏昏沉沉的小人儿,闻到这股味道,竟真的张开了嘴,小口小口地将一瓢水喝了下去。 清凉甘甜的泉水滑入喉咙,念念紧皱的眉头竟舒展开了一些,脸上病态的潮红也肉眼可见地褪去了一丝。 有效! 孟听雨心中狂喜,那不是她的幻觉,【药膳空间】是真的! “行了,水也喝了,赶紧把她抱回屋里去,别在我眼前碍眼!”王翠花不耐烦地挥手。 孟听雨却将水瓢重重地往旁边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字一句地说道:“李建军,我再说最后一遍,离婚。” “女儿是我带来的,我自然要带走。” 李建军看着孟听雨,眼神复杂。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只会埋头做活的懦弱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他心里甚至生出一丝荒谬的悔意。 但王翠兰却不干了。 “离婚?你想得美!你嫁到我们李家,生是我们李家的人,死是我们李家的鬼!想走?没门!” 她打的什么算盘,孟听雨一清二楚。 留下她无非可以遮掩她儿子不能生。 “是吗?” 孟听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可由不得你。” 她抱着女儿,大步走到院子里,对着外面高声喊道: “各位乡亲邻里,都来评评理啊!” “李家婆婆虐待孙女,克扣口粮,害得孩子高烧不退,还不给钱看病!” “现在,他们还要逼死我们母女俩啊!” 她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瞬间划破了村庄宁静的夜。 很快,周围的邻居纷纷披着衣服,打着手电筒聚拢了过来。 李家的院子,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 “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吵什么?” “建军家的,你又欺负听雨了?” 王翠翠一看这架势,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想捂孟听雨的嘴。 “你个小贱人,瞎嚷嚷什么!” 孟听雨抱着孩子,灵巧地一侧身,躲开了她的脏手。 她将怀中脸色虽然好转但依旧虚弱的念念展示给众人看。 “大家看,这就是我李家的好婆婆,好丈夫!” “孩子病成这样,他们却只顾着给小姑子买补品,连一分钱的救命钱都不肯出!” “我不过是给孩子喂点水,他们就要打死我!” “这样的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婚!” 众人看着襁褓中孩子虚弱的模样,再看看王翠兰和李建军心虚躲闪的眼神,心里顿时信了七八分。 王翠兰在村里本就不是什么善茬,苛待儿媳妇的事,大家也早有耳闻。 一时间,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 “造孽啊!对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就是,听雨这媳妇多好啊,勤快又能干,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婆家。” “离!必须离!这种人家,待下去迟早没命!” 李建军和王翠兰的脸,在众人的指责和手电筒的光柱下,一阵红一阵绿,难看到了极点。 孟听雨知道,火候到了。 她看向人群中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 “村长,您来得正好。” “我孟听雨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这个婚,我离定了!” “我和念念,净身出户,从此和李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村长看着眼前的一切,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罢了,既然日子过不下去,强扭的瓜也不甜。” “建军,去民政局离婚吧。” 李建军在全村人的注视下,屈辱地和孟听雨去民政局办了离婚证。 孟听雨接过那张薄薄的证,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没有回屋收拾任何东西。 那个所谓的家,除了痛苦的回忆,一无所有。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怀里的女儿。 【开启望气能力,灵泉空间扩增一倍。】 脑海中,空间白雾散去,面积肉眼可见地扩大了。 而她的双眼,在看向周围的人时,发现他们的头顶都飘着一层淡淡的气。 健康的邻居是均匀的白色,而常年劳作的村长则是白中带灰。 最显眼的,是王翠兰和李建军。 王翠兰头顶是混杂着黑丝的灰气,一看就是常年心胸狭隘、肝气郁结。 而李建军,他的气色看似正常,但孟听雨却能看到他命门处,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那是肾气亏虚,根基不稳的征兆。 难怪他们结婚三年,李建军都没碰过她。 孟听雨收回目光,心中冷笑。 她抱着女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毫不留恋地走出了那个让她窒息了整整一辈子的院子。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身后是李家母子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村民们同情又好奇的议论。 “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能去哪儿啊?” “真是傻,好歹拿点钱再走啊!” 孟听雨没有回头。 去哪儿? 她抬起头,望向北方。 那里,是京城。 那里,有念念的亲生父亲。 还有,没活不过三十岁的顾承颐。 顾承颐,我来了。 第3章 火车上救老人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前行驶,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铁兽,载着满车厢的梦想与辛酸,奔赴未知的远方。 孟听雨怀里抱着熟睡的女儿,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一如她被彻底抛在身后的过去。 念念的呼吸均匀绵长,小脸蛋恢复了健康的红润,显然,那碗灵泉水不仅退了她的烧,更补足了她亏损的元气。 这让孟听雨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就在这时,车厢另一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慌的呼喊。 “爸!爸!您怎么了?” “快来人啊!有没有医生?我爸他晕过去了!” 尖锐的哭喊声刺破了车厢内昏昏欲睡的沉闷气氛。 孟听雨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人蜷缩在座位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手死死地捂着胃部,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旁边围着他的家人,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两人都急得满脸是泪,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啊?” “看样子是犯了急病!” “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医生去!” 周围的乘客瞬间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却没一个能拿出有效的办法。 乘务员也闻讯赶来,但除了广播寻医,同样束手无策。 整个车厢乱成了一锅粥。 孟听雨的目光落在那位老人身上,她眼中的世界与旁人不同。 在她的望气视野里,老人头顶的白色气运本就夹杂着衰败的灰黑。 而此刻,他腹部的位置,更是被一团剧烈翻滚的黑气笼罩。 那黑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凝滞,显然是陈年旧疾急性发作的征兆。 是寒邪攻心,引发的胃痉挛。 若是再不施救,这口气散了,神仙也难回天。 救,还是不救? 她才刚脱离虎口,带着女儿前途未卜,本该低调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看着那老人痛苦的神情,看着他家人绝望的哭喊,她根本无法坐视不理。 前世,她和念念病痛缠身,无人援手,那种绝望,她尝够了。 这一世,既然有能力,她又怎能见死不救? 孟听雨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她轻轻将念念放在起身后的空位上,盖好自己的外套,然后站起身,分开人群走了过去。 “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清冷而镇定,像一股清泉,瞬间让慌乱的家属找到了主心骨。 那个年轻人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她:“你……你是医生?” “我不是医生,但我懂一些药膳调理的法子,或许能缓解他的痛苦。”孟听雨平静地回答。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几分学问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审视地看着她。 “小姑娘,别在这儿添乱了。” “我看这位老先生是急性胃溃疡或者胃痉挛,得赶紧送医院用西药才行,你那什么药膳,不就是些吃的喝的吗?” “那能管什么用?别耽误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这番话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 在九零年代,人们普遍更相信见效快的西医西药。 所谓药膳,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养生的花架子,根本治不了急病。 年轻人的母亲,那个中年妇女,脸上也露出迟疑和不信任。 “是啊,这……这能行吗?” 孟听听雨没有理会旁人的质疑,她的目光只专注地看着病人。 她蹲下身,对那焦急的年轻人说:“信我一次。” “老先生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胃气将散,任何猛烈的药物都承受不住,只会适得其反。” “我需要一碗开水,马上。”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那年轻人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咬了咬牙。 “妈!让她试试!爸不能再等了!” 说着,他立刻转身,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个搪瓷碗。 “开水在这里,开水我去找乘务员要!” 孟听听雨接过碗,同时从布袋里拿出她来火车站一路上采摘的药草。 那本神农食经上记载的可入药膳的药草很详细,路上她看到就顺手摘了种到空间里。 她的意识沉入那片白雾缭绕的空间,把一种药草摘了。 她现在就是护住这位老先生的命,为他争取到去医院的宝贵时间。 很快,年轻人端着一壶滚烫的开水跑了回来。 “来了来了!” 孟听雨接过水壶,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部分人的视线。 在将开水倒入碗中的瞬间,她心念一动,一股精纯的灵泉水无声无息地从空间中引出,与滚烫的开水混合在一起。 青绿的药草叶子也在开水中舒展。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甜甘醇的香气,倏地一下在浑浊的车厢空气中弥漫开来。 原本还在沸反盈天的车厢,竟然因为这股奇特的香气,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孟听雨手中的那碗泡了药草叶子已经变成黄绿色的开水。 “这……这是什么药?怎么会这么香?” “神了!这个药草叶子看着有点眼熟!有这么香吗!” 刚才那个质疑她的眼镜男,此刻也张大了嘴巴,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孟听雨将碗递给那个年轻人,嘱咐道:“凉一下,一勺一勺地喂,慢一点。” “好……好!” 年轻人颤抖着手接过碗,小心地吹了吹,然后舀起一勺,颤巍巍地送到老父亲嘴边。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第一勺药水,顺着老人干裂的嘴唇滑了进去。 原本还在痛苦呻吟的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剧烈抽搐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 有效! 年轻人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手上的动作更加稳定,一勺接着一勺。 周围的乘客们,亲眼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随着半碗药水下肚,老人惨白的脸色逐渐褪去,浮现出一层健康的微光。 第4章 我找顾承颐 他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呼吸也从短促变得悠长平稳。 最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眼神依旧虚弱,但已经恢复了清明。 “我……我这是怎么了?”老人沙哑地开口。 “爸!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中年妇女和年轻人喜极而泣,抱着老人又哭又笑。 整个车厢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叹声! “天哪!真的救活了!” “神了!这姑娘真是神了!” “这哪是药水啊,这是神仙水啊!” 那个眼镜男彻底傻眼了,他扶着眼镜,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科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孟听听雨的眼神,已经从质疑,变成了敬畏和恐惧。 老人的家人回过神来,立刻就要给孟听雨弯腰感谢。 “姑娘!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孟听雨连忙扶住他们。 “使不得,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这时,那苏醒过来的老人,在儿子的搀扶下,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用一双虽然虚弱但充满感激和智慧的眼睛看着孟听雨。 “姑娘,大恩不言谢。我叫林振国,这是我儿子林卫东,儿媳刘琴。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到了京城落脚在何处?我们定要登门拜谢!” 林振国? 孟听雨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名字,她前世似乎在一些高级别的学术报刊上见过,好像是京城大学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教授,桃李满天下。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老先生客气了,我叫孟听雨。第一次去京城,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她如实回答。 林卫东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撕下一页,写下一串地址和电话号码,郑重地塞到孟听雨手里。 “孟同志,这是我们家的地址和单位的电话。” “你到了京城,无论遇到任何困难,一定要来找我们!这不仅仅是报恩,你在药膳上的本事,我们还想多请教!” 孟听雨没有再推辞,她知道,这份善缘,或许会成为她和女儿在京城立足的第一块基石。 她收下了纸条,收获了林家硬塞过来的几块钱和一些点心,更收获了全车厢人敬佩的目光,以及对自己能力的绝对信心。 这个药膳空间,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或许,她不仅能救顾承颐的命,更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火车“哐当当”,伴随着长长的鸣笛,终于缓缓驶入了北京站。 林家人再三感谢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并约好一定会联系她。 孟听雨抱着睡得香甜的女儿,走下火车,站在了1990年北京站川流不息的广场上。 高楼、汽车、穿着时髦的人群…… 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薄薄的离婚证,又看了看怀里安睡的女儿,最后,目光投向了一个地方。 顾家大院,就在那里。 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她辗转坐上公交车,来到了一片被高高围墙圈起来的大院前。 朱红色的大门庄严肃穆,门口站着笔挺的警卫,门口挂着“军事管理区,闲人免进”的牌子。 这里就是顾家所在的红墙大院。 “同志,你找谁?”警卫见她抱着孩子在门口徘徊,上前一步,客气但疏离地问道。 “你好,我找顾承颐。”孟听雨不卑不亢地回答。 警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一个穿着朴素的乡下女人,抱着个孩子,张口就要找顾家的那位天之骄子? 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不屑:“你有预约吗?或者,有证件吗?” “没有。”孟听雨摇摇头,“你只需要帮我通报一声,就说一个姓孟的故人,带着他的女儿来找他了。” “他的女儿?”警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嗤笑一声,“小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顾家什么门第,顾先生什么身份,也是你能攀扯的?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自讨没趣。” 孟听雨没动,只是从脖子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带红绳的玉佩。 玉质温润,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通体没有一丝杂色。 玉佩被雕刻成一片交叠的竹叶,线条流畅,工艺精湛,竹叶的脉络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玉佩的一角,刻着一个极小的、不易察觉的“颐”字。 这块玉佩在孟听雨粗糙朴素的衣着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更彰显出其不凡的价值。 “这是四年前,顾承颐在平山给我的。” 孟听雨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既然是顾家大院的警卫,应该知道,四年前他去过平山。” “平山”两个字一出口,警卫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当然知道! 整个顾家,乃至整个京城顶级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四年前的那场意外,就是顾少从平山考察回来后发生的! 警卫的额角渗出冷汗,再看向孟听雨时,眼神里只剩下诚惶诚恐。 他哪还敢有半分怠慢,双手接过那块温润的玉佩,连连躬身道歉。 “对不起,同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稍等,我……我这就去通报!” 他转身,几乎是跑着冲进了传达室。 消息和玉佩,经过层层上报,最终送到了顾承颐的秘书手中。 彼时,顾承颐正坐在轮椅上,在位于大院深处的独立实验室内,专注地盯着显微镜下的细胞结构图。 秘书敲门进来,将事情原委和那块玉佩一并呈上。 “先生,门口有位姓孟的女士,带着一个孩子,说是您的……” 秘书斟酌着用词,“……女儿。” 顾承颐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在实验报告上划下一行流畅的数据。 女儿? 对他这个被中西医联合判了死刑,断定无法生育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年度最好笑的无稽之谈。 又是哪家想攀附顾家,想出的新花样。 他甚至懒得抬一下眼皮,只吐出两个字。 “处理掉。” 秘书面露难色,将玉佩往前递了递:“可……她说这是您四年前在平山给她的,上面还有您的……” 顾承颐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瞬。 他抬起眼,墨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块玉佩。 第5章 可他又能活多久 很熟悉,但想不起来。 他接过玉佩,指腹摩挲着那个小小的“颐”字,一种莫名的烦躁感从心底升起。 又是平山。 四年前那场事故后,他关于在平山那段时间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医生说这是爆炸引起的脑部创伤后遗症。 他从未在意过。 对他来说,失去一段记忆,和失去对美食的味觉,没有本质区别,都无关紧要。 “先推我去暗门看一下。”他言简意赅。 秘书立刻会意,推他去了暗门能看到大门外的场景。 一个女人静静地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她穿着朴素的蓝布衣裤,身形清瘦,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她没有焦躁地等待,只是垂着眼,安抚着怀里的孩子,侧脸的线条在初秋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就是这张脸。 当顾承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刻,他常年波澜不惊的心湖,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混杂着一丝细微的刺痛,从记忆的深渊里浮现。 他想不起来她是谁。 但他知道,他肯定见过她。 那段被他遗忘的记忆,似乎和这个女人有关。 顾承颐一贯规律轻叩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声音依旧清冷,却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破例。 “让她们进来,带到会客室。” 秘书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是!” 孟听雨被带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室。 她刚放下怀里睡得正香的念念,就听见一阵轻微的、规律的滚轮声。 她抬起头。 男人操控着轮椅,从门口缓缓驶入。 依旧是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比记忆中更清瘦,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脆弱的病气里。 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如寒潭。 孟听雨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隔了两辈子,她终于又见到了他。 目光扫过顾承颐轮椅上的双腿。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顾承颐的轮椅停在三步之外,他的目光落在孟听雨发红的眼眶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顾承颐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他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被她牵动。 孟听雨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陌生和审视。 他……不认识自己了。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瞬间浇熄了她心中那点重逢的激动。 上辈子,他到底是因为病重没来找她,还是压根就忘了她这个人? 孟听雨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她不需要哭闹,也不屑于攀扯。 她走到顾承颐面前,站定,目光平静而直白。 “可以单独谈谈吗?” 顾承颐点了下头,秘书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巨大的会客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孟听雨抱着念念,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让女儿的视线与他平齐。 “顾承颐。” 她叫了他的全名,没有半分故人重逢的亲昵。 “这是我们的孩子,叫念念,已经三岁了。” “如果你不信,可以做亲子鉴定。”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颗颗小石子,砸在寂静的会客室里。 顾承颐的目光,从孟听雨那双冷静到极致的眼睛,缓缓落到她怀里那个小女孩的脸上。 女孩有一双和他如出一辙的墨色眼眸,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小的眉眼,几乎是他的翻版。 任何言语在这样一张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沉默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轻叩,发出规律的声响。 孟听雨等了几秒,见他没有反应,便继续往下说,语气像是在谈一桩生意。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来找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在乎了。” “我来京城,不是为了高攀顾家,只是希望你能给念念一个户口,让她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 “最好,我们可以合作养娃。”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毫无知觉的双腿上,“作为交换,我可以为你调养身体。” 这种干脆利落的交易口吻,让顾承颐感到一丝意外。 他抬眼,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她很漂亮,是一种带着江南水乡温婉气息的美,可那双眼睛,却藏着与外貌截然相反的坚韧。 他的目光从孟听雨那双冷静得过分的眼睛,再次落到小女孩的脸上。 像,太像了。 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根本无需证明。 就在孟听雨以为他会开口质疑或驱赶时,顾承颐却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对不起。” 孟听雨愣住了。 只听他继续说道:“四年前,我从平山回来后出了意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但我想不起来了。” 他看着她,墨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情绪波动。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孟听雨心中积压了两辈子的冰山。 原来,真的是有原因的。 她没有爱错人。 那股压抑在心口的酸楚几乎要涌出眼眶,但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维持着最后的冷静。 “既然忘了,那我现在对你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我们还是先做亲子鉴定吧。” 她的坚持,让顾承颐墨色的瞳孔深了深。 他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竟觉得心脏的位置,有些发闷。 他没有再多问,沉声应下。 “行,我安排。”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精准与决断,仿佛刚才流露出的那一丝脆弱只是错觉。 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直接直接拿起手边的电话,拨给了秘书。 “李秘书,带孟女士和孩子去客房安顿。” “另外,联系医院,安排做亲子鉴定,要最快的结果。” 挂了电话,他对孟听雨说:“你和孩子先住下,结果出来之前,顾家会保证你们的生活。” 孟听雨抱着重新睡熟的女儿,跟着李秘书离开。 偌大的会客室里,只剩下顾承颐一个人。 他坐在轮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还带着她体温的玉佩。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女儿…… 还有她…… 可他又能活多久…… 第6章 本能的欣赏 李秘书的动作很快,不过几分钟,就将孟听雨母女俩带到了大院后排一栋独立的小楼。 这里是客房,专门用来安置顾家一些需要留宿的客人。 房间算不上奢华,却干净整洁得不像话,雪白的床单,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这对刚刚逃离那个阴暗潮湿土坯房的孟听雨来说,已经是天堂。 顾承颐没有跟来。 他坐在会客室里,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轮椅扶手,发出规律却比平时略显急促的声响。 他拿起电话,没有打给秘书,而是亲自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我。” “准备一份晚餐,清淡滋补,送到顾家大院。”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位从不关心吃喝的大少爷亲自订餐感到惊奇,但还是恭敬地应下了。 挂断电话,顾承颐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竹叶玉佩上。 玉佩还残留着她的体温,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那颗常年冰封的心,泛起一丝陌生的涟漪。 客房的卫生间里,升腾起温暖的水汽。 孟听雨小心翼翼地为女儿擦拭着身体。 念念的小身子瘦得能看见一根根肋骨,看得孟听雨心口发紧。 温热的水流冲刷下,念念紧绷的小脸蛋终于放松下来,她靠在妈妈怀里,小声地问。 “妈妈,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嗯,暂时住在这里。” 孟听雨的声音很温柔。 “那……刚刚那个叔叔,他……” 念念犹豫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 那双眼睛,和顾承颐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孟听雨帮她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极为温柔平缓的语气说:“念念,你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对不对?” 念念用力点头。 “但我们和他还不熟悉,他也不熟悉我们。” “所以,我们要慢慢来,好不好?不要一下子就对他有太多期望。” 她不希望女儿像她前世一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念念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乖巧地不再追问,只是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妈妈的衣角。 “我听妈妈的。” 洗完澡,孟听雨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布包里,拿出唯一一套还算干净的旧衣服给念念换上。 她倒了一杯温水,意念微动,从空间里引出一缕极细的灵泉水,混入了温开水里。 “念念,喝点水。” 灵泉水入口,念念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喝到了什么琼浆玉液,咕咚咕咚地将一杯水喝了个底朝天。 那股从内而外的滋养,让她原本因舟车劳顿而有些萎靡的精神,立刻恢复了过来,眼里的光都清亮了几分。 灵泉水不仅能巩固她的身体,更能安抚她在陌生环境中的不安。 安抚好女儿,孟听雨才得空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叩叩。” 孟听雨以为是李秘书,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却是坐在轮椅上的顾承颐。 他手里提着一个双层的保温食盒,食盒的重量让他本就清瘦的手腕,显得更加骨节分明。 他竟然亲自送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许的怔愣。 洗去了满身风尘的孟听雨,穿着客房里干净的白色棉布衬衫和长裤,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滴着水,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没有了之前的狼狈和戒备,她那张温婉的脸庞彻底显露出来。 眉如远黛,眼若秋水,肌肤在灯光下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漂亮得,让人心头猛地一荡。 顾承颐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的外貌,产生了如此清晰而直观的感受。 这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欣赏,与他的理智和逻辑毫无关系,这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不自在。 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便迅速移开,落在了她身后那个正探出小脑袋,眼巴巴望着他手里食盒的小不点身上。 屋里一大一小,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墨色眼眸,都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饭。 那画面,让顾承颐冰封了二十多年的心湖,第一次有了一丝裂缝,透进了点暖气。 念念从孟听雨身后探出小脑袋,用细细糯糯的声音说。 “叔叔好。” 这句礼貌的打招呼,让顾承颐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原以为,一个从乡下找来的女人,带来的孩子就算不是一身蛮气,也该是怯懦怕生的。 可眼前的女孩,乖巧,懂事,眼神清澈。 顾承颐对孟听雨的看法,又多了一层。 能把孩子教得这么好,她吃过的苦,想必不少。 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回应,操控着轮椅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 “趁热吃。” 他说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只是坐在轮椅上,拿起桌上一本不知名的杂志,状似随意地翻看着。 孟听雨也没多言,打开食盒。 饭菜的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一碗熬得软糯香甜的小米南瓜粥,一碟清炒的虾仁西兰花,一道清蒸鲈鱼,还有一盅看起来就炖了很久的鸽子汤。 菜色清淡,却用料讲究,一看就是特意为孩子和女人准备的。 孟听雨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她盛了一碗粥,先用勺子吹凉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念念。 “妈妈吃。”念念吃了两口,就指了指孟听雨的嘴。 “好,妈妈也吃。” 母女俩旁若无人地分食着一碗粥,气氛温馨而宁静。 顾承颐的视线,看似落在杂志那一行行铅字上,余光却始终无法从那对母女身上挪开。 他所在的顾家,食不言寝不语,规矩大过天。他从未见过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吃饭场景。 那个女人吃饭的动作很秀气,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而那个孩子,全程不哭不闹,妈妈喂一口,她就乖乖张嘴吃一口,满足得眯起眼睛。 这幅画面,像一幅他从未见过的,无声地熨帖着他心底某处从未被触碰过的褶皱。 温馨。 这个词突兀地闯入顾承颐的脑海。 他的人生,充斥着实验、数据、药物和无尽的病痛,从未有过这样平凡而又温暖的画面。 第7章 我一直在等你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孟听雨利落地收拾好碗筷,放回食盒里。 她并没有立刻开始谈话,而是擦干净手,看了一眼角落里依旧在“看书”的顾承颐。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 她的行动,是一种无声的示意。 她有重要的话,要在外面单独跟他说。 顾承颐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那常年紧抿的薄唇,竟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他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好奇他失去的那段记忆。 也好奇她这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操控着轮椅,跟了出去。 走廊的灯光是昏黄的。 光线将她纤细的背影拉得很长。 她走得不疾不徐,步伐沉稳,完全不像一个走投无路来寻求庇护的女人。 顾承颐坐在轮椅上,竟不自觉地凝视着她的背影,连轮椅滚动的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沐浴后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皂角清香。 孟听雨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停下。 她转过身,背靠着窗台,夜风吹起她湿润的发丝。 她望着他,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清澈见底。 “您想问的,现在问吧。” 她主动开口,将谈话的主动权,干脆利落地抛给了他。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一道缝,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孟听雨披散在肩头的湿发。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而笔直的背影,投下一片长长的影子。 她靠着窗台,整个人的姿态是放松的,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屏障,安静地等待着他的质疑。 顾承颐的轮椅停在她面前,维持着一个既不冒犯也不疏离的距离。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像是在分析一个复杂的实验数据,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她已经把主动权交给了他。 顾承颐没有绕任何圈子,他习惯于直面问题核心,这是他作为科研工作者十多年养成的本能。 “发现怀孕后,为什么没来找我?”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切向了过去四年所有痛苦的根源。 空气凝滞了一瞬。 孟听雨抬起眼,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墨色眼眸里,没有怨恨,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敲在顾承颐的心上。 “因为你离开之前让我等你。” “你说,你会回来接我。” 顾承颐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那规律的叩击声,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让她等他。 这六个字,是他从未在自己残缺的记忆里找到过的碎片,此刻却被她轻描淡写地摆在了面前,变成了一桩罪证。 一桩,他失信的罪证。 孟听雨的视线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一直在等你。”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后来,我的肚子渐渐大了,村里开始有风言风语。” 她的声音始终平稳,却让顾承颐有了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他能想象,一个未婚先孕的年轻女孩,在那个闭塞的山区,会遭遇怎样的目光和议论。 “未婚先孕,在平山镇是天大的丑事。我爸妈嫌我丢人,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后来,镇上的李建军家来提亲。他们家条件不错,但李建军本人……身体有点问题,一直娶不上媳妇。” “我爸妈收了他们家一大笔彩礼,就把我嫁了过去。” 她的叙述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越是这样,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和磋磨,就越是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在顾承颐的心上。 习惯用逻辑和数据思考问题的顾承颐,此刻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无法计算出,这短短几句话背后,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屈辱和痛苦。 “他们知道你怀着孕?”顾承颐的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孟听雨点头,“那时候月份大了,医生说我身体太虚,打掉孩子我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李家需要一个能堵住旁人嘴巴的现成的孩子。我爸妈需要一笔彩礼给弟弟娶媳妇,我是那个最不重要的人,所以就这么定了。” “我不同意,我就绝食。可我娘家人直接药晕了我,花轿抬到李家……” 顾承颐的呼吸骤然一沉。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强烈的情绪。 孟听雨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本不该来打扰你。” “嫁过去之后,我认命了,只想把念念好好养大。直到前阵子,我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差点就没挺过来。” 她抬起眼,看向顾承颐,眸子里映着走廊昏黄的灯光,也映着一丝后怕和迷茫。 “病中,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了你,梦见你和我现在看到的一样,坐着轮椅,脸色苍白。” “梦里,你年纪轻轻就……走了。” 说到那个“走”字,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前世他死时的场景,是她重生后依旧不敢触碰的噩梦。 “梦里甚至还有这个顾家大院,一草一木都太真实了。” “我醒来以后,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前两天,念念又被他们磋磨得发高烧,差点……差点就没了。” 一滴眼泪终于从她泛红的眼角滑落,她迅速地用手背擦去。 “所以我才想,我不能再等了。不管那个梦是真是假,我都要来试一试,为了念念。” “我必须来找你。” “就算你不认,我也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你的孩子。” 她这番夹杂着前世真相的说辞,听在顾承颐耳中,却成了另一种让他心痛的逻辑。 她是因为一个预示他死亡的梦,才不顾一切地带着孩子来找他。 在她心里,他的安危,竟然比她自己所受的苦难更重要。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第8章 我们怎么认识的 原来,他平静地坐在轮椅上,被顾家人精心呵护,等待死亡的这四年。 她和他的女儿,正在另一个地方,经历着这样的人间炼狱。 愧疚和怒火像两股交缠的岩浆,在他的胸腔里灼烧。 这怒火,是对孟听雨娘家无情卑劣的愤怒,是对李家磋磨虐待的愤怒。 这愧疚,更是对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失忆了。 如果不是他违背了那个“我会回来接你”的承诺。 她本不该受这些苦。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他那双总是紧抿的薄唇里吐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沉重。 孟听雨似乎没料到他会道歉,怔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我不怪你。”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那层坚硬的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顾承颐的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点,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显得格外低沉。 “你和那个李建军……结婚了?” 这五个字,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 这不仅仅是认亲,如果婚姻关系存在,那念念的身份,他认回女儿的行为,都会变得异常复杂,甚至会牵扯出骗婚和重婚的法律风险。 孟听雨看出了他的顾虑,她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结了,也离了。李建军身体确实有毛病,我们结婚四年,没有夫妻之实。” “念念出生后,因为是个女孩,他们全家都很失望,对我们母女俩就更差了。” “在来京城之前,我就把这件事了结了。我和念念,跟那些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说着,她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被布包了好几层的小本子,递了过去。 那是一本离婚证。 顾承颐的目光落在离婚证三个字上,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那本还带着她体温的证件。 他翻开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确实是几天前。 确认之后,他却没有立刻还给她,而是顺手将离婚证放进了自己衬衫的口袋里。 这个动作,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宣告。 “这张证件,你要是放心,可以先放我这里。”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这份冷静之下,是滔天的巨浪。 “你娘家,还有那个李家,都明显有问题,我会让人去查。” 他没有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而是直接将所有的麻烦,都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一个男人对自己亏欠的女人和孩子,最直接的担当。 孟听雨看着他,看着他将那本带给她无数噩梦和痛苦的证件收起。 那份全然的信任,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交付了全部的过去。 这份干脆利落的信任,让顾承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意识到,自己亏欠她的,不仅仅是一个承诺,而是整整四年的人生。 这份债,他必须还。 “我的要求很简单。”孟听雨看着他,提出了她此行的核心诉求。 “我希望您能和念念做一次亲子鉴定。” “如果鉴定结果证实,您是念念的亲生父亲,我希望您能以生父的名义,将孩子的户口落在您的名下。” 她只字未提自己,也没提任何金钱上的要求。 她要的,只是给女儿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她摆脱那个噩运般的姓氏。 顾承颐深深地看着她。 她比他想象中更坚韧,也更无私。 顾承颐心里盘算的,却远不止这些。 迁户口是必须的,但让李家和她那个吸血鬼娘家付出代价,更是必须的。 她被磋磨的这四年,他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压下心头的杀伐之意,顾承颐的思绪又回到了另一个疑点上。 “我们当年……是怎么认识的?”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提到过去,孟听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那些甜蜜又痛苦的回忆,是她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疤。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很轻。 “那时候,你来我们平山县做一个项目考察,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 “我们……在一起大概一年,后来你说工作结束,要回京城,让我等你来接我。” 她说的极其简短,仿佛那一年浓烈的爱恋,不过是一段平平无奇的过往。 顾承颐知道,事情肯定远非如此简单。 他从她极力掩饰的难过里,看出了那段过往对她而言,一定还有着更深层、更让她痛苦的东西。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不知为何,他看不得她露出那样的神情。 “对不起。” 三个字,从这个天之骄子口中说出,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愧疚。 “虽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熟悉。” 他操控轮椅,向她靠近了一些,放缓了语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请求意味。 “请你留在我身边,或许……我能想起来一些事。” 孟听雨的心,因为他这句话,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撞进他那双带着悔愧和祈求的眼眸里。 那一瞬间,她的心防差点溃不成军。 他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顾承颐,即使忘记了一切,即使被病痛折磨,他骨子里的温柔和担当,一如当初。 她还是爱着这个男人。 孟听雨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撇开脸,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 她不能再像前世那样,轻易地交付自己的全部,落得惨死结局。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平静地转移了话题。 “先把念念的事情办好再说。” 顾承颐懂了她的意思。 她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确切的结果来给她安全感。 他点了点头,“好。”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我会安排好一切,过来接你们。” “晚安。”孟听雨轻松地道了晚安,转身回房的背影,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了四年的枷锁。 “晚安。”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转身离开,轮子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自己的房间,孟听雨抱着念念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这是四年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而另一边,顾承颐的房间,却是一夜灯火通明。 他没有睡。 第9章 他什么都忘了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本红色的离婚证,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深邃的眼眸中,风暴正在酝酿。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李秘书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先生。” “查两家人,一个叫李建军,平山镇人。另一个……” 顾承颐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是孟听雨的娘家。我要他们两家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是,先生。” 安排好一切,顾承颐才缓缓靠在椅背上。 他的世界,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出现,偏离了预设的、走向死亡的轨道。 他那颗等待死亡的心,也第一次为了她们,重新燃起了名为守护的信念。 次日清晨,顾承颐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几份实验报告,便操控轮椅来到了客房门前。 一夜未眠,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但精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抬手,正准备敲门。 门却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了。 孟听雨和念念显然已经准备妥当。 顾承颐的目光在触及孟听雨的那一刻,动作停滞了。 她换下客房里单调的棉布衣裤,穿上了一身自带的连衣裙。 裙子是再普通不过的浅蓝色棉布料,看得出有些年头,洗得颜色都有些发白,但熨烫得极为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被她细心地编成了一条整齐的麻花辫,垂在身侧。 没有了昨夜的狼狈与戒备,她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干净得像一株雨后初绽的栀子花,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明媚。 顾承颐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种完全脱离他理智控制的悸动,陌生又熟悉,还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一个女人可以漂亮到这种程度。 “叔叔,早上好。” 念念的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裙角,从她身后探出小脑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顾承颐。 小姑娘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穿着那身还算新的旧衣服,头发扎了两个小揪揪,更显得那张小脸精致可爱。 顾承颐的视线从孟听雨身上艰难地移开,落在了念念脸上。 他想,他应该对孩子露出一个友善的表情。 于是他努力牵动自己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个微笑。 结果,他那张本就清冷疏离的俊脸,扯出的笑容比不笑时还要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森然。 念念被吓得往后缩了缩,小脑袋立刻埋进了妈妈的裙子里。 顾承颐的表情瞬间凝固。 孟听雨忍着笑,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道:“念念别怕,叔叔是想跟你笑呢。” 顾承颐默默收回了那个失败的笑容,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他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不笑。 “走吧,先去吃早饭。”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操控着轮椅,率先在前面带路。 顾家的内部食堂不对外开放,只供顾家本家和一些核心工作人员使用。 清晨的食堂人不多,安静整洁。 顾承颐没有问孟听雨想吃什么,径直走到餐台前,拿了一个餐盘。 水晶虾饺,奶黄包,酱肉包,小米粥,蒸蛋羹,还有一杯温热的豆浆。 他将餐盘堆得满满当当,然后放在了孟听雨面前的桌上。 那分量,足够两个成年男人吃饱。 孟听雨看着眼前这座食物小山,愣住了。 顾承颐将自己的那份简单早餐——一碗清粥和一个白水煮蛋——放在旁边,语气平淡地开口。 “你太瘦了,多吃点。” “吃不完我吃。” 最后那五个字,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已经说过千百遍。 孟听雨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这句话…… 四年前,在平山镇那个简陋的小饭馆里,他也曾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候的她,胃口小,每次点菜都怕浪费,他总是会点上一大桌她爱吃的。 然后用这种纵容的语气说:“没事,你尝尝味道,吃不完我吃。” 他什么都忘了。 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还在。 孟听雨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谢谢。” 她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念念被妈妈抱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碗可爱的儿童蒸蛋羹,小勺子是顾承颐特意问食堂师傅要的。 她乖巧地自己用勺子挖着吃,一双大眼睛却不住地偷偷瞟向对面的顾承颐。 这个叔叔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笑起来还有点吓人,可是他会给妈妈拿好多好吃的。 李建军那个爸爸,从来只会抢妈妈和她的饭吃。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谁对她和妈妈好,谁就是好人。 念念在心里,悄悄给顾承颐贴上了一个好人的标签。 孟听雨的饭量确实不大,尤其是在经历了长期的饥饿后,胃已经很小了。 她只吃了一半,就觉得饱了。 她放下筷子,有些为难地看着餐盘里剩下的食物。 不等她开口,对面的顾承夷已经极有默契地伸出手,将她的餐盘拉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在孟听雨震惊的目光中,他拿起自己的筷子,面不改色地开始吃她剩下的食物。 他的动作优雅而斯文,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 孟听雨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看着他,看着他毫不介意地吃下她咬过一半的奶黄包,心底那道刚刚才加固起来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可为什么这些亲密的举动,他做得如此顺理成章? 这份不假思索的亲昵,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顾承夷吃完了所有东西,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眸看向她。 “走吧。”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孟听雨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默默地点了点头,抱起念念跟了上去。 第10章 亲子鉴定 顾承颐没有让司机送,而是亲自开了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轿车。 驾驶座可以与轮椅无缝衔接,刹车和油门都由手部操控,方便他独自出行。 孟听雨抱着念念坐在宽敞的后座。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京城宽阔的马路上。 顾承颐专注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他能看到身后的母女俩。 念念靠在妈妈怀里,小声地问着窗外的一切。 “妈妈,那个红红的楼是什么呀?” “那是天安门。” “哇,好高呀。” “妈妈,那个车车没有顶,是不是就不会被雨淋湿呀?” 孟听雨耐心地回答着女儿每一个天马行空的问题,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细细碎碎的温情对话,透过空气传到顾承颐的耳朵里,让他那颗常年被数据和仪器包裹的心,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种安宁。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他并不排斥。 甚至……有些贪恋。 车子最终停在了京城唯一一家拥有亲子鉴定资质的权威科研机构门口。 这里是顾承颐的地盘,他几乎是刷脸就畅通无阻。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医生,看到顾承颐,立刻热情地站了起来。 “顾工,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做个鉴定。”顾承颐言简意赅。 医生的目光落在顾承颐身后的孟听雨和念念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的惊讶。 流程很简单,取样就行。 孟听雨抱着念念,看着护士拿着细细的针管走过来,心里一紧。 “念念不怕,就像被蚊子叮一下,很快就好。”她柔声安抚着女儿。 念念很勇敢,虽然小脸绷得紧紧的,却还是伸出了自己肉乎乎的小胳膊,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她的小身子抖了一下,却硬是忍着没哭,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 采完血,护士又从她嘴里取了口腔黏膜样本。 轮到顾承颐时,他只是平静地伸出手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样本采集完毕,医生看着手里的两份血样,又看了看紧张的孟听雨,笑着说道。 “其实这项技术刚从国外引进,流程比较复杂,样本需要送到总部的特定实验室进行分析。” 孟听雨的心提了起来。 “那……结果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出来?” 医生扶了扶眼镜,“现在积压的样本比较多,最快,也要半个月。” 半个月。 这个时间让孟听雨有些措手不及。 她来京城的盘缠也就火车上林家人给的钱,如果在顾家白吃白住半个月,她心里没底。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顾承颐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做,现在就做。” “加急,费用我出双倍。”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瞬间驱散了孟听雨心头所有的不安。 医生笑着点头:“好的,顾工都发话了,我肯定给您安排最快的渠道。” 说着,他的目光又在顾承颐和念念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忍不住打趣道。 “不过说实话,看这长相,其实都不用做都知道是亲生的。” “您看看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医生无心的一句话,却让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孟听雨下意识地抬头,仔细地对比着顾承颐和女儿的脸。 之前没仔细对比过父女俩,此刻在旁人的提醒下再看,才发现那何止是像,简直是等比例缩小。 一样的墨色眼眸,一样的挺翘鼻梁,甚至连抿着嘴不说话时的那点倔强神情,都如出一辙。 顾承颐的目光也落在了念念的脸上。 他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看着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墨色眼眸,心中那份源于血脉的直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强烈。 这,就是他的女儿。 不需要任何科学数据证明,他的心脏,他的血液,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样告诉他。 鉴定结果,不过是一张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纸罢了。 “好了,你们去那边缴费,然后就可以等通知了。”医生指了指不远处的缴费窗口。 孟听雨回过神,立刻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布包里,拿出她全部的积蓄——那些被她用手帕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皱巴巴的零钱和几张大团结。 这是她最后的钱了。 她抱着念念,快步走到缴费窗口,正准备把钱递进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强势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紧接着,她被人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轻轻拉到了身后。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挡在了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将她和窗口完全隔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皮夹,抽出一沓崭新的钞票,递了进去,声音低沉而清晰。 “结账。” 他的动作利落果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 孟听雨愣愣地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捏着自己那点可怜的钱,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药草混合着皂角的味道。 他宽阔的后背,像一座山,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 缴完费,顾承颐接过单据,回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是我的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在用行动向她宣告,从此刻起,她和女儿的一切,都由他来负责。 孟听雨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担当。 她捏着钱的手,缓缓地,一根根地松开。 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正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鉴定样本已经提交,结果需要等待漫长的半个月。 走出科研大楼,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顾承颐一言不发,亲自开着那辆改装过的黑色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 车内的气氛很安静,只有念念偶尔靠在妈妈怀里,小声地指着窗外某个新奇的建筑,发出小奶音的惊叹。 孟听雨抱着女儿,目光却不自觉地透过后视镜,落在了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侧脸上。 他的脸色比清晨时更白了些,唇上几乎没有血色,眼下的淡青色也愈发明显。 第11章 调理好他的身体 孟听雨开启了望气的能力。 她看到的并非什么玄之又玄的彩色气流,而是一种更直观的生命状态的感知。 她能清晰地看到,顾承颐那看似平稳的身体内部,气血运行得极为滞涩缓慢,如同冰封的河流。 他的生命力,就像一盏燃油即将耗尽的灯,火苗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灭。 上午的奔波,加上情绪的起伏,已经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感到了疲惫。 孟听雨的心,微微揪紧。 车子没有直接回大院,而是停在了京城一家著名的私房菜馆门前。 这是一家坐落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环境清幽雅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 顾承颐领着她们进了一个安静的包厢,没有递菜单,只是对侍者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清蒸笋壳鱼,芙蓉鸡片,翡翠白玉汤,还有一盅专门为念念准备的、炖得软烂入味的鸽子蛋羹。 没有一道菜是辛辣刺激的,全是温和滋补的口味,清淡却又不失鲜美。 孟听雨默默看着,心里清楚,这又是他不动声色的安排。 饭桌上,念念被美食俘获,用小勺子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碗里的蛋羹,吃得小嘴油光发亮。 顾承颐没怎么动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用公筷给念念布菜。 他将鱼肉最嫩滑的腹部夹到念念碗里,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一根细刺,才示意她吃。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甚至可以说是笨拙,但那份小心翼翼的认真,却让人无法忽视。 念念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美食的诱惑和妈妈鼓励的眼神下,很快就放开了。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夸赞:“好吃,谢谢叔叔。” 这一声“叔叔”,让顾承颐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念念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心底某处坚硬的冰层,又融化了一角。 “下午有时间吗?” 孟听雨抬起头。 “京城有很多地方可以逛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并没有看着她,而是落在了窗外的竹叶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科研数据。 可孟听雨却听出了那份平淡之下,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是他人生二十七年来,第一次主动邀请谁。 这个认知让顾承颐自己都觉得陌生。 孟听雨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那张清俊却毫无血色的脸,拒绝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不了,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念念还小,坐了一上午车也累了,我们想早点回去休息。” 这个借口无懈可击。 顾承颐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 那规律叩击桌面的习惯性动作,停顿了。 他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名为失落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 可当她拒绝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想和她们再多待一会儿。 “好。” 最终,他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字。 孟听雨垂下眼,默默给念念擦了擦嘴。 她拒绝,不是不愿,而是不忍。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再陪她们逛半天,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的脑海里,已经开始飞速地运转,《神农食经》里上百种针对他这种气血双亏、根基受损的药膳方子,一一闪过。 当务之急,是先调理好他的身体。 这顿饭在一种微妙的安静中结束。 回程的车上,顾承颐没有再说话,车内的气压似乎比来时更低了一些。 他将母女俩送到客房楼下,看着她们走进去,才操控轮椅,独自返回自己的住处。 门关上的那一刻,顾承颐心里的计划却愈发清晰。 半个月。 第一件,是向研究所请一个长假。他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陪她们,把这四年缺失的,一点点补回来。 第二件,等鉴定结果出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迁户口,让念念的名字,光明正大地写进顾家的户口本。 第三件……是时候向家里人正式介绍她们了。 就在顾承颐带着孟听雨母女进行亲子鉴定,又在外面吃饭的这几个小时里。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已经像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整个顾家大院。 虽然李秘书下了封口令,但这种惊天大八卦,怎么可能瞒得住。 从负责打扫的阿姨,到负责园艺的师傅,再到厨房的帮厨,短短一个上午,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并且在传播的过程中,被添油加醋地演变成了好几个版本。 有说,顾先生在外面养了个外室,现在找上门了。 有说,那女人是乡下来的穷亲戚,想攀高枝。 但所有版本里,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个三岁的小女孩,长得跟顾承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说了吗?顾少今天一早带人出门了!” “不止,我听厨房老张说,昨晚李秘书就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直接住进客房了!” “孩子?多大的孩子?” “看着得有三四岁了,是个小姑娘,长得……哎哟,简直跟顾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的假的?咱们顾少不是……医生都说他那身体……” “谁说不是呢!这消息要是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顾承颐,那个被誉为京城第一科研天才,顾家最耀眼的继承人,同时也是顾家最大的心病。 四年前意外事故后,他被中西医联合判了死刑,断言活不过三十,更不可能有子嗣。 这件事,是整个京城上流圈子里,一个公开的秘密。 无数人扼腕叹息,也有无数人幸灾乐祸,等着看顾家这棵参天大树,如何在最关键的继承人问题上,轰然倒塌。 而现在,这个被断定绝嗣的男人,竟然不声不响地带回来一个亲生女儿? 这个消息的爆炸性,不亚于一颗原子弹在平静的湖面引爆。 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大院,传到了远在某军区任职的顾承颐的亲姑姑,顾巾帼的耳朵里。 第12章 我们家有后了 一名身穿笔挺 一名身穿笔挺军装,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女人,正风风火火地从训练场走下来。 她英姿飒爽,眉眼间与顾承夷有三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凌厉果决。 刚走进办公室,桌上的红色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拧着眉接起,是京城一个相熟的世交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激动又神秘。 “巾帼姐!你听说了吗?你家承颐……” “承颐怎么了?他又病了?” 顾巾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不是!” 对方连忙否认,声音里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他带了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回大院了!听说那孩子,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顾巾帼握着话筒的手,僵住了。 她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胡说八道!”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可电话那头的人信誓旦旦,把听来的细节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顾巾帼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些年外界那些恶毒的揣测。 “顾家的天才可惜了,是个绝户。” “偌大的家业,后继无人,气数尽了。” 她又想起自己的嫂子,承颐的母亲,为了儿子的身体和子嗣问题,愁得头发都白了,夜里不知偷偷哭了多少次。 一股巨大的狂喜夹杂着憋屈多年的扬眉吐气,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 “好小子!” 顾巾帼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她挂断电话,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激动的情绪让她根本无法冷静。 不行,她必须立刻确认这个消息! 她大步走到另一台加密电话前,抓起话筒,让通讯员以最快的速度,接通了京城顾家老宅的线路。 与此同时。 京城,顾家老宅。 古色古香的正厅里,气氛一片凝重。 顾家的老太太,拄着一根沉香木拐杖,正唉声叹气。 坐在她身边的,是顾承颐的母亲魏淑云,一个保养得宜,气质温婉的妇人。 此刻,她眼圈泛红,手里捏着一张帕子,显然是刚刚哭过。 “妈,承颐这孩子,就是太倔了。” 魏淑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昨天又跟他提了,想请张天师来给他看看,哪怕是调养调养也好。” “可他根本不听,还说那些都是封建迷信。” 老太太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媳的手背。 “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从小就只信他的那些实验数据和科学。” “可科学已经判了他死刑了啊!” 魏淑云的情绪有些激动,“医生都说了,他这身体,能撑到三十岁都是奇迹。” “我不过是想让他多活几年,我有什么错?” 婆媳俩相对无言,整个正厅都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笼罩着。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台老式电话机,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铃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魏淑云拭了拭眼角,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顾巾帼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像一串炸开的鞭炮。 “嫂子!天大的好事!” 魏淑云愣了一下,勉强打起精神。 “巾帼?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巾帼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给硬生生砸断了。 “承颐他有对象了,还带回来一个亲生女儿!” 魏淑云握着话筒的手,猛地一抖。 她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 电话那头的顾巾帼没等到回应,还在激动地嚷嚷。 “嫂子?你听见没?我说我们家承颐有后了!是亲生女儿!亲生!我刚听说的,千真万确!” 魏淑云的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这巨大的信息量。 她手一松,黑色的听筒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砸在红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坐在不远处的老太太被这动静惊动,蹙眉望了过来。 “淑云,怎么了?是谁的电话?” 魏淑云没有回答,她只是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她看着自己的婆婆,嘴唇开合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妈……” “巾帼……巾帼她刚刚在电话里说……” “她说……承颐……承颐他……” 老太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得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 “承颐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魏淑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将那个惊天消息复述了出来。 “她说,承颐有对象了……还……还带回来一个……亲、生、女、儿!”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整个正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老太太脸上的焦急,瞬间变成了和儿媳如出一辙的呆滞。 过了足足半分钟,老太太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魏淑云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承颐他……他有女儿了?!” 魏淑云被她抓得手臂生疼,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只是机械地点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这一次,不是悲伤,是狂喜。 她颤抖着手,重新捡起桌上还未挂断的听筒,凑到耳边。 “巾帼!你再说一遍!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电话那头,顾巾帼的大嗓门再次炸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千真万确!我找人问过了!孩子三岁,长得跟承颐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个女娃娃版的他!听说特别乖巧可爱!” 顾巾帼顿了顿,又添了一把火。 “而且那姑娘,听说是从乡下来的,但是人长得特别水灵,气质也好,一点都不小家子气!” “承颐亲自把人接进大院的,还带出去吃饭了!这还能有假?”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婆媳二人的心坎上,砸得她们头晕目眩,幸福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第13章 准备见面礼 老太太抢过电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老泪纵横。 顾家盼了多少年了! 她做梦都想抱上重孙! 现在,这个天大的喜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魏淑云也凑了过来,婆媳俩头挨着头,贪婪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每一个字,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动听的仙乐。 “妈,嫂子,你们先别激动!” 顾巾帼在那头指挥若定,“我听人说,承颐今天已经带她们去做亲子鉴定了,估计是想等结果出来再说。” “但我们可不能等!万一人家姑娘受了什么委屈,觉得我们顾家怠慢了,抱着我大侄孙女跑了怎么办?” 这话简直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里! “对对对!巾帼说得对!”老太太猛地一拍大腿,当机立断。 “巾帼,你别挂电话,马上!立刻!给我和你嫂子订最早一班去京城的火车票!我们这就过去!” 老太太现在是真怕了,怕这从天而降的孙媳妇和曾孙女,是个一戳就破的美梦。 这四年,她们听了太多关于顾承颐身体的风言风语,受了太多明里暗里的嘲讽和同情。 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一根独苗,还是个已经三岁的宝贝孙女,她们恨不得立刻把人捧在手心里,哪里还坐得住。 她必须亲眼去看看!亲手去摸摸! 挂断电话,老太太刚才还因悲伤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背,瞬间挺得笔直。 她拉着魏淑云的手,风风火火地就往楼上走,那脚步,比警卫员还利索。 “淑云,别愣着了!快,去把保险柜打开!” 魏淑云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有些没反应过来:“妈,开保险柜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准备见面礼啊!”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那套传家的点翠凤冠,该拿出来了!还有我压箱底的那个帝王绿的镯子,正好配那姑娘!” “哦对了,还有给小乖乖的!那个赤金的长命锁,还有几块没雕的羊脂玉,都拿出来,给我的曾孙女当玩具!” 婆媳俩一扫之前的阴霾,整个顾家老宅仿佛都活了过来。 箱子被一个个打开,那些平日里被精心保管、轻易不示人的传家宝,此刻被毫不心疼地堆在了床上,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魏淑云抚摸着一只温润的玉镯,笑着笑着,眼泪又下来了。 她盼了多少年,念了多少年,总算……总算让她盼到了! 傍晚时分,顾承颐的父亲顾卫国从单位回来,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只见妻子和老母亲正围着一堆珠宝首饰,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连他回来了都没发现。 “你们这是做什么?家里遭贼了,你们在清点损失?”顾卫国开了个玩笑,解开了风纪扣。 老太太回头白了他一眼:“去去去,你才遭贼了!我们在给我们家的大功臣准备礼物!” 顾卫国一头雾水,等听完妻子七嘴八舌的解释后,他那张素来严肃的国字脸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动容。 但他毕竟比家里的女眷要沉得住气。 “这事儿,承颐还没亲口说,亲子鉴定的结果也没出来,你们现在就这么大张旗鼓,万一……我是说万一弄错了,不是让承颐难堪吗?” “呸呸呸!”老太太立刻打断他,“顾卫国你别乌鸦嘴!什么叫万一?那孩子跟承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还能有假?!” 魏淑云也坚定地站在婆婆这边:“卫国,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必须得拿出态度来!” “让那姑娘知道,我们顾家是真心实意地欢迎她和孩子!” 老太太一锤定音:“我不管!我的曾孙女,我必须第一时间去认回来!这叫先下手为强,免得被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惦记了去!” 看着家里两个态度坚决的女人,顾卫国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罢了,由她们去吧。 这个家,实在是沉寂太久了。 与此同时,京城大院的客房里。 奔波了一天,念念早就累坏了,此刻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得正香,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孟听雨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女儿的睡颜。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儿柔软的头发,眼神复杂。 今天的一切,顺利得超乎她的想象。 顾承颐虽然清冷,却是个极有担当的男人。 她能感觉到,他已经从心底里接纳了念念。 可越是这样,她心底那股情绪就越是翻腾。 前世,如果她能早一点鼓起勇气来京城,是不是念念就不用受那么多苦,更不会……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孟听雨起身开门,门外是坐在轮椅上的顾承颐。 他手里提着几个古色古香的纸袋,上面印着京城一家百年老字号糕点铺的印记。 “看你们晚饭没吃多少。”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将纸袋递了过去。 孟听雨接过,入手还带着温热。 “有豌豆黄和芸豆卷,甜的,念念应该喜欢。”他 又补充道,目光不自觉地往屋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瞥了一眼。 顿了顿,他像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还有一份杏仁豆腐,不那么甜。” 孟听雨的心,轻轻一颤。 那是给她的。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袋,一股暖流从心底蔓延开。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喜好记在心里。 “谢谢。”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顾承颐“嗯”了一声,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依然胶着在女儿身上。 似乎是闻到了甜香,床上的念念动了动,小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妈妈……” 当她看到门口的顾承颐时,眼睛瞬间亮了。 小丫头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光着小脚丫“蹬蹬蹬”地跑到顾承颐的轮椅前,仰起小脸,声音又甜又软。 “叔叔。” 第14章 负责一日三餐 这一声,让顾承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攥了一下。 他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默默地……把孟听雨手里的一个纸袋又拿了回来。 然后拆开,将里面的那块明黄色的豌豆黄,递到了念念面前。 他的动作依然有些笨拙,但眼底那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尝尝看。” 豌豆黄被小心地递到念念面前,明黄色的糕点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小丫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妈妈,见孟听雨点了头,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谢谢……叔叔。” 顾承颐“嗯”了一声,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地吃着,像只满足的小仓鼠。 “好吃。”看着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发出赞叹。 他那颗被科研数据和精密仪器填满的心,此刻被一种陌生的柔软情绪浸泡着。 顾承颐笨拙地学着孟听雨的样子,拿出他的手帕,想去擦拭念念嘴角的糕点屑。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摆弄精密仪器、书写复杂公式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无措的僵硬。 指尖还未触碰到女儿柔软的脸颊,念念已经主动凑了过来,用小脸蹭了蹭他的手心。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他的指尖窜遍全身。 顾承颐的身体,在那一刻彻底僵住。 孟听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她走到念念身边,蹲下身子,柔声说:“念念,拿着豌豆黄回房间吃,妈妈和叔叔有事情要商量。” “好。”念念乖巧地点头,又仰起小脸,对着顾承颐甜甜一笑,“叔叔你买的甜点我好喜欢,叔叔最帅啦!” 说完才抱着她的宝贝糕点,蹬蹬蹬跑回了房间。 走廊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孟听雨和顾承颐两个人。 微风送来院子里草木的清香,气氛静谧。 孟听雨这才将目光转向顾承颐,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顾承颐苍白的侧脸轮廓分明,像一尊易碎的玉雕。 “顾先生。”孟听雨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关于念念,我想和你谈谈我的方案。” 她冷静地看着他,开始抛出自己的方案:“第一,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是你的孩子,我希望念念能上你的户口,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顾承颐颔首,这是应有之义。 “第二,孩子的抚养权必须在我这里,她由我来带。”孟听雨的语气不容置喙。 顾承颐的眉梢微动,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还有第三。”孟听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不需要你支付任何抚养费,我养得起她。” 这话一出,顾承颐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习惯性的轻叩动作,停了。 他墨色的眼眸里,在听到“抚养费出不出都行”时,已经沉了下来。 孟听雨没有理会他的打量,继续说出最后一条:“作为父亲,你可以定期探望孩子。” “如果你工作忙,一月见一次,或者一年见一次,都可以。” 一年见一次? 顾承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活了二十七年,见过无数想往他身上贴的女人,她们用尽手段,或贪图他的钱,或贪图他的身份,或贪图他这张脸。 可他闻所未闻。 还有女人不图他钱,不图他人,甚至连他这个父亲的存在,都显得可有可无。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错愕与愠怒的情绪,堵在了他的胸口。 “孟听雨。” 他打断她,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个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 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完了?”他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几个度。 “说完了。” 顾承颐没有再看她,而是操控轮椅,调转了一个方向,与她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走廊尽头的墙壁。 “你的方案,我不同意。”他言简意赅。 孟听雨蹙眉:“为什么?” 顾承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声反问,每一个字都砸在孟听雨的心上:“你不觉得,一家人就应该生活在一起吗?” 孟听雨的心,漏跳了一拍。 一家人? 他竟然用了“一家人”这个词。 她有些被他这直接的进攻打乱了阵脚,试探地问:“顾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想……让我带着孩子和你一起住吧?” 顾承颐终于侧过头,深邃的目光锁住她:“为什么不?” 他顺着她的话,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京城的机会更多。” “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工作,让你换一个全新的环境,远离你过去的那些人和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仿佛要将她和孩子,直接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孟听雨心头震动。 失忆了的顾承颐,还是这么有担当。 明明对失忆的他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带着孩子的陌生女人,他却不仅认下了孩子,还打算连她的人生一并负责。 这份责任感,让她感动,也让她清醒。 她不能像前世那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孟听雨压下心头的翻涌,恢复了一贯的理智:“你的提议很好,但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一切,还是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吧。” 她这种不急于攀附,甚至还刻意保持距离的态度,让顾承颐眼底的墨色更深了几分。 这个女人,和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完全不同。 见他沉默,孟听雨又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了些:“不过,在你这里住的这段时间,总不能白吃白住。” “我略懂一些调理身体的药膳,如果不嫌弃,以后你的一日三餐,由我来负责可好?” “就当是这段时间的食宿费了,你有什么口味偏好吗?” 药膳? 顾承颐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懂药理?” 孟听雨点了点头,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小时候在平山,跟过一位老中医当过几年学徒,学了些皮毛。” 第15章 真的动心了 她是跟过一个老中医学过几年,但关键还是空间里的灵泉能救人。 为了让这个说法更有说服力,她又补充了一句关于他们过去的细节。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遇见,也是因为那次你在山里被毒蛇咬了,我刚好路过,用草药救了你。” 这是他们两辈子相遇的开始。 顾承颐第一次听她主动提起往事,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一些属于过去自己的影子。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歉意。 “抱歉,我……” “都过去了。”孟听雨已经能坦然面对。 “那些事,你忘了就忘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他清瘦苍白的脸上,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她的话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顾承颐的心。 好好的…… 他对自己这具破败的身体从不抱任何希望,中西医联合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 他自己也觉得,或许哪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担忧的女人,想着房间里那个睡得香甜的女儿,他忽然就想多活几年。 不,是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知道,孟听雨提出做药膳,不过是不想欠他人情。 对于所谓的药膳效果,他一个被现代医学判了死刑的人,根本不抱希望。 但他无法拒绝。 因为,她在关心他。 这个发现,让顾承颐心底升起一丝陌生的愉悦。 看来,他们以前真的很相爱。 一丝嫉妒悄然浮现,嫉妒那个拥有完整记忆,曾被她深爱过的自己。 不过没关系。 以后,她和现在的自己,会有更多的,全新的回忆。 “好。”他应了下来,“我不挑食,你可以放手做。” 谈话结束,气氛缓和了不少。 顾承颐操控轮椅,送孟听雨到房门口。 “你先休息。” 孟听雨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进屋,关上了门,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顾承颐独自一人停在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又堵又好笑。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精心准备了一场谈判,结果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三言两语就掌控了全场。 最后还潇洒离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反复琢磨。 他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回到自己的书房,顾承颐工作都前所未有的分神了。 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她冷静地提出方案,她谈起往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她提起药膳时那份自信,还有她最后那个潇洒的背影……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的兴趣,已经远远超出了孩子母亲这份责任。 而是源于她这个人本身。 她冷静,独立,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通透和坚韧。 像一株在悬崖峭壁上迎风而立的野草,看似柔弱,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 这个认知,让顾承颐这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跳失序的滋味。 他似乎……真的动心了。 顾家大院占地极广,警卫森严。 这里不仅是顾承颐的居所,更是他主持的几个国家级重点项目的半个基地。 军区派来的警卫,负责生活起居的专职人员,让这片清幽的院落自成一个体系,井然有序。 晚饭时间前,孟听雨走进了大院的主厨房。 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宽敞明亮,专业的厨具一应俱全,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李秘书提前打了招呼,孟听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但流理台上,各种顶级食材已经分门别类地处理干净,整齐码放着。 从深海的石斑到走地的乌鸡,从沾着晨露的新鲜蔬菜到分装好的珍稀菌菇,应有尽有。 显然,大院里的厨师们对这位突然空降的“未来女主人”抱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观望态度。 孟听雨对此毫不在意。 她系上围裙,乌黑的长发被她利落地挽成一个发髻,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 她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这两天望气时看到顾承颐身体内部的情景。 那不仅仅是气血凝滞,而是他全身的经络都如同被寒冰冻结,尤其是双腿,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生命力的流动,死气沉沉。 久坐伤肾,肾精亏虚,加上四年前那场爆炸的根基损伤,导致他寒湿内蕴,下肢痿软,神疲乏力。 更要命的是,他心头郁结着一团化不开的黑气,肝气不疏,长此以往,就算身体能调理,心病也会要了他的命。 这是典型的因伤致残,因残致郁,因郁而加重病情的恶性循环。 寻常汤药,他这虚不受补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唯有药膳,以食为引,将药力化于无形,润物细无声。 孟听雨心念电转,《神农食经》中上万个方子一一划过。 对症下药。 她首先从保鲜柜里取出一只处理干净的乌鸡,又从自己带来的布袋里,摸出两包用油纸包好的药材——当归和三七。 第一道,当归田七乌鸡汤。大补气血,活血化瘀,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第二道,她取了玫瑰花、合欢花、茉莉花。三花解郁茶,疏肝理气,解他心头郁结。 最后,看着水灵灵的山楂和几片陈皮,她决定再做一道开胃的甜品。 他食欲不振,任何补药都吸收不了,必须先打开他的胃口。 至于念念,孟听雨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女儿之前亏损得太厉害,必须温和地补养。 小米蒸鳕鱼,山药西兰花泥,再炖一盅健脾养胃的莲子猪肚汤。 她打开水龙头,清冽的水流冲刷着食材,但无人看见,在她指尖的掩护下,一股股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 厨房外,走廊的阴影里,顾承颐的轮椅停在那里。 他本是在书房处理一份紧急的实验数据,可一阵奇异的香味,霸道地钻入了他的鼻腔,将他所有的思绪都打断了。 那不是普通的饭菜香,而是一种……清冽的、带着草木之息的、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香气。 他不受控制地来到了这里。 第16章 药膳的效果 透过厨房门上方的玻璃,他看到了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女人。 灯光下,她安静地站在灶台前,动作行云流水。 切菜时,刀刃与砧板接触,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处理药材时,她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实验。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冷静,高效,带着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顾承颐的目光,落在她那双握着厨刀的手上。 那双手白皙纤长,骨节匀称,此刻却充满力量。 他看着她将姜片切成薄如蝉翼的细丝,将乌鸡斩成均匀的块状,然后焯水、撇去浮沫,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顾承颐发现,自己那颗只对数据和公式感兴趣的心,竟然被这厨房里的烟火气给牢牢吸引住了。 他嫉妒那个四年前的自己。 嫉妒他曾拥有过这样鲜活的她。 就在这时,一股更为霸道的香味猛地从厨房里炸开! 那味道仿佛长了脚,不仅飘满了整个厨房,更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冲出窗户,席卷了整个顾家大院。 最先闻到的是在院子里巡逻的警卫。 一个正在站岗的年轻警卫狠狠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那香味钻进肺里,一天的疲惫都仿佛被洗刷掉了几分。 “班长,你闻到了吗?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旁边的老兵班长也一脸惊奇:“怪了,这味道……怎么闻着这么得劲儿?” “老王头今天做什么大菜了?不对啊,这味道比他做国宴的时候还冲!” “不知道啊,就闻一口,我这老寒腿都感觉暖和了!” “去你的,你那是心理作用!” “可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负责打理花园的园艺师傅停下了手里的剪子,使劲嗅着空气里的味道,馋得直咽口水。 “我的天,谁家做饭这么香?我晚饭吃了个大馒头,现在感觉跟没吃一样!” 厨房后院的帮厨们更是炸开了锅。 “这味道……是从咱们主厨房传出来的?” “是那位孟小姐在做饭!天哪,她到底做了什么?这香味,闻着就让人饿!” 顾家的大厨老王,此刻正坐在宿舍里看报纸,当那股香味飘进来时,他手里的报纸“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作为曾经的国宴主厨,老王的鼻子比谁都灵。 他敢肯定,这味道里,不仅仅是食材的鲜美,更蕴含着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气。 一种能滋养人精神的“气”。 这位少夫人,绝对不是凡人! 一时间,整个大院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都在猜测,这位不声不响住进来的孟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议论声隔着墙,传不到顾承颐的耳朵里。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厨房里那个女人彻底占据。 孟听雨将几道菜肴一一装盘。 给顾承颐的是三道菜,一盅汤。 当归田七乌鸡汤,汤色清亮,药香与肉香完美融合。 一盘碧绿的炒时蔬,用的是灵泉水浸泡过的青菜,看着就鲜嫩欲滴。 还有一碟金黄软糯的山楂糕,酸甜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最后,是一杯用白瓷杯装着的,散发着淡淡花香的三花解郁茶。 给念念的,则是用可爱的餐盘装着。 鳕鱼肉质雪白,小米金黄;山药泥洁白,西兰花碧绿;猪肚汤奶白,莲子软糯。 色彩缤纷,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将两份餐点分别放在两个托盘上,端了起来。 转身的瞬间,她的目光似无意地朝走廊的阴影处瞥了一眼。 顾承颐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发现他了? 不等他做出反应,孟听雨已经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径直朝着他的方向。 “顾先生。”她在他面前站定,语气平静,“晚饭做好了。” 她并没有点破他的偷看,仿佛他本来就应该等在这里一样。 顾承颐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热意。 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被抓包”。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手中的托盘上。 那几道菜,看起来清淡,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他那潭死水般的胃,竟然真的产生了一丝名为饥饿的感觉。 “念念还在睡,我去叫醒她。你的这份,我放到餐桌上你趁热吃。” 孟听雨说着,就要把托盘端到餐厅,顾承颐却阻拦了她,“让帮厨送过去吧,我陪你一起去叫念念。” 一直在厨房后院偷瞄着这里的帮厨激动的就要出来,却被大厨老王按了回去,急匆匆的过来接手。 “孟小姐你好,我是这里的主厨老王,孟小姐厨艺真好!” 孟听雨并不知道这位主厨的身份是做国宴的,只谦虚地摇了摇头,“我这厨艺上不得台面,只是想为顾先生调理身体才做了几道菜罢了。” 大厨老王对孟听雨更有好感了,“孟小姐谦虚了,厨艺这事也是有天分的。” 顾承颐听着老王头对孟听雨的夸赞欣赏,莫名觉得很骄傲,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呢! 孟听雨和顾承颐去叫醒了念念,一起去了食堂。 顾承颐看着一桌菜,很快就发现了都是为他和念念做的,她并没有为自己做。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有些难受,她这些年肯定受了太多的罪。 “你以后要先考虑自己。” 顾承颐冷不丁一句话,让给念念系围兜的孟听雨有些迷惑,“嗯?” “以后做饭你要先做自己喜欢吃的。”顾承颐盯着她又说了一遍。 “啊?哦!我都可以,要紧着你和念念来!”孟听雨笑了笑。 顾承颐看着那笑容,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闷头去吃饭。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乌鸡。 鸡肉炖得极为软烂,几乎是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淡淡的药材味,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他那常年冰冷的身体,竟有了一丝暖意。 那不是滚烫的热,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生发出的,温和而又强大的暖意。 所到之处,仿佛将他体内那些盘踞多年的寒冰,融化了一丝。 原本因为长年旧疾发沉的身体,竟然轻松了不少。 顾承颐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 第17章 希望你能陪我到最后 他又尝了一口青菜,清甜爽脆,仿佛带着山野的灵气,让他混沌的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最后,他端起了那杯三花解郁茶。 温热的茶水入口,淡雅的花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那股盘踞在他胸口几年的郁气,仿佛真的被冲散了些许。 顾承颐一口一口,将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有了吃饱的感觉。 而不是为了维持生命,机械地吞咽几口饭菜。 “妈妈,好香呀!好好吃!” 他看着孟听雨一口一口地喂女儿吃饭,看着念念吃得小嘴油亮,满足地眯起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夸着“好吃”。 那副温馨的画面,让他那颗被数据与公式填满的心,被一种陌生的柔软情绪浸泡着,酸酸胀胀。 他想,这就是一家人的感觉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孟听雨抬起头,看了过来。 “味道怎么样?”她随口问了一句。 顾承颐抬起头,墨色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情绪复杂难辨。 他没有回答味道如何,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孟听雨,你的药膳,跟谁学的?”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孟听雨却早有准备,她重复了之前的说辞:“跟平山的一位老中医学的。” 顾承颐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一个乡下老中医,能教出这种水平? 这几道菜,不仅仅是好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恢复了不少。 “那位老中医,叫什么名字?”他追问道,带着科研人员刨根问底的本能。 孟听雨心里一哂,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先生早就不在了,名字大家都叫他张神医。” 她答得滴水不漏。 顾承颐沉默了。 他知道她有所隐瞒,但他没有再逼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 正如他自己,也有无法与人言说的过去。 “以后。”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沙哑了几分,“我的三餐,都由你负责吧?” 这是一个商量的请求,哪怕孟听雨此前已经说了,他还是再郑重地请求一遍。 孟听雨挑了挑眉,这正合她意。 “可以。”她点头,“我说了,就当是房租和伙食费了。” 她依然分得清清楚楚。 这种刻意的疏离,让顾承颐刚刚因为美食而舒缓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他不喜欢她这种什么都算清的态度。 “远不止食宿费。”他纠正道,声音沉沉的,“还是诊费。” 孟听雨一愣。 只听他继续说道,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她的心上。 “我觉得吃你的药膳,能治好我……至少可以再让我多活几年……”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医生,我就是你的病人。” “我希望你能留在顾家医治我,我也会给你应有的诊费。” “哪怕治不好……”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孟听雨看不懂的情绪,“我也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直到最后一天。” 最后几个字,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重重地砸在孟听雨的心上。 餐厅里温暖的灯光,似乎在这一刻都凝滞了。 她握着给念念喂饭的小勺,手指蓦地一紧。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泛起密密麻匝的酸楚。 这哪里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顶级大佬的请求。 这分明是一个在黑暗中漂泊太久,终于看到一丝微光后,发出的、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他眼里的情绪,不再是初见时的清冷疏离,也不是审视探究,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脆弱。 这个男人,曾是何等的天之骄子,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瞰众生。 可现在,他却用这样一种近乎告白的方式,祈求她的陪伴。 孟听雨的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鼻尖也泛起酸意。 她垂下眼帘,强行将那股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压了回去。 她不能哭。 在他面前,她不能是那个软弱的孟听雨。 她必须是强大的,是能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唯一希望。 “我……” 孟听雨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她想说的话太多了。 想告诉他,她不是为了诊费,不是为了房租,她只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来。 想告诉他,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们相爱,梦里他很早就去世了才没来找她。 她抬起头,迎上他专注而又带着一丝不安的目光。 “自从做了那个梦,决定来京城找你,我就想过,一定要把你治好。” 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毕竟是我……是我孩子的父亲。” 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我的爱人”,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 现在的他,不记得她了。 对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个带着他女儿出现的陌生人。 她能感觉到,他不讨厌她,甚至对她有着一种莫名的纵容与亲近。 但这与失忆前,他们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爱恋相比,终究是差了太多。 说出“爱人”两个字,对他来说,只会是负担,更是冒犯。 顾承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里那一瞬间的停顿,也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她又想起了以前的那个“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能看出,自己失忆这件事,让她很难过。 他想让她开心。 他想让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可他不懂以前的自己是如何与她相处的。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困在轮椅上的残废,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病人。 贸然亲近,是冒犯。 刻意冷落,他又做不到。 所以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两人之间相处的尺度。 直到发现她不喜欢欠任何人情,他才想到了这个“医生”的身份。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一个能将她合理地留在自己身边的契约。 至少,顶着这个名义,她不会轻易离开。 见他垂下眼眸,神情又恢复了几分郁郁,孟听雨以为他是在担忧自己的身体。 第18章 吃自己的醋 她定了定神,放缓了声音。 “我算不上你的医生,顶多算是你的厨娘。”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每天给你做药膳。”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看着他,发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清瘦苍白的面容。 “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 顾承颐的心,被她这句话轻轻地撞了一下。 一股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带着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 这比刚刚喝下的那碗鸡汤,还要让他感到温暖。 他很想伸出手,去牵住她的手。 那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他抬起头,脸上那层常年笼罩的冰霜,在这一刻悄然融化。 一个极浅的笑容,缓缓在他唇边绽开。 “有你在,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笑容,就像是冬日里最暖的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他眉眼间的阴郁与病气。 他本就生得惊为天人,此刻一笑,那种带着脆弱感的俊美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瑰丽得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孟听雨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他们恋爱时的画面。 那时候,他也时常这样看着她笑,眼里的温柔和爱意,浓得能将人溺毙。 顾承颐察觉到了她的失神。 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目光穿透了他,看向了某个遥远的过去。 她又在想以前的自己了。 不知为何,一股古怪的情绪在他胸口升起。 酸酸的,涩涩的。 像是有人动了他最珍视的宝贝。 明明嫉妒的是过去的自己,这种感觉却荒谬又真实。 他不喜欢她透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就是曾经的自己。 他想让她看的,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病恹恹的,需要她的顾承颐。 为了拉回她的思绪,他主动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干涩。 “以前,你都叫我什么?” 孟听雨猛地回过神,有些诧异他会主动问起过去的事。 她定了定神,轻声说。 “叫你……承颐哥。” 说完这三个字,她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微微发烫。 “现在你不记得我了,我觉得……还是叫你顾先生比较好。” 她试图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行。” 顾承颐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他看着她,墨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用他那套无懈可击的科研逻辑,堵住了她所有退路。 “你已经带着念念来找我了。” “念念是我的女儿,哪怕亲子鉴定没出来我也确定,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作为念念的母亲,却称呼我为顾先生,别人会怎么看?” “所以,以后你还是叫我承颐哥吧。” 孟听雨被他这套逻辑绕了进去。 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有些生涩地唤了一声。 “……承颐哥。”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顾承颐觉得,自己那颗沉寂了二十七年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生出一种奇异的雀跃感。 他压下心底的情绪,乘胜追击。 “那我以前,叫你什么?” 孟听雨的脸颊更热了。 “你叫我听雨。”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偶尔……也会叫我小雨。”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因为以前的顾承颐,只会在与她亲昵温存的时候,才会用那种缱绻喑哑的嗓音,一声声地唤她“小雨”。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能灼伤她的皮肤。 顾承颐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脸颊上那抹动人的红晕。 也捕捉到了她提起“小雨”这个称呼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羞赧与甜蜜。 那份甜蜜,是属于过去那个男人的。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酸涩的、名为吃醋的情绪。 哪怕是吃自己的醋,也让他觉得胸口发闷。 他看着她微红的耳垂,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现在不能太急切,那只会吓到她。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却又让他自己感到些许不满的决定。 “那我以后,就叫你听雨。” 他选择了那个相对疏远,却也足够亲近的称呼。 孟听雨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暧昧与拉扯,让餐厅里的空气都变得有些黏稠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乖乖坐在儿童餐椅里的念念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地开口。 “妈妈,我困了。” 这一声,瞬间打破了房间里所有的旖旎。 孟听雨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解开女儿的围兜,将她抱进怀里。 “顾……承颐哥,那我们先回房了。” 她抱着念念,朝顾承颐道别,脚步甚至比平时快了几分。 顾承颐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听雨……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前仿佛还浮现着她羞赫的模样。 他想,来日方长。 昨天,三道身影就悄然登上了去京城的火车。 顾家老夫人和顾承颐的母亲魏淑云,还有昨天就赶回家的顾巾帼一起要去顾家大院了。 都想见一见那个还没见过,却已经牵动了全家人心的小曾孙女。 与此同时,顾家大院的主厨房里,晨光熹微。 孟听雨系着围裙,神情专注。 昨夜的药膳只是第一步,是为顾承颐淤堵的身体打开一道泄洪的口子。 今日的早餐,才是真正温养的开始。 她为顾承颐准备的第一道是三黑补肾粥。 黑米、黑豆、黑芝麻,辅以核桃与枸杞,再滴入几滴灵泉水,用文火慢熬。 这道粥专补他亏虚的肾精,固本培元,是他常年久坐、身体亏空最需要的。 第二道是淮山百合蒸鱼片。 新鲜的石斑鱼肉片得薄如纸翼,与健脾养胃的淮山、润肺安神的百合一同清蒸。 不加多余调味,只求食材本味与药性相融,能安抚他因郁结而受损的脾胃。 最后是一小碟金丝玉枣糕,补气养血,甜而不腻,用来打开他清晨萎靡的食欲。 当第一缕粥香夹杂着鱼肉的鲜美与枣糕的甜糯,从厨房的窗户飘散出去时,整个沉寂的大院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 院子里正在交接岗的警卫们,动作齐齐一顿。 一个年轻警卫猛吸一口气,只觉得那香味钻进鼻腔,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 第19章 我是你爸爸 “班长,这……这又是什么神仙味道?比昨晚还霸道! 老兵班长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主厨房的方向。 “不知道……就闻着这味儿,我感觉今天能多跑五公里。” 帮厨们在后院更是乱成一团,个个伸长了脖子,馋得抓心挠肝。 “是孟小姐!又是孟小姐在做饭!” “天哪,我怎么觉得闻一口,多年的老胃病都要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齐刷刷地看向主厨老王。 “王师傅,您去跟孟小姐说说呗,能不能……也给我们熬一锅大锅饭,我们给钱!” 老王头一瞪眼,骂了回去。 “胡闹!人家是咱们顾大少未过门的少夫人,是来给他调理身体的,你们有什么脸让人家给你们做大锅饭!” 众人瞬间蔫了下去,脸上写满了失望。 老王头自己也偷偷咽了口唾沫,到底还是没忍住那股子诱惑,压低了声音。 “等我……等老头子我跟孟小姐混熟了,再给你们提一嘴试试。” 院子里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卧室内,顾承颐睁开了眼睛。 没有意料之中的昏沉与酸痛。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感觉到了四年来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那股盘踞在四肢百骸的阴冷沉重感,竟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盈。 身体里仿佛有一股细微的暖流在缓缓流淌。 听雨的药膳……真的有用。 这个认知,让他那颗死水般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自己操控轮椅来到洗漱间,刚整理好自己,就听到门外传来稚嫩的童声和李秘书刻意放柔的声音。 顾承颐停下动作,静静地听着。 “念念是来找你顾叔叔吗?” 李秘书蹲下身,看着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心都要化了。 顾先生出事这几年,整个大院的气氛都压抑得像块铅块,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简直就是投进这片死水里的一颗太阳。 念念小手里攥着一捧还带着露水的各色小花,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说。 “嗯,我来找顾叔叔。” 她有些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我记得路。” “念念真聪明。” 李秘书笑着夸赞,看着小姑娘瞬间羞红了脸,又忍不住逗她。 “那你找顾叔叔做什么呀?” “妈妈去做饭了,我在院子里玩,认识了给花花浇水的爷爷。” 念念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小花。 “爷爷送了我一捧花,我觉得花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我想送给顾叔叔。” 门内的顾承颐,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从念念这只言片语里,就能窥见她过去的生活是何等的灰暗。 连一捧寻常的花,都是她见过最漂亮的。 这些本不该是她们母女承受的苦,都怪他。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压下,这才操控着轮椅出去。 “李秘书。” “顾先生。” 李秘书立刻站起身,指了指他脚边的小小身影。 “念念来找您。” 顾承颐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看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小脸,心软得一塌糊涂。 念念看到他,眼睛一亮,迈开小短腿跑到他轮椅前,仰着小脸,将手里的花高高举起。 “送给你,顾叔叔!” 顾承颐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那捧花。 “花很漂亮。”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看的礼物。” 念念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原本因为自卑而微微蜷缩的肩膀,悄然舒展开来。 顾承颐看着她,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来,叔叔抱。” 他想抱抱她,让她坐到自己的膝盖上来。 念念却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小手摆得像拨浪鼓。 “不行,妈妈说,顾叔叔的腿受伤了,念念不能给顾叔叔添麻烦。” 顾承颐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喉咙有些发紧。 “叔叔吃了妈妈做的饭,已经好多了。” 他耐着性子,用最温和的声音解释。 “所以可以抱抱念念了。” 他顿了顿,拿起手里的花。 “而且,叔叔还想教念念编一个花环。” “花环?” 念念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怎么编呀?” 顾承夷的心思得逞了,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念念没有再躲。 他轻松地将这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垂眸,看着女儿近在咫尺的小脸,手指拿起一根柔韧的花枝。 花枝上的刺早被细心的园艺师傅清理干净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异常灵巧,很快就将几根花枝编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圆环的雏形。 “你看,像这样。” 他将编好的花环递到念念面前。 “然后,把念念喜欢的花,一朵一朵插进去。” 他握着念念的小手,引导着她,将一朵鹅黄的小花插进了花环的缝隙里。 很快,一个五彩斑斓,漂亮又可爱的花环就在父女俩的合作下完成了。 “哇!” 念念摸了摸戴在自己头上的花环,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扭头看着顾承颐,满眼都是崇拜。 “叔叔好厉害!” “叔叔好厉害!” 听着女儿一声声的“叔叔”,顾承颐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 “念念。” 他看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 “我是你爸爸。” “以后,叫我爸爸,好不好?” 念念眼里的光芒,瞬间凝固了。 她有些犹豫,小嘴抿了起来。 “可是……妈妈说,叔叔现在不认识我们,让念念不要乱喊。” 顾承颐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愧疚感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女儿的脸颊。 “你妈妈说得对。” 他先是肯定了孟听雨。 “可那是在叔叔……在爸爸认识你们之前。” “现在,爸爸认识你们了。” 他凝视着女儿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待的乞求。 “爸爸想听念念叫爸爸,可以吗?” “念念……不想有个爸爸吗?” 第20章 我让她叫的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念念心里所有的犹豫和胆怯。 她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和自己很像,对自己那么温柔,还会给自己编花环的男人。 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爸爸!” 那一声清脆响亮的“爸爸”,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瞬间击中了顾承颐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化成了一滩水。 “欸。” 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念念真乖。” 他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小人儿。 “喜欢爸爸给你编的花环吗?” “喜欢!” 念念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甜又大声地叫着。 “爸爸!” “爸爸!” 父女俩其乐融融的画面,让一旁的李秘书看得眼眶发热,欣慰不已。 而就在这时,做好了早餐的孟听雨,正从厨房那边走过来,准备叫念念吃饭找来了这里。 孟听雨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庭院里的这一幕,像是一把滚烫的刻刀,深深烙进了她的眼底。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化作细碎的金光,温柔地笼罩着轮椅上的男人和赖在他怀里的小小身影。 顾承颐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可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却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他的手指,那些本该握着精密仪器、书写复杂公式的手指,此刻正轻柔地为他们的女儿整理着头顶那个有些歪斜的花环。 念念搂着他的脖子,一声声清脆的“爸爸”,像林间最悦耳的鸟鸣,毫不吝啬地宣告着她的喜悦。 孟听雨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心脏被一股巨大的酸楚与喜悦交织的情绪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 就是这个场景。 上一世,她临死前,脑海里一遍遍勾勒的,就是这个场景。 她曾无数次幻想,如果顾承颐没有失忆,如果他找到了她们母女,他一定会像现在这样,把念念捧在手心里,用全世界的温柔去宠爱她。 可那终究只是一个梦。 一个伴随她坠入无尽黑暗的,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而现在,这个她以为需要用尽余生血泪去追逐的幻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真实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温热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猛地抬手捂住嘴,死死咬住指节,才没有让那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咽逸出喉咙。 “顾先生,孟小姐来了。” 李秘书的声音将她从汹涌的情绪中拉回。 顾承颐闻声抬头,目光穿越了那片斑驳的光影,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 孟听雨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温柔还未散去,在看到她时,又添了几分她读不懂的探究。 她狼狈地别开视线,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早饭做好了。” “妈妈!” 念念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欢呼一声,从顾承颐的膝盖上滑了下来,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朝她跑来。 “妈妈你看!爸爸给我编的花环!好不好看?” 小姑娘仰着脸,献宝似的指着自己头上的花环,满眼的期待与骄傲。 那一声“爸爸”,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孟听雨的心里。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念念。”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严厉。 “不许乱叫。” 念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蓄满了委屈和不解,小嘴也委屈地抿了起来。 她做错什么了吗? 孟听雨的心揪了一下,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心软。 顾承颐现在不记得了,她不能让念念的称呼给他造成困扰,更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在利用孩子逼迫他什么。 “我让她叫的。” 一道清冷沉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孟听雨抬头,看到顾承颐操控着轮椅,缓缓来到她们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委屈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心疼,随即抬眼看向孟听雨,眼神坚定。 “我本来就是她的爸爸,为什么不让她叫?” 他说得理所当然,不容置喙。 紧接着,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孟听雨的眼睛,声音低沉了几分,一字一句,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暗示。 “而且我本也是你的……”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可那个未尽的词语,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孟听雨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涟漪。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丈夫,或者爱人。 尽管他失去了记忆,他们此刻的关系有些难以界定,可他竟然会这样主动地、强势地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个认知让孟听雨措手不及,心底深处却有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他不是在排斥她,也不是在敷衍她。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承认她,接纳她。 孟听雨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悄然放松。 她看着他,眼底那层刻意维持的疏离冰壳,缓缓融化,露出了底下最真实的、不自觉流露的温柔。 顾承颐一直悄悄观察着她的神色。 从她脸色骤变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提了起来。 他怕自己太过急切,冒犯了她。 他怕她觉得自己是在用父亲的名义,强行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 可当他看到她眼底的冰霜融化,看到那抹温柔重新浮现时,他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了回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悄无声息地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她没有生气。 她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实验数据的成功都让他感到满足。 一旁的李秘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叹为观止。 短短两天,这位孟小姐已经将顾先生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坛上,拉了下来。 更让他敬佩的是孟听雨本人。 面对顾先生这样身份的人,她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懂礼数,知分寸。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写着的是与年龄不符的通透与坚韧。 李秘书实在难以想象,那样贫瘠的山区,究竟是如何养出这般钟灵毓秀的妙人来。 第21章 事事有回应 餐厅里,早餐已经摆好。 顾承颐的目光在餐桌上扫过,很快就发现,比昨天多了两道菜。 一道是清淡爽口的鸡丝拌黄瓜,另一道是温润养颜的红枣银耳羹。 这两道菜,显然是为她自己准备的。 他心里感到一阵熨帖。 还好,她把他昨天的话听进去了。 这就对了,她首先要顾好的人,是她自己。 他和念念才是其次。 他拿起勺子,先尝了一口为他准备的三黑补肾粥。 粥熬得极为软糯,黑米、黑豆、黑芝麻的香气被文火煨得淋漓尽致,入口温润,一股暖意顺着食道缓缓滑入胃中。 他又夹了一片淮山蒸鱼片。 鱼肉鲜嫩得几乎没有一丝腥气,淮山的软糯与百合的清甜完美融合,安抚着他常年不适的脾胃。 这一顿早餐,顾承颐的胃口比昨天更好。 他将孟听雨为他准备的所有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连粥碗都光洁如新。 放下碗筷,他看向正在小口小口喂念念吃饭的孟听雨。 “听雨。” 他叫了她的名字。 孟听雨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嗯?” “我的身体,今天感觉又好了一些。” 顾承颐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份实验报告,但内容却无比详细。 “昨晚是我四年来,第一次没有因为神经痛而半夜惊醒。” “今天早上起来,盘踞在骨头里的那股阴冷感,消散了至少五成。” “还有,我的手指末梢,以前一直处于半麻木的状态,今天早上,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水流的温度了。” 他一条一条,将自己身体上最细微的改变,清晰地反馈给她。 孟听雨握着小勺的手,蓦地一紧。 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泛起密密匝匝的酸软。 事事有回应。 这曾是她当初奋不顾身爱上他的原因之一。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这个男人总能第一时间给予最精准、最真诚的回应。 他从不会敷衍,更不会忽视。 他用他那科研人员的严谨,对待着他们之间感情的每一个细节。 她以为,随着他的失忆,这种默契与珍视已经消失了。 没想到,即便他忘了过去,这份刻在骨子里的特质,依然存在。 “你的身体能变好,就是对我最大做药膳的肯定。” 孟听雨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顾承颐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觉得那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晃眼。 他那颗因为科研而常年保持冷静的心,此刻也因为她的笑容,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名为开心的情绪。 她开心,他就觉得开心。 这个逻辑简单,却无比清晰。 吃完早饭,顾承颐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久违的能量。 那不再是靠药物强行提起的精神,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生发出的,温和而又持久的活力。 他操控着轮椅,对孟听雨说。 “实验室那边还有些数据要处理,我先过去。” “好。” 孟听雨点了点头,叮嘱道。 “别太累了。” 顾承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便离开了餐厅。 男人离开后,偌大的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孟听雨喂完念念最后一口饭,将她抱了下来。 “妈妈,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呀?” 念念拉着她的手,仰着小脸问道。 孟听雨环顾着这间装修考究,却也带着几分清冷的大宅。 顾承颐去工作了。 她和念念待在这间客房里,确实有些无聊。 女儿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总关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 她需要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更需要为自己未来的药膳事业做些准备。 这时,李秘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孟小姐,这是今天的报纸。” 他将报纸递了过来,又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今天正好是周末,离大院不远的地方有个潘家园大集,特别热闹,京城的老少爷们都爱去逛。” 孟听雨心中一动。 大集? 这倒是个好去处。 她可以去看看这个时代的物价,了解一下市面上的药材行情,顺便……也能淘换一些空间里需要的种子。 最重要的是,可以带念念出去见见世面。 “李秘书,谢谢你。” 她接过报纸,笑着道谢。 “这个大集,我们可以去逛逛吗?” “当然可以。” 李秘书立刻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马上安排车和警卫员。” “不用那么麻烦。” 孟听雨连忙摆手。 “我们自己带念念做公交去就好,人多也安全。” 她不想搞得太特殊,引人注目。 李秘书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再坚持。 “那好,我给您准备一些零钱,出门在外用得上。” “谢谢李秘书考虑周全,但不必了,我手头有些零用钱。” 孟听雨拒绝了这份好意。 决定了要出门,孟听雨立刻带着念念回房换衣服。 她从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包袱里,翻出两件最干净体面的衣服。 一件是给自己的淡蓝色棉布衬衫,配上一条黑色的长裤。 另一件是给念念的,一件洗得有些发白,但缝补得整整齐齐的小碎花裙。 想着是该买些新衣服了,孟听雨将自己的长发利落地编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身后。 又给念念梳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用红色的头绳扎好。 母女俩收拾一新,站在穿衣镜前。 镜子里,大的清丽温婉,小的乖巧可爱。 尽管衣着朴素,但两人身上那股被灵泉水滋养出的清透气韵,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妈妈,我们是要出去玩吗?” 念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兴奋,又有些胆怯。 长这么大,她还很少有机会能像这样,被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 “是啊。” 孟听雨蹲下身,为女儿整理了一下裙摆,声音温柔。 “妈妈带念念去逛大集,看看外面有多热闹,给念念买漂亮裙子穿,好不好?” “好!” 念念的眼睛瞬间亮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第22章 顾家三个女人 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孟听雨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这一世,她一定要把过去亏欠女儿的,全都加倍补偿回来。 她要让她的念念,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孟听雨牵着念念的手,刚刚走到大院门口,准备迎接这个时代独有的喧嚣与热闹。 念念的小脸上写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穿着妈妈给换上的小碎花裙,像一只即将飞出牢笼的蝴蝶。 “妈妈,大集上是不是有卖糖人的?” 孟听雨笑着点头,正要回答,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辆黑色的轿车以一种不合规矩的急切姿态,停在了大院门前。 车门猛地推开,三个女人风尘仆仆地走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沉香木拐杖的老太太,她气势威严,但眼中的焦急却无法掩饰。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眉眼间与顾承颐有几分相似,此刻眼圈泛红,手里紧紧捏着一块手帕。 最后下来的是一名身穿笔挺军装的女人,她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短发利落,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是顾巾帼。 三人的目光,如同三道探照灯,瞬间锁定了站在门口的孟听雨和念念。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家三位最有权势的女人,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朴素却清丽出尘的姑娘,以及她身边那个……那个简直是从顾承颐脸上拓印下来的小女孩。 尤其是念念那双与顾承颐如出一辙的墨色眼眸,那挺翘的鼻子,那抿着嘴时倔强的弧度。 不需要任何言语,也不需要任何证明。 铁证如山。 顾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拐杖的顶端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魏淑云捂住了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 顾巾帼那双见惯了大场面的眼睛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们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或是争吵,或是质问,或是需要她们拿出顾家长辈的威严。 可她们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种猝不及及的、温柔的、直击心脏的相遇。 面对三道滚烫、复杂、充满审视的目光,念念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妈妈身后躲了躲。 孟听雨却异常平静。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安抚着她。 然后,她迎着三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 “您们好。” 她的声音清澈温和,像山间清泉,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紧张的因子。 顾巾帼到底是军人,定力最强,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巧妙地拦在了激动得快要站不稳的母亲和嫂子身前。 “妈,嫂子,别吓着孩子。” 她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瞬间让有些失控的场面安定下来。 随即,她锐利的目光转向孟听雨,那份审视迅速被一种刻意放缓的温和所取代。 “孟小姐是吧?你好,我是承颐的姑姑,顾巾帼。” 孟听雨心头一震。 顾巾帼,这个名字她上辈子听过。 京城军区最年轻有为的女军官,以铁腕作风闻名。 顾巾帼见她没有太大反应,便侧过身,指着还在抹眼泪的中年妇人,“这是我嫂子,魏淑云,承颐的母亲。” 魏淑云,前外交部的金牌翻译官,如今是几所顶尖大学的客座教授。 孟听雨的视线掠过魏淑云,最后落在那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身上。 不用介绍,这位便是顾家的定海神针,顾老太太了。 京城真正的权贵核心,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全部站在了她的面前。 饶是两世为人,孟听雨的心跳也漏了半拍。 但她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将念念往自己身边又揽了揽。 魏淑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好孩子,我……我是承颐的……” 话没说完,眼泪又断了线。 她索性不说了,一双眼只是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念念的小脸,仿佛要将这迟到了三年的时光,全都看回来。 “行了行了,介绍什么,我就是承颐他奶奶!” 老太太此刻已经没了平日里的威严,她把拐杖往顾巾帼手里一塞,自己则弯下腰。 小心翼翼地朝着念念伸出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孩子,我是你太奶奶,让太奶奶抱抱好不好?” 顾巾帼看着自家老娘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无奈地扶额。 面对这三位身份不凡的女人,孟听雨的表现堪称滴水不漏。 她没有半分攀附的欣喜,也没有受审的局促,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您们好,我叫孟听雨。” 没有多余的解释,更没有提及她和顾承颐的关系。 这份坦然和疏离,反而让顾巾帼高看了一眼。 她清了清嗓子,找了个体面又周全的理由:“孟小姐,我们……我们是怕承颐身体不适,又多了你们要照顾。” “怕他一个大男人手忙脚乱,怠慢了你们母女,所以特意从老宅赶过来看看。” 这个理由,既解释了她们的来意,又给足了孟听雨尊重,暗示了她们对她和念念身份的某种默认。 孟听雨牵起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您们有心了。” 她蹲下身,将念念从身后拉到身前,柔声鼓励。 “念念,别怕,叫人。” 念念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三个神情激动的长辈,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然后用她那软糯的、带着一丝怯意的小奶音,清晰地开口。 “太奶奶好。” 她先看向了气势最盛的顾老太太。 老太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小奶猫的爪子狠狠挠了一下,浑身都酥了。 “奶奶好。” 念念又转向了正流着泪的魏淑云。 魏淑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是在笑。 “姑奶奶好。” 最后,她看向了英姿飒爽的顾巾帼。 顾巾帼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上,瞬间裂开一道缝,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三声称呼,如同三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顾家三位女强人心底最柔软的闸门。 什么矜持,什么威严,什么质问,在这一声声软糯的呼唤面前,全部土崩瓦解。 第23章 顾承颐的恐慌 “哎!哎!” 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她扔了手里的拐杖,颤巍巍地就想上前抱孩子。 魏淑云也连忙擦干眼泪,快步跟上。 顾巾帼毕竟是军人,定力最强,她一把拦住激动得快要站不稳的母亲和嫂子。 “妈,嫂子,别吓着孩子。” 老太太已经等不及了,她绕过女儿,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看着念念,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好孩子……让太奶奶……好好看看……” 魏淑云也蹲了下来,贪婪地看着这张酷似儿子的脸,伸出手,想摸又不敢摸。 眼看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顾巾帼当机立断。 “外面风大,我们去屋里说吧。” 一行人回到了客房楼下的茶水室。 刚一坐下,念念就成了绝对的中心。 老太太和魏淑云一左一右地将小姑娘围在中间,问长问短。 “念念今年几岁啦?” “三岁了。” “哎哟,我的乖乖,饿不饿?想不想吃糖?” “妈妈说,不能吃太多糖,牙齿会坏掉。” “这孩子,真乖,真懂事!” 听着念念奶声奶气的回答,婆媳俩的心都要化了,恨不得立刻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堆到她面前。 孟听雨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插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女儿,偶尔帮她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 她的从容与淡定,让一旁观察她的顾巾帼越发欣赏。 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大气。 面对她们这样的家世,她没有丝毫的局促与讨好,那份坦然,不是装出来的。 “孟小姐。” 顾巾帼主动开口。 “我们这次来得冒昧,希望你不要介意。” 孟听雨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会。我能理解您们的心情。” “说起来。”她放下茶杯,主动将话题引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承颐哥已经带我们去做了亲子鉴定,我想,一切还是等结果出来再说比较稳妥。” 她没有用孩子作为筹码,反而主动提及鉴定,这份坦荡让顾家三人对她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台阶。 魏淑云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心疼。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和念念了。” 孟听雨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穿透了时空。 “都过去了。” 她轻描淡写,没有卖惨,也没有抱怨。 “现在也很好。” 这四个字,比任何声泪俱下的控诉都更有力量。 它代表着一个女人在绝境中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坚韧与通透。 顾巾帼看着她,心中已是百分之百的认定。 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她们顾家,配得上她那个天之骄子的侄子。 就在茶水室里气氛一片祥和之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李秘书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顾先生!不好了!” 正在处理数据的顾承颐眉头一皱,抬起眼,眸色清冷。 “什么事?” “老夫人、夫人还有巾帼小姐……她们都来了!现在正在茶水室,和孟小姐她们在一起!” 顾承颐握着钢笔的手,骤然收紧。 “咔哒”一声,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竟被他硬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痕。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电影里的狗血场面。 他的家人,会不会用长辈的身份逼问她?会不会觉得她来历不明,是为了攀附权贵? 以她那清冷要强的性子,受了委屈也绝不会说。 一想到她可能正在独自面对那些审视与盘问,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什么都来不及交代,猛地转动轮椅,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轮椅的轱辘飞速转动,发出急促的摩擦声。 他的额角,因为极度的焦急,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 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受委屈。 当他像一阵风似的冲进茶水室时,看到的却是让他始料未及的一幕。 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他的母亲和奶奶正围着念念,笑得合不拢嘴。 他的姑姑正和孟听雨轻声交谈,神情温和。 而孟听雨,她安然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的为难与局促。 预想中剑拔弩张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 顾承颐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在那一刻才稍稍放松下来。 悬在半空的心,也重重地落了回去。 “承颐!” 顾巾帼最先发现他,站了起来。 屋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顾承颐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孟听雨身上。 他无视了家人诧异的目光,径直操控轮椅滑到她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孟听雨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手心因为紧张而一片濡湿。 “跟我出来。” 他的声音沙哑紧绷,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孟听雨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拉到了茶水室门外。 走廊上,光线有些昏暗。 顾承颐黑着一张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急坏了。 他紧紧地盯着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道歉。 “抱歉。”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不稳。 “我不知道我家人会过来,给你造成困扰了。” 孟听雨怔住了。 她看着他满头的大汗,看着他眼底那来不及掩饰的慌乱与担忧,看着他紧抓着自己手腕、指节泛白的手。 他不是来质问她为什么不提前告知。 他是在担心她,是在为他家人的突然出现,向她道歉。 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瞬间驱散了她心底所有因为前世而残留的阴霾。 她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那笑容,像阴雨天后初霁的阳光,明媚得晃眼。 “不会。”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 “奶奶和阿姨她们很友好,她们喜欢念念,我很开心。” 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明媚笑容,像一剂最有效的镇定剂,瞬间抚平了顾承颐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他看着她,眼里的紧张缓缓褪去,只剩下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捡到宝了。 第24章 手帕 孟听雨的目光,落在他额角那晶亮的汗珠上。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手帕。 手帕的一角,用淡青色的丝线,绣着一丛小小的兰草。 那是她自己的手帕,用了很久,洗得干干净净,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将手帕递到他面前。 “擦擦汗?” 这个动作自然又亲昵,仿佛他们之间已经做过千百次。 就像羽毛一样,轻轻地,却又精准地,扫过了顾承颐的心尖。 他看着那方素雅的手帕,又抬头看看她带笑的眼眸。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接了过来。 柔软的棉布触感细腻,还带着她身上独有的、让他安心的清香。 他握着那方手帕,低头,用它轻轻拭去额角的汗水。 然后,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郑重。 “洗完再还你。” 走廊昏暗的光线下,这句“洗完再还你”,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郑重。 孟听雨握着自己空空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手心传来的、濡湿的温度。 这个男人,京城顶级的科研大佬,清冷孤僻到仿佛没有人类情感。 此刻却像个得到了珍贵糖果的孩子,郑重其事地许下承诺。 这其中的反差,让孟听雨的心,不受控制地软成了一片。 她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愈发真实。 而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茶水室里三位女性的眼中。 透过门,她们看到自家那个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孙子(儿子、侄子),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看着一个女人。 他的手里,还捏着一方小小的手帕。 那不是他自己的。 顾家的男人,从不用这种带绣花的东西。 然后,她们就看到了那个让她们心脏骤停的画面。 顾承颐,那个连亲生母亲都鲜少亲近的男人,竟然接过了那方手帕,用它擦拭了额角的汗珠。 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茶水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顾老太太锐利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魏淑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强行压下那声就要冲出口的惊呼,眼底却全是忍不住的笑意。 顾巾帼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上,眉毛高高挑起,手臂环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探究的弧度。 三个人,三种表情,却交换了一个完全相同的信息。 有情况。 而且是天大的情况。 她们刚才还在为小孙女的出现而激动,现在看来,真正的重头戏,在这里。 这个叫孟听雨的姑娘,不仅仅是带来了顾家的血脉。 她似乎,还带来了能让她们那个枯萎的、行将就木的承颐,重新活过来的可能。 魏淑云看着儿子那从未有过的专注神情,眼眶又红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心疼,而是因为看到了希望。 顾老太太收回目光,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用来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 她转头,压低了声音,对儿媳和女儿说。 “这小子,是栽了。” 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欣慰与了然。 顾巾帼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门外那对身影,眼神里多了一丝真正的认可。 能让她那个眼高于顶的侄子如此对待的女人,绝不简单。 当顾承颐操控着轮椅,与孟听雨一前一后回到茶水室时,室内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不再是初见时的紧张与审视,而是多了一种掺杂着好奇、欣慰与探究的复杂暖意。 顾承颐却无暇顾及这些。 他径直将轮椅停在了孟听雨的身边,这个位置,恰好能将她微微挡在自己身后。 一个不容置喙的保护者姿态。 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家人,孟听雨不是一个需要被审问的外来者。 她是他的客人,是他要护着的人。 他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奶奶、母亲和姑姑,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亲人重逢的喜悦,反而带着凛冽的寒意。 “奶奶,妈妈,姑姑,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质问。 仿佛她们是不请自来,打扰了他清静的入侵者。 魏淑云脸上的笑容一僵,被儿子这毫不客气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 顾老太太也是眉头一皱,正要拿出长辈的威严训斥几句。 “咳。”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了拉顾承颐的衣袖。 那力道很轻,却瞬间浇熄了他身上所有的尖刺。 顾承颐身体一僵,低头看去,正对上孟听雨那双清澈的眼眸。 她在对他摇头。 孟听雨不愿他因为自己与家人起冲突。 她从他身后走出,主动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对着三位长辈微微欠身。 “奶奶,阿姨,姑姑,承颐哥是担心我们打扰到你们,让你们操心了。” 她这一声自然而然的“承颐哥”,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 顾承颐的心头猛地一颤,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叫嚣。 “承颐哥”…… 她叫他“承颐哥”。 不是生疏的“顾先生”,而是带着亲近与温柔的“承颐哥”。 这个称呼,也让顾家三位女性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 魏淑云看着孟听雨,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 顾老太太脸上的威严也瞬间融化。 顾巾帼则是彻底收起了审视,换上了一种看待自己人的温和。 只有顾承颐,依旧紧绷着脸,但他眼底的寒冰,却在孟听雨那一声声的“奶奶”、“阿姨”、“姑姑”中,悄然融化。 他看着她从容不迫地周旋在自己的家人之间,那份不卑不亢的通透,让他着迷。 就在这时,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让全场再次安静的动作。 他从轮椅上微微直起身,抬起手,将孟听雨轻轻拉到自己身边。 然后,他将手里的那方带着兰草刺绣的白色手帕。 他的动作极其珍视,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修长的手指将手帕小心翼翼地展开,再整整齐齐地叠好。 最后,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将那方折叠好的手帕,放进了自己衬衫最贴近心脏的那个口袋里。 第25章 全权由你负责 前世所受的所有委屈,那些被践踏的尊严,被无视的付出,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个小小的动作彻底抚平了。 原来,被人珍视是这样一种感觉。 顾承颐做完这一切,才重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自己的家人,用一种宣告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后,听雨负责我的身体调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她是我的医生,也是这个家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茶水室里炸开。 顾家三女被顾承颐这种前所未有的维护姿态,彻底震惊了。 魏淑云和老太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彻底的安心。 她们的承颐,有救了。 顾巾帼看着孟听雨的眼神,则变得更加深邃好奇。 这个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 “好!好啊!” 顾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拍大腿,决定趁热打铁。 她从自己干瘦的手腕上,褪下了一只镯子。 那镯子通体碧绿,水头极好,在阳光下泛着温润莹泽的光,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帝王绿。 这是顾家的传家宝,只传给顾家认可的孙媳妇。 “好孩子,来。” 老太太拉过孟听雨的手,就要亲自为她戴上这只意义非凡的镯子。 “这是顾家的传家宝,传女不传男。今天太奶奶就把它交给你,以后,你就是我顾家的人了。” 魏淑云和顾巾帼都含笑看着这一幕。 在她们看来,任何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认可和这样贵重的礼物,都不可能拒绝。 这代表着一步登天,代表着被京城最顶级的豪门彻底接纳。 所有人都以为,孟听雨会受宠若惊地接下。 然而,就在那冰凉温润的镯子即将套上她手腕的瞬间,孟听雨却轻轻地,但又无比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茶水室的空气,第二次凝固了。 魏淑云和顾巾帼都愣住了。 就连顾承颐,也诧异地看向她。 孟听雨迎着所有人不解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温和的笑容,没有半分贪婪,也没有半分矫饰。 她对着老太太,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夫人,您的心意我领了。这只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之前,在承颐哥的身体彻底康复之前,我受不起这份大礼。” “我现在唯一的身份,是念念的母亲,和承颐哥的厨娘。” “我来顾家,不是为了顾家的富贵,只是为了给念念一个完整的家,为了履行我治好承颐哥的承诺。” 这番话,掷地有声。 它清晰地表明了她的立场和风骨。 她要的,是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而不是靠着一个孩子,或者一份不清不楚的关系。 魏淑云和顾巾帼脸上的诧异,慢慢变成了震撼。 她们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一个从乡下来的、独自带着孩子讨生活的姑娘,竟然有如此风骨,面对泼天的富贵能毫不动心。 顾老太太看着她,眼中的精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怔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好!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拐杖在地上敲得“笃笃”作响。 “有骨气!有原则!不贪图富贵,不恃宠而骄!好啊!不愧是我顾家看上的孙媳妇!” 老太太的笑声中气十足,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满意。 她当场拍板,对着魏淑云和顾巾帼下达了最高指示。 “从今天起,承颐的身体调理,全权由听雨负责!” “家里所有的厨师、佣人,全部听她调遣!她需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我们全家上下,必须无条件配合!” “谁要是敢阳奉阴违,或者给听雨使绊子,就别怪我老婆子不讲情面!” 这一番话,等于是将顾家最高的指挥权,在“治好顾承颐”这件事上,完全交给了孟听雨。 孟听雨以退为进,用她的风骨和坦荡,不仅没有得罪任何人,反而赢得了整个顾家核心成员最彻底的尊重和绝对的话语权。 她看着眼前的三位女性,知道自己这场京城之行,最重要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顾承颐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从她拒绝镯子,到她说出那番话,再到赢得他家人的尊重。 他的目光,从最初的诧异,到后来的震撼,最终化为深不见底的欣赏与……爱意。 是的,爱意。 他从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可是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明白了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失控,为什么会爱上她。 爱她的坚韧,爱她的通透,爱她在绝境中依旧不肯折腰的风骨。 他看着她,眼底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情感,再也无法掩饰。 他想,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不是生在顾家,也不是拥有超群的智商。 而是,在等待死亡的黑暗里,遇到了她。 顾承颐在对顾家老宅来的三个长辈寒暄完后,就去忙工作了。 顾巾帼问孟听雨来的时候见她要出门的事。 孟听雨就说:“我想带念念去潘家园逛逛。” 她需要采购一些特殊的药材,有些在普通药店根本找不到,只能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碰碰运气。 顺便,她也想让念念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而不是永远只待在这一方庭院里。 话音刚落,正在逗弄念念的顾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潘家园?” 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不行。” “那地方人多手杂,太乱了,念念还这么小,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 一旁的魏淑云也立刻附和,脸上写满了担忧。 “是啊听雨,太危险了。你要是想买什么,列个单子,我让家里的采买去办。” 她们看着乖巧坐在孟听雨怀里,正小口小口喝水的念念,眼神里全是保护欲。 这可是顾家盼了几十年的小金孙女,是承颐唯一的血脉,一根头发丝都金贵。 去潘家园那种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简直是把一块美玉扔进泥潭里,她们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 第26章 逛街买买买 孟听雨抱着女儿,耐心地解释。 “我需要的一些东西,采买可能不认识。而且,我想带念念出去走走。” 顾老太太眉头紧锁。 她看着孟听雨那张平静却坚定的脸,知道这姑娘主意正,不是轻易能被说服的。 沉默片刻后,老太太一拍大腿,做出了决定。 “想出门可以。” “我们一起去。” 她环视一圈,语气不容置喙。 “就当是咱们家第一次正式的家庭活动。去给听雨和念念添置些衣物。” 顾巾帼在一旁,看着这副场景,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家里,孟听雨和念念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会立刻升级为全家的头等大事。 于是,孟听雨原本简单的“潘家园采购计划”,彻底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出行。 目的地,也从充满烟火气的潘家园,变成了京城最顶级奢华的百货大楼。 两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平稳地停在百货大楼正门。 整个童装区和相邻的女装区,人也不算多。 售卖员脸上带着最专业的微笑,气氛安静又透着一股金钱堆砌出的肃穆。 念念第一次见到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明亮的光线,一排排挂满了漂亮衣服的架子,让她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新奇。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有些胆怯,又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 “念念,喜欢哪一件,告诉奶奶。” 魏淑云蹲下身,温柔地指着一件挂在最显眼位置的粉色公主裙。 那裙子缀满了蕾丝和珍珠,蓬松的裙摆闪着细碎的光,是每个小女孩梦寐以求的款式。 念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的小手指了指那条裙子,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她低下头,小小的脑袋靠在孟听雨的腿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妈妈,念念有衣服穿,不要买。” 她的衣服,是妈妈用旧床单改的,上面还有洗不掉的黄色印记。 可是,那是她最好的衣服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细的针,精准地扎进了顾老太太和魏淑云的心里。 魏淑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想到顾承颐提到的,这孩子在李家吃不饱穿不暖,高烧时差点夭折的过往,心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顾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握着拐杖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 她压下心头的酸楚,脸上挤出一个尽量和蔼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 “买!” 老太太的拐杖在光洁的地板上重重一顿,对着身后的经理下达了命令。 “所有念念能穿的尺码,每个款式,每个颜色,全都给我包起来!” 售卖员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恭敬地弯腰。 “好的。” 她们脸上带着兴奋的光,手脚麻利地开始取下那些昂贵的童装。 孟听雨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有些无奈。 她蹲下身,将女儿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关系,太奶奶和奶奶喜欢念念,送给念念的礼物,我们收下。” 她知道,这是她们补偿孙女的方式。 拒绝,只会让她们更难过。 很快,几十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纸袋堆成了一座小山。 念念被魏淑云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一个刚刚获赠的限量版音乐盒,小脸上还带着一丝没反应过来的懵懂。 扫荡完童装区,顾家女眷的热情没有丝毫减退,她们又簇拥着孟听雨,走向了隔壁的女装区。 “听雨,你也得选几件。” 魏淑云拉着她的手,满眼都是喜爱。 “你现在是我们顾家的人,不能穿得太素净了。” 她不由分说地将孟听雨按在一旁的真皮沙发上,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亲自为她挑选。 很快,魏淑云拿起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大牌套装。 “听雨,你看这件怎么样?衬你的肤色。” 一旁的售卖员立刻微笑着补充。 “夫人好眼光,这是我们这季高定款,手工缝制的,全京城只有这一件。” 顾巾帼站在不远处,手臂环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 她想看看,这个面对顾家传家宝都能拒绝的姑娘,在这样盛情的美意面前,会作何反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孟听雨身上。 孟听雨站起身,走到那件衣服面前。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柔软昂贵的面料。 然后,她抬起头,脸上带着得体而温和的微笑。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 她的声音清浅,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这太贵重了,而且我平时要做饭,要处理药材,穿这个不方便。”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魏淑云的眼睛。 “我现在的身份是承颐哥的厨娘,穿着简单些,做事也利落。” 这番话,再一次清晰地表明了她的立场。 她不是来当一个被圈养的豪门少奶奶。 她有她的价值,有她的事业。 魏淑云脸上的热情微微一滞,随即化为了更深的理解和欣赏。 站在一旁的顾巾帼,眼底那抹探究彻底变成了激赏。 这个女人,头脑太清醒了。 她永远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要什么。 不为泼天的富贵所动,不因旁人的热情而迷失。 这种风骨,比任何昂贵的时装都更能装点她。 顾巾帼走上前,拍了拍魏淑云的肩膀。 “妈,听雨说得对。就让她按自己舒服的方式来吧。” 她看向孟听雨,眼神里是平等的尊重。 “需要什么,直接跟管家说,别跟我们客气。” “谢谢姑姑。” 孟听雨微微颔首。 这场疯狂的购物终于在孟听雨的坚持下,回归了理性。 最终,她们只为孟听雨挑选了几套材质舒适、方便活动的棉麻质地服饰。 孟听雨想去潘家园逛,她说服了顾家的这三位女性长辈。 她用的理由无可辩驳。 “承颐哥的身体需要几味特殊的药引子,很多药材讲究品相和年份,采买不认得,我必须亲自去挑。”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专业领域不容置疑的权威。 顾老太太看着她,又看了看被她抱在怀里,正睁着大眼睛好奇望着大人的念念,最终还是松了口。 但条件是,孟听雨不能带念念去。 第27章 淘宝贝 “那地方龙蛇混杂,你一个人去我们都不放心,怎么能带上念念。” 魏淑云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孟听雨没有坚持。 她知道,想要彻底获得信任,需要时间,也需要展现自己的价值。 将念念托付给满眼写着“交给我你放心”的魏淑云和顾老太太后,孟听雨独自一人前往潘家园的药材街。 孟听雨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整个世界在她的视野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便是空间赋予她的另一项能力——望气。 在她眼中,普通人身上流转着或浓或淡的白色气息,代表着生命力的强弱。 而万物,尤其是植物药材,则会根据其蕴含的能量,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光晕。 潘家园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味与各种食物混杂的气息。 但在孟听雨的“望气”视野里,这里是另一番景象。 涌动的人潮是一片片浓淡不一的白色气流。 而那些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古玩玉器、字画木雕,绝大多数都只散发着死气沉沉的灰色,那是器物本身的颜色,不带一丝一毫的灵气。 她对此视而不见,目光径直穿过这些浮华的表象,搜寻着她的目标。 她的脚步不快,在一个个摊位前走过。 她对那些被摊主吹得天花乱坠的“传世珍宝”不屑一顾,目光只在那些堆在角落,毫不起眼的物件上停留。 她需要的是蕴含着生命力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丝,都能在她的空间灵泉里,被无限放大。 走过一个卖杂项的摊位,她买下了一包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干瘪的植物种子。 在别人眼中,这或许是陈年的废种,发芽率都成问题。 但在孟听雨的视野里,每一颗种子上都包裹着一层薄薄的、嫩绿色的生机。 她又在一个卖旧玉器的摊子上,从一堆残破的玉饰里,挑出了一块边缘破损,颜色也算不上好的“废玉”。 摊主见她挑了这么个破烂,还大方地抹了零头。 他不知道,这块废玉的内里,正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蓝色灵气,比他摊位上所有标价高昂的玉器加起来,都要珍贵。 孟听雨将东西收好,继续往里走。 潘家园的药材街在最里面,气味也最为驳杂。 刚一踏入,一股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 孟听雨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喜悦。 这里的“气”,比外面强盛太多了。 各种药材根据其药性,散发着红、黄、青、白、黑等各色光晕,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光海。 就在这时,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股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青色药气,瞬间攫取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那股青气冲天而起,带着磅礴的生命力,在一众药材的各色光晕中,显得鹤立鸡群。 孟听雨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立刻循着那股青气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摊位,只铺了一块脏兮兮的油布,上面零散地摆着一些不知名的根茎和石头。 而那股惊人的青色药气,其源头,竟然是一块被摊主用来压着油布一角的黑色石头。 那石头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和路边的顽石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在孟听雨眼中,它内部正盘踞着一条青龙般的药气,浓郁精纯,几乎要破石而出。 这是真正的天材地宝。 孟听雨走上前,蹲下身。 她的指尖没有去碰那块石头,而是先拿起了旁边几块普通的药材。 “老板,这些怎么卖?”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相精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他看到孟听雨一个年轻姑娘,穿着虽然素净,但料子和剪裁都属上乘,气质更是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原本正懒洋洋地靠着墙根,见生意上门,立刻来了精神。 “小姐,你可真有眼光。” 他拿起孟听雨指的那几块药材,开始口若悬河。 “这可是我从长白山老林子里挖出来的,年份足,药性好,您看……” 孟听雨打断了他。 “开个价。” 男人的话被打断,也不恼,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 “这个数。” 价格不算离谱,但也不便宜。 孟听雨没有还价,只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块压着油布的黑石头。 “那块石头呢?” 她问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摊主油滑的眼睛瞬间一亮。 他顺着孟听雨的目光看去,落在那块他随手从河边捡来压东西的破石头上,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一圈。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潘家园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捡漏和打眼的故事。 这姑娘对一堆好药材不感兴趣,偏偏问一块破石头,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他心里立刻活泛起来。 “呵呵,小姐,您这眼光可太毒了。” 摊主的脸上堆起了更加热情的笑容,身子也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 “不瞒您说,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 “这是我从一个老药农手里收来的,他说这是‘石太岁’,长在深山悬崖上,能解百毒,生死人肉白骨的宝贝!” 他把一块破石头,硬生生吹成了传说中的神药。 孟听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是吗?” 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怀疑。 “既然是宝贝,怎么就扔在这儿压桌脚了?” 摊主被噎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哎!还不是因为我不识货嘛!要不是您今天点出来,我还当它是块普通石头呢!” “小姐,您是行家,您给开个价,价钱合适,您就拿走!” 他把皮球踢了回来,摆明了要狮子大开口。 孟听雨看着他,平静地伸出一根手指。 “十块。” 摊主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十块?”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小姐,您开玩笑呢?我这可是‘石太岁’!别说十块,一百块我都不卖!” 第28章 宝贝到手 孟听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就要走。 “那就算了。”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留恋。 摊主顿时急了。 他摸不准孟听雨是真的不想要,还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但他赌不起。 万一这真是个宝贝,让她走了,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可要是她只是诈唬自己,自己叫高了价,岂不是把生意谈崩了?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孟听雨的脚步顿住了。 但她不是为他停下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隔壁药材摊的摊主身上。 那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痛苦地捂着胃,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发白,身体蜷缩着。 在他的“望气”视野里,这个男人胃部的位置,正盘踞着一团浓重的、夹杂着黑丝的灰败之气。 寒湿伤胃,气机阻滞。 看他眉心郁结的黑气,显然还伴有思虑过度,肝气郁结。 孟听雨走了过去。 “老板,你是不是胃痛起来像火烧,又觉得里面冰凉,喝热水也没用?” 她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了男人的耳朵。 男人痛苦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站在面前,有些错愕。 “你……你怎么知道?” 孟听雨没有回答,而是从自己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了几样东西。 三颗饱满的红枣,一小片色泽深沉的陈皮。 这是她出门时习惯性带在身上的,以备不时之需。 她将东西递给男人。 “用开水泡上,趁热喝下去。” 男人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脸上全是怀疑。 红枣和陈皮? 这能治他这要命的老胃病? 他疼得厉害,正准备去附近的药店买止痛药,对孟听雨的话半信半疑。 孟听雨看出了他的疑虑,语气依旧平淡。 “你的病根在于寒湿困住了脾胃,又因为思虑过度,肝气不舒,横逆犯胃。止痛药只能暂时压制,治标不治本。” “信我一次,也不花钱。” 这四个字,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男人看着她清澈坦然的眼睛,又看了看手边刚接的热水壶,咬了咬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他按照孟听雨说的,将红枣和陈皮扔进自己的搪瓷缸子里,用滚烫的开水冲泡。 一股带着甜香和果皮清香的热气蒸腾而起。 他顾不上烫,吹了吹,就大口喝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中,起初没什么感觉。 但很快,一股暖意从胃部中央开始,慢慢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股如同冰锥在搅动的绞痛感,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缓解。 原本紧缩成一团的胃,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平。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男人额头上的冷汗停了,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杯子,看向孟听雨的眼神,已经从怀疑变成了震惊和感激。 “神了!真神了!” 他激动地站起来,搓着手。 “姑娘,你真是神医啊!我这老胃病,看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你这几颗枣……” 孟听雨摆了摆手。 “这只是应急的法子。你的病要除根,还需好好调理。” 她简单地说了几个食疗的方子,又嘱咐他放宽心,不要思虑过重。 男人听得连连点头,掏心掏肺地感谢。 他非要给孟听雨诊金,被孟听雨拒绝了。 “举手之劳而已。” 男人过意不去,在自己的摊位上翻找了半天。 他的摊位卖的都是些正经药材,没什么特别的。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一个布袋的角落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通体乌黑的种子,约有拇指大小,表面布满了奇怪的纹路,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 “姑娘,这是我前些天进山时,无意中从一处山涧里挖到的,我也不认识是什么。看着挺奇怪的,就留下了。”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谢你,这个你要是不嫌弃,就当个小玩意儿拿去吧。” 他把那颗黑色的种子,郑重地递到孟听雨手里。 孟听雨本想拒绝。 但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颗种子的瞬间,她的心神猛地一震。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生命气息,从种子内部传来。 这股气息虽然微弱,但其本质,却远比刚才那块“石太岁”里的青色药气还要高级。 孟听雨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她不动声色地收下种子。 “多谢老板。” 而这一幕,全被旁边那个卖“石太岁”的摊主看在眼里。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本以为自己抓住了条大鱼,没想到转眼间,人家不仅没上钩,还在他眼皮子底下露了一手绝活,白得了一颗看起来就不凡的种子。 他再看向孟听雨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忌惮。 这姑娘,绝对不是普通人。 他心里那点贪婪的小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当孟听雨再次回头看向他时,他脸上的油滑和算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种带着点尴尬和讨好的笑。 “那……那什么,小姐,这石头,您要是真想要,十块……十块就十块!”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处理掉,省得惹上什么麻烦。 孟听雨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递给他。 她抱起那块沉甸甸的黑色石头,仿佛抱着的不是石头,而是一个新生的希望。 交易完成,孟听雨不再停留,抱着那块沉甸甸的黑色石头,转身正欲离开。 就在她付完钱,与摊主错身而过的瞬间,一个身影匆匆从旁边挤过,险些撞到她。 孟听雨下意识地侧身避让,抬眼看去。 那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生着一双贼眉鼠眼的三角眼,身形瘦小,一脸的精明与算计。 四目相对。 男人脸上的不耐烦,在看清孟听雨面容的刹那,瞬间凝固,转变为极度的震惊。 他的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眼睛瞪得像铜铃。 孟听雨的目光,也倏地冷了下来。 李州。 这个名字,像是从前世记忆的深渊里浮上来的腐烂水草,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第29章 被盯上 前夫李建军的远房堂哥,一个游手好闲、专靠占亲戚便宜过活的无赖。 前世,就是这个李州,三天两头上门借钱,每次都说得天花乱坠,却从未还过一分。 他还曾当着全家人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不下蛋的鸡,是个只会花钱的丧门星。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 孟听雨握着黑色石头的手,指节收紧,眼神里的温度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你……你是……孟听……”李州结结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女人,眉眼间确实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前侄媳妇,可浑身上下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料子却不是乡下常见的粗布。 身姿挺拔,眼神清亮,平静地看着他时,竟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 再也不是那个低着头、唯唯诺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受气包了。 李州震惊过后,三角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疑,随即,那丝惊疑就被更为浓烈的贪婪所取代。 他看到了孟听雨手上提着的几个纸袋,虽然不多,但袋子上的烫金字母,他曾在城里大老板的太太手上见过,是顶级百货大楼的标志! 她发财了? 攀上高枝了?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滋长。 一个恶毒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形成。 李州脸上立刻堆起了虚伪热情的笑,往前凑了两步,试图恢复往日的熟络。 “哎呀!还真是你啊,侄媳妇!你跑哪儿去了?可把我们给急坏了!建军到处找你呢!”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孟听雨看着他这副嘴脸,只觉得可笑。 她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抱着石头,绕过他就要走。 “哎!别走啊!” 李州急了,伸手就想去拉她的胳膊。 孟听雨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滚开。” 清冷的两个字,没有一丝情绪,却像两把冰刀,直直插进李州的心里。 李州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被孟听雨眼神里的寒意骇住了,那是一种看死人般的漠然,让他从头皮麻到了脚后跟。 “我……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他色厉内荏地辩解。 孟听雨懒得与他废话,只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李州,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如果还想好好活着,就当今天从没见过我。”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抱着那块在旁人眼中滑稽无比的黑石头,转身汇入了人流。 李州呆立在原地,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杀气。 可是,当孟听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时,他心中的贪婪再次压倒了恐惧。 一个能随手拿出十块钱买块破石头的女人,一个穿着体面、气势都变了的女人……她身上一定有更大的油水可捞! 就这么放她走了,他得后悔死! 李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 他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自己,便压低了身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贱人,到底在京城傍上了哪个大款! 孟听雨到了一处茶摊,坐在那里喝茶,实则心念一动,进入了随身空间。 空间里依旧是那副仙境般的模样。 灵泉汩汩,土地肥沃。 她先是将那块黑色的“石太岁”放在灵泉边的土地上。 几乎是接触到土壤的一瞬间,石头内部那股磅礴的青色药气就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土地之中。 以石头为中心,周围的土地迅速染上了一层浓郁的青色,充满了勃勃生机。 孟听雨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块石头本身不是药,但它蕴含的木系灵气,却是改良土壤,培育顶级药材的绝佳肥料。 接着,她拿出了那颗从胃病摊主那里得来的黑色种子。 她捧着种子,走到灵泉边,用泉水小心翼翼地清洗掉上面的泥土。 然后,她将种子埋入了被“石太岁”改造过的那片青色土地的正中央。 做完这一切,她又舀起一捧灵泉水,浇灌在种子上。 奇迹,在下一秒发生。 只见那颗黑色的种子在接触到灵泉水的瞬间,猛地一颤。 它表面的黑色硬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一抹嫩绿色的新芽,带着破开一切阻碍的生命力,猛地钻了出来。 那新芽见风就长。 一寸,两寸…… 几乎是眨眼之间,就长成了一株半尺高的植株。 嫩绿色的茎干上,舒展开一片片形状奇特的叶子。 一片,两片,三片……一直长到第九片叶子完全展开,它才停止了生长。 九片叶子,每一片都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色,叶脉清晰,仿佛有光在其中流转。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冽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孟听雨看着眼前的植株,呼吸几乎停滞。 她急忙翻开悬浮在空中的《神农食经》。 书页自动翻到了某一页。 上面赫然画着一株与眼前植物一模一样的图谱。 图谱旁边,是古朴的篆字。 九叶还阳草。 食经记载:此草九叶一生,九死一轮回,得天地之造化,有逆转阴阳、起死回生之奇效。乃炼制“还阳丹”的唯一主药。 孟听雨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还阳丹。 那是《神农食经》里记载的、真正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逆天丹药。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没想到,炼制它的主药,竟然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那株亭亭玉立的九叶还阳草,目光穿过空间,仿佛看到了生命气息日渐微弱的顾承颐。 她攥紧了拳头。 顾承颐,我绝对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的! 孟听雨得了几件宝贝就赶紧回到了约好的卖零嘴的地方,顾老太太带着念念在这里。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双贼溜溜的三角眼,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李州像条闻着腥味的野狗,不远不近地缀着。 他心里的贪婪和震惊交织成一张大网。 第30章 暗中搞事 那个逆来顺受的孟听雨,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那身衣服料子不便宜,那份气度,更不是乡下女人能有的。 她一定是在京城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款! 这个念头,让李州浑身的血液都燥热起来。 他看着孟听雨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停下。 一个穿着讲究、气质雍容的老太太正抱着个小女孩,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贵气十足的中年女人。 更有一个气质凌厉的不算年轻的女人。 李州的心脏砰砰狂跳。 他看见孟听雨走过去,那个矜贵的老太太立刻露出笑容,中年女人也亲热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几人有说有笑,亲密得像一家人。 紧接着,李州看到了让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一幕。 一行人走向停在路边的两辆黑色轿车。 那车身漆黑锃亮,车头一面红旗的标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当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恭敬地为她们拉开车门时,李州清晰地瞥见了那块车牌。 那不是普通的数字,而是一个他这种在街面上混的人,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特殊号段。 那是他这种人,哪怕只是蹭到一点边,都得掉层皮的存在。 李州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缩到了墙角,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完了。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别说上去攀亲戚,就是再多看一眼,可能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恐惧过后,更汹涌的贪婪席卷而来。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他自己不敢去要钱,但有人敢! 一个恶毒至极的念头,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李州不再停留,转身就朝着最近的邮局,几乎是一路小跑。 他趴在邮局的柜台上,要了两张信纸,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扭曲的兴奋。 给平山镇李家的信,他添油加醋,极尽挑拨之能事:“……建军弟,你媳妇在京城跟了大官发了大财,穿金戴银,出门坐小车,连孩子都带在身边享福,早把你们李家忘到九霄云外了!你们还傻等着她回去?再不来,这金山银山可就全便宜外人了!” 而写给孟听雨爹妈的信,则换了一副嘴脸,扮起了为他们着想的好人:“……叔、婶,听雨在京城过上好日子了,可她一个年轻女人,身边没个娘家人撑腰怎么行?万一被人骗了呢?你们快来京城看看吧,她现在住的地方可气派了,不来要后悔一辈子……” 写完信,他小心地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投进了邮筒。 做完这一切,李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这一切,孟听雨毫不知情。 回程的车上,念念已经在魏淑云的怀里睡着了。 她身上换了一件柔软的鹅黄色棉布裙子,小脸上是满足而安稳的神情。 孟听雨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里摩挲着一枚刚买来的药杵。 今天虽然没去成潘家园,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她让顾家人明白了她的底线和原则。 车平稳地驶回顾家大宅。 顾家宅邸客厅里的氛围安静却不沉闷。 顾承颐坐在轮椅上,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一本德文资料,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当那两辆熟悉的黑色红旗轿车驶入庭院时,他一直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有了微不可察的松动。 车门打开,孟听雨抱着一大堆纸袋下来,紧接着是顾老太太和顾巾帼。 最后,魏淑云抱着熟睡的念念,小心翼翼地踏出车门。 顾承颐的目光,穿过落地窗,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念念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在魏淑云的怀里动了动,小扇子般的睫毛颤抖着,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看到了落地窗后的那个身影。 “爸爸……” 一声微弱的、带着奶香的呼唤,穿透了玻璃。 下一秒,她就在魏淑云的怀里挣扎起来,小脸上写满了急切。 魏淑云只好将她放下。 念念身上那件崭新的鹅黄色小裙子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她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毫不犹豫地朝着客厅的方向跑去。 她像一只找到了巢穴的小乳燕,目标明确,满心欢喜。 顾承颐操控轮椅,无声地迎了上去。 就在客厅门口,念念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小的脑袋在他的颈窝里依赖地蹭了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爸爸,念念回来了。” 顾承颐的身体瞬间僵硬。 女孩身上柔软的棉布,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暖意与淡淡的奶香,瞬间填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低下头,看着女儿身上崭新的、漂亮的裙子,看着她因为熟睡而泛着健康红晕的小脸蛋。 他那颗因为等待而焦躁不安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一丝生涩的笨拙,将女儿小小的身体圈在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血脉相连的重量与温度。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女儿的头顶,看向正静静站在门口的孟听雨。 四目相对。 孟听雨对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没有炫耀,也没有邀功,只有一种“你看,我把女儿照顾得很好”的温柔与安宁。 顾承颐的心,被这道目光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他想,这场由他的家人主导的、他没有参与的出行,结果似乎……相当不错。 众人走进客厅,气氛热烈而融洽。 魏淑云指挥着佣人将那堆成小山的购物袋分门别类,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顾老太太看着扑在孙子怀里的曾孙女,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顾巾帼也难得地放松了紧绷的脸,眼神柔和。 孟听雨将买来的药杵和种子放好,正准备去厨房看看午饭的准备情况。 “听雨,你等等。” 魏淑云拉住了她。 她不由分说地将孟听雨按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到她身边,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 “今天买的那些衣服都太素净了,你得有个像样的首饰搭配一下。” 话音未落,魏淑云就从自己光洁的手腕上,褪下了一只镯子。 第31章 家传手镯 那镯子通体碧绿,质地细腻,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泛着温润莹泽的光,仿佛一汪凝固的春水。 帝王绿翡翠,水头极好,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传家之宝。 “好孩子,这是承颐奶奶当年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 魏淑云握住孟听雨的手,就要将镯子为她戴上。 “你别推辞,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冰凉温润的触感,从手腕传来。 在手镯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孟听雨的眼底深处,整个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她下意识地开启了“望气”。 在她的视野里,魏淑云的身上,一股灰绿色的郁结之气缠绕在肝胆的位置,流动得极其缓慢,那是常年思虑过重,肝气不舒的明证。 她的目光越过魏淑云,看向旁边的顾老太太。 老太太的肺部,盘踞着一团更为沉重、如同陈年蛛网般的黑灰色病气,随着她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丝干涩的波动,那是让她常年干咳不止的根源。 而另一边,顾巾帼挺直的脊背上,几道断裂的、暗红色的气流顽固地附着在关节处,那是陈年的旧伤,伤了根本。 三个女人,三种不同的病气。 整个顾家,从上到下,都被各种健康问题所困扰。 这一切,只在孟听雨的脑中一闪而过。 她没有抽回手。 她知道,这次不能再拒绝了。 拒绝代表着生分,而她要的,是融入。 孟听雨顺从地让魏淑云将那只贵重的镯子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碧绿的翡翠,衬着她雪白的皓腕,更显得相得益彰。 “真好看。” 魏淑云满意地端详着,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 孟听雨抬起手腕,看着这只镯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微笑。 她顺势握住了魏淑云的手腕,指尖看似无意地,轻轻搭在了她内关穴的位置上。 “阿姨,谢谢您,这镯子真漂亮。” 她的指腹在那个穴位上,状似无意地,用一种特殊的频率按揉了几下。 魏淑云只觉得一股微弱的、奇异的酸胀感从手腕上传来,顺着手臂,一直舒缓到心口。 那感觉很舒服。 就在她享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舒适时,孟听雨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清晰。 “阿姨,您最近是不是时常头疼,尤其是在额头两侧?” “夜里也睡不安稳,容易惊醒,醒了就很难再入睡?” 客厅里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魏淑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震惊地看着孟听雨,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秘密,却是她从未对外人言说的困扰。 这是她自从顾承颐出事后,就落下的老毛病,看了无数中西名医,吃了数不清的药,都只能暂时缓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孟听雨身上。 顾老太太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顾巾帼环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就连抱着念念的顾承颐,也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与欣赏。 孟听雨依旧握着魏淑云的手腕,脸上是淡淡的、从容不迫的笑容。 “我略懂一些中医调理的法子。” 她松开手,语气平静。 “您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思虑伤神,肝气郁结,气血上涌才会头疼。” “等会儿我给您做一道安神的汤品,连喝几天就会好转。” 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与自信。 魏淑云彻底愣住了,她感受着刚刚那股已经消失的酸胀感,和此刻头部确实轻松了几分的感觉,看向孟听雨的眼神,已经从喜爱变成了全然的信服与依赖。 “听雨,你……你还懂医?” “谈不上懂医。” 孟听雨谦虚地摇头。 “只是以前跟过一个老中医几年,知道食物的性味,懂得如何搭配而已。”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却又无法完全解释她刚才那精准的诊断。 “咳……咳咳……” 就在这时,顾老太太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干咳。 她咳得十分辛苦,整个人都弓了起来,脸色涨红。 顾巾帼立刻上前,轻拍着她的背。 魏淑云也焦急地递上水杯。 这是老太太几十年的老毛病了,一到换季或者情绪激动时,就容易发作。 孟听雨静静地看着。 在她的“望气”视野里,老太太肺部那团黑灰色的病气,正在剧烈地翻涌。 等到老太太的咳嗽声终于平息下来,她才缓缓开口。 “老太太。”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您的咳症,根源不在肺,而在肾。” “肾主纳气,肾气亏虚,则气无所归,上逆于肺,故而喘咳不止。” “您平日里,是否还伴有腰膝酸软,夜尿频多的症状?” 如果说刚才对魏淑云的诊断是震惊,那么此刻,这番话就如同惊雷,在顾家三位女性的心头炸响。 腰膝酸软,夜尿频多。 这些都是老太太最私密的症状,除了她的私人医生,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顾老太太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她死死地盯着孟听雨,那眼神,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顾巾帼扶着母亲的手,也猛地收紧,看向孟听雨的眼神,充满了震撼。 这个姑娘,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顾承颐坐在不远处,看着她以一己之力,用最平静的姿态,彻底掌控了全场的节奏。 他看着她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风骨卓然,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他眼底的欣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这才是他的女人。 能与他并肩,甚至能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女人。 孟听雨迎着顾老太太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 “老太太的身体,不能用猛药攻伐,只能温补。” “从明日起,我为您准备药膳。先固本培元,再慢慢将陈年的寒气引出。” “三个月,您的咳症可愈七成。半年,可断根。” 半年,断根。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为了这个几十年的顽疾,顾家请遍了天下名医,得到的答案都是只能休养,无法根治。 而眼前这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却给出了如此确切的承诺。 第32章 老王的围观 茶水室里,落针可闻。 过了足足半分钟,顾老太太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 “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家里的一切,都随你调遣。” “只要你能治好承颐,治好我们这一家子老弱病残。” “你,就是顾家最大的功臣。” 这一刻,孟听雨知道,她不再需要靠孩子,也不需要靠顾承颐。 她用自己真正的实力,赢得了在这里最核心的话语权。 那只戴在她手腕上的帝王绿镯子,在灯光下,泛着沉静而温润的光。 它不再仅仅是一件贵重的礼物。 它成了一个见证,见证着她从一个外来者,真正变成了这个家的庇护者之一。 午饭时间,顾家大院的主厨房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 这里是整个大院的心脏,平日里刀勺碰撞,烟火升腾,一派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可今天,所有的帮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手里的活计慢了下来,眼神却不约而同地飘向厨房中央。 孟听雨站在那儿。 她系着一条干净的素色围裙,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 她只是安静地站着,打量着这个比国营饭店后厨还要专业宽敞的空间,却无形中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没人敢小瞧这个看起来温婉无害的年轻姑娘。 尤其是厨房里这群眼高于顶的厨师们。 他们闻了两天那霸道又勾魂的香味,早就心痒难耐。 终于,一个身影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师傅,身材微胖,穿着一身洁白的厨师服,神情严肃,眼神锐利。 他就是大院的主厨,曾经的国宴御厨,王建国,人称老王。 老王走到孟听雨面前,站定,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带着审视与探究。 “孟小姐。” 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听说以后顾先生和老太太他们的饮食,都由您来负责?” 孟听雨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是的,王师傅。” 她知道,这是下马威来了。 在厨师的世界里,厨房就是战场,灶台就是王座。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想直接接管这里,不拿出点真本事,根本镇不住场子。 老王见她不卑不亢,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 “孟小姐,您要做的都是药膳,我们这些粗人怕是帮不上忙,也怕打扰您。” “不过,我对药膳也略知一二,如果您不嫌弃,我想在一旁给您打打下手,学习学习。” 这话听起来客气,实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挑战。 他要亲眼看看,这个能让整个大院都馋得抓心挠肝的香味,到底是怎么来的。 周围的帮厨们都屏住了呼吸,空气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孟听雨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机锋,微微一笑。 “那怎么好意思,您是前辈。” “不过我今天的确要做不少东西,有您帮忙,是我的荣幸。” 她轻而易举地接下了战书,并且反客为主,将老王摆在了帮手的位置上。 老王一愣,没想到她如此干脆。 “那,孟小姐您吩咐。” 他索性抱起了胳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就麻烦王师傅帮我处理一下那几样青菜,还有,把那块生姜切成末。” 孟听雨指了指流理台上几颗沾着露水、碧绿鲜嫩的青菜。 老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切菜,切姜末?这是学徒才干的活。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起菜刀,走到砧板前。 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王的手很稳,刀工精湛。 青菜被他快速地择洗干净,生姜在他的刀下,很快就变成了一堆大小均匀的细末。 他常年颠勺,右肩早已习惯性地保持着一个微微倾斜的姿势。 孟听雨的目光在他右肩上停留了一瞬。 在她的“望气”视野中,一股灰黑色的湿寒之气正盘踞在老王的肩关节处,凝滞不动,甚至影响了气血的流通。 “王师傅。” 孟听雨的声音淡淡响起。 老王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您这右肩的风湿,最近是不是加重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有冷风往骨头缝里钻,翻身都疼?” 老王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 他脸上那份属于国宴御厨的从容与骄傲,瞬间龟裂。 他震惊地看着孟听雨,嘴巴微微张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平日里还是少食辛辣,那东西催发湿气。多用老姜捣碎了加热敷一敷,会好很多。” 孟听雨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 厨房里却“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天哪,她说中了!” “老王师傅的肩膀是老毛病了,上个月去看中医,那个老专家就是这么说的!” “一模一样的话!一个字都不差!” 帮厨们的窃窃私语,像一记记重锤,砸在老王的心上。 他僵在原地,后背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看病,他信。 可隔着衣服,光看一眼就知道病根,甚至连医嘱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医术了。 这是神术! 老王看着孟听雨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与挑战,只剩下浓浓的敬畏与骇然。 孟听雨却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她转身从专门用来养护顶级活鲜的水箱里,捞出一条通体火红、正在奋力摆尾的石斑鱼。 东星斑。 还是野生的极品。 这鱼肉质极鲜嫩,但处理起来也极考验刀工,稍有不慎,就会破坏鱼肉的纤维,影响口感。 所有人的呼吸,再一次屏住了。 他们看着孟听雨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按在砧板上,左手稳稳按住鱼头,右手执起一把薄如柳叶的片刀。 没有迟疑。 没有犹豫。 刀光一闪。 众人只听到一阵细密而极富节奏的“唰唰”声。 那声音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孟听雨的手腕轻盈地抖动着,刀刃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贴着鱼骨,行云流水般划过。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一条完整的鱼,就已经被完美地分成了两片。 鱼骨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丝残留。 而那片下的鱼肉,被她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片成了一片片薄可透光的鱼片。 第33章 佩服 她将鱼片码在白色的瓷盘上。 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大小、厚度、形状,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灯光下,鱼肉晶莹剔透,甚至能透过鱼片,看到盘底的青花暗纹。 “嘶——” 厨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帮厨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那盘艺术品一样的鱼片,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这……这是人能做到的刀工?” “我切了一辈子菜,感觉都切到狗身上去了!” 老王更是呆若木鸡。 他死死地盯着那盘鱼片,握着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自诩刀工出神入化,可跟眼前这一比,简直就是孩童的涂鸦。 这已经不是技巧了。 这是道。 是对食材、对刀具、对力量,领悟到了极致之后,才能达到的境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用什么繁复的烹饪手法来彰显厨艺时,孟听雨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 她取来一个蒸锅,倒水,架上蒸屉。 清蒸。 最简单,最朴素,也是最考验食材本味的烹饪方式。 老王彻底懵了。 如此神乎其技的刀工,就为了做一道最简单的清蒸鱼? 这不是用宰牛刀去杀鸡吗? 孟听雨没有理会众人的疑惑。 她在将蒸盘放入锅中时,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 一滴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滴入了蒸锅滚沸的水中。 锅盖合上。 仅仅过了三分钟。 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猛地从锅盖的缝隙里爆开! 那香味霸道到了极点。 它不像普通的鱼腥味,而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鲜。 鲜得清冽,鲜得甘甜,鲜得仿佛能钻进人的每一个毛孔里。 在场的所有厨师,都在那一瞬间,狠狠地吸了一口口水。 那味道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那被无数美食麻痹了的味蕾,重新活了过来。 “香……太香了!” “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鲜的味道!这真的是鱼吗?” 老王更是瞪大了眼睛,他离得最近,感受也最清晰。 那香味钻进他的鼻腔,他感觉自己那被风湿折磨得僵硬的右肩,都仿佛涌入了一股暖流,舒泰了不少。 叮。 计时器响起。 孟听雨关火,开盖。 蒸腾的白气如云雾般散开。 盘中的鱼片,依旧晶莹剔透,只是更多了几分熟后的玉色。 一层清亮的、带着点点油花的汤汁,浸润着鱼片,散发着让人疯狂的香气。 没有葱姜,没有料酒,甚至没有盐。 就是最原始的,鱼肉本身的味道。 “这……这就好了?”一个年轻的帮厨结结巴巴地问。 孟听雨将鱼盘端了出来。 “王师傅。” 她看向依旧处在呆滞中的老王。 “劳烦,尝尝味道。” 老王猛地回过神。 他看着那盘清蒸鱼片,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作为厨师的尊严,在这一刻被那股极致的香味彻底击溃。 他颤抖着手,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鱼肉。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 他将那片薄薄的鱼肉,送进了嘴里。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鱼肉入口即化。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爆炸般的鲜甜,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 那不是调味料堆砌出的味道。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最纯粹的甘美。 鲜味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化作一股温暖的气流,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在雀跃。 那些盘踞多年的疲惫、暗疾,仿佛都在这一口极致的鲜味中,被洗涤得干干净净。 老王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震惊的血丝。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看到了鱼儿在清澈的海水里畅游,看到了阳光穿透水面,洒下一片金光。 他这辈子,在御膳房,在国宴上,处理过无数珍稀食材,做过数不清的山珍海味。 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厨艺的巅峰。 可直到今天,直到他尝了这一口鱼片,他才发现。 自己那几十年引以为傲的厨艺,在这一盘简简单单的清蒸鱼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他一辈子菜,都白做了! 筷子,“当啷”一声,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老王没有去捡。 他后退一步。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对着孟听雨,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那是一个厨师界最重、最正式的拜师礼。 代表着彻底的,心悦诚服的,五体投地的拜服。 “孟……老师!”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颤抖。 这一声“孟老师”,喊得石破天惊。 整个厨房,鸦雀无声。 所有的帮厨,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紧接着,他们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齐刷刷地,对着孟听雨,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孟听雨兵不血刃。 只用了一盘最简单的清蒸鱼,就彻底征服了顾家大院这个最难啃的“山头”。 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份敬意。 然后,她转身,继续处理其他的食材。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因为她的目标,从来不是征服谁。 而是用这些食物,去拯救那个坐在轮椅上,对生命已经失去所有渴望的男人。 午宴时分,顾家大宅那张能容纳二十人的红木圆桌,今日只坐了六人。 气氛却比往日满座时更加轻松。 孟听雨没有入座。 她系着素色围裙,亲手将最后几道菜从厨房的传菜口端出,一一摆在桌上。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步都透着一种沉静的韵律。 先是一盅白玉瓷碗,稳稳地放在顾老太太面前。 汤色清澈见底,几颗去了芯的莲子沉在碗底,宛如碧玉。 “老太太,这道莲子心安神汤,清心火,安神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顾老太太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接着,孟听雨又将一碗颜色温润的甜羹,放在了魏淑云手边。 第34章 功效神奇 白色的百合与红色的枣肉在浓稠的羹汤里交融,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阿姨,这道百合红枣养颜羹,补气血,润心肺。” 魏淑云看着那碗精致的甜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底的探究并未减少。 最后,是一盅色泽深沉、药香浓郁的汤品,被放在了顾巾帼面前。 “姑姑,这道杜仲核桃壮骨汤,补肝肾,强筋骨,对您常年劳损的腰背有好处。” 顾巾帼常年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一顿。 她的目光从那碗黑褐色的汤上掠过,眼神凌厉如刀。 做完这一切,孟听雨才解下围裙,在顾承颐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除了这三道特殊的汤品,桌上还有几道家常菜。 清蒸东星斑,就是她在厨房技惊四座的那道。 还有几样清炒的时蔬,色泽碧绿,散发着食材本身最纯粹的清香。 念念被安排在特制的高脚儿童椅上,正拿着小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孟听雨特意为她蒸的鸡蛋糕,乖巧得让人心疼。 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顾家三位女性看着面前那碗针对自己身体状况的药膳,心思各异。 她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什么名医没请过。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仅凭一面之缘,就开出方子,这多少有些托大了。 顾老太太是第一个动作的。 她拿起小巧的汤匙,在碗里轻轻搅动了一下。 一股极淡的、带着微苦的清香,袅袅升起。 她舀起一勺清汤,吹了吹,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送入口中。 汤汁入口,没有想象中的苦涩。 一股清凉甘润的滋味,瞬间滑过喉咙,仿佛一股清泉,直接浇在了她心里那团常年燃烧的无名燥火上。 那股子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烦闷,竟然被这口汤抚平了些许。 顾老太太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她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魏淑云见状,也端起了自己的那碗百合红枣羹。 羹汤熬得极好,入口绵密,甜而不腻。 更奇妙的是,那股温热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没有丝毫滞涩,反而化作一道暖流,迅速地流淌向四肢百骸。 她因为常年为儿子担忧而亏空的气血,仿佛被这股暖流温柔地滋养着。 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舒泰感,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都为之松弛下来。 魏淑云看着孟听雨的侧脸,眼神里的好奇,渐渐被一丝惊异所取代。 三人中,神情最严肃的是顾巾帼。 她看着面前那碗黑乎乎的汤,眉头紧锁。 作为军人,她最信奉科学,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向来抱持怀疑态度。 但母亲和弟媳的反应,让她无法忽视。 她端起碗,干脆地喝了一大口。 浓郁的药香瞬间充斥口腔,带着核桃的油脂香气,味道竟意外的醇厚。 汤汁下肚,一股灼热的暖意,精准地,猛地冲向了她的后腰。 那里是她早年执行任务时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便酸痛难忍。 可此刻,那股顽固的、深入骨髓的阴寒,竟被这股热流冲击得节节败退。 酸痛感,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迅速缓解。 顾巾帼挺直的脊背,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松动。 她看向孟听雨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是审视和凌厉,而是混杂着震惊、探究与一丝无法言说的敬意。 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 只有念念偶尔发出满足的“嗯嗯”声,和勺子碰到碗壁的清脆声响。 顾家三代女人,不约而同地,将自己面前的那碗药膳,喝得干干净净。 一滴不剩。 饭后,佣人撤下碗碟,送上新沏的茶。 顾老太太靠在椅背上,中气十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觉得堵在心口那股烦躁之气,散去了大半,连呼吸都顺畅了。 “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 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 魏淑云也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常年笼罩在眉宇间的疲惫都淡了几分。 她看着坐在那里,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孟听雨,越看越喜欢。 这哪里是普通的乡下姑娘,这分明是藏在民间的瑰宝。 顾巾帼更是直接。 她站起身,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甚至微微弯了弯腰。 往日里总会传来酸痛感的腰部,此刻竟是暖融融的一片,轻松得不像话。 “这汤……效果这么快?” 她转过头,语气里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和掩饰不住的震惊。 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孟听雨身上。 只是这一次,眼神里再没有丝毫的审视与怀疑。 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信任,与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爱和惊叹。 魏淑云再也按捺不住。 她站起身,走到孟听雨身边坐下,亲热地拉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魏淑云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愧疚。 她一想到自己之前还用那样的态度对待她,心里就过意不去。 孟听雨的手微凉,被魏淑云温热的手掌握住,她没有抽回。 “阿姨,您言重了。” “还叫什么阿姨!” 魏淑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叫我妈,以后,我就是你亲妈!”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孟听雨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她。 魏淑云的脸上,是全然的真诚与喜爱。 孟听雨张了张嘴,那声“妈”在舌尖滚了一圈,终究是没有叫出口。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 魏淑云也不逼她,只是拉着她的手,改了口。 “听雨啊,你告诉妈,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这简直是神了!” “就是以前在家乡时,跟一位老中医学的,懂点食物的性味,算不得什么本事。” 孟听雨依旧是那副谦虚的说辞。 可此刻,这话在顾家人听来,就成了真人不露相的低调。 “这还算不得本事?” 魏淑云立刻反驳。 “京城里那些挂着专家号的名医,开的药吃下去跟受刑似的,效果还没你这一碗汤来得快!” 她越说越激动,拉着孟听雨问了许多药膳调理的细节。 第35章 他认定了你 什么季节该吃什么,什么体质该避讳什么。 孟听雨都有问必答,条理清晰,言之有物,听得魏淑云连连点头,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家里最权威的健康顾问。 顾巾帼也走了过来。 她不像魏淑云那么热络,但眼神里的敬重却是实实在在的。 “听雨,我这腰伤是老毛病了,真的能断根?” “能。” 孟听雨回答得斩钉截铁。 “药膳调理,非一日之功。姑姑的伤在筋骨,需要长期温养。只要坚持,半年可见大效,一年可恢复如初。”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顾巾呈国定定地看着她,许久,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信你。” 一直沉默的顾老太太,这时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天起,这个家,吃什么,怎么吃,都由听雨说了算。”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旁的管家和佣人。 “以后大院的菜单,必须先由听雨过目。” “我们这一大家子的健康,都交给你了。” 这番话,如同一道正式的旨令。 它彻底奠定了孟听雨在这个家,无可撼动的核心地位。 李秘书恭敬地低下头。 “是,老太太。” 魏淑云和顾巾帼的脸上,也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认同。 孟听雨站起身,对着老太太,微微鞠了一躬。 “我尽力而为。” 她没有推辞,也没有诚惶诚恐。 她坦然地,接下了这份沉甸甸的托付。 因为这一切,本就在她的计划之中。 角落里,顾承颐始终没有说话。 他坐在轮椅上,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孟听雨。 他看着她如何用一碗清蒸鱼震慑全场。 看着她如何用三道药膳汤品,兵不血刃地收服了他家里最难应付的三个女人。 她始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卑不亢,从容镇定。 仿佛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是信手拈来。 当老太太说出那句“我们这一大家子的健康,都交给你了”的时候。 顾承颐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那笑意,带着一丝骄傲。 这个被他认定,闯入他死寂生命里的女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她不仅能治他的病,更能轻松地融入这个复杂的家庭,甚至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已经昏昏欲睡的女儿。 念念的小脸上,还带着鸡蛋糕的甜香。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人间烟火气,似乎……也相当不错。 他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叩击起来。 那规律的声响,不再像往日那般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期待。 他期待着,她接下来,还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午宴的余温散去,客厅里沉淀下一种满足后的静谧。 顾巾帼站起身,她的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军靴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要走了。 京城军区的事务堆积如山,她能抽出一天时间,已是极限。 “妈,嫂子,我先回去了。” 她向长辈告辞,语气是惯常的简洁。 临到门口,她的脚步顿住,目光转向一旁安静站立的孟听雨。 “听雨跟我来一下。” 顾巾帼的声音不带情绪,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孟听雨没有丝毫犹豫,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庭院的廊下,这里隔绝了客厅里温馨的闲谈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顾巾帼转过身,她比孟听雨高出半个头,常年身处高位的气势,让她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她的眼神,锐利得能够剖开人心。 孟听雨平静地迎着她的注视,不闪不避。 顾巾帼看了她足足有十秒钟。 她看到了这个年轻女人眼底的沉静,那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经历过风浪后的从容。 她看到了她身上那股与承颐截然不同,却又在根源上无比契合的坚韧。 “承颐的性子,我知道。” 顾巾帼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他认定了你,这辈子就不会改。” “你是个有本事的,这一点,我也看到了。” 她没有说任何一句夸赞的话,只是在陈述一个她认可的事实。 话音刚落,顾巾帼从自己军装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 纸条是军用的加密材质,触感坚韧。 她将纸条递到孟听雨面前。 “拿着。” 孟听雨伸出手。 纸条很小,也很轻,落在掌心,却有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以后在京城,有任何你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直接打这个电话找我。” 顾巾帼的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 “任何麻烦。” 她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 孟听雨的指尖收紧,将那张纸条握在手心。 她展开看了一眼。 上面没有名字,没有头衔,只有一串极短的、毫无规律的数字。 但她明白,这串数字背后,代表着什么样的力量。 这是顾巾帼给予她的,最直接、最坚实的底牌。 也是来自顾家军方力量,对她身份的最高认可与庇护。 “谢谢姑姑。” 孟听雨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 顾巾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牵动了一下,那不能算是一个笑容,却让那张常年紧绷的脸,线条柔和了一瞬。 “照顾好承颐和念念。” “你也是。” 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她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黑色的红旗轿车驶离大院,带走了那份凌厉的气场。 客厅里的氛围,瞬间松弛下来。 魏淑云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到孟听雨身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黏在自己身上。 “听雨啊!你看这大院子太空了,就我们承颐和念念,多冷清啊!” 她的脸上,是灿烂得不容拒绝的笑容。 孟听雨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和老太太商量好了!” 魏淑云自顾自地宣布,语气欢快得像是定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我们决定,就留下来住了!” 第36章 专属投喂 “一来呢,是帮你带带念念,你每天要做药膳,那么辛苦,我们看着心疼。” 她的目光转向念念的方向,念念正在午睡。 “二来嘛……” 魏淑云拖长了语调,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轮椅上的顾承颐。 “承颐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我们也好陪陪他,开解开解他。”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但真正的目的,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什么照顾念念,什么开解儿子。 分明就是想天天喝上她做的药膳,顺便近距离第一线围观儿子追老婆。 一直没说话的顾老太太,这时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然后,她对着一旁的李秘书,淡淡地吩咐。 “李秘书,去把东厢那两间向阳的暖阁收拾出来。” “我跟淑云的东西,下午就让人送过来。” 李秘书恭敬地低下头。 “是,老太太。” 一锤定音。 孟听雨甚至连一个表态的机会都没有。 顾家这两位女性掌权者,就以一种雷厉风行的姿态,心安理得地决定了“留宿”事宜。 客厅里,一时间充斥着魏淑云拉着孟听雨规划明天菜单的叽喳声,还有顾老太太指挥佣人调整摆设的吩咐声。 这个原本安静得只剩下仪器声和翻书声的宅子,瞬间被一种名为“生活”的喧嚣填满了。 孟听雨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却也并不排斥。 她抬眼,目光越过热情的魏淑云,看向角落里的顾承颐。 顾承颐也正看着她。 他的面前摊着一本德文原著,但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目光深邃,像两口幽深的古井,倒映着眼前这热闹的一幕,情绪不明。 他的私人领地,他的安静世界,正在被他的家人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占领。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穿过。 顾承颐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麻烦。”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孟听雨能听清。 这声“麻烦”,听不出是抱怨,还是陈述。 孟听雨看着他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那里面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领地被入侵的警惕。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冲他微微弯了弯嘴角。 “不麻烦。” 她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 “人多,才像个家。” 顾承颐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家。 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奢侈。 他看着她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看着她坦然接受了这一切的姿态。 那颗因外界喧嚣而躁动的心,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 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重新开始了有节奏的轻叩。 只是那节奏,比往日里,似乎慢了半拍。 夜色渐深。 魏淑云和顾老太太心满意足地住进了收拾一新的暖阁。 念念也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香甜,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孟听雨给女儿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壁灯投下的昏黄光晕。 顾承颐还在那里。 他没有看书,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操控着轮椅,转过身来。 “她们睡了?” “睡了。” 孟听雨走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白天的喧嚣退去,两人之间,又恢复了那种独特的、无需言语的静谧。 孟听雨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 “你还不休息?” 顾承颐看着她,灯光在他冷白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泽,削弱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明天,我的药膳是什么?” 他问。 语气平静,却是在主动确认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特殊待遇”。 这是一种信号。 是他从被动接受,转向主动索取的信号。 代表着,他开始真正将自己的生命,交到她的手上。 孟听雨看着他眼底那抹隐藏的期待,心头一软。 她放下水杯,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与他平视。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与食物清香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 顾承颐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的?” 孟听雨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明天你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顾家大宅的厨房,已经是一片迥异于往日的景象。 孟听雨系着一条崭新的素色围裙,站在宽敞的流理台前。 她没有动用那些厨具,而是取了一只古朴的紫砂炖盅。 昨夜,她体内的随身空间悄然升级。 那口灵泉的泉水,变得愈发清冽甘甜,隐隐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泉边的一小块土地上,竟凭空生出了一株通体赤红的植物,叶脉如金丝,顶端结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果实,散发着奇异的暖香。 《神农食经》自动翻页,显现出这株植物的来历——九叶还阳草,至阳至纯,能温养经脉,活化死肌。 这正是顾承颐目前最需要的。 孟听雨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赤阳果的果肉碾碎,融入昨日高汤的基底,再配以数味辅佐药材,封入炖盅,用最文弱的火,慢炖了整整三个小时。 当炖盅的盖子被揭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 那不是单纯的肉香或药香,而是一种混杂着草木清芬与醇厚暖意的复合香气,仅仅是吸入一口,就让人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阵舒泰。 汤色是剔透的琥珀色,温润如玉,不见一丝油花。 顾承颐的早餐,不再是寡淡的白粥。 当李秘书将这盅琥珀色的汤品端到他面前时,他正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修剪花枝的老师傅。 那股奇异的暖香,先于汤盅,钻入他的鼻息。 他低头,看着碗中清澈的汤液,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映出琥珀色的光。 他没有问这是什么。 他只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汤汁入口的瞬间,顾承颐握着汤匙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一股灼热却不霸道的暖流,从喉咙一路向下,精准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第37章 顾承颐的焦躁 那股暖流所过之处,常年盘踞在他神经末梢,如同附骨之疽的细微刺痛感,竟然被温柔地抚平,甚至消融。 困扰他多年的神经痛,在此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缓解。 那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轻松感。 他一口接一口,将整盅汤喝得干干净净。 当他放下汤匙时,那张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面孔上,竟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唇色也从苍白变得稍稍红润。 身体的改变,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身上发生着。 孟听雨很快为他制定了一套极其严格的用餐规定。 “承颐哥的身体,现在如同一块干涸多年的土地,需要定时定量的精准浇灌。” 她在家庭会议上,对着顾家两位女性,平静地陈述。 “过犹不及,缺之亦不可。” “从今天起,他的一日三餐,必须在固定时间食用。早餐七点半,午餐十二点,晚餐六点。前后误差,不能超过五分钟。” 魏淑云和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将这话奉为圣旨。 “承颐的工作性质特殊,实验室那边……” 魏淑云有些担忧。 “我已经准备好了。” 孟听雨说着,从厨房拿出了一个全新的保温饭盒。 饭盒内里分了三层,可以完美地将汤、菜、饭分离开,保证送到时依旧温热,且不串味。 “每天中午十一点五十,晚上五点五十,我会把药膳装好。由李秘书准时送到实验室。” 她的安排,周详到无可挑剔。 顾承颐从此便过上了一种被“专属投喂”的生活。 每天中午十二点整,实验室的门会被准时敲响。 李秘书会提着那个古朴的保温饭盒,恭敬地放在他的实验台旁。 无论手头的实验进行到多么关键的步骤,顾承颐都会停下来。 他会摘下无菌手套,用消毒液仔细地清洁双手,然后打开那个饭盒。 第一层,永远是一盅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汤品。 第二层,是搭配好的菜肴,荤素均衡,色彩赏心悦目。 第三层,是浸润了灵泉水蒸出的米饭,粒粒晶莹,口感弹韧。 他吃得不快,每一个动作都保持着良好的教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股熟悉的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流淌向四肢百骸时,他那颗死寂了多年的心,会泛起怎样细微的波澜。 那不仅仅是食物。 那是药。 是续命的希望。 更是他与那个女人之间,一种无形的、日渐深刻的连接。 他开始期待饭点。 期待那个银色饭盒的出现。 期待那股能抚平他所有痛苦的暖意。 这种期待,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了一种依赖。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投喂”的依赖症。 一周后,意外发生了。 这天中午,顾家三位女性拉着孟听雨,在客厅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念念的教育问题。 “我觉得京城国际双语幼儿园最好,里面的孩子非富即贵,对念念以后的人脉有好处。” 魏淑云拿着一本厚厚的宣传册,一脸向往。 “胡说。” 顾老太太一敲拐杖。 “那种地方学的都是些洋玩意儿,我们顾家的孩子,根得正!要去就去总政的幼儿园!” “妈,那也太严肃了,念念性子本来就怯。” “我看军区大院附属的就不错,离家近,我还能亲自接送。” 两个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齐刷刷地看向孟听雨。 “听雨,你觉得呢?” 孟听雨被夹在中间,看着沙发上正在自己跟自己玩手指的念念,有些无奈。 她一边耐心地听着两人的分析,一边给出自己的意见,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墙上的欧式挂钟,时针与分针悄然重合,又慢慢分开。 十一点五十。 十二点。 十二点零五分。 孟听雨猛地回神,看了一眼时间,心里“咯噔”一下。 “抱歉,我得去做饭了。” 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厨房。 与此同时。 实验室无菌的白色空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微弱蜂鸣声。 顾承颐坐在庞大的数据分析仪前,屏幕上,无数复杂的数据流正瀑布般滚落。 他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墙壁上那面电子时钟上。 12:08。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 李秘书没有来。 那个保温饭盒,没有像过去七天一样,准时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胃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空落落的抽搐。 更重要的是,那种被暖流包裹的舒适感正在慢慢消退,神经末梢的刺痛感,如同蛰伏的毒蛇,开始隐隐探出头来。 他修长的手指,在轮椅的钛合金扶手上,无意识地轻叩着。 那规律的声响,不再像往日那般沉稳、冰冷。 节奏渐渐变得急促、凌乱。 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自己失控的心跳。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回到屏幕上。 那些曾经能让他沉浸其中、忘记一切的精密数据,此刻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鬼画符。 12:10。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出事了? 还是……忘了他?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更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顾承颐猛地转动轮椅,动作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的力道。 他离开了这个他经年累月待着的、如同堡垒一般的实验室。 他操控着轮椅,穿过长长的、空无一人的走廊,一路回到了客厅。 当他那辆充满科技感的轮椅,无声地出现在主宅厨房门口时。 客厅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魏淑云、顾老太太、还有刚刚从军区赶回来惦念药膳的顾巾帼,都愣住了。 她们看着门口那个一反常态的身影。 他应该在实验室。 他应该在全神贯注地进行着足以改变世界的科研项目。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承颐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的目光,穿过众人,精准地落在厨房里那个正在忙碌的纤细背影上。 他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门口,像一块沉默的、固执的望妻石。 第38章 下次不会了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顾巾帼最先反应过来,她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其罕见的、促狭的笑意。 她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语调里满是调侃。 “哟,我们的大科学家这是等不及投喂了?” 这句玩笑话,打破了僵局。 魏淑云和老太太也回过神来,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模样,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都红了。 顾承闻言,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地,如同锁定猎物一般,锁在孟听雨身上。 孟听雨端着刚刚装好的保温饭盒,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平日的清冷,没有漠然。 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他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手里的饭盒,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的药,不能断。” 那不是一句疑问,也不是一句请求。 而是一句不容置喙的宣告。 宣告着她对他,对她所烹制的食物,拥有着绝对的、不可替代的所有权。 客厅里,瞬间一片寂静。 魏淑云和老太太面面相觑,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狂喜。 她们的儿子,那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儿子,竟然会因为一顿饭,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在乎。 孟听雨看着他眼中的执拗和那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依赖与不安,心中又好笑又无奈。 这个男人,正在以一种霸道而笨拙的方式,向她展露他那从未示人的、缺乏安全感的一面。 她提着饭盒,走到他面前,将东西稳稳地放在他的腿上。 “下次不会了。” 她轻声说,像是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大型犬科动物。 顾承颐的手指,立刻覆上了温热的饭盒,那股焦躁的气息,才缓缓平复下来。 就在这奇异而温馨的氛围中,顾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既然巾帼也回来了,我跟淑云决定了。” 老太太的目光扫过孟听雨和她怀里的念念,充满了郑重与喜爱。 “三天后,在家里办一场家宴,正式把听雨和念念介绍给几位重要的世交故旧。” “我们顾家,要用最高的规格,欢迎我们家的大功臣,和我们的小公主回家。” 顾老太太一句话,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家宴定下了最高规格。 整个顾家大院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这里曾举办过无数次影响京城格局的宴会,但这一次,气氛截然不同。 空气中没有权力的紧张感,反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期待。 魏淑云彻底释放了她作为顾家女主人的热情与能量。 她亲自打电话给香港最顶尖的设计师,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加急定制了两套礼服。 “我儿媳妇的身材,就是标准的模特架子,清冷挂的,颜色要素雅。” “还有我孙女,三岁,要和妈妈的一模一样,做成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公主裙。” 挂了电话,她又拉着孟听雨,开始亲自挑选宴会当晚的首饰。 孟听雨看着眼前摊开的丝绒盒子里,那些在灯光下闪烁着夺目华光的珠宝,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这些代表着财富与地位的东西,在前世的她眼中是遥不可及的梦。 而今生,她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家宴前一天,礼服空运抵达。 魏淑云像个急于展示自己战利品的小女孩,兴冲冲地将孟听雨和念念推进了更衣室。 先出来的是念念。 她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纱裙,裙摆上点缀着细小的、手工缝制的珍珠,随着她的走动,如同漾开的金色涟漪。 小小的身子被包裹在柔软的布料里,衬得她那张酷似顾承颐的小脸愈发精致,像一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 “妈妈……” 念念有些不习惯地拽了拽裙摆,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下一秒,更衣室的门再次打开。 客厅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孟听雨走了出来。 她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裙,款式极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上好的真丝面料如月光般流淌,完美地勾勒出她清瘦却不失玲珑的身段。 长发被松松地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整个人干净得如同一支雨后新荷,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却又因那双沉静的眼眸,透出令人心安的温柔。 那一刻,喧嚣的客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魏淑云张着嘴,忘了自己准备好的一百句夸赞。 顾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而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顾承颐,那双常年波澜不惊的墨色眼眸里,掀起了从未有过的巨浪。 他修长的手指,原本正有节奏地在轮椅扶手上轻叩,此刻却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就是她。 那个在他死寂的世界里,投下的唯一一束光。 原来,当这束光褪去朴素的布衣,换上华裳时,竟是如此的……耀眼。 耀眼到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将她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的冲动。 孟听雨在他的目光中停下脚步,蹲下身,替念念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她抬起头,对上了顾承颐那双深邃得有些过分的眼睛。 她看到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惊艳、占有欲与一丝茫然的复杂情感。 孟听雨的心,被这道目光烫了一下。 她站起身,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近乎凝滞的沉默。 “阿姨,明天的家宴,几位长辈的汤羹,就由我来准备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就当是……我给长辈们的见面礼。” 魏淑云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 第39章 宴会再遇 “好!太好了!这可比什么珠宝都贵重!”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 用钱能买到的东西,顾家什么没有。 唯独这份能续命的本事,是独一无二的。 宴会当晚,宾客陆续抵达。 能被邀请到顾家这场宴会的,无一不是京城真正的顶级圈层,是与顾家有着几十年风雨交情的世交故旧。 顾承颐的父亲,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顾卫国也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提前回到了家中。 他坐在主位上,面容严肃,目光如炬。 当顾承颐操控着轮椅,身边跟着一袭月白长裙的孟听雨,怀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念念,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宴会厅都出现了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陌生的女人和孩子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审视,也有掩饰得很好的不以为然。 顾承闻所未闻,他的轮椅停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 “张爷爷。” 他微微颔首,声音清冷。 “承颐,这位是?” 老者看着孟听雨,眼中带着善意的询问。 顾承颐正要开口,一个带着震惊与狂喜的声音,却从不远处插了进来。 “孟同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京城大学德高望重的退休教授,林振国,正一脸激动地快步走来。 他完全无视了周围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孟听雨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 “真的是你!我……我前几天还让人打听你来着……” 孟听雨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微微一笑。 “林教授,您身体好些了?” “好了!全好了!” 林振国中气十足地拍了拍胸口,然后转身,对着一脸严肃的顾卫国和满脸好奇的魏淑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领导,弟妹,我得跟你们说,这位孟同志,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林振国将火车上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从他突发恶疾,命悬一线,到孟听雨如何不顾旁人质疑,仅用一碗清水泡药草,就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讲得手舞足蹈,情绪激昂,仿佛要将自己当时感受到的神奇与震撼,全部传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碗水!就一碗水啊!” “当时那股香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喝下去,那股暖流,一下子就把我那疼得打滚的胃给熨平了!” “神了!简直是神了!” 整个宴会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宾客看向孟听雨的眼神,都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瞧瞧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有何德何能,能入顾家的门。 那么现在,林振国教授这番发自肺腑的证言,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们所有的轻视与怀疑。 魏淑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欢喜。 她走到孟听雨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对着众人笑道。 “我们听雨,可不就是我们顾家的福宝嘛。” 顾卫国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柔和。 他看向孟听雨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认可。 晚宴正式开始。 孟听雨亲手烹制的那几道汤羹,被一一端上主桌。 给顾卫国的,是一盅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米香的“养胃和中汤”。 给魏淑云的,则是一碗清甜雅致的“安神百合羹”。 顾卫国看着面前那碗汤,他多年的老胃病,遍访名医,中药西药吃了无数,却始终无法根治。 他拿起汤匙,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汤汁入口,没有浓重的药味,反而是一种极其醇厚温和的米香,混杂着几种草药独特的甘甜。 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食道缓缓滑入胃中。 那感觉,不像以往吃药时的灼热或刺激,反而像一只温暖的手,温柔地抚平了他胃壁上那些常年叫嚣的褶皱与创口。 那股困扰他多年的、针扎火燎般的灼痛感,竟然在这口汤的安抚下,迅速地平息了下去。 顾卫国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正低头给女儿喂饭的安静女子。 这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震惊,不可思议,以及……彻底的信服。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将整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在座的几位世交长辈,也纷纷品尝了孟听雨为他们准备的汤品,无一不是赞不绝口。 “这汤……我感觉喝下去,这几天的疲乏都散了!” “何止是散了,我这老寒腿都觉得暖洋洋的!” “卫国啊,你这是从哪儿请来的高人?这手艺,御厨都比不上!” 赞美声此起彼伏。 孟听雨,用一种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彻底征服了在场所有持观望态度的顾家长辈和亲友。 她不需要解释自己的出身,不需要攀附顾家的权势。 她的实力,就是她最硬的底牌,是她站在这里的底气。 顾承颐始终没有说话。 他坐在轮椅上,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孟听雨。 他看着她被众人夸赞时,依旧不卑不亢的平静侧脸。 看着她在魏淑云热情的介绍下,对着各位长辈微微颔首的从容模样。 他那颗死寂了多年的心脏,被一种名为骄傲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那常年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正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这个被他认定,闯入他死寂生命里的女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耀眼。 晚宴的气氛,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 顾承颐动了。 他放下手中的银质餐具,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像一个信号,让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顾承颐操控着轮椅,缓缓来到孟听雨的身侧。 然后,他伸出手,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握住了孟听雨放在桌上的手。 第40章 只要你开口 他的手掌因为常年不见日光而带着一丝凉意,却干燥而有力 孟听雨的心尖,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孤僻,只有一片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坚定。 他看着她,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一切喧嚣的,不容置喙的力量。 “孟听雨,是我顾承颐此生唯一认定的伴侣。” 话音顿住,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坐在儿童椅里,正睁着黑葡萄般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的女儿。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念念,是我唯一的女儿。” 这两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宴会厅里轰然炸响。 全场轰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介绍。 这是一场最高规格的官宣。 他当着所有顾家最重要的世交故旧的面,用最决绝的姿态,向整个京城上流圈,宣告了她们母女的身份。 从此,孟听雨不再是来历不明的乡下女人。 她是顾承颐此生认定的唯一伴侣。 念念也不再是私生女。 她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唯一的继承人。 魏淑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捂着嘴,喜极而泣。 顾卫国那张严肃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场的宾客们,则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了然与祝福。 他们看向孟听雨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只剩下全然的尊重。 孟听雨的心,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暖流包裹。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 两辈子的委屈与孤苦,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微颤,却坚定有力。 晚宴结束后,宾客们带着满腹的震撼与感慨,陆续散去。 孟听雨母女的身份,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林振国教授留到了最后。 他走到孟听雨面前,神情不再是之前的激动,反而带着一丝凝重与恳求。 “孟同志,我知道今晚说这个不合时宜,但我……我实在是等不了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事关一位对我,对我们国家都非常重要的长辈,他的情况……比我在火车上还要凶险百倍。” 林振国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忧虑与最后一丝希望。 “不知你是否愿意……随我去拜访一番?” 孟听雨没有丝毫犹豫。 “好。” 一个字,让林振国几乎要老泪纵横。 他对着孟听雨,再次深深鞠躬,郑重其事。 “孟同志,我代那位老首长,代我们这些受过他恩惠的后辈,谢谢你。” 宴会散场,余温未散。 魏淑云和顾老太太将孟听雨拉到一旁,脸上既有与有荣焉的骄傲,也带着一丝安抚的关切。 “听雨啊,林教授说的那位,是方老。” 魏淑云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 “方老?” 孟听雨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顾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和。 “方老戎马一生,是真正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定国元勋,也是我们家老爷子过命的战友。” “老人家一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一口吃的,年轻时走南闯北,尝遍天下美味。” “可这几年退下来,身体垮了,舌头也尝不出味了。” 魏淑云接过话头,叹了口气。 “请遍了京城的名医,宫里出来的御厨传人也去看过,都束手无策。” “林教授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你别有压力,就当去认个门,见见长辈。” 魏淑云真心实意地安抚她。 孟听雨却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 味觉失灵。 她心中有了底。 “阿姨,奶奶,我知道了。” 夜深人静。 宾客散尽的顾家大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孟听雨安顿好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念念,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顾承颐的轮椅就停在光影的交界处,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数据,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凉意。 “你要去?” 孟听雨走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是。”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顾承颐终于转过轮椅,正对着她。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的治疗,很需要你。” 这不是一句疑问,而是一句陈述。 陈述一个他认为不容辩驳的事实。 他的药,不能断。 给他治病的人,不能分心。 孟听雨握着温热的水杯,平静地看着他。 “方老的情况很紧急。” “这与我无关。” 他的回答,冷硬,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自私。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科研,从没有什么是必须的。 现在,多了一个她。 也仅限于她。 孟听雨没有被他话里的冷意刺伤。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副冷硬的躯壳下,藏着怎样一个缺乏安全感的灵魂。 “林教授于我有恩,我不能拒绝。” “恩情?” 顾承颐的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嘲讽的嗤笑。 “在这个京城,没有人能让你还不起恩情。” 他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叩击起来,发出的声响,规律而冰冷。 “只要你开口。” 空气中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紧绷。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霸道的话。 他在提醒她,她是他的人,受他庇护,她的一切麻烦,都该由他来解决,而不是她自己去涉险。 孟听雨放下水杯,向前走了一步。 她走到他的轮椅前,微微俯下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她身上那股沐浴后清爽的皂角香气,混杂着她独有的草药清芬,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息。 顾承颐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叩击扶的手指,停住了。 “顾承颐。” 她叫他的全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我是在帮你。” 第41章 我当然要护着 顾承颐的眉头,微微蹙起 “帮我?” 他不懂。 “是。” 孟听雨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他写满困惑的脸。 “我现在是你认定的伴侣,是念念的母亲。” “这个身份,是顾家给的,是你给的。”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但它不够。” “在很多人眼里,我依然是那个需要依附你们,才能活下去的乡下女人。” “他们会敬我,但不会敬畏我。” “而我需要他们的敬畏。” 顾承颐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开始明白她的意思了。 “治好方老,就是最好的方式。” 孟听雨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当我的能力,足以影响到京城最顶层那些人的健康和生命时,我才真正拥有了可以和你并肩而立的资格。” “我才能真正地,为自己,为念念,也为你,撑起一片天。” “到那时,再也没有人敢轻易算计我们,算计我们的孩子。”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了最现实、也最坚硬的内核。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被圈养在象牙塔里的金丝雀。 她要成为能与他并肩作战的鹰。 顾承颐的心脏,被她这番话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冷静的火焰。 那不是野心。 那是一种更强大的,名为守护的决心。 他以为自己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庇护所。 可她却在想着,如何为他,为他们的家,建立一座更坚固的堡垒。 长久的沉默。 客厅里,只听得见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许久,顾承颐才重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你的庇护?” 他的骄傲,让他无法坦然接受这个说法。 他是顾承颐,是天之骄子,哪怕身有残疾,也轮不到一个女人来为他撑起一片天。 孟听雨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缕春风,吹散了他周身的寒气。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那触感,让他浑身一僵。 “因为现在你的命是我的。” 她将他曾经霸道宣告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只是语气,截然不同。 他的话是占有。 她的话,是珍视。 “我的人,我当然要护着。” 顾承颐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攥住。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滚烫的情绪,从心脏的位置,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比他喝过的任何一碗药膳,都来得更猛烈,更让人……无所适从。 他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引以为傲的、能处理海量复杂数据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孟听雨看着他失语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男人,在科研领域是神,在感情的世界里,却笨拙得像个孩子。 她收回手,直起身。 “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她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温和而疏离的态度,仿佛刚才那个主动撩拨的人不是她。 顾承颐看着她抽离的身影,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怕她会就此消失。 孟听雨脚步一顿,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还有事?” 顾承颐握着她纤细的手腕,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紧绷的心神,奇异地安定下来。 他张了张嘴,那句“别去”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不能那么说。 那会显得他,很无能。 很……离不开她。 他抿紧了薄唇,换了一种说法,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清冷。 “带上李秘书。” “还有,给你买的手机也带上,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 一连串的要求,不容拒绝。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也是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的紧张与关心。 孟听雨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心中一软。 “好。” 她答应得干脆。 得到她的承诺,顾承颐才缓缓松开了手。 可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刻,孟听雨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指,轻轻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顾承颐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孟听雨没有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操控着他的轮椅,将他送回卧室。 一路无言。 卧室门口,她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早点睡。” 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孟听雨。” 他叫住她。 她回头。 顾承颐看着她,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深邃。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孟听雨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 他才终于吐出两个字。 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脆弱的情绪。 “……晚安。” 孟听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却又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也晚安。” 次日,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平稳地驶离顾家大院,汇入京城川流不息的车河。 车内,气氛安静。 孟听雨坐在后座,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身旁的林振国,却无法像她这般镇定。 这位在学术界德高望重的老人,此刻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孟同志,这次……真是要拜托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虑。 “方老他,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年轻时金戈铁马,为这个国家挡过子弹,中年时呕心沥血,为改革开放闯过险滩。” 林振国教授的语速有些快,似乎想把那位方老的一切都告诉孟听雨。 “他这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过,是京城里公认的第一‘舌头’。” “可谁能想到,人老了,竟然会得这种怪病。” “厌食。” “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吃什么都如同嚼蜡,甚至会感到恶心。” “味觉……也几乎完全丧失了。” 第42章 男配登场 林振国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力感 “我们请遍了国内外的专家,协和的西医,国手级别的中医,甚至宫里出来的御厨传人,全都去看过。” “药方开了一堆,菜谱换了无数。” “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他已经半个多月,米食不进了。” 林振国说到最后,眼眶微微泛红。 “再这样下去,他这百战之躯,也要被活活耗干了。” 孟听雨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能感受到林教授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绝望,与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希望。 那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轿车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了一条僻静的胡同。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灰墙青瓦,散发着岁月沉淀下的厚重气息。 车子在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四合院门口停下。 门口站着两名身穿便装,但身形笔挺、眼神锐利的警卫。 这里,是方老的住处。 林振国带着孟听雨走下车,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立刻迎了上来。 “林叔,您来了。” 男人是方老的秘书,姓陈。 他看向林振国身后的孟听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穿过影壁,一股混合着草药与消毒水的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闷,扑面而来。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静默之中。 孟听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跟着陈秘书,走进了正房的卧室。 房间里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阳光。 一张老式的木床上,躺着一个极其消瘦的老人。 他闭着眼睛,身上盖着薄被,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皮肤松弛地耷拉着,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 他就像一截即将燃尽的枯木,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被时间无情地抽走。 这就是方老。 与林振国描述中那个“金戈铁马”的英雄形象,判若两人。 床边围着几个人,有方老的家人,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保健医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愁云惨雾。 看到林振国进来,众人只是疲惫地抬了抬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林振国走到床边,看着老友这副模样,心痛如绞。 他的目光转向孟听雨,带着最后的恳求。 孟听雨没有靠近。 她只是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床上的老人。 在其他人眼中,她只是一个面容平静的年轻姑娘。 但在孟听雨自己的视野里,景象却截然不同。 她开启了“望气”之能。 只见方老的身上,并没有弥漫着代表生理重病的灰败死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浓重得化不开的,黑灰色的郁结之气。 那团气,如同一个巨大的、凝固的栓塞,死死地堵在他的胸口与喉间。 它阻碍了气血的流通,也隔绝了味蕾与大脑的连接。 这不是病。 是心结。 是某种巨大的悲伤或悔恨,郁结于心,让这位老人从精神上,彻底关闭了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连接。 食物,是人间烟火的象征。 当一个人连食物都拒绝时,意味着他的心,已经主动放弃了对“生”的渴望。 孟听雨收回目光,心中已然了然。 她转身,对上一屋子焦灼的视线。 “方老不是生理上的疾病。”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是心病,郁结之气堵塞了心脉与味蕾。” 保健医生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位……同志,我们做过最全面的检查,包括精神科的会诊,并没有发现任何心理问题。” 孟听雨没有与他争辩。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方老的家人。 “让我试一道开胃汤。” “汤?” 方老的儿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们试过太多汤了。 人参吊命的浓汤,御厨秘制的鲜汤,什么没有用过。 “我不需要任何名贵药材。” 孟听雨的语气不容置疑。 “只需要一间干净的厨房,和一些最寻常的食材。” “如果半小时后,方老还是无法下咽,我立刻就走,绝不多言。” 她的态度太过笃定,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林振国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让她试试!让她试试!” “老方的情况,还能更糟吗!” 方家人对视一眼,最终,那位儒雅的陈秘书点了点头。 “孟小姐,请跟我来。” 就在孟听雨转身,准备走向厨房的时候。 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股带着些许张扬的古龙水香气,混杂着户外的微风,吹散了屋内的沉闷。 一个年轻男人,斜倚在门框上。 他穿着一件花色的真丝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手腕上,一块金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炫目的流光。 男人长相俊朗,甚至带着几分邪气。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笑起来时显得多情又危险。 最特别的是,他左眼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让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平添了一丝诱惑。 “我听说,又来了个神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戏谑的调子。 “齐越!你怎么来了?” 陈秘书看到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老师都这样了,我能不来吗?” 齐越迈步走进房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孟听雨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她。 一个穿着素色棉麻衣服,长相清秀,但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亮点的女人。 他的眼神里,那丝戏谑,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陈秘书,这就是你们找来的‘高人’?” 齐越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一个……厨娘?” 林振国教授的脸色沉了下来。 “齐越!这位孟同志,是我的客人!” “林教授。” 齐越对着林振国,微微颔首,态度还算恭敬。 “我不是不尊重您,只是老师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他转回头,目光再次锁定孟听雨,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价值的商品。 “这位小姐,敢问师从何门何派?是鲁菜的传人,还是淮扬的大师?” “我这个京城美食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您这号人物?” 第43章 疯狂的偏执 他的话,尖锐而刻薄。 孟听雨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 “是不是人物,等下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向厨房的方向。 那份从容与无视,彻底激怒了齐越。 他眯起琥珀色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冷光。 有趣。 真是有趣。 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也敢在他面前拿乔。 他倒要看看,她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来。 厨房里,孟听雨没有理会外面的一切。 她挽起袖子,打开橱柜,里面塞满了各种顶级食材。 但她一样都没碰。 她只取了几样最普通的东西。 一块老姜,几根小葱,一个山楂,还有一小瓶厨房里常备的陈醋。 陈秘书跟在旁边,看着她挑出来的东西,满心疑虑。 就凭这些,能让水米不进的老首长开口? 孟听雨没有解释。 她将姜切片,葱打结,山楂去核。 然后,她背过身,假装从随身的布袋里取东西,实则从空间里,引出了一小股灵泉水,混入了准备好的清水中。 就是这一小股灵泉水,才是真正的关键。 它能涤荡浊气,唤醒生机。 所有食材入锅,她只开了最文弱的火,盖上锅盖,静静等待。 齐越抱着手臂,就靠在厨房门口,冷眼旁观。 他看着孟听雨不疾不徐的动作,看着那锅里清汤寡水的东西,嘴角的嘲讽越来越深。 故弄玄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齐越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一股奇异的香气,从锅盖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 那不是浓郁的肉香,也不是刺激的辛香。 那是一股极其清冽、带着微酸,又夹杂着一丝生姜暖意的复合香气。 它霸道地,不容分说地,钻入鼻息。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住了你的胃,唤醒了你内心最深处,最原始的饥饿感。 齐越脸上的嘲讽,凝固了。 他抽了抽鼻子,琥珀色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是什么味道? 香气越来越浓,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厨房,甚至溢散到了外面的正房。 卧室里,原本死寂一片的方老,那苍白的鼻翼,忽然翕动了一下。 他紧闭的双眼,眼皮竟然在微微颤动。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全都屏住了呼吸。 孟听雨揭开了锅盖。 一股更浓郁,更纯粹的香气,轰然爆发。 汤色清澈见底,宛如琥珀,只有几片姜,一个葱结,和几瓣山楂果肉在其中沉浮。 平平无奇。 可就是这碗平平无奇的清汤,却散发着足以让所有人心神摇曳的魔力。 孟听雨盛了一小碗,端着托盘,走出了厨房。 齐越下意识地让开了路,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那碗汤。 当孟听雨端着汤走进卧室时。 床上那位一直昏睡的老人,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孟听雨手中的白瓷碗。 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了一个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字。 “……香。” 整个房间,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得呆立当场。 半个多月了。 方老第一次,对食物做出了反应。 孟听雨走到床边,用小勺舀起一勺清汤,递到方老的唇边。 方老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那勺清澈的汤汁,滑入他的口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方老的脸,等待着他的反应。 是会像以前一样,立刻恶心地吐出来? 还是…… 一秒。 两秒。 方老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他那张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忽然滑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他的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 “……酸。” “是……醋的酸……” “还有……姜的辣……” 他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老泪纵横。 他能尝到了。 那被剥夺了许久的味觉,在这口汤的冲击下,竟然奇迹般地,复苏了。 “喝……我还要喝……” 方老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了孟听雨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孟听雨将整碗汤,都递到了他的嘴边。 方老就着她的手,大口大口地,将那碗救命的汤,喝得一滴不剩。 当他放下碗时,那张灰败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饿……” “我饿了……”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渴望。 “我想吃……一碗……阳春面。” “要猪油……要葱花……” 整个房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喜极而泣的哭声。 活了。 方老,味觉活过来了。 林振国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抓住孟听雨的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鞠躬。 而齐越,就站在人群之外。 他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俊朗的脸上满是疑惑。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找遍了全世界的名厨,用尽了最顶级的食材,都无法让老师开口。 这个女人,凭什么? 就凭那一碗清汤寡水的东西? 他不信! 一股疯狂的偏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转身,大步冲回厨房。 锅里,还剩下小半锅汤。 他拿起一个干净的碗,舀了一勺,甚至等不及冷却,就直接送入口中。 汤汁触碰到舌尖的瞬间。 齐越整个人,如同被一道闪电,从头到脚,狠狠劈中。 他的身体,僵住了。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这是……什么味道? 一股极致的、清冽的酸,如同最锋利的刀,瞬间劈开了他味蕾所有的壁垒。 紧接着,是生姜那股辛辣而温暖的气息,蛮横地冲刷着他的口腔。 最后,当这股刺激退去,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其醇厚的回甘,从舌根深处,缓缓地,绵绵不绝地涌了上来。 酸,辣,甘,三种味道,泾渭分明,却又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它们在他的舌尖上跳舞,爆炸,升华。 齐越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刻,被这口汤狠狠地攥住,然后抛上了云端。 第44章 孟家父母上门 他品尝过米其林三星主厨精心烹制的盛宴。 他享用过深山古寺里流传百年的素斋。 他吃遍了全世界所有能称之为“美食”的东西。 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 他以前吃过的所有东西,在这口汤面前,都变成了索然无味的垃圾。 这才是味道。 这才是食物最极致的,最本源的,最纯粹的魅力。 他端起碗,一口接一口,将剩下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当他放下空碗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极致享受后的潮红。 他闭上眼睛,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不再有轻蔑,不再有质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到了极致的,病态的,疯狂的占有欲。 就像一个寻宝家,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独一无二的宝藏。 他的目标,瞬间改变了。 品尝美食? 不。 他要占有这个能创造出极致美食的人。 他要让她,成为只为他一个人烹饪的金丝雀。 当孟听雨从卧室里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齐越。 他正死死地盯着她。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轻蔑,而是一种让她感到极度不适的,仿佛要将她吞噬入腹的,赤裸裸的欲望。 孟听雨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她体内的“气”,对外界的情绪感知极为敏锐。 她能清楚地看到,齐越的身上,笼罩着一股不正常的,混杂着暴戾与偏执的暗红色气息。 这股邪气,甚至比之前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些坏人,更加浓重,更加危险。 这个人,是个疯子。 孟听雨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对着等候在一旁的林振国教授点了点头。 “林教授,方老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慢慢调理即可。” “我先告辞了。” 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 齐越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传来。 “你做的汤,很有趣。” 他走到她面前,嘴角勾起那抹邪气的笑。 “我这个人,对有趣的东西,一向很有耐心。”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纯黑的卡片上,只烫金印着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 “我想请你当我的厨娘,开个价。” 孟听雨没有接。 齐越也不在意,只是将名片,轻轻插在她上衣的口袋里。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了一下她衣服的布料。 孟听雨的身体,瞬间一僵。 一股恶寒,从脊背升起。 她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我不需要。” 齐越看着她骤然冰冷的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兴奋的光芒。 他喜欢这种带刺的玫瑰。 征服起来,才更有趣。 孟听雨不再看他,转身快步离去。 齐越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他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刚触碰过孟听雨衣角的那根手指。 然后,他对着身后不远处,一个一直沉默着的下属,淡淡地吩咐。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查。” “把这个女人的所有底细,全都给我查出来。” “我要知道,她从哪里来,家里有谁,喜欢什么,害怕什么。” “所有的一切。” 平山镇的邮局里,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炸开了巨大的涟漪。 李州在信里用最夸张的笔墨,描绘了孟听雨在京城的“风光”。 只言片语间,一个攀上了顶级权贵的女儿形象,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孟家父母和李建军一家的眼前。 金山。 信里的每一个字,在他们眼里,都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金山。 孟家母亲张桂芬几乎是抢过那封信,一双浑浊的三角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我就说!我就说我们家听雨是个有福气的!” 她一拍大腿,声音尖利。 “那死丫头,从小就长了一张狐媚子脸,能派上这种用场,也算是没白养她一场!” 李建军的母亲王翠兰则在一旁啐了一口,满脸的酸意与不甘。 “什么福气!那本来是我家建军的媳妇儿!要不是她不守妇道,在外面偷人,这份天大的富贵,还能轮得到别人?” 两家人,两种心思,却指向同一个目的。 钱。 他们几乎是砸锅卖铁,凑齐了北上的火车票钱。 绿皮火车上,空气混浊,充满了泡面、汗水与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 张桂芬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也是她此次上京的“本钱”。 她已经想好了。 孟听雨是她养大的,没有她,哪有孟听雨的今天。 她这个当妈的,去女儿家享几天福,要点养老钱,天经地义。 王翠兰则不停地给自己儿子李建军使眼色,压低了声音,唾沫横飞。 “建军,你记住了,等会儿见到了孟听雨,你就哭!就说你后悔了,还爱着她!” “她一个女人家,心软,再说了,我们好歹养了念念那个赔……那个丫头几年,她还能真不管你?” 李建军低着头,眼神闪躲,含糊地应着。 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巨大的火车站,川流不息的人群,让他们这些从乡镇来的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与晕眩。 他们按照信封上那个潦草的地址,七拐八绕,几经周折,最终找到了一处被高高的灰色围墙圈起来的巨大院落。 顾家大院。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牌匾,只有门口两尊肃穆的石狮子,和两名站得如松柏般笔直的警卫。 那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喧嚣的凡尘。 门内,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权势与富贵。 张桂芬和王翠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贪婪与激动。 就是这里了。 他们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昂首挺胸地走了上去。 警卫的目光,在他们出现的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他们。 第45章 胡搅蛮缠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站住。” 一个警卫伸出手臂,拦住了他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度。 “请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事?” 张桂芬把头一扬,习惯性地拿出了在村里撒泼的气势。 她仗着自己是孟听雨“亲娘”的身份,趾高气扬地开口。 “我们是来找我女儿孟听雨的!” “她是你们顾先生的女人,快开门!” 她的声音又尖又亮,划破了门口的宁静。 “顾先生的女人”这几个字,让两名警卫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们见过太多想攀附顾家的人,用过各种各样的说辞。 但如此粗俗、如此理直气壮的,还是头一次。 警卫见他们衣着邋遢,神情蛮横,尤其是那句轻佻的称呼,心中瞬间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其中一名警卫面不改色,按照规定,通过衣领上的隐蔽通讯器,接通了内部电话。 “李秘书,门口有两家人,自称是孟小姐的亲属,要求见人。” 书房内,光线明亮。 李秘书正站在顾承颐的书桌旁,汇报着一个科研项目的最新数据。 顾承颐坐在轮椅上,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电脑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复杂代码。 听到李秘书的低声汇报,他那敲击键盘的修长手指,没有丝毫停顿。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仿佛那门口的喧嚣,只是几只扰人的苍蝇。 他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薄唇,轻轻启动。 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见。” 李秘书立刻明白了。 这两个字,不是简单的拒绝。 而是彻底的,不留任何余地的,驱逐。 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简短的指令。 “按规定处理,让他们离开。” 大门口。 得到指令的警卫,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张桂芬一行人说道。 “抱歉,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请立刻离开。” 他的语气礼貌,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 张桂芬愣住了。 王翠兰也愣住了。 她们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 王翠兰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那张刻薄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放屁!” 她尖叫一声,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母鸡,猛地冲上前,就要往门里闯。 “我儿媳妇就在里面!我亲眼看见她进去的!” “你们这些看门狗,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警卫的眼神,瞬间一厉。 他只是简单地,将手臂横在那里。 那条手臂,如同钢筋铁骨,纹丝不动。 王翠兰一头撞上去,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被震得眼冒金星。 警卫的身形依旧不动如山。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浸染过军人铁血的眼睛,冷冷地扫了王翠-兰一眼。 没有杀气。 甚至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那是一种看着蝼蚁在脚下挣扎的眼神。 王翠兰那满腔的怒火与撒泼的勇气,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她瞬间闭了嘴。 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硬闯,是绝对行不通了。 张桂芬那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她比王翠兰更懂得审时度势。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她忽然一屁股,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了顾家大院门口光洁如镜的石阶上。 下一秒。 石破天惊的哭嚎声,响彻了整条安静的胡同。 “我的天爷啊!没天理了啊!” 张桂芬一边嚎,一边用手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被这大户人家给抢走了啊!” “如今我们千里迢迢地找过来,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啊!” “这是要逼死我们老婆子啊!” 她的哭声,抑扬顿挫,饱含“悲愤”,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精心算计的委屈。 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传统艺能,她在村里对付那些不听话的邻里,用得是炉火纯青。 她相信,顾家这样要脸面的顶级豪门,最怕的就是这种当众丢脸的丑事。 只要她闹得够大,闹得够难看。 他们就一定会妥协。 一定会把她“请”进去。 她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王翠兰见状,瞬间领会,立刻加入了战局。 她不像张桂芬那样坐地,而是叉着腰,对着门口站得笔直的警卫,开始指桑骂槐。 “真是了不得了!攀上高枝就六亲不认了!” “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们建军,她能有今天?要不是我们家,念念那个小丫头片子能活下来?” “现在倒好,把我们当要饭的打发!良心都被狗吃了!” 李建军站在两个女人身后,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他既觉得丢人,又隐隐抱着一丝希望。 或许,闹得越大,孟听雨就越会妥协。 胡同里本就清静,这突如其来的尖利哭嚎,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下了一块巨石。 很快,附近一些宅院里走出了人,有的是出来看热闹的下人,有的是百无聊赖的老人。 他们远远地站着,对着顾家大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那不是顾家大院吗?出什么事了?” “听着像是来找亲的,还闹上了。” “啧啧,这家人看着可不像什么正经亲戚,倒像是来打秋风的。” 议论声不大,却像细密的针,扎在每一个当事人的心上。 张桂芬和王翠兰却毫不在意,反而越发来劲。 在她们看来,人越多越好,脸丢得越大,顾家就越兜不住。 顾家大院内,却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宁静。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温暖的地毯上。 孟听雨正跪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一支彩色的蜡笔,耐心引导着趴在画纸上的念念。 “念念看,这里画一片绿色的草地,小兔子就可以在上面打滚了。”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哄诱。 念念握着绿色蜡笔的小手,认真地在纸上涂抹着,嘴里还发出“沙沙”的配音,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穿着制服的下人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为难和焦急。 “孟小姐,外面……” 第46章 让他们闹 孟听雨的动作没有停。 她只是抬起眼,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平静无波。 “怎么了?” 下人咽了口唾沫,低声将门口发生的一切快速复述了一遍。 提到“白眼狼”、“不要亲娘”这些字眼时,他的声音都忍不住低了下去,偷偷观察着孟听雨的脸色。 可他失望了。 孟听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难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那张温婉的脸,此刻冷得像一块冰。 前世那三十年的磋磨,那些被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后被弃如敝履的绝望,早已将她心底最后一丝名为“亲情”的妄念,彻底焚烧殆尽。 如今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灰烬。 她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女儿的画,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赶出去。” “如果继续闹,就直接报警。” 冰冷的几个字,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仿佛在谈论几只扰人的苍蝇。 下人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客厅里,正在陪顾老太太喝茶的魏淑云和顾巾帼也听到了下人的汇报。 魏淑云气得直接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容。 “听雨好不容易才带着念念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这些吸血鬼就找上门来了!” 魏淑云的怒火,并非针对孟听雨,而是纯粹地对那些无赖的厌恶,以及对自己刚刚接纳的“孙媳妇”的维护。 “这种人,就不该让他们脏了我们家的地!” 顾老太太也是脸色铁青,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 她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如此厚颜无耻,在顾家门口撒泼打滚的,还是头一遭。 性子最火爆的顾巾帼,二话不说,直接拿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 “我给警卫连打个电话,叫两个女兵过来,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请’到派出所去冷静冷静!” 她的动作雷厉风行,透着军人特有的果决。 就在她即将拨出号码的瞬间。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书房门口传来。 “等等。” 众人齐齐望去。 顾承颐操控着电动轮椅,无声地滑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更衬得他肤色苍白,神情冷峻。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他周身的寒气冻结,没有一丝温度。 他一出现,客厅里焦躁的气氛瞬间就沉静了下来。 顾巾帼拿着电话,不解地看着他。 “承颐,难道就任由他们在门口败坏我们家的名声?败坏听雨的名声?” 顾承颐操控轮椅来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众人。 他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不起波澜,倒映着窗外的阳光,却什么也留不下。 “让他们闹。” 他薄唇轻启,吐出的三个字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魏淑云急了。 “承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听雨?” 顾承颐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依旧专心陪着女儿画画的孟听雨身上。 她的背影纤细,却透着一股不容折断的坚韧。 “我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看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冷酷与理智。 “闹得越大越好。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是何等的嘴脸。”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叩击着,发出规律的、沉闷的声响。 这个动作,是他进入深度思考的标志。 “顺便,也可以看看,当年是谁在背后帮他们。”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却让在场的人心中皆是一凛。 当年的事,一直是个谜。 孟听雨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女人,怎么会和远在京城的他发生交集? 李建军一家又是如何得到消息,知道孩子是顾家的血脉? 这些线头,一直埋在深处。 如今,这些人的出现,就像鱼饵,或许能钓出后面藏着的大鱼。 顾承颐抬眼,看向一直恭敬侍立在一旁的李秘书。 “安排几个人,带上相机,找几个好角度。” 他的指令精准而简短。 “把他们撒泼的样子,说的每一句话,周围人的反应,全都给我拍下来。” 李秘书立刻躬身。 “是,先生,我马上去办。” 他转身快步离去,心中对先生的谋划钦佩不已。 先生从不做无用的事。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布下天罗地网,要将敌人彻底锁死。 这些跳梁小丑,以为自己是在撒泼闹事,殊不知,他们已经成了先生棋盘上,主动跳出来的、用以探路的棋子。 而他们的丑态,将成为钉死他们自己的第一颗棺材钉。 大院门口的闹剧,还在继续升级。 张桂芬嚎得嗓子都快哑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王翠兰的骂声也从一开始的中气十足,变得有些后继无力。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像在看一场免费的猴戏。 就在张桂芬准备换个姿势,再来一轮更悲情的哭诉时。 一阵嚣张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胡同的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辆造型奢华的跑车,如同一道燃烧的闪电,疾驰而来。 在距离顾家大门不远处,跑车一个漂亮的甩尾,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 最终,它以一个极其张扬的姿态,横亘在路中央,稳稳停下。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在这种地方,能开得起这种车的人,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车门向上打开。 一只穿着银色细高跟鞋的脚,率先探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红色连衣裙,妆容精致,长相明艳大气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高傲而美丽的脸。 正是苏晚晴。 她今天本是特意打扮了一番,趁着顾老太太和顾夫人在的时候,想来探望一下顾承颐,顺便宣示一下自己的主权。 却没想到,刚到门口,就遇上了这么一出上不了台面的闹剧。 第47章 女配神助攻 苏晚晴的眉头,嫌恶地皱了起来。 她是什么身份?京城第一名媛,苏家的掌上明珠。 她出入的场合,非富即贵。 眼前这些衣着邋遢,满地打滚,言语粗鄙的乡下人,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她的目光扫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桂芬,和叉着腰骂街的王翠兰,眼神里的轻蔑与鄙夷,毫不掩饰。 “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清脆又高傲,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 张桂芬和王翠兰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镇住了,一时都忘了哭嚎。 她们看着眼前这个珠光宝气,宛如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女人,本能地感到了畏缩。 还是王翠兰反应快,她眼珠子一转,觉得这是个机会。 “小姐,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她立刻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指着顾家大门。 “我儿媳妇就在里面!她攀上高枝,就不要我们这些穷亲戚了!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啊!” 儿媳妇? 攀上高枝? 苏晚晴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词。 她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再联想到最近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心中瞬间有了猜测。 她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美眸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冷光。 孟听雨。 那个乡下来的,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女人。 这些,就是她的家人? 真是……绝配。 一股混杂着鄙夷和兴奋的情绪,瞬间攫住了苏晚晴的心脏。 她原本还在发愁,该如何对付那个不知好歹的孟听雨。 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这些贪婪又愚蠢的穷亲戚,就是送上门来的,最好用的刀。 苏晚晴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她收敛起眼中的嫌恶,换上了一副温和又端庄的表情。 她走到张桂芬面前,甚至微微弯下了腰。 “阿姨,您先起来,地上凉。” 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关切。 “有什么委屈,您慢慢说。这里是顾家,是京城最讲道理的地方,没人能一手遮天的。” 她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打入了张桂芬和王翠兰的心里。 她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 看! 连这样的大小姐都站在她们这边,她们今天,赢定了! 张桂芬顺势被她扶了起来,还不忘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小姐,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她抓着苏晚晴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那没良心的女儿孟听雨就在里面!她攀上高枝了,就不认我这个养了她二十年的亲娘了啊!” 苏-晚晴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哦?是孟听雨小姐的母亲?” 她故作惊讶。 “我跟承颐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倒从未听他提起过,孟小姐还有您这样一位……朴实的母亲。” “朴实”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王翠兰立刻凑了上来,抢着说道:“何止是不认亲娘!她连自己的男人和婆家都不要了!” 她指着身后一直低着头的李建军。 “这就是她男人!我们辛辛苦苦把她和那个小丫头片子养了这么多年,她说跑就跑,还偷走了家里的钱!” “现在倒好,跑到京城来享福了,把我们扔在乡下不管不顾!” 苏晚晴的眼神落在李建军那副窝囊猥琐的样子上,嫌恶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但她掩饰得很好。 她只是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与惋??。 “原来是这样……” 她看向张桂芬和王翠兰,摇了摇头。 “阿姨,你们这样在门口哭闹,是没用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像是在为她们的愚蠢而惋惜。 “人家现在是顾先生身边的人了,身份不一样了。这顾家大院的门,你们是进不去的。” 张桂芬和王翠兰一听,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脸上顿时垮了下来。 “那……那可怎么办啊?” 苏晚晴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微微俯身,凑到两人耳边,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轻声说道。 “现在这个社会,什么最厉害?”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两人茫然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 “是舆论。” “你们应该去找记者,把事情闹大!”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想想,如果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叫孟听雨的女人,为了攀龙附凤,抛弃父母,背叛丈夫,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差点不要了……那会是怎样的场面?” 张桂芬和王翠兰的眼睛,瞬间亮得骇人。 她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孟听雨被千夫所指,跪在她们面前痛哭流涕求饶的场景。 “对啊!找记者!” 王翠兰激动地一拍大腿。 苏晚晴继续“好心”地出谋划策。 “你们就把自己说得惨一点,越惨越好。就说你们千里迢迢来寻亲,却被拒之门外,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到时候,报纸一登,顾家就算再厉害,也得顾及脸面吧?” 她看着两人眼中越来越盛的贪婪,笑容愈发真诚。 “他们为了平息舆论,一定会把你们接进去,好吃好喝地供着。到时候,你们要什么没有?”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了张桂芬和王翠兰的心坎上。 “小姐!你可真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张桂芬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苏晚晴的手就不肯放。 “我们……我们不认识什么记者啊。” 王翠兰又犯了难。 苏晚晴从自己精致的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和一沓厚厚的现金,塞进张桂芬的手里。 “这上面有个电话,是我一个在报社工作的朋友。你们就说是我介绍的,他会帮你们的。” 她又指了指那沓钱。 “这些钱你们先拿着,找个地方住下,吃点好的。别还没见到记者,自己先饿倒了。” 张桂芬和王翠兰看着手里那沓至少几千块的崭新钞票,眼睛都直了,呼吸都变得粗重。 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第48章 最不该招惹的人 “谢谢小姐!谢谢大小姐!” 两人对着苏晚晴感恩戴德,就差没跪下磕头了。 苏晚晴优雅地抽回自己的手,用手帕嫌恶地擦了擦,脸上依旧维持着完美的笑容。 “不用谢,我只是看不惯有些女人忘恩负义的做派罢了。” 她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重新坐回自己的跑车里。 看来今天不适合上门拜访,来日再来拜访顾老太太。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那两个女人谄媚又贪婪的嘴脸。 苏晚晴看着后视镜里,那几个乡下人正聚在一起,对着那沓钱和名片,激动得手舞足蹈。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得意的讥诮。 孟听雨。 一个乡下来的村姑,也配跟她斗? 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 这些愚蠢又贪婪的穷亲戚,就是最好的刀。 她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那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她要让顾家因为这个女人,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到时候,承颐哥哥自然会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站在他身边的人。 苏晚晴发动引擎,跑车发出一声咆哮,绝尘而去。 顾家大院,书房内。 警卫说了门外发生的一切。 李秘书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 “先生,这个苏小姐,实在是欺人太甚!” 顾承颐坐在轮椅上,他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 甚至,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还漾开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冰冷的讥诮。 “蠢货。”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李秘书一愣。 顾承颐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 “她以为她在借刀杀人。” “殊不知,她自己,也只是别人递过来的一把刀。” 这把刀,不仅蠢,而且钝。 顾承颐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个正商量着怎么花钱、怎么找记者的乡下人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李秘书看着自家先生脸上那熟悉的、运筹帷幄的冷笑,心中忽然为苏晚晴和门口那几个人,升起了一丝同情。 他们招惹了京城最不该招惹的人。 一个在科研领域能封神的天才,他的智商,用在这些阴谋诡计上,简直是降维打击。 “先生,需要现在处理吗?” “处理?” 顾承颐的指尖,在扶手上停下。 “不。”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既然苏小姐这么想看戏,我们就把舞台搭得再大一点。” 他抬眼看向李秘书。 “联系我们自己旗下的媒体集团,让他们派最厉害的记者过去。” 李秘书瞬间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 “免费送上门的宣传,不要白不要。” 顾承颐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告诉记者,采访的时候,角度要刁钻一点。多问问他们,想要多少钱,打算怎么花。” “多给他们一些特写,把他们脸上每一丝贪婪和愚蠢,都拍清楚。”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好好欣赏一下,这场闹剧。” 李秘书的后背,窜起一阵寒意。 先生这是要……捧杀。 他要把苏晚晴和那些人,高高地捧起来,再让他们从最高处,狠狠地摔下去。 摔得粉身碎骨。 “是,先生,我马上去办。” 李秘书躬身退下,心中再无半点同情。 客厅里,气氛有些凝重。 魏淑云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顾老太太捻着佛珠,脸色也难看。 孟听雨跪坐在地毯上,依旧在陪着念念画画,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是,她涂色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苏晚晴。 这个名字,她前世听过无数次。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活在云端的京城第一名媛。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快就对上了。 魏淑云走到她身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听雨,你别往心里去。那个苏晚晴,就是被家里惯坏了,从小就认定了自己是承颐的青梅,看谁都像情敌。” 孟听雨抬起头,对着她们安抚地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却很真诚。 “阿姨,我没事。” 她的眼眸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涟漪。 “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不到我。” 对于苏晚晴,她没有恨,也没有怨。 只有一种跨越了两世的,彻骨的漠然。 就像人,不会去在意一只蚂蚁的挑衅。 她的世界里,只有女儿,和那个坐在轮椅上,需要她治愈的男人。 其他的,都只是路边的尘埃。 看到孟听雨真的没有受影响,魏淑云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对苏晚晴的厌恶,却又深了一层。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滑了出来。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径直落在了孟听雨的身上。 四目相对。 孟听雨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安抚。 仿佛在告诉她,一切有我。 孟听雨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顾承颐的轮椅,停在了地毯边。 他低下头,看着趴在地上,画得小脸都快贴到画纸上的女儿。 念念感觉到了爸爸的注视,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缺了门牙的笑。 “爸爸!” 顾承颐那张清冷的脸上,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女儿柔软的头发。 “画的什么?” “小兔子!” 念念献宝似的,把自己的大作举起来。 “小兔子在吃草!妈妈说,吃饱了,就不会生病了!” 童言无忌的话,让在场的大人都沉默了。 顾承颐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听雨。 他知道,这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就在此时,李秘书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顾承颐身边,俯身,低声汇报。 “先生,您让查的事情,有新进展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客厅里太安静了,所有人都听见了。 顾承颐的目光从女儿的画上移开,接过了那份文件。 他翻开文件,一目十行地扫过。 随着他的阅读,他那双墨色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李秘书的调查报告,很简单,却信息量巨大。 第49章 记者来了 孟听雨,确实是张桂芬夫妇养大的。 但不是亲生的,也不是买来的。 二十年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神秘的男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女婴,敲开了当时穷困潦倒的孟家的门。 男人留下了一笔巨款和一个女婴,只说了一句话。 “养大她,这些钱就是你们的。不许问,不许说,否则,死。” 那个男人是谁,没人知道。 但就在那之后,原本负债累累的孟家,一夜之间还清了所有外债,还盖起了村里第一栋青砖大瓦房。 而那个女婴,就是孟听雨。 这份报告,解开了一个谜团,却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孟听雨的身世,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顾承颐合上文件,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文件封面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 沉闷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或许都串联在了一起。 有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从二十年前,孟听雨被送到孟家开始,就已经悄然张开。 而他,孟听雨,念念,甚至门口那些跳梁小丑,苏晚晴……都只是这张网上的棋子。 顾承颐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寒光。 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当做棋子。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了孟听雨身上。 她正低着头,温柔地帮念念擦掉沾在脸上的蜡笔痕迹。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对这一切,似乎一无所知。 她只是想治好他,带着女儿,好好地活下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的保护欲,瞬间席卷了顾承颐的心脏。 他不管那背后藏着谁。 也不管那张网究竟想做什么。 谁敢动他的女人和孩子,他就要谁,万劫不复。 他抬起头,看向李秘书,声音冷得像冰。 “戏照常演。” “把网撒大一点,我要看看,这水底下,到底藏了多少条鱼。”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对李秘书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一次,我要把所有隐藏的秘密,一次性,全都掀出来。” 他要用这场由苏晚晴亲手点燃的,愚蠢的闹剧,做成一个最完美的钩子。 钓出那条,潜伏了二十年的,大鱼。 下午的阳光散落。 几辆印着不同报社标志的面包车,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却又极具侵略性地停在了顾家大院门口。 车门滑开。 长枪短炮的相机,扛着摄像机的人,手里拿着笔记本和录音笔的记者,蜂拥而下。 他们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那是对所谓“真相”的渴望,更是对劲爆新闻的贪婪。 张桂芬和王翠兰看到这阵仗,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 她们按照苏晚晴的指点,特意换上了家里最破旧、带着补丁的衣服,脸上也故意抹了灰。 李建军则依旧是那副缩头缩脑的样子,被两个女人推到了最前面,成了这场大戏里最关键的“悲情道具”。 “来了!记者同志们来了!” 王翠兰嗓门最高,第一个冲了上去。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没开口,就先干嚎了两声。 “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记者立刻将录音笔递了过去,相机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 “大妈,您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翠兰看准了镜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那苦命的儿媳妇孟听雨,就在这个大院子里!” 她用力拍着大腿,每一声都响亮而充满节奏感。 “她不守妇道,在外面偷人生了个野种,我们家不嫌弃她,辛辛苦苦把她和孩子拉扯大。” “可她呢?她嫌我们家穷,偷了家里所有的钱,跑到京城攀高枝来了!” “她现在是里面那位大人物的人了,就不要我们这些穷亲戚了,连自己的亲生男人都不要了啊!” 她声泪俱下,字字泣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辜明辨大义,却被无情抛弃的受害者。 旁边的张桂芬也立刻跟上,演技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就是那个没良心的孟听雨的母亲啊!” 她哭倒在地上,抱着一个记者的腿不肯松手。 “我把她从襁褓里养到二十岁,一把屎一把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到头来,她为了荣华富贵,连我这个娘都不认了!” “我们千里迢迢找过来,就想见她一面,她就让这些看门狗把我们打出来啊!” “没天理了啊!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狠心,这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 两个人一唱一和,将孟听雨塑造成了一个未婚先孕、抛夫弃女、贪慕虚荣、背弃父母的恶毒女人。 她们的故事里,充满了各种精心编造的细节。 比如孟听雨如何虐待婆婆,李建军如何为她治病而倾家荡产,念念又是如何在她们的“精心照料”下才活到今天。 黑白被彻底颠倒。 周围的闪光灯,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照亮了她们脸上每一丝丑陋的纹路。 不远处,一辆跑车里。 苏晚晴降下一点车窗,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得意的笑。 她看着镜头前那两个撒泼打滚的乡下女人,看着她们说的每一句谎言,心中的快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真是一出好戏。 孟听雨,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的家人,这就是你的根。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贪婪又愚蠢的穷鬼。 她甚至可以想象,顾家那些自诩高贵的人,看到这场闹剧时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尤其是承颐哥哥。 他那样清冷孤僻,有精神洁癖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身边,有这样一个背景污浊不堪的女人? 很快,孟听雨就会像一块擦过脏东西的抹布,被顾家嫌恶地丢出去。 苏晚晴拿出小镜子,补了补自己完美无瑕的口红。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孟听雨身败名裂的那一刻了。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 在那些追逐着劲爆画面的记者中,混杂着几个格外冷静的人。 他们是顾承颐派来的。 第50章 相信我 他们的相机,没有去追逐那些戏剧性的哭嚎。 一个镜头,对准了王翠兰说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与算计。 一个镜头,给了李建军一个特写,他躲闪的眼神,和紧紧攥着衣角、因紧张而泛白的手指。 还有一个镜头,则始终锁定着张桂芬。 当她哭诉自己身无分文时,她的手,却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那个塞满了现金的帆布包。 他们的记者,甚至还“善解人意”地追问了几个问题。 “大妈,那你们这次来,是想要多少补偿呢?” “这位大哥,既然你还爱着孟小姐,那你是希望她回来,还是希望顾家给一笔钱,让你成全他们?” 这些问题,像是一把把温柔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他们伪装的悲情,露出了内里血淋淋的贪婪。 而这一切,都被忠实地,一帧不漏地记录了下来。 新闻的发酵速度,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第二天,京城几家发行量最大的报纸,都在社会版的头条,刊登了这则“豪门秘闻”。 《惊爆!京城第一科研大佬情陷乡下女,生身父母反被拒之门外!》 标题极尽煽动与夸张。 配图是张桂芬和王翠兰坐在顾家门口哭天抢地的照片,旁边还附上了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孟听雨早年间略显土气和憔悴的旧照。 两相对比,一个忘恩负义、攀上高枝的捞女形象,便跃然纸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京城的上流圈子,瞬间哗然。 顾家是谁? 那是京城真正的顶级门楣,清贵、低调,从不与这些乱七八糟的桃色新闻沾边。 顾承颐又是谁? 那是神坛上的人物,是无数名媛心中只可远观的白月光。 如今,神坛上的人,竟然被一个背景如此不堪的乡下女人拉下了水。 各种下午茶会,私人俱乐部里,流言蜚语开始肆意传播。 “听说了吗?顾家那位,找了个乡下女人,还带着个孩子。” “何止是乡下女人,你看报纸没?人家在老家还有男人呢!这叫抛夫弃女!”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挺清秀的一个姑娘,没想到是这种人。” “顾家这次的脸,可丢大了。” 顾家大院内,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魏淑云气得将报纸狠狠摔在桌上。 “欺人太甚!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只有顾老太太,捻着佛珠,看着不远处厨房里那个忙碌的纤细身影,眼中满是心疼。 厨房里,孟听雨正在准备今天的药膳。 外面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她隔绝。 阳光透过窗格,洒在她身上,温暖而宁静。 她面前的报纸,就摊开在案板旁,那刺目的标题和丑化的照片,清晰可见。 她却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仿佛那上面写的,是另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她的手很稳。 刀锋落下,菜蔬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节奏均匀,不疾不徐。 她将几味药材按照君臣佐使的顺序,依次放入砂锅,注水,开火。 整个过程,专注而平静。 这种极致的镇定,不是伪装,而是刻入了灵魂的漠然。 前世,比这恶毒百倍的污蔑,她都经历过。 当一个人从地狱里爬回来,人间的这点口水,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平静,却让看着她的顾家人,更加心疼。 一个二十岁的女孩,要经历过什么,才能在面对这种铺天盖地的恶意时,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规律的电机声传来。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无声地滑进了厨房。 他挥手让想要上前的下人退下,径直来到孟听雨的身后。 孟听雨正在切一块用作药引的冬瓜。 她的刀工极好,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均匀剔透。 忽然,一只微凉的,带着淡淡药香的手,从身后伸过来,覆在了她握着刀柄的手上。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却没什么力气,只是轻轻地盖着她。 孟听雨的动作,瞬间一僵。 冬瓜的清香,砂锅里药材的微苦,混杂着他身上独特的、清冽的气息,一同钻入鼻息。 她没有回头。 身体却绷得笔直。 顾承颐的胸膛,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背,他微微低下头,清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相信我。” “很快就会结束。”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华丽的承诺。 只有这简单而笃定的六个字。 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孟听雨心中最坚硬的壁垒。 她那颗早已被前世的背叛与绝望冰封的心,在这一刻,竟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是虚弱的温度。 可带给她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的力量。 她紧绷的肩膀,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然放松了下来。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清晰地传入了顾承颐的耳中。 顾承颐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稍纵即逝。 他松开手,操控轮椅退后一步,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报纸上。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瞬间覆上了一层寒冰。 好。 很好。 鱼饵已经撒下,舆论的浪潮也已经被掀到了最高。 现在,是时候抛出那个真正的钩子了。 就在全京城的舆论对孟听雨最不利,几乎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时候。 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被李秘书恭敬地送到了顾老太太的面前。 是京城一年一度的顶级慈善晚宴。 由几大顶级豪门联合举办,能收到请柬的,无一不是京城真正的权贵名流。 这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 往年,顾承兴致缺缺,顾家多是派其他人代为出席。 但今年,这张请柬上,赫然印着“顾承颐先生及女伴”的字样。 举办方的意图,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想看看,在这风口浪尖上,顾家会如何应对。 顾承颐会不会带那个声名狼藉的乡下女人,出现在这种顶级的社交场合。 第51章 我的女人和孩子 魏淑云看着请柬,眉头紧锁。 “这简直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 “听雨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能去参加这种晚宴?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苏家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家是主办方之一,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吗!” 魏淑云将那张请柬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们就是故意的!” 顾老太太捻着佛珠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但很快又被深沉的担忧所取代。 她活了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却在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舆论的刀,最是杀人不见血。 老太太看向自己的孙子。 顾承颐依旧坐在轮椅上,背对着窗外的阳光,整个人陷在一片阴影里。 他垂着眼,看着面前棋盘上的残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魏淑云走到他身边,语气里满是急切与担忧。 “承颐,这次晚宴,我们不去了。” “你身体不好,本就不该去那种人多嘈杂的地方。” “妈知道你不怕,但听雨和念念呢?她们不能被那些人指指点点!” 顾老太太也开了口,声音沙哑。 “淑云说得对,避一避风头,没什么丢人的。” “我们顾家的人,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证明什么。” 客厅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静。 只有墙上古董钟摆规律的“滴答”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孟听雨站在不远处的餐厅门口,手里还端着刚切好的果盘。 她的目光落在顾家女人们焦灼的脸上,心中一片澄明。 她知道她们是为她好,是真心在维护她。 这份温暖,是她前世三十年都未曾体会过的奢侈品。 她正准备开口,说自己不在意,说不去也无妨。 就在此时。 顾承颐动了。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墨色眼眸,扫过自己的母亲和祖母。 然后,他的目光穿过客厅,精准地,落在了孟听雨的身上。 他的薄唇,轻轻启动。 清冷的声音,如碎冰撞玉,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去。” 一个字,让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为什么不去?” 他操控着轮椅,缓缓转向众人,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而且,我要带听雨和念念一起去。” 这句话,如同一颗惊雷,在所有人耳边轰然炸开。 魏淑云和顾老太太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承颐,你疯了?” 魏淑云失声叫道。 在风口浪尖上,他非但不避嫌,反而要带着她们母女,主动走进那个布满了刀枪剑戟的修罗场? 这不是去赴宴。 这是去应战。 顾承颐的目光,依旧锁在孟听雨的脸上。 他看到她端着果盘的手指,因震惊而微微收紧,白瓷的盘子在她指下,仿佛随时会碎裂。 他的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的保护欲,从他虚弱的身体深处,蛮横地翻涌上来。 他声音里的寒意更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的女人和孩子,凭什么要因为一些跳梁小丑的污蔑就躲起来?” 他的女人。 他的孩子。 这六个字,霸道,强势,带着一种宣告全世界的占有。 孟听雨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包裹。 滔天的巨浪,在她那颗早已冰封死寂的心湖里,轰然掀起。 这个男人。 这个坐在轮椅上,连呼吸都比常人微弱的男人。 总是在用最直接,最霸道,最不容分说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前世一生都在乞求庇护,却只换来背叛与凌虐。 而今生,她只想靠自己,却总有这样一个人,执意要站在她身前,为她遮挡所有的风雨。 孟听雨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一层薄薄的水雾,迅速氤氲了她的视线。 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才没有让那股酸涩的暖意,从眼角滑落。 顾承颐看着她泛红的眼圈,那颗永远冷静自持的心,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名为“心疼”的涟漪。 他移开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 “我顾承颐护着她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魏淑云看着自己儿子那张苍白却写满坚决的脸,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忽然明白了。 承颐不是疯了。 他是要用这种最强硬的方式,向全京城宣告他的态度。 他要用顾家百年清誉,用他自己神坛上的地位,来为孟听雨和念念正名。 用他自己,做她们最坚实的盾牌。 魏淑云的眼圈,也红了。 她那颗为儿子担惊受怕了几十年的心,此刻,一半是担忧,一半却是前所未有的骄傲。 她的儿子,终于不再是那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等待凋零的天才了。 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他活过来了。 魏淑云深吸一口气,那股盘踞在胸口的怒火与担忧,瞬间转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种激昂的,充满斗志的,属于顾家主母的强悍。 “好!” 她重重地点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去!我们不仅要去,还要去得风风光光!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看,我们顾家的人,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魏淑云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孟听雨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与孟听雨微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走!听雨!阿姨带你去挑礼服!”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还有些怔愣的孟听雨,就往二楼的衣帽间走去。 “我们顾家的女主人,绝对不能被外面那些妖魔鬼怪比下去!” 顾家的衣帽间,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顶级奢侈品展厅。 整整三面墙壁,全都是顶天立地的衣柜,玻璃柜门后,挂着一排排崭新的,带着吊牌的华美服饰。 第52章 旗袍 从空运来的最新款高定礼服,到江南老师傅手工缝制的精美旗袍,应有尽有。 另一面墙上,则是琳琅满目的珠宝配饰,在灯光下闪耀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布料、皮革与雪松木混合的,属于金钱的香气。 魏淑云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打开一扇扇柜门,将一件件华美的礼服取下来,在孟听雨身上比划着。 “这件星空裙,衬你的肤色。” “这件经典款的,永远不会出错。” “还有这件……” 孟听雨看着眼前这些几乎晃花人眼的华服,眼神却始终平静。 她知道,这些衣服很美,很贵。 但它们不属于她。 穿上它们,就像戴上了一副不属于自己的华丽面具,会让她感到窒息。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层层叠叠的蕾丝与钻石,最终,落在了一件挂在最角落的旗袍上。 那是一件淡青色的旗袍。 没有任何多余的刺绣和装饰,只用了最顶级的素绉缎,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一层如同月华般温柔的光泽。 它的剪裁极为简约,却于细节处见功力,每一寸线条,都仿佛是为了勾勒出东方女子最美好的身段而生。 “阿姨,我想试试那件。” 孟听雨轻声开口。 魏淑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流露出欣赏的光芒。 她的眼光,真好。 那件旗袍,是一位早已封山的国宝级大师,早年为顾老太太亲手缝制的,老太太一次都没穿过,一直珍藏着。 它不张扬,不清高,却自有一股洗尽铅华的温婉风骨。 当孟听雨换上那件淡青色的旗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 魏淑云的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旗袍的尺寸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而不失丰腴的腰身,包裹着她修长笔直的双腿,开叉处,隐约露出一段白皙莹润的小腿。 淡青色的素缎,衬得她那本就冷白的皮肤,愈发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通透。 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乌黑的长发被简单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天鹅颈。 那张江南女子般温婉的脸,配上此刻平静无波的眼神,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既清冷又坚韧的气质。 她就像一株雨后深谷里的幽兰,不与百花争艳,却自有暗香浮动,风骨卓然。 魏淑云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她身上的衣料,眼中满是惊艳与满意。 “就这件。” 她一锤定音。 “这才是我们顾家的女主人,该有的样子。” 晚宴当晚。 记者们的闪光灯,将酒店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今晚最重磅的主角登场。 当一辆牌照为京A8开头的黑色红旗轿车,缓缓停在红毯尽头时,现场瞬间沸腾。 车门打开。 率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以及一条熨烫得笔挺的黑色西裤。 顾承颐坐在特制的轮椅上,被李秘书缓缓推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白色的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 苍白的肤色,与纯黑的西装,形成了极致的视觉冲击。 他那张惊为天人的俊美脸庞,在无数闪光灯的照耀下,更显得清冷孤绝,仿佛神祇降临。 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那股超越凡俗的强大气场所震慑。 紧接着,另一侧的车门打开。 一只穿着同色系绣花鞋的脚,优雅地踏上了红毯。 孟听雨弯腰,从车里走了出来。 她一身淡青色旗袍,身姿窈窕,气质清冷。 她没有看两旁疯狂闪烁的镜头,只是自然地走到了顾承颐的轮椅旁,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全部时。 车里,又探出了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色公主裙的身影。 顾念念被保镖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眼前无数闪烁的灯光,带着一丝孩童的懵懂与好奇。 她的小脸上,有着与顾承颐如出一辙的精致眉眼。 她穿着妈妈为她挑选的,缀着蕾丝花边的小白裙,脖子上挂着那个熟悉的平安扣,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洗得发白的布偶小兔子。 当她看到身旁的顾承颐和孟听雨时,立刻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 “爸爸。” “妈妈。” 一家三口。 就这样,在全京城所有媒体的镜头前,完成了他们的首次公开亮相。 没有躲闪,没有遮掩。 男人清冷尊贵,女人温婉坚韧,孩子软萌可爱。 他们站在一起,自成一个世界,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恶意与揣测。 这一幕,让所有记者都疯了。 闪光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快门声响成一片。 他们知道,明天的头条,有了。 而这一幕,也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了宴会厅内,那个正端着香槟,接受众人恭维的苏晚晴的心脏里。 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清晰地看到了红毯上那刺眼的一家三口。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手中的高脚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轻微悲鸣。 她今天,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 她穿着价值过万的最新款高定礼服,佩戴着家族传承的珠宝,以半个主人的姿态,优雅地周旋于宾客之间。 她原本计划,在晚宴上,以一种最得体、最善解人意的方式,暗示顾承颐与外面的丑闻无关,将自己塑造成那个唯一能与他比肩,唯一能维护顾家声誉的,真正的门当户对。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顾承颐,竟然真的把那个乡下女人,和那个野种,带到了这里。 他非但没有因为那些丑闻而疏远她,反而用这种最公开,最强势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了她的身份。 苏晚晴感觉自己的脸,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火辣辣地疼。 周围那些原本还围绕着她,说着恭维话的名媛贵妇们,此刻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第53章 京城名利场 同情,看好戏,幸灾乐祸…… 各种各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 苏晚晴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她看着孟听雨身上那件看似简单,却风骨自成的旗袍。 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华丽却略显用力的礼服,一股前所未有的嫉妒与屈辱,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孟听雨…… 她凭什么? 就在此时,顾承颐一行人,已经进入了宴会厅。 他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顾承颐目不斜视,操控着轮椅,径直朝着晚宴的主桌而去。 孟听雨平静地跟在他身侧。 而念念,则被一个顾家的女保镖抱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金碧辉煌的世界。 当他们经过苏晚晴身边时,顾承颐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一秒。 那是一种极致的,刻入骨髓的无视。 比任何羞辱性的言语,都更加伤人。 苏晚晴的身体,气得微微发抖。 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谐的背影,看着孟听雨自然地为顾承颐整理了一下衣领,看着顾承颐低头对女儿露出的,那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她心中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绝不。 这场晚宴,才刚刚开始。 她手里,还握着一张,足以让孟听雨身败名裂的,最后的王牌。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而虚浮的光芒。 空气中混合着昂贵香槟的气泡、法式香水的甜腻以及宾客们低声交谈的嗡嗡声。 这里是京城名利场的缩影,每一张微笑的面具下,都藏着审视、算计与欲望。 当那扇沉重的鎏金雕花大门被侍者缓缓推开时,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 全场,死寂。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那张过于熟悉,又过于疏离的脸。 顾承颐坐在特制的轮椅上,一身纯黑的手工定制西装,衬得他本就苍白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他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饰品,只有一枚铂金袖扣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微光。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场风暴。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平静地扫过全场,像一位君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漠然而威严。 紧接着,一道淡青色的身影,从他身侧的阴影里,走入光中。 孟听雨。 那个报纸上被描绘成贪慕虚荣、抛夫弃女的乡下女人。 可眼前的她,与照片上那个土气憔悴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身着一件剪裁极简的淡青色旗袍,没有任何花哨的刺绣,面料是顶级的素绉缎,随着她的走动,泛着月华般温柔的光。 乌黑的长发被简单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修长的天鹅颈。 她没有佩戴任何珠宝,却比全场任何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都要夺目。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洗尽铅华的清冷与坚韧。 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平静如古井,仿佛周围那些带着钩子的目光,不过是拂过水面的微风,掀不起一丝涟`漪。 如果说,顾承颐的出现是意料之中的风暴中心。 那么孟听雨的现身,则是彻底引爆这场风暴的惊雷。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一个穿着白色蕾丝公主裙的小小身影,被保镖从车上抱下,小心翼翼地牵着,走到了孟听雨的身边。 顾念念。 那个传闻中的野种。 小小的孩子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无数闪光灯和华丽的灯影,她有些害怕地攥紧了妈妈的衣角,将小脸往妈妈腿边藏了藏。 可那张小脸,那挺翘的鼻子,尤其是那双与顾承颐如出一辙的墨色眼眸,像是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所有质疑者的脸上。 铁证如山。 震惊。 好奇。 轻蔑。 以及藏在最深处的,对这出豪门大戏的贪婪窥探。 无数道目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着门口那一家三口笼罩而去。 顾家这是疯了吗? 在丑闻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非但不避嫌,反而把所有当事人,都带到了这个京城最顶级的名利场?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还是……宣战? 顾承颐的轮椅,开始缓缓向前。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压迫感。 经过的人群,不自觉地向两旁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通路,如同摩西分海。 孟听雨平静地跟在他身侧,一只手被女儿小小的手掌握着,另一只手,则自然地垂在身侧。 就在这时。 一只微凉的,带着淡淡药香的手,从身后伸过来,准确地,覆在了她的腰间。 孟听雨的身体,瞬间一僵。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却没什么力气,只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轻轻揽向自己。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隔着那层薄薄的素缎,印在她腰侧的皮肤上。 这个动作,算不上亲密,却充满了宣告意味。 霸道。 强势。 他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向全场宣告。 这个女人,是我的。 孟听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她侧过头,对上顾承颐深邃的眼。 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清冷的侧脸线条,在灯光下如同最完美的雕塑。 可他搭在她腰间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一瞬。 仿佛在传递着一种力量。 一种“有我在此,不必惊慌”的安抚。 孟听雨紧绷的肩膀,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然放松了下来。 她不再理会周围那些如芒在背的视线,只是安静地,配合着他的步调,向前走去。 而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宴会厅另一端,苏晚晴的眼睛里。 她今天,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 她穿着从巴黎空运来的最新款香奈儿高定礼服,佩戴着价值千万的红宝石项链,以半个主人的姿态,优雅地周旋于宾客之间,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恭维。 她原本以为,顾承颐最多一个人来。 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要如何“善解人意”地为他澄清,如何暗示那些报纸上的新闻都只是乡下人的讹诈,如何将自己塑造成那个唯一能与他比肩,唯一能维护顾家声誉的女人。 第54章 清者自清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顾承颐,不仅把那个女人带来了。 还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当着全京城所有名流的面,宣告了她的所有权。 苏晚晴脸上那完美得体的笑容,一寸寸地皲裂。 她手中那只盛着粉色香槟的水晶高脚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轻微悲鸣,杯壁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晚晴,那……那不是报纸上那个……” 身旁的名媛话说到一半,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谁都看得出,苏晚晴此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嫉妒。 屈辱。 还有被当众打脸的滔天怒火。 无数种情绪,在她胸口疯狂翻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看着孟听雨身上那件看似简单,却风骨自成的旗袍,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华丽却用尽心机的礼服。 第一次,她在一个女人面前,感觉到了“输”。 这种感觉,让她无法忍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重新在脸上挂起一抹冰冷的,却依旧优雅的笑。 她端着酒杯,踩着银色的高跟鞋,穿过人群,径直朝着那刺眼的一家三口走去。 既然你敢来,我就敢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身败名裂。 “承颐哥哥。” 苏晚晴的声音,如同一串清脆的风铃,恰到好处地响起,打破了那片诡异的沉静。 她停在顾承颐的轮椅前,脸上是完美的、挑不出一丝错处的笑容。 她的目光,状似关切地落在顾承颐的身上,却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扫了一眼他身旁的孟听雨。 “真没想到你会来,你的身体……” 她话没说完,便故作惊讶地看向孟听雨,仿佛才刚刚发现她的存在。 “呀,这位就是孟小姐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探究。 “孟小姐,最近报纸上的事,一定给你带来不少困扰吧?你可真是勇敢,还敢出来抛头露面。”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裹着蜜糖,内里却是最恶毒的尖刺。 她直接将“丑闻”两个字,摆在了台面上,逼着孟听雨当众回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听雨的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应对这难堪的局面。 是会惊慌失措,还是会恼羞成怒? 然而,孟听雨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个妆容精致、盛气凌人的女人。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一朵在清晨绽开的栀子花,却带着一丝彻骨的疏离。 “清者自清。”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山涧的清泉,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不像有些人,内心龌龊,所以看什么,都是脏的。”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这个乡下女人,非但没有被她激怒,反而如此伶牙俐齿,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回了她自己身上。 “你!” 苏晚晴的音调,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一瞬。 就在她准备发作的时候。 一个奶声奶气,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从孟听雨的腿边传来。 一直躲在妈妈身后的念念,不知何时探出了小脑袋。 她那双酷似顾承颐的墨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晚晴,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一脸认真地开口。 “坏阿姨。” 两个字,清脆响亮。 全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念念抱着妈妈的腿,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投下了一颗怎样惊天动地的炸弹,只是继续用她那软糯的小奶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爸爸不喜欢你,你不要缠着他!” “妈妈说,没礼貌的人,不是好孩子。” 这记童言无忌的“神补刀”,像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苏晚晴的脸上。 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加诛心。 一个三岁的孩子,用最天真的话语,说出了最残酷的真相。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那笑声就像会传染一样,虽然被刻意压抑着,却此起彼伏,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晴那张精心描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青一阵,白一阵。 她感觉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成了嘲笑的利剑,将她引以为傲的尊严,刺得千疮百孔。 她死死地瞪着那个躲在孟听雨身后的小女孩,眼中的恶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一个野种,也敢羞辱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 苏晚晴气急败坏,声音尖利地失去了平日的优雅。 她甚至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要去指着那个孩子。 然而,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 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从轮椅上传来。 “苏小姐。” 顾承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苏晚晴一眼。 他只是垂着眼,伸出手,轻轻地,将女儿因为害怕而探出的小脑袋,按回了孟听雨的腿边。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缓缓抬起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遍体生寒的冰冷。 “我女儿说得没错。”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苏晚晴的心脏。 “请你。”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离我的家人,远一点。” 我的家人。 这四个字,比之前的“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更具杀伤力。 它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将他们三人,牢牢地圈在里面,而苏晚晴,则是那个被彻底隔绝在外的,可笑的入侵者。 顾承颐说完,便不再看她一眼。 他操控着轮椅,带着孟听雨和念念,径直朝着主桌的方向而去。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路上遇到的一只碍事的苍蝇,随手挥开,便不值得再费半点心神。 苏晚晴僵在原地。 周围那些压抑的,嘲弄的笑声,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她的耳膜。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 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当着全京城所有人的面,被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野种,轮番羞辱。 第55章 亲手撕碎它 她的手,死死地攥着那只已经出现裂痕的高脚杯。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水晶杯不堪重负,在她掌心碎裂开来。 粉色的香槟混合着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落在她那身昂贵的白色礼服裙摆上,晕染开一朵朵刺目的,丑陋的花。 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无边的,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 她含恨离去。 背影挺得笔直,维持着一个顶级名媛最后的,可悲的体面。 但她眼中的疯狂与怨毒,却再也无法掩饰。 孟听雨。 顾承颐。 还有那个小野种。 你们给我等着。 这场晚宴,才刚刚开始。 她手里,还握着一张,足以让孟听雨永世不得翻身,让她彻底沦为全京城笑柄的,最后王牌。 苏晚晴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张晚宴流程单。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慈善拍卖”那一项上。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东西,准备好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准备好了,苏小姐。” “很好。” 苏晚晴挂断电话,看着不远处主桌上,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顾承颐正低着头,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姿态,将一块切好的水果,喂到那个小野种的嘴边。 而孟听雨,就坐在他身边,正与顾老太太低声交谈,神态安然。 好一幅温馨和睦的画面。 她偏要,亲手撕碎它。 晚宴的序曲,在苏晚晴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仓皇落幕。 然而,对于京城名利场而言,真正的盛宴,才刚刚拉开帷幕。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空气中浮动着昂贵香槟与法式香水混合的甜腻气息,夹杂着压抑的,兴奋的,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向主桌的位置。 那里,仿佛自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 顾老太太闭目捻着佛珠,魏淑云端着一杯温水,神色已经恢复了属于顾家主母的平静与威严。 而风暴中心的孟听雨,正低着头,用一张干净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女儿念念的小手。 念念刚刚吃完一块芒果慕斯,嘴角沾了一圈黄色的奶油,像只偷吃的小花猫。 孟听雨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手中正在进行的是一项精密的科学实验。 她的侧脸在水晶灯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淡青色的旗袍,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一块温润的古玉。 外界的喧嚣,那些探究、轻蔑、嫉妒的目光,似乎都无法穿透她周身那层淡然的屏障。 这份极致的镇定,让许多等着看好戏的人,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烦躁。 她凭什么这么平静? 她不该是惊慌失措,如坐针毡吗? 就在此时,宴会厅的灯光骤然暗下,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了舞台中央。 慈善拍卖环节,正式开始。 主持人用激昂的语调,介绍着一件件珍贵的拍品。 古董字画,名家瓷器,限量款腕表…… 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热烈。 孟听雨对此毫无兴趣。 她只是从果盘里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递到女儿嘴边。 念念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咬掉了一大半,腮帮子鼓鼓地,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下一件拍品,是由苏氏集团的苏晚晴小姐,为本次慈善晚宴捐赠的,‘星光’钻石项链。” 主持人的声音,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苏晚晴的名字,像一个开关,再次点燃了众人八卦的神经。 只见重新补过妆的苏晚晴,换上了一身更为华丽的酒红色鱼尾裙,款款走上舞台。 她脸上挂着完美无瑕的笑容,仿佛刚才在红毯边的狼狈与羞辱,从未发生过。 侍者托着一个丝绒盒子,展示在众人面前。 盒子打开的瞬间,满室华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那是一条由无数颗细小的碎钻编织而成,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颗硕大粉钻的项链。 灯光下,它折射出璀璨而梦幻的光芒,美得令人窒息。 “这条项链,是我母亲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给我的成人礼物,也是我最珍爱的饰品之一。” 苏晚晴拿起话筒,声音温柔,眼神却如淬了毒的钩子,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孟听雨的身上。 “今天,我将它捐出来,也是希望,它能找到一位真正懂得欣赏它,配得上它的有缘人。” “有缘人”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全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哪里是拍卖,这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起拍价,一万。 “两万!” “三万!” 坐在前排的几个年轻名媛,立刻开始举牌。 她们都是苏晚晴的手帕交,此刻的抬价,不过是按照事先的剧本,在为她搭台唱戏。 价格被迅速地,有节奏地抬高。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孟听雨的身上。 苏晚晴的陷阱,阳谋得近乎无耻。 孟听雨若是不拍,便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输了气势。 她若是拍,一个乡下来的女人,拿什么跟京城顶级名媛斗富?最终只会自取其辱。 无论怎样,她都注定要成为今晚最大的笑柄。 大家都在等着,等着看她如何出丑。 然而。 孟听雨依旧低着头。 她甚至没有朝舞台的方向看一眼。 她只是伸出手指,在念念的面前,变起了“翻花绳”的游戏。 一根普通的红色丝线,在她纤细白皙的指间,灵活地穿梭,变幻出小桥、渔网、降落伞…… 念念看得目不转睛,小嘴张成了一个“O”型,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 仿佛那根小小的红绳,比舞台上那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要有趣千百倍。 孟听雨的无视,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打在了苏晚晴的脸上。 她精心设计的舞台,她引以为傲的珍宝,在这个女人眼里,竟还不如一根破绳子。 第56章 我太太喜欢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 她身边的几个朋友,也识趣地停止了举牌。 价格,停留在了尴尬的五万上。 “五万一次!” “五万两次!” 主持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响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流拍,对于捐赠者而言,是最大的羞辱。 苏晚晴的指甲,死死地掐进了手心。 她算好了一切,唯独没算到,孟听雨竟能油盐不进到这种地步。 “五万,第三……” 就在主持人即将落锤的前一秒。 一道清冷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主桌的方向传来。 “十万。” 没有举牌。 没有加价。 顾承颐甚至都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让全场瞬间死寂,让空气都凝固的数字。 什……什么? 十万?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孤僻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轮椅的扶手。 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报价,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主持人手中的木槌,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如同调色盘。 “顾……顾先生,您……您是说,十万?”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都变了调。 这条项链,市场估价最多也就八万,溢价到十万,已经是顶天。 十万,足以买下十条这样的项链,甚至,可以买下一家小型的珠宝公司。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荒谬! 顾承颐终于停下了叩击扶手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眼。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墨色眼眸,没有看台上的主持人,更没有看那条璀璨的项链。 他的目光,穿过整个宴会厅,越过所有惊愕的面孔,径直地,落在了身旁的孟听雨身上。 孟听雨也正看着他。 她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不蠢,她知道这个男人在做什么。 他是在为她撑腰。 用一种最简单,最粗暴,也最震撼人心的方式。 四目相对。 顾承颐那张清冷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的薄唇,轻轻启动。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清晰地,轰然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我太太喜欢。”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胶着在孟听雨震惊的眼眸上,吐出了后面的五个字。 “多少钱都值。” 我太太。 不是孟小姐。 不是女伴。 是我太太。 这三个字,比那十万的报价,更具杀伤力。 它是一份宣告,一份盖章,一份不容置喙的承认。 在全京城所有名流的面前,他用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将这个背景成谜、非议缠身的女人,牢牢地,划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句霸道至极的宣言,震得脑中一片空白。 “砰!” 拍卖师手中的木槌,终于落下。 “成交!恭喜顾先生!”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激动。 而舞台上。 苏晚晴那张美艳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她脸上的笑容,寸寸皲裂,剥落,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空白。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精美雕塑。 屈辱。 无边的屈辱,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捐出的项链,她最珍爱的成人礼。 被顾承颐用一个天价拍下。 却是为了送给另一个女人。 这比当众打她几百个耳光,还要来得更加残忍,更加诛心。 她的骄傲,她的体面,她身为京城第一名媛的所有光环,在这一刻,被那个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她几乎是踉跄着,逃下了舞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没有人关心她的离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还凝聚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里,无法自拔。 李秘书很快办好了手续,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被恭敬地呈到了顾承颐的面前。 所有名媛贵妇,都伸长了脖子,眼中流露出艳羡与嫉妒。 她们都在等着,等着看顾承颐亲手为孟听雨戴上这条天价项链的,浪漫一幕。 然而。 顾承颐连盒子都没有打开。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随手递给了身后的李秘书,仿佛那不是价值十万的珠宝,只是路边买的一件不值钱的小玩意。 “收起来。” 他淡淡地吩咐。 然后,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了孟听雨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眸上。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不喜欢?”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孟听雨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揉搓了一下。 酸涩,柔软,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悸动。 她摇了摇头。 “太贵重了。” “钱不是问题。” 顾承颐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我只是……” 孟听雨顿了顿,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 “……不喜欢欠人人情。” 顾承颐看着她眼中的倔强,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不算人情。” “我的命都是你的,一条项链,算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孟听雨的心尖。 酥酥麻麻。 孟听雨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迅速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眸。 她端起桌上的果汁,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而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便成了情侣间最动人的,欲语还休的缱绻。 晚宴的后半场,再无人敢上前打扰。 主桌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成了全场最瞩目,也最不可侵犯的风景。 顾承颐偶尔会低声同孟听雨说些什么。 孟听雨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念念在妈妈的怀里,玩累了,已经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小猫般的呼吸声。 岁月静好。 仿佛之前那些惊心动魄的交锋,都只是一场幻觉。 第57章 舆论反转 晚宴结束。 顾家人在无数敬畏的目光中,离开了酒店。 苏晚晴的惨败,成了今晚所有人心中,最深刻的烙印。 没有人再敢轻视那个看起来温婉无害的孟听雨。 更没有人,再敢质疑她在顾承颐心中的地位。 回到顾家大院。 李秘书扶着顾承颐回到书房。 “先生,都安排好了。” 李秘书递上一份文件,声音里压抑着一丝兴奋。 顾承颐接过文件,翻开。 那上面,是京城各大媒体的联系方式,以及明天即将刊登的,关于孟听雨身世的“独家爆料”。 只不过,这一次的“爆料”,版本与之前截然不同。 所有的稿件,都出自顾家旗下媒体集团最顶尖的笔杆子之手。 文章从二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写起,将孟听雨塑造成了一个身世成谜,被歹毒养父母虐待,却依旧坚韧不屈的悲情女主。 里面附上了李家在村里横行霸道的证据,张桂芬好赌的证明,以及李建军家暴的邻里证词。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由京城最权威的医疗机构出具的,一份关于顾承颐和顾念念的,DNA亲子鉴定报告。 铁证如山。 舆论的反转,只需要一夜。 顾承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苏晚晴以为她在借刀杀人。 殊不知,她和李家那几个蠢货,从一开始,就只是他棋盘上,用来请君入瓮的,一颗废子。 “告诉他们,明天按计划进行。”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欺负我顾承颐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他要用这场由苏晚晴亲手点燃的,愚蠢的闹剧,做成一个最完美的舞台。 不仅要为孟听雨洗刷所有污名,更要钓出那条,在背后潜伏了二十年的,真正的大鱼。 这场戏,他才是唯一的,导演。 次日清晨的京城,还未从昨夜那场顶级晚宴的余波中彻底苏醒。 第一缕阳光刺破薄雾,洒在报童匆匆的自行车上。 街头巷尾的报刊亭前,已经排起了罕见的长队。 人们的目光,都被一份报纸上那触目惊心的巨大标题,牢牢吸附。 《真相:一场泯灭人性的交易》 黑色的宋体字,粗重得如同墓志铭,刻在整个头版之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 报道的开头,并非枯燥的文字。 而是一张高糊却依旧能看清轮廓的照片。 顾家那扇庄严气派的雕花铁门前,几个中年男女正张着嘴,面目狰狞地叫嚣着,形态丑陋不堪。 他们的对话,被清晰地用文字记录下来。 “没错!就是我们卖的!她孟听雨就是我们养的一条狗,我们把她卖给李家换彩礼,天经地义!” “她生的那个野种,本来就该死在乡下!还想攀高枝?做梦!” 字字句句,是赤裸裸的,毫无人性的自白。 舆论的第一颗炸弹,轰然引爆。 紧接着,是第二组照片。 同样是这几个人,在一家咖啡馆的角落里,点头哈腰地从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手中,接过一个厚厚的信封。 那个女人的侧脸,尽管被刻意模糊处理,但那标志性的大波浪卷发,以及手腕上那块限量款腕表,京城名媛圈里,无人不识。 苏晚晴。 照片下方,还有一张交易图片。 一个匿名人,给城南一家三流小报社,送了一笔足以让他们闭着眼睛编故事的“封口费”。 证据链,清晰,完整,冰冷。 如果说前面的内容是利刃,那接下来的篇幅,便是淬了毒的钢针,一针一针,扎进所有看客的心里。 平山镇。 那个偏远、贫瘠,几乎被遗忘的小镇,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京城所有人的视野里。 记者深入的采访,揭开了一个被尘封多年的,血淋淋的真相。 “听雨那孩子?可怜哦……从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冬天连件厚衣服都没有。” “她那个母亲就是个赌鬼,输了钱就拿孩子出气,我们半夜经常能听到打骂声。” “还有那个李建军,就是个畜生!娶了听雨,就没把她当人看,孩子高烧快死了,他都不肯拿钱出来看病!” “念念那孩子,瘦得跟小猫似的,看着都让人心疼……” 邻里们朴素而沉重的话语,配合着几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小小的孟听雨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缩在墙角。 另一张,是李家那破败的院子里,年轻的孟听雨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眼神空洞而绝望。 所有的污蔑,所有的脏水,在这些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同情,与滔天的愤怒。 而这篇报道的结尾,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经查,孟听雨养父母孟德海、张桂芬名下一个从未使用的账户,于二十年前,曾收到一笔高达五万元的巨额汇款。】 【该笔资金来路不明,根据我国相关法律,其行为或已涉嫌人口贩卖……】 整个京城的舆论场,彻底炸了。 从最初的豪门八卦,情爱纠葛,瞬间升级为一桩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 如果说之前人们还在津津乐道于顾家那点风流韵事。 那么现在,所有人的心头,都只剩下一种情绪。 彻骨的寒意。 以及,对施暴者的,无边愤怒。 风向,在短短一个上午,以一种排山倒海的姿态,彻底逆转。 “畜生!简直不是人!” “那个苏晚晴也太恶毒了!自己得不到,就买通人渣毁了别人?” “心疼孟小姐和那个孩子,她们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必须严查!人口贩卖,这是重罪!” 唾骂声,淹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苏家的电话,几乎被打爆。 苏家宅邸。 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窖。 那份被无数人传阅的报纸,被狠狠地摔在光洁的大理石茶几上。 苏晚晴的父亲,苏振邦,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他的声音,没有暴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淬了火的失望。 苏晚晴穿着一身丝绸睡衣,头发凌乱,那张往日里精致美艳的脸,此刻惨白如纸。 第58章 谢谢你 她一夜未睡。 昨晚从宴会厅狼狈逃离后,她就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输了。 但她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顾承颐的报复,来得比她想象中,要狠绝百倍。 他不仅要赢,他还要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爸,不是我……是他们自己找上我的!我只是给了他们一点钱……”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做最后的辩解。 “闭嘴!” 苏振邦厉声喝断了她的话。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从今天起,你禁足在家,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对外,就说你突发疾病,需要静养。” “我会亲自去顾家,向顾老太太和孟小姐道歉。” “苏家,丢不起这个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将苏晚晴最后的尊严,凌迟得干干净净。 她被放弃了。 为了家族的利益,她成了那颗被毫不犹豫丢弃的棋子。 苏晚晴瘫坐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滑落。 同一时间。 平山镇,李家。 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呼啸着停在了那栋破败的院子前。 李建军正因为前两天从苏晚晴那里拿到的一笔钱而沾沾自喜,做着重回京城发大财的美梦。 当冰冷的手铐,铐在他手腕上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人了吧?” “诈骗,虐待,涉嫌人口贩卖。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察冷硬的声音,将他所有的幻想,彻底击碎。 隔壁,孟德海和张桂芬,也被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直到被按进警车的那一刻,他们都还没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天就塌了。 一场由贪婪与嫉妒点燃的闹剧,在顾承颐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以最彻底,最解气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顾家大院,却是一片与外界截然不同的静谧。 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餐桌上。 空气中,弥漫着小米粥香甜的气息。 孟听雨穿着一身舒适的棉麻家居服,正拿着一个小小的银勺,给坐在宝宝椅里的念念喂着蒸蛋羹。 “啊呜。” 念念张开小嘴,乖乖地吃下一口,满足地晃了晃小脚丫。 她的脸色,在灵泉水和药膳的双重调理下,已经恢复了孩童该有的红润,脸颊也肉嘟嘟的,看起来像个饱满的小水蜜桃。 魏淑云和顾老太太坐在旁边,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慈爱的笑容。 那份摊开在客厅茶几上的报纸,没有人提起。 仿佛它只是一个与这个家无关的,寻常的物件。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从书房缓缓出来。 他换下了一身不苟的西装,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衬衫,削弱了他身上几分清冷的距离感,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餐厅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 看到孟听雨正低头温柔地给女儿擦拭嘴角。 看到念念冲着他,露出一个八颗门牙的,灿烂的笑。 “爸爸。” 顾承颐那颗永远被数据与公式填满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滚烫的暖流,瞬间注满。 这就是,家。 他操控轮椅过去,很自然地停在孟听雨的身侧。 孟听雨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寒潭死水,反而像融了星光,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温柔的专注。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移开视线,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掩饰着自己脸颊上泛起的,不正常的微热。 “昨晚,谢谢你。” 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的颤抖。 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太太喜欢”,那十万的天价,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一夜都未曾散去。 顾承颐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眼神暗了暗。 “我只是,拿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至于那些垃圾……”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清理掉,是应该的。” 孟听雨的心,又是一颤。 这个男人,永远都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做着最雷霆万钧的事。 为她撑起一片天,于他而言,仿佛只是随手掸去肩上的一粒灰尘。 这种被全然保护,全然信任的感觉,陌生,却又令人……贪恋。 她沉默了片刻,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 “项链,我不能要。” “它太贵重了。” “而且,我也不喜欢。” 顾承颐微微蹙眉。 不喜欢? 他以为,没有女人会不喜欢那样的东西。 孟听雨看着他眼中的不解,忽然笑了。 “比起戴在脖子上的钻石,我更喜欢能握在手里的,实在的东西。” 比如,一把好刀。 比如,一株百年份的野山参。 又比如…… 她的目光,落在他搭在轮椅扶手上,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 一个健康的,能站起来的,顾承颐。 顾承颐看着她清澈眼眸里,那抹不加掩饰的认真,沉默了。 半晌,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 他说。 以后,不送珠宝了。 送药材。 或者,送实验室。 这场风波,似乎就此彻底平息。 孟听雨的名字,不再是丑闻的代名词,反而成了一个坚韧、顽强,令人同情的符号。 她的生活,终于回归了她想要的平静。 每天为顾承颐和念念准备药膳,调理身体,成了她生活的重心。 顾承颐的身体,以一种连西医专家都无法解释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甚至能在李秘书的搀扶下,尝试着站立片刻。 而念念,则像一株被雨水精心浇灌的小树苗,茁壮成长,愈发活泼开朗。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孟听雨在整理魏淑云为她准备的衣帽间。 她将那些华贵的礼服都仔细地收好,只留下几件素雅舒适的棉麻衣裙。 在整理一个行李箱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第59章 记忆碎片 那是她从李家带出来的,唯一的一个箱子。 里面装着的,是她和女儿为数不多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念念的布偶小兔子,还有…… 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冰凉的物体。 她将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被盘得有些包浆的,木雕的小鸟。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被岁月盘得有些包浆的木雕。 一只小鸟。 雕工很粗糙,甚至有些笨拙,翅膀的线条歪歪扭扭,尾羽的弧度也显得僵硬。 看得出,是出自一个完全不懂雕刻的新手。 孟听雨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木鸟粗糙的纹理。 她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顾承颐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拿着一把小刀,笨拙地削着一块捡来的木头。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说:“听雨,送你个礼物。” 他说:“以后,它就是我,我不在的时候,它替我陪着你。” 孟听雨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握紧了那只木雕小鸟,将它贴在心口。 承颐哥。 你雕刻了它,却忘了它。 你给了我念想,却忘了你自己。 没关系。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帮你,一点一点,找回来。 夜色,如同晕开的浓墨,渐渐笼罩了整个顾家大院。 念念洗完澡,穿着一身粉色的小兔子睡衣,在柔软的大床上滚来滚去,精神十足,丝毫没有睡意。 “妈妈,念念不想睡觉。” 小丫头抱着孟听雨的胳膊,奶声奶气地撒娇。 “念念是小兔子,小兔子晚上要乖乖睡觉,明天才能长得高高的。” 孟听雨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哄她入睡。 “那妈妈给念念唱歌好不好?念念想听妈妈唱歌。” “好。” 孟听雨应着,唇边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该唱什么呢?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了一段熟悉的,古老的旋律。 那是很多年前,在平山镇的那个夏天,顾承颐教给她的。 一首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关于月亮和萤火虫的民谣。 她没有多想,只是顺着记忆,轻轻地哼唱起来。 “月光光,照地堂,年年有个七月半……”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晚风拂过湖面,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力量。 歌声,顺着半开的房门,飘了出去。 穿过寂静的走廊,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隔壁书房的门缝里。 书房内,只开了一盏冷白色的台灯。 顾承颐正坐在轮椅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闪烁着一串串复杂的蓝色数据。 他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捏着钢笔写写画画。 整个空间里,只有数据与逻辑在冰冷地运转。 那缕若有若无的歌声,像一根极细的羽毛,轻轻飘了进来。 起初,顾承颐还没意识到。 他的大脑被精密的公式和模型占据,任何外界的杂音,都会被他的潜意识自动屏蔽。 然而,那歌声,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它绕过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逻辑,没有经过任何分析与处理,就那样蛮不讲理地,直接渗入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拿着钢笔的手指,微微一顿。 “……萤火虫,点灯笼,照着姐姐找郎君……” 顾承颐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脑海深处,那片常年被冰封的,死寂的黑白世界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眼前的数据,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一个破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开。 不是连贯的记忆。 而是一场混乱的,感官的袭击。 皎洁的月光。 银色的光辉,洒在一片潺潺流动的水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 粗糙的树皮。 他的后背,紧紧贴着一棵老槐树,能清晰地感受到树皮凹凸不平的纹理。 浓郁的草木气息。 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与不知名野花的清香,钻入鼻腔。 手臂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冰凉的刺痛。 他低下头。 一双纤细的手,正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球,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袖口。 他看不清那双手主人的脸。 她的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只是一个模糊的,温柔的剪影。 但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正在哼唱着。 一首和此刻门外飘来的,一模一样的民谣。 “……郎君郎君在何方,躲在月亮背后头……” 歌声,像一把钥匙。 “咔哒”一声。 打开了他记忆深处,一道尘封已久的,生了锈的门。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的深渊。 “呃——” 画面,在一瞬间,轰然破碎。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仿佛要将他整个头颅都撕裂开来的剧痛。 无数混乱的,破碎的,毫无逻辑的画面与数据,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 他的太阳穴,在一下一下,凶狠地,搏动着。 每一跳,都像有一把铁锤,在狠狠地,砸击着他的神经。 他引以为傲的,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精密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秩序,都在瞬间崩塌。 “哐当!” 手中的钢笔,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摔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清脆的声响。 顾承颐痛苦地闷哼一声,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蜷缩在轮椅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黏腻地贴在后背上。 他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狰狞地,盘踞在他惨白的皮肤上。 他张开嘴,想要呼吸,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嘶鸣。 孟听雨刚刚把睡熟的念念放好,为她掖好被角。 隔壁书房传来的那一声清脆的异响,让她心头猛地一紧。 是钢笔掉落的声音。 太突兀了。 也太用力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快步冲了出去。 书房的门没有锁。 她一把推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第60章 让他安心的 台灯冷白色的光,勾勒出他痛苦蜷缩的身影 那个永远清冷孤傲,永远沉静自持的男人,此刻正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他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冷汗,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一颗一颗,滚落下来,砸在他紧握的,骨节泛白的手背上。 他浑身都在颤抖,是她从未见过的,极致的脆弱与痛苦。 孟听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揉碎了。 疼。 密密麻麻的疼,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承颐哥!” 一声压抑着惊痛的呼唤,脱口而出。 那个埋藏在她心底最深处,早已刻入骨血的称呼,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冲破了所有伪装。 她一步冲了过去。 来不及去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因何而起。 她的身体,她的本能,已经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神农食经》中,一篇关于安神清脑的古法按摩术,瞬间在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她将微凉的指尖,毫不犹豫地,搭上了他滚烫的,青筋暴起的太阳穴。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慌乱。 指腹,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的力量,精准地,找到了那几个关键的穴位。 清脑,安神,百会,风池…… 她开始用一种极轻,却极具穿透力的手法,缓缓地,按压,揉动。 她的指尖,因为常年浸泡灵泉水,带着一股天然的,草木般的清凉气息。 那股凉意,仿佛拥有镇静的魔力。 透过薄薄的皮肤,一丝一丝地,渗入他因为剧痛而狂躁紧绷的神经。 像炎炎夏日里的一捧清泉。 又像久旱龟裂的大地上,降下的第一滴甘霖。 安抚着,镇压着,他脑海中那场毁灭性的风暴。 顾承颐混沌的意识中,只感觉到一片撕裂般的灼热。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那股剧痛彻底吞噬的时候。 一抹清凉,忽然覆上了他的额头。 紧接着,是她身上那股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淡淡的草木清香。 将他整个人,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被这股清凉的气息,慢慢地,抚平了。 他脑海中那些狂乱冲撞的数据流,渐渐平息。 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也一点一点,舒缓下来。 身体的颤抖,慢慢停止了。 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场剧痛抽干。 整个人,无力地,虚脱地,靠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头,枕着她柔软的小腹。 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独特的,干净的气息。 不是任何一种香水。 是阳光,是草药,是食物的香气。 是家的味道。 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赖以生存的,全部的味道。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他粗重而沙哑的喘息声,在安静的空气里,一下,又一下。 孟听雨低着头,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持续地,用最轻柔的力道,为他按压着穴位。 不知过了多久。 顾承颐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平日的寒潭死水早已褪去,只剩下风暴过后的疲惫,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的脆弱。 他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孟听雨。 “刚才的歌……”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唱的?” 孟听雨的心,猛地一跳。 果然。 是因为那首歌。 是他们的记忆,在试图冲破牢笼。 可是,太危险了。 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剧烈的冲击。 她的脸上,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只是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是……” “哄念念睡觉的。” 她选择了隐瞒。 她不敢告诉他,那首歌,是他教给她的。 她怕这个事实,会成为又一根导火索,再次点燃他脑海里那片危险的区域。 顾承颐定定地看着她。 他试图从她平静的眼眸里,寻找些什么。 寻找那个在月光下为他包扎伤口的,模糊的剪影。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清澈,坦然,只有关切,没有秘密。 那个一闪而逝的画面,已经像风中的沙,彻底消散了,只留下一阵阵尖锐的,后遗症般的钝痛,和一种莫名的,巨大的失落感。 他太累了。 累到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再去追问。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再问下去。 也没有从她的怀里退开。 反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她。 他的脸,轻轻地,贴着她温暖的身体。 孟听雨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身体微微一僵。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耳边,却传来了他几不可闻的,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 “别停。” 孟听雨的指尖,顿了一下。 她听到他用一种更加低哑的,几乎是请求的语气,又说了一句。 “继续按。” 静默。 漫长的几秒钟静默后。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最后三个字。 那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却又清晰地,一字一句,烙印在孟听雨的心尖上。 “……很舒服。” 次日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清冷的暖意,穿过顾家餐厅巨大的落地窗。 空气中,安静得能听见银勺轻碰瓷碗的细微声响。 孟听雨将一碗色泽温润的粥,轻轻放在顾承颐的面前。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今天起得很早,已经换上了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可那身干净利落的装扮,却掩不住他眉宇间一抹深重的倦色。 他眼下的青影,比昨天更重了一些。 清晨刮胡子时,大概是心不在焉,下颌处还留下了一道极细微的血痕。 孟听雨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 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剧痛与记忆闪回,对他身体的消耗,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大得多。 这具被常年病痛掏空的躯壳,就像一架运行了太久,零件早已脆弱不堪的精密仪器。 第61章 回忆 任何一点过载,都可能导致彻底的崩盘。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疼惜与担忧。 今天的药膳,她用了心思。 在原本温养气血的基础上,她特意用灵泉水浸泡了碾碎的核桃仁,又加入了几味有安神健脑之效的远志与茯神。 她不能让他再想起过去了。 至少,在她的药膳将他身体的底子彻底养好之前,绝不能。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对他而言,不是蜜糖,是穿肠的毒药。 顾承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 粥熬得极好,米粒开花,入口即化,带着核桃独特的油脂香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清甜。 温热的暖流滑入胃里,驱散了他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疲惫的寒意。 他的动作顿了顿。 “今天的粥,味道不一样。”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加了些安神的食材,你昨晚没睡好。” 孟听雨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顾承颐没有反驳。 他只是安静地,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粥。 餐厅里,只有念念偶尔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咿呀声。 气氛有一种微妙的,拉扯着的静谧。 半碗粥下肚,顾承颐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他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角。 “平山镇,夏天很热吗?” 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孟听雨正在给念念擦拭小手,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还是开始了。 昨晚那首歌,那个破碎的记忆片段,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死寂。 他开始,本能地,去探寻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还行。” 孟听雨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山区里,早晚温差大,晚上挺凉快的。”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只陈述事实,不夹杂任何个人情感。 顾承颐黑沉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你喜欢夏天?” “不喜欢。” 孟听雨回答得很快。 “蚊子多。” 顾承颐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死心,换了个问题。 “那,你喜欢什么?” 孟听雨正想着用一个万能的答案敷衍过去。 坐在宝宝椅里的念念,忽然举起手里的小勺子,奶声奶气地抢答。 “妈妈喜欢念念!” “妈妈还喜欢钱钱!” 小丫头的话,让餐厅里压抑的气氛,瞬间松动了些许。 顾老太太和魏淑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听雨也笑了,她捏了捏女儿肉嘟嘟的脸蛋。 “对,妈妈最喜欢念念。” 她抬起眼,看向顾承颐,眼神坦然而平静。 “我的喜好,很简单。” “女儿健康,家人平安。” 顾承颐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却又好像什么都留不下。 他清楚地感觉到,她在躲。 像一只警惕的猫,在他每次试图靠近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时,就竖起全身的防备,巧妙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将他隔绝在外。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从他心底缓缓升起。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无法触碰到真相的感觉。 他想知道。 迫切地想知道。 那个被她藏在心底深处,那个能让她在绝境中依旧念念不忘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修长的手指,开始下意识地,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叩击起来。 规律的,带着一丝压抑的声响,打破了餐厅的温馨。 孟听雨的心,随着那敲击声,一下一下地,收紧。 她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前兆。 就在这股焦灼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时,管家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老太太,先生。” “外面……齐家的齐越先生登门拜访。” 齐越。 这个名字,让顾承颐叩击扶手的动作,猛然停住。 他抬起眼,眸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魏淑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来做什么?我们顾家和他齐家,可没什么交情。” 管家面露难色,低声回道。 “齐先生递了拜帖,指名……要见孟小姐。”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他还说,是特地来,向孟神厨赔罪,并送上谢礼的。”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齐越没有等管家通传,竟直接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真丝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两颗,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一贯的,雅痞又邪气的笑容。 与上次在宴会上的浮夸不同,他今天的姿态,摆得很低。 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刻意的,虔诚的意味。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手里捧着几个用恒温箱装着的精致盒子。 “冒昧登门,还望顾老太太顾夫人和顾承颐先生见谅。” 齐越微微躬身,目光却越过所有人,像最精准的捕猎雷达,牢牢锁定了坐在餐桌旁的孟听雨。 他的眼神,炙热,露骨,毫不掩饰。 那是一种美食家看到顶级食材的痴迷。 更是一种男人看到心爱猎物的,强烈的占有欲。 “我这次来,是专程为我上次的鲁莽,向孟小姐道歉。”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将那几个恒温箱一一打开。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山野与海洋的顶级气息,瞬间在餐厅里弥漫开来。 一朵将近人头大小,菌盖肥厚,香气浓郁的巨型白松露。 几条在冰鲜上依旧保持着鲜活色泽,鱼鳞泛着银光的长江刀鱼。 还有一整块雪花纹理分布均匀,如同大理石艺术品般的顶级和牛。 每一样,都是有市无价,连顶级餐厅都难以搞到的珍稀食材。 齐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知道,孟小姐的厨艺,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寻常食材,只会辱没了您的手艺。” “这些,是我托了许多关系才寻来的,不成敬意。”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满是恭维与讨好。 “我不求别的,只求……能有幸,再品尝一次孟小姐亲手做的菜。” “任何菜都行。” 第62章 齐越上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癫狂的渴望。 “只要是您做的。” 顾承颐的脸色,已经冷得能刮下一层冰霜。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根根泛白。 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是强烈的危机感。 还有……嫉妒。 他看到齐越看着孟听雨的眼神。 那种恨不得将她连皮带骨,一起吞吃入腹的眼神。 那是他顾承颐的。 她的厨艺,她的药膳,她的人。 都是他的。 这个男人,凭什么觊觎? 就在孟听雨蹙眉,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无声地,滑到了她的身前。 轮椅的金属支架,像一道冰冷的屏障,不偏不倚地,将齐越那道炙热的视线,完全隔断。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墨色眼眸,直直地看向齐越。 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纯粹的,绝对的,冰冷。 “她的菜,只做给我一个人吃。”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从万年冰川上凿下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齐越先生,请回吧。” 没有客套,没有周旋。 是最直接,最霸道的,驱逐。 整个餐厅的空气,都仿佛因为他这句话,凝固了。 齐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看着挡在孟听雨面前,那个坐在轮椅上,身形清瘦,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的男人。 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嫉妒。 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 那笑容,比刚才更加意味深长,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了然。 “顾承颐,你何必这么紧张。” 他非但没走,反而上前了一步。 “有些美味,是藏不住的。” “就像最顶级的钻石,放在保险柜里,它只是块漂亮的石头。” “只有在世人面前,绽放光芒,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他的目光,再次试图越过顾承颐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孟听雨。 “孟小姐这样的手艺,如果只为一个人做饭,实在是……太可惜了。” “是整个华夏美食界的损失。” 他留下这句极具煽动性的话,终于转身。 他没有再多看顾承颐一眼,只是留给所有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又说了一句。 “我等着。” “等着孟小姐名扬京城的那一天。” “到那时,我想,我应该就有资格,排队尝一尝您的手艺了。” 说完,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几个装着顶级食材的恒温箱,还静静地摆放在原地,仿佛一个无声的,充满诱惑的挑战。 书房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顾承颐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后,面前的机器屏幕亮着,但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齐越离开前的那番话。 ——有些美味,是藏不住的。 ——等着孟小姐名扬京城的那一天。 每一句,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告诉他,齐越这是在用阳谋。 他在挑拨离间。 他在试图动摇孟听雨。 可是,他那颗失控的心,却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他无法忍受。 只要一想到,孟听雨会为除了他之外的男人洗手作羹汤。 只要一想到,她做的那些能救命的药膳,会被齐越那样的人吃进嘴里。 他就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越敲越快,越敲越重。 发出烦躁的,紊乱的声响。 孟听雨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 她将茶杯,轻轻放在他手边。 “那些食材,我已经让管家处理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 顾承颐没有看她,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扔掉。” “没有。” 孟听雨说。 “我让厨房炖了汤,给顾家的下人们分了。” “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可惜。” 顾承颐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你在意他送的东西?” 孟听雨迎着他充满压迫感的视线,没有退缩。 “我只是一个厨师。” “我只在意食材本身,不在意是谁送的。” 她的坦然,让顾承颐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 “那你呢?”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也觉得,只为我一个人做饭,很可惜?” “你也想……名扬京城?” 一连串的逼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向孟听雨。 他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恐慌。 他在害怕。 害怕齐越的话,会成为现实。 害怕这个好不容易才闯入他黑白世界的人,会因为更广阔的天地,而离他而去。 孟听雨沉默了。 她看着他眼中的偏执与不安,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顶级科研大佬,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霸道地,想要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牢牢地锁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盒子里。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伸出手,覆在了他那只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凉,带着灵泉水独有的清冽。 那股凉意,瞬间让顾承颐烦躁的心,平静了些许。 “顾承颐。” 她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开口。 “在你身体好起来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我的菜,只会做给你一个人吃。”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让他瞬间安心的承诺。 顾承颐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握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好。”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可是,两人都没有说出口的是。 那之后呢? 在他身体好起来之后呢? 齐越的话,像一颗种子,已经埋进了孟听雨的心里。 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待在顾家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只做他一个人的专属厨师。 她有自己的野心。 她要开创自己的药膳事业。 她要将《神农食经》发扬光大。 她要站在这个时代的顶端,为自己和念念,撑起一片真正属于她们的天。 顾家,只是她的第一站。 绝不会是终点。 这个被暂时压下去的矛盾,就像一座休眠的火山。 总有一天,会以更猛烈的方式,彻底喷发。 第63章 亲子鉴定报告 第十四天。 距离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出炉,只剩下最后二十四小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刻意压抑的,几乎凝固成实体的期待。 餐厅里,顾老太太和魏淑云破天荒地没有看早间晨报,两人头对头,面前摊着几本印刷精美的宣传册。 “这家启明星是双语教学,离家近,就是活动场地小了点。” “那这个伊顿呢,纯正的英式贵族教育,就是远了些,每天接送不方便。” 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讨论什么绝密的军事行动。 那上面,全是京城最顶级的私立幼儿园资料。 她们甚至已经跳过了结果,直接开始规划念念的未来。 厨房里,孟听雨正在熬制今天的药膳。 她的动作依旧平稳,用银勺撇去浮沫,将一株带着泥土清香的草药缓缓放入瓦罐中。 药气氤氲,模糊了她平静的侧脸。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沉稳。 这不是怀疑。 从看到顾承颐第一眼起,从念念那张酷似他的小脸蛋上,她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这是程序。 是一道必须走完的,为念念,也为她自己正名的最后程序。 那张薄薄的纸,是堵住悠悠众口的铁证,是念念光明正大冠上顾姓的通行证。 她垂下眼,看着瓦罐中翻滚的汤药。 只要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客厅的另一端,念念正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面前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积木。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一个孩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小脸蛋已经养出了肉,白里透红,像个饱满水润的桃子。 最初那种小心翼翼的,看人眼色的怯懦,正在一点点褪去。 她会抱着顾老太太的腿撒娇要糖吃,会在魏淑云看杂志时,把自己的涂鸦画塞过去求表扬。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灿烂。 “爸爸。” 念念忽然抬起头,看向书房的方向,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她,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去,熟练地扒住了书房的门框。 书房内,顾承颐坐在轮椅上。 面前的并非复杂的数据,而是一份法律文件。 标题是《监护权转移与共同抚养协议》。 听到女儿的声音,他深邃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落在了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眸底的冰冷,瞬间融化。 对他而言,那份鉴定报告,早已是既定事实。 从孟听雨抱着念念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一刻起,血缘的共鸣,灵魂的牵引,就比任何科学证据都来得更加确定。 报告,只是一个用来堵住外人嘴巴的工具。 他真正在意的,是报告出来之后。 他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一个名正言顺的,不容置喙的方式,将那个女人也彻底地,“绑”在自己身边。 将她从“念念的母亲”,变成“顾承颐的妻子”。 “念念。” 他朝女儿伸出手。 念念立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了他的怀里,小脸在他的颈窝里亲昵地蹭着。 “爸爸,抱。” 顾承颐抱着女儿温软的小身体,那股淡淡的奶香,混杂着孟听雨身上独有的草木清香,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就在这片温馨的静谧中,魏淑云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才接起。 “喂,是张太太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养尊处优,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尖锐女声。 “淑云啊,我可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外面都在传,说承颐那孩子……唉,真是可怜,居然被人找上门来碰瓷了。” “听说那女人还带了个孩子,硬说是承颐的,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谁不知道承颐的身体……这不明摆着是想攀龙附凤想疯了嘛!” 魏淑云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握着手机的指节,根根泛白。 “张太太,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 “哎哟,淑云你还不知道?现在整个京城的圈子都传遍了!” “都说那女人心机深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跟承颐有几分像的孩子,就敢上顾家的大门讹诈。” “还有人说啊,顾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这才捏着鼻子做了个亲子鉴定,就是想赶紧把这桩丑闻给了结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魏淑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猛地挂断了电话。 可那刺耳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流言。 像一场无声无息的瘟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早已席卷了整个京城。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到老太太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淑云?谁的电话,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魏淑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妈,一个不熟的人打来的,推销东西的。” 她不敢说。 她不敢把这些污秽的,恶毒的揣测,告诉家里的任何人。 尤其是孟听雨。 那个女孩看着坚强,可终究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 她怎么承受得住这种铺天盖地的恶意。 夜色。 京城一家顶级私人会所的包厢内。 奢华的法式水晶灯下,齐越正优雅地用银叉,享用着盘中的蓝龙虾。 他的对面,坐着脸色阴沉的苏晚晴。 “这就是你的办法?在外面散播那些不痛不痒的流言?” 苏晚晴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 “那些话,能伤到顾家一分一毫吗?只会让他们觉得是我们在无能狂怒!” 齐越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虾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癫狂的笑意。 “流言,当然伤不到顾家。” “可它能伤到人。” 他端起一杯罗曼尼康帝,轻轻晃动着杯中深红色的酒液。 “它能像蚂蚁一样,钻进人的心里,啃食她的自信,摧毁她的平静。” “尤其是……当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的时候。” 苏晚晴皱起眉。 “你什么意思?” 齐越笑了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第64章 齐越搞事 电话接通,他开了免提 “喂,齐少,您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是一个谦卑又带着一丝谄媚的男人声音。 “王主任。” 齐越的声音变得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听说,顾家的那份报告,在你那里?” 被称为王主任的男人,声音瞬间紧张了起来。 “齐少……这是客户的隐私……” “我知道。” 齐越打断了他。 “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提醒你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顾家的情况,很复杂。” “你该知道,承颐先生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是顾家的心病。”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并不是顾家的每一个人,都乐见其成。” 王主任在那头,连呼吸都停滞了。 齐越嘴角的笑意更深。 “所以,王主任,出报告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处理。” “千万别因为一份小小的报告,让顾家内部……起了什么不该有的风波。” “毕竟,有时候一个模棱两可的,或者说……需要进一步复核确认的结果,对大家来说,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你觉得呢?” 他没有明说,但每一个字,都是最恶毒的陷阱。 他在暗示王主任,顾家内部对这个孩子存在分歧,甚至有人不希望鉴定结果是亲生。 如果王主任识趣地在报告上做点手脚,或者拖延时间,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卖了齐越一个人情。 如果他不识趣,那就要掂量掂量,得罪齐家这位疯批少爷的后果。 电话那头的王主任,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我……我明白,齐少,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齐越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苏晚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阴狠毒辣。 “一份假的报告?” “不。” 齐越摇了摇头,笑容邪气。 “我从不做那么低级的事情。” “我只是……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又加了一瓢冷水而已。” “我太想看看,当那个女人,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铁证来为她正名时,等来的却是一份建议复核的报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非常有趣。”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对那种极致美味被玷污,被拉下神坛的,变态的兴奋。 第二天。 流言,愈演愈烈。 顾家大院上空那层紧绷的薄膜,几乎一触即碎。 孟听雨能清晰地感觉到,佣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复杂。 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怀疑。 魏淑云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打了无数个电话,语气焦躁地斥责着什么。 只有顾承颐,依旧雷打不动地待在书房。 还有念念,无知无觉地,在地毯上抱着爸爸送她的限量版积木,咯咯地笑着。 孟听雨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暴风雨,要来了。 下午三点整。 书房的内线电话,尖锐地响起。 顾承颐按下了接听键。 是李秘书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先生,鉴定中心打来电话。” “报告,已经出来了。” 一瞬间,整个顾家大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魏淑云停下了焦躁的踱步。 顾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佛珠。 孟听雨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上。 几秒钟后,门开了。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缓缓滑了出来。 他的脸色,平静无波,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秘书。” 他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备车。” 李秘书一愣。 “先生,鉴定中心说可以派专人送过来……” “我亲自去取。” 顾承颐打断了他。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有多久,没有为了一件私事,亲自出过顾家的大门了? 自从那次爆炸之后,他就像一个被困在城堡里的国王,世界只有这一方天地。 孟听雨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她看着他清瘦却笔直的背影,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不信她。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他的态度。 他要去亲手拿回属于他女儿的名分证明。 这份报告,对他而言,不是证明,是战利品。 顾承颐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的目光,穿过客厅,落在了孟听雨的身上。 那眼神,深沉,专注,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仿佛在说,别怕,有我。 然后,他转向李秘书,投下了今天最重磅的一颗炸弹。 “另外,通知下去。” “让家里所有人都回来。” 李秘书的瞳孔,骤然一缩。 “所有人……包括老爷子吗?” 顾卫国,顾家的定海神针,常年驻守在军区,等闲之事,从不归家。 “对。” 顾承颐的声音,斩钉截铁。 “告诉他,他的孙女要认祖归宗了。” “让他回来,参加家宴。” 他顿了顿,墨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绝对的,不容置喙的强势。 “今晚,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一件事。” 黑色的宾利慕尚,在顾家大院门口无声地滑停。 李秘书拉开车门,恭敬地站在一旁。 顾承颐操控轮椅来到车边,没有立刻上去。 他的目光,穿过玄关,越过客厅里所有人紧张的脸,精准地落在了孟听雨身上。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询问,只有不容置疑的决定。 孟听雨的心跳,在那一瞬间,骤然漏了一拍。 她读懂了他。 他要去亲手拿回属于他女儿的名分。 他也要她,亲眼见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向里屋。 片刻后,她牵着念念的小手,重新走了出来。 念念今天穿着一条奶黄色的公主裙,是魏淑云特意托人从国外订购的,裙摆上缀着细小的珍珠。 小丫头还有些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乖乖地跟着妈妈。 孟听雨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顾承颐的面前。 她没有看旁人,只看着轮椅上的男人。 第65章 真巧 “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将自己全盘交付的笃定。 顾承颐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抹弧度,如冰河解冻,转瞬即逝。 李秘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这辆车是特制的,后排空间极大,足以容纳轮椅的固定装置。 顾承颐抱着念念,与孟听雨一同坐进了宽敞的后座。 车门关闭,隔绝了顾家大院里所有复杂的视线。 宾利平稳地驶出大院,汇入京城的车流。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 真皮座椅的冷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孟听雨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 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树木,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快了。 一切的起点,一切的终点,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爸爸。” 怀里的小人儿忽然动了动,打破了车内凝滞的气氛。 念念仰起精致的小脸,那双与顾承颐如出一辙的黑葡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好奇。 “我们去拿什么呀?” 顾承颐低下头,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眸底所有的冰冷与锋利,都在瞬间融化成一片温柔的湖水。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女儿挺翘的小鼻子。 他的声音,是孟听雨从未听过的,极致的温柔。 “去拿一份证明。” “证明念念是爸爸永远的宝贝。”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是说给女儿听的。 更是说给她听的。 孟听雨的心,被这句温柔的承诺狠狠击中,又酸又涨。 她转过头,看着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父女。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们相似的眉眼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这一幕,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敢奢求的画面。 眼眶,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 她猛地别过脸,用力地眨了眨眼,将那股即将冲出眼眶的湿意,强行逼了回去。 不能哭。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攥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不容分说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大,指骨分明,带着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微凉,却又有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那温度,透过皮肤,一点一点,熨平了她掌心的冷汗,也安抚了她狂跳不止的心脏。 孟听雨的身体,微微一僵。 顾承颐没有看她,目光依然注视着前方,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他只是用他宽大的手掌,将她那只冰凉颤抖的小手,完全包裹了起来。 “别怕。” 他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有我。” 简短的三个字。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华丽的辞藻。 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给予她力量。 孟听雨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抽回手。 任由他握着。 她的目光,落在他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上。 骨节分明,青筋隐现,这是一只属于成年男人的,充满力量的手。 也是一只,本该在手术台上创造奇迹,或是在实验室里描绘未来蓝图的手。 如今,却只能无力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或许,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的地方,布下了另一个陷阱。 车子,在京城基因鉴定中心的门口停下。 这是一栋极具现代感的玻璃幕墙建筑,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李秘书推着轮椅,孟听雨抱着睡眼惺忪的念念,跟在后面。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宽敞明亮的大厅映入眼帘。 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来往的人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焦灼,或期待,或茫然的表情。 这里是判定血缘,揭示真相的地方。 是无数家庭悲欢离合的交汇点。 孟听雨抱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而就在大厅正中央的休息区,一道熟悉的身影,让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齐越。 他今天穿了一件骚包的亮紫色衬衫,姿态闲适地靠在一张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仿佛他不是在冰冷的鉴定中心,而是在某个高级会所的下午茶歇。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神情拘谨,额头上冒着一层细密的汗,正对着齐越,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那正是这家鉴定中心的主任,王主任。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齐越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看到顾承颐的瞬间,他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看到猎物主动踏入陷阱的,兴奋的笑意。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顾承颐,真巧。”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这场相遇,真的是一场意外。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王主任跟在他的身后,看到顾承颐一行人,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尴尬和不自然。 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步,却被齐越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路。 齐越的目光,在顾承颐清冷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便黏在了他身后的孟听雨身上。 那眼神,炙热,露骨,充满了玩味与侵略性。 “我今天,是陪王主任来视察工作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笑得邪气又无辜。 “毕竟,齐家也算是中心的股东之一,关心一下运营状况,也是应该的。” 他将“股东”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是赤裸裸的施压与示威。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孟听雨,那里面,满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听说,今天有份很重要的报告要出来。” “孟小姐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啊。” 第66章 轻松解决 他意有所指地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向孟听雨最脆弱的神经。 “希望结果……能让大家满意。”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空气,在瞬间凝固。 王主任的脸色,已经从尴尬变成了惨白。 他手里捏着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那只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同时撞上京城最不能得罪的两位爷。 齐越的威胁还言犹在耳。 ——“有时候一个模棱两可的,或者说……需要进一步复核确认的结果,对大家来说,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而顾承颐那一方,更是他开罪不起的。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了下来。 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片诡异的对峙上。 然而,顾承颐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从头到尾,甚至没有给齐越一个正眼。 仿佛那个人,那番充满挑衅的话,都只是不存在的空气。 他的轮椅,无声地,向前滑行了半米。 冰冷的金属支架,不偏不倚地,停在了王主任的面前。 他抬起眼,那双寒潭般的墨色眼眸,静静地,落在了王主任惨白的脸上。 他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来自上位者的,绝对的压迫感。 “王主任。” 王主任的身体,猛地一颤。 “顾……顾先生。” “我老师,林振国教授,托我向你问好。” 顾承颐淡淡地说着。 林振国教授。 这五个字一出口,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 那是华夏基因科学领域的泰山北斗,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也是他这种级别的人,需要仰望的存在。 他怎么会…… 顾承颐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却字字诛心的语调说道。 “他说,你当年能评上教授,全靠他发表在《细胞》子刊上的那篇,关于基因序列短串联重复区域异位表达的论文。” 王主任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篇论文,是他学术生涯的转捩点,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 他是靠着对那篇论文的精准解读和延伸应用,才勉强够到了教授的门槛。 这件事,除了他和他的博士导师,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顾承颐,他是怎么…… “那篇论文的数据模型,是我建的。” 顾承颐终于投下了最后一根,足以压垮骆驼的稻草。 “所有的原始数据,我都有备份。” 王主任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权衡,所有的退路,在这一句话面前,都化为了齑粉。 班门弄斧。 他竟然在一个创造了规则的祖师爷面前,妄图利用规则,去玩弄花样。 这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不自量力!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看向顾承颐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为难,变成了彻底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敬畏。 站在一旁的齐越,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彻底僵住了。 他听不懂那些专业的名词。 但他看得懂王主任那张如同见了鬼一样的脸。 他精心布下的局,他引以为傲的,用权势和金钱构筑的陷阱,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甚至都没有动用顾家的权势。 只是用了他最不屑,也最嫉妒的东西。 ——他那颗无与伦比的,恐怖的大脑。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混合着滔天的嫉妒,狠狠地,攫住了齐越的心脏。 王主任的身体,已经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再也不敢有半分犹豫,双手捧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几乎是用一种朝圣般的姿态,恭敬地,递到了顾承颐的面前。 他的腰,深深地弯了下去。 连称呼,都在不自觉间,改变了。 “顾工,请您过目。” 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蚊子般的声音,颤抖着补充了一句。 “报告绝对权威,数据精准到小数点后六位,无人……敢动。” 顾承颐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文件袋。 袋子很薄,很轻。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文件袋的一角,没有立刻打开。 他的目光,终于从王主任身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的齐越身上。 那一眼。 没有愤怒,没有不屑。 只有纯粹的,绝对的,冰冷的漠视。 就像人类,看着一只脚下徒劳挣扎的,聒噪的蝼蚁。 然后,他操控着轮椅,转身。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对齐越,说一个字。 因为,他不配。 无声的碾压,才是最极致的羞辱。 顾承颐推着轮椅,从齐越的身边,擦身而过。 他没有回头。 孟听雨抱着念念,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走过齐越身边的时候,甚至没有偏过头去看他一眼。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直到他们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玻璃门外。 齐越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手背上,青筋暴起。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皮肉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疯狂的阴鸷与嫉妒。 傍晚。 顾家正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名贵厚重的红木家具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形状,光影之中,连空气里的浮尘都清晰可见,缓慢而压抑地舞动着。 那座从前朝传下来的西洋座钟,黄铜钟摆规律地左右摇晃,每一次“滴答”,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座无虚席。 这是顾家近几年来,人员最齐整的一次。 顾老太太捏着一串紫檀佛珠,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嘴唇翕动,却念不出一句完整的经文。 魏淑云端坐在她身旁,那身精心定制的香云纱旗袍,此刻像是裹在身上的枷锁,让她坐立难安。 第67章 家宴公布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主位。 主位之上,坐着的并非顾家老爷子,而是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如刀削斧凿般严峻的中年男人。 顾卫国。 顾承颐的父亲,共和国最年轻的将军之一。 他刚从西北军区连夜赶回,一身戎装尚未换下,肩上扛着的将星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慑人的寒芒。 从进门到现在,他没有说一句话。 那双看过无数次生死,经历过枪林弹雨的眼睛,只是平静地,审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儿子身旁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 孟听雨。 而顾承颐,他本人,则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面前的黄花梨木长桌上,只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薄薄的一个袋子。 却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得整个正厅的人,都喘不过气。 孟听雨抱着念念,坐在他的身侧。 女儿温软的小身体,是她此刻唯一的暖源。 念念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凝滞的气氛,没有像往常一样吵闹,只是把小脸埋在妈妈的颈窝里,一双酷似顾承颐的墨色眼眸,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不苟言笑的“爷爷”。 孟听雨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审视,怀疑,期待,担忧。 各种复杂的情绪,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和女儿牢牢地罩在其中。 她垂下眼,轻轻拍抚着女儿的后背,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折辱的坚韧。 她不担心结果。 她担心的是,结果出来之后,他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顾承颐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 不带任何情绪。 如同一个冷静的程序员,在等待一段复杂的代码运行出最终结果。 他没有去看那个文件袋,也没有去看他那位威严的父亲。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孟听雨紧绷的下颌线上。 她的紧张,他感受得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临界点时,一阵突兀的门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正厅的死寂。 魏淑云的身体猛地一颤。 管家匆匆走去开门,片刻后,却带着一脸的为难,领着一个不速之客走了进来。 苏晚晴。 她今天穿了一件当季最新的白色小礼裙,妆容精致得毫无瑕疵,手里还捧着一个包装华美的礼盒。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歉意的微笑。 “顾伯父,顾伯母,老太太,冒昧打扰了。” 她的声音温婉动听,姿态优雅得体,仿佛真的是为上次晚宴的失礼而来道歉。 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扫过孟听雨和她怀里的孩子时,却毫不掩饰地,泄露出一丝恶毒的,看好戏的精光。 魏淑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晚晴,你来了。家里今天有点事,不方便待客,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这是最直接的逐客令。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亲眼见证孟听雨被扫地出门的狼狈模样,又怎会轻易离开。 “顾伯母您说哪里话。” 她将礼盒递给一旁的佣人,自顾自地走了进来,目光直直地看向顾承颐。 “我也是听说外面有些不好的传闻,实在担心承颐哥哥,所以才特地过来看看。” 她站定在离孟听雨不远的地方,那股昂贵的,带着侵略性的香水味,瞬间冲淡了孟听雨身上干净的草木气息。 “承颐哥哥,我知道你心善,容易被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孟听雨。 “但这种事可不能马虎,毕竟关系到顾家的血脉和脸面。” “万一被人骗了,丢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脸,是我们整个顾家,是整个京城圈子的笑话。”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孟听-雨,那眼神,仿佛孟听雨是什么不洁的,妄图污染这片净土的脏东西。 正厅里的气氛,因为她这番话,降至冰点。 连一直闭目养神,事不关己的顾卫国,都缓缓睁开眼,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苏晚晴的身上。 被那道视线扫过,苏晚晴后背一僵,但一想到即将揭晓的结果,她的胆气又壮了起来。 她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下这个乡下女人的假面具。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作为风暴中心的孟听雨,却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她甚至没有看苏晚晴一眼。 仿佛那番恶毒的指控,说的根本不是她。 她只是低下头,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女儿肉嘟嘟的脸蛋。 “念念困了吗?” 念念在她怀里蹭了蹭,小奶音含含糊糊的。 “妈妈,那个阿姨……好吵。” 童言无忌。 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苏晚晴的脸上。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涨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最恨的,就是孟听雨这副永远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一个带着拖油瓶的乡巴佬,她凭什么? 就在她准备说出更难听的话时。 “叩。” 一声极轻,却极具存在感的声响,让正厅内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是顾承颐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叩在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上。 他终于有了动作。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没有理会苏晚晴的叫嚣,也没有去看其他任何人。 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文件袋的密封线。 然后,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撕开。 “嘶啦——” 那个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像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顾老太太的佛珠,掉了一颗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魏淑云紧张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儿子的手。 连一向沉稳如山的顾卫国,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前倾。 所有人的期待,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那几张薄薄的纸上。 顾承颐从文件袋里,抽出了一份薄薄的,钉在一起的文件。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第68章 亲生女儿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没有众人期待的惊喜,也没有苏晚晴预想中的愤怒。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死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是煎熬。 孟听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终于。 顾承颐看完了。 他抬起眼,目光在空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苏晚晴那张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那份报告,反手,“啪”的一声,扣在了桌面上。 报告的背面,是一片空白。 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休止符。 这个动作,像一个信号。 一个在苏晚晴看来,再明确不过的信号。 是羞于见人。 是恼羞成怒。 是谎言被戳穿后,无力的掩饰。 一股巨大的,压抑不住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晚晴所有的理智。 她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我就知道!” 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胜利的笑容。 “我就知道是假的!” 她向前一步,伸出那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孟听雨的脸上。 “骗子!” “承颐哥哥,你现在看清楚了吧!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野种,就敢跑到顾家来招摇撞骗!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快把她赶出去!把这个恶心的女人和她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立刻从顾家赶出去!” “野种”两个字,像最肮脏的污泥,被她狠狠地,掷向那个尚在母亲怀中,懵懂无知的孩子。 孟听雨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 她抱着女儿的手臂,猛然收紧,眼底的平静被一片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魏淑云脸色煞白,她怎么都没想到,苏晚晴会在顾家,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说出如此恶毒粗鄙的话。 “苏晚晴!你住口!” 顾老太太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整个正厅,因为苏晚晴这番歇斯底里的叫嚣,陷入了一片混乱。 而顾承颐,却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只是抬起眼。 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目光,穿过混乱的空气,越过苏晚晴那张幸灾乐祸到扭曲的脸。 然后,他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 甚至可以说很轻。 却像一道来自极北冰川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喧嚣与疯狂。 “谁告诉你,她是骗子?” 整个正厅的喧嚣,被这句话瞬间抽空。 空气,凝固了。 苏晚晴脸上那癫狂的,胜利的笑容,就那样僵在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她眼中的狂喜还未褪尽,便被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困惑所取代。 他……在说什么? 他不是应该愤怒,应该羞耻,应该立刻将这对骗子母女扫地出门吗? 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魏淑云伸向苏晚晴的手停在半空,顾老太太颤抖的指尖也凝固了,连顾卫国那如山般沉稳的身形,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孟听雨抱着女儿的手臂,那股因为“野种”二字而绷紧的力道,缓缓松懈了一分。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反而平复了下来。 她抬起眼,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孤僻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可那双投向苏晚晴的眼眸,却像极北之地永不融化的寒冰,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漠然。 顾承颐没有再看苏晚晴。 他的视线,甚至吝于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修长的手指,从那份被他反扣在桌面上的报告下,轻轻滑过。 然后,他抬起了手。 一个极轻,极随意的动作。 手腕一抖。 那份决定了无数人心情的牛皮纸文件,如同一个被主人随手丢弃的无用之物,带着一道轻微的破风声,从光滑的黄花梨木桌面上,精准地滑了出去。 它越过半个客厅的距离,不偏不倚地,停在了苏晚晴面前的紫檀木茶几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不大。 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苏晚晴的脸上。 比任何羞辱的言语,都来得更加刻骨,更加残忍。 他甚至,不屑于亲口对她解释。 苏晚晴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份白色的文件牢牢吸住。 灯光下,那份报告的第一页,正安静地,摊开在她的面前。 最醒目的位置,用加粗的,冰冷的黑体字,写着一行结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眼球上。 “在排除同卵双胞胎、近亲等因素后,支持顾承颐为顾念念的生物学父亲,亲权概率为99.999%。”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 那个数字,像一个黑色的,旋转的漩涡。 瞬间将苏晚晴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全都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的眼前,一阵发黑。 耳边,是嗡嗡的,尖锐的鸣响。 世界在旋转,在崩塌。 她身体里的所有力气,都被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彻底抽干。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她精心维持的名媛形象,她笃定的,关于顾承颐身体状况的“事实”,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双腿一软,她整个人,狼狈地,向后瘫倒在柔软的沙发里。 “不……”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破碎的气音。 “不可能……” 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血色尽褪,白得像一张纸。 瞳孔涣散,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 “这不可能……他明明……” 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而正厅的另一端,凝固的空气,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是……是真的……” 魏淑云的身体晃了一下,捂着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第69章 顾家少夫人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 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担忧,一朝释放的,狂喜的泪水。 “妈!” 她转身,一把抱住了身旁同样泪流满面的顾老太太。 “我们的念念……真的是承颐的孩子!”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顾老太太紧紧回抱着自己的儿媳,手中的佛珠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她却浑然不顾。 几十年的心病,几十年的期盼,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着落。 她拍着魏淑云的背,哭得像个孩子。 一直沉默如山的顾卫国,那张刀削斧凿般严峻的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彻底柔和了下来。 他的嘴角,缓缓向上牵起一个极浅,却发自肺腑的弧度。 他那双看过无数次生死的,锐利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被孟听雨抱在怀里的小小身影上。 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属于一个爷爷的,温情与慈爱。 孟听雨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原处。 她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 念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又哭又笑的场面弄得有些迷糊。 但她很聪明。 她听懂了。 她听懂了那个讨厌的阿姨是错的,而奶奶和太奶奶是对的。 小丫头从妈妈温暖的颈窝里,探出了小脑袋。 她那双和顾承颐如出一辙的,黑葡萄般的眼眸,清澈明亮。 她看着瘫在沙发上,失魂落魄的苏晚晴,挺起了小小的胸膛。 然后,用她那软糯的,却带着无比骄傲的奶音,向全世界大声宣布。 “我就是爸爸的女儿!”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晚晴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嫉妒,不甘,怨恨,混杂着巨大的绝望,在她眼中疯狂翻涌。 然而,已经没有人再关注她了。 一阵轻微的,轮椅滚动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顾承颐没有理会身后那个彻底崩溃的女人。 他操控着轮椅,缓缓地,转了一个方向。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的力量。 最终,他停在了孟听雨的面前。 他微微仰起头。 这个角度,让他清瘦的下颌线显得更加分明,也让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处在了一个需要仰望她的位置。 他的目光,专注而炙热。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审视与冷漠,也没有了这些天相处时的克制与疏离。 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浓情。 他缓缓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本该在手术台上创造奇迹的手,此刻,穿过傍晚昏黄的光线,坚定地,伸向了她。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轻轻碰触到了她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背。 然后,不容分说地,将她那只紧紧攥着,指甲都快嵌进掌心的小手,完全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他的手很暖。 那股干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一点,熨平了她掌心的冷汗,也安抚了她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孟听雨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抬起眼,撞进了他那片深邃的星海里。 “听雨。”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宣告般的语气,对她,也对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委屈你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孟听雨的心上。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眼眶,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 这一路走来,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咽下了多少委屈。 她从未对人言说。 她以为自己早已百炼成钢,刀枪不入。 可原来,她等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句话。 一句,他懂。 顾承“颐紧紧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他能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细微的颤抖。 他顿了顿。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更加有力。 像古老大钟的共鸣,清晰地,沉重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上,震得人耳膜发麻。 “现在。” “你是顾家少夫人了。” “顾家少夫人”。 这五个字,不是询问,不是请求,更不是商量。 是一种盖棺定论的宣告。 是一种不容置喙的授予。 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向全世界宣示他的主权。 他将她从“念念的母亲”,变成了“顾承颐的妻子”。 将她牢牢地,彻底地,“绑”在了自己的身边。 孟听雨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盛满了自己倒影的,认真的眼眸。 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 这不是悲伤的泪。 是尘埃落定的安稳,是苦尽甘来的释放。 正厅里,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喜悦的静谧。 魏淑云捂着嘴,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凶了,脸上却绽放出这些年来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顾老太太双手合十,对着空气,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就连最不苟言笑的顾卫国,都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孟听雨的目光里,充满了属于一个公公的,认可与接纳。 没有人记得那个瘫在沙发上,面如死灰的苏晚晴。 她像一个被时代抛弃的黑白剪影,与这满室的温馨与喜悦,格格不入。 她听着那句“你是顾家少夫人了”,看着顾承颐看向孟听雨时,那种她从未见过的,倾尽所有的温柔。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碎了。 一口气没上来,她两眼一翻,竟是直直地,晕了过去。 可她的昏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管家只是默默地,叫来两个佣人,悄无声息地,将这个不速之客从侧门抬了出去。 仿佛只是清理掉了一件碍眼的垃圾。 顾承颐紧紧地,握着孟听雨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很小,很软,此刻正微微颤抖着,被泪水濡湿,却又带着一种蓬勃的,坚韧的生命力。 第70章 迁户口 他握着这只手,就像握住了他那片荒芜黑白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与光芒。 握住了他全部的,过去与未来。 他此生的归宿。 “妈妈……” 怀里的念念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孟听雨脸上的泪水。 “妈妈不哭。” 孟听雨吸了吸鼻子,俯下身,将女儿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也拥住了那个坐在轮椅上,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的男人。 他们的故事,到这里,似乎已经画上了一个最圆满的句号。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窗外,夜色正浓,笼罩着整座京城。 而顾家大院里,灯火通明。 属于他们的黎明,已经到来。 只是,在这片黎明的光辉之下,依旧有阴影在潜藏。 孟听雨的过往,她那神秘的身世,那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神农食经》,都是未解的谜团。 而她,也不可能永远只做一个被庇护在羽翼之下的“顾夫人”。 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事业,真正地,与他并肩而立。 前路,依旧漫长。 但此刻,她感受着女儿温热的体温,感受着掌心那只大手传来的坚定力量。 她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勇气。 昨夜那场席卷整个顾家的风暴,在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云层时,已然悄无声息地散去。 孟听雨是在一阵极轻的衣料摩挲声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熟悉的陈旧天花板,而是头顶一盏造型典雅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晨曦温润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高级木料与消毒水混合的清冽气息。 这是顾家。 这个认知,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她缓缓坐起身,身上那件穿了许久的棉布睡衣,在此刻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随即,她的目光被床头椅背上搭着的一套衣服吸引了。 那是一套全新的素色衣裙。 并非什么华丽的品牌,而是质地极佳的香云纱,触手生凉,带着一种低调的矜贵。 旁边还放着一双手工缝制的软底平底鞋,鞋楦的弧度完美,一看便是精心定制的。 孟听雨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柔滑的布料。 她知道,这是魏淑云准备的。 尺寸分毫不差。 这份无声的,细致入微的接纳,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昨晚那句石破天惊的“顾家少夫人”,不是一句空话。 它已经开始具象化为她生活里每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细节。 孟听雨沉默地换上新衣,衣裙垂坠感极好,衬得她本就清瘦的身形愈发亭亭玉立。 她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女人眉眼依旧温婉,眼神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静笃定。 “妈妈。” 里屋传来念念软糯的呼唤。 孟听雨走进去,念念已经自己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身上穿着一套同样崭新的粉色小睡裙。 “妈妈,我饿了。” 孟听雨俯身抱起女儿,在她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好,我们去吃早饭。” 当孟听雨抱着念念走出房间时,走廊里站着的两排佣人,齐刷刷地朝她弯下了腰。 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前些日的观望与揣测。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近乎谦卑的尊敬。 “孟小姐早。” 问候声不高,却异常清晰。 孟听雨抱着女儿的手臂,微不可察地紧了紧。 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抱着念念,快步走向餐厅。 餐厅里,顾老太太和魏淑云早已坐在桌前。 她们面前没有报纸,也没有平板电脑,而是摊着几份文件和一本厚厚的户口簿。 见到孟听雨和念念,两人立刻满脸堆笑地招手。 “听雨,念念,快来。” “厨房今天特地做了燕窝粥,念念肯定喜欢。” 孟听雨让念念在儿童餐椅上坐好,自己则在她身边坐下。 早餐丰盛得有些过分。 可顾老太太和魏淑云却没什么心思吃饭。 她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本摊开的户口簿上。 “我看过了,承颐的户口是独立的,就在这大院里。给念念迁过来,手续上不麻烦。” 魏淑云用银勺搅动着碗里的燕窝粥,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 “就是改姓氏这个,得孩子妈同意才行。”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孟听雨。 顾老太太更是直接,放下勺子,握住孟听雨的手。 “听雨啊,我知道,让你和念念受委屈了。” “现在既然都清楚了,这孩子,就该认祖归宗,姓回顾。” “顾念念,这名字多好听。你说呢?” 老太太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孟听雨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她当然没有意见。 她带着念念来京城,为的就是这一天。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便从主位上传来。 顾承颐不知何时已经用餐完毕,他放下手中的白瓷碗筷,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整个餐厅的热闹与喧嚣,仿佛都被这一声截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今天就去办。” 他开口,一锤定音。 “我亲自去。” 魏淑云愣了一下。 “承颐,这种小事让李秘书去就行了,你身体……” “我亲自去。” 顾承颐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孟听雨带着一丝错愕的脸上。 他要用最高调,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向全京城宣告。 顾念念,是他顾承颐的女儿。 孟听雨的心,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开口。 “会不会太招摇了?现在外面……那些流言还没散。” 昨天的风波还历历在目,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顾承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打断了她的话,墨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的女儿回家,天经地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绝对的,不容辩驳的强势。 “不必顾忌任何人。” 孟听雨剩下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他清瘦却笔直的脊背,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眸,心中那点因为外界流言而生的不安,瞬间被抚平了。 第71章 苏晚晴的使坏 有他在,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用怕了。 顾家的行动力是恐怖的。 顾承颐一句话敲定,不到半小时,大院门口已经集结了一个车队。 三辆黑色的防弹辉腾,前后簇拥着一辆被擦得锃亮的宾利慕尚,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在车旁肃立,阵仗大得像是在迎接外国元首。 孟听雨抱着念念站在门口,看着这阵仗,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去办个户口而已,有必要吗? 最后,还是在她的再三坚持下,车队被遣散了。 只留下了一辆最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就在黑色轿车缓缓驶出顾家大院的同时。 京城另一端的苏家别墅里。 被禁足在房间的苏晚晴,正歇斯底里地将一个昂贵的古董花瓶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碎片四溅。 她的头发散乱,脸上还残留着昨日妆容的狼狈痕迹,那双明艳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怨毒。 “孟听雨……顾承颐……” 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她苏晚晴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被当众打脸,被心爱的男人视作空气,最后像垃圾一样被从顾家丢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孟听雨的乡下女人。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绝对不会。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一片狼藉的床头柜上,摸索出自己的手机。 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晚晴啊,怎么有空给你表舅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略带谄媚的声音。 “王表舅。” 苏晚晴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阴冷的狠戾。 “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孟听雨,那个女人,今天会带着一个孩子去你们户籍中心办户口迁移。” 被称作王表舅的男人一愣。 “顾家的事?晚晴啊,这……我可不敢插手啊。” “你不敢?” 苏晚晴冷笑一声,声音尖锐起来。 “王建国,你别忘了,你那个宝贝儿子去年能进市里的重点中学,是谁托的关系!” “你老婆那个清闲又捞金的职位,又是谁给你打点的!” “现在让你办点小事,你就不敢了?” 电话那头的王建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不不不,晚晴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要我怎么做?” 苏晚晴嘴边勾起一抹恶毒的笑。 “我不要你做什么。” “我只要你,按规矩办事。”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暗示。 “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要落户到京城顶级豪门,这手续,是不是应该格外严格一点?” “比如,出生证明的原件啦,孩子父亲的亲笔授权书啦,还有……孩子生母的身份核实,档案背景调查什么的……” “总之,务必要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刁难。” “我要让她在办事大厅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颜面尽失,像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丑一样,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要让她知道,顾家的门,不是她这种货色想进就能进的。” 王建国在那头听得心惊肉跳,却连连应声。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晚晴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挂断电话,苏晚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畅快的笑容。 孟听雨,你等着。 好戏,才刚刚开始。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 车内,安静而温馨。 孟听雨坐在后座,念念则被顾承颐抱在腿上。 小丫头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编好的柳条花环,花环上还点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童趣。 她一遍又一遍地,爱不释手地看着手里的花环,小脸上满是骄傲。 “爸爸。” 怀里的小人儿忽然动了动,打破了车内凝滞的气氛。 念念仰起精致的小脸,那双与顾承颐如出一辙的黑葡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光。 “你看,这是念念编的。” 顾承颐低下头,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眸底所有的冰冷与锋利,都在瞬间融化成一片温柔的湖水。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粗糙的花环。 他的声音,是孟听雨从未听过的,极致的温柔。 “嗯,很好看。” 得到了爸爸的夸奖,念念笑得更开心了,两只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她把花环举到顾承颐面前,像是在献宝。 “爸爸,等我长大了,也给你编一个。” “比这个还好看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是说给女儿听的。 更是说给他听的。 孟听雨的心,被这句温柔的承诺狠狠击中,又酸又涨。 她转过头,看着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父女。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们相似的眉眼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这一幕,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敢奢求的画面。 眼眶,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不容分说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孟听雨的身体,微微一僵。 顾承颐没有看她,目光依然注视着怀里的女儿,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他只是用他宽大的手掌,将她那只冰凉的小手,完全包裹了起来。 “别怕。” 他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有我。” 简短的三个字。 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给予她力量。 孟听雨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抽回手。 任由他握着。 车子,很快在民政局的门口停下。 这是一栋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建筑,门口人来人往,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李秘书推着轮椅,孟听雨抱着念念,跟在后面。 推开玻璃门,一股混杂着人声与打印机墨水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宽敞的大厅里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焦灼,或期待,或茫然的表情。 第72章 不合规矩 因为顾家提前打了招呼,他们被直接引到了一个独立的VIP接待室。 片刻后,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是顾先生和孟小姐吧?我是这里的办事员王建国。” 男人的脸上,挂着热情得有些过头的笑容,像一张贴得不甚服帖的面具。 “快请坐,快请坐。” 他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给他们倒水。 孟听雨抱着念念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的眼神,在与她对视的瞬间,不自然地向旁边滑开,落在了她身旁的顾承颐身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敬畏与紧张。 孟听雨抱着念念,在一个仿皮的沙发上坐下,指尖能感觉到人造皮革上细微的、冰冷的裂纹。 李秘书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王建国面前的办公桌上,动作专业而严谨。 “王主任,这是顾念念小姐的户口迁移所需的所有材料。” “亲子鉴定报告原件、顾先生的户口本、身份证明,以及孟小姐的户口本、身份证明和离婚证,都在这里。” 流程起初走得异常顺利。 王建国戴上老花镜,拿起那些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嘴里还不停地发出赞叹。 “哎哟,齐全,真是太齐全了。” “顾先生办事就是周到。” 他拿起那份来自全国最权威基因鉴定中心的报告,那厚厚的一叠纸张,本身就是一种不容置喙的证明。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焦躁。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盖章的那一页。 红色的印泥盒已经打开,朱红色的印章也拿在了手里。 只需要轻轻一下,这桩牵动了无数人心弦的认祖归宗之事,便尘埃落定。 孟听雨的心,随着他抬起的手,微微提了起来。 她怀里的念念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瞬间的凝滞,原本在玩着妈妈衣角的小手停了下来,仰起头,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 就在印章即将落下的前一秒。 “哎呀!” 王建国忽然叫了一声,手腕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这个突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问题,猛地摘下老花镜,将那份鉴定报告重新拉到眼前,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用粗短的手指,在报告结论页的一行专业术语上点了点。 那是一个关于基因序列比对的专有名词,冰冷而精准。 “这个不行啊。” 王建国抬起头,脸上挂着一副为难又抱歉的表情,看向顾承颐。 “顾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系统有规定,所有提交的亲子鉴定报告,都必须使用我们内部指定的格式模板。” “您这份报告……虽然很权威,但里面的几个专业术语表述,跟我们的格式对不上。” “所以,这份报告,‘不合规矩’。” 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的只是在恪尽职守。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李秘书脸上的职业微笑僵住了,他往前一步,正要开口。 孟听雨却已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份报告出自京城第一基因研究所,那里的负责人林振国教授是顾承颐的忘年之交,鉴定过程由林教授亲自督办,绝不可能出现任何程序上的瑕疵。 更何况,用内部格式这种理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根本不是刁难。 这是侮辱。 她的目光冷了下来,抱着念念的手臂,收紧了一分。 然而,她没有立刻开口。 因为,一种极轻,却极富节奏感的声音,开始在房间里响起。 顾承颐依旧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他没有看王建国,甚至没有看那份被判了“死刑”的报告。 他只是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虚搭在扶手上的左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轮椅的金属扶手。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小的锤子,精准地,一下下敲在王建国的心脏上。 这个传闻中喜怒不形于色的科研大佬,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质问。 他只是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将整个房间的气压,一点一点地,降到了冰点。 王建国的额角,渗出了一颗细小的汗珠。 苏晚晴只让他“按规矩办事”,刁难一下那个乡下女人,可没告诉他,要直面顾承颐本人。 这位爷的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感到窒息。 王建国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天这事,他必须办砸。 他将那份鉴定报告推到一边,又拿起了孟听雨的户籍材料,仿佛要从上面找出新的突破口。 “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像是又发现了新大陆,指着孟听雨的户口本。 “孟小姐的户口,是从江南省的平山镇迁出的?” 孟听雨的心,猛地一沉。 平山镇。 那个承载了她前世所有噩梦与屈辱的地方。 那个她发誓永不回头的地狱。 王建国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傲慢。 “按照我们针对外地迁入人口的‘特别审核流程’,您这种情况,还需要补充两份材料。” “一份,是需要您户口原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出具一份详细的‘无犯罪记录证明’。” “另一份,则需要当地街道办事处,开具一份关于您上次婚姻状况的‘变更始末详细说明’,并且需要您前夫本人签字确认。”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连一向镇定的李秘书,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要求,根本就不是常规流程里需要的东西。 无犯罪记录证明,在户籍系统联网的今天,只需要内部查询即可。 而那份所谓的“婚姻状况变更说明”,还需要前夫签字,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荒谬至极。 他分明是在故意刁念。 他要逼着孟听雨,一次又一次地,跑回那个让她不堪回首的地方,去面对那些她最想摆脱的人和事。 他要把她尊严,放在地上,让她自己去捡。 这手段,阴毒,且诛心。 第73章 很快就不凶了 苏晚晴的影子,在王建国那张油腻的脸上,一闪而过。 孟听雨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胸中一股冷冽的怒火,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开始发冷。 但她的脸上,却依旧平静。 她轻轻拍了拍怀里有些不安的念念,将女儿交给身后的李秘书。 然后,她站了起来。 她向前走了一步,站定在王建国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声音,清冷,平缓,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对方所有的伪装。 “同志。” 王建国被她这声称呼叫得一愣,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户籍管理条例》第二章第十条的规定,公民因婚姻关系变更,需要迁移户口的,仅需提供双方户口本、身份证明以及婚姻关系证明文件即可。” “我提供的离婚证,就是最有效的证明文件。” “您刚才所说的‘无犯罪记录证明’和需要前夫签字的‘婚姻变更说明’,请问,是出自哪一条补充规定,或者哪一份内部文件?” 她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您是……业务不熟练,对条例记得不太清楚?” “还是说,您今天,是在执行什么不方便对我们说明的‘特殊规定’?”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见血,字字诛心。 直接将王建国钉在了“业务不精”和“滥用职权”的十字架上。 王建国那张堆满假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柔弱的乡下女人,竟然敢当众顶撞他,甚至把法律条文都背了出来。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办事员,都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恼羞成怒。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点理智。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猛地一拍桌子,将面前所有的材料狠狠一推,文件散落了一地。 “我们这里就是这个规矩!拿不出这些证明,今天这个户口就办不了!” 他站起身,粗暴地指着门口。 “出去!下一个!” 歇斯底里的咆哮,在小小的接待室里回荡。 孟听雨站在原地,看着脚下散落的纸张,那张白皙的脸上,血色褪尽。 而就在这一刻。 那阵持续了许久,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叩击声。 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突如其来的,死一般的寂静,比刚才的咆哮更加令人心悸。 王建国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像一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顾承颐抬起了眼。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只剩下一片纯粹的,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冰寒。 他的视线,越过孟听雨的肩膀,像两道凝结了实质的冰锥,死死地,钉在了王建国的脸上。 他没有看地上的狼藉。 也没有看那个气焰嚣张的男人。 他的目光,平静地转向了站在自己身侧,早已脸色铁青的李秘书。 他的嘴唇,轻轻启动。 声音很淡,很轻,却像一道最终的审判,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李秘书。” “查一下他的履历。” 李秘书。 查一下他的履历。 这六个字,像六颗冰冷的石子,投进一锅即将沸腾的滚油里。 没有激起预想中的爆炸。 反而让所有的喧嚣与躁动,瞬间凝固,冷却。 王建国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指着门口的那根粗壮手指,还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李秘书微微躬身,那张永远带着标准职业微笑的脸上,此刻的弧度显得格外冷硬。 “是,先生。” 他没有去看王建国,甚至没有去捡拾地上那些散落的文件。 他只是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 然后,他向前一步,站到了顾承颐的轮椅侧后方,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整个过程,安静,流畅,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 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常指令。 可这寻常,在这逼仄压抑的房间里,却酝酿着一股令人心头发紧的风暴。 孟听雨抱着女儿的手臂,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退后一步,回到了顾承颐的身边。 她什么都没说。 也什么都不必说。 这个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接管了这场难堪的战争。 她的目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那分明的下颌线,在室内苍白的光线下,勾勒出一道坚硬而冷峭的弧。 他依旧没有看王建国。 他的世界里,仿佛根本没有这个跳梁小丑的存在。 他只是伸出手,从李秘书手里,接过了还在懵懂地四处张望的念念。 小丫头到了爸爸怀里,瞬间找到了最熟悉,最安心的港湾。 她把小脑袋埋进爸爸的颈窝,小鼻子轻轻嗅着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小声地,带着一丝委屈说。 “爸爸,那个叔叔,好凶。” 顾承颐抱着女儿的手臂,稳如磐石。 他用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女儿柔软的背脊。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怕。” “他很快就不凶了。” 这句安抚,像一句轻柔的耳语,消散在空气里。 却又像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在王建国的神经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踢到了一块他根本无法撼动的铁板。 不。 那不是铁板。 那是一座冰山,他只看到了水面上微不足道的一角。 冷汗,从他的额角,后背,不受控制地渗了出来,浸湿了那身笔挺的制服。 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局面。 可就在这时,拨完电话的李秘书,转过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李秘书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王主任是吧。” 李秘书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宣读一份天气预报。 “顾先生让我给您带句话。” 王建国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第74章 查个人 “五分钟。” 李秘书伸出右手,比了一个“五”的手势,每一根手指都修剪得干净整齐。 “从现在开始计时。” “您自己,把所有该办的手续,全部办好,盖好章,送到先生面前。”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那双看着王建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公事公办的怜悯。 “否则,先生说,让您准备好一份新的工作交接报告。” “为您的后半生,去城市环卫系统扫厕所,做好充分的准备。” 话音落下。 整个大厅外间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嘈杂人声,都仿佛被这句话瞬间抽空。 空气,死一般寂静。 扫厕所。 这三个字,从李秘书这个斯文体面的精英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冲击力。 它不是一句简单的恐吓。 它是一种具象化的,对一个人社会地位,职业生涯,乃至后半生全部尊严的,彻底剥夺。 王建国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一干二净。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想要叫嚣。 他背后站着的,可是苏家。 是苏晚晴亲口许诺的,出了任何事,她都担着。 想到这里,一股虚妄的底气,又从他心底升腾起来。 他不能怂。 他要是怂了,不仅得罪了顾家,苏家那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你们这是威胁国家公职人员!”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色厉内荏。 “我告诉你,我这是按规矩办事!谁来了都没用!” 王建国梗着脖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有本事你们去告我啊!去纪委告我啊!”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说完这句,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只能赌,赌顾家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撼动一个有苏家在背后撑腰的,小小的办事处主任。 然而,他预想中的,顾承柯的再次施压,并没有到来。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在听到王建国这番歇斯底里的叫嚣后,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那不是一部市面上常见的智能手机。 机身是纯黑色的钛合金材质,线条简约流畅,没有任何品牌标识,透着一股冰冷的,工业设计的美感。 他没有打电话给顾家的任何一个身居高位的亲戚。 也没有打给市里的哪位领导。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按下了几个数字。 那是一个加密的,甚至在常规通讯网络里都无法被追踪的私人号码。 电话,拨了出去。 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喂?” 听筒里,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慵懒的男声。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还没睡醒的磁性,却又蕴含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承颐?”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轻笑了一声。 “你这尊大佛,今天怎么有兴致,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顾承颐将怀里的念念,往上抱了抱,让她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一丝波澜。 言简意赅。 “帮我查个人。” “民政局的,叫王建国。” “我要他过去十年,所有违规操作的电子记录,五分钟内,发到我邮箱。” 他的话语,精准,简短,直击要害。 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半秒。 随即,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有意思。” “行,小事一桩。” 那慵懒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绝对的自信。 “不用五分钟。” “三分钟就够了。” 电话,挂断了。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嗡嗡”声。 王建国呆呆地站着。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听到了。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声音,也听到了顾承颐那堪称恐怖的指令。 过去十年。 所有违规操作。 电子记录。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天灵盖上,震得他头晕眼花,魂飞魄散。 那不是威胁。 那是正在执行的,对他整个职业生涯的,精准点杀。 三分钟。 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庞大的,深埋在各个系统角落里的数据迷宫。 对方说,三分钟就够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权势”二字的全部理解。 一种源于未知的,巨大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喉咙。 让他无法呼吸。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孟听雨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着顾承颐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道他出身不凡,背景深厚。 但她从未想过,他的力量,能以这样一种近乎科幻的方式,直接穿透所有规则的壁垒,直达核心。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那个在科研领域一骑绝尘的男人,在另一个权力场上,同样拥有着碾压一切的,绝对实力。 “叮。” 一声清脆的,邮件抵达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时间,刚好过去两分五十秒。 顾承颐点亮了手机屏幕。 那是一封经过了多重加密的邮件。 他点开附件。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深邃的墨色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邮件里,没有多余的文字。 只有一条条,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记录。 时间,地点,经办人,违规项目,涉及金额,关联账户。 每一条记录的后面,都附着一条完整的,不可辩驳的电子证据链。 他利用职务之便,为不符合条件的人,违规办理京城户口,每一次收受的贿赂,都通过他妻子的银行账户流转。 他挪用办公室经费,购买的那些奢侈品,电子发票的截图清晰可见。 甚至,他还利用职务漏洞,将一个已经被注销的死亡户口,重新激活,卖给了一个正在被全国通缉的经济罪犯。 第75章 自己打自己 十年来的所有污秽,所有罪恶。 在这一刻,被一张无形的大网,从黑暗的角落里,尽数捞出。 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之下。 顾承颐的目光,平静地,从那些罪状上滑过。 然后,他将手机,递给了身旁的李秘书。 他没有说话。 一个眼神,已经足够。 李秘书接过手机,再次走到了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王建国面前。 他没有把手机递给他。 而是双手举着,将屏幕,直接展示在了王建国的眼前。 他没有展示那些贪污受贿的记录。 而是用手指,精准地点在了那条,关于“为逃犯办理假身份”的记录上。 那个被加粗标红的,逃犯的名字。 那张从公安系统内部数据库里调取出的,带着红色通缉令印戳的证件照。 清晰地,映入了王建国的眼帘。 那一瞬间。 王建国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了。 他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骤然放大,几乎要撑破整个眼眶。 如果说,贪污受贿,只是让他丢掉工作,身败名裂。 那么这件事,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 苏家。 苏晚晴。 在这样铁一般的,足以定他死罪的证据面前,都成了一个可笑的,遥远的幻影。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身体里的所有骨头,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张小小的手机屏幕,彻底抽空。 双腿一软。 他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狼狈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瘫倒在地。 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一股难闻的骚臭味,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那股若有若无的骚臭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混杂着他身上昂贵古龙水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在逼仄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李秘书厌恶地皱了皱眉,收回手机,退后了一步。 而王建国,在地上瘫软了数秒之后,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一切。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张肥胖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至极的笑容。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抬起手,用尽全力,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对不起!顾先生!对不起!”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另一边脸颊也迅速红肿起来。 “是我业务不熟!我不懂规矩!我是混蛋!我是王八蛋!” 他一边疯狂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口水和眼泪混在一起,顺着他肥硕的下巴滴落。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整个办事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办事员和排队的群众,全都惊呆了。 刚才那个还耀武扬威,指着人鼻子大骂的主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短暂的寂静之后,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自己打自己?” “你看他那样子,跟条哈巴狗似的。” “活该!刚才那副嘴脸,就欠收拾!” “也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太厉害了。” 这些指指点点的议论,像一根根烧红的针,刺进王建国的耳朵里。 可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和尊严了。 他现在只想活命。 他扒着窗口,用一双肿得像猪蹄的手,努力撑起自己瘫软的身体,对着顾承颐的方向,不停地鞠躬。 “我马上办!我立刻就办!五分钟!不,三分钟!三分钟之内,我一定把所有手续都给您办好!” 然而,这场闹剧的中心,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投向他。 顾承颐看都未看他一眼。 他只是抱着怀里的女儿,目光平静地转向了窗外。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些丑陋的嘴脸,那些卑微的求饶,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来给女儿办户口的,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他抬起手,用宽大的手掌,轻轻遮在念念的眼前,为她挡住那片刺目的光。 “爸爸。” 念念的小奶音在他怀里响起,带着一丝不解。 “那个叔叔,为什么在打自己呀?” 顾承颐垂下眼,看着女儿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眸,声音里的冰寒尽数褪去,只剩下极致的温柔。 “因为他做错了事。” “做错事,就要挨打。” 他简单地解释着,仿佛在陈述一个世间最朴素的真理。 孟听雨站在他的身侧,看着这对父女的互动,心中那片因愤怒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 她的目光,从王建国那张滑稽又可悲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顾承颐清瘦坚毅的侧脸上。 这个男人。 他没有为她出头,没有厉声斥责,甚至没有说过一句狠话。 他只是用最冷静,最有效的方式,碾碎了所有的刁难与侮辱。 这种不动声色的强大,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感到心安。 那一边,王建国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了操作。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这双肥胖的手。 键盘的敲击声,因为手指的剧烈颤抖而变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滴滴滴……” 几次输错密码的提示音,让他额头的冷汗流得更凶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任何差错。 调取资料,录入信息,审核,通过。 最后一步,是盖章。 他拿起那枚沉甸甸的,象征着权力的红色印章,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 印章重重地,落在了崭新的户口本上。 那鲜红的印记,清晰,端正。 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 不到五分钟,一本散发着新鲜油墨香气的,崭新的户口本,就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 王建国一把抓过户口本,连墨迹都顾不上吹干,就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窗口。 他双手捧着那本薄薄的册子,高高举过头顶,腰深深地弯了下去,几乎折成了九十度。 第76章 上了户口 那姿态,恭敬到了极点,也卑微到了尘埃里。 “顾……顾先生,办,办好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哭腔。 李秘书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本户口本。 他仔细地翻开,检查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印章。 户主:顾承颐。 户主关系:女儿。 姓名:顾念念。 确认无误后,他合上户口本,目光冷冷地扫向那个依旧保持着鞠躬姿势的男人。 “王主任。” 李秘书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敲打意味。 “希望你以后,能真的把业务学熟一点。” 王建国身体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明白,这句话不是提醒。 是警告。 也是宣判。 顾承颐一行人,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安静地离开了办事大厅。 他们前脚刚走,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便走进了大厅,径直来到了王建国的窗口前。 其中一人,亮出了一个红色的证件。 “王建国同志,我们是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的。” “有些情况,需要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王建国看着那个证件,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尽。 他双腿一软,再次瘫倒在地。 这一次,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职业生涯,他靠着钻营和谄媚换来的一切,在这一天,到此为止。 京城,一间装潢奢华的顶级私人会所内。 “啪嚓!” 一只产自佛罗伦萨,价值不菲的手绘水晶花瓶,被狠狠地摔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了一地晶莹的残骸。 苏晚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愤怒与不敢置信。 电话那头,是她母亲带着一丝惊慌和责备的声音。 “晚晴!你到底让你那个表舅去做了什么?他刚刚被纪委的人带走了!说是涉嫌多项严重违纪,还有……还有包庇经济罪犯!” “现在你舅舅家都乱成一锅粥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会给我们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苏晚晴烦躁地挂断了电话。 她根本不在乎那个蠢货表舅的死活。 她在意的是,顾承颐。 她没想到,顾承颐竟然会为了那个乡下女人,动用这样的手段。 这不是顾家的行事风格。 在她的预想中,顾承颐即便要解决麻烦,也应该是通过顾家的长辈,从上层施压,那是一种讲究人情与体面的,权贵阶层的游戏规则。 可他没有。 他用了一种近乎粗暴的,釜底抽薪的方式,直接将她的棋子,连根拔起,碾得粉碎。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精准而冷酷的打击方式,让她感到了一丝陌生的寒意。 “顾承颐……” 她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困于轮椅,沉迷于研究的病弱书生。 今天她才发现,她错了。 那头沉睡的狮子,即便病了,也依旧是狮子。 他的爪牙,比她想象中,要锋利得多。 回到那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上,车内的暖气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寒冷。 世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顾承颐将那本崭新的户口本,递到了孟听雨面前。 册子是暗红色的,封面上的国徽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孟听雨伸出手,接了过来。 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种沉甸甸的,无比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低头,缓缓翻开。 第一页。 户主一栏上,那三个用宋体字打印的名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顾承颐。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从今天起,她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她们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妈妈,这是什么呀?” 一直安静地靠在爸爸怀里的念念,好奇地凑了过来,小脑袋挤在孟听雨和顾承颐之间。 她的小手指,胖乎乎的,带着一个可爱的小肉涡,点在了户主那一栏上。 她认得这几个字。 在顾家的书房里,爸爸教过她。 于是,她仰起小脸,用那软糯又清晰的小奶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顾……承……颐。” 念完,她又指了指旁边自己的名字。 “顾……念……念。” 小丫头似乎觉得这很有趣,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在顾承颐的怀里开心地扭动着。 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为自己和爸爸的名字,能出现在同一本小红本上,而感到高兴。 车厢里,流淌着一种温馨而静谧的气氛。 孟听雨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顾承颐也正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他深邃的墨色眼眸里,那片常年不化的寒冰,此刻正被女儿的笑声,一点一点地融化开来。 察觉到孟听雨的视线,他抬起眼。 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平静,深邃,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能安抚人心。 孟听雨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轻轻合上户口本,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 这本薄薄的册子,是她为女儿争取来的第一份保障。 也是这个男人,为她们母女,撑起的第一片天。 就在这时,念念的小手指又动了。 她指着户口本上属于孟听雨的那一页,那一页上,她在户主关系一栏里,只单独一个。 小丫头疑惑地歪着小脑袋,那双酷似顾承颐的墨色眼眸里,盛满了天真无邪的费解。 她问出了那个让全车空气都瞬间凝固的问题。 “妈妈,为什么你的名字,没有和爸爸写在一起呀?”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 开车的司机,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 坐在副驾驶的李秘书,目光瞬间黏在了窗外的街景上,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的风景。 车厢里,流淌的温馨气氛,在这一秒,被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尴尬与暧昧的寂静所取代。 孟听雨的脸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那热度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要滴出血来。 第77章 财产赠与 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样的话。 童言无忌,却也最是致命。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户口本的手。 然而,这个问题,像一道精准射出的暖流,瞬间击中了顾承颐的心脏。 他抱着女儿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的全是对这个世界最纯粹的好奇。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女儿的头顶,透过前方的后视镜,精准地捕捉到了孟听雨那张微红的,写满了窘迫的侧脸。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顾承颐的心,在那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他转过头,不再通过冰冷的镜面看她。 他深深地,认真地,看着孟听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郑重的语气,像是在许下一个最神圣的承诺。 “快了。” 孟听雨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清冷疏离,只剩下深沉的,专注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漩涡。 “听雨,很快就会在一起。” 他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坚定地,敲在她的心上。 孟听雨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 像有一万只小鼓,在她的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发麻。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狼狈地别过头,将滚烫的脸颊转向冰冷的车窗,不敢再与他对视。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光影斑驳地掠过她的脸,却无法带走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热度。 那本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户口本,此刻也变得滚烫,仿佛烙铁一般,烫着她的掌心。 当晚,一向清净的顾家老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顾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宴,庆祝顾家盼了几十年的小曾孙女,正式认祖归宗。 顾老爷子显然是最高兴的那个,他破天荒地喝了好几杯酒,一张老脸喝得满面红光,抱着他的宝贝曾孙女,从头到尾就没肯撒过手。 “来,念念,叫太爷爷!” “太……爷……爷……” “哎!我的乖乖!太爷爷给你个大红包!” “念念,想不想骑大马?太爷爷给你当大马!” 席间,顾家的一众亲戚,也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公主,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喜爱。 各种各样的礼物,堆得像小山一样。 孟听雨坐在顾承颐的身边,看着眼前这热闹又温馨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她像一个局外人,却又身处这风暴的中心。 没有人对她表现出任何审视或轻视,所有人的目光都温和而友善。 她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以及他怀里那个正被太爷爷逗得咯咯直笑的小丫头。 家宴持续了很久,直到深夜才散去。 喧嚣过后,老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顾老爷子被管家扶着,一步三回头地回房休息去了。 孟听雨也准备带着念念回房。 “听雨。” 顾承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听雨回过头,看见他正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她。 书房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洒来,在他清瘦的轮廓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你来一下我的书房。” 孟听雨的心,没来由地一跳,她点点头,将睡眼惺忪的念念交给了等在一旁的保姆。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味道。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停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后。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了孟听雨的面前。 正是白天那本崭新的户口本。 孟听雨正要伸手去接。 顾承颐却又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份,更厚重的文件,与那个文件袋并排放在了一起。 “这个,也是给你的。” 孟听雨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文件上。 封面上,用黑体字清晰地打印着几个大字。 《财产赠与协议》。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伸出手,带着一丝迟疑,翻开了那份协议。 里面的内容,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承颐将他个人名下,一半的动产,包括他持有的几家上市公司的股份,以及他在京城核心地段的三处房产,还有海外的一个信托基金…… 所有的一切,无偿赠与。 受赠人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 孟听雨。 这已经不是一笔简单的钱了。 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天文数字般的财富。 她猛地合上文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承颐。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承颐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写满惊愕的脸。 “我说过,我会对你和念念负责。” “这只是第一步。” 孟听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足以改变她一生的文件,重新推回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动作很轻,态度却无比坚决。 “我不需要。”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和平静。 “顾承颐,我来找你,只是为了给念念一个名分,让她能健康地长大。” “治好你的身体,是我们的契约。”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的钱。”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只有古董摆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一下下敲击着这凝固的空气。 顾承颐没有去看那份被推回来的文件。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孟听雨的脸上。 那张白皙的,带着一丝固执的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这不是给你的钱。” 孟听雨一怔。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从书桌后绕了出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站着的她。 这个角度,让他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感的眼眸,此刻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坦诚。 “这是给念念妈妈的底气。” 第78章 站了起来 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孟听雨的心,猛地一颤。 顾承颐看着她,继续说道。 “听雨,你一个人带着念念,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无法想象,也无法弥补。” “我知道你很强,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但我想让你知道,从今以后,你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那双总是带着一丝警惕和防备的眼睛上。 “这份协议,不是补偿,也不是施舍。” “它是你的保障,是你的后盾。” “是让你在面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不公和刁难时,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反击的底气。” 他顿了顿,那双墨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脆弱和依赖。 “你拿着,我安心。”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很轻。 却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了孟听雨最柔软的心防上。 我安心。 不是“你应该收下”,也不是“这是你应得的”。 而是,我安心。 这个强大到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这个清冷到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的男人。 他在用他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向她袒露他的不安。 他在告诉她,她的安稳,就是他的心安。 孟听雨的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热。 她看着他眼中的坚持和执拗,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或施舍,只有纯粹的,想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的保护欲。 她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又缓缓松开。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她如果再次推拒,伤到的,不仅仅是他的骄傲,更是他刚刚向她敞开的一丝心扉。 良久。 她终于伸出手,重新拿起了那份厚重的文件。 这一次,她的指尖,不再颤抖。 她的动作,平静而郑重。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顾承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仿佛有星光亮起。 他紧绷的下颌线,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孟听雨看着他,将那份财产协议和户口本放在一起,紧紧地握在手中。 她知道,从她收下这份文件的这一刻起。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超越了那份简单的契约。 不再是雇主与被雇佣者。 也不再是病人与医生。 他们正在向真正的,可以彼此依靠,彼此守护的家人,一步步靠近。 自从孟听雨收下那份厚重的财产协议,顾家的气氛就发生了一种微妙的改变。 那是一种从根源上注入的,对她身份的彻底认可。 她不再是“念念的妈妈”,也不仅仅是“顾先生请来的神医”。 她是顾承颐用一半身家换来的底气。 是这个家族未来的女主人。 这份改变,最直观地体现在顾承颐的身体上。 孟听雨的药膳调理愈发得心应手,空间灵泉的效力在她毫无保留的灌注下,开始创造真正的奇迹。 顾承颐苍白的嘴唇,渐渐有了血色。 他眼底那片化不开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许多。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他的双腿上。 那两条曾被断言已彻底坏死,只剩下萎缩肌肉和冰冷皮肤的腿,开始重新恢复知觉。 起初,只是针扎般的,细微的刺痛。 后来,是能清晰感受到的,自内而外的温热。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孟听雨像往常一样,扶着顾承颐在康复室里进行恢复训练。 康复室里铺着柔软防滑的地胶,一排量身定制的金属扶手,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顾承颐的双手,紧紧抓着面前的横杆。 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他身前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的手臂肌肉紧绷,青色的血管在冷白色的皮肤下凸起,充满了力量感。 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将他从轮椅上撑起来的这个动作上。 孟听雨半蹲在他身侧,一只手稳稳地托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膝盖上,感受着他腿部肌肉的每一次颤抖。 “再试一次。”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顾承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混杂着阳光与药草的味道。 他猛地用力。 整个人,从轮椅上,缓缓地,以一种极其艰难的姿态,站了起来。 虽然他的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双臂和横杆上,双腿也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但他站起来了。 双脚,切切实实地,踩在了地面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啪啪啪!” 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稚嫩的掌声。 念念扒着门框,探出半个小脑袋,那双酷似顾承颐的墨色眼眸里,盛满了亮晶晶的崇拜。 “爸爸好棒!” 顾承颐的身体晃了一下。 听到女儿的声音,他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 他透过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看向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 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刻耗尽,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孟听雨早有准备,立刻上前一步,用自己清瘦的身体,稳稳地接住了他。 男人高大的身躯靠在她的肩上,灼热的体温,沉重的呼吸,混杂着汗水的味道,瞬间将她笼罩。 孟听雨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扶着他,没有半分退缩。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一个苍老而激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顾家老太太拄着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进来。 她的眼眶通红,看着屋里的情景,用手帕不停地擦拭着眼角。 “承颐,我的承颐站起来了!” 顾老太太大喜过望,激动得语无伦次。 当天下午,一个电话就打到了京城杏林巷的张氏医馆。 张德海教授,京城中医界的泰山北斗,一手针灸术出神入化,被誉为“御医传人”。 他也是最早为顾承颐诊治,并无奈地参与了那场“死刑宣判”的中医圣手之一。 接到顾家的电话,听闻顾承颐不仅身体好转,甚至能站立几秒时,张教授的第一反应是——幻听。 直到顾家的专车停在医馆门口,他才终于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第79章 医学奇迹 再次踏入顾家老宅,走进那间熟悉的,常年弥漫着药味的卧室 张教授看见了那个曾经被他断言“油尽灯枯,仙神难救”的年轻人。 顾承颐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静静地坐在床边。 他看起来依然清瘦,但整个人的精神气象,已经截然不同。 面色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而是透着一层薄薄的,健康的红晕。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也有了神采。 张教授心头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快步上前,甚至顾不上寒暄,直接在床边的脉枕上坐下。 “先生,伸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承颐依言,将手腕搭在了脉枕上。 张教授三根枯瘦却无比稳定的手指,轻轻搭上了他的寸口脉。 闭上眼。 凝神。 一秒。 两秒。 十秒。 张教授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凝重,变成了惊疑,再到全然的,不可思议的震惊。 他搭在顾承颐手腕上的手指,甚至微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之前的脉象,是典型的沉、细、涩、弱,如游丝一线,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那是精气衰败到了极致,五脏六腑都已失去生机的死脉。 可现在…… 他指下的脉搏,虽然依旧虚弱,却沉稳有力,节律清晰。 最重要的是,那股若有若无,却坚韧不拔的“根”,重新出现了。 那股沉在最底层的,代表着肾中精气的生命之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燃烧起来。 “这……” 张教授一把揪住自己胸前雪白的胡须,差点把它拽下来。 他行医五十年,见过无数疑难杂症,却从未见过如此违背医理的脉象。 一个虚不受补,已经被掏空了根基的身体,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焕发生机? 这根本不是调理。 这是逆天改命! “张教授,怎么样?” 顾老太太在一旁紧张地问。 张教授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地落在了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孟听雨身上。 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身为医者的,纯粹的敬畏。 他知道,顾家这段时间,只请了这么一个年轻的药膳师。 这一切的奇迹,只能出自她手。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老太太,对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医学奇迹。” “老夫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奇迹!” “顾先生的身体,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自我修复。他的生机,正在重新凝聚!” 这番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顾老太太更是激动得念起了佛。 张教授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孟听雨。 他在震惊之余,大脑飞速运转,开始从一个医者的角度,重新评估顾承颐的病情与后续治疗。 他再次看向顾承颐那双腿。 “内服调理,固本培元,已经做到了极致。” 张教授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但还不够。” “他的双腿经络,因为当年的重伤,早已坏死、堵塞。就像一条条干涸淤积的河道,光有源头活水,是冲不开这些顽固的淤泥的。”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起毛笔,蘸满了墨。 笔走龙蛇。 很快,一副无比精细的人体腿部穴位图,就出现在纸上。 他用朱砂笔,在图上的几个关键穴位上,重重地点了红圈。 足三里,阳陵泉,悬钟,血海…… 每一个,都是主导腿部气血运行的关键穴位。 “从今天起,除了药膳,必须配合外部的穴位按摩。” 张教授放下笔,声音沉稳而有力。 “用特制的药油,循经通络,以刚猛的手法,强行刺激这些沉睡的穴位,激活坏死的神经。” “只有内外结合,气血贯通,他才有可能,真正地重新站起来。” 这个全新的治疗方案,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顾老太太连忙追问。 “那这个按摩,我们请京城最好的按摩师来……” “不行。” 张教授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清晰地,定格在了孟听雨的脸上。 “这个按摩,和普通的保健放松,完全是两回事。”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刺激坏死神经的过程,会非常痛苦。” “那种痛,是从骨头缝里,从神经末梢里钻出来的,远非寻常人所能忍受。” “所以,执行按摩的人,手法、力道、对穴位的认知,都必须精准无比。”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更重要的,这个人,必须是顾先生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会把最脆弱,最痛苦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这需要极大的耐心,更需要强大的情感支持,才能让他坚持下去。” 话音落下。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却无比清晰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张教授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孟听雨的身上。 顾老太太的眼中,是全然的拜托与期盼。 管家和保姆的眼中,是理所当然的认同。 孟听雨站在那里,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她牢牢锁定。 她的心,猛地一跳。 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穴位按摩。 还是在腿上。 这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不仅仅是简单的接触。 那是她要亲手,去触碰他最私密,最脆弱的地方。 他那双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过分苍白的腿,那上面,布满了当年爆炸留下的,狰狞的伤疤。 那是他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天之骄子,最不愿被人看到的,残缺与狼狈。 孟听雨的心,乱了。 她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处理最血腥的食材,可以在商场上与人唇枪舌战,甚至可以冷静地面对生死。 可唯独这件事,让她一向古井无波的心湖,彻底乱了阵脚。 第80章 按摩腿 而就在这时。 那道所有视线的焦点,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顾承颐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看充满期盼的奶奶,也没有看一脸郑重的张教授。 他的目光,穿过房间里安静的空气,穿过所有人或探究或期盼的眼神。 精准地,落在了孟听雨的身上。 他的眼眸,依旧深邃如墨。 但那里面,常年不化的冰层,此刻却裂开了一道缝隙。 从那道缝隙里泄露出来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赤裸的情绪。 有不安。 有挣扎。 有羞于启齿的难堪。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近乎乞求的……依赖。 他什么都没有说。 但他那双眼睛,已经说了一切。 他在用目光问她。 你,愿意吗? 你愿意,看到我最不堪的样子吗? 你愿意,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着我吗? 孟听雨的心,被那道目光,狠狠地刺了一下。 那股让她脸红心跳的燥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怜惜。 她看着他。 看着这个强大又脆弱,清冷又依赖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也不能拒绝。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也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清晰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 却重若千钧。 夜,深了。 顾家老宅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浸在一种古老而静谧的氛围里。 只有庭院深处,那栋属于顾承颐的独立小楼,二楼的卧室内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灯光下,孟听雨端着一个青瓷小碗,碗里是墨绿色的粘稠药油,散发着一股浓郁又复杂的草药气息。 张德海教授说,这是他压箱底的方子,以数十种活血通络的烈性药材熬制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而成,霸道无比。 她的指尖浸入温热的药油中,感受着那股仿佛能穿透皮肤的灼热感。 卧室里没有开主灯,光线很暗,恰好能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却又模糊了所有尖锐的棱角,营造出一种暧昧又紧张的氛围。 空气里,除了药油的味道,还混杂着顾承颐身上惯有的,清冽的皂角香。 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此刻的,无法言说的气息。 顾承颐已经换上了丝质的睡衣,静静地靠坐在床头。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仿佛在研究什么深奥的宇宙命题。 但他那过于挺直的背脊,以及放在身侧,指节微微蜷缩的手,泄露了他此刻的紧绷。 睡裤的裤管,已经被他自己卷到了大腿根部。 那是孟听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那双腿。 病态的苍白。 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缺乏血色滋养的,近乎透明的白。 与他手臂上健康紧实的小麦色皮肤,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因为长期的废置,腿部的肌肉已经有了明显的萎缩迹象,线条不再流畅,显得瘦削而无力。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盘踞在皮肤上的疤痕。 陈旧的,狰狞的,或深或浅的伤疤,是那场爆炸留下的永久烙印,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破坏了原本应该光洁的皮肤。 它们无声地诉说着他曾经经历过的毁灭与痛苦。 孟听雨的心,被那片苍白与伤疤,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知道,这对于一个曾经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而言,是怎样一种屈辱的烙印。 是他绝不愿展露于人前的,破碎与狼狈。 她端着药碗,走到床边。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又无比沉重。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在他床边的地毯上,缓缓蹲下身。 这个姿势,让她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下意识地擦了擦,才发现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深吸一口气,将沾满药油的双手,缓缓地,伸向他冰冷的膝盖。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前一秒。 顾承颐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干涩。 “关灯。” 孟听雨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有羞于启齿的难堪,有抗拒,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雄性动物在展示脆弱时的挣扎。 他不想让她看见。 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最残缺,最丑陋的样子。 孟听雨的心,骤然一软。 她没有听他的。 她只是看着他,用一种很轻,却很坚定的声音说。 “我不怕。” “顾承颐,我什么都不怕。” 说完,她不再给他任何反悔与退缩的机会。 她温热的,带着药油微黏触感的指尖,坚定地,落在了他冰冷的皮肤上。 那一瞬间。 顾承颐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不是普通的颤抖,而是一种从骨骼深处传来的,剧烈的痉挛。 他整个人,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从脚底到头顶,每一寸肌肉都瞬间绷紧。 他猛地偏过头,下颌线绷成一道坚硬的,拒绝的弧线。 冰冷的。 这是孟听雨唯一的感受。 他的皮肤,像一块在寒冬里冻了许久的玉石,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而她的指尖,就像一簇小小的火苗,突兀地,落在了这片冰原之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皮肤下的肌肉,因为她的触碰而剧烈地收缩,战栗。 那是一种来自本能的,最直接的抗拒。 孟听雨没有退缩。 她的手,稳稳地停留在他的腿上,用掌心的温度,无声地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 她开始按照张教授画出的那副经络图,寻找第一个穴位。 足三里。 张教授说,这是激发胃经气血,濡养全身的大穴。 想要枯木逢春,必先从这里,点燃第一把火。 她的拇指,找到了那个凹陷的穴位,然后,毫不犹豫地,用了十成的力气,狠狠按了下去。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顾承颐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地逸出。 第81章 他病态地贪恋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 剧痛。 一种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从那个被按压的点,轰然炸开。 像一把烧红的锥子,蛮横地,刺穿了那层麻木已久的血肉,狠狠地扎进了神经的最深处。 沉睡了太久的神经,在这样粗暴的刺激下,发出了痛苦的尖啸。 顾承颐的眼前,瞬间一片发黑。 冷汗,从他的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涌出,几乎是立刻,就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死死地攥住身下的床单,手背上,骨节根根凸起,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白色。 他想挣扎,想躲开。 可那个女人的手,像一把铁钳,牢牢地固定着他的腿,不给他一丝一毫逃离的机会。 孟听雨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也跟着揪紧。 她知道会很痛。 但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她手下的力道,下意识地,就想减轻几分。 可张教授那张严肃的脸,和他斩钉截铁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他的经络,早已坏死、堵塞,就像一条条干涸淤积的河道。” “普通的手法,根本冲不开这些顽固的淤泥。” “必须用刚猛的手法,以痛攻痛,才能破而后立。” 孟听雨咬了咬牙。 她收起了眼中所有不忍,只剩下身为医者的冷静与决绝。 她的手指,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加重了力道,开始以一种特定的频率,进行揉按。 顾承颐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散乱。 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 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滑落,滴在深色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暗色的水渍。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与她指节按压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这样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孟听雨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保持着一个姿势,用尽全力去按压一个几乎没有反馈的身体,对她的体力,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她换了一个穴位。 阳陵泉。 这是疏肝利胆,舒筋活络的要穴。 当她的手指再次重重落下时,顾承颐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这一次,他连闷哼声都发不出了。 他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那原本淡色的唇瓣,很快就被他咬出了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不能出声。 他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暴露出任何软弱的哀嚎。 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最后,也是最可悲的骄傲。 孟听雨看到了他唇角的血迹。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手上的动作,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她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 一只冰冷,却又因为用力而带着滚烫温度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正在施力的那只手腕。 孟听雨一惊,抬起头。 顾承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此刻布满了痛苦挣扎的血丝,眼底却燃烧着一簇近乎疯狂的,暗黑的火焰。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沙哑到极致的字。 “重一点。” 孟听雨彻底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他,那张因为剧痛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写满了偏执与疯狂。 他不是感觉不到疼。 恰恰相反,那种从骨髓里钻出来的痛楚,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全部撕碎。 可是,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之下,另一种更强烈的,更让他无法抗拒的感觉,正疯狂地滋生蔓延。 那是她的触感。 她指尖的温度,她掌心的柔软,她每一次按压时,传递过来的,属于她的力量。 这些感觉,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痛苦,像一股股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暖流,注入他早已死寂的躯体。 痛。 并快乐着。 他病态地,贪恋着这种感觉。 他甚至希望,这种痛苦能够更剧烈一些,更持久一些。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一直在这里。 她的手,才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这种源于痛苦的连接,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她之间的羁绊。 他那专属投喂依赖症,在这一刻,以一种更极端,更霸道的方式,朝着专属理疗依赖症,彻底异变。 孟听雨从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读懂了这疯狂背后的,那份深不见底的占有欲与依赖。 这个男人。 他在用自虐的方式,挽留她的触碰。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心疼,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她看着他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只感觉到,他掌心传递过来的,那份灼人的,绝望的渴望。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两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对峙着。 一个用痛苦挽留。 一个用沉默回应。 良久。 孟听雨终于动了。 她没有挣脱他的桎梏,也没有开口说任何安慰的话。 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覆上了他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好。” 她答应了。 然后,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他的腿上。 她的拇指,再一次,精准地,找到了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穴位。 这一次,她没有再有任何犹豫。 她调动起全身的力气,将那股力量,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于指尖。 “嗯!” 顾承颐发出一声短促而剧烈的抽气声。 那股比之前猛烈了数倍的痛感,像一道惊雷,在他体内轰然炸响。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烈弹动了一下,后背重重地撞在床头的软包上。 但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 反而,收得更紧了。 仿佛要将她的手腕,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从枕头下,传来他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 痛苦,像无边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但这一次,他不再孤身一人。 她的手,她的力道,她的存在。 是他在这片痛苦的汪洋中,唯一能够抓住的,浮木。 第82章 开始贪恋 那一夜的痛苦与煎熬,仿佛在顾承颐的身体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烙印。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金边时,他睁开了眼睛。 身体依旧是疲惫的,但那是一种酣畅淋漓之后的松弛,而非往日的死寂。 双腿深处,还残留着昨夜被暴力撕扯开的,细密的,酸胀的余痛。 那痛楚,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与那个在床边为他按压到深夜,额角布满细汗的女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偏过头,目光越过空无一人的床侧,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 她应该已经起来了。 在楼下的厨房里,为他,为念念,准备着新一天的药膳与早餐。 这个认知,让他那颗在昨夜的痛与依赖中被反复炙烤的心,缓缓地,落回了原处。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霸道的药油气息,混杂着她身上独有的,淡淡的草木清香。 顾承颐闭上眼,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开始贪恋这种味道。 孟听雨确实已经起来很久了。 昨夜的消耗是巨大的,不仅是对顾承颐,对她也是。 她在空间里用灵泉水浸泡了许久,才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洗去。 此刻,她正系着围裙,在宽敞明亮的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今天给顾承颐准备的,是一碗温养气血的“归芪鸽子汤”。 鸽子是提前处理好的,配上当归、黄芪,还有几味她从空间里取出的,能增强药性的辅料,用文火慢慢煨炖着。 砂锅里,乳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泡,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 念念已经醒了,正乖巧地坐在她专用的宝宝餐椅上,两条小短腿晃啊晃,手里拿着一块顾家老太太特意找人做的枣泥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妈妈,香。” 小丫头嗅了嗅鼻子,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灶台上的砂锅。 孟听雨回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在晨光里,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是给爸爸喝的汤,念念的早餐在这里。” 她将一碗熬得软糯香甜的小米南瓜粥,放在了念念面前的小餐盘上。 就在这时,客厅的方向传来了门铃声。 正在客厅里看报纸的顾老太太放下老花镜,有些疑惑。 这么一大早,会是谁来拜访。 管家很快就领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中式立领盘扣短衫,面色红润,步履稳健,正是京城杏林巷的张德海教授。 “张教授?” 顾老太太有些意外地站起身。 昨天他才刚来过,今天怎么又来了。 张德海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急切。 “老太太,我不是来看诊的。” 他的目光,在客厅里逡巡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孟听雨身上。 “我是来找孟小姐的。” “准确来说,是来……拜师学艺的!” 他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顾老太太愣住了。 管家和保姆也愣住了。 孟听雨也有些意外,她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张教授,您言重了。” 张德海却一脸严肃,他快步走到孟听雨面前,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身为医者最纯粹的探究与敬畏。 “不言重,一点都不言重!” 他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沓化验单,摊在客厅的茶几上。 “孟小姐,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我那个患了严重厌食症的老友吗?” 孟听雨点了点头。 “就在昨天,他痊愈了!” 张德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 “各项身体指标,全面恢复正常!胃口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好!就因为喝了你那天给我的,那一小份汤!” 他指着那些复杂的化验单,上面的数据,在外人看来是天书,但在他眼中,却是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我研究了一晚上,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食方,能有如此……逆天改命之效。” “所以今天厚着脸皮登门,就是想请教孟小姐,那道汤……到底有何玄机?” 这位在中医界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此刻像一个最虔诚的小学生,用一种近乎请教的姿态,看着孟听雨。 孟听雨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真正起作用的,是那几滴被她悄悄滴入汤中的灵泉水。 但这个秘密,她不能说。 她只能将功劳,推给那本《神农食经》。 “张教授,那并非什么玄妙的方子,只是家传的一份古籍上记载的,一道名为‘启脾开胃汤’的药膳。” “讲究的是以味引气,以气开脾,用食材最本源的味道,去唤醒人最原始的食欲。” 她捡着一些食经里不那么惊世骇俗的理论,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几句。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也听得张德海如痴如醉,时而点头,时而沉思。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启脾开胃,以味引气?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林振国教授,正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他的秘书。 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那番话,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听雨丫头,我今天可得好好谢谢你。” 林振国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 “我那位老伙计,昨天给我打电话,激动得语无伦次,说他活了七十年,从没吃过那么好喝的汤,也从没觉得活着是这么有滋味的一件事。” 他看着孟听雨,感慨万千。 “你救的,不只是他的胃,是他的命啊!” 两位在各自领域都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此刻都成了孟听雨的“粉丝”,一左一右地围着她,一个请教药理,一个表达感谢。 这奇异的场景,让顾家的下人们都看呆了。 孟听雨应付着两位热情的长者,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思考另一件事。 她安顿下来了。 念念的户口解决了。 顾承颐的治疗,也走上了正轨。 那么接下来,她该为自己和念念的未来,做打算了。 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依附于顾家。 第83章 让他烦躁 她有自己的手艺,有空间和《神农食经》这两个巨大的底牌。 她要靠自己,站稳脚跟。 闲谈中,林振国教授看着她,随口问道。 “听雨丫头,你这一身本事,有没有想过,将来做点什么?” 孟听雨的心,微微一动。 她抬起头,迎着林振国温和鼓励的目光,坦然说道。 “林伯伯,不瞒您说,我正有这个打算。” “我想开一家小小的药膳馆,做私房菜。” “靠自己的手艺,养活我和念念。” 她说到这里,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恼,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在京城开一家店,谈何容易。” “启动资金,还有合适的场地,都是大问题。” 她这话,说得坦荡,没有丝毫矫揉造作。 她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烦恼,也间接地,向在场的所有人,传达了一个信息。 她要靠自己。 她不会动用顾家的钱,更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无偿馈赠。 这话音刚落。 一道幽深的目光,便从二楼的楼梯口,直直地投射了下来。 顾承颐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操控着轮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他静静地坐在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但那双墨色的眼眸,却死死地锁在孟听雨的身上。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心上。 开店? 启动资金?场地? 他的大脑,在零点零一秒内,就已经列出了十几种解决方案。 他可以直接划拨一笔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资金到她的账户。 他名下,在京城核心地段的商铺、院落,可以任她挑选。 他甚至可以立刻收购一家顶级的餐饮集团,送到她的面前,让她当董事长。 可是,他不能。 他看着她那张写着“我要靠自己”的,倔强的侧脸。 他知道,他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这个认知,让顾承颐第一次尝到了一种名为“无力”的滋味。 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拥有能撬动世界的力量。 却无法用最直接的方式,为她解决这个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小麻烦”。 这种感觉,让他烦躁,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她想靠自己,她想独立。 这个念头,让他那刚刚被昨夜的“专属理疗”安抚下去的占有欲,再一次,疯狂地滋生起来。 他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绝对不能。 就在顾承颐内心风暴席卷的时候。 楼下的林振国教授,一听孟听雨的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 “哎呀!这叫什么?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兴奋。 “听雨丫头,这事,包在我身上!” “我信得过你的手艺,也信得过你的人品!我来做你的第一个投资人!” 林振国这番话,掷地有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孟听雨也愣住了。 “林伯伯,这……” “这什么这!” 林振国不等她拒绝,又抛出了一个让她根本无法拒绝的,巨大的诱惑。 “资金的事,我来解决!” “至于场地,我名下正好有一处闲置的四合院,就在后海边上的胡同深处,闹中取静,环境清幽,最适合做顶级的私房菜!” “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就当是我入股的场地了!你拎包入住就行!” 这条件,哪里是雪中送炭。 这简直是直接把一座金山,搬到了孟听雨的面前。 孟听雨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撞得七荤八素。 她感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但她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平白无故地接受这样一份大礼。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林伯伯,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的态度很坚决。 “如果您真的看好我的手艺,愿意投资,我感激不尽。” “但我们必须按照商业规则来。” “院子,我可以按市场价向您租赁。或者,我们也可以用更现代的方式合作,您以场地和资金入股,我以技术和未来的品牌入股,我们共同成立一个全新的餐饮品牌。” 她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将自己的原则和想法,表达得清清楚楚。 “亲兄弟,明算账。我不想因为这些,污了您的好意,也乱了我的本心。” 这番话,让林振国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不乱本心’!” 他看着孟听雨的眼神里,赞赏之色更浓。 “丫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通透,还要有骨气!” “行!就按你说的办!” “我以场地和资金入股,你以技术和品牌入股!咱们俩,合伙干一番大事业!” 两人相谈甚欢,一旁的张德海教授也连连点头,对孟听雨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客厅里的气氛,热烈而融洽。 只有二楼楼梯口的阴影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顾承颐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那一幕。 看着林振国看向孟听雨时,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欣赏目光。 看着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敲定着未来的合作,规划着共同的事业。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像藤蔓一般,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脏。 林振国。 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一个她事业上的贵人与伯乐。 一个正在用最正当,最让她无法拒绝的方式,介入她生活,分享她未来的男人。 顾承颐感觉,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那个他只想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投喂的女人,快要被别的“投资人”,用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给拐跑了。 不行。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在旁边看着了。 他深吸一口气,操控着轮椅,从阴影里,缓缓驶出。 轮椅滚轮压过木质地板,发出的轻微声响,瞬间吸引了楼下所有人的注意。 “承颐,你醒了。” 顾老太太连忙迎了上去。 孟听雨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与他对上。 第84章 密不可分 顾承颐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只是操控着轮椅,来到客厅中央,停在了孟听雨和林振国的面前。 他的出现,让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却了几分。 他那与生俱来的清冷气场,仿佛能冻结空气。 他先是看了一眼林振国,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 “林伯伯。”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孟听雨。 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那冰冷的气场,才融化了些许。 他不动声色地插话,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既然是合作,我也该尽一份力。” 这话一出,林振国和孟听雨都有些意外。 顾承颐没有给他们提问的机会,继续用他那精准、简短、直击要害的语言风格说道。 “餐厅的安保系统,包括顶级的防火、防盗、以及客户隐私保护系统,我来负责。” “食材的保鲜技术,包括建立恒温恒湿的专业储藏室,以及运用最新的锁鲜科技,我也来负责。” 他说的这两样东西,都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用最尖端的科技,为最传统的药膳,保驾护航。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充满了诱惑力的提议。 更重要的是,他用这种方式,强势地,在她的事业版图上,打上了属于他——顾承颐的,独一无二的烙印。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家未来的药膳馆,她孟听雨的事业,有他的一份。 她的人,她的未来,都和他,密不可分。 林振国看着顾承颐,那双睿智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年轻人那点小心思。 这哪里是投资,这分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圈地盘,宣示主权。 不过,他乐见其成。 “好啊!有承颐你的技术支持,我们这家小馆子,还没开业,就已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 林振国抚掌大笑,欣然同意。 孟听雨看着顾承颐,心情有些复杂。 她能感觉到,他这番话背后,那股不容置喙的强势。 但他说得又合情合理,她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而且,他的加入,确实能解决很多她完全不擅长的技术性难题。 她看着他那张清冷依旧,眼底却藏着一丝执拗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见她同意,顾承颐那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才微不可察地,放松了几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林振国兴致很高,当场提议。 “既然万事俱备,那得给咱们的馆子,取个好名字啊!” 孟听雨沉吟片刻,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即将属于她的,幽静的四合院。 她轻声说道。 “就叫‘听雨小筑’吧。” 雨落听声,是寂静中的坚韧与新生。 也暗合了她的名字。 “听雨小筑!” 林振国咀嚼着这个名字,抚掌赞叹。 “好名字!清雅,别致,有韵味!一听就是做顶级私房菜的地方!” 顾承颐也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听雨。 小筑。 她的名字,她的归宿。 他很满意。 合作初步达成,三人当即约定,第二天,就一同前往那处位于后海的四合院,进行实地考察。 孟听雨的事业,以一种她从未预想过的方式,即将扬帆起航。 第二天,秋高气爽。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平稳地驶向京城后海。 孟听雨坐在后座,目光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古槐与灰墙。 她心里有一丝不真切的浮动感。 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药膳馆,这个念头在前世的无数个绝望夜晚里,曾是她遥不可及的梦。 如今,它即将成为现实。 而这个现实的起点,是林振国教授口中,那座位于后海胡同深处的四合院。 顾承颐就坐在她的身侧,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羊绒衫,更衬得肤色冷白,眉眼清寂。 他没有看风景,目光的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身旁女人的侧脸上,看着光影在她细密纤长的睫毛上跳跃。 念念被顾老太太留在家里,小丫头抱着新得的积木,很懂事地挥着小手跟爸爸妈妈说再见。 没有了女儿在中间充当缓冲,车内的空气,安静中透着一丝微妙的张力。 车子在一条安静的胡同口停下。 林振国教授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精神矍铄,指着一道朱漆的院门,笑呵呵地说道。 “到了,就是这里。” 孟听雨走下车,顾承颐操控着轮椅跟在她身后。 当管家推开那两扇厚重的木门时,吱呀一声,仿佛推开了一个尘封的旧梦。 一个完整、雅致的二进四合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孟听雨眼前。 院子里,一株高大的石榴树正结着饱满的果实,红彤彤地挂在枝头。 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上面落了些许泛黄的落叶。 青砖铺地,灰瓦覆顶,抄手游廊连接着东西厢房,每一处都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静谧与古朴。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草木与泥土混合的清香。 孟听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里,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这里就是她梦里“听雨小筑”该有的样子。 “怎么样,丫头?” 林振国教授颇为得意地看着她。 “喜欢。” 孟听雨由衷地回答,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欢喜。 “这里太好了。” 就在孟听雨沉浸在这份惊喜中,规划着哪里做厨房,哪里做包厢时,顾承颐操控着轮椅,缓缓来到她身边。 他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 那不是打印出来的精密图纸,而是一张用钢笔手绘的平面改造图。 线条精准,标注清晰,却又带着手绘独有的温度。 “东厢房向阳,日照时间最长,可以把墙体改造成双层钢化玻璃,做成阳光厨房。” 他的声音清冷平直,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内容却全是为她考虑的细节。 “玻璃之间抽成真空,冬暖夏凉,还能隔绝油烟。” 他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点了一下。 “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可以加装一个可伸缩的帆布顶棚,摆几套藤编桌椅,做露天茶座。” “北面的正房,可以隔成三个独立的包厢,每个包厢都留出通往后院小花园的门。” “西厢房做食材储藏室和备餐区,我会设计一套小型的恒温恒湿系统,确保所有药材和食材的鲜度。” 孟听雨怔怔地看着那张图纸。 第85章 预祝开业大吉 他考虑的,不是一家餐厅如何才能显得奢华,如何才能容纳更多客人。 他考虑的,是她作为厨师,如何才能更舒适,更方便。 阳光厨房是为了让她在冬日里也能感受温暖。 露天茶座是为了让她在忙碌之余,能有个地方歇息喝茶。 独立的恒温系统,是为了守护她那些珍贵的食材。 这个男人,用他那属于顶级科学家的、缜密到可怕的逻辑,为她构建了一个最舒适、最贴心的工作环境。 一股细微的暖流,从心底深处,缓缓地,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她抬起头,看向顾承颐。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也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微怔的脸。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 孟听雨连忙说道,她低下头,掩饰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谢谢你,顾先生,你想得……很周到。” 就在这片温馨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氛围中,一个格格不入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大家都在啊。” 孟听雨一愣,抬起头。 只见齐越一身骚包的酒红色丝绸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手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正倚在门框上,笑得邪气又迷人。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精准地越过林振国和顾承颐,落在了孟听雨身上。 “孟小姐,听说你要开私房菜馆,我这个京城第一的‘老饕’,怎么能不来捧场参谋一下?” 林振国看到他,有些意外。 “齐越?你怎么来了?” “林老师您忘了?我跟您说过,我对孟小姐的厨艺惊为天人,一直想找机会深入交流一下。” 齐越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到孟听雨面前,将那束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都淹没的玫瑰递了过去。 “送给未来的京城第一神厨,预祝开业大吉。” 玫瑰的香气浓郁得有些霸道,瞬间冲散了庭院里原本清雅的草木香。 孟听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没有伸手去接。 “齐先生,太客气了。” 气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顾承颐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 但以他为中心,三尺之内的空气,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十度。 他那双墨色的眼眸,死死地锁在齐越捧着玫瑰的手上,眼神冰冷得像是要将那束花冻成冰渣。 齐越似乎毫不在意,他维持着递花的姿势,嘴角的笑意更深。 “孟小姐不必客气,美好的东西,自然要配给最美的人。” 这话里的暧昧,已经露骨得毫不掩饰。 林振国咳嗽了一声,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齐越,你也是一片好心。听雨,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孟听雨不想让林教授为难,只好伸出手,接过了那束沉甸甸的玫瑰。 花一到手,她便立刻将它交给了身后的管家。 “麻烦您,找个花瓶插起来吧,别放在这里,味道太冲,会影响食材。” 她这个举动,让齐越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而顾承颐紧绷的下颌线,则稍稍放松了一点。 齐越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仿佛没看到孟听雨的疏离,自顾自地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他看了一眼顾承颐手中的草图,轻笑了一声。 “顾工不愧是搞科研的,这图纸画得倒是严谨,就是……太朴素了点。”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着。 “要做就做顶级的。厨房,必须是开放式的法式后厨,全套米其林三星标配的德系厨具,地面要铺意大利运来的防滑地砖。” “那面东墙,砸了!做成一面顶天立地的酒柜墙,我认识法国最好的藏酒家,能帮你弄到八二年的拉菲。” “还有这个院子,石榴树太土了,砍掉!中间挖一个日式枯山水,这才叫意境,才叫格调。” 齐越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奢华、昂贵、闪闪发光的顶级餐厅。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精准地敲在顾承颐的设计理念上。 一个追求极致的奢华形式。 一个追求极致的实用功能。 两种理念,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产生了第一次,也是最直接的正面交锋。 “齐先生的建议,听起来很昂贵。” 孟听雨平静地开口。 “钱不是问题。” 齐越立刻接话,他看着孟听雨,眼神灼热。 “只要孟小姐点头,我可以赞助全部的装修费用,我只有一个要求,给我留一个专属的包厢,我要每天都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 这已经不是投资,这是赤裸裸的圈养宣言。 一直沉默的顾承颐,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滚烫的油锅里,瞬间让整个院子的喧嚣都安静了下来。 “中式药膳,用德系厨具,你觉得合适?” 齐越一愣。 “防火墙砸掉做酒柜,消防能过?” 顾承-颐继续发问。 齐越的脸色变了变。 “日式枯山水不能吃,留一棵能结果的石榴树,秋天还能入膳,哪个更实用?” 顾承颐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简短、直击要害。 他没有反驳齐越的“格调”与“品味”,他只是在陈述最基本的事实。 一个厨师,一个餐厅,最核心的东西,永远是食物本身,而不是那些浮于表面的装饰。 齐越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引以为傲的“美食家”品味,在这个男人冰冷的逻辑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恼羞成怒地看向顾承颐,语气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顾承颐,你一个天天与数据图纸为伴的科研疯子,懂什么叫生活,懂什么叫美食的艺术?” “我确实不懂。” 顾承颐的视线,从齐越身上移开,落在了孟听雨身上,眼底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作一片深沉的专注。 “但我懂她。” “我懂她需要什么。”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第86章 挫败的滋味 它像一道惊雷,劈在了齐越的心上。 也像一捧温暖的火,点亮了孟听雨的眼眸。 齐越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旁人无法插入的对视,一股狂暴的嫉妒,从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凭什么?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凭什么用这种宣告主权的语气,说他懂她? 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因为这两个男人的对峙,而变得粘稠而压抑。 林振国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胆战,又有点啼笑皆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孟听雨身上。 现在,轮到她来做决定了。 孟听雨深吸了一口气。 她先是转向齐越,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齐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您提到的关于用餐区灯光氛围的布置,我觉得非常好,柔和的光线确实能让食客的心情更放松,这一点我会采纳。” 她先是肯定了对方,给了台阶下。 齐越的脸色稍霁。 然后,孟听雨转过身,从顾承颐手中,接过了那张手绘的图纸,指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他微凉的手指。 顾承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但是,餐厅的核心布局,尤其是后厨的设计,我会完全采用顾先生的方案。”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望向众人。 “因为这不是一个用来观赏的样板间,而是我的厨房,我的战场。” “我需要的是最顺手的武器,最坚实的堡垒。顾先生的方案,更懂一个厨师的需求。”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她巧妙地化解了尴尬,感谢了齐越,采纳了他部分无伤大雅的美学建议。 但核心的功能布局,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顾承颐那个更接地气、更人性化的方案。 这是一个清晰的信号。 这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顾承颐一直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她手中属于自己的那张图纸,那双总是覆盖着一层寒冰的眼眸深处,漾开了一抹极淡、极浅,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像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丝缝隙,透出了底下温暖的春水。 而站在一旁的齐越,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挂不住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错愕、不甘与屈辱的复杂情绪。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的事情上,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尤其,还是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顾承颐。 这场关于“听雨小筑”未来模样的争论,以顾承颐的小胜告终。 林振国见状,连忙打着哈哈出来收场。 “好!好!就这么定了!承颐负责技术把控,齐越你眼光好,就负责美学监督,我这个老头子,就当个总顾问,喝喝茶种种花!” 他三言两语,便给每个人都安排了“职位”,硬生生将两个情敌,捆绑在了一起。 于是,在接下来的装修期间,后海的这个小院,呈现出了一副极其奇妙的景象。 装修团队热火朝天地进场了。 林教授每天背着手来溜达一圈,检查一下他那几盆宝贝兰花。 齐越,这位“美学指导”,几乎天天都来。 他穿着纤尘不染的名牌服饰,与工地上漫天的灰尘格格不入,却偏要指点江山,一会儿嫌墙面涂料的色号差了零点一个度,一会儿又嫌窗格的雕花不够精致。 而顾承颐,这位“技术总监”,也成了工地的常客。 他操控着轮椅,安静地待在角落,与施工方讨论着电路的走向,安保系统的布线,以及那套为孟听雨量身定制的恒温储藏室的细节。 两个男人,一个张扬,一个内敛,泾渭分明,却又因为孟听雨这个共同的焦点,被迫每天同处一个屋檐下。 整个工地,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名为“醋”的味道。 齐越今天给孟听雨带来了现磨的蓝山咖啡,用精致的骨瓷杯装着。 顾承颐的轮椅扶手上,就放着一个孟听雨亲手装好的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养生茶。 齐越明天邀请孟听雨去京城最顶级的法餐厅“品鉴学习”。 孟听雨会微笑着婉拒,然后转身,将自己做的爱心便当,递给在角落里研究图纸的顾承颐。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听雨小筑”的每一个角落,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孟听雨,一边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自己药膳馆的筹备,一边,也渐渐感受到了,那两道落在自己身上,一道炽热如火,一道幽深如海的目光。 她的事业,她的生活,乃至她的未来,都已经被这两个京城最顶尖的男人,牢牢锁定。 “听雨小筑”的装修现场,成了一座没有硝烟的战场。 整座后海胡同里的空气,都仿佛被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浸透了。 一种,是奢靡张扬的,混合着顶级古龙水与金钱的味道。 另一种,是清冷幽微的,带着淡淡药香与金属机械的精密气息。 这天上午,一道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划破了胡同的宁静。 一辆骚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以一种与周围古朴环境格格不入的姿态,停在了院门口。 车门向上掀开,齐越一身剪裁考究的白色西装,戴着墨镜,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手里捧着一束巨大的,用黑色丝绒包裹的鲜花。 不是常见的红玫瑰,而是花瓣边缘泛着幽蓝光泽,如同蝶翼的稀有品种,每一朵都娇艳欲滴,散发着奇异而霸道的冷香。 “孟小姐,早上好。” 齐越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睛,眼角那颗泪痣平添几分邪气。 “土耳其空运来的‘蓝色妖姬’,配你的气质。” 孟听雨正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棉麻工作服,和施工队交代着厨房水路的细节。 那浓郁的花香冲过来,让她不适地蹙了蹙眉。 “齐先生有心了,只是我对花粉有些敏感。” 她后退半步,疏离的态度显而易见。 “请把它拿远一些,我怕影响院子里药草的生长。” 齐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他斥巨资、动用人脉才弄来的稀世花朵,在她眼里,竟成了可能危害药草的污染源。 第87章 齐越卷土重来 就在这尴尬的对峙中,一辆低调的黑色红旗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了胡同口。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从改装过的后车门平稳地降下。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更衬得肤色冷白,眉眼清寂。 他的轮椅扶手上,只放着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银色保温杯。 孟听雨看到他,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你来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染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顾承颐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齐越和那束扎眼的花,没有任何停留,径直来到孟听雨面前。 他将手里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今天的。” 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短。 孟听雨接过来,拧开盖子。 一股温润甘甜,带着淡淡药材清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是她最近因为劳心费神,有些气虚,随口提过一句想喝的黄精玉竹汤。 她捧着保温杯,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温暖,一直暖到了心底。 “谢谢。” 顾承颐看着她喝了一口,眼底的冰霜才融化了些许。 “厨房,我看了,有几个细节需要调整。”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的齐越,操控轮椅,与孟听雨并肩往院内走去,自然而然地开始讨论工作。 被晾在一旁的齐越,俊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手里的“蓝色妖姬”,瞬间变得可笑又讽刺。 他自以为是的浪漫与品味,在那个男人一个简简单单的保温杯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这场无声的较量,只是一个开始。 几天后,齐越卷土重来。 这次,他直接让人搬来了一台意大利顶级的半自动咖啡机,亮银色的机身在工地的灰尘里闪闪发光。 “孟小姐,顶级的私房菜馆,怎么能没有顶级的咖啡?” 他亲自上手,为孟听雨研磨着从牙买加空运来的蓝山一号咖啡豆,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苦醇香气。 “手冲的艺术,在于水温、流速和时间的完美掌控,这和烹饪是相通的。” 他一边展示着自己娴熟的技巧,一边试图在专业领域找到与她的共鸣点。 孟听雨只是安静地看着,等他将一杯堪称完美的咖啡递到面前时,她才淡淡地开口。 “谢谢齐先生,不过我很少喝咖啡。” “中医认为,咖啡性辛、温,过度饮用,易耗气伤阴,动摇心神。” 她用最专业的理由,堵住了齐越所有的话。 齐越端着那杯咖啡,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而顾承颐,则在当天下午,不发一言地在阳光厨房的水槽边,安装好了一套全新的净水系统。 那套系统从外面看,只有一个设计极简的龙头,和控制面板。 孟听雨发现后,顾承颐只是递给她一张打印出来的结构图,上面是他亲手标注的数据。 “反渗透过滤,后面加装了矿物质活化滤芯。” 他的声音平铺直叙,像在念实验报告。 “可以去除水中所有杂质,同时保留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水质的硬度、酸碱度,都可以根据药膳的需求进行微调。” 他在图纸的最后,用钢笔写下了一行清隽的小字。 “好的药膳,从第一滴水开始。” 孟听雨捏着那张纸,指尖微微用力。 这个男人,他懂她。 他懂的不是那些浮于表面的格调与品味,而是她手艺最根本的内核。 这远比一万句花言巧语,更能撼动她的心。 战火很快从厨房蔓延到了庭院。 齐越请来了一位在京城名流圈极负盛名的日式园林设计师,对着院子里的石榴树指指点点。 “这棵树太土了,砍掉,我们在这里做一个枯山水,摆上青苔和惊鹿,那才叫意境。” 设计师唾沫横飞地描绘着一幅寂寥高深的美学蓝图。 恰好那天,孟听雨带着念念来了工地。 小丫头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裙子,扎着两个冲天揪,像个年画娃娃。 她一看到齐越,就立刻像受惊的小兔子,躲到了孟听雨身后,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声地对妈妈说。 “妈妈,狐狸精叔叔又来了。” 童言无忌,却精准无比。 齐越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顾承呈的黑色轿车再次停在门口。 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跟着一队穿着白大褂,气质严谨的学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精密的仪器。 “这是京城农科院的植物学专家。” 顾承颐向孟听雨介绍。 他拿出一张新的规划图。 “我让他们在西厢房前的空地,给你规划出了一片小型药草园。” “按照《神农食经》里提到的几种罕见药材的生长环境,设计了智能温控与补光系统,可以模拟出它们原产地的气候。” 他没有说,为了寻找这些几乎已经绝迹的药草种子,他动用了多少人脉,查阅了多少古籍。 孟听雨看着图纸上那个小小的,却五脏俱全的药草园,心头一热。 念念却已经挣脱了妈妈的手,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向了顾承颐。 “爸爸!” 她奶声奶气地喊着,熟练地张开双臂。 顾承颐俯身,动作有些生涩,却无比珍重地将女儿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个画面,和谐得刺痛了齐越的眼睛。 “爸爸,这个是做什么的呀?” 念念指着一个正在安装的,小小的金属喷头,好奇地问。 顾承颐抱着女儿,一边“视察”着药草园的施工进度,一边用他那解释精密仪器的、清冷严谨的语调,耐心地对女儿说。 “这是雾化喷淋系统。” “它会把水变成很小很小的水珠,像清晨的雾气,给那些药草宝宝洗澡。” “这样它们才能长得又高又壮,然后帮爸爸治病。” 父女俩一问一答,一个声音清冷,一个声音软糯,却构成了一幅旁人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的温馨画卷。 顾承呈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在面对女儿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齐越站在不远处,看着顾承颐抱着那个与他眉眼极其相似的小女孩,看着孟听雨站在他们身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互动。 第88章 他要得到她 一家三口。 这个词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一股狂暴的嫉妒与不甘,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用金钱、用权势、用他引以为傲的品味,构筑起无往不利的猎场。 可在这个院子里,他输了。 输给了一个残废,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亲情与羁绊。 孟听雨对这一切心如明镜。 顾承呈所有的好,她都坦然收下,那是家人间的体贴与关怀,她无需客气。 而齐越送来的所有东西,无论多么贵重,她都让管家原封不动地打包退回。 终于,在又一次送去的顶级白松露被退回来后,齐越堵住了孟听雨。 他将她拦在月亮门下,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烦躁与偏执。 “为什么?” 他质问道。 “孟听雨,你到底在装什么?我给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拒绝?” “顾承颐能给你的,我能给你一百倍,一千倍!” 孟听雨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片不起波澜的冷静。 “齐先生,你错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你给我的,只是昂贵的东西。而他给我的,是无法用价格衡量的,用心。” “你的白松露,需要搭配顶级的奶油和意面,才能彰显它的价值。” “他给我的那颗不起眼的玉竹,却能在我最疲惫的时候,温养我的气血。” “你永远不会懂,什么才是一个厨师,真正需要的东西。” “也永远不会懂,我需要的是什么。”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可熄灭的,只是齐越的耐心,点燃的,却是他更加病态的征服欲。 他不信。 他绝不相信有女人能抵挡金钱的魅力。 她一定是故作清高,她在欲擒故纵。 这个认知,让他眼中的迷恋,逐渐染上了一层阴郁的疯狂。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 他要得到她,不惜任何代价。 在这样奇妙又紧张的氛围中,“听雨小筑”的装修,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 当最后一片养护薄膜被撕下,当院子里所有的灰尘都被冲洗干净,一座完美的庭院,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青砖黛瓦,古朴典雅。 抄手游廊连接着四方,院中的石榴树枝繁叶茂,红彤彤的果实像一盏盏小灯笼。 东厢房的阳光厨房,整面墙都改造成了通透的钢化玻璃,将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迎了进来,映照着一尘不染的全套崭新厨具。 西厢房前,那片小小的药草园已经种上了绿色的幼苗,智能喷淋系统正定时喷洒着细密的水雾,一片生机勃勃。 孟听雨站在院子中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泥土、草木、还有崭新木料混合的清香。 这里,比她梦里想象的样子,还要好上千百倍。 这是她的厨房,她的战场,她和念念未来安身立命的根基。 一种前所未有的,脚踏实地的满足感与成就感,充盈了她的四肢百骸。 林振国教授背着手,满意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嘴里不停地赞叹。 “好,好啊!这才是做顶级私房菜该有的样子!” 齐越倚在门边,环顾四周,即便是以他挑剔到变态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古朴与现代,实用与美学,被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而这份完美,大部分都出自顾承颐之手。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堵得发慌。 顾承颐没有看院子,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孟听雨身上。 看着她眼中的惊喜与满足,他那一直紧绷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像冰封千年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底下温暖的春水。 当晚,装修完工,孟听雨亲自下厨,在全新的阳光厨房里,做了一顿简单的家宴。 客人只有林振国和顾承颐。 念念在顾承颐的怀里吃饱喝足,已经歪着小脑袋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夜色渐浓,庭院里亮起了柔和的地灯。 林振国喝着孟听雨泡的陈皮普洱,心满意足地感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看向孟听-雨,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丫头,这酒香也怕巷子深。京城卧虎藏龙,好馆子数不胜数,咱们这‘听雨小筑’,要怎么才能一炮而红,你想过吗?” 这正是孟听雨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她不需要门庭若市,她做的是私房菜,讲究的是品质和体验。 但她需要一鸣惊人。 她需要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在京城真正的上流圈层里,打响“听雨小筑”和“药膳”的名号。 她需要的,不是普通的食客,而是那些真正有影响力,一言一行都能引起波澜的贵人。 她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舞台,来上演她的开场秀。 就在她沉思之际,一直沉默的顾承颐,忽然开口。 “开业当天的第一批客人,很重要。” 他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他没有提出任何具体的营销方案,只是陈述了一个最核心的事实。 他看着孟听雨,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你想请谁?”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承诺。 仿佛只要她说出名字,无论是谁,他都能为她请来。 孟听雨的心,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微微一跳。 她抬起头,望向四合院上方那片被切割成四方形的,缀着几颗星子的夜空。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普通的贵人,分量还不够。 她要请的,是这个国家,最顶尖,最尊贵,也最需要她这手药膳技艺的那群人。 她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让一旁的林振国教授,都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想请……一号楼的老首长们。” 她要将这开业的第一宴,办成一场只为顶级功勋服务的,“国宴”。 夜色如墨,将“听雨小筑”包裹在一片静谧之中。 庭院里新铺的青石板还带着晚间的凉意,地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石榴树的枝叶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第89章 疯狂的念头 林振国教授手里的茶杯都晃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一号楼是什么地方? 那是这个国家权力中枢的象征,住在里面的,无一不是定国安邦的元勋宿老。 请他们出来吃一顿饭? 这个想法,已经不是大胆,而是近乎狂妄了。 顾承颐的反应却很平静,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孟听雨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明白了”。 就在这寂静被打破的前一秒,一道刺耳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骚红色的跑车再次停在了胡同口。 齐越来了。 他今天换了一身墨绿色的丝绒西装,衬得他眼角那颗泪痣愈发邪气。 他施施然地走进院子,目光扫过这焕然一新的庭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随即又被一种势在必得的傲慢所取代。 “孟小姐,恭喜。” 他拍了拍手,像是这里的主人。 “这么好的地方,可不能明珠蒙尘。开业宣传的事,想好了吗?” 他不等孟听雨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京城最火的美食博主,粉丝千万的网红,还有几个电视台美食节目的编导。” “只要你点头,我保证开业当天,‘听雨小筑’就能上热搜,成为全京城最热门的打卡地。” 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惠。 在他看来,流量就是一切,名气就是金钱。 这种简单粗暴的逻辑,是他无往不利的武器。 林振国皱起了眉头,对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充满了不屑。 孟听雨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多谢齐先生费心。”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过,我不需要。” 齐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 “我说,我不需要。” 孟听雨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这里,卖的是药膳,不是噱头。我要等的,是能品出其中三味心血的知音,而不是一群只知道拍照发朋友圈的看客。”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齐越那张志在必得的脸上。 他眼中的玩味褪去,染上了一层阴翳。 “孟听雨,你别不识抬举。”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有我,你这小院子,就算菜做得再好,又能有几个人知道?” “我的手艺,不需要那些哗众取宠的方式来证明。” 开口的,不是孟听雨,而是顾承颐。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齐越。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缓缓来到孟听雨的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不容侵犯的守护姿态。 齐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嫉妒的火焰在他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疯狂燃烧。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介入的默契。 “好,很好。” 齐越怒极反笑,他指了指顾承颐,又指了指孟听雨。 “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清高孤傲,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拂袖而去,那辆法拉利发出一声暴躁的轰鸣,消失在胡同尽头。 压抑的气氛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 林振国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忧色却更浓了。 “丫头,齐家在京城商界势力不小,你这么得罪他,怕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孟听雨的语气很平淡。 “林老,我们还是说回正事吧。” 她将话题拉了回来,目光重新投向林振国。 “一号楼那边,我知道难如登天。但事在人为,总要试一试。” 林振国苦笑着摇了摇头。 “试?怎么试?那里的警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递话了。” 正当气氛陷入僵局时,林振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原本紧锁的眉头,在听了几句后,竟缓缓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惊喜又复杂的神色。 “老周?……对对,是我……什么?你孙子……哎呀!状元!全市第一的状元?!” 林振国激动地站了起来。 “好好好!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办宴席?当然要办!必须大办!” 挂了电话,林振国教授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柳暗花明的兴奋。 “机会来了!” 他一拍大腿,看着孟听雨,眼睛里都在放光。 “我的一个老友,周怀仁周老,当代硕果仅存的国学大师!他唯一的孙子,今年高考,考了全市理科状元,被京大的人工智能系录取了!” “周老爱孙如命,准备为孩子办一场‘状元宴’,庆祝他金榜题名!” 孟听雨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知道周怀仁这个名字。 那是一位真正德高望重的泰斗级人物,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文化界和学术界一言九鼎。 他的宴席,含金量甚至比一些商业峰会还要高。 “我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跟他推荐了你这里。” 林振国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冲动,但话已出口,便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老周本来已经订好了京城饭店的宴会厅,被我硬是给劝住了。” “他说,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是……” 林振国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周老的‘状元宴’,来的客人非富即贵。除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好几位两院的院士,京大和青华的校长,甚至……还有几位从一号楼退下来的老领导,都是看着他孙子长大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已经不是挑战了,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豪赌。 赢了,‘听雨小筑’一步登天,名动京城。 输了,不仅她孟听雨会成为整个圈子的笑柄,连林振国教授一生的清誉,都可能毁于一旦。 巨大的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山,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孟听雨却笑了。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这不正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舞台吗? 第90章 状元宴 “林老。” 她开口,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请您回复周老,这个挑战,我接了。” 顾承頤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在那巨大的压力下,不仅没有弯腰,反而挺直了脊梁,像一株迎着风雪的翠竹,坚韧而挺拔。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与骄傲。 送走了林振国和顾承颐,孟听雨关上了院门。 夜深人静,整个院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转身走进了那间凝聚了她所有心血的阳光厨房。 指尖抚过冰冷却光洁的不锈钢台面,她闭上眼睛,心念一动。 下一秒,她已经出现在了那个熟悉的随身空间里。 灵泉汩汩,药香氤氲。 她快步走到那本悬浮在半空中的《神农食经》前,古朴的书页无风自动,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普通的宴席菜单,绝对无法打动周老那样的人物,更无法镇住那满堂的泰斗巨擘。 她需要一份足够惊艳,足够震撼,甚至足够颠覆认知的食谱。 她的指尖在书页上飞速掠过,无数珍馐佳肴的名称与做法在她脑海中流淌。 “不行……这个太普通。” “这个虽然精巧,但底蕴不够。”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不断地筛选、否定。 就在她几乎要翻到书的末页时,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几行暗金色的古篆小字,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被尘封许久的篇章,标题古雅而庄重。 “状元及第宴”。 孟听雨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用神识触碰那几行文字。 轰! 一股庞大而古老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 这并非一份简单的菜单,而是一整套失传已久的,古代专为新科状元加冕所设的顶级御宴。 从前菜到主菜,再到汤品、点心,一共九道,暗合“九五之尊”的寓意。 每一道菜名,都充满了深刻的典故与祝福。 第一道凉菜,名曰“平步青云”,用的是最嫩的竹笋尖,配以特制的酱汁,口感清脆,寓意仕途顺遂。 第二道热菜,唤作“独占鳌头”,主料竟是一种早已绝迹的,生长在深海巨鳌背上的奇异菌菇,鲜美无比。 第三道汤品,取名“鱼跃龙门”,需用活的金色锦鲤,在滚沸的灵泉水中瞬间汆烫,取其精气,汤色清澈,却能补益神髓。 …… 孟听雨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菜品,不仅仅是食材珍稀,做法考究,更重要的是,它们已经超出了“美食”的范畴,更接近于……炼丹。 每一道菜的搭配,都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药理,旨在激发食客的脑力与潜能。 而在食谱的最后,一行小字,更是让孟听雨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食此宴者,可开神窍,通文思,过目不忘,下笔有神。” 文思泉涌,过目不忘! 孟听雨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简直就是为周老的孙子,为那场“状元宴”,量身定做的神迹!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当那些学究天人的泰斗们,品尝到这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菜肴时,会是何等震惊的表情。 她仿佛已经能听到,“听雨小筑”的名字,将如何以一种传奇的方式,响彻整个京城。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豪情,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宴席。 这是她的开山之作。 是她孟听雨,向这个世界递出的,第一张名片!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空间里那些被灵泉滋养得生机勃勃的珍稀药材。 她要做的,就是将这失传千年的神话,完美地,复刻到人间。 接下“状元宴”的挑战,意味着孟听雨将自己推到了一个没有退路的高崖之上。 夜色深沉,她没有丝毫倦意。 整个“听雨小筑”静谧无声,只有她一人站在那间崭新的阳光厨房里。 她闭上眼,心念沉入空间。 《神农食经》那古朴的书页上,“状元及第宴”五个暗金色古篆大字,仿佛拥有某种穿透时空的魔力,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磅礴的信息。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的未来与林振国教授的声誉。 但孟听雨的心中,却没有半分畏惧,只有一种即将挥毫泼墨的极致兴奋。 准备工作,从最基础也最关键的食材开始。 “状元宴”的食谱,与其说是菜谱,不如说是一张丹方。 其中几味关键的辅料,如“鳌背菌”、“醒神草”、“龙血藤”,在外界早已销声匿迹,只存在于古籍的记载之中。 幸好,她的空间里,有这个时代最离奇的宝藏。 灵泉边,一株形似灵芝,却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菌菇,正是“鳌背菌”的替代品,被灵泉滋养后,药性甚至更胜一筹。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采下,那触感温润如玉。 另一边,几株叶片上仿佛有星光流转的绿色小草,便是“醒神草”。 它的气味极淡,凑近了才能闻到一丝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 这正是“文思泉涌”那道豆腐羹的灵魂。 孟听雨将所有外界无法寻得的药材一一备齐,用特制的玉石器皿分门别类地装好。 她全神贯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仿佛不是在准备食材,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这几天,孟听雨几乎是以厨房为家,不眠不休。 顾承颐看在眼里,那颗向来只为数据与公式跳动的心,第一次被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占据。 深夜,他操控着轮椅,无声地滑到厨房门口。 玻璃墙内,灯火通明。 孟听雨的身影在流理台前忙碌着,她的侧脸专注而美丽,额前沁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她似乎感觉不到疲惫。 顾承颐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他没有进去打扰她。 第二天清晨,当孟听雨揉着有些酸涩的脖颈走出厨房时,发现门口的石桌上,静静地放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和他之前送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第91章 偏执的征服欲 她打开,一股温和的,带着淡淡米香与红枣甜气的热气扑面而来。不是什么名贵的药膳,只是最简单的养胃粥,熬得极烂,入口即化。 温暖的粥滑入胃里,瞬间驱散了通宵熬夜带来的所有疲惫与寒意。 孟雨捧着保温杯,看着远处顾承颐书房亮着的灯,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的支持,从来不是用语言。 这种沉默的体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安抚人心。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不速之客打破。 齐越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状元宴”的消息,再次找上门来。 他今天开了一辆更为低调的宾利,人却依旧张扬。 “孟小姐,听说你要给周老办状元宴?” 他倚在月亮门边,笑容邪气,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探究。 “周老的宴席可不简单,来的都是些老古董,口味刁钻得很。菜单准备好了吗?不如让我这个‘美食活地图’帮你参谋参谋?” 他试图用自己的专业,撬开孟听雨的口风。 孟听雨正在院子里检查那片小药园的喷淋系统,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多谢齐先生关心,菜品是秘方,恕不外传。”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留半分余地。 齐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又是这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他看着这个女人,她明明站在他面前,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这种抓不住,掌控不了的感觉,让他心中的烦躁与不甘越发浓烈。 “孟听雨,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出危险的警告。 “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在这京城站稳脚跟?得罪了我,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这小院子开不下去。” 孟听雨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正视着他,目光清冷如水。 “齐先生,你可以试试。”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与决绝。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厨房,留下齐越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绝不相信,有什么是他用钱和权势得不到的。 越是拒绝,他偏执的征服欲就越是燃烧得旺盛。 厨房里,孟听雨的心绪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她开始处理第一道主菜——独占鳌头。 这道菜的主料是一整只野生的甲鱼。 她没有用常规的宰杀方法,而是指尖并拢,以一种奇特的手法在甲鱼的颈部迅速一点。 那原本还在挣扎的甲鱼,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这是《神农食经》里记载的“断魂指”,可以在不损伤内脏,不造成淤血的情况下,让活物瞬间失去知觉,最大限度地保留其血肉中的元气。 接着,她用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沿着甲鱼的裙边,行云流水般划过。 完整的甲鱼壳与肉身瞬间分离。 整个过程不见一丝血腥,只有一种近乎艺术的美感。 她将处理好的甲鱼放入紫砂炖盅,注入几近沸腾的灵泉水,再加入那枚温润如玉的“鳌背菌”替代品,以及数种秘制药材。 小火慢炖,香气逐渐从炖盅的缝隙中溢出,初时是浓郁的鲜,渐渐地,那股鲜味被一种更深沉、更醇厚的异香所取代。 另一边,第二道菜“金榜题名”也已开始准备。 她取来最新鲜的鸡中翅,两根手指捏住骨头两端,轻轻一错,一抽。 整根骨头便被完整地抽离出来,而鸡翅的外皮却没留下任何破损的痕迹。 这手出神入化的“脱骨功”,足以让任何顶级大厨汗颜。 去骨的鸡翅内,她填入用空间灵虾打成的虾滑,混合着切得极细的菌菇碎。 馅料饱满,让原本干瘪的鸡翅重新变得充盈,形如一卷等待展开的画轴。 油锅烧至七成热,她将鸡翅一个个放入。 只听“滋啦”一声,鸡翅在油锅中迅速翻滚,表皮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金黄酥脆。 捞出时,形如一个个小小的金色卷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迈着短腿跑了进来。 “妈妈,香!” 念念抱着孟听雨的腿,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孟听雨看到女儿,脸上凌厉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 她擦干净手,将一小块炸好的鸡翅肉喂到念念嘴边。 “念念尝尝,好吃吗?” 念念幸福地眯起眼睛,小嘴飞快地咀嚼着,然后用力点头。 “好吃!肉肉甜甜的,肚肚暖暖的!” 孩子的味觉最是纯粹直接。 一句“肚肚暖暖的”,让孟听雨心中一动。 这说明鸡翅的热性与馅料的温性完美中和,达到了药膳的平衡。 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心里无比满足。 念念就是她最好的“首席试吃官”。 第三道菜“文思泉涌”,看似最简单,实则最考验功力。 豆腐,是用灵泉水浸泡了四十九个时辰的黄豆,由孟听雨亲手石磨而成。 磨出的豆浆浓郁丝滑,点化成的豆腐,嫩得仿佛吹弹可破,质感滑如人脑。 高汤是用数种温和的药材吊制,清澈见底,不见一丝油花。 最后,她将几片翠绿的“醒神草”叶子碾碎成末,撒入汤中。 那股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瞬间融入汤羹,让人闻之便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 夜色越来越深,顾承颐送走了已经歪在他怀里睡着的念念。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却没有工作,只是坐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对面厨房里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 他的心里,骄傲与担忧两种情绪在反复拉扯。 他为她的才华与坚韧而骄傲。 也为她的不眠不休而担忧。 他知道,他帮不了她在厨艺上的任何事情。 他能做的,就是为她处理好所有后勤,让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他拿起电话,立即就拨了一个号码。 “明天宴会所有的安保,提到最高级别。” “所有服务人员的背景,再查一遍。” “通知下去,明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后海胡同全线戒严,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听雨小筑’。” 第92章 他帮不了她 他的声音清冷,命令却不容置疑。他要为她的惊艳登场,清扫出一条最干净,最安全的道路。 终于,状元宴当天。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墙,洒满了整个厨房。 所有的半成品都已准备就绪,整齐地码放在流理台上。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材与药材混合的复杂香气,却奇异地和谐。 孟听雨换上了一身洁白的厨师服,将一头乌发用发网利落地束起。 整个偌大的后厨,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需要帮手。 这场技惊四座的表演,将由她独自完成。 她站在厨房中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庖丁解牛般的极致专注。 万事俱备。 下午五点,宾客开始陆续抵达。 一辆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胡同口。 没有喧哗,没有排场。 来人都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或便服,但每个人身上,都沉淀着一种岁月与权位赋予的独特气场。 林振国教授作为半个主人,在门口亲自迎接。 国学大师周怀仁,在一群老友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子。 他身形清瘦,精神矍铄,一双眼睛虽然有些浑浊,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他环顾着这座清冷雅致的院子,看着这几乎没有任何商业气息的布置,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嘀D咕。 “振国,你说的那个小神厨,就是这里的主人吗?” 周怀仁低声问自己的老友。 “这地方……未免也太冷清了些吧。” 他本来已经订好了京城饭店最顶级的宴会厅,却被林振国三寸不烂之舌硬是给劝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胡同里。 说实话,他心里是有些没底的。 今天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成为笑柄。 更重要的是,他最疼爱的孙子,今天的主角,周其琛,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他希望这场宴能给他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老周,你放心。” 林振国拍了拍胸脯,自己心里其实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客人们被引入布置典雅的宴会厅。 厅内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一张巨大的黄花梨圆桌,以及一套古朴的青瓷餐具。 一切都透着低调的奢华与品味。 周老的孙子,今年的市理科状元周其琛,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腼腆清秀的大男孩,正有些局促地坐在爷爷身边。 他对自己即将面对一场怎样的宴席,充满了好奇。 随着客人们全部落座,宴会厅的门被轻轻推开。 孟听雨端着第一道菜,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她太年轻了。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真的能担此大任吗?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划过同一个疑问。 周怀仁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孟听雨却对所有审视的目光都视若无睹。 她将一个巨大的青瓷汤碗,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中央的转盘上。 “诸位前辈,晚辈孟听雨。” 她的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这是今天状元宴的压轴大菜,‘鱼跃龙门’,请各位品鉴。” 什么? 压轴大菜第一个上? 这完全不符合中餐的上菜规矩。 一时间,席间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林振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丫头,搞什么名堂! 孟听雨却只是微微一笑,亲手揭开了汤碗的盖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而奇异的浓香,如同被囚禁的巨龙,瞬间挣脱了束缚,咆哮着冲了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宴会厅! 那香味,前调是鱼的极鲜,中调是药材的醇厚,而后调,竟然是一种如同龙涎香般,让人神魂都为之震颤的异香! 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仅仅是闻到这个味道,他们就感觉自己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众人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朝汤碗里看去。 只见那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琥珀色的汤汁中,一条完整的金色鲤鱼,正保持着一个昂首翘尾,奋力向上跃起的姿态。 它的鱼鳞在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鱼眼晶亮,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它就要真的跃出这汤碗,化龙而去。 这……这已经不是一道菜了。 这是一件艺术品! 更奇妙的是,那鲤鱼的周身,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红色雾气,雾气在汤中缓缓流转,最终汇聚于鱼头之上,形成一个状若龙角的虚影。 周怀仁这位见惯了世面的国学大师,此刻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颤抖着手指着那道菜,嘴唇哆嗦了半天。 “这……这是何等的神乎其技!” 孟听雨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心中稳如泰山。 她知道,这道加入了“龙血藤”粉末,耗费了她最多心血的“鱼跃龙门”,已经成功镇住了全场。 这第一张名片,她递出去了。 而且,递得稳稳当当,掷地有声。 宴会厅内,气氛微妙。 巨大的黄花梨圆桌旁,坐着的无一不是京城文化圈里响当当的人物。 国学泰斗、历史教授、古籍修复专家……他们见过的世面,吃过的珍馐,比寻常人一辈子听过的都多。 此刻,这些平日里备受敬仰的老先生们,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门口。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带着惯有的挑剔,更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林振国教授坐在主位旁边,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无形压力。 “振国,你说的那个小神厨,就是这里的主人?” 周怀仁,今日的主宾,这位年近八旬的国学大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林振国耳中。 “这地方……未免也太冷清了些。” 第93章 真人不露相 他眼中的浑浊并未掩盖其锐利,环视着这间除了字画便无他物的雅室,心中的疑虑又重了一分。林振国干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老周,你放心。” 他拍着胸脯保证,可那微微发颤的指尖却出卖了他。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话音刚落,宴会厅的门被轻轻推开。 孟听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换上了一身洁净的厨师服,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那张素净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唯独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却又亮得惊人。 所有喧嚣的、沉默的议论,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 太年轻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真的能担起“状元宴”这样的大任? 席间,一位穿着改良式唐装,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正是齐越。 他今天并非不请自来,而是作为特邀的“美食家”宾客,被一位老教授带来的。 他端详着孟听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看好戏的邪气。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要如何收场。 孟听雨对满座的审视与怀疑视若无睹,她手中端着一个古朴的紫砂炖盅,步伐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她走到桌前,将炖盅稳稳放在转盘的中央。 “诸位前辈,晚辈孟听雨。” 她的声音清脆,不卑不亢,如同山涧清泉,瞬间让有些浮躁的空气都沉静下来。 “今日状元宴第一道菜,‘独占鳌头’,请各位品鉴。” 她伸手,揭开了炖盅的盖子。 没有预想中霸道的浓香,只有一股清雅至极、却又醇厚无比的异香,如同无形的丝线,温柔而又霸道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 那香味,前调是甲鱼独有的鲜,却剔除了所有的土腥气。 中调是一种温润如玉的菌菇香,深沉而悠远。 后调则混合着十几种药材的气息,非但不冲,反而完美地融合成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奇异味道。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宾客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单凭这股香气,就已远超他们毕生所闻。 侍者上前,为每位客人盛了一小碗汤。 汤色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琥珀光泽,一如顶级普洱的汤色,不见半点油花。 碗底,一块裙边肥厚的甲鱼肉,静静地躺着,肉质细腻,纹理清晰。 周怀仁看着碗里的清汤,眉头微动,他用汤匙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汤汁入口,一股极致的鲜美瞬间在舌尖上炸开。 那鲜味并不霸道,反而温润到了极点,如同暖玉,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紧接着,一股醇厚的回甘从喉底涌起,带着淡淡的药香,瞬间驱散了身体深处的一丝寒意。 周怀仁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惊艳的光芒。 “好……好汤!” 他身旁一位研究古代饮食文化的老教授,也在此刻放下了汤匙,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赞叹出声。 “老夫喝了一辈子甲鱼汤,从未尝过如此清雅醇厚的味道!” “寻常甲鱼汤,要么腥气重,需用重料去压。要么过于肥腻,一碗便堵心。可这汤……清澈如水,味道却厚重如山,简直……简直是神乎其技!”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能让这位以“挑剔”闻名的刘教授说出“神乎其技”四个字,这碗汤的价值,已经不言而喻。 众人纷纷品尝,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那甲鱼肉炖得入口即化,肉质的鲜美与裙边的胶质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更奇妙的是,一碗汤下肚,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胃部升起,缓缓流向四肢百骸,旅途的疲惫与京城初秋的凉意,被一扫而空。 林振国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他看着孟听雨,眼中满是激赏。 这丫头,果然没让他失望! 齐越端着汤碗,却没有立刻喝。 他用定制的银匙轻轻搅动着汤汁,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探究与不解。 这味道……不对。 太干净了。 他尝过的顶级甲鱼,无论是野生的还是塘养的,都无法完全根除那股源自血肉的土腥。 可这碗汤,干净得仿佛这只甲鱼是生长在天上。 他将一勺汤送入口中。 闭上眼。 那股醇厚到极致的鲜香,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整个味蕾世界。 他的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眼睛无意识就睁大了。 不可能! 这种级别的鲜味,已经超越了食材本身的极限! 这不是烹饪技巧能达到的范畴。 这是……原料的碾压!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甲鱼?还有那股他从未闻过的菌菇香,到底是什么东西? 齐越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孟听雨的背影。 他脸上的玩味与轻慢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炙热。 这个女人身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一个关于“极致美味”的秘密! 他很想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这绝对是他要去探究的! 他心中的征服欲,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疯狂滋长。 第一道菜的惊艳还未散去,第二道菜已然上桌。 “金榜题名。” 孟听雨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侍者将一个白玉盘端上转盘。 盘中,十几个形如画轴的小卷,被码放成一个步步高升的造型。 这些小卷通体金黄,外皮上泛着诱人的油光,散发着一股焦香与肉香混合的霸道气息。 “这是……鸡翅?” 有人认了出来,却又不敢确定。 鸡翅还能做成这个样子? 周老的孙子,今年的市理科状元周其琛,一个清秀腼腆的大男孩,此刻也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好奇。 他用筷子夹起一个“金卷”,入手微烫,能清晰地感觉到外皮的酥脆。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第94章 极致美味 “咔嚓!” 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金黄酥脆的外皮之下,是鲜嫩多汁的鸡肉。 而鸡肉之内,包裹着的,竟然是口感弹牙、鲜美无比的虾滑,还混杂着某种菌菇的碎末,提供了更复杂的香气层次。 一酥,一嫩,一弹。 三种截然不同的口感,在口腔中完美交融。 油炸的火气,被内里温润的馅料完美中和,只余下满口极致的鲜香。 “妙啊!实在是妙!” 一位老先生抚掌赞叹。 “将鸡翅脱骨,再酿入新馅,形如金榜,意为题名!这道菜,不仅味美,这份巧思,这份寓意,更是难得!” 周怀仁看着自己的孙子吃得一脸满足,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切。 他看向孟听雨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纯粹的欣赏。 这个年轻人,有真本事。 齐越夹起一个鸡翅,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一缩。 完美的脱骨。 表皮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 这手功夫,就算是京城饭店后厨那几位国宴级的大师傅,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他将鸡翅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那虾滑的鲜甜,是他从未尝过的顶级品质。 又是原料!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强烈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这个孟听雨,掌握着一个他完全未知的,顶级食材的来源! 就在这时,第三道菜被端了上来。 “文思泉涌。” 这道菜,盛放在一个个小巧的青瓷碗里,呈现在每位客人面前。 一碗清澈见底的高汤,中间卧着一块白玉般的豆腐。 豆腐之上,撒着几点翠绿的碎末,如同碧玉点缀,素雅到了极致。 看似最简单,却也最见功力。 在座的都是行家,一看便知这道菜不简单。 那汤,清可见底,却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清香,闻之便觉神清气爽。 那豆腐,嫩如凝脂,表面光华流转,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这是……豆腐羹?” 有人疑惑地问道。 在这样的大宴上,一道豆腐羹,是不是有些太寡淡了? 周怀仁身边的一位历史系教授,姓王,最近正为一个关于宋代官制的课题焦头烂额,好几天没睡好觉,此刻只觉得头脑昏沉。 他本对这道清汤寡水的菜没什么兴趣,但闻到那股独特的清香后,却鬼使神差地舀了一勺。 豆腐入口,甚至不需要咀嚼,只是用舌尖轻轻一抿,便化作一道暖流滑入喉中。 紧接着,一股清凉的气息,如同雨后初晴的微风,从胃部升起,直冲天灵盖。 王教授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那困扰了他数日的思维僵局,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无数原本杂乱无章的线索,在这一瞬间被串联起来,一个全新的思路豁然开朗!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汤匙差点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表情,从困倦,到迷茫,再到狂喜,仅仅用了三秒钟。 “通了!通了!原来是这样!” 他激动地喃喃自语,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开始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让同桌的客人都愣住了。 “老王,你这是怎么了?” 林振国关切地问道。 王教授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我的课题!我想通了!就因为这碗汤!”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一碗汤,能让人文思泉涌? 这听起来,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周怀仁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最近正在注解一部古籍,其中有几处关隘,始终无法参透,心中郁结。 可一碗豆腐羹下肚,他只觉得头脑清明,原本晦涩难懂的字句,仿佛变得清晰起来,一些新的感悟,在他心中缓缓流淌。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孟听雨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欣赏,而是一种混合了惊奇、敬畏与探究的复杂情绪。 这已经不是厨艺的范畴了。 这是……近乎于“道”的手段! 齐越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因为嫉妒与不甘而开始沸腾。 他引以为傲的味觉,他赖以立足的美食家身份,在这个女人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她做的不是菜。 是药!是能改变人思想的灵丹! 他必须要得到她! 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整个宴会厅的气氛被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潮时,压轴大戏,终于登场。 两名侍者,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青瓷海碗,缓缓走来。 那海碗之大,几乎占据了转盘三分之一的位置。 随着海碗被稳稳放下,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压轴大菜,‘鱼跃龙门’。” 孟听雨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布最终结果的肃穆。 她亲手,揭开了碗盖。 那一瞬间,一股磅礴浩瀚、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浓香,如同被囚禁的巨龙,挣脱了束缚,咆哮着冲天而起,瞬间充满了整个宴会厅! 那香味,前调是鱼的极鲜,中调是药材的醇厚,而后调,竟然是一种如同龙涎香般,让人神魂都为之震颤的异香! 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仅仅是闻到这个味道,他们就感觉自己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众人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朝汤碗里看去。 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琥珀色的汤汁中,一条足有三尺长的金色鲤鱼,正保持着一个昂首翘尾,奋力向上跃起的姿态。 它的鱼鳞在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鱼眼晶亮,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它就要真的跃出这汤碗,化龙而去。 这……这已经不是一道菜了。 这是一件艺术品!!! 更奇妙的是,那鲤鱼的周身,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红色雾气。 那雾气在汤中缓缓流转,最终汇聚于鱼头之上,隐隐形成一个状若龙角的虚影。 “天……天哪……” 第95章 鱼跃龙门 周怀仁这位见惯了世面的国学大师,此刻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颤抖着手指着那道菜,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此乃……神迹!” 孟听雨看着众人震撼的表情,心中稳如泰山。 她知道,这道加入了“龙血藤”粉末,耗费了她最多心血的“鱼跃龙M门”,已经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侍者为周怀仁盛了第一碗鱼肉和汤。 那鱼肉洁白如雪,不见一丝血色。 周怀仁深吸一口气,夹起一小块鱼肉,郑重地放入口中。 鱼肉入口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温和而又无比强大的能量包裹。 那股能量顺着喉咙,涌入四肢百骸,冲刷着他年迈身体里每一个角落的沉疴与郁结。 更重要的是,那股能量如同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他脑海深处一把尘封已久的大锁! 困扰他多年的创作瓶颈,那篇关于上古礼乐研究的收官之作,那堵他以为此生都无法逾越的高墙,在这一瞬间—— 轰然破碎! 无数灵感,无数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枯竭的脑海中奔腾咆哮! 周怀仁的眼睛猛地瞪大,那双浑浊的眼眸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光芒!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巨大的动作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全场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他。 只见这位德高望重的国学大师,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 “笔来!” 周怀仁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宴会厅内炸响。 他那一声大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苍老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之中迸发出的光芒,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满座宾客,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谁都没想到,这位一向以沉稳儒雅著称的国学泰斗,竟会在此刻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 身后的黄花梨木椅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周怀仁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死死盯着孟听雨,那眼神里不再有审视,不再有挑剔,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与渴求。 林振国教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连忙起身。 “老周,你这是……” 周怀仁却猛地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笔墨纸砚!”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者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听雨站在原地,神色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又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对着一个愣住的侍者,淡淡地开口。 “去取文房四宝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侍者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宴会厅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周怀仁和孟听雨之间来回移动。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见证一个难以想象的时刻。 齐越坐在席间,握着银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脸上的邪气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阴沉与不解。 他死死地盯着那碗“鱼跃龙门”。 那萦绕在鲤鱼周身的淡红色雾气,那股霸道而又神圣的异香,无一不在挑战着他二十多年来建立的美食认知。 这根本不是人间的食物。 很快,侍者用托盘呈上了笔墨纸砚,皆是上品。 周怀仁看也不看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向宴会厅一侧的书案。 那里原本是用来给宾客题字留念的地方。 此刻,却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所有宾客都自发地站了起来,跟了过去,将书案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要亲眼看看,这位大师,究竟为何癫狂。 周怀仁深吸一口气,亲自研墨。 墨锭在砚台上飞快地旋转,发出“沙沙”的声响,与他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浓郁的墨香,混合着“鱼跃龙门”尚未散尽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一种奇异而庄严的氛围。 墨研好了。 周怀仁拿起一支狼毫大笔,饱蘸浓墨,站定在雪白的宣纸前。 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脑海中,无数关于上古礼乐的晦涩典籍,无数困扰他多年的学术关隘,此刻都化作了决堤的洪水,奔腾咆哮。 那道“鱼跃龙门”所化的暖流,就是劈开大坝的钥匙! 猛地,周怀怀睁开双眼。 精光爆射! 他动了。 手腕翻飞,笔走龙蛇。 那支笔在他的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时而如狂风骤雨,力透纸背。 时而如涓涓细流,婉转缠绵。 他下笔的速度极快,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的停顿与犹豫,仿佛那些字句早已在他心中酝酿了千年。 众人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张宣纸。 只见一行行气势磅礴,笔力雄健的草书,跃然纸上。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短短两句诗,十四个字。 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挣脱束缚,冲破云霄的无上气概。 那个“龙”字收笔的最后一捺,更是拉出了一道飞扬的弧线,如同龙尾摆动,搅动了满室风云! 写完。 周怀仁将笔重重地掷在笔洗之中。 “哐当!” 一声脆响。 他仰起头,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通了!老夫终于通了!” 笑声在厅内回荡,充满了顿悟后的喜悦与解脱。 而围观的宾客们,此刻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脸上,布满了震撼,布满了难以置信。 在场之人,多是文化大家,对书法都有极高的鉴赏力。 他们看得分明,周老今日这幅字,其意境之高远,笔力之雄健,已经远远超越了他近年来的所有作品! 那是一种瓶颈被彻底打破后,才有的挥洒自如与磅礴大气!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他们亲眼见证了。 见证了一位国学大师,因为一道菜,而茅塞顿开。 见证了一道学术上的高墙,因为一碗鱼汤,而轰然倒塌。 第96章 听雨小筑扬名 这已经不能用“美食”来形容。 这是神迹! 活生生发生在他们眼前的神迹!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孟听雨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一种看待绝世珍宝,甚至……看待神明的眼神。 王教授激动地抓住林振国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 “振国!你……你从哪里请来的这位……仙人!” 林振国也是心潮澎湃,他看着孟听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中涌起无限的骄傲。 他用力地拍了拍王教授的手。 “我早就说了,真人不露相!” 齐越站在人群的外围,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兴奋与贪婪。 他看孟听雨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迷恋与占有。 那是一种信徒仰望神明般的狂热。 他认定,孟听雨,这个女人,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是独属于他的“艺术品”。 是能让他走上美食界巅峰,去窥探那无人能及的终极味觉领域的唯一“捷径”! 他必须要得到她。 不惜一切代价! 状元宴,在一种近乎狂热的氛围中结束了。 当天晚上,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遍了整个京城上流圈。 “听说了吗?国学大师周怀仁,吃了一顿饭,当场顿悟,写出了传世墨宝!” “何止啊!历史系的王教授,困扰他半年的课题,喝了一碗汤就想通了!” “那家餐厅叫什么?‘听雨小筑’?在后海一个胡同里?” “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地方根本不对外营业!” 一夜之间,“听雨小筑”这个名字,成了京城最顶层圈子里,最神秘、最传奇的存在。 第二天一早,林振国教授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 所有打来电话的人,无论身份多高,地位多重,目的都只有一个——求一个去“听雨小筑”吃饭的名额。 “听雨小筑”那部刚刚安装好的座机,也从清晨开始,就响个不停。 预约的订单,在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就排到了半年之后。 孟听雨不得不定下规矩。 只接受熟人推荐。 不接受点菜,吃什么由她决定。 即便如此,求一席而不得的人,依旧趋之若鹜。 “听雨小筑”,未开先火。 它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身份的象征。 能去“听雨小筑”吃上一顿饭,已经不仅仅是口腹之欲的满足,更是进入京城最顶级圈子的敲门砖。 与此同时,另一个更加让人津津乐道的奇迹,也在悄然发酵。 那位吃了“状元宴”的真正主角,周老的孙子周其琛,在进入京大后不久,就展现出了近乎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 任何一本厚重的专业典籍,他只需要翻阅一遍,就能完整地记下来。 这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京大校园里,一个活生生的传奇。 所有人都将这一切,归功于那场神秘的“状元宴”。 顾家。 书房内,光线昏暗。 顾承颐坐在轮椅上,面前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从宴会厅监控里拷贝出来的视频。 视频里,孟听雨端着那碗“鱼跃龙门”,从容地走进宴会厅。 他看着她被众人审视。 看着她不卑不亢地介绍菜品。 看着她在周怀仁失态大叫时,依旧平静如水。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骄傲。 这个光芒万丈的女人,是他的。 是念念的妈妈。 可当他的目光,扫到人群中齐越那张脸时,他眼中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视频里,齐越看着孟听雨的眼神,那种毫不掩饰的狂热与占有欲,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顾承颐的心里。 他为她的成功而骄傲。 也为她被那么多人追捧,觊觎,而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与危机感。 修长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笃。 笃。 笃。 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他知道,孟听雨凭借这一场宴会,已经彻底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顾家庇护的“外来者”。 她拥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光环。 她是“孟神厨”。 这本该是好事。 可顾承颐那颗被常年病痛折磨得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心,却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他害怕。 害怕她飞得太高,会离开这个只能困在轮椅上的他。 这种情绪,让他几乎要窒息。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孟听雨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喂?” 孟听雨清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忙碌后的疲惫。 顾承颐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准备好的祝贺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问句。 “……今天的药膳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传来孟听雨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叹息。 “在温着,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挂了电话,顾承颐才发觉,自己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经放松了下来。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原来,他已经依赖她到了这个地步。 苏家别墅。 “啪!” 一只昂贵的骨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苏晚晴看着手机屏幕上,朋友圈里那些人对“听雨小筑”铺天盖地的吹捧与赞美,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因为嫉妒而扭曲。 “孟听雨……孟神厨?”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凭什么? 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能得到周老那样的青眼? 凭什么能让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对她趋之若鹜?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才勉强挤进那个圈子的边缘。 可孟听雨,只用了一顿饭的时间,就站到了她永远无法企及的中心! 苏晚晴能想象到,用不了多久,顾家就会正式承认孟听雨的身份。 到时候,她将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 不!!!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眼看孟听雨风生水起,即将成为顾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她心中那点仅存的理智,被嫉妒的火焰彻底烧成了灰烬。 第97章 她输了 她决定,不再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了。 她要动用苏家的力量。 从商业上,从根源上,彻底摧毁那个什么“听雨小筑”!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叔吗?是我,晚晴。”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甜美,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想请你帮个忙。后海有家新开的私房菜,叫‘听雨小筑’。” “对,我要它……开不下去。” 苏家别墅的二楼卧房内。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午后的静谧。 上等骨瓷的茶杯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炸开,温热的红茶浸染出一片深色的污渍,如同败落的血迹。 苏晚晴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她的朋友圈,她经营多年的名媛圈子,此刻正被一个名字疯狂刷屏。 孟听雨。 听雨小筑。 “天呐,我叔公昨晚参加了周老的状元宴,回来就念叨着那位孟神厨,说那道鱼跃龙门简直是神迹!” “什么神厨,我听说是仙女下凡!周老当场顿悟,写出的字价值连城!” “别想了,我爸托了林振国教授的关系,想求一席,都排到三个月后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排上!” “能去听雨小筑吃顿饭,现在才是京城最有面子的事!” 每一条吹捧,每一个赞叹,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晚晴的眼里,刺入她的心脏。 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庞,因为极致的嫉妒而彻底扭曲,再不见半分往日的端庄优雅。 “孟听雨……”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修剪完美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嫩肉,刺痛感却远不及心头那股被羞辱、被剥夺的狂怒。 凭什么? 一个从乡下冒出来的野丫头。 一个带着拖油瓶的二手货。 凭什么只用一顿饭,就站到了她苏晚晴耗费了二十多年,都未曾真正触及的圈层中心? 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些平日里对她曲意逢迎的名媛,此刻正如何在私下里嘲笑她。 “听说了吗?苏晚晴输给了一个厨子。” “什么厨子,人家现在是顾家的准儿媳,连周老都奉为上宾。” “啧啧,真是丢死人了,还京城第一名媛呢,被个乡下女人踩在脚下。” 那些想象中的声音,汇成一片尖锐的嗡鸣,在她脑海中盘旋,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碎。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她最看不起的人。 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顾家。 用不了多久,顾家就会正式承认那个女人的身份。 到时候,她苏晚晴就会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不。 绝不!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嫉妒的火焰烧尽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点燃了她骨子里最深沉的恶毒。 苏晚晴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赤着脚,踩过地毯上的碎片,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 她要去找她的父亲。 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东城。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苏东城正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眉头因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而紧紧皱起。 他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 头发凌乱,妆容花了,昂贵的丝绸睡裙上沾着茶渍,眼神里充斥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疯狂与怨毒。 “成何体统!” 苏东城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苏晚晴却仿佛没听见。 她冲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爸!你得帮我!”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我要那个女人……我要孟听雨,在京城彻底消失!” 苏东城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烟雾模糊了他审视的目光。 “又是为了顾承颐?”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与失望。 “一个男人而已,值得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不是!” 苏晚晴尖叫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冲花了她脸上的粉底。 “不是因为他!是因为她!那个叫孟听雨的女人,她在打我们苏家的脸!”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哭诉。 哭诉“状元宴”如何让她在圈子里颜面尽失。 哭诉所有人都如何吹捧那个乡下女人,如何嘲笑她苏晚晴。 苏东城安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苏晚晴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才把雪茄在水晶烟灰缸里摁灭。 “说完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为一个餐厅,一个厨子,跟顾家彻底撕破脸。晚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苏家这些年的基业,都是大风刮来的?” 他以为女儿只是一时意气。 苏晚 晴却从父亲冰冷的言语中,听出了拒绝。 她心头一凉,随即一股更深的恐慌涌了上来。 如果连父亲都不帮她,那她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不行! 她猛地抬起头,收起了眼泪,眼神在瞬间变得精明而阴狠。 她知道父亲的软肋在哪里。 “爸,你以为这只是一个小餐厅,一个小厨子的问题吗?” 她的声音冷静下来,带着刻意的引导。 “你想想,顾家是什么态度?顾老爷子,顾伯父,他们全都默许了孟听雨的存在!甚至把她捧得那么高!” 苏东城眼眸微动。 苏晚晴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添油加醋。 “这说明什么?说明顾家根本就没把我们两家的联姻放在心上!那个女人还给顾承颐生了个女儿,一旦她站稳了脚跟,我算什么?我们苏家又算什么?” 她俯身向前,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苏东城的心上。 “爸,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辱了。这是在挑战我们苏家的地位!今天他们可以为了一个厨子无视我们,明天就能在东区那个项目上把我们踢出局!” “东区项目”,是苏氏集团和顾家正在洽谈的一个百亿级别的合作。 这是苏东城的命脉。 苏东城沉默了。 书房里只剩下苏晚晴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 他看着女儿那张因为嫉妒而略显狰狞,却又充满了算计的脸,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陌生的寒意。 但他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话,戳中了他最深的顾虑。 第98章 不好了 商场如战场,容不得半点情面。 顾家的态度确实暧昧不清,而孟听雨的异军突起,的确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变数。 良久。 苏东城重新拿起一根雪茄,却没有点燃。 他用手指缓缓摩挲着。 “你想怎么做?”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苏晚晴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得意的、淬了毒的光芒。 她知道,她赢了。 “爸,你放心。” 她直起身,脸上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甜美笑容,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显得阴冷无比。 “对付一个厨子,用不着我们苏家亲自下场。” “我要她……釜底抽薪,众叛亲离。” 第二天。 一场无声的商业狙击,悄然拉开了序幕。 苏晚晴坐在自己办公室那张宽大的皮椅上,神情专注地打着电话。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动听,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总,你公司负责的所有有机菌菇,未来三个月,我全要了。价格上浮百分之三十,条件是,不能有任何一朵流向一个叫‘听雨小筑’的餐厅。” “李老板,你们家养的走地鸡品质不错。签个独家供应协议吧。对,所有。” “张经理,查一下‘听雨小筑’都从哪些渠道采购顶级海鲜,十分钟内,我要看到所有供应商的名单和联系方式。” 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打了出去。 苏氏集团在高端农产品和餐饮领域深耕多年,那张无形的巨网一旦发动,其能量是恐怖的。 它要做的,就是将“听雨小筑”这个小小的点,从整张供应网络中,彻底孤立出去。 断其粮草。 这是第一步,釜底抽薪。 打完电话,苏晚晴的助理敲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发白。 “小姐,都安排好了。” 他递上一份文件。 “这是‘听雨小筑’刚刚招聘的三名帮厨和两名服务员的资料,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已经跟他们接触过了。” 苏晚晴接过文件,随意翻了翻。 “条件开得怎么样?” 助理咽了口唾沫,低声说。 “三倍的工资,另外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们在苏氏旗下的五星酒店安排正式职位。” 苏晚晴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很好。” “告诉他们,我不要他们做什么,只需要他们在关键时刻……‘犯点小错’就行了。” 比如,在汤里多撒一把盐。 比如,在蒸鱼时不小心弄破鱼胆。 比如,在客人面前“无意中”打碎一盘菜。 一点点的小错,就足以毁掉一家顶级私房菜馆赖以为生的口碑。 这是第二步,挖空墙角,内部瓦解。 做完这一切,苏晚晴将那份文件随手扔进抽屉,锁好。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病态的快意。 孟听雨。 你不是神厨吗? 没有了顶级的食材,我看你拿什么来变神迹。 你不是收买了人心吗? 我就让你看看,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人心是多么脆弱不堪的东西。 她已经能预见到,“听雨小筑”门可罗雀,声名狼藉的凄惨下场。 而那个女人,会再次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乡下土包子,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想到这里,苏晚晴嘴角的笑意,越发阴森。 …… 清晨的微光,刚刚透过后海胡同里交错的树叶,洒在“听雨小筑”那古朴的青瓦上。 院子里,孟听雨正在打理她亲手种下的一畦香草,露水沾湿了她的裤脚。 自从“状元宴”后,小筑的预约电话就再没停过。 为了保证品质,她定下了每天只接待三桌客人的规矩。 即便如此,订单也早已排到了数月之后。 她新招了几个帮厨和服务员,都是林振国教授托关系找来的,背景干净,手脚也算麻利。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今天,她特意为顾承颐准备了一道新的药膳,需要用到一种极为罕见的野生黑枸杞,以及年份在五十年以上的长白山野山参。 她打发了最信得过的一个帮厨刘婶,去京城最大的中药材市场取货。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看就要到给顾承颐送药膳的时间了,刘婶却迟迟没有回来。 孟听雨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她擦了擦手,走进厨房,准备先处理其他的食材。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刘婶一脸焦急地快步走了进来,手里却空空如也。 “孟小姐,不好了!” 孟听雨转过身,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刘婶?慢慢说。” 刘婶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 “德仁堂的孙掌柜,就是我们一直拿货的那家,他说……他说那株野山参,昨晚被人高价买走了!” 孟听雨的眸光微凝。 那株山参,是她早就付了定金预留下来的。 “那黑枸杞呢?” “也没了!” 刘婶急得直跺脚。 “不止德仁堂,我跑遍了整个市场,所有的高年份药材,顶级的菌菇,还有咱们常用的那些有机蔬菜,全都没货!那些老板一个个都支支吾吾的,我看他们那样子,根本不是没货,是不敢卖给我们!” 厨房门口,另外几个新来的帮厨和服务员正探头探脑地听着,脸上露出各异的神色。 有担忧,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孟听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心里,瞬间了然。 这不是偶然。 这是一场针对“听雨小筑”的精准绞杀。 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在一天之内,买断京城所有高端食材供应渠道的,除了那几家顶级豪门,不做第二人想。 而有动机这么做的…… 苏晚晴那张画着精致妆容,却掩不住嫉妒与怨毒的脸,清晰地浮现在孟听雨的脑海中。 “我知道了。” 孟听雨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慌乱。 她对刘婶说。 “刘婶,你先去歇着,今天辛苦了。” 然后,她转向其他人。 “今天的预约全部取消,通知客人,就说餐厅内部调整,所有损失,我们双倍赔偿。”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第99章 顾承颐的顾虑 留下厨房外一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原以为会看到一场暴风雨,至少也是一场惊慌失措。 却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女主人,竟如此轻易地就“认输”了。 其中一个年轻的帮厨,悄悄溜到后院,拿出手机,飞快地发出一条信息。 “计划通顺,她已经没食材可用,取消了所有预约。” 顾家。 昏暗的书房内。 顾承颐坐在轮椅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份数据分析报告。 报告的内容,是苏氏集团旗下几家投资公司,近二十四小时内,在农产品和药材市场的资金异动。 那一条条陡然拉升的曲线,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得他瞳孔紧缩。 他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扶手那上好的花梨木,几乎要被他敲出坑来。 一股冰冷的、嗜血的怒意,从他心底最深处升腾而起。 他本以为,苏晚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在“状元宴”后就会收敛。 他没想到,那个女人竟会如此愚蠢,如此疯狂。 她动用了苏家的力量。 这是在向孟听雨宣战,也是在向他顾承颐,向整个顾家挑衅! 一想到孟听雨此刻可能正在面对的困境,那种食材告罄,被人扼住咽喉的无助…… 顾承颐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他要让苏家,付出代价。 他拿起手机,正准备拨给自己的助理,下达一连串足以让苏氏集团伤筋动骨的指令。 可指尖在触碰到屏幕的那一刻,却又顿住了。 他想到了孟听雨。 想到了她那双平静而坚韧的眼眸。 他知道,她不是那种需要男人为她遮风挡雨的菟丝花。 直接出手,或许能解一时之困,但那会不会……伤害到她的骄傲? 这种迟疑,这种顾虑,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 最终,那股毀灭一切的冲动,还是被另一种更深沉的情感压了下去。 他划开屏幕,拨通了孟听雨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 孟听雨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旷回音,但依旧清冷镇定。 顾承颐喉结滚动,压抑着声音里的怒火。 “我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嗯。” 只有一个字。 没有抱怨,没有求助,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种平静,让顾承颐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也让那股心疼,变得更加尖锐。 “苏家的手笔。” 他用的是陈述句。 “我立刻让顾家出面,给你建一条全新的供应链,所有食材,直接从原产地空运。另外,苏家那边……”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会让他们知道,动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不用。” 孟听雨却轻声打断了他。 顾承颐愣住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像是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耳膜。 “我说,不用。” 孟听雨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自信与从容。 “承颐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点小事,还真的不需要你出手。” 顾承颐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 他无法理解。 这不是小事。 这是商业绞杀。 对于一个餐厅而言,断绝了供应链,就等于断了命脉。 她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苏家垄断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高端食材渠道。” 他沉声提醒她。 “你没有食材,听雨小筑……就开不下去。” “谁说我没有食材?” 孟听雨的声音,带着一丝俏皮的神秘感。 “正好,苏晚晴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也该让她见识见识,我真正的‘秘密武器’了。” 秘密武器? 顾承颐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是她背后还有更强大的人脉?还是她掌握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食材培育技术? 可无论哪一种,都无法解释她此刻这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他心中的担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这份未知,而变得更加浓重。 “听雨……”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他害怕。 他害怕她逞强,害怕她一个人面对那样的庞然大物,最终遍体鳞伤。 孟听雨却仿佛能洞悉他心中所有的不安。 “承颐哥。” 她柔声叫他。 “相信我。” “你忘了,我是谁?”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阎王爷都抢不走,区区一个苏家,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话,霸道,自信,却又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奇异力量。 顾承颐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真的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靠在轮椅的椅背上,闭上眼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 他怎么忘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普通人。 她是能逆天改命,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神医”。 是他和念念,此生唯一的救赎。 “好。” 他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 “我等你。” 我等你,让我看看,你的秘密武器。 也等你,在我为你准备好的天空下,肆意飞翔。 如果,你飞累了。 或者,风太大了。 我随时,都在这里。 挂了电话,孟听雨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这里是她的随身空间。 自从治愈了周老孙子的顽疾,又通过药膳为顾承颐续上了命气,空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积扩大了十倍不止,曾经那口小小的灵泉,如今已经汇成了一片清澈的湖泊。 湖边的土地,黑得流油,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神农食经》解锁了更多珍稀的物种。 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食材,此刻正静静地生长在这片土地上。 散发着七彩霞光的“九色灵芝”。 果实如同火焰般跳动的“赤炎果”。 还有在灵泉湖中,悠然游弋的,通体覆盖着金色鳞片的“龙鳞锦鲤”。 苏晚晴以为,她买断了人间的顶级食材。 第100章 能掀起多大的浪 却不知道,孟听雨拥有的,是整个人间都无法企及的——神之宝库。 她走到一片田垄前,那里种着一株株半人高的植物,上面结满了颗粒饱满,紫得发黑的果实。 正是顾承颐药膳里需要的那味“野生黑枸杞”。 而且,经过灵泉水的浇灌,这些枸杞的药性,比市面上能找到的任何凡品,都要强上百倍。 孟听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苏晚晴。 谢谢你的助攻。 本来还想着要如何将空间里的东西,合理地拿出来。 现在,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最好的理由。 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风暴的降临,毫无预兆,却又蓄谋已久。 清晨的第一通电话打来时,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是给“听雨小筑”专供野生菌菇的王总。 电话里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熟稔热情,而是一种刻意疏远的干涩。 “孟小姐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边……我这边的货,出了点问题。” “昨晚仓库漏水,那批松茸全都泡汤了,实在是……唉,您看这事儿闹的!” 孟听雨站在院中,晨风吹起她的发梢,她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知道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 紧接着,第二通,第三通电话接踵而至。 供应特种蔬菜的李老板说他家的大棚被冰雹砸了,颗粒无收。 提供顶级海鲜的张经理说他的远洋渔船坏在了半路,归期未定。 每一个借口都拙劣得可笑,每一个谎言背后都透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与为难。 一夜之间。 京城所有的高端食材供应商,仿佛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对“听雨小筑”关上了所有的大门。 这不是商业竞争。 这是封杀。 一场来自更高维度的,碾压式的封杀。 刘婶站在厨房门口,听着孟听雨一通接一通地接着电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在这个圈子里干了一辈子,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是要活活饿死“听雨小筑”。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孟小姐。” 一个年轻帮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古怪的腔调。 孟听雨缓缓转过身。 昨天才招聘来的三名帮厨和两名服务员,此刻正并排站在一起,脸上带着相似的、混合着愧疚与得意的表情。 为首的那个叫小张的帮厨,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往前递了递。 “这是我们这个月的工资,我们不要了。” 他不敢看孟听雨的眼睛,目光游移。 “我们……我们家里出了点急事,实在干不了了,想……想辞职。” 另一个人立刻附和。 “对对对,我妈病了,我得回去照顾。” “我……我老婆要生了。” 各种各样的理由,比那些供应商的借口还要不堪一击。 刘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 “你们……你们这群白眼狼!孟小姐哪点亏待你们了?工资给的是外面饭店的两倍!现在小筑一出事,你们就落井下石!” 小张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他梗着脖子。 “刘婶,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要吃饭的!跟着一个连食材都买不到的餐厅,有什么前途?”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个服务员模样的女孩便阴阳怪气地补充道。 “就是,谁知道这食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万一吃出问题,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句话,如同毒蛇的尖牙,精准地咬向了“听雨小筑”的命门。 孟听雨的目光,终于从平静无波变得冷冽起来。 她看着这几张年轻却写满算计的脸,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滚。” 只有一个字。 却带着一股冰川崩裂般的寒意与威压。 那几个人被震慑得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扔下信封,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感到窒息的小院。 院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刘婶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危机,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轰然降临。 没有食材,没有员工。 刚刚还声名鹊起的“听雨小筑”,在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就变成了一座孤岛,一座空壳。 预定客人的电话开始疯狂涌入,从询问到质疑,再到愤怒。 网络的另一端,一场属于胜利者的狂欢,正在上演。 京城最顶级的名媛会所内,香风浮动,衣香鬓影。 苏晚晴慵懒地靠在丝绒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昂贵的猫屎咖啡,享受着众人众星捧月般的吹捧。 “晚晴姐,你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太高了!” “何止是高,简直是绝了!我听说今天早上,听雨小筑那几个新招的员工全都跑了。” “我还听说啊,外面已经有传言了,说那个孟听雨的食材来路不明,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名媛掩着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啧啧,前几天还被捧成‘孟神厨’呢,现在怕是连个炒鸡蛋的材料都买不到了吧?” 苏晚晴听着这些话,脸上绽放出得意的、明艳动人的笑容。 她轻轻晃动着咖啡杯,看着那深褐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 “一个乡下菜馆,能掀起多大的浪?”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 “我敢打赌,不出三天,那个什么‘听雨小筑’,就得灰溜溜地关门大吉。” 她放下咖啡杯,拿出手机,在自己的名媛群里,优雅地发出了一条信息。 “各位,三天后,苏家旗下‘晴宴’餐厅重装开业,届时将空运一批顶级的阿尔巴白松露,欢迎大家品尝。” 消息一出,群里立刻沸腾了。 所有的赞美与追捧,将苏晚晴这个名字,重新推回了它原本应该在的高度。 她要让所有人看清楚。 谁,才是这个圈子里真正的主角。 而那个叫孟听雨的女人,不过是她胜利篇章里,一个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丑角罢了。 第101章 心术不正 顾家老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顾老太太坐在主位上,手里的佛珠捻得飞快,却无法平复她紧锁的眉头。 魏淑云则在一旁急得来回踱步,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忧虑。 “这个苏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魏淑云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怒火。 “承颐已经跟我说了,苏家动用了集团的力量,几乎买断了京城所有能上台面的食材渠道。这根本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是要置听雨于死地!” 老太太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我早就说过,苏家那个丫头,心术不正,不是良配。” “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魏淑云急道。 “听雨那边怎么办?要不,我让她先把店关了,回老宅来住。供应链的事情,让承颐他爸去打通,我就不信,我们顾家出面,还有人敢不给这个面子!”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以顾家的权势,为孟听雨重新搭建一条供应链,易如反掌。 然而,当她们把这个提议告诉孟听雨时,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孟听雨此刻正坐在小院的石桌旁,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花的枝叶。 念念乖巧地坐在她旁边的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地吃着妈妈刚给她做的鸡蛋羹。 今天的午饭,很简单。 一碗白米饭,一碟青菜,还有一碗嫩滑的鸡蛋羹。 没有名贵的食材,没有繁复的工序,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食物香气。 面对魏淑云和老太太在电话那头焦急的劝说,孟听雨只是平静地回答。 “妈,奶奶,谢谢你们的好意。” “但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魏淑云还想再劝,电话却被孟听雨挂断了。 她看着眼前吃得小脸像花猫一样的女儿,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去嘴角的蛋渍。 “妈妈,今天的饭饭,好好吃。” 念念仰起小脸,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满足与天真。 孟听雨的心,瞬间被这纯粹的目光填满了。 她微微一笑。 是啊。 她不是一个人。 她有念念,有顾承颐,有顾家人的关心。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退缩。 前世的她,懦弱退让,最终失去了一切。 这一世,她要亲手为女儿,为她爱的人,打下一片坚不可摧的江山。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孟听雨,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她自己,就是豪门。 当天下午,孟听雨走进空无一人的厨房。 她找到了唯一没有离开的刘婶。 刘婶正坐在灶台前发呆,看见孟听雨进来,连忙站起身,脸上满是愁苦。 “孟小姐,咱们……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孟听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目光清澈而郑重。 “刘婶,你信我吗?” 刘婶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 她明明身处绝境,可那双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与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种平静,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 鬼使神差地,刘婶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信!” 孟听雨笑了。 那笑容,如同乌云后透出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压抑的厨房。 “好。” 她转身,对空无一人的厨房,仿佛也是对整个京城宣布。 “通知所有预约的客人。” “明天,听雨小筑,照常营业。” “并且,我们将推出全新的——‘时令限定’菜单。” 夜,深了。 整个后海胡同都陷入了沉睡。 听雨小筑的院子里,万籁俱寂。 孟听雨的房间内,光芒一闪,她的身影凭空消失。 下一秒,她已经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她的随身空间。 自从治愈了周老的孙子,又用药膳为顾承颐续上了命气,空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积扩大了十倍不止,曾经那口小小的灵泉,如今已经汇成了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湖水在朦胧的光晕下,泛着粼粼波光。 湖边的土地,黑得仿佛能挤出油来,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神农食经》解锁了更多珍稀的物种。 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食材,此刻,正静静地生长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 苏晚晴以为,她买断了人间的顶级食材。 却不知道,孟听雨拥有的,是整个人间都无法企及的——神之宝库。 她赤着脚,踩在温润柔软的黑土地上,朝着田垄深处走去。 第一眼,她看到的是一片白。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白。 一棵棵半人高的白菜,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它们的叶片,不是普通的翠绿或奶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玉石般的质感。 每一片菜叶的脉络都清晰可见,仿佛是玉雕大师最精心的杰作。 菜叶的边缘,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莹莹的白光,让它们看起来不像是凡间的植物,倒像是月宫里的琼瑶玉露。 这是“玉白菜”。 《神农食经》中记载,食之,可清心涤肺,洗去凡尘浊气。 孟听雨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玉石般的菜叶。 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顺着指尖,缓缓流入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精神为之一振。 她继续往前走。 一片火红的颜色,映入眼帘。 那是一片番茄地。 但这些番茄,却与外界的截然不同。 每一颗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宛如最上等的红宝石。 更奇特的是,它们的表皮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宛如冰霜般的白色结晶。 在空间朦胧的光线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是“冰晶番茄”。 生于极寒之地,却蕴含至阳之气。 入口即化,酸甜交织,能瞬间引爆味蕾,更能活血化瘀,暖身健体。 孟听雨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灵泉湖的边上。 那里,湿润的泥土中,生长着几朵奇异的蘑菇。 它们的菌盖不大,只有巴掌大小,却层层叠叠,足有九层之多。 每一层的颜色都各不相同,从底部的赤色,到顶端的紫色,形成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渐变。 第102章 开水白菜 一股无法形容的、霸道而又醇厚的异香,从菌盖中弥漫开来,只是闻上一口,就让人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这,就是《神农食经》中记载的菌中之王——“九转还阳菇”。 传说,此菇百年才能长成一层,九百年方得圆满。 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当然,那只是传说。 但经过灵泉水滋养的九转还阳菇,其蕴含的生命精气,也足以吊住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 用来做一道汤,更是能让人的味觉,体验到九次轮回般的极致升华。 玉白菜,冰晶番茄,九转还阳菇。 这些外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仙食材”。 就是孟听雨反击苏晚晴,最锋利,最致命的武器。 她站在田垄之间,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那抹笑容,带着一丝冷冽,更带着一丝期待。 苏晚晴。 谢谢你送来的这份大礼。 你用权势,为我关上了一扇门。 我便用实力,为你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不知道。 当这个世界展现在你面前时。 你是会震惊,是会嫉妒,还是会……彻底绝望? 一场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二天,京城的天空阴沉,像是憋着一场酝酿已久的雨。 听雨小筑的木门,却在上午十一点,准时向外推开。 没有盛大的宣告,没有多余的解释。 门口只挂出了一块小小的梨花木牌,上面用清秀的行楷写着四个字——时令限定。 牌子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主厨限定,随缘供应。” 这近乎挑衅的姿态,瞬间点燃了所有在暗中观察的眼睛。 断了你的根,封了你的路,你还敢开门? 开门,卖什么?卖西北风吗? 无数的质疑与嘲讽,在京城的各个圈子里暗流涌动。 第一批预定好的客人,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踏入了这座风暴中心的小院。 他们中,有的是真心喜欢孟听雨手艺的回头客,此刻忧心忡忡。 有的则是纯粹来看热闹的,准备亲眼见证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齐越。 他依旧穿着那件骚包的花色丝绸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他的身后,跟着三位在京城美食圈里跺一跺脚都要震三震的老饕。 这几位,舌头刁钻,点评毒辣,是无数顶级餐厅的座上宾,也是噩梦。 齐越将他们硬拉了过来。 他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扫过院中那块“时令限定”的木牌,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倒要看看,这个有趣的女人,在被斩断所有爪牙之后,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客人们陆续落座,小院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没有菜单。 没有点菜环节。 刘婶端着一个白瓷托盘,步履沉稳地从厨房走出,将第一道菜,依次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一道汤。 一只朴实无华的白瓷碗,里面盛着清澈见底的汤水。 汤里,漂浮着几片白菜。 仅此而已。 那汤清得就像一碗白开水,不见一丝油花。 那白菜,也只是白菜的模样。 “开水白菜?” 一位美食家皱起了眉头,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这道菜,是国宴名菜不假,考验的是厨师吊汤的顶级功力。 可问题是,这算什么“时令限定”? 而且,在这种关头,你孟听雨端出一碗寡淡的白菜汤,是在敷衍谁? 有人已经忍不住撇了撇嘴,准备看笑话。 齐越拿起汤匙,眼底的兴味变成了审视。 他知道孟听雨不简单。 可这道菜,未免也太过简单了。 然而,就在汤碗被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无声无息地钻入了在场所有人的鼻腔。 那不是任何调味料的味道。 也不是普通高汤的浓郁鲜香。 那是一种……源自植物本身最纯粹、最干净的气息。 如同雨后初晴,站在山巅之上,深吸一口被洗涤过的空气。 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股清气熨烫过一遍,舒展得不像话。 仅仅是闻了一下。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位刚刚还一脸失望的美食家,握着汤匙的手,微微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清汤,送入口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汤水滑过舌尖的一刹那,一股温润而又霸道的鲜美,轰然炸开。 没有味精,没有鸡精,没有任何添加剂的痕迹。 那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返璞归真的鲜。 仿佛将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都熬进了这一勺清汤里。 鲜得让人头皮发麻。 鲜得让人几乎想要流泪。 “这……这不可能!” 美食家的眼睛豁然睁大,布满了震惊的血丝。 他顾不上仪态,又夹起一片白菜。 那白菜的叶片,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玉石般的质感,叶脉清晰可见。 送入口中,轻轻一咬。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不是普通白菜的绵软。 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爽脆清甜。 不需要牙齿过多的咀嚼,菜叶就在口腔中化开,变成一股甘洌的清泉,顺着喉咙流淌下去。 一股纯净温和的能量,从胃部升起,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这些天因为熬夜写稿而产生的疲惫感,竟然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啪!” 美食家手里的象牙筷,掉在了桌上。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过度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指着那碗已经见底的白汤,声音因为颤抖而变了调。 “这不是凡间的白菜!” “这味道……这味道!” 他语无伦次,眼眶泛红,像个终于找到神迹的信徒。 “我走遍世界,尝过上千种顶级食材,从未尝过如此……如此干净的味道!” 他的一番话,让整个院子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疯狂的举动镇住了。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院中响起。 每一个尝过那碗汤的人,脸上都露出了与他如出一辙的、混合着震惊与狂喜的表情。 这哪里是开水白菜? 这分明是琼浆玉露! 齐越端着汤碗的手,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 第103章 仅仅两道菜 他闭着眼睛,喉结上下滚动,将最后一口汤咽下。 一股暖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那张永远带着邪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虔诚的表情。 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以为孟听雨是困在笼中的鸟。 却不知道,她根本就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 凡间的锁链,如何能困住神明? 不等众人从第一道菜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刘婶又端上了第二道菜。 一道冷盘。 白色的玉盘中央,静静地躺着几枚切开的番茄。 每一颗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宛如红宝石。 它们的表皮上,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宛如冰霜般的白色结晶。 在阴沉的天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是……番茄?” 有人不确定地开口。 这东西,漂亮得像一件艺术品,让人根本不忍心下口。 齐越拿起银筷,夹起一瓣番茄。 触感冰凉。 送入口中。 那层薄薄的冰晶外壳瞬间融化。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极致的酸甜滋味,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整个口腔里引爆。 那酸,不涩口,反而激得人舌根生津。 那甜,不腻人,带着最原始的果木清香。 冰凉爽滑的果肉,仿佛不需要咀嚼,就化作了一股清冽的汁水,席卷了每一个味蕾。 所有感官都被这股强烈的、颠覆性的味道所占据。 “唔!” 一位女性客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天哪……我吃了什么?” “这辈子吃的番茄,都白吃了!” “太好吃了!好吃到我想哭!” 如果说第一道“开水白菜”是温柔的净化,那么这道“冰晶番茄”就是霸道的征服。 它用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刷新了所有人对“美味”的认知上限。 两道菜。 仅仅两道菜。 听雨小筑,便完成了这场绝地反击。 当客人们心满意足地离开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飘飘欲仙的表情。 身体里那些长期积压的疲惫,精神上的焦虑与烦躁,仿佛都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他们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 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 这不是一顿饭。 这是一场洗礼。 齐越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站在院中,目光灼灼地看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孟听雨。 她的额角带着一丝薄汗,身上还系着围裙,神色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引爆了整个京城美食圈的盛宴,对她而言,不过是做了一顿家常便饭。 齐越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浓烈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狂热。 “你……” 他开口,声音沙哑。 “你到底是谁?” 孟听雨解下围裙,用毛巾擦了擦手,眼神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一个厨子。” “不!” 齐越上前一步,情绪激动。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厨子,能做出这种东西!” 他死死地盯着孟听字。 “那些食材,根本不是地球上该有的东西!你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诱人。 也更加危险。 孟听雨看着他那张写满偏执与占有的脸,眼神冷了下来。 “齐先生。”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 “饭,你吃完了。” “门,在那边。” “慢走,不送。”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齐越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疯狂。 孟听雨。 你越是神秘,越是强大,就越能激起我征服的欲望。 你跑不掉的。 …… “时令限定”菜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所有的高端圈层。 “听说了吗?听雨小筑没倒闭,还推出了神仙菜单!” “何止是神仙菜单!我朋友昨天去了,回来跟我说,他吃了那里的白菜,几十年的老烟枪,今天早上起来咳出来的痰都不是黑色的了!” “真的假的?这么神?” “比这还神!刘家的老爷子,常年失眠,昨天他孙子孝敬了一份打包回来的番茄,老人家吃完,一觉睡到了今天中午,醒来精神头比小伙子都好!” “我的天!这哪里是吃饭,这简直是续命啊!” 传言愈演愈烈。 从最初的美食圈,迅速扩散到了养生圈,权贵圈。 “听雨小筑”的电话,彻底被打爆了。 预约的队伍,从第二天,直接排到了三个月之后。 一个用餐名额,在黑市上被炒到了六位数的天价,依旧一位难求。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根本不在乎今天吃的是白菜还是萝卜。 他们只知道,吃孟小姐做的菜,能改善身体,能治病,能“续命”! 苏晚晴的封锁,非但没能饿死听雨小筑,反而阴差阳错地,将它一把推上了神坛。 成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荒诞而又讽刺的笑话。 京城最顶级的名媛会所内。 苏晚晴狠狠地将手里的骨瓷咖啡杯砸在了地上。 “砰!” 刺耳的碎裂声,让整个包厢瞬间鸦雀无声。 “神仙食材?续命?” 苏晚晴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你们是猪吗?这种鬼话也信!” 她指着面前战战兢兢的下属,厉声质问。 “我再问你一遍!她的食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下属吓得浑身一哆嗦,颤抖着声音回答。 “苏……苏小姐,我们真的查了。” “京城,不,是全国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供应商,都没有跟她合作。” “她的食材……就像是,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凭空变出来?” 苏晚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锐地笑了起来。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她明明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明明已经斩断了孟听雨所有的后路。 她想看到的是那个乡下女人跪地求饶,是听雨小筑关门倒闭。 可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第104章 打得漂亮 那个女人,不仅没死,反而踩着她的脸,爬到了一个她无法企及的高度。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讨论那个贱人做的菜有多神奇。 而她苏家精心准备的“晴宴”开业,那批顶级的阿尔巴白松露,却变得无人问津。 她的脸,被打得又肿又痛。 “废物!一群废物!” 苏晚晴歇斯底里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她无法理解。 她想不明白。 这种超出她认知范围的溃败,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也让她对孟听雨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就在整个京城都因为“听雨小筑”而沸腾之时。 顾承颐的书房里,却是一片寂静。 他坐在轮椅上,面前的屏幕上,播放的不是复杂的科研数据,而是苏氏集团近五年来的财务报表,以及旗下所有子公司的股权结构图。 密密麻麻的数据,在他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中,流动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他看着窗外那座因为孟听雨而重新焕发生机的小院,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欢声笑语,清冷孤僻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用她的方式,打赢了这场仗。 打得漂亮,也打得辛苦。 现在。 该轮到他了。 他拿起手边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另一端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顾工。” 顾承颐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数据节点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启动‘天蝎’计划。” “我要苏家在新能源项目上的所有布局,三天之内,灰飞烟灭。” 他为她布下的棋局,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 苏晚晴以为这只是一场女人间的意气之争。 她错了。 从她对孟听雨出手的那一刻起,她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厨子。 而是一个,愿意为她,与全世界为敌的疯子。 窗外的夜色浓稠,浸染了顾家老宅的每一个角落。 顾承颐的书房内,却亮如白昼。 但那光并非来自灯,而是来自六块巨大的、无声运行的显示屏。 屏幕上流淌着海量的数据,它们汇聚成河,奔涌不息。 左边第一块屏幕,是南美安第斯山脉深处的高精度卫星地图,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道山脊的褶皱。 第二块屏幕,是过去三十年间该区域的地质水文报告,密密麻麻的曲线图和参数,记录着每一寸土地的干湿沉降。 中间两块屏幕,实时刷新着全球资本市场的动态,每一笔指向“维斯塔矿业”的热钱,都被用猩红的颜色标记出来。 最后两块屏幕,则是一个复杂的人工智能模型,正在根据最新的气象云图和地壳活动数据,进行着亿万次的运算。 顾承颐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如同坐镇中军帐的统帅。 他的身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盖着孟听雨亲手织的薄毯,显出一种病弱的姿态。 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却比屏幕上最精密的处理器还要冰冷,还要锐利。 所有杂乱无章的数据,在他眼中被自动过滤、重组、解构。 最终,所有信息都指向了一个结论。 一个藏在维斯塔矿业那片繁荣假象之下的,致命的真相。 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在轮椅的金属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 “嗒。” “嗒。” “嗒。” 每一下,都像一枚棋子,精准地落在棋盘上。 他的面前,没有敌人,只有一张铺开的,名为“苏氏集团”的死局。 他找到了。 苏家未来十年战略的核心,那个被无数国际资本吹捧为“黄金之脉”的南美矿产项目。 它的死穴。 模型运算的最终结果,定格在屏幕中央,冰冷而清晰。 未来三个月内,该区域因季节性强降雨引发特大级别泥石流的概率,百分之九十八点七。 这意味着,苏家投入的数百亿资金,连同那些被杠杆撬动的巨额贷款,都将在大自然的雷霆之怒下,被瞬间掩埋,血本无归。 顾承颐的唇角,逸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不是笑意,而是一种野兽锁定猎物后,最原始的冷酷。 他没有声张。 猎人,从不会惊动自己的猎物。 他拿起加密电话,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启动‘海市蜃楼’计划。” 电话那头,是他一手建立的,隐藏在华尔街深处,只听命于他一人的投资团队。 “第一步,伪装成欧洲的退休基金,发布一篇关于维斯塔矿业前景的深度分析报告,重点强调其稀有金属储量的不可替代性。” “第二步,动用我们在中东的关系,释放假消息,就说某主权财富基金,准备溢价百分之三十进行战略投资。” “第三步……” 一道道指令,精准而致命,通过无形的电波,飞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要做的,不是戳破这个泡沫。 而是亲手将这个泡沫,吹到最大,吹到最绚丽。 然后在它最璀璨的那一刻,亲手,将其引爆。 …… 苏家,此刻正沐浴在一片金色的狂欢之中。 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晚晴的父亲苏振邦,红光满面地挂断了来自瑞士银行的电话。 “爸,怎么样了?” 苏晚晴端着一杯手冲咖啡走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成了!” 苏振邦兴奋地一拍大腿。 “华尔街那几头最贪婪的狼,全都闻着味儿扑过来了!刚才我的报价,又被抬高了五个点!”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财经报纸,指着头版头条,声音里满是骄傲。 “你看看,全世界都在看好我们苏家的眼光!” 报纸上,赫然印着“维斯塔矿业:开启下一个黄金十年的金钥匙”的标题。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那行字,心中因“听雨小筑”而起的憋闷与屈辱,一扫而空。 她轻笑一声,语气里是与生俱来的傲慢。 “一个乡下厨子,就算菜做得再神,又能怎么样?” “在绝对的资本和权势面前,她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等我们这个项目尘埃落定,顾家的地位都要被我们压一头。到时候,我看顾家那个老太婆,还怎么护着那个贱人!” 第105章 是为了我吗 苏振邦满意地点点头。 “说得对。商场如战场,靠的是真金白银的实力,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江湖手段。” 他已经被这泼天的富贵冲昏了头脑,彻底放下了最后的警惕。 “通知下去,追加投资!能动用的资金,包括备用金,全部给我砸进去!我要吃下这个项目超过百分之四十的份额,我要绝对的控股权!” 贪婪,是最好的催化剂。 在顾承颐精心编织的假象之下,苏家正一步步、毫不犹豫地,朝着悬崖边缘狂奔而去。 夜深了。 孟听雨端着一碗温热的安神汤,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顾承颐依旧坐在屏幕前,只是屏幕上的内容,已经从科研数据,变成了她完全看不懂的财经新闻和K线图。 那跳动的红色与绿色,在她眼里,显得刺眼又冰冷。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屏幕的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滅的阴影。 他的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那种专注,孟听雨很熟悉。 那是他在攻克最顶尖的科研难题时,才会有的状态。 一种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的,极致的偏执与投入。 可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星辰大海,而是苏家。 孟听雨的心,微微揪紧。 她将汤碗放在他手边的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顾承颐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一瞬间,他眼底的冰冷与锐利迅速消融,化作了她所熟悉的、带着依赖的温和。 “怎么还不睡?”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孟听雨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覆上他放在轮椅扶手上、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冰凉的手背。 “你在做什么?” 她问。 “工作。” 顾承颐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 “是为了我吗?” 孟听雨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她不傻。 听雨小筑的风波刚刚平息,苏家的反常举动,顾承旧对财经新闻的过度关注。 这一切联系起来,答案昭然若揭。 顾承颐沉默了。 他不喜欢解释。 可看着她眼中的担忧与固执,他知道,简单的两个字,敷衍不过去。 “我身体不好,不想出门。在家里看看股票,打发时间。” 他说。 孟听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知道他在说谎。 这个男人,从来对金钱没有概念,又怎么会突然对股票产生兴趣?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出头。 可他凭什么呢? 他凭的是他那颗全世界最聪明的大脑,凭的是他孱弱不堪、需要她用药膳一点点续命的身体。 孟听雨的鼻尖,有些发酸。 她握紧了他的手,力道有些大。 “顾承颐,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养好你的身体。而不是为了我去和苏家硬碰硬,消耗自己的心神。” 前世的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和自己走向毁灭。 这一世,她有了金手指,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可以自己战斗,可以自己披荆斩棘。 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再拖累任何人。 尤其是他。 顾承颐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眶里泛起的微红,看着她故作坚强的倔强。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将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轻轻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很凉,掌心却很干燥。 “孟听雨。” 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郑重。 “商业上的事情,你不懂。” “他们既然不守规矩,破坏了游戏规则,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这不是为了你。” “是为了我们。” “为了念念。” “我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你们的生活。一丁点潜在的风险,都不行。”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你安心做你的菜,做你的药膳,去救更多的人。” “剩下的,交给我。” “厨房,是你的战场。” “厨房之外的世界,是我的。” 孟听雨怔住了。 她看着他清冷眉眼间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脏像是被一股温热的激流狠狠冲刷。 这个男人,总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霸道的话。 他说,厨房之外的世界,是他的。 他明明连站都站不起来。 却要为她,撑起一整片天。 孟听雨眼中的水汽,再也忍不住,凝成了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顾承颐有些慌乱。 他最见不得她哭。 他抬起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替她拭去那滴泪。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两个人都微微一颤。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 “别哭。”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慰。 “我保证,不会累到自己。” “我只是……动动脑子。” “对付他们,还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孟听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清晰的倒影,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她选择相信他。 “汤快凉了,喝了再忙。” 她收回情绪,轻声说。 “好。” 顾承颐端起那碗安神汤,一饮而尽。 温暖的液体滑入胃中,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也安抚了他因为布局而始终紧绷的神经。 有她在,真好。 …… 风暴来临的前夜,总是格外平静。 苏氏集团的签约仪式,定在三天后。 所有的资金,都已通过各个渠道,汇入了指定的离岸账户。 苏振邦甚至已经提前开好了庆祝的香槟,邀请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准备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盛大的庆功宴。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苏家,是如何一飞冲天,成为京城新的顶级豪门。 整个苏家,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巨大胜利的喜悦中。 没有人注意到。 一张无形的、由数据编织而成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 签约仪式的前一天。 夜里十一点五十九分。 伦敦,全球最大的国际保险集团“安联保险”总部的服务器,收到了一封加密的匿名邮件。 第106章 墙倒众人推 邮件里,没有一个字。 只有一个附件。 安联保险负责南美矿产项目风险评估的首席精算师,大卫·布朗,在睡梦中被紧急电话叫醒。 “大卫!上帝!你快看你邮箱里那封邮件!” 电话里,是他下属惊恐到变调的声音。 大卫皱着眉打开电脑,点开了那封奇怪的邮件。 附件被打开。 一份长达两百页的,关于维斯塔矿区地质灾害风险的分析报告,呈现在他眼前。 报告的格式,是他从未见过的简洁与高效。 没有废话,全是数据。 卫星云图、水文监测、地壳应力分布、历史降雨量…… 所有数据,都被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却强大到恐怖的模型,整合在一起。 最终的结论,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脏上。 “Warning: Catastrophic Mudslide Probability 98.7% within 90 days.” (警告:灾难性泥石流概率 90天内,百分之九十八点七。) 大卫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为这个领域的顶级专家,第一反应是荒谬。 维斯塔项目,他们公司组织了全世界最顶尖的地质勘探团队,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实地考察,结论是风险可控。 这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匿名报告,凭什么推翻他们的结论? 是恶作剧?还是竞争对手的恶意中伤? 他本想将邮件直接删掉。 可他的目光,却被报告中的一个数据模型吸引了。 那个模型,精准地预测出了十五年前,印尼海啸发生前四十八小时的地壳板块异常活动数据。 其误差,竟然小于千分之一。 那场海啸,是人类的噩梦。 而这个模型,竟然提前预演了那场噩梦。 冷汗,瞬间从大卫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他意识到,这份报告,绝不是恶作剧。 撰写这份报告的人,或者说,那个“东西”,拥有着上帝视角。 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立刻拨通了集团董事会的紧急电话。 “立刻!马上!组织最高级别的专家会议,重新评估维斯塔项目的风险等级!” “在结果出来之前,暂停对该项目的一切保险业务!”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嘶哑。 他知道,如果这份报告是真的。 那么安联保险,刚刚与一场足以让公司破产的、数百亿美金的巨额赔付,擦肩而过。 凌晨四点。 一条来自路透社的快讯,在全球资本市场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安联保险集团紧急宣布:因不可抗力风险剧增,将暂停为维斯多矿业项目提供保险服务,并重新进行风险评估。】 消息一出。 整个资本市场,一片哗然。 安联保险,是这个项目最大的保险商。 它的退出,意味着这个项目,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赤身裸体的赌局。 华尔街,那些前几天还疯狂追捧维斯塔矿业的“热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调转方向,开始了疯狂的抛售。 恐慌,如同瘟疫,在市场蔓延。 苏氏集团的股价,在开盘的一瞬间,应声跌停。 风暴,降临了。 第一颗石子投下,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海啸。 苏家的电话,从黎明时分开始,就没有停过。 第一个打来的是瑞士信贷的亚洲区总裁。 往日里热情洋溢的声音,此刻却客气得像隔了一层冰。 “苏董,关于维斯塔项目的后续贷款,我们需要重新进行风险评估。” 苏振邦握着听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意思?我们的合作协议不是已经签了吗?” “很抱歉,安联保险的退出属于重大不可抗力因素,我们必须对我们的股东负责。” 电话被礼貌地挂断了。 苏振邦还没回过神来,第二个电话接踵而至。 那是与他们合作了二十年的原料供应商。 “苏总,这个季度的货款,你看是不是能先结一下?我们这边……周转也有些困难。” 墙倒众人推。 不。 墙还没有倒。 只是出现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缝,那些平日里围着墙根取暖的鬣狗,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獠牙。 苏振邦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爸,怎么了?” 苏晚晴穿着一身精致的香奈儿套装从楼上走下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神态悠闲。 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悬在苏家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斩断了最后一根马鬃。 “没什么。” 苏振邦强作镇定,不想在女儿面前失了威严。 他打开电视,想看看财经新闻,找一些能稳定军心的消息。 屏幕亮起。 猩红的箭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他的瞳孔。 ——苏氏集团,开盘即跌停。 “轰!” 苏振邦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撞在了身后的红木博古架上。 架子上的一只清代珐琅彩瓷瓶晃了晃,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齑粉。 清脆的碎裂声,像是苏家倾颓的序曲。 “爸!” 苏晚晴惊叫一声,手里的咖啡杯也失手滑落,滚烫的液体泼了她一身,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绿色。 市值。 仅仅一个上午。 苏氏集团的市值,蒸发了三百亿。 那不是数字。 那是苏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真金白银的帝国基石。 现在,它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分崩离析。 恐慌,终于像迟来的潮水,淹没了苏振邦最后的理智。 他疯了一样抓起电话,开始拨打他通讯录里每一个熟悉的名字。 “喂,老王,是我,振邦啊!” “关于维斯塔的事情,你听我解释,那只是安联保险内部的调整……” 电话那头,传来敷衍的笑声。 “苏董,我这边还有个会,先不聊了啊。” “嘟……嘟……嘟……” 他再拨过去,已经是忙音。 苏振邦的手开始颤抖。 他又拨通了京城另一位实权人物的电话。 “李局,您看在我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上,这次能不能……” “振邦啊,不是我不帮你。这是市场行为,我不好插手啊。” 第107章 你不得好死 对方的语气,客气又疏离,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 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推诿、甚至直接的挂断。 曾经那些围在他身边,一口一个“苏董”、“邦哥”叫得无比亲热的人,此刻都像是约好了一样,与他划清了界限。 苏振邦终于瘫坐在了沙发上。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像是苍老了十岁。 眼窝深陷,两鬓斑白。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市场波动,也不是什么意外。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一开始就为他量身定做的,天罗地网般的陷阱。 有人在猎杀苏家。 用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将他活活勒死。 是谁? 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一个名字,如同鬼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顾承颐。 不可能。 苏振邦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个坐在轮椅上,连路都走不了的病秧子? 一个除了会搞些看不懂的科研,对商业一窍不通的书呆子? 他凭什么? 可除了他,又会有谁? 就在苏振邦心乱如麻,濒临崩溃的时候。 他放在茶几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加密的未知号码。 苏振邦像是被惊到的困兽,死死地盯着那个屏幕。 他有一种直觉。 电话那头,就是那个将他推入深渊的,幕后黑手。 苏晚晴也看到了那个电话,她颤声问。 “爸……接吗?” 苏振邦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里,一片死寂。 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像毒蛇在吐信。 过了足足十秒。 一个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伯伯。” 仅仅三个字。 苏振邦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是顾承颐! 真的是他! 那声“苏伯伯”,明明是晚辈对长辈的称呼,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苏振邦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恐惧、愤怒、屈辱、不解……无数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想咆哮,想质问。 “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干涩沙哑的。 “……承颐啊。”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愤怒,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 “想让我帮你,可以。” 顾承颐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 苏振邦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承颐!你肯帮我?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绝情的!我们两家是世交……” “两个条件。” 顾承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冰冷的四个字,像四根钢钉,将苏振邦所有的幻想,都钉死在了原地。 听筒里,顾承颐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凌迟着苏家的尊严。 “第一。” 他顿了一下。 那短暂的沉默,让苏振邦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让你女儿苏晚晴,亲自到‘听雨小筑’门口。” 苏振邦的心,猛地一沉。 “向孟听雨,鞠躬道歉。” 苏晚晴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并且,在所有媒体面前,亲口承认,是她恶意打压,造谣生事。” “不!” 苏晚晴尖叫出声,一把抢过苏振邦手里的电话。 “顾承颐!你休想!我死也不会去给那个乡下女人道歉!”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与屈辱,变得尖利刺耳。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苏晚晴的咆哮,只是一只蝼蚁无能的嘶吼,根本不值得他给予任何反应。 苏振邦一把夺回手机,冲着电话那头,声音颤抖地哀求。 “承颐,晚晴她还小,不懂事……你看能不能换个条件?” 让苏家大小姐,京城第一名媛,去给一个无名厨子当众鞠躬道歉? 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这更是将苏家的脸面,狠狠地踩在脚下,让全京城的人看笑话。 “这是第一个条件。” 顾承颐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第二个。” “苏氏集团未来十年,在餐饮和高端农产品领域的所有收益,分一半给‘听雨小筑’。” “噗通。” 苏振邦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诛心。 那么第二个条件,就是割肉。 而且是活生生地,从苏家身上,割下一块最肥美的肉,一割,就是十年。 十年啊! 这意味着,苏家未来十年都要为那个“听雨小筑”,为那个孟听雨打白工。 这意味着,苏家将彻底沦为顾家的附庸。 这是何等的屈辱! “顾承颐!你这个魔鬼!你不得好死!” 苏晚晴状若疯癫地哭喊着,扑上去想要抢夺手机。 苏振邦却死死地攥着手机,像是攥着苏家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此刻披头散发,妆容哭花,哪里还有半分名媛的样子? 他又想起了公司账户上那触目惊心的赤字,想起了银行催命一样的电话。 破产。 清算。 流落街头。 那两个冰冷的词,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苏振邦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从他苍老的眼角滑落。 他对着话筒,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我……答……应。” 电话那头,顾承颐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很好。”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没有一丝多余的言语,没有胜利者的炫耀。 只有冷酷到极致的,对结果的确认。 这种漠然,比任何嘲讽都更让苏振邦感到绝望。 他仿佛看到,顾承颐就坐在云端之上,像一个操控一切的神,冷漠地俯视着他们这些凡人,在他精心布置的棋盘里,痛苦挣扎。 …… 顾家老宅,书房。 顾承颐放下加密电话。 他清冷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108章 锥心刺骨的伤痛 他端起手边温热的安神汤,小口地喝着。 是孟听雨刚刚送来的。 温度,甜度,都恰到好处。 能安抚他因长时间高速运转而有些疲惫的大脑。 对他而言,摧毁苏家的商业帝国,难度并不比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更高。 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炫耀。 他只是在清扫。 清扫掉一切可能威胁到孟听雨和念念的,潜在的垃圾。 他要为她们打造一个绝对安全的,一尘不染的玻璃花房。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李秘书走了进来,脸色异常凝重。 他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顾承颐的桌上。 “先生,关于孟小姐身世的调查,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顾承颐的目光,从文件上扫过。 那是一份尘封了十几年的,来自偏远山村的户籍档案和一份医院的缴费记录。 “说。” 他的声音很淡。 李秘书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汇报。 “我们查到,孟小姐当年……并不是被她的亲生父母送养的。” “档案记录显示,她是被……卖掉的。” 顾承颐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顿。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 李秘书的声音,艰涩地继续。 “当时,她的亲弟弟患了急性白血病,需要一笔巨额的手术费。” “她的父母,拿不出这笔钱。” “于是,他们就把年仅五岁的孟小姐,卖给了人贩子。” “换来的钱,正好是她弟弟的手术费。”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啪!” 顾承颐手中的白瓷汤碗,应声而裂。 温热的汤汁混合着鲜红的血,顺着他苍白的手指,一滴一滴,落在名贵的地毯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 他的手,被锋利的瓷片划破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墨色眼眸里,那份从容与清冷,第一次,被一种名为“风暴”的东西,彻底撕碎。 原来,支撑着她在那般绝境中,依旧坚韧不屈的,是这样一段被至亲用金钱衡量、明码标价后抛弃的过往。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女人,那个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打不倒的女人。 她的人生,到底还掩藏了多少,这样锥心刺骨的伤痛? 书房里,一片死寂。 名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那点点暗红的血渍已经被处理干净,空气中却仿佛依然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顾承颐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面前的屏幕不再是跳动的K线图,而是一张放大的、陈旧的户籍档案扫描件。 孟听雨,五岁。 那一行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扎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依旧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纱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苍白的颜色。 疼痛,从伤口处传来,却远远不及心脏被凌迟的万分之一。 被卖掉。 用她五年的生命,换弟弟的一线生机。 这是何等可笑又何等残忍的交易。 李秘书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从未见过先生这个样子。 不是面对科研难题时的冷静偏执,也不是面对敌人时的漠然冷酷。 而是一种风暴被强行压缩在冰层之下的,恐怖的死寂。 良久,顾承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孟富贵和刘桂芬,不足以策划这一切。” 他的语气是陈述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力。 李秘书微微躬身。 “先生的意思是?” “他们贪婪,愚蠢,目光短浅。” 顾承颐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屏幕上那两个名字上,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们能想到的,只是如何从孟听雨身上榨取更多的钱,而不是编造一个持续了二十年的谎言。” “这背后,还有人。” 李秘书心中一凛。 先生的大脑,即使在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下,依然保持着手术刀般的精准。 “我立刻派人去平山镇,重新梳理所有线索。” “查。” 顾承颐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却比任何详细的指令都更有分量。 它意味着,动用一切力量,掘地三尺,也要将二十年前的黑暗,连根拔起。 平山镇的派出所档案室,常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将李秘书派去的人的影子,在堆积如山的文件架之间拉得又细又长。 这里的档案,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失物招领。 调查员戴着白手套,一卷一卷地翻阅着二十年前的旧宗卷。 纸张泛黄发脆,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时间在这里,仿佛已经凝固。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陈腐的气息熏得窒息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份不一样的卷宗。 它被塞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封信。 信纸是那种最廉价的学生用信纸,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得像枯叶一样脆弱。 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歪歪扭扭,像是出自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之手。 可那上面的内容,却让调查员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要检举。】 【我们村的孟富贵,前几天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娃娃,说是他婆娘在外面生的。】 【他胡说!】 【他婆娘刘桂芬的肚子,从头到尾就没大过!】 【那个女娃子,穿的襁褓是缎子的,滑溜溜的,我们这乡下地方谁见过那样的好东西?】 【我怀疑,这娃子,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信的落款,是匿名的。 日期,是二十年前的秋天。 调查员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迅速翻到卷宗的最后一页。 只见上面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印章旁,是龙飞凤舞的几个批示。 【家庭内部矛盾,证据不足,不予立案。】 落款人,是时任平山镇派出所所长,王建国。 一股寒意,顺着调查员的脊椎,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这不是疏忽。 这是包庇。 第109章 没人敢提这事 是有人在二十年前,就亲手将这个天大的罪恶,给压了下去。 消息传回京城顾家老宅时,已是深夜。 顾承颐听完李秘书的汇报,久久没有说话。 书房里,只有他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发出一声声极具压迫感的轻叩。 “嗒。” “嗒。” “嗒。”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性的罪恶之上。 “那个写信的人,和那个王建国,都给我找到。”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活要见人,死,也要把骨灰给我带回来。” 李秘书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先生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两天后。 平山镇一间破旧的老屋里,调查员找到了那位匿名的举报人。 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提起二十年前的事,老太太的记忆依旧清晰。 “我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后怕。 “那女娃子,长得跟年画上的仙童一样,白净得很。” “她家婆娘刘桂芬,前一天还在跟我们打牌,肚子平得跟飞机场一样,第二天就说自己生了个女儿,谁信啊?” “还有那孩子身上裹的布,乖乖,是顶好的绸缎,上面还绣着金线的小鸳鸯,亮闪闪的。” “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穷人家的东西。” 老人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偷偷写了信送去派出所。” “可后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反倒是那个所长王建国,特意来我们村里,跟孟富贵喝了一顿大酒。从那以后,孟富贵就更嚣张了。” “再后来,就没人敢提这事了。” 绸缎。 金线鸳鸯。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真相之门。 那绝不是孟听雨那对所谓的亲生父母,能够拿出来的东西。 她的出身,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而那位前所长王建国,也在京城郊区的一栋别墅里被找到了。 他早已退休,靠着当年不知从何而来的巨额财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当李秘书带着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甚至还想用自己的人脉来恐吓。 可当“孟听雨”三个字从李秘书嘴里说出来时,王建国那张养得白白胖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知道,二十年前那件被他亲手埋葬的案子,终究还是被挖了出来。 京城第一看守所,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将孟家养母刘桂芬那张憔悴而贪婪的脸,照得纤毫毕现。 这几天,她和孟富贵被分开关押,早已被折磨得心力交瘁。 可一提到孟听雨的身世,她还是那套颠来倒去的说辞。 “她就是我们亲生的!超生的!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尖利地叫喊着,试图用音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李秘书没有跟她争辩。 他只是将一个文件袋,轻轻地推到了刘桂芬的面前。 刘桂芬狐疑地打开。 第一张,是那封匿名检举信的复印件。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二张,是邻居老太太的证词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绸缎襁褓”、“金线鸳鸯”。 刘桂芬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第三张,是前所长王建国签字画押的供述书。 他承认,当年收了孟富贵五千块钱的好处费,帮他压下了这桩拐卖儿童案。 “轰!” 刘桂芬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她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铁证砸得粉碎。 “不……不是这样的……” 她开始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 李秘书的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冰冷。 “刘桂芬,坦白是你唯一的出路。” “拐卖儿童,包庇罪犯,数罪并罚,孟富贵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至于你,如果你还想有朝一日能见到你的宝贝儿子,就老老实实地把当年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全部说出来。” “宝贝儿子”四个字,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捅进了刘桂芬的软肋。 她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哇”的一声,她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没有半分悔意,全是末日来临的绝望。 “我说……我全都说……”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那个被隐瞒了二十年的,肮脏的秘密,吐露了出来。 “听雨……听雨她……她不是我们生的……” “也不是我们拐的……” “是……是买来的!” 审讯室外的监控室内,顾承颐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里的刘桂芬。 当“买来的”三个字传进他耳朵里时,他握着扶手的手,青筋暴起。 原来,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商品交易。 刘桂芬的哭诉还在继续,声音尖利而刺耳。 “二十年前,我男人他一个远房亲戚,叫张翠兰,突然找到我们。” “说她手里有个刚出生的女娃,家里人不要了,问我们要不要。” “她说那娃子的亲生父母,是京城来的大人物,非富即贵,只是不方便养在身边。” “只要我们肯养,每个月都能给我们寄一笔钱当生活费。” “我男人当时就心动了。” “我们家穷,又生不出儿子,有个现成的丫头片子养着,还能拿钱,多好的事!” “我们就在镇上的小旅馆里,见了那个张翠兰。” 刘桂芬的脸上,闪过一丝回忆的贪婪。 “那个女娃,就是孟听雨。她当时就裹在那个金线的襁褓里,睡得可香了。” “张翠兰当场就给了我们两千块钱,说这是定金。” “她说以后每个月,都会按时给我们打五百块。” “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们对外说,这孩子是我们超生的,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来历。” “我们……我们就答应了。” 李秘书的眉头紧紧皱起。 “她有没有说,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 刘桂芬用力地摇头。 “没有!她嘴巴严得很,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我们也不敢多问啊,能拿钱就行了。” 第110章 我要见到她 “那后来呢?” 李秘书追问。 “为什么生活费断了?” 提到这个,刘桂芬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怨毒的神色。 “那个天杀的张翠兰!她就给了我们五年的钱!” “五年后,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联系不上了!” “钱断了,我们自然不会再对那个赔钱货好脸色!” “让她干活,给她口饭吃,没把她饿死,我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无耻的狡辩,听得监控室里的顾承颐,眼底的风暴几乎要冲破冰层。 仁至义尽? 他想起了孟听雨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想起了她提起童年时,那片刻的沉默。 想起了念念曾经因为营养不良而孱弱不堪的身体。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仅仅是因为一笔中断的交易。 他的胸口,堵得发慌。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撕碎眼前这个满口谎言的恶毒女人。 但他没有。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继续听下去。 李秘书的声音,如同冰凿。 “那个张翠兰,现在在哪里?”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她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唯一线索。 刘桂芬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李秘书冷笑一声。 “怎么?还想包庇她?” “别忘了,她可是主犯。你现在检举她,还能算你一个戴罪立功。” “要是等我们自己查出来,你的罪,只会更重。” 刘桂芬浑身一颤,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碎。 她像是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她……她好像就住在离京城不远的河阳县!” “我前几年还听村里人说起过她,说她在县城里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河阳县。 李秘书立刻将这个地名,通过耳机,同步给了监控室里的顾承颐。 顾承颐的目光,落在电子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红点上。 他的薄唇,轻轻开启。 “封锁河阳县所有出入口。” “三个小时内。” “我要见到她。” 命令下达。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以顾家的能量为中心,迅速朝着那个名叫河阳县的小城,笼罩而去。 抓捕,立刻展开。 而顾承颐,只是静静地看着审讯室里,那个还在为自己辩解的刘桂芬。 他的心里,没有半分抓住线索的喜悦。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为孟听雨而生的,彻骨的疼。 那个女人。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坚韧,永远温柔,仿佛能治愈一切的女人。 她的人生,到底是被多少的恶意与肮脏,给包裹着?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任何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色如墨,泼满了整个京城。 顾家的能量,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那道从顾承颐口中吐出的命令,通过加密线路,以秒为单位,精准地传递到每一个执行节点。 “封锁河阳县所有出入口。” “三个小时内。” “我要见到她。” 没有疑问,没有迟疑,只有绝对的执行。 原本沉寂的夜幕下,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正以京城为中心,朝着数百公里外的那个普通小城,疾速笼罩而去。 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而顾家老宅的书房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顾承颐结束了通话,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他没有立刻去找孟听雨。 他在思考,该如何将这柄淬了世间最恶毒的剧毒、名为“真相”的刀,递到她的面前。 是让她继续活在那个“不被亲生父母疼爱”的谎言里,还是让她直面这个“从出生起就被明码标价”的,更残忍的现实。 空气中,他指尖轻叩扶手的声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轮椅滚轮压过地毯时,那近乎无声的沉重。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不能,也不愿再让她被蒙在鼓里。 无论她的过去有多么不堪,他都会陪着她,一起从那片黑暗的泥沼里,走出来。 孟听雨的房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 念念已经睡熟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呼吸均匀绵长,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孟听雨刚刚给她盖好被角,一转身,就看到了门口的顾承颐。 他安静地停在那里,轮椅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影里。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清冷与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孟听雨从未见过的,沉重与复杂。 孟听雨的心,莫名地一沉。 “出什么事了?”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他面前。 顾承颐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日里更加沙哑。 “念念的身世,查到了一些线索。” 孟听雨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刘桂芬招了。” 顾承承颐的视线,终于缓缓移回到她的脸上,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剧烈的情绪。 “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伤人的词汇。 但他失败了。 真相本身,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你不是他们亲生的。” 孟听雨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过无数次。 可当它真正被证实的时候,那种冲击力,依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不是孟富贵和刘桂芬的女儿。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丝毫的解脱,反而像是在她心口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灌进了凛冽的寒风。 她扶住了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我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顾承颐看着她瞬间苍白下去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控制着轮椅,向前靠近了一步。 “二十年前,一个叫张翠兰的女人,把你交给了孟富贵夫妇。” “她说……你的亲生父母是京城来的大人物,不方便养你。” “他们给了孟富贵一笔钱,每个月支付抚养费,唯一的条件,就是对外宣称,你是他们超生的女儿。” 第111章 被遗弃的 孟听雨的身体晃了晃。 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不被疼爱的亲生女,是被嫌弃的拖油瓶。 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自己竟是一个被交易的商品。 她的出生,她的童年,她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源于一场肮脏的,明码标价的买卖。 “所以……” 她喃喃自语,唇边泛起一丝凄凉到极致的笑意。 “所以,当那笔钱断了之后,我就从一个能换钱的工具,变成了一个多余的赔钱货。”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对她那么刻薄,那么狠心。 怪不得她高烧不退时,他们也舍不得花一分钱。 因为在她身上,已经榨不出任何油水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吞噬。 她一直以来所认知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苦楚,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可悲,也最可笑的答案。 她不是人。 她只是一件,被遗弃的,过期的商品。 她的身体,顺着门框,无力地向下滑去。 就在她即将跌坐在地上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并不宽阔,却坚实得让她心安的怀抱。 顾承颐从轮椅上撑起了半个身子,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揽入怀中。 这个动作对他而言,极为费力。 他常年病弱的身体,因为这个突然的动作而微微颤抖,手臂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可他抱得很紧,紧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孟听雨的脸,埋在他的颈窝。 那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却有一种清冽的、干净的药草气息,奇异地安抚了她几近崩溃的神经。 “别怕。” 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的温柔。 “听雨,别怕。” “不管你的过去是什么,现在有我。” 他的手,轻轻地,带着一丝僵硬,落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模仿着她安抚念念时的动作,轻轻拍着。 “我会帮你。” “我会帮你找到他们。” “我会让他们,为这二十年来你所受的所有苦,付出代价。” 他的话,依然是精准、简短的陈述句。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动听的承诺。 却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挡住了那足以将她淹没的,冰冷的绝望洪流。 孟听雨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将脸埋得更深。 二十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不甘、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没有哭出声。 只是那滚烫的泪水,无声地,一滴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灼得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生疼。 河阳县。 凌晨三点。 十几辆挂着普通牌照的黑色轿车,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入这座沉睡的小城。 车灯熄灭,车门打开,一个个身着便衣,身形矫健的男人,迅速融入夜色,精准地扑向了城南的一家“翠兰小卖部”。 行动干脆利落,没有惊动任何一个邻居。 几分钟后,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妇人,被从后院的床上带了出来。 她就是张翠兰。 二十年的安逸生活,早已磨平了她身上所有的凶悍之气。 当冰冷的手铐锁住她手腕的时候,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老年人被惊醒时的茫然和惊恐。 她甚至都没有反抗。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当年犯下的滔天罪行,会在二十年后,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找上门来。 抓捕,异常顺利。 然而,审讯,却陷入了僵局。 京城第一看守所的审讯室内。 面对警方的轮番问询,张翠兰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她不再是那个被抓时一脸茫然的老太太。 她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老狐狸般的狡猾。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我一个开小卖部的老婆子,我能犯什么法啊?” “二十年前?哎哟,那太久了,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无论是刘桂芬的供词,还是王建国的指认,摆在她面前,她都只是摇头。 “我不认识他们。” “我没去过平山镇。” “我一辈子都老老实实的,没干过坏事。” 老奸巨猾。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她咬死不承认,没有直接证据,谁也拿她没办法。 消息传回了顾家。 孟听雨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念念,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承颐就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陪着她。 当李秘书将审讯陷入僵局的消息汇报过来时,孟听雨那双黯淡的眼眸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那是一种冰冷的,淬了寒冰的光。 她转过头,看向顾承颐。 “我要亲自去见她。”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不行。” 顾承颐想也不想地拒绝。 “太危险了。” “那种人,穷凶极恶,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孟听雨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在怀里女儿恬静的睡颜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顾承颐,这是我的事。” “是我和念念的事。” “有些答案,必须由我,亲手去揭开。”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放心,我不会冲动。” “我只是去‘看’她一眼。” 看着她眼底那份不容动摇的执着,顾承颐对视了良久。 那双曾经清冷孤僻,看一切都如无物的眼眸,此刻,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里面有担忧,有不赞同,有挣扎,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妥协与心疼。 他知道,他拦不住她。 这个女人,外表看似温婉如水,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执拗。 他若强行阻拦,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与其让她独自面对,不如,陪她一起。 “好。”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我陪你去。” 孟听雨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 她知道,他这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第112章 照她说的做 “谢谢你。” 她轻声说。 顾承颐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微凉的脸颊。 那微小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去往看守所的车上,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孟听雨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化作一片片模糊而破碎的光斑。 她的脑子很乱,又很空。 无数个念头在翻涌,无数个问题在叫嚣。 他们是谁? 为什么要抛弃她? 是迫不得已,还是……根本就不想要她? 这些问题,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顾承颐就坐在她的身旁,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将自己的薄毯,分了一半,盖在了她的腿上。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她并不冷。 但那份来自他掌心的,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却顺着毯子,一点点熨帖了她冰冷的手脚。 审讯室外的观察室内,灯光白得刺眼。 巨大的单向玻璃,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了孟听雨的身影。 玻璃的另一边,就是那个叫张翠兰的老妇人。 她正一脸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警方的伙食。 满脸的皱纹,浑浊的眼珠,佝偻的身形。 她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菜市场里,会为了一毛钱斤两而争执不休的,普通的老太太。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双手,在二十年前,像贩卖一件货物一样,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卖给了别人。 孟听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看着那个毁了她一生的女人。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没有滔天的恨意,没有崩溃的哭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又像一个冷漠的神祇,在俯瞰着脚下卑劣的蝼蚁。 这份极致的平静,让站在她身后的李秘书,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顾承颐控制着轮椅,停在她的身边。 他没有看玻璃另一边的张翠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孟听雨的侧脸上。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里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一层极寒的冰川,死死地压制着。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手,冰得像一块玉。 他用自己的掌心,将那份冰凉,一点点包裹,一点点捂暖。 孟听雨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目光依然牢牢地锁定着审讯室里的那个身影。 “李秘书。” 她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孟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李秘书立刻应声。 “她是不是很渴?” 孟听雨问。 李秘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 “是的,为了消磨她的意志,从昨天到现在,我们只给过她很少的水。” “给她一杯水吧。” 孟听雨淡淡地说。 李秘书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 他转身去准备。 孟听雨松开了顾承颐的手。 “等一下。” 她叫住了李秘书,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个极为小巧的瓷瓶。 “在这杯水里,加一滴这个。” 李秘书看着那个通体洁白,没有任何标识的瓷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顾承颐却在此时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照她说的做。” “是,先生。” 李秘书不再犹豫,接过瓷瓶,转身离去。 没有人看见,在孟听雨拿出瓷瓶的那一刻,她指尖的微光一闪而逝。 那一滴液体里,不仅有空间中能让人精神松弛的药草汁液,更融入了一滴,经过她意念催动的,效力增强了数倍的灵泉水。 这不是毒药。 但它,比世上任何一种吐真剂,都更有效。 它能瓦解人最深层的心理防线,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将所有深埋的秘密,和盘托出。 很快,一名警员端着一杯水,走进了审讯室。 张翠兰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已经渴了一天一夜,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她毫不怀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像沙漠里的旅人见到了绿洲,仰起头,一饮而尽。 清凉的水,滑过她干涸的喉咙,带了难以言喻的舒爽。 她甚至还贪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喝完水,她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她重新靠回椅背上,准备继续跟这些警察耗下去。 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审讯室外,那面巨大的“镜子”前,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眯着眼睛,想要看清。 渐渐地,那个人影,在她的视野里,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 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长发披在肩后,眉眼温婉,气质干净得不像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张翠兰对上她那双眼睛时,心脏,却没来由地,狠狠一抽。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平静,深邃,像两口千年古井,没有一丝涟漪,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张翠兰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她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拉扯着,拖拽着,沉入了一片恍惚的,混沌的深海。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幻象。 二十年前,那个昏暗的小旅馆。 襁褓里,那个睡得正香的,粉雕玉琢的女婴。 还有那个出手阔绰,却始终用帽子和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神秘的女人…… 观察室内。 孟听雨看着张翠兰那逐渐涣散的眼神,知道,药效,已经开始了。 她没有进去。 她只是通过内置的麦克风,用一种平缓到近乎催眠的语调,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张翠兰。” “二十年前,平山镇,那个女婴。” “是谁,让你把她卖掉的?” 审讯室内的空气,因为孟听雨那句平缓的问话,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递进去,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不带半分质问的尖锐,却像一根无形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了张翠兰混沌的意识深处。 第113章 被偷走的 张翠兰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喝水后的水渍。 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很好听,很温和,像春天夜晚的风,轻轻拂过她的耳膜。 可这风里,却裹挟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层层包裹,缓缓拖拽,坠入记忆最幽暗的深渊。 她的眼前,不再是刺眼的白炽灯和冰冷的墙壁。 光影扭曲,景象变换。 耳边响起了“哐当、哐当”的,规律的轰鸣声。 是火车。 二十年前,那列从南边开往京城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拥挤不堪,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 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就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 那个女人穿得真好,一件米色的风衣,料子滑得发亮,手腕上还戴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手表。 一看就是有钱人。 可她的脸色很苍白,眼神总是直愣愣地望着窗外,对周围的嘈杂和拥挤毫无反应,好像魂丢了。 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里的婴儿,睡得正香,小脸粉粉嫩嫩的,像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 她就是在这时候,起了歹念。 那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就像个傻子,魂不守舍的,一定很好下手。 这个念头,像一颗毒草,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观察室内。 孟听雨静静地听着,那双握着顾承颐手腕的手,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 原来,她不是被抛弃的。 她是……被偷走的。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中那片积郁了二十年的浓重阴云,却又带来了更加汹涌的电闪雷鸣。 顾承颐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她指尖的冰凉。 他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极细微地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股压抑在冰层之下的,滔天巨浪般的愤怒和悲伤。 审讯室内,张翠兰的呓语还在继续。 她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将那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罪恶,一点点剥开,暴露在空气里。 “我……我看到她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眉头皱着,好像在做噩梦。” “我就……我就走了过去……” “我把孩子……从她怀里抱了出来……” “孩子很乖,没哭也没闹,就睁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我。” 张翠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回味当年得手时的窃喜。 “我抱着孩子,在下一站就下了车。” “我不敢在火车站多待,我怕那个女人醒了会追过来。” “我就找了个小地方躲着,然后……然后我就想起了孟富贵。” “他家穷,又没儿子,一直想要个孩子。给他,最合适不过了。” “我告诉他,这孩子是京城大人物的,养着能拿钱,他就信了。” “哈哈哈……他那个蠢货,他就信了……” 张翠兰的笑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监控室里的孟听雨,闭上了眼睛。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束缚,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不是被家人嫌弃的商品。 而是被小偷偷走的珍宝。 虽然同样是离开了亲生父母,但这两个概念,却有着天壤之别。 前者是绝望,是她不配。 后者是罪恶,是她无辜。 顾承颐感觉到手背上落了一滴滚烫的液体,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疼得发紧。 他没有擦去那滴泪,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张翠兰。” 孟听雨重新睁开眼,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清亮得骇人。 她对着麦克风,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你从那个孩子身上,拿走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张翠兰记忆里另一个尘封的角落。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那点得意的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我没拿什么……我什么都没拿……”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否认,身体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起来。 “她身上有个锁……银的……亮晶晶的……” “我拿下来了……我本来想去卖掉……” “可是我不敢……”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我怕遭报应!我作孽太多了,我怕阎王爷半夜来收我!” “我怕那个孩子的冤魂来找我!我把那东西藏起来了,我从来没碰过!” “我没扔,我不敢扔,我也不敢卖!” “我怕啊……” 她像个陷入梦魇的孩子,不停地重复着“我怕”两个字,身体抖得像筛糠。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审讯室里的警员都愣住了。 而观察室内的顾承颐,却立刻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他没有给孟听雨开口的机会,直接对身旁的李秘书下达了指令,声音冷得像冰。 “问她,藏在哪里。” 李秘书立刻通过耳机,将指令传达了过去。 在警员冰冷的追问和药效的双重作用下,张翠兰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将那个秘密和盘托出。 “在……在我的老家……” “河阳县,张家村,那栋……那栋快塌了的老屋里……” “床……床板下面有个夹层……” “里面有个小铁盒子……我就藏在里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秘书已经拨通了一个电话。 “立刻派人去河阳县张家村,控制张翠兰老宅,按照她提供的线索,寻找证物。” “务必,万无一失。” 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被执行。 两个小时后。 一个被深褐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被专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京城第一看守所的观察室内。 铁盒不大,也就巴掌大小,上面锈迹斑斑,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铁锈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貌不惊人的小铁盒上。 这里面,装着孟听雨的身世之谜。 李秘书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一层层解开那已经变得僵硬的油布。 当那个满是锈迹的铁盒,终于完整地暴露在灯光下时,孟听雨的呼吸,几乎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