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环[西幻]》 1、爱与恨 【他是温柔皎洁的月光,也是吞噬光亮的深渊。】 血月高悬于魔界第四狱的天穹,猩红的月光透过幽木地狱枯萎的黑色树冠,在结霜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常青城堡的花园里,魔骑士摘下斗篷披在前来赴约的侍女肩上,轻轻将一朵玫瑰递到她的手中,眼含爱意。血月的光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是情人节,一个属于爱与承诺的日子。 “叮铃……叮铃……” 常青城堡领主寝殿前,一串清脆的锁链响声从长廊尽头的台阶处传来,引得值班的两个守卫好奇地探头。 一个长相瑰艳的黑发男子步履蹒跚地踏上台阶。 男子四肢上的魔纹枷锁牵引着沉重的铁链,末端连接着脖颈上的铁项圈,每走一步,锁链便彼此相碰,发出清脆而哀婉的回响。 “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出来的?” 值守的两名坎比翁守卫在看清来人后,先是震惊,随即怒火陡升,黑红色的眼眶死死瞪着他,手中的铁矛猛然交叉,将他拦在阶前,厉声呵斥:“滚回阁楼去!这里不是你一个劣魔该来的地方!” 瑞基被城堡守卫拦住,长廊里的窗户大开着,红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如雪般惨白。 脚掌早已被磨破,血珠渗入冰冷的地板,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暗红的印记,如同一朵朵被揉狞践踏过后的残败玫瑰。 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布满疤痕的双手覆上铁矛,声音沙哑地哀求道:“求你们帮我通报一下吧,我要见他!” 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红色眼眸中满是卑微与破碎。 “今天是情人节……”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气音,好似连乞求的勇气都在一点点流失,“我想他……他说过要来见我的……” 两名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他。其中断了左角的守卫嗤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哟,又发疯了啊?情人节?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得上尊贵的玛尔巴什大人吗?” 另一名脸上带疤的守卫则阴阳怪气道:“欸哟喂,他恐怕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王之子、魔界王储呢,只可惜啊,现在这家伙身上可是一丁点撒旦血脉都没有,是个纯得不能再纯的劣魔!” 瑞基跪在地上,暗淡的红眸里闪过一丝痛苦。 是啊,他体内已不再流淌魔王撒旦的血。那个人夺走了他身上最后一滴王族之血。曾经的战神王子,如今已堕化为魔界最卑微的劣魔,甚至连奴隶都不如,只能勉强算得上牲畜。 铁矛将瑞基白皙的下巴挑起,冰冷的铁尖刺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站在左的守卫对着同僚轻挑道:“但不得不说,这个劣魔的脸是真的漂亮。” 另一名守卫嗤笑,眼中闪过恶毒的光:“再漂亮又怎样?你忘了这劣魔以前是怎么对我们的?平日里把我们当空气,心情不好就随意打骂、呼来喝去——伺候这样的王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你敢信?这家伙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天纠缠玛尔巴什大人,妄想让大人当他的王妃!天哪,那可是他的养弟!连向来温和的玛尔巴什大人都对他深恶痛绝,可见他有多恶心!” “幸好,幸好,玛尔巴什大人当初发起政变,把这疯狗东西踹下了王座!否则一直伺候这么个贱狗,简直比下油锅还煎熬!” 瑞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两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坎比翁。 这两个人是他从一众奴隶兵中挑选出来,当初他看这两人表现优异,便破格将他们去除了奴籍。而这两人曾经发誓效忠自己,对自己表现得无比忠诚,也正是如此,他才放心将他们安排给了玛尔巴什做护卫。 ……原来自己在他们心里,竟然是这样地不堪? “行了,咱们赶快把他带走,别让他打扰到了玛尔巴什大人和菲尼瑟斯先生的幽会……”左边的守卫弯下腰,揪住他的领子开始往走廊外拖,“就像他说的,今天可是情人节。就算上赶着挨草,今晚也轮不到他。” “……菲尼瑟斯?”瑞基愣住,喃喃道,“他不是叛军首领吗?怎么会和玛尔在一起?” “哈,叛军?”揪着他领口的守卫冷笑,“那是对你这种腐朽糜烂的贵族来说,王子殿下。菲尼瑟斯先生确实是自由之军的领袖,但他胸怀天下,仁慈睿智,和你这种自私自利的贵族完全不同!更何况,他与玛尔巴什大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才是真正的知音。” “……要说谁能配得上我们魔界年轻又博学的大贤者,那当然是同样睿智强大的策略家!” 瑞基望着紧闭的寝殿大门,在厚重的橡木门后,他心爱的男人正拥抱着别人,那些他渴求却从未得到的温柔,全都给了那个人。 一股滚烫的痛意从胸口烧到喉咙,嫉妒与狠意如同剧毒般在血管蔓延。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牙关紧咬,直到唇间渗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他说过要见我的!”突然,他尖叫出声:“玛尔巴什,玛尔巴什·撒旦森——” “你出来!我要见你!你给我出来!!”瑞基歇斯底里地嘶吼,铁矛抵在肩侧也毫不在乎,只一个劲地拼命扭动身体,浑身鲜血淋漓的模样像一条绝望翻滚的残破蛆虫,狼狈而可怜。 他不接受玛尔巴什爱上别人!他不接受! 是他把奄奄一息的他从无尽深渊里带出来,一路拉扯长大,在人界颠沛十几年,好不容易回到魔界,又是他苦苦哀求父王收养他为养子。要不是有这层身份,要不是自己一心护着他,他凭什么进皇家魔法学院?凭什么成为大贤者法师? 权力、地位、荣耀……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他怎么能,又怎么敢不爱他!! “该死的!这个疯子!”守卫见了,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瑞基眼睛通红,被捂住嘴后直接一口狠狠地咬下。 “啊!!贱狗,你竟敢咬我?!”守卫猝不及防被咬,痛得猛地松手,随即怒火攻心,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瑞基的脸被狠狠扇偏,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墙上,疼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翻涌起来。 鲜血从嘴角流下,顺着雪白的下颌缓缓滑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砸出一朵凄艳的血花。 “玛尔……玛尔……你出来啊……”瑞基低垂着头,声音哽咽破碎,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你说了要见我的,你出来啊……” “怎么回事?”终于,城堡长廊尽头,紧闭的橡木门被拉开,低沉醇厚的男声从门后传来,“谁在外面吵嚷?” “吱呀”一声,厚重的门从内被推开,一抹修长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乍得听到心心念念之人的声音,瑞基猛地抬头,一股动力涌进身体,用尽全力挪动麻木的双膝,艰难地站起身,朝那抹优雅的身影走去:“玛尔!……是我!” 守卫见他跟个垂死的牲畜一样向尊贵的城堡主人跌跌撞撞扑去,忙将铁矛对准他,厉声呵斥道:“别动!” 然而他并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那抹金绿色的身影。 瑞基颤抖着抬眸,那个让他疯狂又绝望的身影正立在长廊尽头。金绿暗纹的华贵长袍流泻如夜幕,左眼戴着的单边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冽的光芒,深棕色的半长发用绿色丝带系起,静静地垂在脑后。 玛尔巴什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以及地上的血迹。 “你怎么来了?”他深褐色的眸子扫过血迹斑驳的地板,眼里充满了不悦,“不是说我会来找你的吗?你不乖乖待在阁楼,跑到这里闹事,还把血弄得到处都是……你到底想做甚么?” 瑞基艰难地走上前,血肉模糊的脚掌传来火烧般的痛意,可只要能看到这个人,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他微微仰起脸,看向玛尔巴什,眼里闪烁着眷恋依赖的光。 “玛尔,今天是情人节呀……我等了你一整天,你都没有来。你不来,我就自己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指尖微微颤抖着,将它递到他面前,声音哽咽而虔诚:“情人节快乐……我爱你。” “……情人节?”玛尔巴什微微一愣,随即眉头紧蹙,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疲惫。“你就为了送花这种无聊的小事,从六百六十六阶的阁楼偷跑出来找我?”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诮:“瑞基,我真搞不懂你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玛尔巴什抬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算了,反正你都来了,也省得我再去找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弯腰递到他面前。 “吃下去,”他俯身注视着他,薄唇微扬,褐色的瞳仁如深渊般摄人心魂,声音如陈年的红酒,醇厚而迷人,带着微微的磁性,“……你现在身上很疼吧?吃了它,就不会再疼了。” 清冽而浓郁的雪松香气扑面而来,瑞基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呼吸微滞,脸颊不自觉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一股暖意泛上心头,他看出来自己疼了,还给他药丸……果然,玛尔是在乎他的! “啊……好,好的!”他欢喜地接过了散着淡淡草药香的棕色小丸,一口吞了下去。 然而药丸刚滑入胃中,一股麻木感便从体内升起,瞬间席卷全身。瑞基瞳孔猛地收缩,他想张嘴质问,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甚至连动都动不了,只能无力地靠着墙面跌坐在地。 红玫瑰从他手中滑落,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花瓣微微散开,凄惨而无助地鲜艳着。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玛尔巴什微微勾唇,露出一抹笑。 他伸出手,探向他瑰丽的脸。 这个如松如竹的男人有着一双优雅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指背轻轻划过柔软细腻的脸颊,像情人事后的爱抚, 又像恋人最终的告别。 玛尔巴什抹去了他面上沾着的零星血渍,他看着他,深褐色的眼里倒映着他狼狈的模样, 盈盈的眼神光闪烁跃动着,好似里面的万千星辰,只为了他而绽放。 然而转瞬之间,璀璨绚丽的星辰却突然消失。 莹润如琥珀的眸子失去了光泽,化作一渊死水, 冰冷而绝望。 玛尔巴什伸出右手,按在瑞基瘦骨嶙峋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如铁钳,将他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瑞基,” 轻轻地,他唤了他的名。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独特的韵律,好似在吟唱诵咏,又像是在喋血哀鸣。 “【浮生若夢,愛如露,恨如霜。】” “【莫予傾心,願君生恨,】” 他微笑着,双眼漆黑而空洞, “【——別愛我,恨我吧。恨比愛,更長久。】” 瑞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像是另一种语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陌生而遥远。 可即便听不懂,他却仍能清晰感受到,那一字一句中裹挟着的,浓烈得令人心碎的悲伤。 鼻子一酸,他下意识想开口,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可他还未能问出口,玛尔巴什便抽回了手。 他伸出右手,按在瑞基瘦骨嶙峋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如铁钳,将他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下一刻,他抬起手,指尖轻抚过脊背,竟缓缓从骨骼深处抽出一柄银白色的长剑!长剑造型独特,清俊风雅,剑身流转着银白色的光辉,锋利而圣洁。 玛尔巴什按着他的肩膀,剑尖抵在他左胸心口,唇角勾起一抹诡异而残忍的笑:“瑞基,会有点疼……但没关系,很快就结束了。” 看着顶在胸口的剑尖,瑞基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不……不!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他? 不要,他不想死!! 瑞基望向他,赤色瞳眸颤如碎星,他想要尖叫却只能失声,想要逃离却如坠泥沼。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银光残忍地割开细嫩的皮肤,一点点穿过血肉没入胸口,然后贯穿了那颗千疮百孔却依然不愿停跳的心。 灼烧般的剧痛自心口炸裂,如烈火般疯狂蔓延,吞噬血肉,灼烧至四肢百骸,直抵灵魂深处。 一剑穿心。 只是死亡并没有立马发生,这个过程是痛苦而漫长的。 玛尔巴什利落地抽出长剑,冷漠地甩去剑身上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的雪松香与血腥气瞬间消散——首先消失的,是他的嗅觉。 “吱呀——”橡木门被打开,一个白色长发的清瘦男子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他优雅地走向玛尔巴什,柔软若无骨的双手暧昧地攀上他的肩膀,“玛尔,发生什么了?” 男子紫罗兰色的眼眸神情地看向玛尔巴什,柔声道:“这是……劣魔瑞基?他死了?” 玛尔巴什淡淡地点头,“嗯。” “啊,你终于忍不住了吗?”白发男子诡异地笑了,“一下子将几百年来被压迫的怨气散发出来——这感觉一定很舒爽吧?” 玛尔巴什抬手扶了扶左眼戴着的单边金丝眼镜,镜片反射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是的。” 血液涌上喉咙与鼻腔,铁腥略甜的血浆突然变成了一团粘腻潮湿的棉花,没有味道却堵得他喉头发胀——瑞基失去了味觉。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白发男子垂眸望向倒在血泊中的黑发男子,以及被他鲜血浸透的玫瑰花,紫色的眼瞳晦暗不明,声音低沉:“他可是将你带出无尽深渊,赋予你在魔界一切的恩人。” “恩人?”玛尔巴什冷笑一声,“那是你们以为的。” “要不是他强行将还是婴儿的我从祭坛上抱走,我就能成功摆脱与生俱来的命运诅咒了——就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成功了!” “况且,他将我带走,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他的孩童兴致,却逼着我承受了这份我根本不需要的恩情上百年!” 他深褐色的眼眸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声音低哑而扭曲:“我挣扎、等待了千年,只为挣脱那个世界强加给我的命运、那个恶毒的不死诅咒!可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却让我的一切功亏一篑!到头来,他还沾沾自喜,挟恩图报,把我当成仆人使唤——” 白发男子微微一怔,诧异道:“原来,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难怪所有契约对你无效,因为你的灵魂不属于这里,这个世界根本无法束缚你。所以,这就是你敢公然违背誓约,囚禁折磨他,甚至亲手杀死他的底气吧?” 玛尔巴什扶了扶单边金丝眼镜,道:“不错。……虽然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可他那么爱你,一心只有你,爱得毫无保留,爱得炽热而执着,不惜一切。往后余生,你再难找到这样义无反顾爱着你的人了。” 玛尔巴什瞥了他一眼,淡漠道:“他爱我,与我何干。” 他低头凝视着倒在地上如破布娃娃般的瑞基,视线灼热而刻骨:“被他喜欢上,是我这辈子最恶心、最倒霉的事。” 轰—— 白光骤然在瑞基的脑袋里炸开,剧痛如千万只血热蚂蚁啃噬血肉,将他的心脏一点点碾碎、撕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睁大的红眸骤然收缩成针尖状,灵魂在无声地嘶喊,尖叫,痛苦得几乎要撕裂成两半。 原来,他的爱和付出从来都是一个笑话! 对那个人来说,他不过是阴暗角落里蠕动的蟑螂,令人作呕,却又挥之不去。那些小心翼翼的付出,也只是自作多情的笑话。 他倾尽一切,不顾世人嘲讽和家人阻拦,毫无保留地追求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奉上,可那人却害死他的家人,夺走他的皇位,践踏他的尊严,让他从高贵的王子堕化为下贱的劣魔。 他以为自己的深情和依赖能换来一丝怜惜,殊不知,在对方眼里,他的爱意,连被厌恶的资格都没有! 血液被冻住,寒意沿着血管疯长,寒冰裹住了心脏,将最后一丝暖意扑灭,然后一块一块如瓷片般剥落,最终砸在地上,碎裂成灰。 视线逐渐模糊,那两个人的交谈声也变得遥远——他的视觉和听觉开始慢慢消失。 当爱被狠狠践踏,当热烈被辜负,当希望彻底破碎,一切的美好都燃烧殆尽,化为冰冷的灰烬。 而从这片灰烬中涌起的,不再是眷恋与渴望,而是蚀骨的仇恨与滔天的怒火。 玛尔巴什,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 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他依稀听见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在低声对他说—— 【孩子,若你可以改写过往、挽救未来,却必须放下爱恨, 你可敢逆风执炬,直面命运的洪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重生 魔界第九狱,潘地曼尼南皇城城堡内,士兵们正在长官们的要求下缓缓关闭所有的城堡出入口,将城堡围成水泄不通的铁桶。 城堡主楼,王子书房外,守卫长与骑士长们依旧冷静地调度士兵,脸上看不出异样,然而他们偷瞄书房的频率明显比往常更高,神色忐忑,眼神闪烁。 “你说,玛尔巴什大人能成功吗?”皇城守卫长面上装作在跟骑士长换班交谈,小声道,“那可不是随便的什么贵族,而是魔王撒旦之子,天生怪力的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啊。” 身披银甲的骑士长喉结微动,悄然吞咽了一口唾沫,也压低声音道:“我们只能相信玛尔巴什大人。而且眼下的局势,王子显然没办法赢过自由之军,跟着他咱们没有活路的,只有玛尔巴什大人能扭转乾坤。” “实在不敢相信王子竟然会听信谗言,罢免并软禁玛尔巴什大人。他可是我们皇室军最强的法师和谋士,这不,没有了他,咱们根本斗不过狡猾的叛军首领,已经接连丢失了一半的领域了。” 守卫长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冷哼道:“我看他不只是轻信谗言,简直是色欲熏心!软禁玛尔巴什大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妄想强娶大人做王妃——那可是他的养弟!简直丧心病狂……” 正当两人低声吐槽,聊得热火朝天时,却全然不知,书房内那个被他们咒骂的人,已经换了个内核。 瑞基重生了。 他静静地坐在绒皮座椅上,眼神空洞地凝视着书桌上的文件。窗外的黄日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落在墙上的日历上。 视线落在魔法日历斑驳的羊皮纸上,在看清日期后,他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魔王老爹和光明神竟然真的把他给复活回档了! 现在他回到了玛尔巴什发动政变前的一个小时。 瑞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书房门口,一把拉开门,目光凌厉地扫向门外的守卫长和骑士长,吩咐道:“守好门,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末了,他眼神冷冽地扫了他们一眼,又专门强调了一遍:“任何人都不行!” 说完,他便“嘭”地一声阖上了门。 回到书房,他快步走向书架,从上面抽出人界地图,然后几乎是粗暴地扫开桌上杂乱的文件,将地图铺展其上。他双手撑着桌面,红眸紧盯地图,秀眉蹙起,仔细研究起行进路线—— ‘先到人界南国边境的霍普市,然后下到幽暗地域,再进无尽深渊……’ 瑞基以最快的速度定下了路线。 他必须尽快上路,不仅是因为玛尔巴什即将发动政变囚禁他,更是因为他接收到的任务迫在眉睫。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重生自然是有要求的—— 他必须前往无尽深渊,寻找一个叫做“黑暗光环”的武器,并将其送往世界之墙,亲手交给正在与邪神对抗的父王和光明神。 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整个梅西耶世界都将被异界邪神入侵后毁灭。 至于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指定他去拿这个武器…… “吱呀——”门突然被推开,瑞基一惊,连忙将地图塞进随身储物袋。 “该死的,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的吗?”他猛拍桌面,红色的眼睛里燎起怒火,恶狠狠地瞪向不速之客,“滚出去!” 然而在他看清来人的面容后,怒火瞬间熄灭,仿佛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 接着,窒息般的阴冷沿着脊椎一点点爬上心头—— 来人一袭素雅的柳色长袍,贴身剪裁勾勒出修长而劲韧的身形,朴素中透着高贵。深棕色的半长发随意以布条束起,几缕碎发懒散地垂落颊侧,清冷疏离又禁欲,撩人而不自知。 清冽的雪松香随着他的靠近变得愈发浓郁,瑞基的内心也变得愈发冰冷。 “你要我亲手做的点心,吃吧。”男人缓步上前,将银色托盘稳稳放在书桌上,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而当目光掠过被暴力推开、四处散落的文件时,他深色的眼眸微微一顿,“……书桌怎么乱成这样?” 瑞基的红眸死死地盯着银色托盘里的点心,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金黄酥脆的饼干静静躺在托盘中,边缘泛着焦糖色光泽,烘烤出的细小裂纹间溢出浓郁的奶香与淡淡麦香,温暖而诱人。 他盯着自己最喜欢的黄油饼干,唇角未动,心中却恨得咬牙切齿。 是他, 玛尔巴什。 上辈子,他和玛尔巴什因为王叔战死一事而闹翻。玛尔巴什遭各大贵族联名指控泄露军情,他迫于压力,只能先将其撤职收监,展开调查。 然而,不知哪个混蛋散布谣言,说他软禁玛尔巴什是为了强娶为妃。流言越传越离谱,最后竟连玛尔巴什都信了。怒不可遏之下,对方发动政变,将他反锁囚禁。 “瑞基,你的桌子……” 低沉醇厚的嗓音在面前响起,带着一丝隐而不露的关心。只是话还没说完,他便猛地收了声,最终只是淡淡道:“算了,先吃点心吧,冷了就没那么香了。” 瑞基掀起眼皮,恨恨地瞥了他一眼。 吃?他才不会再上当。上辈子他吃下这被下了药的点心,昏睡过去,醒来时就力量被封,权力被夺,成为了他囚室中的禁脔。 “我不饿。”他咬紧嘴唇,竭力掩饰情绪,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不让这个多智近妖的人察觉异样,从而破坏他的跑路计划,“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隐晦地抬眸瞥向那张令人心悸的面容——玛尔巴什生得太过完美,不止面容,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超脱尘世的冷雅。 然而,一想到临死前这人和那位白发叛军首领的对话,他心底翻涌的恨意便瞬间被无尽的恐惧吞噬…… 原来这个人竟然不是梅西耶世界的生物,难怪当初在无尽深渊里遇到他时,这个婴儿既不哭也不闹,反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可笑年幼的他竟天真地以为做了件善事,将这个孤零零躺在祭坛上的孩子捡了起来,用血喂养,硬是将他带出了深渊并抚养养大。 殊不知在抱起他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被这个不知名的老怪物给彻底恨上了。 而且,这个怪物不但魔法力量超绝,甚至连剑术与身体力量也远在自己之上。 上辈子自己曾成功逃离城堡、解开了封印,但很快便被这人找到,他尝试用自己最擅长的近身搏斗抵抗,却轻易被制服。 不仅如此,这个人还将他在荒山野岭中扒光作为惩罚,幕天席地地将他狠狠草成一头嘶吼吟哦的雌兽,力道凶狠,动静惊人,连路过的野兽都忍不住面红耳赤,匆匆避退。 而被抓回城堡后,他更是变本加厉地将自己关进高阁,用最沉最粗的锁链缚住他的四肢,将他变成他一个人的玩具,每晚变着花样地折腾他,以他在欲海中的痛苦挣扎为乐。 回忆猛地涌入脑海,那些疯狂而羞耻的夜晚让瑞基不由自主地颤栗。 他漂亮的嘴唇忍不住翕动,心底翻涌的恨意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如毒蛇般死死缠住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在害怕?”清冽雪松香味突然变得更加浓烈,玛尔巴什绕过书桌,蓦地逼近,就像一条正在无声靠近猎物的青竹蝰蛇。 他深邃的眼眸在金丝眼镜后微微眯起,里面充满了探究:“瑞基,发生什么了?” 瑞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当他对上那张儒雅俊美的脸时,他蓦地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那是心脏被剑刺穿的位置。 剑刃冰冷的触感与灼烧般的剧痛像是刻进了血肉,死前的记忆狠狠地撕扯着他的灵魂,几乎让他失声尖叫。 瑞基红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胃里一阵翻涌。 他曾经竟如此痴狂地爱过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不知名状的老怪物…… “出去!”他拔高声音,指着门对玛尔巴什道:“我让你滚出去,你没听见吗?” 玛尔巴什微微一愣,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显然,他没料到向来恨不得黏着他的瑞基竟会突然情绪失控赶他走。 这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掠过那盘加了料的点心,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必须哄着瑞基吃下点心,不然自己精心策划的和平政变就会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里,他按住心底的烦躁,露出一抹虚伪的微笑:“可是你要的点心……”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尖锐地打断了。 “我让你走,你不走是吧……好,那我走!” 瑞基绕过书桌,从另一侧避开他,刻意拉开距离后,大步走向书房门口。 他必须离开魔界……立刻马上! 他要离开他,他要摆脱他,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他恨他!! “瑞基!”玛尔巴什猛地扣住他的手腕,面色阴沉,“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暗,声音里充满了愤懑与不悦:“你说想吃点心,非逼着我一个大男人忍着厨娘和侍女的异样眼光,像个嫔妃似的进厨房为你下厨。” “现在做好了,你倒好,转身就不要了?……瑞古勒斯,你是不是觉得耍弄我很好玩?” 蓦地被抓住手腕,来自对方的低温透过肌肤渗入骨髓,阴湿粘腻的触感沿着手腕蜿蜒爬升,让他不寒而栗。 “放开!别碰我!” 瑞基像一只炸毛的猫,猛地甩开他的手,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冲出书房,逃也似的离开了。 瑞基从书房夺门而出后,在长廊上近乎疯狂地奔跑。 他跌跌撞撞穿过城堡里漫长而幽暗的回廊,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壁间回荡着。 等他终于踉跄着冲进自己的寝殿,反手锁上门后,才勉强平复了剧烈的心跳。 然而只锁门还不够。左顾右盼一番后,他搬起沉重的绒面沙发顶在门后,又将衣柜、桌子等大件家具举起来,层层堆在门前,将入口彻底封死。 玛尔巴什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很快就会找过来! “该死的,得赶快……”他一边喘着粗气,动作凌乱而急躁,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他猛地打开一个楠木宝盒,刹那间,神圣的白光从盒中溢出。他眼中一亮,欣喜地取出那颗鸽子蛋大小的洁白晶石,紧紧握在掌心。 这是跨位面传送晶石,可以带他去人界。 不过在离开前,他最好给自己准备点钱财和装备补给,以备不时之需…… 他转身看向自己的武器架和藏宝箱,干脆将所有值钱和有用的东西胡乱塞进储物袋,活像个匆忙洗劫现场的小偷。 扫荡完毕后,“咔啦咔啦”开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玛尔巴什追来了。 “咔哒、咔哒”,开锁声越来越急促,伴随着那头斯文怪物对他名字的低吼: “瑞基、瑞古勒斯·撒旦森!你闹够没有?——开门!!” 瑞基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后颈,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咬牙,一把扯下手上的戒指,然后从怀里掏出王储印章和兵符——这些彰显他权势地位的东西,在旅途中只会成为他被定位追踪到的累赘。 金属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甩掉任何可能在旅途中暴露他身份行踪的东西后,他没有丝毫留念地地捏碎了晶石,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至于他走后,魔界和军队会怎么样—— 反正玛尔巴什早就把他架空,准备发起政变了,这里有他没他又有什么两样呢? “瑞基!!”一声轰响后,寝殿大门被魔法暴力地轰开,玛尔巴什挥袖将残留的魔力收走,大步跨过碎木,焦急地闯了进来。 奢华的寝殿此时一片狼藉,保险柜柜门大开,武器架空空如也,整个房间被风卷残云般洗劫了一番。 玛尔巴什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散落的王储印章、兵符和戒指,深棕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魔界最高权力的象征物,此时却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像几件无人问津的废品,在黄日之光下泛着冷光。 ——魔王撒旦之子,魔界唯一的王子,失踪了。 玛尔巴什走上前,缓缓地捡起落在地上的黑金戒指,放在手指尖摩挲。 “呵……跑了?”他俊美绝伦的脸庞此时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波浪滔天,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瑞基,趁现在,尽情地跑吧。” 优美的嘴唇微微挑起,勾勒出其主骇人的暴怒, “——毕竟,这会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我手中逃走。”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人界和圣骑士大叔 清晨的阳光透过绿枝洒下斑驳光点,树林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薄雾里,几只狗头人身的怪物正坐在地上,凶狠贪婪地撕咬着地上的残破尸体,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突然,一个白色的传送口从半空中裂开,接着一个穿着玄色轻甲,背着猩红长剑的黑发青年狼狈地从中翻滚而出,重重地摔在树林间的泥地上。 “诶哟……”青年哀嚎了一声,艰难地翻过身,四肢摊开,像条咸鱼一样躺在林间草地上。 瑞基躺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像散了架般疼痛难忍,连抬一抬手指都牵扯得浑身颤抖。 然而他还没能坐起身,就感到一股湿热腥臭的气息喷在脸上,腐肉混着血腥味儿的恶臭让他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这,这是什么?瑞基僵在地上,红色的眼珠缓缓移动,对上了一双泛着幽绿凶光的兽瞳。 “唰!”猛然间,一股大力攫住他的双腿,猛地将他向前拖去。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倒提而起,悬吊在半空,失重的眩晕感猛然袭来。 一个穿着简陋服饰的高大豺狼人提着他的脚踝,兴奋地嚎叫着,发出噫呜噫呜的声音。 很快其他豺狼人们也围了上来,他们拿出绳子,将瑞基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该死…… 瑞基四肢僵硬,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浑身使不上一分力,只能像条砧板上的死鱼,任由这些怪物们将他按在被腥血染黑的泥土地上,跟捆鸡一样被绑起。 不愧是跨界传送,副作用简直大得惊人。 豺狼人队长粗粝的爪子在他身上游走摸索,将长剑、储物袋,甚至藏在靴中的匕首一一搜走。 末了,它探过狗头,扒拉开他额前的黑发,细细端详他的脸。 看清瑞基容貌的瞬间,那双绿色的兽瞳闪过一抹惊艳,随即伸出腥臭的深紫色舌头,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恶心地舔了一下,还顺带猥琐地捏了把他的臀,发出咕噜噜的笑声。 被怪物口水糊了一脸的瑞基面如菜色,胃里一阵翻涌。 靠!!这个狗东西在干什么?恶心死了!! 他被膈应地恨不得拔剑将这个胆敢萎谢他的狗头怪物砍成两截,奈何此刻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脸色铁青地任由他们摆弄。 所幸,这些豺狼人虽恶心猥琐,却除了舔一舔摸一摸外,并没有真地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看起来,他们留着他另有用处。 过完干瘾后,为首的豺狼人揪起瑞基,夹在腋下,带着其他几只同类向树林深处走去。 瑞基垂着头,草叶轻拂过他的脸颊,红色的眼眸掠过一丝狠意。 哼……跨界传送的副作用来的快,去的也快,再过五到十分钟他就能恢复行动。 ——等他恢复,看他怎么收拾这群畜生! 豺狼人拎着瑞基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洞。 刚进地洞,阴冷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混杂着浓烈的狗臭和血腥味。这个地下洞穴非常大,岩壁上嵌着昏暗的磷光石,幽幽地投下蓝色的光芒。 洞穴里散布着杂乱的兽皮窝铺与堆积如山的白骨,成群的豺狼人在洞穴各处忙活着,像是在搭建什么东西。 “嘭!”豺狼人走到洞穴尽头的圆台上,像卸货一样瑞基摔在一个石坛上。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艰难地翻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巨大的祭台石坛上。 祭台上这样的石坛还有五个,而其他每一座石坛上都摆放着一具腹腔大开,内脏空空的尸体。 站在祭坛中央的是一个身披黑色兽皮、浑身挂满骨饰的豺狼人祭司。他看了看还在喘气的瑞基,然后飞速扫过其他五个祭坛上摆放好的尸体,狰狞的狗脸上竟诡异地浮现出一丝松了口气的神情。 豺狼人祭司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骨刃匕首,准备将这最后一个祭品开肠破肚。 瑞基偏头看向豺狼人祭司,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抬起被绑在身前的手臂了—— 谢天谢地,跨界传送的副作用终于过去了! 他眼神陡然变暗,舌尖抵住后槽牙,死死地盯着提着匕首过来的豺狼人祭司,像一头等待捕捉猎物的黑豹。 豺狼人祭司显然没有想到,这最后一个祭品可跟他之前杀掉的那几个凡人不同。 瑞基非但不是凡人,还是以凶悍和怪力出名的魔王之子。尽管此刻受人界法则压制,力量仅剩不足十分之一,表面看起来与凡人无异,但他经历无数战斗磨炼出的格斗技巧,已足够让这个毫无防备的怪物祭司送命。 豺狼人祭司高举匕首,猛然刺下,然而刀刃并未如预想般没入血肉,而是划开麻绳后“铛”的一声砸在了石坛上。 手上的束缚被划开后,瑞基猛地将剩下的麻绳也通通挣开。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缓缓抬眸,对着豺狼人祭司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只见他猛地闪身上前,抬手就“梆”的一下狠狠砸在豺狼人祭司脑门上。这一拳力道之重,直接让它两眼一黑,仰面倒地,接着两条狗腿一蹬,彻底嗝屁。 “嗷呜——!” 祭台上的异动惊动了周围巡逻的豺狼人。将瑞基抓来的豺狼人队长见状,发现他竟袭击了部族最为敬重的大祭司,顿时怒吼连连,嗷嗷直叫,挥舞着长骨刀,杀气腾腾地冲了上来。 “哈,来的好,省的小爷我去专门找你!” 面对来势汹汹的豺狼人们,瑞基一点不怵。他捡起豺狼人祭司掉在地上的匕首,挽了个匕首花,做出防御的姿态。 “叮!”他灵巧地避开了豺狼人的骨刀,然后匕首疾驰如电,瞬间划开豺狼人队长的喉咙。 “!”豺狼人喽啰们目瞪口呆,震惊于领头竟如此轻易被杀,脚步不约而同地一滞。 然而,下一秒,浓烈的血腥气刺激了它们的神经,原本的惊惧转瞬化为疯狂,猩红的兽瞳燃起嗜血的光。这群被彻底激怒的野怪,嘶吼着向瑞基扑来。 “哼……”瑞基盯着疯狂扑来的豺狼人群,眼色微沉。 他迅速地扫视四周,发现祭坛后就是洞穴石壁,没有任何退路。 瑞基咬牙,心道看来只有硬杀出一条血路了。 他握紧骨刀和匕首,咬牙迎着兽潮反冲而上,和这群凶恶的怪物拼杀在一起。 豺狼人作为低智怪物,进攻虽残忍凶猛,却全凭本能,毫无章法,瑞基这个魔界的战斗大师打他们轻松得像在打狗。 然而,人界法则的压制让他的力量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再加上豺狼人数量众多,攻势狂暴如潮,即便是他,也逐渐感到吃力,身形在厮杀间渐渐显出颓势。 “呃啊!”一只豺狼人猛扑过来,锋利的爪子狠狠划过他的背,瞬间撕开血肉,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襟。 见他终于受伤,剩下的豺狼人顿时士气大振,嗜血的红瞳闪烁兴奋的光,张开獠牙狰狞的大口,疯狂向他扑来。 瑞基甩开已满是豁口的骨匕首和骨刀,迅速捡起另一把长骨刀,双手紧握刀柄。 已经解决掉了一半,还剩另一半。 他微微喘息,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猛地抬眸,怒喝道:“来吧!!”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圣光自豺狼人身后爆发,瞬间席卷黑暗,将嘶吼扑来的豺狼人炸得血肉横飞,化作一片焦黑残骸。 接着一个金色巨锤从白光中伸出,像敲核桃一样将祭台上残存的几只豺狼人的脑壳拍碎。 “你没事吧?”白光散去,一只戴着银色护甲的手稳稳伸向瑞基,声音低沉而有力。 瑞基用袖子将沾在脸上的血渍擦去,抬眸看向来人——这是一个身披光明圣殿骑士重甲的精灵圣骑士,高大魁梧,却已显露暮年风霜。他留着灰金色的短发与胡须,右眼横贯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光明圣殿的圣骑士? 瑞基心头警钟大作——他和光明圣殿早在几百年前就结下了仇,当初自己可是被这群孙子们追杀了大半个人界。若非精灵公主爱尔琳暗中相助,将他和玛尔巴什偷渡回魔界和魔王父子相认,只怕他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这时突然冒出一个光明圣骑士,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并没有握住对方的手,而是警惕地盯着他,语气平静却戒备十足:“我没事……多谢援手。”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迅速盘算着,若真要交手,自己能有几成胜算。 圣骑士大叔显然没多想,见瑞基身上虽然挂了彩却仍然活蹦乱跳,不由得松了口气。 随即,他抬起坚毅的脸庞,目光在瑞基身上停留片刻,语气略带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魔王之子瑞古勒斯吗?” 瑞基瞳孔一缩,迅速举起骨刀挡在身前,警惕道:“你是谁?” 他没有尝试反驳或是隐瞒自己魔族的身份,这些圣骑士对黑暗非常敏锐,他们有自己识别敌人的方法。 “哇噢……你冷静点!”圣骑士大叔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有些惊讶地抬起手,试图安抚住他,“我对你没有敌意!而且……你不记得我了?” 他对上瑞基那陌生而警惕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啊!我忘了已经过去五百年了,而且我老了很多,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哈?”瑞基挑眉,望着他这副自来熟的模样,不明所以道:“……大叔,我见过你么?” 圣骑士大叔挠了挠头,爽朗一笑:“当然见过!” “——我是当年追杀你的圣殿骑士里精灵小队的队长,威廉·白石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天上掉下个东方人 豺狼人洞穴尽头的昏暗祭台上,圣骑士大叔威廉·白石把金色巨锤背到身后,看向浑身是血的瑞基,一手叉腰,一手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感慨道: “没想到啊,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只到我腰的红眼小子,现在都变成英俊高挑的小伙儿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精灵……光明圣骑威廉…白石……”瑞基蹙眉,仔细回忆着他到底是在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突然,他猛地想起——这家伙不就是当年追杀自己时故意放水,好让精灵公主爱尔琳将他偷渡回魔界的骑士吗?! 他惊讶地盯着威廉,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爱尔琳呢?”威廉·白石不仅是圣殿骑士,更是爱尔琳公主的手下。 然而听他提起精灵公主后,威廉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仿佛所有光彩都被抽离,透着沉重的死寂。 他缓缓握住胸前的光明圣星徽章,指节微微收紧,声音低沉而哀伤:“公主她……已经去世了。” “什么?!”瑞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那位精灵公主可不是娇生惯养的皇族小姐,她不仅是林地精灵的圣神牧师,本身更是一名实力强悍的战士,能打能奶,战场上几乎是不死的存在。 更何况,她年纪和自己相仿,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就已经去世了? 威廉握紧拳头,咬牙低吼道:“……是邪神,邪神魔瑞寇!” 他厚重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一百五十年前,邪神魔瑞寇派遣英灵先锋军进入梅西耶世界,疯狂猎杀所有拥有‘王子’头衔,或可能成为‘王子’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统统屠尽,一个不留。” 瑞基惊住了:“……啊?为什么?” 威廉抬起灰蓝色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因为一则预言——来自异世界女巫的谕示。” “她说:一位来自梅西耶世界的王子将带着黑暗光环,亲手终结魔瑞寇,这是祂的命运,亦是祂的未来。” “据说这名女巫的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于是魔瑞寇便派出了大量的爪牙和分身降临梅西耶世界去屠杀‘王子’,来证明自己是不可被杀死的——尽管祂自己真身还被挡在世界之墙外面。” 瑞基有些不可置信道:“……猎杀梅西耶世界所有的‘王子’?就因为一则不痛不痒的预言?” 他本来想说那关爱尔琳什么事,她是公主又不是王子,但转念一想,“公主”同样是“王之子”,自然也在猎杀名单之中。 “不疼不痒的预言?……呵,魔瑞寇可不这么认为。”威廉嗤笑一声,“女巫在做出预言后,就被魔瑞寇抽走灵魂,化作英灵军的一员。而她所在的闪密特世界,也被那邪神彻底吸干力量,最终崩塌破碎。” 他从包里取出瑞基被豺狼人夺走的武器和行囊,抛还给他:“这也是我在林地里看见你被豺狼人带走后,悄悄跟上来的原因——要知道,天界和人界的王子已经被魔瑞寇给杀了个一干二净,没想到,身为魔界王子……不,王储的你居然还活着。” 瑞基接过装备,熟练地将武器一一佩戴整齐,随后背起行囊,对他道:“说实在的,我还真没在魔界见过那所谓的‘英灵先锋军’,更没有遭遇过刺杀……不过打仗倒是没停过——自从我父王离开魔界,出征世界之墙后,魔界就叛乱不断……啧,烦得很。” 威廉点头,“那还好,可能魔界的黑暗环境不适合英灵军那种光明生物存活。” “对了,当年和你一起回魔界的那个棕发小子——玛尔巴什呢?”见瑞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洞穴,他自来熟地走上前,与他并肩同行。 “你们俩当初那种互相扶持、形影不离的兄弟情,可是让我羡慕不已啊!他现在也长大了吧?” 瑞基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大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应该还在魔界吧。”他漫不经心地回道,语气淡漠,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或者说,他甚至不想提起这个人。 然而威廉显然不是一个擅长感知别人情绪的人,好奇地追问:“你们回到魔界后,发生什么了?我听说他被魔王收养,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法师,这是真的吗?” “啊,对。”瑞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他成了我父亲的养子、我的养弟,还成了一位厉害的大法师。别的我也不清楚——我们长大后,各走各的路了。” 说完,他生怕对方再追问,干脆冷冷补上一句,直接终结话题:“我跟他不熟。” “啊?这样啊……真是可惜,你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伙伴。”威廉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拍了拍瑞基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唉,没办法,成长总是残酷的。” “这世上,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今天能够陪在你身边的人,也许明天就离开了……” 精灵大叔感叹完,又开启了下一个话题:“说起来,你怎么会出现在人界?” 瑞基心里再次翻了个白眼,这个自来熟的大叔话未免也太多了吧!出口到底还有多远?!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试图判断出口的位置,结果……好吧,还远着呢。 于是,他只能摆出死鱼眼,认命地接受——在离开豺狼人地洞之前,他不得不听着这位光明圣骑士不断唠叨的命运。 面对威廉的热心发问,他不愿透露自己去无尽深渊寻找黑环的任务,便模棱两可地敷衍道:“我……要去一趟幽暗地域。” 连接着无尽深渊的幽暗地域只能从人界进去,所以这完全解释的通。 却没想到—— “我也是!”威廉高兴道,“或者说,我要去无尽深渊!” “什么?”这下轮到瑞基惊讶了,“你去无尽深渊干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这个老精灵一番,忍不住道:“不是我说……你都这把年纪了,找个地方安享晚年不好吗?干嘛非要去闯无尽深渊那种鬼地方?” 威廉摸了摸头,哈哈大笑:“哎哟,你这臭小子,嘴巴还是这么毒……拜托,我哪有那么老?在精灵里,我顶多算个中老年!” 他高举双臂,紧握拳头,盔甲下的肱二头肌猛然绷紧,线条分明。他得意地朝瑞基笑道:“瞧,我胡子和头发可能灰了点,但肌肉可一点没少——我还能打得很呢!” “啊好好好,你年轻,你能打……”瑞基摆了摆手,死鱼眼道,“但你还没说你干嘛要去无尽深渊呢——那地方可是梅西耶世界的最深处,一般人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的。” 威廉的表情骤然严肃了起来,说:“我要去找那个传说中能够杀死魔瑞寇的武器——【黑暗光环】。” “自公主遇难后,我因未能保护好她而悔恨不已,蚀骨的仇恨几乎让我发疯!……我原谅不了魔瑞寇,不仅是因为祂企图入侵并毁灭梅西耶世界,更是因为祂杀了我发誓效忠的爱尔琳公主!百余年来,我倾尽一切,终于找到了黑环的下落——” “它在无尽深渊!”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透着诡异暗光的黑色石头和一张地图,展示给瑞基:“这是一块深渊之石的碎片。想进入无尽深渊,必需得到深渊的认可,而唯有集齐六块碎片,拼成完整的密钥,并抵达幽暗地域最深处,深渊才会承认你的资格,并开启入口。” 瑞基瞪着他,满脸难以置信:“不是……大叔,这么重要的事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告诉我了?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泄露,或者直接抢走你的石头和地图?” 这大叔是天然呆,还是单纯缺心眼? “哈哈,这个我倒是不担心。”威廉挠头,爽朗一笑,“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 他收起石头和地图,随手拍了拍自己的巨锤,淡然一笑:“况且,被人界压制了力量的你,真要抢,可不是我的对手。” 想到刚才那道将豺狼人们轰杀至渣的神圣光束,瑞基心里啐了一口,双手环胸,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现在菜得连个老精灵都打不过。 不过,他红眸一转,扫向面容沧桑的圣骑士,心想虽然老了点,但这家伙确实挺强的。如果他也要前往无尽深渊,而他们的目标同样是找到黑环、打倒邪神,也许可以结伴同行? “呃……”下定决心后,他挠了挠下巴,略显紧张地开口:“其实……我也要去无尽深渊。” 面对圣骑士略显惊讶的目光,瑞基愈发紧张,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我,我接到了父亲的旨意,要去无尽深渊找黑环,然后送到世界之墙,和他们一起抵抗邪神。我想……也许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说到最后,他偏过头,耳根悄然染红,声音低了几分:“毕竟……你挺强的。” 啊啊啊!承认别人强什么的……好、好不习惯! 他真的不擅长说这种软话啊! 不等对方回应,他又飞快地补了一句:“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反正……反正我也更习惯一个人,也,也不是非要组队不可……” “好啊!”威廉咧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求之不得嘞——团队合作总比单打独斗强嘛!”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揉了揉瑞基柔软的黑发,笑得豪爽:“哟,你这头一条路走到黑的小倔驴居然会审时度势、向别人递橄榄枝了?……果然长大了啊,哈哈哈!” “放手啊!你这个讨厌的大叔!……咦,那是什么?” 瑞基一巴掌拍开老精灵的爪子,目光转向地洞另一端的一座残破建筑。 淡淡的洁净光芒从那宛如废弃神庙的遗迹中透出,瞬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这光,看上去像是夜明珠或宝石发出的,而他对亮闪闪的东西一向毫无抵抗力,遇上了就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威廉蹙眉,仔细观察了一番遗迹后,得出结论:“没有邪恶力量,应该没有危险。” “好好好,那我去看看那是什么在发光……”瑞基兴奋地搓手,撒腿跑了过去。 神庙遗迹正中,有一个喷泉台一样的精美石台,而上面摆着一颗洁白无暇的水晶球,在昏暗的遗迹里闪耀着璀璨动人的光芒。 “哇哦——”瑞基看着白色水晶球,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露出惊艳的光,“真好看!” 他上前拾起水晶球,爱不释手地在手里把玩,“是白水晶耶!还是顶级成色的白水晶——真不敢信那群豺狼人竟然没顺手带走这么好的东西。” 威廉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大概是忙着搭建邪神祭坛,没来得及搜刮这里吧。” 然而,白水晶球被拿起后,只听“咔哒”一声响起,不知名的机关被启动了。 下一刻,地面开始震颤,尘埃簌簌落下,墙壁间隐隐传来齿轮转动的低鸣。 紧接着,一束阳光透射而入——神庙遗迹的天花板竟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外界的天空,金色的光辉洒落,将幽暗的废墟照亮。 然而,伴随阳光洒落、以及一声惊恐的惨叫,一个身影直接从洞顶的开口中摔了下来,“嘭”地砸在地上。 “诶哟……”那人呻吟着挣扎起身,“……怎么回事?” 瑞基眯起眼看过去——摔下来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东方人类,身着褪色的绿色药师袍,棕发用旧布条随意地束在脑后,肩上还斜挎着一只破旧药箱。 此时这个人类正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四处摸索着,“该死……我的眼镜……” 人类慌乱地摸索着眼镜,动作愈发急促。他看不清周围,手在胡乱摸索时竟然触碰到了另一个机关。 “咔哒”一声,他眼前的地板裂开,一座石台缓缓升起,台上摆着一颗和瑞基手里一样大小的黑色水晶球。 水晶球乘着石台升到一半时,被慌乱摸眼镜的人类碰到,径直滚落到了他的怀中。 “这是什么东西?”那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抓起滚进怀里的水晶球,看清不是自己的眼镜后,不耐烦地皱眉,随手一甩,打算把它扔到一旁。 就在这瞬间,瑞基手中的白水晶球与那人手里的黑水晶球骤然亮起,一白一黑两道光芒腾空而起,脱离掌心,旋即疾射而出,分别没入对方的身体。 “!什么?”瑞基震惊地看着黑色水晶球化作黑光,瞬间没入自己的身体。 下一秒,他白皙的手腕上浮现出一枚围着诡异的黑色心形散发出来的六芒星魔纹—— 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 他捧着自己左手的手腕,失声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我的水晶球呢?!” “啊!我的眼镜!终于找到了!” 另一边,那人总算摸到自己的老旧黑色圆框眼镜,匆忙地戴上,随即茫然四顾,“……这……这是什么地方?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瑞基气极,猛地朝那人冲过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猩红的眼里怒意盎然,“该死的人类——你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做了什么?” “瑞……你——”俊秀的东方人类在看清他的脸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嫌恶地将他一把推开,“离我远点,别靠得这么近,恶心死了!” “你!该死的人类,居然敢说我恶心?!”瑞基被猛地推开,红宝石般的眼眸怒火更盛,“tm的你以为你是谁?” 他重新上前,揪着那人的领子狠狠晃动:“你把我的水晶球弄哪里去了?还有,这个恶心的魔纹是怎么回事?!” “——快说,不说我就揍扁你!”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非自愿绑定 “快说!你对我和我的水晶球做了什么?!” 地下洞穴的未知神庙遗迹里,残破的石柱间尘埃弥漫。天花板洞开,一束金色阳光穿透幽暗废墟,斑驳光影洒落在古老的石板上。 阳光下,一个黑发男子正愤怒地揪着一个深棕色头发男子的衣领,拼命摇晃,“还有这个恶心的魔纹——赶快给小爷我解释清楚!” 棕发人类被瑞基晃得头晕眼花。终于,他受不了瑞基的暴力行为了,双手抓住对方揪着自己领子的手腕,怒吼道:“你给我住手!” “什么水晶球和魔纹?我不知道!” “还狡辩!”瑞基见这家伙竟然装无辜,顿时怒从心起,磨牙握拳,准备直接往他脸上招呼。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机关一开,他就掉下来,还偏偏触发隐藏机关,取出了那颗黑色水晶球—— 这绝对是个伪装成人类的邪恶法师! “瑞基,等等!”威廉见他准备动真格揍这个人类,连忙上前阻拦。 身为光明正直的圣骑士,他绝不能坐视一个人在真相未明前,遭受不应得的伤害。 威廉凝视着那名人类,眼中闪过一丝神圣的金光。仔细观察后,他得出结论:“他只是个普通人类,而且没有说谎——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瑞基揪着人类领子的手顿住了,他看向,瞳孔颤抖,满脸地不可置信。 圣骑士的神圣侦察从不会出错——这家伙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也就是说,他的水晶球,真的没了? “啪!”他放开了人类的领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痛苦地捂住了脸。 啊啊啊气死了!他的顶级白水晶球啊!那么大一颗白水晶球可以卖好多钱的! “可是这个魔纹又是怎么回事?”瑞基伸出左手,将手腕间的魔纹给威廉看,“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魔法纽带的气息……很深厚。”威廉摩挲着下巴,眉头紧锁:“这不是诅咒,而是某种契约魔法……可惜,我不是法师,既看不出具体效果,也无法解除它。……你们两个感觉怎么样?” 俊秀的人类低头看向自己手上和瑞基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白色的魔纹,摇了摇头,“无碍。” “该死!”瑞基低声骂了一句,“我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但,去哪儿找法师解开这玩意儿?而且要找什么样的法师?” 毕竟法师也分着不同等级的,厉害的特别厉害,水的也特别水。 威廉想了想,说:“你要不要问问你的养弟,玛尔巴什?他不是魔界有名的大法师吗?解除这个魔法,对他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吧?” “不行!” 瑞基想到那个披着人皮的老怪物上辈子对他所做的一切,眼睛通红,咬牙切齿道,“我宁愿死外面,也绝对不会去找他!” “呃……好,好。”威廉没想到他反应竟然这么大,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小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 瑞基冷哼一声:“我得去找别的法师,解开这个鬼魔法!” 然而,同样中咒了的人类并不同意:“既然你的养弟就是厉害的法师,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去找别人?” 他扶了扶眼镜,自信道:“都是一家人,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魔咒,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瑞基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嗤笑道:“人类,你懂个屁?”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肩宽腿长,身材勉强过关,可那身廉价的绿色药师袍和绑头发的磨损布条实在寒碜,一看就是个穷鬼。 瑞基嫌弃地皱了皱眉,双手环胸:“哼,看你这身打扮……你是个平民吧?” 药师抿了抿嘴,点头道:“对,我叫玛尔,玛尔·穆恩,是一名来自东方大陆的流亡药师。” 听见“玛尔”这个名字,瑞基的身体瞬间僵住,喉咙如同被人扼住。 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人虚假又冰冷的微笑,冷酷的背叛与囚禁,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嫌弃,以及最后缓缓没入胸口、刺穿自己心脏的那抹剑光。 他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刚刚的傲慢和嫌弃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你叫……玛尔?”他艰难地突出这个名字,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 药师注意到他的失态,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不出他所料,瑞基这个恋爱脑,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 他推了推眼镜,深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嘲弄,“对,我叫玛尔。有什么问题吗?” 瑞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马清了清嗓,移开视线,“没,没有。” 他双手环胸,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真巧,我那位养弟也叫玛尔。不过他可小肚鸡肠得很,要是听见一个低贱的屁民敢跟他同名,怕是会直接一把火把你烧成灰。” 玛尔嘴角抽了抽,“不至于……吧?玛尔这个名字虽然不算常见,但也不小众啊。” 瑞基冷哼一声,语气不屑:“你不是贵族,当然不懂。” “况且……”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那个养弟可没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就是一条阴险卑劣的毒蛇!” 药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瑞基嗤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怒:“从小我对他信任至极,结果呢?他恨不得我死,好夺走我的继承权。”说着,他下意识抚上胸口,想要拂去心头残留着被利刃刺穿的剧痛。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沉地盯着药师:“我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逃出来,若是再被抓回去……”他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声音却冷得像冰,“到时候,不光是我,你也得陪葬。” 玛尔垂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神,脸上的冷淡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森的暗色。 “……哦?是吗?” 威廉惊讶道:“啊?不会吧?可我不觉得玛尔巴什是那样的人呐。” 他皱眉回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我记得当年你俩被我们圣殿骑士团追杀时,为了施展【火焰墙】拦住我们,他硬生生透支魔力,冒着再也无法施法的风险,差点被自己的魔法烧成灰。” “能为了别人拼到这种程度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况且——”他毫不留情地指出,“当年先闯祸的是你,圣殿骑士团追杀的也是你,他不过是无辜被你连累罢了。当时骑士长也说了,要是他丢下你自己跑,我们不会为难他的。” 药师听了威廉的话,默默点头。 瑞基鼻子一酸,偏过头去,声音低了几分:“……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冷硬:“反正,爱信不信,反正我不会去找他——我还不想死。” 玛尔冷笑一声,刻薄地评价道:“怎么听着,更像是你这个纨绔贵族样样不如你的养弟,自卑过度从而产生被害妄想?——你别说,我云游四方,还真见过不少这种病人。” “你!”瑞基气得跳脚,活像只炸毛后准备挠人的猫。 可余光扫到威廉高大的身影,他硬生生按下暴揍此人的冲动,冷哼一声:“愚蠢的人类,小爷我懒得跟你计较!” 瑞基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反正地洞里的豺狼人早被他和威廉清理干净,这家伙待在这里也不会有危险。 于是,他抬手冲威廉示意:“走吧,我们也该走了。” 然而才走出几步,突然一股巨力猛然将他拽回,然后狠狠地砸进了玛尔怀里。 “!!”玛尔猝不及防被砸中,抱着他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扬起一片尘埃。 瑞基扶着腰艰难地坐起身,“我去……刚才那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围观了一切的威廉挑眉,惊讶道:“看起来那个魔法契约将你们束缚在了一起,你不能离他太远,否则就会被强行拽回去。” “什么?!”“不要啊!” 玛尔瞥了眼近在咫尺的瑞基,顿时面如菜色,二话不说抱着药箱就往外跑—— 然而,下一秒,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猛地拽回,把刚刚站起身的瑞基给扑倒在地。 瑞基抬头看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人类男子,鼻尖几乎擦过对方的鬓发。 二人四目相对,他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温暖而清冽,意外地让人心悸。 玛尔也呆呆地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瑞基,对方的红眸微微颤动,阳光洒在里面,像是盛了漫天的碎星,玫红色的唇半开着,呼吸微乱,隐约露出藏在唇后的白润虎牙,带着一丝危险的诱惑。 他们就这么眉目含情地对视了片刻,然后——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嚎叫一声后,猛地扭打在了一起。 瑞基被迫和这个嘴毒又欠扁的人类药师绑在一起,气得七窍生烟,一把将其按倒在地,直接骑到他腰上,然后狞笑着扬起拳头,准备给他来一记狠狠的铁拳打击。 “诶哟!” 然而拳头砸下的瞬间,瑞基却感到自己反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顿时觉得脑壳剧痛,脑瓜子梆响。 他捂着脑袋惨叫一声,直接滚到了一边。 反观挨了他一拳的玛尔,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地上,抱着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瑞基蜷缩在地上,捂着又疼又痒的头皮,拼命忍住快要挤出的泪水,心里想:怎么回事…… 再次围观了全程的威廉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唔,看起来还得补充一条——瑞基似乎伤害不了这位先生呢,毕竟你的攻击都作用到了自己身上。” “啊啊啊!”瑞基抓狂地揪着头发,气得炸毛,“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才不要跟这个人类绑定在一起啊!”他怒道,“而且我带着这么一个弱鸡拖油瓶,还怎么上路?!” 他时间有限,邪神的力量实在强大,在前线抵挡祂入侵的三界联军快要撑不住了。 他必须在六个月内找到黑环并交给父亲,否则邪神就会彻底击溃世界之墙,屠灭三界联军,彻底入侵梅西耶世界! “你以为我就愿意跟你这个自大又傲慢的红眼怪物绑在一起吗?!” 一直被瑞基按着欺负的玛尔终于忍无可忍,愤怒爆发:“我好端端地采着药,结果地下突然塌了个坑,差点没把腿摔断不说,还被你按在地上又打又骂!现在又莫名其妙跟你绑定在一起——” “啊哈,真是棒极了!这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说到最后,他竟然笑了出来,语气透着咬牙切齿的愤怒,显然是怒极反笑。 “你叫我什么?!”如果瑞基有猫科动物的耳朵和尾巴的话,现在肯定已经炸毛成团,耳朵后贴,尾巴怒竖,“你骂谁红眼怪物呢,死弱鸡?!” “你!说的就是你!”玛尔扶了扶黑框眼镜,也对着瑞基怒目而视,看起来像一只被惹火了却还努力保持微笑蔑视的边境牧羊犬。 他磨牙低吼道:“而且我没猜错的话,是你先拿了水晶球,触发机关,打开了地洞,害得我摔下来的——” 他猛地指向对方,怒不可遏:“所以,惹祸的是你!我们俩被绑在一起,也全都怪你!” 他怼得有理有据,完全还原了事实,瑞基气得要喷火,却硬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像只炸毛却哈不出气的猫,死死瞪着他,满眼的不甘心。 威廉无奈地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走上前直接站到他们中间,将二人隔开:“你们先冷静一下!” 他先是伸手按住瑞基的脑袋,揉了揉他被自己揍出包的地方,语气无奈:“瑞基,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别再刺激这位先生了!” 安抚完瑞基后,他转向人类男子,微微颔首行礼,语气温和:“这位先生,实在抱歉,瑞基他……脾气有点急。请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您。” 玛尔在看到威廉摸瑞基头时,眼里就闪过一丝不悦。如今见威廉竟然直接代表瑞基发言,他脸上的不爽更是肉眼可见地加深了。 威廉误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和话语的真实性,连忙掏出光明圣殿的骑士徽章和光明宣誓书,郑重道:“我是光明圣骑士,威廉·白石,我向您保证,绝不会让您受到伤害,您可以信任我!” 玛尔眯起眼,在确认那确实是光明圣骑士的信物后,微微点头:“明白了,我相信您,骑士大人。” 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威廉松了一口气,友善地说道:“穆恩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他伸手,和药师握了握手,“是这样的,我跟瑞基有要事在身,需要尽快启程。您看可不可以配合我们一下,先一起找到法师,解除这个魔法契约?” 瑞基想到仅剩的六个月时间,毫不犹豫地说道:“专门去找解除魔法的办法太慢了,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人类,你跟我们一起走,边赶路边想办法解除契约。” “什么?”面对瑞基强势的安排,玛尔不爽地皱眉,“你怎么这么理所应当?” 瑞基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因为你的事没我的重要,所以你得听我的!” 拜托,他可是肩负拯救世界的重任,其他事情跟这个比,根本不值一提好吧! “我才不管!”玛尔双手环胸,果断拒绝:“你就算是要去拯救世界也跟我没关系!” 威廉见他俩又要撕起来,连忙调停道: “那穆恩先生您是要去哪里呢?我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个折中的办法,好不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玛尔巴什 “我要去南边的霍普市,寻找幽暗地域的入口。” “啊?为什么?”瑞基惊讶道:“你一个人类要去幽暗地域……是去找死么?” 玛尔烦得眉头直跳:“……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怎么不能去幽暗地域了?” 他按照自己临时编出来的人设和理由说道: “我要回家,回东方大陆!” 他扶了扶黑框眼镜,沉声道:“几个月前,我错过了最后一艘驶往东方大陆的船,只能另寻他路。于是想到了幽暗地域——在那片广阔而复杂的地下网络重,其中有一个出口通往东方大陆。” “而且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幽暗地域很危险,”他拍了拍自己的药箱,“所以我一直都在攒钱,准备去霍普市雇一队强大的冒险者来护送我去东方大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朝瑞基翻了个白眼,“我都快攒够钱了,谁知道却和你这么个红眼怪绑定在了一起……啧,真是倒霉。” 瑞基咬牙:“有种你再说一遍!” 威廉连忙打断,笑哈哈地说道:“原来如此!那穆恩先生,这下就好办了——” 他爽朗一笑,语气热情:“我们刚好也要去幽暗地域,既然如此,何不同行呢?” “我们可以一路向南,一边寻找能帮你们解除契约的法师。而且,我敢肯定,到了霍普市一定能找到厉害的法师帮忙——毕竟,那可是南国边境最大的城市!” 玛尔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们的目的地竟真的是幽暗地域。 他深褐色的眼眸转了转,一丝几不可察的疑惑飞速闪过,随即点头:“原来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好啊!”威廉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只不过在向南出发之前,我们得去一趟落叶村。” 在威廉说出要去落叶村后,瑞基和玛尔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威廉解释道:“根据我收集到的信息,下一块深渊之石极有可能在落叶村,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恰好路过这附近的林地。” 他掏出自己收集到的深渊之石,石头通体漆黑,乍一看毫无光泽,活像是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但仔细看却会发现石头内部的黑暗缓缓流动,宛如深渊在呼吸。 在威廉拿出石头的那一刻,瑞基心里大感不妙。 不是吧,大叔?你就这么直接把底透给这个人类了? ……虽说光明圣骑的侦测一般不会出错,可,可他也不应该就这么直接说给一个刚认识的人啊! 瑞基隐晦的瞥了一眼看起来温润无害的人类男子,心里撇了撇嘴。 反正他就是本能地看这家伙不顺眼,总觉得对方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哪怕一点证据都没有。 他拼命朝威廉挤眼,示意他别再说了。 “深渊之石彼此之间会产生感应。”可惜,威廉完全没接收到他的疯狂暗示,继续说道,“我越靠近落叶村,石头的感应就越强。” 玛尔探头,扶了扶眼镜,好奇道:“深渊之石?看起来好神奇……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威廉把他们收集六块深渊之石、打开无尽深渊找黑环的计划全抖了出来,气得瑞基恨不得当场扑上去咬死这只脑袋缺根筋的老精灵—— “威廉!你跟他说这些干嘛?!”瑞基终于忍不住爆发,“他一个人类,知道这些只会给我们添麻烦,顺带还坑了他自己!” 威廉眨了眨眼,一脸疑惑:“这有什么关系?他都跟你绑一块儿了,要是我们遇上麻烦,他也跑不掉——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顿了顿,理所当然地补充:“既然是队友,我觉得穆恩先生有权知道我们的目标。” 瑞基见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反正这精灵大叔都一股脑儿倒干净了,现在再抱怨也没啥意义了。 “原来如此……谢谢您的坦诚,骑士大人。”玛尔则是微微一笑,语气真诚,“也很遗憾听到公主的事……没想到你们真的是在拯救世界。既然任务如此重要,那我一定全力配合,绝不会拖你们后腿!” 他说着,抬起身侧那只老旧的药箱,语气里透着几分自豪:“不瞒你们,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类,但在配药和治疗方面可是行家——事实上,我是个相当优秀的药师,在家族里都能排上前列!所以放心吧,你们的治疗,就交给我了!” “那可太好了!优秀的治疗可是非常难求的!”威廉欣喜地拍了拍瑞基的肩,爽朗大笑:“看吧,瑞基!真神梅西耶说得没错——真诚是种美德,总能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切……”瑞基不爽地撇开视线,心里冷哼——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强悍的光明圣骑,别人忌惮你的力量,才对你客客气气的。 要是没了这层身份,看看还有谁会买你的账?这一点,他年少在人界流浪时早就领教得够够的了。 得找机会多屯点治疗药,瑞基暗想。 他冷冷扫了药师一眼,双臂抱得更紧了些。 反正,他不会把自己的命押在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身上。 三人沉默着穿过幽暗潮湿的地下洞穴,一步步向上走去。终于,洞口的微光撕开黑暗,凉风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总算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了。 一路上,药师玛尔时不时侧头打量瑞基,可每次对上他的视线,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移开,整张脸写满了欲言又止。 在药师玛尔第无数次偷瞄他被发现后,瑞基终于忍不住了:“喂,你有事就直说!干嘛一直偷偷摸摸地看我,烦死了!” 玛尔脸涨得通红,气道:“你何必这么凶!” 瑞基见他这别扭的样子,更加不耐烦:“你管我凶不凶?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 玛尔决定不跟这个臭小子一般计较,深吸一口气,握拳压下火气,然后扯出一个假笑:“你叫……瑞基,对吧?” 瑞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回了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玛尔的额角隐隐跳了跳,似乎有青筋要蹦出来,脸上的笑意也更假了:“鉴于我们被迫绑在一起……我总得了解一下你吧?比如——你到底是谁?”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你说你不是人类,也不是吸血鬼——吸血鬼没办法在阳光下行走,而且刚才说到那个魔法契约时,威廉似乎提到了魔界的某个法师——你是魔族?” 瑞基淡淡道:“嗯。” 玛尔微笑着等着他的下文,结果…… 没有了。 这小子就甩了个“嗯”字,然后就把他当空气,理都不理他了。 有这么聊天的吗?! “啊,原、原来如此……”玛尔脸上的笑意变得无比僵硬,只能硬着头皮找话题:“我对魔族不太了解,你是哪一种魔呢?还有,你说你是贵族,还拥有继承权,难不成你是哪个大恶魔公爵的儿子?” 瑞基连眼皮都懒得抬,冷冷甩出一句:“关你屁事。” 可恶的臭小子! 玛尔——或者说玛尔巴什,表面上仍然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恨不得把瑞基关笼子里狠狠地抽一顿。 岂有此理,他愿意向他搭讪,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这个惹祸精还居然敢嫌他烦? 他阴森地盯着黑发红眼的王子——瑞基此刻正双手环胸,昂着下巴,大步向前走,活像一只漂亮又傲慢的黑猫。 然而猫主子再好看,也耐不住它脑回路清奇、脾气大还拆家。 明明还在和叛军打仗,他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性情大变,撂下所有事,卷着金银细软一声不吭就跑了,害得自己既要稳住局势,还得分心满世界找人! 要不是他和魔王私下立下誓言,发誓要誓死保护他,他才不会这么费力巴交地追踪他的传送通道,算好位置后从魔界跑过来,伪装成一个人类药师蹲在这附近等他! 他本来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类药师,只是打算给瑞基一点喘息的空间。 他以为,瑞基可能是因为连日来的重压太沉,对他一时生出逆反心理,才会一声不吭地逃出魔界。他理解,也能包容——既然如此,那就稍微纵容他一下。 于是他算好了瑞基传送出来的地方,化身成人类,想要装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悄悄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在人界玩个一两天,顶多一星期,就解除伪装带他回去; 但没想到,好容易蹲到了,却又被这个奇怪的爱情类契约魔法给强行绑定了! 没错,爱情契约魔法。 玛尔怒视自己右手手腕,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和瑞基左手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魔纹,只不过他的是白色的。 从魔纹散发的魔法波动来看,他大概能判断这是某种爱情类魔法,但具体是什么……他真不清楚。 毕竟他主修的都是实战型魔法,爱情类的鸡肋魔法,他才懒得研究。 要是能去法师图书馆查资料,他倒是能很快找到解法。 可现在一是荒山野岭的,上哪儿去找法师图书馆;二是他的力量被人界法则压制,剩下的魔力全用来维持人类身份的伪装,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解咒。 他在心里绝望地捂脸——很好,现在不仅王储从魔界失踪了,连他这个摄政王弟也一起蒸发了。 ……毁灭吧。 玛尔疲惫地看向瑞基,自己的架空政变计划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果然,每次遇上他,事情就没一件能按计划走。 不过,有一件事绝对不能出差错——那就是无论如何,绝对、绝对不能让瑞基知道,这个被爱情魔法绑一起的人类药师就是自己! 堂堂大贤者魔法师,不但被强迫和自己所侍奉的王子绑定了爱情类契约魔法,还解不开咒——他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这位王子殿下在过去几百年里一直在追求自己,这瓜田李下的,被误解了就糟糕了。 毕竟—— 他,玛尔巴什·撒旦森,就算从潘地曼尼南皇城城堡上跳下去、死在人界,也绝对不会喜欢上这个除了脸外一无是处的恋爱脑王子! 一行人就这么心怀各异地穿过了林地,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落叶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药师的小木屋 夕阳余晖洒落在落叶村外的小道上,炊烟从村里的屋舍间缓缓生气,漫着淡淡的柴火香。 村口立着一块老旧的公告牌,木板斑驳,上面悬挂的日期板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光明神纪年1374年秋月”】 瑞基看着公告牌上的日期,震惊地发现—— 这时间不对啊! 他记得自己逃离魔界时是夏月初,但现在怎么会就已经是秋月了呢? 瑞基猛然想起,自己传送时,通道曾被一股奇怪的紫色力量干扰,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传送通道里短暂地昏迷了一会儿,没想到已经过了三个月! 也就是说…… 原本有半年的时间寻找黑环,现在只剩三个月了?! 啊啊啊! 瑞基内心痛苦地抱头尖叫出声,三个月,三个月够做什么?! 他看了眼身边那个被强行和自己绑定的弱鸡人类,心里感到更加绝望。 更何况,他还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不能离十步远,不能伤他,甚至还得保护他不受伤害,不然自己也得嗝屁…… 威廉发现瑞基看到公告牌后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石化了一样,担忧地问:“瑞基?你怎么了?” 瑞基面色憔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没时间了。” 威廉皱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瑞基看了威廉一眼,又扫了眼身旁满脸好奇的玛尔,双手交握,拇指无意识地缠绕在一起,神情纠结至极。 权衡再三之后,他决定透露一部分真相—— “所以,三个月后邪神魔瑞寇就会彻底摧毁世界之墙,全面进攻梅西耶世界?!”玛尔脸色骤变,一下子惨白如纸,“那……岂不是整个世界的存亡都压在我们肩上了?!” 无尽深渊有去无回,当年他们之所以能逃出来,全靠瑞基与深渊交易——瑞基自己可能记不得了,但当时他舍弃了自己的魔法天赋和记忆,深渊才肯放他们离开。 离开前,深渊告诉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再回来,届时祂会将瑞基的记忆和天赋还给他,在那之后,他们二人中必有一人会死去。 自己身负原世界的天道任务,在任务完成前根本不会死——那么,死的必然是瑞基! 这点他早已私下向魔王坦白过,而向来宠爱瑞基的魔王,又怎么会让他执行这样一个自杀式任务? ……除非,他不得不这么做。 威廉紧握拳头,焦急道:“我们得召集更多人,甚至散播这个消息!参与寻找黑环的人越多,成功的希望就越大!大家团结在一起,一定可以打败邪神!” 瑞基面色为难:“从拯救世界这个角度来说,威廉的办法确实可行……但我父王和梅西耶都强调,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去做,我……” 玛尔扶了扶眼镜,神色冷静:“威廉的想法不错,但恕我直言,并不现实。” “首先,就算我们散播这个消息,又有多少人会信?天、魔、人三界的最高领袖率领最强战力组成三界联军、前往世界之墙后便杳无音讯,如今多数人认定他们已战死,世界各地战火纷飞,野心者蠢蠢欲动,各大领主派系都在忙着争夺权位。” “更何况,大多数人只顾自身利益,不见棺材不掉泪。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世界将在三个月后毁灭,没人会相信我们,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比如,被某些掌权领主以散播恐慌之名逮捕。” “依我之见,与其散播消息,不如保持低调,一边前进一边招揽人,集结一个强大的队伍前往无尽深渊。” 瑞基和威廉听了,频频点头,“对,说得有道理!” “欸,等等,”瑞基猛地反应过来,“你不是要回东方大陆吗?怎么这语气,搞得好像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无尽深渊找黑环似的?” 玛尔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抬起手腕,露出契约魔纹,“谁知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能解得了?我连你十步都离不开,解开之前只能跟着你,自然得做最坏的打算。” “而且,”他顿了顿,不情不愿地说,“虽然不想承认,但拯救世界更重要。要是世界都毁了,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放心,我虽然是个人类,但你别小看了人类的智慧——我不但不会拖你后腿,还会很有用的。” 他会跟着瑞基,一起收集深渊密钥,但绝不会让他踏进深渊。 他曾向魔王许下誓言,定会护王子性命周全。 他绝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既然承诺了,就算心里再不情愿、再嫌弃和厌烦这个王子,也会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去做。 这个黑环,他去替他取。 就当还了这个小孩当初将他带出深渊并养大的情吧,虽然自己并不感激,也不需要。 瑞基眨了眨眼,看着抱着药箱、神情坚定的人类,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敬佩。 这家伙虽然弱,但还挺有种的嘛。 要知道,无尽深渊可不是谁都敢踏足的地方——那鬼地方出了名的有去无回,就连许多高阶大恶魔,光是听见它的名字就吓得两腿发软,更别提主动闯进去。 仔细想想,这家伙其实也挺惨。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类,却意外被迫和自己绑定,不仅回不了家,还得跟着他们闯无尽深渊、拯救世界。 这种倒霉事砸谁头上都够让人崩溃,他却硬是撑着,没吵没闹,是条汉子。 瑞基暗自摸了摸下巴—— 也许自己应该对他更好一些。 “这边,我的木屋就在前面。”玛尔带着他们来到了自己在落叶村外围暂时歇脚的小木屋。 夕阳照在木屋上,破旧的茅草屋顶泛着暖暖的金红色光泽,窗台上晾着几束药草,简陋的木门半掩,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悄悄溜进屋去。 “吱呀——” 玛尔从药箱里掏出钥匙,打开小木屋那扇破旧的木门,走进去点亮油灯。 昏黄的灯光跳跃起来,将小屋勉强照亮。 瑞基跟着玛尔走进木屋,目光迅速扫过屋内:一张简陋的单人木板床,床铺上之铺着一条单薄的褪色旧毯子,房间角落里堆着几件破烂衣物和木箱子,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有。 靠窗摆着的药剂桌,是屋内唯一干净整洁的家具。桌面上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和晒干的草药整齐地摆放着,虽然每种量不多,却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几本用得发旧的笔记本整齐地码在桌边,书页间夹着零星的干草药叶,可以看出这张桌子的主人非常热爱阅读和研究草药。 玛尔关上门,掸了掸桌上的灰尘,把油灯放在药剂桌上,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笑:“环境简陋了点,你们先将就一下吧。” 瑞基和威廉站在木屋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这里空间倒不算狭窄,但简陋得过分,甚至只有一把椅子。 他们环顾四周,最终只能站在原地,连个落座的地方都找不着。 “你们怎么不坐……”玛尔放下药箱,转身看向他们,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笑,“啊,抱歉,我完全忘了,这屋子之前就我一个人住,所以没添什么家具。” 他说着挠了挠头,随即走向角落的木箱,一边翻找一边道:“你们等下,我看看还有没有草席和毯子,先铺在地上凑合一下……” “没事儿。”瑞基低头翻了翻储物袋,随手掏出一床柔软的魔鹅绒毯、一床厚实的魔咩毛毯,还有几个镶金嵌银的华贵坐垫,随意地丢在地上,“这些将就用吧。” 华贵的奢侈品自带高光,落地瞬间,简陋的木屋仿佛都被映亮了几分,竟生出几分蓬荜生辉的错觉。 “呃……”玛尔看着这些华丽得过分,却又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物品,笑意逐渐僵硬,“好、好的……可是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贵重,真的没问题吗?” 这什么脑回路清奇的败家王子!谁家好人出来冒险还随身带金被窝的?! 威廉倒是没多想,精灵大叔双手环胸,哈哈大笑:“不愧是你啊,瑞基,连这些都准备得这么齐全!话说……你不会连浴盆也带了吧?” 他们刚才在豺狼人窝里厮杀,浑身都是腥臭的狼血,要是能洗个澡那就完美了。 “嘭!”他话音刚落,一只白瓷烫金浴缸便凭空落地,四角深深压入泥土地。 玛尔的眼睛在黑框镜片下缓缓变成死鱼眼,毫无生气:“……你还真带了啊。” 瑞基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这次虽然走得匆忙,但我可是有经验的。” 他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小时候被该死的叛军陷害,流落人界,吃尽苦头,我早就受够了那种日子!这次绝不能再像当年那样凄惨!” 说到这里,玛尔和威廉看向他的目光微微一变。 威廉回想起几百年前,那个被他们逼入绝境,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却依旧倔强护着同伴的少年。再看看如今这个全副武装、目光坚定的青年,心中不由泛起一丝酸涩。 孩子长大了啊。 玛尔却转过身,语气平静地说:“既然有浴缸,那我先去把灶热起来,一会好烧水。” 威廉忙问:“需要帮忙吗?” 玛尔拉开通往后院的门,镜片泛着冷光,掩去眼底情绪:“没事,柴火够用,我把它们丢进灶里就行。你们先铺地铺,我生完火就过来。” 瑞基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感到有些奇怪:“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他不是很开心?” 威廉挠头,“好像……是的?” 对视一眼后,二人得出结论:“人类的情绪,真是难懂。” 瑞基和威廉很快铺好临时睡铺,后院飘来淡淡的烟木香,伴随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木屋里格外清晰。 玛尔推开后门,拍掉手上的草木灰,随口道: "——瑞基,过来,跟我去井边打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村子遇袭 “哎,来了来了。” 突然被喊去打水,瑞基虽有些措手不及,却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然而刚迈步,他却猛地一顿,眉头紧皱—— 这个人类药师喊他的语气和口吻,怎么这么像玛尔巴什? 而且…… 他噘着嘴,一边走过去一边小声嘀咕:"这命令人的语气,跟喊宠物似的......" 他没忘自己不能离玛尔十步远,连忙快步走出门,来到他身旁。 玛尔站在门口,脚边放着四只水桶和两根扁长的竹条。 “这是什么?”瑞基看着他肩上的竹条,好奇地问道。 玛尔抬起手,推了推眼镜,解释道:“这是扁担,用来挑水的,桶两边挂上就能抬。” “哇!”瑞基第一次见到这种工具,顿时来了兴趣。他学着玛尔的样子扛起竹条,兴奋地晃了晃,“变……蛋?原来水还能这么挑,好酷啊!长见识了!” 玛尔原以为这家伙会傲慢地来上一句“小爷我才不会用这种贱民工具”,没想到瑞基竟然接受得挺快,一时间有些意外。 “你看着我干嘛?”瑞基见玛尔愣愣地盯着自己,忙催促道,“走吧,咱们快去挑水吧!威廉还等着我们呢。” “哦,哦……”玛尔点头,挑起扁担往前带路。 二人沿着碎石小路前行,玛尔沉默片刻,终于有些迟疑地开口:“瑞基……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瑞基疑惑:“嗯?生什么气?” 玛尔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没问过你的意见,就让你来挑水,还用这种贫民工具……可你也说了自己是贵族,随便拿出的东西都价值连城,在魔界地位肯定不低。做这些活,真的不会觉得屈辱吗?” 这家伙在魔界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稍有不顺心就拳打脚踢,搞得人人避之不及,连提起他的名字都要掂量三分。 瑞基挑眉,嘻嘻一笑,道:“不就是挑水嘛,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至于屈辱……不至于吧,不就是挑个水。”瑞基耸耸肩,随即又若有所思地补充,“不过你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抬头望向树上枝头新发的嫩芽,目光微微晃神,语气透着几分惆怅:“在魔界,我确实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也确实总把‘小爷我怎么怎么样’挂在嘴边。但……”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无奈:“我其实是故意那么做的——我要他们怕我。” 想到上辈子那两个因自己一时心软提拔起来,却在他失势后百般羞辱他的守卫,瑞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在魔界,尤其是贵族圈子里的侍魔,大都是一些又蠢又坏的家伙,恐惧才是驱使他们干活最有效的方法。你若仁慈,他们就敢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玛尔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光,声音沉稳锐利:“可如果是这样,你又怎么收获真正忠诚于你的下属?” “哈,忠诚?”瑞基嗤笑一声,语气透着讥讽,“贵族圈子里,逢场作戏是生存法则,一切关系都建立在利益交换上。若是天真地付出真心,那就等于亲手把自己送上祭坛。” 他的语调淡然,目光却幽深得像浸着寒风的夜色,幽怨又讽刺:“啧……总之,你大概听不懂,但这些可是我用血换来的教训。” 他话里带着讽刺,有透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听得玛尔巴什心里一阵发怔。 ……血的教训? 几百年来,瑞基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自己的视线,哪来的机会用血换教训? 况且…… 回想起先前在潘地曼尼南城堡书房时,瑞基看他的眼神冰冷如铁,那双红眸里的抗拒与憎恨几乎要溢出来,他便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不对,瑞基不对劲——肯定发生了什么! 明明就在瑞基跑掉的前一天,他还缠他缠得要死,抱着一大束金红玫瑰朝他撒娇,非要逼着自己为他洗手作羹汤。 难道瑞基知道自己打算政变软禁他了? 玛尔瞥了瑞基一眼,目光刚触及那双艳丽耀眼的红眸,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移开视线。 ……不,不可能。要是真知道了计划,以瑞基的性子,早该提着剑冲过来和自己大吵一架,绝不会像只受惊的猫一样落荒而逃。 他垂眸思索,眼底寒意渐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 如果只是魔王和梅西耶的召唤,命令他去无尽深渊取黑环,瑞基不应该对自己是这个态度。 所以,他在说谎,或者至少,隐瞒了部分真相。 玛尔眯起眼,脑海中迅速推演着所有可能。 他很确定,一定发生了什么,彻底改变了瑞基,让他变得如此抗拒自己,甚至仇视到避之不及。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的眼里闪烁着森冷的光,浑身散发着一种阴寒的戾气,活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到底是谁,竟敢在他眼皮底下接近瑞基,甚至把他变成了这样...... 不急。时间还长,他总能查出真相。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弄清楚——瑞基究竟在隐瞒什么。 大树下,简陋的水井安静地躺在新夜中,皎洁的月光自树叶缝隙间洒落下来,在井边斑驳的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银光。 “咯吱,咯吱——”拴着木桶的绳索缓缓滑过吊轮,发出一阵颤颤巍巍的响声。 二人很快打好水,当瑞基扛起扁担时,身体却突然一僵,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 这水怎么这么沉?! 他抬头看向玛尔,这不看还好,一看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只见被自己嫌弃武力值为零的人类药师神色自若,肩膀微微一沉,扁担稳稳架在肩上,两桶满满的井水被他轻松挑起,一点也不费力。 瑞基借着月光,清楚地看到了对方修长的身形:宽松的药师袍因扁担的牵引而变得贴合肌肤,衣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绷紧,肩背微微绷起,后背的肌肉如潜伏的野兽般暗藏锋芒。 夜风撩起他的衣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随着动作起伏着,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见他没有动,便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他时,随意地撩了下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温和俊美的东方面孔,在月色中透着说不出的魅力。 明明是一副文弱药师的样子,怎么会有这样一副充满力量的身躯…… 这种视觉上的反差和冲击让瑞基感到一阵心悸。 他忍不住想起玛尔巴什,那个克己复礼、总是一丝不苟穿着法师长袍的男人,他也是这样,穿衣显瘦,脱了衣服后,却是一身让人挪不开眼的性感肌肉,尤其是他骑在他身上挺腰撞击时…… “瑞基,怎么不走了?”玛尔侧头看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你没事吧?” 他的关心犹如一道惊雷,瞬间把瑞基劈回了现实。 呸呸呸!他才不会去想那个阴险又恶心的老怪物!更没有半点羡慕他的肌肉! 不就是两桶水吗?哪怕现在被人界法则压制了力量,他也一样能挑得动! “我没事!”他咬牙,颤抖着挑起了水,脸憋得通红,“……走吧!” 然而,他们才走出几步,便见村子中心火光冲天,映红夜色,伴随着妇女的尖叫和烈马的嘶鸣。 火光翻腾中,一道低沉而粗粝的声音怒吼道—— “搜!掘地三尺,也要把藏在这里的深渊之石找出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落叶村之战(上) 村子火光冲天,烈焰翻腾,黑烟滚滚升起,伴随着村民们惊恐的尖叫利刃撕裂血肉的沉闷声。 “搜!艾摩斯大人命令,务必找到深渊之石,献给伟大的真神魔瑞寇!” 什么!邪神也在找深渊之石? 瑞基一惊,连忙放下扁担,快步向小木屋跑去—— 得赶紧找到威廉,那块深渊之石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他刚迈出几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扣住了手腕。 “别慌。”玛尔握住他,黑框眼镜片微微一闪,“他们的目标不是威廉,而是原本藏在落叶村的深渊之石。” “可是——”瑞基焦急地看向小木屋,“我还是不放心他……” “瑞基,分清主次!”玛尔沉声道,“威廉既然能带着那东西满世界跑,就说明他有自保之力。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赶在袭击村子那群人之前找到深渊之石!” 瑞基咬牙,最终点头,“你说得对!……可是我们该怎么在他们之前找石头?” 玛尔扶了扶眼镜,目光投向村中最混乱的地方,冷静道:“我们借着夜色悄悄靠近,先弄清袭击者的身份,再判断他们的动向,提前预判下一步行动。” “既然他们的目标也是深渊之石,那我们就利用他们,跟在他们后面,等确定石头位置以后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瑞基眨了眨眼,思考了一些:他的意思是跟着这群人,然后等他们找到石头后从他们手里抢过来…… 好主意! “明白了!我们走!”他摸了摸背在身后的猩红长剑,心里战意十足。 玛尔点头: “跟我来,我知道一条通往村中央的捷径。” 瑞基紧跟在玛尔身后,沿着一条隐蔽的小道前行。 小道两侧杂草丛生,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头顶的枝桠交错着,将被火光染红的夜空割裂成细碎的星虹斑点。 二人的身影融合在阴影之中,悄悄抵达了混乱的源头,落叶村中央。 村子中央一片狼藉。房屋门窗被暴力破坏,窗棂碎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焦臭味。 一个村民从火光中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大喊道:“他们抓走了村长!谁来救——” 话音未落,一支通体漆黑的鸦羽箭破空而来,“噗嗤”一声穿透了他的胸膛。 熊熊烈火之中,一个高大的紫袍人缓缓走出,一手握弓,另一只手冷酷地拽起倒下的村民的头发,拖向火光最盛的教堂。 瑞基二人对视一眼,踮着脚悄悄跟在那个人的后面。 紫袍人拖着村民的尸体走进了教堂——或者说残余的教堂。 这座曾经神圣的建筑已沦为一片废墟,屋顶被掀翻,神圣的梅西耶金色十字架碎成四段,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紫袍人将尸体丢上祭台。那里已经堆满了村民的尸骸,像一座由□□筑成的小山。这些村民们有的尸体早已冰冷僵硬,有的却还尚存生息,痛苦而虚弱地呻吟着。 昔日牧师站立祷告地方,如今点满了幽紫色的诡异蜡烛。血迹在地面粗犷地蔓延开来,勾勒出了一个瑞基看不明白的复杂阵法纹路。 他虽看不明白,却清晰感受到那阵法中渗透出的森然恶意,以及直刺灵魂的冰冷寒意。 尖叫声还在继续,瑞基转头看去,几个紫袍人正拽着村妇们的长发,像拖死狗一样把她们往教堂废墟里拉。 女人们无助地挣扎着,指甲在地上抓出道道血痕,却仍然无法逃离紫袍人冷酷的桎梏。 眼前残忍的一幕像是出发了某个开关,痛苦的记忆如出闸的洪水般涌来。 瑞基眸色一沉,死死咬住下唇。 那些女人痛苦挣扎、血染衣衫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时候他刚被玛尔巴什抽走血脉,堕化成了最弱小的劣魔,浑身疼得像被千万根针扎透,连站都站不起来。那些看守他的侍魔们见他没有反抗之力,便将他抓到后花园的小树林里。 他们垂涎自己在钢铁地狱的财宝,逼问他金库的密钥,拳脚相加间还在耳边嘲笑他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子此时连条狗都不如。 他被打的快要死了,终于崩溃地说出了密钥。可那群畜生得到了密钥后,竟要把他拖去狗棚喂狗! 他被吓得拼命地往后爬,指尖在地上抠出道道血痕,嘴里发出前所未有的低贱、凄厉的求饶,可那些侍魔们只是笑着,把他像拖死狗一样往狗棚拽。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狗棚越来越近,凶狠的犬吠声震得他头皮发麻。 虽然最后玛尔巴什及时赶到,他暴怒至极,将那几个侍魔大卸八块、碾成肉泥,但那种绝望无助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骨髓,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玛尔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瑞基的异常。 眼前的王子浑身发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不收控制地颤抖着,看起来正在经历什么可怕的回忆。 这是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安抚这个看起来快要崩溃的小王子。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划破夜空—— “不——玛丽莲!”老人撕心裂肺的喊声在教堂废墟中回荡,“你们这群畜生,放开我的女儿!” 他像一头受伤的狮子般嘶吼着,挣扎着想要冲向前方,恨不得将那群紫袍人碎尸万段,满是皱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 可他的双手被麻绳紧紧捆住,整个人被一个紫袍人狠狠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揪着头发、像条死狗一样拖上祭台。 “我说,我都说!那块石头——” “哼,老东西,已经晚了!”紫袍人狠狠按住他,声音里满是嘲讽与得意,“艾摩斯大人已经前往你家族墓地取深渊之石,而你们落叶村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他冷笑着俯身,语气仿佛在宣告恩赐:“能为伟大的真神魔瑞寇献身,成为英灵军的一员,你们该感激才是!” “不!!”老人绝望落泪,声音嘶哑颤抖,“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这些该死的邪教徒!你们永远都不会得到你们想要的——” “住手!” 一声正气凛然的暴喝自教堂废墟外响起,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神圣金光疾掠而过,一名紫袍人惨叫一声,像一块破抹布般被猛地击飞,重重摔在地上,传来一阵骨骼断裂的刺耳声响。 “什么人!”剩下的紫袍人惊怒交加,连忙放下手中的村民,抽出武器,迅速聚拢,看向来人,严阵以待。 火光映照下,浑身散发着金光的精灵圣骑士正大步向他们走来。他手握金色巨锤,银色的盔甲流光溢彩,闪耀着神圣的辉光。 威廉提着巨锤向紫袍人们冲了过去—— “可恶的邪教徒!休想夺走无辜者的灵魂,献给邪神!” 黑袍邪教徒们被威廉的气势震慑了一瞬,但他们很快冷笑起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纷纷后退,将被捕获的村民们推至身前。 “圣骑士大人——”其中一个紫袍人阴恻恻地笑着,手中的紫水晶匕首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森然的光,“我们倒是很好奇,是你先救下他们,还是我们先送他们去见伟大的真神魔瑞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几名紫袍人猛地按住手中的村民,锋利的匕首贴上他们的喉咙,吓得村民们一动不敢动,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看向威廉的眼中满是哀求。 威廉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握着巨锤的手微微收紧。 他的目光扫过那群得意的紫袍人身上,以及紫袍人身后已经开始运作、抽取灵魂的法阵,灰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怒。 然而在看见瑟瑟发抖的村民们时,他眼里的愤怒被克制的冷静压制住。 他必须尽快摧毁邪神的阵法,否则这些可怜的村民不仅会被吞噬灵魂,还将被转化为英灵,成为难缠的敌人,祸害人间。 可圣骑士的誓言不容违背——活着的人,他必须优先救下。 金色的光辉在他周身流转,他握着巨锤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该怎么办? “……是威廉!”瑞基低声怒骂道,“那帮狗娘养的杂种……我去帮他!” 记忆与眼前的画面重叠,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燃烧。 他亲身体会过那种被践踏、被凌虐的痛苦,如今看着这些畜生肆意折磨无辜的村民,要将他们的灵魂抽走,献祭给邪神,他再也无法忍受。 一股杀意自心底升起,他的手搭上了剑柄——他要把他们都杀了! 瑞基数了一下,这里一共有六个紫袍人,三个法师三个圣武士,水平中上,自己和威廉配合的话,应该可以打得过他们。 “不,”玛尔扣住他的手腕,眼睛死死地盯着被捆住的老人,沉声道:“我们先去救村长!” “为什么?”瑞基不解,“不先打倒敌人,不破坏那个阵法,也不去追那个什么在挖坟取石头的艾摩斯大人,救那个老头有什么用?” 玛尔深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因为这个老头是取得深渊之石的关键。” “你没发现吗?这些紫袍人对村民都很随意,唯独村长被绑着,还有专人看守。” 瑞基不赞同,“那又如何?也许这老头惹怒了他们,他们只是想故意折磨他。” “不。”玛尔微微一笑,眸光深沉,“如果真是折磨,一个简单的黑魔法就能让他清醒却动弹不得,根本不需要捆绑。但那样他很可能因为情绪过激而被魔咒杀死,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选择最传统的方式——捆住他,专人守着。” “我猜,村长就是取得深渊之石的关键。他们需要他活着,至少,在拿到石头之前。你看,就算威廉来了,那个负责看守村长的紫袍人也没有离开……” 玛尔侧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走!我们悄悄靠近村长,把他救走,这样还能帮威廉破局,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瑞基望着威廉与紫袍人的僵持局面,点了点头,咬牙低声道:“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们走!” 下定决心先救村长后,瑞基和玛尔悄然绕到教堂后方,伏低身形,悄悄接近守在村长身旁的紫袍人。 那是个法师,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威廉,法杖随意搁在一旁,毫无防备。显然,他从未想过,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会有人胆敢从背后偷袭他。 “铮——”猩红长剑出鞘,只见一道冷光划过,接着咔嚓一声后,传来液体飞溅与重物坠地的声音。 “你……你是谁?”村长惊恐地望着瑞基,那双猩红的眼眸让他几乎魂飞魄散。 “别怕,”瑞基一脚踹开邪教徒的脑袋,冲着老头咧嘴一笑,说:“我们是来救你的!” 话音落下,他长剑一挑,紫色的蜡烛瞬间熄灭,邪灵阵法随之崩溃。 村长看清瑞基艳丽的面庞和干练的装备后,神色一滞,随即渐渐冷静下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冒险者姑娘啊。 瑞基丝毫不知自己被眼神不好的老头认成了妹子,确认仪式被打断后,他毫不迟疑,扛起老头大步跨出废墟,扬声朝紫袍人们挑衅道: “喂——你们的阵法被小爷我毁了,老头也救走了!孬种们,有种来追我们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落叶村之战(中) 玛尔看着瑞基扛起那瘦骨嶙峋的老头后,脸上竟露出兴奋的笑容时,眼皮猛地一跳。 而当瑞基高声挑衅正与威廉对峙的紫袍邪教徒时,他的脸瞬间僵住了。 ……这个臭小子在干什么?!得手后应该悄悄转移村长,等拉开安全距离,让威廉能放手一战再吸引邪教徒啊! 他怎么现在就把火力全引过来了? 不好,计划全乱了! 然而瑞基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一手扛着村长,一手握住他的手,长腿一迈,拽着他径直冲出了教堂。 玛尔看着和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瞬间忘记了计划被打乱的烦躁。 温暖而熟悉的触感从手心处传来,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曾经和他在人界流浪的日子,回到了那个永远有一双纤长却温暖的手紧紧牵住他的岁月。 瑞基…… 另一边,紫袍人见有人偷家,怒道:“可恶!艾摩斯大人说了那个老头必须看好……” 另一个紫袍人为难道:“艾摩斯大人布置的献祭转换阵法也中断了……我们怎么办?” 邪教徒们面面相觑了几秒,最终决定:“深渊之石才是关键,阵法可以稍后再重启——先把村长老头抓回来!” 话音落下,黑袍人们将手中的村民甩向威廉,随即调转方向,朝瑞基和玛尔猛追而去。 其中三名圣武士吹响口哨,召唤出战马,翻身跃上马背,疾风般朝瑞基他们冲去。 玛尔被瑞基牵着往前跑,掌心传来的温热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带来无数破碎的回忆。然而身后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回神,转头望去—— 三道紫色的身影正骑着马快速接近他们。 “他们追过来了!”他高声提醒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紧迫,“三个圣武士,骑着马!” 他拉开药箱,掏出一袋生石灰,“瑞基、村长,你们一会儿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管,继续往前!” 瑞基回眸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小袋子上,瞬间心领神会。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看样子应该是能让人睁不开眼的粉末。 “好!”他点头应道,同时叮嘱玛尔:“千万别离我太远,记得跟紧!” 否则,契约会直接把他拽回来,两人黏在一起,那自己这一路狂奔就白费了。 话音刚落,他松开玛尔的手,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双腿猛然发力,速度再次飙升。 瑞基松手后,玛尔看准时机,将装着生石灰的小袋子抛向策马追来的邪教徒们。 深色的小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目光微沉,指尖微动,手腕一抖,藏在掌心的小石子破空而出——“啪”地一声,精准击碎了袋子。 袋子炸裂的瞬间,白色粉末瞬间弥漫开来。毫无防备的马匹一头冲入扬起的生石灰,眼睛猛然被刺激,顿时发出惊恐的嘶鸣,剧烈挣扎。 马儿猛然扬蹄狂乱后退,将背上的三名邪教徒圣武士狠狠掀翻在地。 “哈哈,好样的!”瑞基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嘶鸣和重物落地的闷声,心知玛尔成功了。 这个人类,没想到不但脑子聪明,对付敌人也挺厉害的! “嗖——”一道破空声迎面而来。 瑞基本能地一个滑铲,随后猛地抱紧村长,翻滚躲向一侧,险险避开了朝他面门抽来的铁鞭。 “一群无知的蝼蚁,竟然阻扰真神的旨意?”一道粗哑阴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语气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瑞基抬头看去,月色之下,一个高大的紫袍人缓缓向他走来。 此人一身宽大的紫袍,银色的长发从兜帽里缓缓垂下。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张妖异的紫色嘴唇。他手中握着一根布满尖刺的铁鞭,那鞭身上的到此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艾摩斯大人!”不远处,那些被马掀翻、双眼被生石灰灼得泪流不止的邪教徒们,一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惊惧万分,连忙从地上爬起,一边痛苦地擦着眼泪,一边踉跄着向他行礼。 艾摩斯对手下的惊惧毫不在意,他提着鞭子,如幽灵般向瑞基靠近,紫色的嘴唇扬起,露出一个残忍而冰冷的笑容:“胆敢与真神为敌的蝼蚁,只有一个下场——死亡!”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骤然卷起,吹得他的紫色长袍猎猎作响。 这个人能凭意念操控魔法元素,这种法师在整个梅西耶世界都屈指可数,而且他还兼修体术。 很强。 “去你的,装什么装!”瑞基最看不惯这种故弄玄虚的老神棍,即使他很强! 他利落地拔剑,斩断村长身上的绳索,将人护在身后,猩红长剑横在身前,目光直视艾摩斯,唇角勾起张扬而挑衅的笑意:“想杀我?你有那个本事吗!” 虽然这个邪教徒首领是个难得的法武双修之人,但自己生来就对魔法有着极高的抗性,是有着‘法师杀手*’专长的战士。 即便如今力量受人界法则压制,对上这家伙——也未必没有胜算。 这时,玛尔正好赶了过来。 瑞基将村长往他那一推,挑眉道:“药师,老头交给你了,我去会会这位半神(阿斯莫*)大人。” 艾摩斯的紫色唇角微微一抽,语气不悦:“是艾摩斯,不是阿斯莫!” “哈,管你是什么——来战!” 瑞基战意盎然,手中的猩红长剑受到主人意志的影响,在月光下闪着摄人心魄的光泽,剑刃如同被鲜血浸染,透着一股不属于人界之物的邪魅之感。 血色流光沿着剑身缓缓流淌,仿佛这把剑也在因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兴奋地颤动。 凛冽的月光洒落在他白皙的脸上,那双如红宝石般的眼眸里迸射出惊人的战意。 他眼中燃烧的光芒比手中的长剑还要耀眼夺目,能够刺穿夜色中的一切阴霾。 玛尔看着瑞基脸上那毫不退让的倔强,以及意气风发的模样,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此时的瑞基就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年轻黑豹,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致,锋芒毕露却又带着天生的优雅与高贵。 这样的瑞基,和在城堡中那个高高在上、嚣张跋扈的王子截然不同。 在潘地曼尼南城堡时,瑞基总是被一群谄媚的贵族簇拥着,仿佛一朵被精心培育的温室玫瑰,美丽却透着几分腐朽与颓靡的气息,让他痛恨至极。 可此刻站在月光下的他,虽然失去了魔界王储的权力、还被压制住了大部分力量,却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韧。 他不再是那朵娇贵脆弱的温室玫瑰,而是一株傲然绽放的野蔷薇。即便风暴席卷,强敌环伺,他也依然昂首挺立,散发着野性而纯粹的美。 这样的瑞基,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没想到几百年后,他竟还能再见到这样的他——那个在人界流浪时,为了一块面包也要拼命去抢,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认输的倔强少年。 “叮!”“叮叮!” 长剑与铁鞭相相碰,金石相交,火花四溅。 二人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艾摩斯万万没料到,竟然能在这个毫不起眼的落叶村遇上瑞基这样的剑术大师,不禁惊愕失声:“你……不可能!落叶村不过是个普通村庄,怎么可能培养出你这种强者?” 他的语气陡然凌厉:“除非——你不是这里的人!” “打架就好好打,废话这么多干嘛!”瑞基才不管他,完美格挡后一个猛刺反击,差点把艾摩斯的眼睛捅瞎。 艾摩斯猛然后撤,掌心魔力激荡,注入长鞭,随后以极为刁钻的角度避开瑞基的剑锋,猛抽向他的左胸! “瑞基——小心!”玛尔见状,忍不住焦急大喊,连一旁的老村长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唔!”鞭影如电,狠狠抽在瑞基身上。 但好在他穿的轻甲是产自钢铁地狱、魔界最顶级的脉冲精铁甲胄,除了受到点冲击外并没有被真的伤到。 “你的轻甲竟然能抵挡得住我的攻击?如此精良的甲胄,必然价格不菲。”艾摩斯冷声道,“能负担的起这种甲胄……你必定是个贵族!” 兜帽下的眼睛微微一眯,艾摩斯心头一沉,暗道不妙。 自从各国王室覆灭后,各大贵族们便割据一方,他们的背后往往牵扯着复杂势力,若不慎招惹到上层,自己恐怕会惹上大麻烦。 他语气一变,沉声劝道:“你可知奇迹神教早已成为南国国教?身为贵族,又何必为了这区区小村庄,与吾等、与神教为敌?” 瑞基冷哼一声:“小爷我看你们不顺眼,还需要理由?” “什么狗屁的奇迹神教,你们就是一群被邪神洗脑的sb,”他怒道,“魔瑞寇就快撕开世界之墙打过来了,等他过来,梅西耶世界也会和其他几个被他吞噬的世界一样,成为死亡荒漠!你们居然还信奉他,简直可笑之极!” “不!”艾摩斯猛然瞪眼,听到自己的信仰被诋毁,语气愤怒而狂热,“真神魔瑞寇是世上最纯粹的存在!祂将洗净这个世界的污秽,带来真正的新生!” 瑞基看着他那副坚定而毫无悔意的模样,怒火更盛,啐了一口:“呸!我去你丫的!还‘纯粹’?你自己看看你们在村子里干的事,连禽兽都不如!” 连他一个魔族都看不下去了! 艾摩斯怒极,目光一转,注意到瑞基始终护在村长和那个看似毫无威胁的人类药师身前。 他紫色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 既然一时奈何不了他,那就先杀了他的药师同伴,让这小子亲眼见识一下,污蔑真神、和真神作对的代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落叶村之战(下) 夜幕深沉,落叶村内大火翻涌,房屋被毁,满目疮痍。 村子中心破败教堂外不远处的空地上,瑞基护着身后的玛尔和老村长,正和邪神教徒的首领艾摩斯斗得难舍难分。 艾摩斯见瑞基装备精良,身手非凡,一时间奈何不了他,便打算先杀他身后的玛尔,来个杀鸡儆猴。 他的手心里黑气翻滚,正准备不讲武德地偷袭玛尔,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药师更是一个不讲武德、并且讲究先发制人的家伙。 趁着艾摩斯躲避瑞基攻击的间隙,玛尔悄无声息地将一瓶油脂滚到他脚边,随后,趁他全神贯注施法之际,阴险地甩出一包火药粉。 下一秒,他点燃火柴,毫不犹豫地朝艾摩斯扔了过去—— “轰!!” 火星落下,瞬间点燃油脂与火药粉,夜幕中炸开一朵炫目的火光。 艾摩斯猝不及防被爆炸冲击,紧接着脚下一滑,狠狠踩在洒落的油脂上,整个人狼狈摔倒。 还未等他起身,沾满油脂的身体已被火焰吞噬,将他瞬间化成一个燃烧的火人!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火焰如同活物般紧紧缠绕着艾摩斯,吞噬着他的皮肤。 一时间艾摩斯失去了行动能力。 “瑞基,趁现在!”玛尔高声道。 “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瑞基嗤笑,猩红长剑一扬,疾步上前,干脆利落地斩下火人的头颅。 “天哪!”其中一个紫袍教徒见状,惨叫一声,“艾摩斯大人死了!” 其他的紫袍教徒们抽出武器,高声道:“杀了他们,为艾摩斯大人报仇!” “呵,你们的头儿都被我解决了,小爷我还怕你们一群杂碎不成?”瑞基提起猩红长剑,冷笑道:“来吧!” 此时威廉也追了上来。他提着金色巨锤,高声道:“瑞基,我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十足地向剩下的几名紫袍教徒冲去。 瑞基身形一侧,灵巧地避开飞来的火焰箭,猩红长剑猛然上挑,精准击飞紫袍法师的法杖,随后顺势一斩,将他干脆利落地砍翻在地。 另一边,威廉高举盾牌,宛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猛然撞向紫袍圣武士,直接将对方掀翻,然后一锤下去将他的头盔和头盔下的脑壳直接像砸核桃一样砸了个稀烂。 二人宛如战神降临,所向披靡,残存的紫袍教徒们被杀得血胆俱寒,惊恐中终于清醒过来,丢下武器,四散逃窜。 将入侵落叶村的邪神教徒们赶走后,已是黎明时刻。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黎明的微光洒落在千疮百孔的落叶村。经过一夜的厮杀与大火,村中的房屋被毁了大半,晨风吹过,入目之处一片死寂。 “……父亲?” 一名头发凌乱、满脸污泥的女子踉跄着从教堂废墟中冲出,看到玛尔身旁的老村长时,脸上先是一愣,随即浮现出惊喜之色,急切地奔向他。 “父亲!您没事!” “哦,天哪!玛丽莲,我的女儿!”老村长在玛尔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激动地张开双臂,拥抱住她,泪流满面,“梅西耶保佑,你平安无恙!” 瑞基将猩红长剑收回剑鞘,双手环胸,和威廉一起走了过去。 “多谢诸位拯救落叶村!”老村长深深鞠躬,声音哽咽,“老朽感激不尽!” 幸存的村民们陆续围拢过来,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惶与感激,纷纷向瑞基一行人道谢。 威廉将巨锤背到身后,爽朗地笑道:“应该的!” 瑞基不自在地偏过头,脚步下意识后退,甚至想躲到大树后,避开那些投向自己的热烈目光。 他从未这样被百姓包围过——过去,无论是在人界流浪,还是在魔界高高在上,围绕他的要么是厌恶的冷眼,要么是畏惧的战栗。 而如今,这些人用感激与善意看着他,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瑞基死死咬住嘴唇,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眼前这些人类的善意像羽毛般轻柔地拂过他的心尖,不但痒的要死,更是烦得要死。 被善意包围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仿佛全身的骨头都不自在地错位了般,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氛围。 他是魔族,是强大的恶魔,才不需要这种像纸一样一戳就破的廉价温情! 瑞基捏紧袖口,冷声道:“哼,我救你们……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拿走深渊之石,因为我需要那个石头碎片。”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仅此而已。” 然而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的声音有多小,小到只有站在他身边的玛尔听到了。 “……深渊之石?您是指那块黑漆漆的破石头块?没问题!” 老村长听到威廉说他们来落叶村是为了寻找深渊之石,立刻道:“骑士大人,老朽带您去取!” “那群疯子就高喊着要取什么深渊之石献给真神,老朽怎么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结果还不待我好好想,他们就开始放火烧村子了!” “……虽然不知道那石头有什么用,但给您总比给那群禽兽们强!” 瑞基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村长领着威廉径直朝村外走去,完全无视了他刚才那番“冷酷”的话。 玛尔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道:“诶呀,别人跟你道谢时,说句‘不客气’就行了。” 他微微眯眼,语气悠然却带着一丝揶揄:“明明就很喜欢,为什么非要把别人的善意推开呢?” 被一眼看穿了心思,瑞基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整张脸“唰”地变得通红,连脖子都红透了。 “谁、谁喜欢了?” 他恼羞成怒地挥开玛尔搭在肩上的手,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炸毛道:“你又不了解我,少在这里自以为是!” 看着他这副死要面子、口是心非的样子,玛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 唔,还挺可爱的。 瑞基没想到这人类被自己吼了以后,居然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我都懂”的样子,甚至还带着几分宠溺,让他更加窘迫,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啊啊啊!果然他最讨厌这种敏锐又聪明的人了! 在他们面前,总感觉自己就像一张白纸,一眼就被看穿,而对方却还一副看破不说破、你开心就好的样子。 这种感觉,真是太讨厌了! 玛尔一看他闪烁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在腹诽自己,但他跟在瑞基身边几百年,早就习惯了这小王子别扭的性格,也没有当回事。 他微微一笑,对瑞基说:“走吧,我们跟着威廉和村长去取深渊之石。” 三人跟着老村长和他的女儿玛丽莲来到了落叶村后山,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艾摩斯挖得乱七八糟的山园陵墓。 老村长愣在原地,嘴唇颤抖,整个人被抽空了力气。片刻后,他猛地跪倒在地,眼里涌出浑浊的眼泪。 “天哪!”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像被撕裂的老树皮,透着深沉的痛苦与无奈。 瑞基看着像是被巨型土拨鼠祸害过的陵墓,后山土地泥土翻起,残碎的尸骨杂乱无章地裸露在外,散发着腐臭。 “我去,挖人家祖坟,还挖成这样……”他义愤填膺地说,“这群疯子实在是太恶心了,跟他们信奉的那个邪神一样讨厌!” “还说什么清理污秽,他们才是最该被铲除的污秽!” 玛尔看着瑞基愤怒的样子,心头微微一动。 他原以为瑞基会像那些整日围绕在他身边的那群恶魔贵族一样冷漠无情,对落叶村的惨状和老村长的遭遇不屑一顾,甚至幸灾乐祸地嘲笑两句。 可瑞基的反应却让他意外——那双红眸里的悲伤和愤怒不似作假,分明是真心实意地为这些人类难过。 真是奇怪,王子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难道是他太过偏见了? 老村长和女儿抱在一起痛哭许久才缓过来,他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行人继续前行,步入陵墓旁的山洞。 昏暗的洞窟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他从兜里取出三颗玻璃珠,郑重地放入洞穴深处神像的手掌。刹那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神像下方的祷告台缓缓裂开,一只漆黑的盒子静静浮现。 老村长取出钥匙,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露出其中沉静如夜的深色晶石——深渊之石碎片。 “很久很久以前,神梅西耶将这块石头碎片赐予我的祖先,并命他誓死守护,直到天命之人前来取走它。” “如今,它即将离开,而我们的使命也随之终结。落叶村的存在,至此画上句点。” 老村长望着众人,缓缓将石头递出,目光深邃而坚定:“老朽相信,诸位正是神口中的天命之人——这块深渊之石,便托付给你们了。” 威廉郑重地接过深渊之石碎片,微微颔首,沉声道:“多谢您,村长大人。” 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闪耀着圣光的光明圣殿徽章,郑重地递给村长:“邪神教徒袭击了村落,不仅是要深渊之石,更是打算进行献祭仪式,如今计划被打断,他们恐怕轻易罢休。” 他目光深沉,认真道:“这枚徽章曾受光明神梅西耶的圣光洗礼,能抵御一次六环法术的攻击。带上它,尽快前往光明圣殿,寻求庇护吧!” 老村长虔诚地将徽章捧在手心,他的女儿玛丽莲也一同向他行礼,感激道:“梅西耶在上,感谢您,伟大的圣骑士大人!” 拿到深渊之石后,热心正直的威廉主动提出帮村长修缮墓园。 经此一役,落叶村死伤惨重,村长年迈力衰,女儿玛丽莲独自一人,根本填不平那么多的墓坑。 威廉握着铲子,侧头看向瑞基:“瑞基,你和玛尔先回去——” “铲子,也给我一把。”瑞基直接打断他,伸出手,向玛丽莲要了一把铲子。 这下别说威廉和玛尔,连老村长都惊讶了:“您……姑娘,您还是别了吧,这种苦活让男人来就好。” 毕竟这姑娘皮肤白得晃眼,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适合干这种活? 已经埋头挖土的瑞基手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什么姑娘?这里除了玛丽莲,哪还有姑娘?” 他对上村长那慈祥又带点怜爱的眼神,指了指自己,声音都变调了:“……你在说我?” 玛丽莲连忙打圆场:“这位先生,非常抱歉……父亲年纪大了,眼神没以前那么好了。” 她偷偷瞄了瑞基一眼,脸颊泛红,有些害羞地笑着说:“况且,咱们村里人粗陋惯了,可从没见过您这样白白净净、俊俏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贵公子哩。” “啊,啊,这样啊……”瑞基有些无措,耳尖微微发红,“没、没事……” 他赶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铲起土来,语速飞快:“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你们先回去吧。” “瑞基,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玛尔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扫了玛丽莲一眼,见她望着瑞基的眼神带着少女般的憧憬,心里莫名不爽,随即移回视线,看向那个埋头铲土的身影。 瑞基一向骄纵任性,从不把这些辛苦活计放在眼里,如今竟会主动留下帮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玛尔眯了眯眼,心头微微泛起异样的情绪,既疑惑,又……莫名地感到欣慰。 瑞基头也不抬,手上的铲子动作不停:“哼……我乐意。” 上辈子,被玛尔巴什关起来后,他曾歇斯底里地质问、怒骂,而玛尔巴什却只是冷笑,语气冰冷又讽刺:“像你这种骨子里就坏透了的恶魔,除了耍贵族脾气、压榨旁人、颐指气使,还会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魔王之子,大家就该敬你爱你?真可惜,他们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呢。” 他顿了顿,语气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我要是你,就乖乖待在房间里,而不是出去找死。” 想到这里,瑞基手上的动作加快了,铲子刨进泥土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呸,可恶的老怪物,该死的毒蛇,自己才不是什么骨子里坏透的冷血坏蛋,更不是只会耍威风的废物! 不就是帮助别人、做点好事吗? 有什么难的,他也可以! 玛尔和威廉对视了一眼,然后也拿起铲子,和瑞基一起,吭哧吭哧地填起了坟墓。 太阳逐渐西落,三个人终于在天黑前打理好了墓园。 “实在是太感谢了!” 村长和玛丽莲没想到他们说到做到,真的把被邪教徒首领艾摩斯刨的乱七八糟的墓园修整好了,感动得落泪。 “这下休眠在墓园里的先人灵魂们可以继续在天堂安息了!”老村长衣袖擦拭着眼泪,“我还担心梅西耶的光辉照拂过的墓地被摧毁,神会降罪于我们,将先祖们的灵魂赶出天堂!” 瑞基抽了抽嘴角,小声道:“我很确定,梅西耶不会赶他们出去的。” 威廉爽朗地笑了,“很高兴能够帮到您,村长。”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我们今晚休整一下,明天就得继续上路,往南前往曙光镇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爱约·恋爱囚笼! 告别村长后,三人回到了玛尔的小木屋,还在村民的盛情要求下,把邪神教徒们丢下的马匹也牵了回来。 他们重新从水井打了水,好好地梳洗了一番。玛尔还做了蒸土豆和奶油蘑菇汤,倒了点葡萄酒,三人围坐在温暖的灶炉旁,难得放松地享用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 “今天好好休整,明天一早就出发!”威廉端起碗,把香喷喷的蘑菇汤一口气喝干,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放下碗,冲两人说道:“我刚才跟村长聊了下,离这儿三十里外的曙光镇有个冒险者公会的分部。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那儿招募点靠谱的队友,跟我们一起闯无尽深渊。” “行。”瑞基点头,掰开松软的金黄土豆,眼睛悄悄地往威廉的口袋瞥,嘴上却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得招个法师,再加一个擅长隐匿和追踪的游荡者,或者精通变形术的游侠。” “法师不用多解释,每个冒险者小队都必须有的。而且,我们最好找一个可以帮我和药师解除绑定的法师。” “游荡者或者游侠机动性很强,在旅途中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悄悄把威廉口袋里的深渊之石碎片整到手。 瑞基嚼着松软沙甜的土豆,心里却对威廉一个人拿着石头这件事非常不舒服。 也不是他不相信威廉,只是深渊之石是开启深渊的钥匙,事关寻找黑环的任务,他更倾向自己掌握关键物品。 “……游荡者?”威廉皱起鼻子,脸上满是嫌弃,“你是说那些骗子和小偷?我可不喜欢那群唯利是图、毫无信誉的家伙。” 瑞基咧嘴一笑,冲他扬了扬眉:“哎,那可真不巧,正直的骑士大人,你身边就坐着一个——我。” 玛尔一边用木勺优雅地舀着汤,一边问道,语气里故意透出几分疑惑:“你不是个贵族吗?怎么会是游荡者?” 瑞基“嘿嘿”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我小时候因为一些变故流落人界,变成了流浪乞儿。那时我什么都不会,又没人照顾。为了活下去,还得养活玛……咳,总之,偷、骗、抢,样样得会。我的游荡者技能,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他得意地昂起下巴,“我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撬锁大师,连北国国王的宝库大门都能打开!” “瑞基!”威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我们是正经的冒险者,不是偷鸡摸狗的盗贼!” “再说,你是王子,根本不缺钱。而且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就算没钱,你有手有脚的也能自己赚钱,别再像个小鬼一样炫耀这些了!” “切,老古板……”瑞基撅起嘴,不爽地嘀咕着,却也没有反驳。 他低头恶狠狠地咬了口土豆,心想威廉你等着,等集齐了六块石头碎片,他就把他手里的石头全部偷过来! 玛尔看着威廉像个大家长似的训斥瑞基,而瑞基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顶嘴,反而不情不愿地听话了,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满。 这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本该属于自己,却被人悄无声息地夺走了一样。 他压下心绪,微微一笑,问瑞基:“既然你自己就是游荡者,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招游荡者?” 瑞基翻了个白眼,抬起手腕,露出那道碍事的契约魔纹,“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跟你绑定在了一起啊!带着你,我怎么潜行?你这么大只,走哪儿都跟个活靶子似的,想不暴露都难!” 玛尔猝不及防被怼,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怎么回事?威廉严厉呵斥他,他皱皱眉就听了对方的话。反观自己,他不过多问了一个问题,瑞基就又嫌弃又不耐烦。 他以前可是从来不会这样对自己的! 面对瑞基这厚此薄彼的区别对待,玛尔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试图平复那股莫名的不快,却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介意什么。 瑞基和威廉全然没注意到玛尔周身弥漫的低气压。 威廉突然从怀中取出村长交给他的深渊之石碎片,随手递给瑞基:“瑞基,这块石头,你来收着吧。” 瑞基一愣,有些惊讶地挑眉:“为什么?” 威廉坦率地笑了:“这次能击退邪神教徒,主要是你的功劳,这块石头本来就该归你。”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洞察一切的光,故意调侃道:“况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不愿意所有的深渊之石都装在我这里。要是我哪天背刺你,拿着石头跑路,你可不就麻烦了?” 瑞基捏着深渊之石,看着威廉坦荡而真诚的目光,心头莫名一颤。 他甚至感觉鼻尖微微发酸——竟然有人能看穿他的不安,却没有嘲笑、没有试探,而是如此坦率地选择相信他。 就连玛尔巴什,那个被他一手养大的……都从未这样无条件地信任过他。 他低头沉默片刻,然后将石头收好,扬起一抹难得真诚的笑:“好啊,大叔,你可别后悔。” 但他心里却默默地想着——精灵大叔,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威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背,“我相信你,而且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举杯相碰,然后豪爽地一饮而尽,畅快地笑出声。 玛尔坐在一旁,看着瑞基严重藏不住的欣喜,心口莫名一阵发闷。 他盯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红眸,手中的木勺被捏的咯吱作响。 为什么…… 为什么看到瑞基瑞别人露出这样真挚的笑容,自己会感到如此难受? 第二天—— 天色微亮,淡金色的晨曦洒落在破败的落叶村。断壁残垣间,几只灰扑扑的麻雀低头啄食,村头的老槐树依旧挺立,在晨风中摇曳着稀疏的树叶。 尽职尽责的公鸡跳上老槐树根,扯着嗓子打鸣,将沉睡的村庄唤醒。 一行人收拾好了行李,与村民们道别后,翻身上马,沿着蜿蜒的小路向天边初升的晨光奔去。 有了马匹,他们赶路的速度快了很多。本来需要两天的脚程,现在一天不到就能到。 “过了这条河,再翻一座小山丘,就是曙光镇了。”瑞基骑在马上,看着手里的地图说道。 金色的阳光轻柔地铺满草原,微风拂过,金浪层层起伏,如涟漪般荡漾开去。 “景色真美啊……”玛尔骑着马,站在小山丘顶端,眺望着被阳光覆盖的秋日草原,以及藏在山丘后的镇子,“那片房屋就是曙光镇了吧?” “对。”瑞基点头,将地图收起,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跃入浅河,溅起一串晶莹的水花。 他回头冲玛尔和威廉道:“走吧,我们就快到了!” 玛尔和威廉对视一眼,也纵马跟上,三人朝着镇子疾奔而去。 曙光镇是个热闹的小镇,街道繁华熙攘,来往的商队和冒险者们挤满了青石板路。这里的空气中飘着烤肉和香料的气味,比隐蔽的落叶村要明显富足生机得多。 瑞基骑马行在青石板路上,目光在街边的小贩摊位间游走。烤肉的香气随风飘来,他嗅了嗅,忍不住啧啧称赞:“哟呵,这烤肉看起来不错啊。” 正当他盘算着要不要停下来给队伍买几份时,视线忽然被镇中心一座富丽堂皇的旅馆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家名为“翡翠馆”的旅馆,三层楼的石砌建筑外墙爬满了藤曼玫瑰,大理石雕饰的拱门和彩绘玻璃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口还伫立着两尊洁白的天使石像,一看就是给有钱人开的。 他眼睛一亮,兴奋地拍了拍马背:“我要住那里!” 玛尔有些担忧:“这……我们住这么豪华的地方,会不会太张扬了?” “不,这种地方才符合我的身份。” 瑞基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件寒酸的药师长袍上,顿时嫌弃地皱眉,“你不提我都忘了,身为我的队友,你怎么还能穿得这么寒碜?平白拉低了我的格调。” 玛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语气淡淡:“我有什么办法?我可不像某位出门自带金被窝的王子殿下那么奢侈。我这点钱还得攒着留作回家的路费,可没闲钱买什么华丽行头。” 瑞基撇了撇嘴,不满道:“反正你不能再穿成这样,寒酸死了。” 他的目光扫过街边的裁缝店,随即打了个响指,语气轻快:“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就带你去挑几套像样的衣服。” 他见玛尔张嘴还要反驳,立马补充道:“我出钱,行了吧?” 这家伙一旦决定的事,别说十头龙,哪怕深渊巨兽来了都拦不住。 玛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敷衍道:“好好好,多谢殿下慷慨。”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规规矩矩的药师长袍,眉头微微蹙起。 这不挺干净整洁的吗?怎么就入不了这位王子的眼了? 威廉对住哪里向来无所谓。身为精灵贵族出身的骑士,又是苦修多年的光明圣骑,他既习惯了锦衣华屋,也能忍受风餐露宿,既不缺钱,也从不挑剔环境。 三人将马交给旅馆的雇员后来到了旅馆大堂。 “三……不,两间客房。”瑞基阔步走向柜台,丢下一袋银币,嘱咐道:“其中一间要有两张床的那种。” 管事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瞥见里面白花花的银币,脸上笑得连褶子都堆在了一起,无比殷勤:“好嘞,大人!” 管事的目光在瑞基和玛尔之间流连片刻,最终落在清秀的东方药师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又是一个被贵族圈养的平民。 然而,当他无意间瞥见瑞基手腕上的魔纹时,动作微微一顿,心里多了几分惊讶—— 【恋人囚笼】魔法契约? 他眼神微妙地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下,没想到啊,这个看似普通的东方人平民,竟然能让这位贵族公子哥甘愿成为他的爱仆,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他在这个豪华旅馆当管事那么多年,什么稀奇事没见过,便也没有表现出来惊讶。 他眼珠一转,嘴角浮起暧昧的笑意,悄悄从柜台下摸出一盒装在琉璃小方盒里的玫瑰香膏,神秘兮兮地塞到瑞基手里:“尊贵的客人,您如此大方,这盒顶级的润滑香膏,就当是我赠送的礼物。” 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祝二位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 “啊?哦,谢谢。”瑞基随手接过,没有听出管事的言下之意。他此时的目光已被那盒玫瑰香膏吸引住了—— 琉璃盒晶莹剔透,折射着柔和的光泽,是他最喜欢的亮晶晶产物。 他打开盖子,一股馥郁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芬芳又高级。 瑞基忍不住多嗅了两下,嘴角翘起。 好闻。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但玫瑰是他最喜欢的花。无论是花瓣、香气,还是一切与玫瑰有关的东西,他都喜欢。 玛尔倒是看出了管事的意思,尴尬地脚趾扣地。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努力解释道:“我……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管事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别害羞,既然这位大人愿意与你缔结【恋人囚笼】,还甘愿成为你的爱之仆,足见他对你的情意非同一般。” 他故作感慨地摇头叹息,语气带着几分揶揄:“据说,这种契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结成的,需要特殊的祭祀仪式才能完成……二位的感情,当真令人艳羡啊。” “等等,什么【恋人囚笼】?”瑞基闻香的动作一顿,迅速把香膏收起。 他抬手把手腕上的魔纹亮给管事,语气咄咄逼人:“喂,你是说这个?” 管事笑眯眯地点头:“对啊,这正是【恋人囚笼】魔法契约。我年轻时恰好见过一对缔结了这契约的情侣。” 瑞基瞳孔一缩,立刻追问,语气焦急:“那你知道怎么解开这鬼东西吗?” 他狠狠一拍柜台,语速加快:“多少钱都行!只要能解得开!” 管事挑了挑眉,这才看出端倪——看来这两位并不是心甘情愿缔结的契约呐。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是法师,这可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说:“不过,如果大人执意要解除契约,或许可以去找南国最负盛名的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大人。” “恰好,他最近也在这个镇上,据说他正在追求一位拜访冒险者公会的姑娘,也许他能给您些建议。”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天降“未婚妻” 得知这个镇上有人能够解开这个魔法契约,瑞基一分一秒都待不住了。 他揪着玛尔的领子,拉着他和威廉迅速离开旅馆,快步朝冒险者公会赶去。 “太好了,终于有办法摆脱这个鬼契约了!” 他满脸嫌恶地看着手腕上的魔纹,低声咒骂道:“什么【恋人囚笼】,什么爱之仆,呸,听着就恶心!我一定要把它解开!” “你慢点!”玛尔被揪着领子,几乎是半被拖着走,忍不住挣扎,“我这样很难受!” “难受也给我忍着!”瑞基才不管他,自从他听到这个契约的名字,以及自己居然是契约中下位的那一方后,他心里被暂时压下去的怨气又噌噌噌地冒了起来。 “你占了我便宜,现在被我报复,也是活该!”他愤愤不平地吼道。 “什么叫我占你的便宜?”玛尔脸色一沉,猛地扣住瑞基的手腕,用力挣开,声音里也带上了火气:“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这种人绑在一起?!” “什么叫我这种人?!”瑞基怒道,“我怎么了?没有我,你早就在落叶村被邪神教徒给宰了!” “可去你的吧!”玛尔气得推了推快要掉下来的眼镜,理了理被揪皱的领子,回怼道:“没有我配合,就你,能打赢艾摩斯?哈——” 他先故作夸张地讽刺,接着狠狠地瞪了瑞基一眼,和他针锋相对:“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自大又傲慢的贵族!” 瑞基怒极反笑,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敬:“巧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阴险狡诈的眯眯眼!” 两人同时被对方气得胸口起伏,怒火直冲脑门,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同时抬手指向对方—— “你!” “你!” 威廉无语地看着又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眼神宛如死鱼般毫无波澜,无奈地挠了挠头:“哎呀,吵架又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先找到那位传奇法师再说吧……” 然而,他的劝说被无视了。 瑞基和玛尔眼里此时已经容不下旁人,只有彼此——不是深情对视,而是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的那种。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鸟!” “彼此彼此,你这个红眼怪!” “红色眼睛怎么了?!人族西国的皇室也是橙红色眼睛,你怎么不去骂他们?倒是你,明明眼睛不小,非要眯着,是不是有毛病?还是你们东方人都这样?” “放屁!我的眼睛好得很!不许你说我的族人,讨厌的恶魔!……” 威廉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两人揪着彼此的衣领,一边往冒险者公会走,一边叽里呱啦地吵骂,从见面第一眼的糟糕印象吵到种族偏见,像是要把过去所有的不满一股脑全翻出来骂个痛快。 他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明明才认识三天,这两人怎么就能吵出这么多内容?而且专挑一些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的细节互怼…… 你们真的不是在打情骂俏吗? * 地标性的冒险者公会伫立在曙光镇中心广场,古老的六层石塔外墙上爬满了常青藤,顶端的长剑与金币旗帜迎风飘扬,蕴含着着无数冒险者追寻荣耀与财富的梦想。 公会门前的告示栏上钉满了各种委托和悬赏,佣兵、法师、游侠们围在周围,寻找着合适的活计。 今天公会告示栏前的人格外的多,工会门口人头攒动,一群冒险者们争先恐后地围在一名女子身边,飞蛾扑火般簇拥着她。 身材曼妙的女子站在告示栏前,身着深红色劲装,背后背着两把狭长的柳叶双刀,白得泛滥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她的火红长发被编成一条粗辫垂在背后,随着她高傲的动作微微摆动,像一条漂亮却致命的火蝮。 “你说你有一百种剑术?”她冷笑着看向身边的一名壮汉,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那好啊,你倒是现场给我表演一下?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 男人涨红了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很明显,他并不会一百种剑术。 “蒂瓦小姐,别听那个瘦猴瞎吹,来加我我的队伍吧!我豁了命也会保护好你的!而且,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能为你摘下!” 红发女子厌烦地蹙起眉,目光扫过这个油腻的男人:“跟我组队?就你?” “你看看你这一脸横肉的样子,我喜欢的是帅气的王子,不是你这种粗鄙的臭男人——滚!” 壮汉脸涨得通红,刚要怒吼:“你这个——!”话还没出口,便迎上了那双摄人心魄的冰蓝色眼眸。 霎时间,他仿佛被冻住一般,怒火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痴迷。 “真恶心。”蒂瓦翻了个白眼,高傲地昂起下巴。她火红的发丝随着优雅的动作在风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又引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突然,她的目光被广场上缓缓走向冒险者公会的两道身影吸引—— 那是……他们失踪了三个多月的王子殿下?! 蒂瓦嘴唇一勾,径直走下台阶,懒得再理会那群如苍蝇般嗡嗡围绕的油腻男人,直接朝着她的王子走去。 “哦,高贵的瑞古勒斯!”她故作甜美地高声道,“我俊美的未婚夫,你终于来了!” 瑞基正跟玛尔吵得火热,突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怒火瞬间冲上头顶,几乎是下意识地吼道:“滚!谁tm是你未婚——” 话到一半,他猛地顿住,瞪大眼睛:“蒂瓦?!” 靠,这个极乐地狱的女魔头怎么在这里?! 蒂瓦看着他瞪圆的红眸,笑意更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轻快地小跑上前,趁瑞基本能想要后撤时,果断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死死逮住,语气甜腻又热情:“哎呀,瑞基,我的殿下,我可想死您了!” 然后,她凑近他的耳侧,笑容不变,语气却陡然一冷,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这个一声不吭就消失的狗比王子,知道你给魔界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 瑞基的脸色陡然变僵,也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阿斯蒙蒂瓦·拉法,你想要什么?” 蒂瓦冷哼一声,“去我旅店房间,我有事要跟你说。” 玛尔阴沉着脸看着瑞基和蒂瓦亲密的模样,心头无名火起。 他本来卯足了劲要把自己因为瑞基而憋了几百年的火发出来,结果吵到一半,瑞基竟然被人半路截走,和别人贴在一起低声咬耳朵。 他心里又酸又涨,五脏六腑仿佛被火灼烧一样,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愈演愈烈。 玛尔狠狠地握起拳头,指节被捏的发白。 他死死盯着瑞基,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刚才还在和他争得不可开交的人,竟然就这么被蒂瓦半路截走,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他几乎要冲上去,将瑞基和阿斯蒙蒂瓦·拉法分开,然后逼问他:为什么和自己说到一半就停了?为什么不理他了? 不行,绝对不行。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强行按捺住翻腾的情绪。 这种行为太过冲动荒唐,让他看起来像个失去理智的蠢货。 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像过去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里习惯的那样,可这一次——他完全控制不住。 这股无名火越烧越旺,炽热得近乎失控,仿佛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焚尽。 该死的,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瑞基爱和谁说话和谁说话,关自己什么事? 突然,一道五彩绚丽的魔法烟雾在瑞基和蒂瓦身边炸开—— “噢!我亲爱的蒂瓦小姐,您就是我生命中最耀眼的星辰!请接受我炽热的爱吧!” 烟雾中,一个穿着深蓝法师袍的男子单膝跪地,咬着一支鲜红玫瑰,手捧天鹅绒戒指盒。盒中躺着一枚鸽血红宝石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自信满满地扬起英俊的脸庞,眼神炽热,嘴角噙笑,似乎已经想象道蒂瓦接过戒指时感动落泪的模样,然而—— “喂!你这个矮子在干什么?”瑞基嫌恶地皱眉,往后退了两步,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离我远点,油腻死了。” 这个连他腰都够不到的半身人法师正举着戒指盒子,一脸深情款款地跪在他面前——这画面简直辣到他眼睛发疼。 法魔法烟雾渐渐散去,法师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他僵在原地,脸色瞬间铁青:他深情告白的对象,居然不是自己的女神蒂瓦,而是被她挽着手的黑发男子。 “哈哈哈哈哈哈!”蒂瓦拽着瑞基的手臂,笑得嘎嘎乱叫。 “欸哟喂,你这东西,本小姐可不稀罕,”蒂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直指法师掌心的宝石戒指,“但是——你告白的这位,可是非常喜欢!” 全魔界都知道,他们的王子最喜欢的,就是玫瑰花和亮晶晶的宝石,尤其是鸽血红宝石。 “阿斯蒙蒂瓦!!”瑞基猛地抽回手臂,连耳根都红透了。他恼羞成怒地瞪着这个写做亲信下属,读作损友的家伙,“你闹够了没?!” 接着,他转向那个愣在原地的法师,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满是嫌恶与警告:“还有你,油腻的矮子,就这点小技俩也想追她?识相点赶紧滚蛋,少打蒂瓦的注意!” 矮子法师见自己闹了一个大乌龙,英俊的脸涨得通红。但下一刻,他的尴尬就化成了恼羞成怒:“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代表蒂瓦小姐?” 他猛地收起戒指和玫瑰花,叉腰怒视瑞基:“而且,你居然敢嘲笑我是油腻的矮子?” 说着,他特意拍了拍自己高阶法师袍上的褶皱,刻意让那象征着传奇魔法师身份的华丽纹饰暴露在众人眼前,挺直胸膛,傲然道: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窈窕淑女 玛尔在这个奇怪的矮子一出现时,便注意到了他身上那件象征传奇法师的法袍。 身为法师中最高阶的大贤者,即便他现在用不出魔法,也能一眼看出,对方的魔力低得可怜,完全不像一个传奇法师应有的水平。 但法师袍可不是随便能穿的——它需要经过魔法检验才能获取,且只有与其匹配的法师穿上后,法袍的纹路才会显现。 换句话说,此人要么曾经实力不凡,要么仍然保留着某种不容小觑的底牌。 而他们现在正需要一位能帮忙解除“恋爱囚笼”法咒的法师,这种时候,还是别轻易得罪人为妙。 想到这里,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瑞基的肩膀,低声道:“瑞基,他……” 可惜瑞基对魔法一窍不通,在他眼里,矮子是个魔力地下的菜鸡,而他身上的深蓝色法师袍不过是一件勉强能入眼的衣服,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更何况,他最讨厌别人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来反讽。在他看来,再尊贵,能有他魔王撒旦之子的身份尊贵? 他不耐烦地皱眉,毫不客气地挥手驱赶:“你是谁?我管你是谁,滚开,别挡道!” 矮子法师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气得跳脚:“可恶的臭小子,你敢看不起我?” “——我可是科恩爵士,来自南国都城,打败了幽暗地域的蛛魔女皇的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 “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就你?” 瑞基看着眼前这个叉着腰、嚣张欠揍的矮子法师,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语气充满嫌弃:“小朋友,建议你回家洗洗睡吧。” “吹牛谁不会啊?”瑞基嗤笑,双手抱胸,满脸不屑,“你是传奇法师?那我还是大贤者法师呢。” 科恩被这话气得脸都歪了,咬牙切齿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话音刚落,他指尖闪过一抹粉紫色的光芒,迅速凝聚成法咒,击在瑞基身上。 见自己的法咒精准命中,科恩得意地叉腰狂笑:“哈!恭喜你,中了【塔莎的狂笑】——很快你就会笑得连站都站不稳,像个小丑一样在地上打滚!” 然而,几分钟过去—— 瑞基依旧站在原地,神色淡定,连嘴角都没抽一下,完全没有被控制的迹象。 他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科恩,挑衅地扬了扬眉。 “……什么?!”科恩惊得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不可能!你这种没有魔力的战士,感知怎么可能这么高,能够豁免得了我的法术?!” 瑞基冷笑一声,语气阴阳怪气:“真是抱歉呢,小法师大人。我天生魔抗就很强,小时候还经常给一个人当练习法术的沙包,抵抗这种低级法术?小菜一碟。” 他缓缓弯下腰,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科恩,笑容邪魅又危险:“所以,现在最好乖乖给我道歉。否则……” 他顿了顿,眯起眼,威胁道:“我不但要揍你,还要把你冒充传奇法师的事,告发给冒险者公会。” 科恩看着他闪着猩红光芒的眼睛,背后寒毛竖起,“!我,我真的是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如假包换!” 他见瑞基眯起眼,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架势,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摆手解释:“不信的话,我给你看——” “喂!黑发红眼的臭小子!” 突然,一道如雷般的暴喝从一旁传来,直接打断了科恩的话。 他爹的又是谁? 瑞基不耐烦地转过头,正想看看是哪路找死的,结果一眼扫过去—— 只见二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冒险者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眼里充满了嫉妒与恶意。 为首的光头走到瑞基面前,鼓了鼓自己夸张的肱二头肌,细小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鄙夷:“就你这小白脸,也配当蒂瓦小姐的未婚夫?” 瑞基刚想说谁是她未婚夫,就被蒂瓦猛地抱住手臂。 “他怎么不配了?要你管!”蒂瓦死死地搂着他,冰蓝色的眸子里闪着高傲的光。 她趁机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殿下,帮个忙,配合一下。” 见瑞基没反应,她又补了一句,语气罕见地认真:“我没在开玩笑,求你了!” 瑞基心里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最终没抽回手臂,任由她抱着。 光头听了,眼里的妒意更甚,不服气地嗤笑,满脸嘲讽:“蒂瓦小姐,你可看清楚了,就这瘦不拉几的小弱鸡,能保护得了你?” 他拍了拍自己鼓胀的胸肌,得意洋洋地说道:“你还是跟着我,让我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保护你吧!” 末了,他还猥琐地看着瑞基的脸,阴阳怪气地嗤笑道:“瞧你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是不是个男人都不好说!” 这话一出,其他冒险者顿时哄笑起来,纷纷起哄—— “哈哈,老约翰这么一说——嘿!这小子还真是长得够俏,比村里的姑娘还水灵!” “可不是么?别不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吧?” 更有油腻男直接凑上前,伸手想去摸瑞基的脸,色迷迷地笑着:“哎哟,小妹妹,这脸蛋儿可真嫩——来,让叔叔好好摸摸。” “你们这些人——这是猥亵!给我适可而止!” 威廉终于忍无可忍,身为正直的光明圣骑士,这些人的下流行径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他正要上前制止,却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只见那名油腻男像破麻袋一样飞上天,旋转几圈后狠狠摔落在地,伴随着闷响和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整个人直接蜷成了大虾状。 “我去你全家的,活腻了是吧?!” 瑞基缓缓收回拳头,脸黑得像锅底,红色的眼眸燃着怒火。 难怪蒂瓦非要拽着他当挡箭牌,恐怕这几天她没少被这些恶心玩意儿骚扰。 阿斯蒙蒂瓦和他一样,都是出身高贵的高阶魔族,同样受到人界法则的限制,实力被大幅削弱。 估计这些人的骚扰给她带来了一定的麻烦,所以才求助于他。 他冷冷扫视着在场的冒险者们,嘴角勾起一个充满危险的笑:“你们这群精虫上脑的傻逼,竟然敢调戏到小爷头上——找揍?行,那就一起上吧!” “好嚣张的臭小子!” 冒险者们先是被瑞基的怪力震住——毕竟能一拳把两米高的大汉砸飞的人,绝不是普通角色。 可男人的自尊让他们绝不肯认怂,脸色铁青,纷纷拔出武器,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光头掏出榔头,嚣张道:“咱们人多,怕什么?上!好好教训这个小白脸一顿!” 威廉气不过,掏出盾牌站到瑞基身侧,怒道:“这群下流之人!瑞基、蒂瓦姑娘,别担心,有我呢!”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玛尔轻扶眼镜,镜片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 他微微抬手,宽大的兜帽斗篷掩盖住动作,手腕轻抖,一颗石子悄然弹出,精准击中冒险者队伍中一名黑衣大汉的脸颊。 “诶哟!”看起来像是一队冒险者领队的黑衣大汉吃痛,猛地捂住脸,怒火中烧地扫视四周,“谁?谁打我?!” 目光扫到不远处正拿着特制弹弓的蓝衣大汉,他顿时脸色一沉,怒气冲冲地问:“是不是你?!” 蓝衣大汉也是个暴脾气,被莫名指责,不服气道:“乔伊你脖子上的是猪头吗?老子要是想打你,你的脑壳早就碎了!” “呸!”黑衣大汉捋起袖子,一拳往蓝衣大汉脸上干过去,“你以为趁乱就能偷袭到我?没那么容易!老子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于是原本由光头煽动、针对瑞基一行人的斗殴,硬生生变成了黑衣大汉和蓝衣大汉两队人马的混战。 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拳脚乱飞,徒留光头和几个想要浑水摸鱼的散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计谋得逞的玛尔缓步上前,从药箱里掏出一根铁棒,看向带头找事的光头,笑得如春风般和煦:“不是很喜欢打架吗?来呀。” 话音刚落,“梆”的一声,铁棒毫不留情地朝他的脸砸了过去。 这一棍下去,瑞基发誓他亲眼看见光头的三颗牙齿带着血丝凌空飞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只一棍,光头当场倒地,彻底k.o. 瑞基、威廉和蒂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卧槽,这个文质彬彬的儒雅药师,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这么狠辣的吗? 玛尔提着铁棒,微笑着看向其他几个散人:“来打吗?” 散人们看着他背后冒出的若有若无的黑气,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惊恐地疯狂摇头:“对不起!我们错了!” 说完拔腿就跑,带起一片烟尘,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玛尔将铁棒轻巧地塞回药箱,拍了拍手,温柔地叹息:“真是的,干什么不好,非要找事。” 瑞基嘴角微微抽搐,视线扫过他一脸无害的斯文模样,又回想起之前挑水时无意间瞥见的那一身腱子肉,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这下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家伙明明看起来弱鸡得要死,却还能一个人安然无恙地四处流亡行医。 感情这是个讲理说不通就以(物)理服人的狼灭啊。 蒂瓦见这群人的注意力终于不在自己身上,悄悄松了口气,随即一把揪住瑞基,低声催促:“趁现在,赶紧走!谁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回过神来再找我们麻烦?” 瑞基环顾四周,发现那个自称是传奇法师科恩的矮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于是几人对视一眼,立刻达成共识,趁着广场的混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在蒂瓦的带领下,一行人回到了城中安保严密、设施顶级的贵族旅馆——翡翠馆。 走在后花园里,蒂瓦惊喜地发现他们竟然也住在这里,顿时眼睛一亮:“哎?好巧!你们也住这儿?” 她愉快地拍了拍瑞基的肩,满脸热情地提议:“刚才真是多谢你们了!去我房间吧,我那边有专门的餐桌,一会儿让侍者送上晚餐,我请客,就当是答谢你们!” “啊,这……”威廉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语气迟疑,“我们几个大男人,去您的房间,这有些太失礼了吧?” 瑞基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失礼的,免费的晚餐,不去白不去。” 再说了,被这个疯批病娇女邀请去房间,该小心的应该是他们的才对。 玛尔却摇了摇头,显然赞同威廉的说法:“男女有别,随意踏入女孩子的闺房,非君子所为。” 蒂瓦闻言,顿时不爽地瘪了瘪嘴,狠狠瞪了一眼这两个古板的臭男人,随即转向瑞基,说:“行吧,那我也不勉强。瑞基,你住哪间房?我来找你。” 玛尔听了,风度翩翩的笑容瞬间凝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独一无二 “这……蒂瓦小姐,您这样一位妙龄女子,现在天色也晚了,主动跑到我们房间,不太合适吧?” 玛尔笑得无比僵硬,甚至可以隐约看见他额头上跳动的青筋。 “你们的房间?” 蒂瓦目光微妙地在两人之间流转,目光在瑞基和药师之间来回梭巡,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不会吧?你俩住一起?” 她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药师。 此人虽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寒酸药师袍,却遮不住他修长挺拔的身型——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双腿修长。 他只是随便站在那里,就像一柄藏锋的长剑,只是锋芒被简陋的衣袍和眼镜,以及那份儒雅的气质给掩去了,看起来活像个无害的书呆子。 而且,这药师长得可真是不一般:五官俊美,眉目间透着清冷的书卷气,薄唇轻抿时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审视与嘲讽——比如现在。 这个人类恐怕没有表面上看上去得那么简单,蒂瓦心想。 这人虽然表面温文儒雅,但她总觉得他像个披着羊皮的狼。 就像玛尔巴什那个阴险玩意儿一样。 总结一下:穷,帅,身材绝了,气质竟还有点像玛尔巴什。 想到这里,她嘴角一勾,意味深长地看向瑞基,调侃道:“我的殿下,没想到你也玩起‘求而不得找替身’那一套了?” “哈?”瑞基皱眉,满脸疑惑,“什么替身?” 蒂瓦努了努嘴,示意道:“喏,这个贫民呗。” “被玛尔巴什拒绝那么多年,终于想开了?”她咯咯笑道,“早就跟你说了,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白月光追不到就别追了,平替也很香的。” “……”瑞基眨了眨眼,缓缓、僵硬地转头看向药师,对方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这家伙……哪里像玛尔巴什? 嘴毒、眯眯眼、穿得土里土气,成天挂着一副虚假的腻死人笑脸,看着就让人心烦。 不但如此,身为流亡药师,他的衣服皱巴巴的,领口松松垮垮,袖口还有点药渍,一副随时能倒在柴草堆里睡一觉的穷酸下等人模样。 而玛尔巴什呢?他的衣服永远最优雅华贵,布料裁剪精致,质感上乘,每一颗扣子都扣得分毫不差,就像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冷静克制,任何时候都不容许自己有半点失态。 总结:此人跟玛尔巴什,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头,狠狠瞪了蒂瓦一眼,咬牙道:“不准胡说!” “我……”瑞基偏过头,脸上像罩了一层阴霾,“我喜欢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爱而不得找替身?……呵,真够龌龊的,这种人,活该被拒绝。” “而且,”瑞基嫌弃地扫了药师一眼,眉头皱得死紧,满脸写着抗拒,“你是怎么想的?这家伙和玛尔巴什,种族不一样,长相不一样,气质更是天差地别。他俩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他昂起头颅,傲慢地挥了挥手,斩钉截铁道:“一点都没有!” 但玛尔听了,却忍不住轻轻眨了下眼。 独一无二。 这四个字落在心头,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的,却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阵阵涟漪。 他觉得开心,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瑞基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自己—— 他只喜欢我,只认定我。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包裹住他,让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不对。 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 玛尔猛然意识到自己嘴角的弧度,心神大震,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一瞬。 他不着痕迹地扫视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异样,才悄悄松了口气,随即敛下眉眼,强迫自己镇定,理智地分析起这股莫名的情绪。 这不是开心,这是欣慰。 对,一定是欣慰。 他只是欣慰,瑞基的感情观很正,没有被那些贵族带歪,整些白月光、替身的狗血死出。 他怎么可能会欣喜若狂?他根本不喜欢瑞基。 ‘我对他没有那种感情,他对我的感情也是错误的。’ 瑞基对他的感情是不该存在的,毫无意义。 他是王储,而自己是发誓效忠、辅佐他的王弟。无论从身份还是性别来看,他们之间都不合适。 更何况,自己不会永远留在梅西耶世界。 瑞基必须死心,乖乖做一个合格的王储,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是王子,不能沉溺在这种毫无结果的感情里,自己作为辅佐他的臣子,有责任和义务让他认清现实。 玛尔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礼仪、规矩、正道,可理智再清晰,情绪却像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拉不回来。 他只要稍一放松,瑞基那句“独一无二”便在脑海里一遍遍回荡,而自己那该死的嘴角,就又开始不受控地上翘了。 “是这样吗?” 蒂瓦瞥了眼瑞基,努了努嘴,“那行吧,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瑞基见她终于消停了,冷哼一声,甩下一句:“我们住306,你要来就快点。”然后转身离开。 威廉打了个哈欠,见几人似乎达成了共识,懒洋洋地摆手:“那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明早见。” 夜色下,一行人穿过后花园,在旅馆楼梯前短暂分开。威廉回了自己的房间,蒂瓦跟着瑞基和玛尔去了他们的房间。 “吱呀——” 房门合上,蒂瓦看见房间里的两张床,惊讶道:“哇,你们还真住一起!” 说完,她笑嘻嘻地凑近瑞基,满脸八卦,“不是说什么‘独一无二’、‘没有人能取代’吗?怎么转头就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了?这算什么,精神忠诚,身体叛变?” 瑞基解下轻甲,将猩红长剑随手靠在床边,语气淡淡:“一、不是;二、关你屁事。” 他抬起眼,目光微凉地扫向蒂瓦,语气不紧不慢:“倒是你,阿斯蒙蒂瓦·拉法,我亲爱的属下,第八狱的督察官大人,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呃……”蒂瓦干笑两声,眼神飘忽,“我……那个,我来人界是为了……” 她对上瑞基那双审视的红眸,顿时背后一凉,冷汗涔涔。 糟了!她怎么就忘了,瑞基跟自己再熟,也是她的直属上司、她的老板! 老板人再好、跟你再熟,他也是老板,而老板,都是没有良心的! 本来以为顶头上司王子失踪了,没人管了,她就拍拍屁股跑了出来,结果一转头就在人界遇上了他。 嘶!完蛋了! 在等级森严的魔界,玩忽职守、擅自离境可是要被革职挨鞭刑的! 虽然她身为极乐地狱大公阿斯蒙迪斯的女儿,身份摆在那儿,未必真会被抽,但被革职,然后公开批评、丢脸丢到整个魔界,那是肯定的! 光是想到那画面,她就背后发毛,冷汗都快下来了。 可是那件事,自己又搞不定,只能试试看,求助于王子…… 蒂瓦布灵布灵地眨了眨冰蓝色的眼睛,唇角一扬,露出一抹俏皮可爱的笑容,声音轻柔娇软:“王子殿下……我说了,您能不能对我离开魔界的事网开一面呀?” 魔界第一美人,极乐地狱的欲魔公主,此刻正星星眼、娇滴滴地看着他,满眼祈求。 瑞基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能。” 蒂瓦:“……” 该死,撒娇失败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狗比王子向来不解风情,除了玛尔巴什,谁的美色在他面前都是白费。 “瑞基,别这么凶嘛。”玛尔见缝插针,语气温和地插话,“对待女士,是需要风度的。” 蒂瓦一听,心里顿时骄傲地想:果然本小姐魅力不减!看看,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类都会怜香惜玉,就瑞基这狗比老板不吃这一招。 可惜,玛尔根本不是来帮她的,而是专门来煽阴风点鬼火,顺便在瑞基面前给她上眼药的—— 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既然她是你的下属,那她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放下手头职责,特意跑来人界,甚至不惜去冒险者公会打听你的消息——冒着被各种不怀好意的男人骚扰的风险,千辛万苦也要找到你。” 他轻轻笑了笑,温柔地补充:“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苛责她啊,毕竟她是这么尽职尽责的属下。” 蒂瓦听了,刚扬起的笑意彻底僵在了脸上。 瑞基闻言,眼神一沉,冷笑道:“你觉得,她在冒险者公会的样子像是在找我吗?” 玛尔微笑:“不像……吗?” 当然不像了,她看起来像是自己遇到了什么大麻烦又解决不掉,所以在看见瑞基的时候才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 说什么被很多男人骚扰而感到害怕这种话,骗骗威廉可以,想骗对她知根知底的自己和瑞基可没用。 蒂瓦是谁?魔界第一美人,第八狱的欲魔公主,阿斯蒙迪斯大公和莉莉丝夫人的掌上明珠,极乐地狱出了名的魔二代海后,玩弄男人简直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想要拿捏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类男人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蒂瓦一定遇上事情了,还是大事,重要到她宁愿冒着被革职、被杀死的风险也要来人界。 瑞基没玛尔那种能迅速抓住重点、拨茧抽丝的脑子,但作为老板,他完全可以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阿斯蒙蒂瓦·拉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眯起眼,手里拿出一块传送晶石,语气森冷,“不老实交代的话,我现在就把你强制送回魔界。” 魔族等级森严,作为王子,他对自己的直接下属拥有绝对的处置权。 除非蒂瓦打得过他,否则她就只能乖乖听话。 “爹啊……”蒂瓦抓了抓头发,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吧,我说,我都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睁开,冰蓝色的眸子里结满了冰霜. “我来人界,是来寻仇的。” 瑞基惊讶了,“寻仇?向谁寻仇?” “一个夜鬼婆。她曾经在我小时候将我从魔界偷走,想要吃了我,将我变成她的孩子。” 蒂瓦双手紧握成拳,尖长的指甲嵌入掌心,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就在殿下您失踪后不久,我收到消息,这个夜鬼婆现在就定居在幽暗地域。” 蒂瓦的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咬牙道:“拉法家族追杀那个鬼婆已有百余年之久,可是她向来狡猾,根本找不到。这次我终于揪住了她的尾巴,定要杀了那个夜鬼婆,血洗我当时在她手里所受的耻辱!” 瑞基看着她,感受到她身上弥漫的杀意,抿了抿唇,缓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顿了顿,然后皱眉问道:“可你为什么不等阿斯蒙迪斯叔叔和莉莉丝夫人回来再行动?他们肯定比你更痛恨那个偷孩子的夜鬼婆。” “能从他们手里把你偷走,还活了这么多年,那东西的实力绝对不低,你一个人,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瑞基抓了抓头,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你找上我是想我帮你,换作平时,我一定会帮你。但现在,我肩上背负着父王交付的使命,自顾不暇,真没办法分心啊。” “所以你从魔界一声不吭地消失,是因为接到了陛下的任务?……这就说得通了。” 蒂瓦听完,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但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没关系的,殿下,陛下的任务更重要。”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但恕我无法听从您的命令回魔界,我必须找到那个夜鬼婆,这不仅仅是为了报仇。” 瑞基微微皱眉,“那还是为了什么?” 蒂瓦攥紧拳头,冰蓝色的瞳孔剧烈地跳动着,“因为我收到的消息里,夜鬼婆是从世界之墙来到幽暗地域的……而且她手里,拿着我父母的权杖和戒指。” 瑞基瞳孔猛地一缩。 “她现在根本不躲了,甚至大张旗鼓地招揽信徒。”蒂瓦冷笑了一声,眼底翻涌着怒意和隐忍的恐惧,“她声称,邪神魔瑞寇已经杀光了三界联军,很快就能撕开世界之墙,降临梅西耶世界。” 她抬起头,直视瑞基,声音透着一丝沙哑:“她来幽暗地域,是领了邪神的任务,前来看守无尽深渊的。” 空气仿佛瞬间冷凝下来。 蒂瓦目光晦暗,低声道:“我的父母自从跟随魔王陛下出征世界之墙后,就彻底失去了消息。” 她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除了找回我在她那里丢失的荣耀外,我还必须弄清楚……他们身上究竟发什么了什么。” 瑞基的喉结微微滚动,胸口莫名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三界联军战败……世界之墙即将崩溃…… 不,不可能,自己被回档重生时,老爹明明说他们还能撑一阵子的,怎么会就这么败了? “我原本还担心三界联军真的全军覆没了……但现在看来,陛下还能给你和玛尔巴什下达任务,说明他至少还安然无恙。那联军、我的父母……或许也还在。” 她手心闪过蓝光,被指甲捏出的血痕瞬间被治愈,“我要想办法召集一支队伍,前往幽暗地域。” 玛尔目光微微一动,忽然开口:“蒂瓦小姐也要去幽暗地域?那我们正好可以同行。” 蒂瓦眼睛一亮,兴奋地问:“真的吗?”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瑞基,犹豫道:“但殿下……会同意吗?” 玛尔笑呵呵地说:“我们队伍正好缺一名法师和一位机动性强的战士,这次来曙光镇,也是为了招募队友。既然蒂瓦小姐也要去幽暗地域,那何不同行?到了目的地再分道扬镳也无妨。” “瑞基,你说对吧?” 瑞基垂眸沉吟片刻。 阿斯蒙蒂瓦·拉法虽然娇蛮,但实力毋庸置疑,而且对他忠心耿耿。作为一名具有变形天赋的游侠类战士,她的机动性极强,在复杂的环境中作战具有很大的优势。 与其冒险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加入,不如收编一个知根知底、值得信赖的战力。 “你说得对。” 瑞基双手环胸,目光落在蒂瓦身上,“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但我的任务优先。我保证带你去幽暗地域,找到夜鬼婆的所在地,但在此期间,你必须听我的。” 他微微一顿,语气淡然:“作为交换,等回了魔界,你就说是随我出任务,内阁便不会为难你——如何?” 蒂瓦眼睛一亮,兴奋得像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好,我都听您的!” 蒂瓦正式入队后,瑞基正准备挥手让她走人,自己继续整理装备准备睡觉。 等一下,刚才她是不是说…… 瑞基猛地抬头,看向蒂瓦:“对了,你刚才说,老爹也给玛尔巴什下达了任务——这什么意思?” 蒂瓦眨了眨眼,“不是吗?不然玛尔巴什为什么会和你一样,突然从魔界失踪?” 瑞基瞬间愣住,脑袋一片空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杯弓蛇影 “玛尔巴什从魔界失踪了?!” 翡翠旅馆306房间里,瑞基靠在墙上的背猛地挺直,几乎是惊恐地喊了出来。 怎么可能?! 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不是应该稳坐潘地曼尼南,独揽大权,尽情享受自己离开后落到他手中的一切吗? 上辈子他叛变囚禁自己,最后把他一剑穿心的事,魔王老爹都知道了,所以他绝不可能给他下达任何任务。 ……那他还会去哪?! 空气一下子变得冰冷,寒意顺着脊骨窜上头皮,让他指尖都在颤抖。 瑞基猛地攥紧拳头,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难道……他来抓我了? 想到这种可能,他胸口一紧,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上辈子血脉被玛尔巴什抽走的记忆翻涌而出,如同阴冷的毒蛇般死死缠住他—— 城堡阁楼里,沉重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床上,玛尔巴什立在一旁,神色冷淡,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他缓缓俯身,魔法匕首划破肌肤,在四肢刻下繁复的魔纹,接着敷上某种奇异的药草,冰凉的触感渗透进血肉,带来一股诡异的麻木感。 仪式准备完毕,他轻启薄唇,念出那句咒语。 血脉被抽离的瞬间,体内的力量仿佛化作炽热的岩浆,被一点点剥夺。 随之而来的,是撕裂般的痛楚,如同铁匠的大锤反复砸下,将锋锐的刀刃硬生生锤成冰冷的废铁。 然后,陌生的沉重感席卷全身,疲惫像潮水般漫上四肢,压迫着胸腔,连呼吸都变得迟缓。 魔力消失了,荣耀剥落了,他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躯壳。 在那之后,他彻底堕落,成为魔界最卑贱的劣魔…… 想到这里,瑞基双目赤红,浑身颤抖。 难道夺走了权力还不够,他仍然想像上辈子那样,将自己的血脉也夺走,让他化作劣魔?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恨他到这种地步! 他根本不知道……根本不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不知道他的过去! 如果早知道,他绝不会把他带出深渊,更不会自以为是地施舍怜悯、死缠烂打地追求他! 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错已经铸成,他早已成为玛尔巴什眼中最恶心且该死的存在。 而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不是玛尔巴什的对手。 对方不但智商碾压他,魔法和武力更是远远凌驾于他之上,杀他跟宰鸡一样简单。 瑞基的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他像是看见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臂,接着腿一软,顺着墙缓缓滑下,蹲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瑞基?!” 玛尔和蒂瓦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蒂瓦还在发呆,玛尔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那双总是沉静自持的深褐色眼睛里,骤然浮现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与担忧。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修长稳重的手指竟然因为急促而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走上前,蹲在瑞基身侧,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掌心能感觉到对方因惊恐害怕而紧绷的肌肉。 “瑞基,怎么了?”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松,带着罕见的急切,“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他皱紧眉头,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瑞基脸上。 那张一向骄傲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向来红润饱满的双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微微哆嗦,眼瞳剧烈颤抖,如同破碎的赤色星辰,整个人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崩塌。 一股莫名的不安狠狠攥住了玛尔的心脏。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轻抚瑞基的额头,然后将他拥入怀中,告诉他没事的,他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他。 可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对方皮肤的瞬间,他生生停住了。 理智如同冰冷的锁链,将那股冲动紧紧束缚住。 他不能这么做。 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和他萍水相逢的人类药师,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这样关心他。 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却止不住自己的心神思绪。 为什么?瑞基……在害怕什么? 玛尔的思绪迅速翻涌,一边目光紧锁着瑟瑟发抖的瑞基,一边在脑海里一点点拼凑出线索。 瑞基是在听到自己从魔界失踪后才突然变得如此失态的,结合他的反应来看,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 可如果是因为自己,他的反应未免太过了。 以瑞基对自己的依恋和爱慕,他或许会焦急,会愤怒,但绝不该被吓成这样。 ……对,被吓成这样。 这份惊恐不像是担心或惋惜,而是—— 纯粹的恐惧。 玛尔心头猛地一震,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潘地曼尼南书房里,瑞基消失前,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有着相同的惊恐。 不,不可能……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玛尔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指尖微微蜷缩。 ‘他……在害怕我?’ 这个念头让他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慌乱和……惊恐。 瑞基为什么会怕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瑞基真的害怕他,甚至从此厌恶、远离他…… 玛尔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不会的。 瑞基没有理由,也绝不可能……疏远他。 他那么依赖自己,况且自己虽称不上忠心耿耿,但也绝对尽职尽责,鞠躬尽瘁。 他是他最强大、最亲密的谋官,甚至是他的大脑。 瑞基冲动、鲁莽,而且嘴硬,做事全凭直觉,而他多少次替他收拾残局,多少次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替他制定出最优解,让他得以化险为夷。 瑞基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从小到大,没有自己,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这个念头像一道理所当然的真理,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理智再清晰,心底那股莫名的慌乱却始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瑞基不可能害怕他,更不可能想要离开他。 玛尔深吸一口气,收敛眼底的情绪,嘴角抿起,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轻声安抚道:“瑞基,没事的,我们都在你身边,这里很安全。” “不……” 瑞基终于开口了,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玛尔的脸色瞬间“唰”地惨白。 “他是魔界几千年来最强大的法师,也是我见过智力最高的人,倘若他想杀谁……没有人可以逃得掉……我会死,一定会死的……” 他的声音低哑颤抖,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而那双向来燃烧着骄傲的红瞳,此刻却颤抖紧缩着,满是惊恐。 看起来像是只要想起那个人,就足以让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玛尔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直冲脑海。 他已经隐隐推测出了答案,甚至可以说,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可这个答案荒唐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荒唐得让他本能地想要否认。 ……瑞基怎么可能怕他? 不可能的,他一直依赖自己,追逐自己。 他……那么地喜欢自己,他没有理由怕他!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瑞基的恐惧是真实的,震颤的呼吸是真实的,脸上惨白到近乎透明的颜色也是真实的。 玛尔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心脏剧烈收缩,甚至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 “谁?”他强自镇定,声音低沉得不像他自己,“那人是谁?” 他明知道答案,却仍然不死心,仍然开口问了。 要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明知故问——对他而言,明摆着的事情还要再问一遍,简直是愚蠢至极。他一向厌恶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甚至对旁人这样做时都会毫不留情地讽刺一句。 然而现在,他成了那个愚蠢的人。 只可惜,事实不会因为个人的期望而改变。 瑞基颤抖着吐出答案: “我的……养弟,玛尔巴什。” ——轰。 玛尔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思维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理智在这一刻短暂地崩塌,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消失了。 他甚至没有办法立刻去反驳,去思考,去找理由否定这个事实。 瑞基害怕的人,竟然真的是他。 “玛尔巴什?” 蒂瓦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可是他不是一向对你爱理不理的吗?要是他主动来找你,说明他关心你,你不该开心才对?” 她顿了顿,又理所当然地补充道:“而且,以他的能力,要逮你的话,分分钟的事,哪至于让你失踪三个多月了,还能在人界到处跑?”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将被恐惧支配的瑞基从绝望的漩涡中拽回现实。 对哦。 以那家伙的能力,他要是真想抓自己,怎么可能让自己跑掉。 玛尔巴什聪明得恐怖,不仅精通魔法与阵法,而且对空间法术的研究更是无人能及。 自己在传送的时候被卡了三个月,以他的计算力,足够推算出传送阵的目的地,甚至提前埋伏在落叶村等他了。 可他没有。 瑞基抹了把脸,将脑海中剩余的慌乱压下。 是他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玛尔巴什还没有找上他,那么他目前应该还没有动手的意思。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安全了。 上辈子玛尔巴什抽走他血脉的理由自始至终是个谜,没人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他自己直到被一剑穿心、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也没能得到一个解释。 “蒂瓦,我离开魔界之后,玛尔巴什也立马离开了吗?”瑞基问道。 蒂瓦摇头,“那倒不是。你消失后,他宣布自己代你摄政,然后第一时间封锁了整个皇城,把所有跟你有过接触的人都关了起来,第五狱波维尔在内的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贵族都被他抓了。” “接着,第二天他突然骑着龙,亲自带兵闪电出击,烧了叛军粮草,截断叛军之间的支援,直捣他们的老巢,把那位声称解放魔族百姓的‘自由之军’首领逼得投降求和。” 叛军首领,菲尼瑟斯。 瑞基眼神一顿,指尖微微收紧。 上辈子,他死前亲眼看见那个白发紫眼、病弱美人的身影从玛尔巴什寝殿里走出来,据说是玛尔巴什的真爱…… 他的目光微微一沉,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自嘲。 说不定这次玛尔巴什失踪,根本不是为了追杀自己,而是跟菲尼瑟斯私奔了呢? 毕竟,上辈子玛尔巴什不就被那个气度不凡、心怀天下的叛军首领感动得五体投地,原谅了他害死彼烈王叔的事,最后甚至不惜为了他清理所有反对势力,把整个魔界都整的天翻地覆。 瑞基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握成拳头,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急切:“然后呢?” 蒂瓦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忍不住浑身一抖,咋舌道: “你绝对想不到,玛尔巴什那个自诩循规蹈矩、宽和待人的家伙,竟然在叛军首领走出来准备谈和的时候,直接一个时停术把那白毛定住,然后一发九环毁灭射线当场把对方轰成了肉渣。”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沧桑,叹了口气,继续道:“在那之后,他更是直接一个流星爆,把想要冲上来为叛军首领报仇的叛军给全部炸死了。” “自此,自由之军叛乱被彻底镇压。” 瑞基目瞪口呆:皇室军贵族用了几年都没能搞定的叛军,玛尔巴什掌权后竟然三天就把对方灭了? 对此,蒂瓦凉飕飕的感叹道: “噫,他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哪。”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金盏花、鼠尾草和甘菊 “叛军……被剿灭了?” 瑞基目瞪口呆地看着蒂瓦,不可置信道:“而且他还杀了菲尼瑟斯?” 他居然杀了那个白发紫眼的美丽男人? 蒂瓦眨眼,语气茫然:“菲尼瑟斯?谁啊?” “不过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她思索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是不是那个在你一百五十岁生日宴上把你从皇宫里偷走、献祭给无尽深渊的叛变骑士长?” 瑞基猛地捂嘴,心头一紧。 糟糕,他完全忘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叛军首领究竟是谁。 上辈子,他被囚禁了很久,直到玛尔巴什招安叛军后,无意间见到了那人,才震惊地发现,那个该死的叛军首领,竟然就是自己幼年时最信任、看着他长大的贴身骑士长—— 也是那个诱骗并绑架他,亲手将他送进无尽深渊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当他发现玛尔巴什竟然爱上了菲尼瑟斯时,会那么崩溃。 他付出一切、追逐了一生的白月光,不仅对他弃之如履,反而深深爱上了那个曾试图杀死他、让他童年凄惨困苦的罪魁祸首。 这换谁能不崩? 瑞基摇了摇头,轻轻将蹲在身侧扶着自己的药师推开,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来,“对,他就是叛军首领。” 蒂瓦瞪大眼睛,震惊道:“什么?!那人居然一直没死?” 瑞基幼年时被拐走并投入无尽深渊,这件事当年轰动了整个魔界。 暴怒的魔王几乎要把魔界拆个底朝天。他悬赏重金,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活捉那个叛变的骑士长,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同时,他还派了无数冒险者和雇佣兵深入无尽深渊去找瑞基,但这些人都有去无回。 整个魔界都认为王子瑞古勒斯必死无疑。 然而,谁能想到,两百年后,这小家伙竟然自己跑回来了,成为千万年来,第一个活着走出无尽深渊的人—— 还带着一个据说是在深渊捡到的小拖油瓶,玛尔巴什。 蒂瓦咂舌,评价道:“殿下啊,不是我说,您这一生还真是跌宕起伏,人际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得很啊。” 她这个童年有点阴影但整体还算顺风顺水的魔二代完全比不了哦。 瑞基白了她一眼,“怎么,羡慕了?要不我跟你换换?” 蒂瓦头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可别,你身上的那些抓马,随便哪一个放我身上,我都得裂开。” “说实在的,摊上这么多破事,没抑郁不说,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活得这么没心没肺——大家伙都是真心佩服你。”蒂瓦啧啧感叹。 瑞基双手环胸,嗤笑一声:“……抑郁?哼,你当我是谁?我可没那么脆弱。” 他说完,直接甩出逐客令:“好了,我已经批准你入队,并且承诺会带你去幽暗地域——你的目的达成了,现在可以走了。” “明天清晨,大堂见。” * 秋夜未央,天幕深邃如墨,稀疏的星光点缀其间,远处的边境大草原在夜风中微微起伏,如同沉睡的黑色海浪,静谧而广阔。 玛尔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到那抹伫立在阳台的身影,忍不住走上前,拉开门问道:“瑞基,怎么还不睡?” 瑞基没有回答他,只是双手搭在阳台的栏杆上,背对着房间,沉默着看着月亮。 此时他褪下了护甲,只穿了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衣,柔软的布料贴合着精瘦结实的身躯,勾勒出流畅而优美的线条。下身是一条裁剪考究的锦缎长裤,衬得他交叠而立的双腿笔直修长,随性矜贵。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白皙的皮肤照的近乎透明。 玛尔走上前,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高悬的明月。 今天是满月,月亮像一只巨大的银盘,高挂在深邃的夜幕之上,又圆又亮。 他微微侧头,看向瑞基,却发现那双红眸中映着月光,深处却蕴满了哀伤。 瑞基伸出手,朝着月亮缓缓探去。 指尖划破夜色,掌心微微收拢,像是想要将那轮皎洁的明月握在手中。 然而,除了洒在手背上的清冷月光和从指缝间溜走的夜风,什么也没有碰到。 他怔了一瞬,随即低低地笑了,笑声里透着几分自嘲。 天空中的明月,本就是只可远观、遥不可及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被任何人真正揽入怀中。 他以前可真蠢,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非要拼了命去追逐,非要把命都折腾没了,才终于看清—— 强扭的瓜不甜,疯魔地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下场就是自己上辈子那样——狼狈、卑微,最终一无所有。 更何况,从他第一次将自己当作泄欲用的魅奴、按在身下狠狠侵犯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抹白月光了。 完美的神明走下神坛,露出可怖的獠牙;无暇的明月落入沼泽,露出腐臭的黑泥。 再怎么样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他曾经疯狂追求的美好,早在那一刻,便已坍塌破碎。 是时候放下了。 可是—— 瑞基双手死死握住阳台的栏杆,指节发白,浑身微微颤抖,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 自从听到玛尔巴什在平定叛乱一周后的清晨缺席内阁会议,随后失踪的消息后,他的心就乱了。 他告诉自己,别想了,忘了吧,他不值得,你该恨他。 可他的脑子偏不听使唤。 无尽深渊的祭坛上,他第一次看到那个还是婴孩的他,皱巴巴地蜷缩在死去的堕天使怀中,深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人界流浪时,那个腼腆又倔强的少年,总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默默替他包扎伤口; 回到魔界后,他的实力越来越强,长相越来越英俊,可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淡漠疏离,那双深褐色眼瞳中的光逐渐被厚重的阴影吞噬,最终结果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无论如何克制,那个熟悉的身影,总是一次次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瑞基痛苦地抱住脑袋,指尖用力到几乎掐进发根。 该死的脑子,别再想他了!! “瑞基,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一道温润柔和的男声从身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夜风徐徐,带着初秋的微凉。 曙光镇的灯火在夜色中朦胧闪烁,银白的月光洒落在阳台上,也落在药师的身上,为他披上一层如绒似缎的柔光。 玛尔抬眸注视着他,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黑框眼镜上,折射出浅浅的银光,深褐色的眼眸藏在镜片后,像是沉淀着无尽温柔的琥珀。 瑞基看着他温柔的眼神,有些愣住了。 然后—— “你干嘛这么恶心地看着我?” 他皱起眉头,嫌弃道:“把你腻死人的假笑收回去,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 玛尔脸上的微笑瞬间僵住,嘴角的弧度维持了几秒,然后逐渐变得危险而不自然。 “……恶心?” 他依旧笑着,只是那笑意里已经透出几分怒极反笑的意味,额头上隐约能看到青筋跳动。 “我只是正常地邀请你去散步,哪里恶心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抬手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况且,你想揍也揍不到我——魔法契约会把你的攻击原封不动地返还给你。” “反正我要去花园散步,你跟我一起去。” 瑞基看了看高悬在头顶的月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这都几点了,去花园散个鬼的步——你脑子没问题吧?” 他上下打量了玛尔一眼,皱眉道:“而且你澡都洗好了,怎么突然抽风要跑出去?” 玛尔眨了眨眼,一时语塞。 ……还不是看你这副伤心欲绝、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让你分散一下注意力,不那么难过! 当然,这种话他打死都不会说。 玛尔脸色一黑,只得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跟我去花园!” 瑞基刚想说不去,就被他一把扣住手腕,然后强行拖出了房间。 他皱眉挣了挣,却发现对方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牢牢锁着他,纹丝不动。 这家伙的力气未免太大了! 更奇怪的是,药师的体温比常人略低,触感却意外的熟悉,那股微凉而坚定的握力透过皮肤传来,让他心头一滞—— 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仿佛曾经,也有谁这样坚定又强势地拉过自己的手。 瑞基微微皱眉,努力回忆那股熟悉感的来源,可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对方便松开了手。 晚风轻拂,眼前豁然开朗,花园到了。 夜晚的翡翠馆后花园静谧而雅致,中央的喷泉在月光下潺潺流淌,四周簇拥着园丁精心照料的玫瑰、铃兰、百合与夜来香。 花香入鼻,淡淡的、甜甜的,神奇地驱散了心头的郁闷。 瑞基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喷泉下的鲜花。 被恒温魔法呵护着的鲜花们披着银辉,风一吹,花瓣轻轻摇晃,像是在跟他招手。 他原本皱紧的眉头不自觉地松了松,心头的烦闷神奇地被摇曳的花朵挥散了不少。 然而除了鲜花的甜香,还有一种淡淡的草味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味道略微刺鼻,却并不难闻,不同于鲜花的甜美,这股草药香干燥而清新,让他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啊,这里竟然还有新鲜的甘菊、金盏花和鼠尾草?” 药师惊喜地看向地面。 花圃外的小径上,一些常见的杂草、药草则肆意生长着,野性十足,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金盏花零星绽放着明亮的橙黄色花朵,鼠尾草稀疏地开着紫色小花,随风微微摇曳,甘菊仍在开放,柔白的小花簇拥在纤细的茎叶间,散发出淡淡的药草清香。 现在已是初秋,这些花本该凋零,但翡翠馆的花圃有恒温魔法,连这些寻常如杂草的草药,也因这个魔法的庇护而存活至今。 玛尔蹲下身,随手摘取了几株新鲜的草药。 这些草药在寻常人看来就是些烦人的杂草,只有药师们会喜欢,至于园丁们——他们巴不得有人能顺手拔走,好替他们省些除草的工夫。 瑞基好笑地看着他捧着一把杂草似的草药,如获至宝。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少年时的玛尔巴什。 那时他们两个乞儿穷得叮当响,有上顿没下顿的,自己为了抢吃的跟别的小乞丐打架,经常浑身是伤。 玛尔巴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居然能分辨草药,还会调制简易的伤药。要不是靠着他那些半吊子自制药,自己恐怕早就因伤口感染或高烧不治直接死掉了。 他经常在自己耳边念叨别小看这些“杂草”,每种草药都有独特的功效,甚至有些药剂的配方他现在还记得。 比如—— “金盏花可以消炎,促进伤口愈合;甘菊同样可以消炎,和鼠尾草还有葡萄酒一起熬煮就是退烧药剂。” 药师微笑着,将一朵盛开的橙色金盏花举起,在指间轻轻转动,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一边自顾自地讲着除了书呆子和药师没人会在意的草药学知识,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又藏着一丝不自觉的温柔。 月光映进他深褐色的眼眸,如同在静谧的湖面上投下细碎的星光。 他看向瑞基,眉眼弯弯,眼神清澈而温柔: “瑞基,你可别小看了这些不起眼的药草呀,关键时刻它们可是能够救你一命的。” 瑞基怔住了。 药师此时的语气、神态,甚至是拈花的动作,都像极了少年时的玛尔巴什。 熟悉的画面透过时光的缝隙重现,往昔与现实交错叠映,让他一瞬间恍惚,竟分不清今夕何年,更分不清眼前人和意中人。 他还在发呆,突然,药师的脸色变了。 他抬手指向镇中心上空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声音里带着震惊与一丝不确定: “那……那是什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英灵先锋军 曙光镇上空突然出现的裂口撕破了宁静的夜晚。 瑞基和玛尔吃惊地看着那个空间裂缝,接着,他们看到了这辈子最奇异惊恐的事情—— 幽深的裂口无声地张着,内里翻涌着紫色的幽芒,如同邪神睁开的眼睛,冷漠无情地审视着这个小镇。 然后,它们出现了。 银白色的光辉从裂口处流淌出来,如冰冷圣洁的神迹。 一支闪烁着银白色圣洁光辉的队伍缓缓走了出来。 他们是一群幽灵,身披流淌着圣洁光辉的银甲,目光空洞漠然,列阵整齐,悬立于半空之中,俯瞰着被火焰吞噬的建筑。 圣洁与虚无交织,他们无声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堵静默不语的死亡之墙,既神圣,又不详。 空气骤然凝滞,这群被邪神魔瑞寇亲自抽走灵魂并雕刻出来的傀儡带着虚无空洞的可怖,连星辰都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变得黯淡。 “那是……什么?” 瑞基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它们冰冷的银白色身影,喃喃道。 “不管是什么,都不像是好东西——” 玛尔将刚摘的草药一把塞进随身储物袋,抓住他的手就往回跑,“你快回房间拿装备然后召唤蒂瓦,我去喊威廉!” 二人“咚咚咚”爬上楼,瑞基回房间拿装备,玛尔去敲隔壁威廉的门。 “……玛尔?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吗?”威廉睡眼惺忪地拉开门,打着哈欠问道。 然而,当他顺着玛尔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猛地收缩,睡意瞬间被驱散,连眼周的皱纹都被震惊得绷直了。 于此同时,瑞基穿好装备后,使用了恶魔领主的区域性召唤技能,毫不犹豫地在蒂瓦的脑海中掀起一阵轰鸣,直接将她从睡梦中喊醒—— “阿斯蒙蒂瓦,赶快起床!曙光镇出事了!” 他转头看向天边,幽紫色的空间裂缝开在曙光镇中心正上方,那里正好是冒险者公会的所在地。 只见那十几个银白色的盔甲幽灵整齐列阵,环绕着工会大楼,安静沉默地如同一群墓碑。 他们无声地注视着冒险者公会,眼睛里闪过紫色的幽芒。 接着,天空中的裂缝深处涌出滚滚紫雾,如倾泻的瀑布般垂落,迅速吞噬了公会建筑。 紫色烟雾无声弥漫,安静地渗透进每一道门窗,顺着石砖地板爬行,带着不详的死亡之息,将整座建筑吞噬。 瑞基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死寂。可怕的死寂。 然后,灵魂开始飘出。 没有挣扎,没有尖叫,甚至没有一丝反抗的迹象。 几十个透明的人影从建筑中缓缓升起,穿过墙壁与屋顶,飘向夜空中的银色军队。 那些灵魂的面容仍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惊愕、熟睡,甚至有些还保持着狼狈的睡相。 瑞基很快认出了他们——那些白天还在冒险者公会见过的冒险者们。 这些人,白天还在冒险者公会里喝酒、吹牛、领任务,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个骚扰蒂瓦结果被玛尔用铁棒打掉三颗牙的光头。 “该死,竟然是英灵先锋军!” 穿戴整齐的威廉低声咒骂了一句,“可恶的邪神傀儡,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瑞基惊讶道:“这就是你说的邪神创造出来、杀光了各国王子王女的英灵先锋军?” 威廉点头,淡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天空,眼底翻涌着刻骨的仇恨与怒火,“不错,就是它们。” 玛尔第一次见这么邪异诡谲的东西——灵魂被无声剥离、抽取,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这种手段,很明显是神明才能掌控的法则之力。 可神明,不该如此肆意滥用自己的力量。 “——撒旦在上,那是什么鬼东西?!” 蒂瓦全副武装好后,晕晕乎乎地爬上楼找瑞基碰头。 一路上,她还在心里骂这狗比王子真是缺大德,半夜三更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可当她踏上天台,看到天边那些英灵先锋军的瞬间,所有困意都被惊恐冲得一干二净。 她被吓得差点破音:“它们,它们就这样把那些冒险者的灵魂抽走了?!” 灵魂是梅西耶世界重量最轻却价值最重的东西,人类的灵魂所蕴含的力量可以让最低贱的劣魔瞬间升级成中阶魔鬼,这也是为什么无数恶魔都希望能够和人类做交易,以换取他们的灵魂。 然而创造了这个世界的光明神梅西耶对灵魂交易深痛恶绝,设置了严格的削弱禁制,让魔族们不敢轻易踏足人界。 而且天界的天使与人界的光明圣殿联手守护,一旦发现恶魔企图盗取或蛊惑人类交出灵魂,便会不惜一切追杀到底。 至于魔界,掠夺同族灵魂是比死罪还要重的罪行,犯者会被打成劣魔,扔进无间炼狱挖矿,永无翻身之日。 蒂瓦身为大恶魔贵族,早就对人类灵魂垂涎欲滴,可惜天界那群该死的鸟人盯得太紧,让她根本不敢动手。 正因如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灵魂的力量,以及掠夺灵魂的风险。 可现在,这些“英灵先锋军”净毫无估计地大肆收割灵魂,而整个世界的规则对它们竟然毫无约束。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羡慕,而是恐惧。 梅西耶世界能够如此肆意抽取并雕刻灵魂的,只有光明神梅西耶能够做得到。 而现在,一个强大如梅西耶……甚至比梅西耶还要强大的神明即将降临这个世界,而且对生命没有一丝怜悯,完全不按规则出牌—— 人类的灵魂、魔族的灵魂,甚至……她自己的灵魂,都随时有可能被邪神掠夺走,化成祂的食物与养料。 “……这简直是灾难!”她惊恐道,“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瑞基瞥了眼威廉,严肃道:“威廉,你对这些家伙应该很了解吧?要上吗?” 他嘴上是在询问,手却已经握上了剑柄。 这群邪神创造出来的傀儡刽子手们杀死了威廉发誓用性命守护的爱尔琳公主,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些东西。 更何况,落叶村的邪教徒献祭杀人,明显是在为邪神提供灵魂—— 魔瑞寇正急需补充力量。 既然如此,他不动脑子都能猜到,这群东西绝不会满足于区区几名冒险者,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吞噬整个镇子。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威廉抿了抿唇,沉声道:“不,我们跑。” “那就出——欸?”瑞基拔剑的动作顿时一滞,剑柄刚握到一半,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说什么?跑?” 威廉点头,眼神沉稳而坚定,“对。” “看到那个裂缝了吗?英灵先锋军依仗魔瑞寇的神力存在,它们没办法离开那个裂缝太远。只要我们逃离出镇子两公里,就安全了。” 瑞基不解道:“可是,它们不是害死爱尔琳的凶手吗?你难道不想杀了它们替爱尔琳报仇?” 威廉眉头紧锁,沉重道:“英灵先锋军非常强大,免疫物理伤害,一般的魔法也伤害不了它们,就算只有一个也够我们喝一壶的了,更何况这里有这么多,跟它们打我们没有一点胜算。况且……” 他抬眼看向阴沉的天空,淡蓝色的瞳孔映出远方银白色的身影,声音冷静而克制: “这几个只是邪神麾下一支小小的先锋军。像这样的傀儡,魔瑞寇随手一捏就是一个军团,根本杀不完。想要彻底消灭它们,唯一的办法是找到黑环,杀死邪神。” 这时,更多的紫雾从裂缝中涌了出来,从镇中心开始扩散。 瑞基咬牙,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这些鬼东西就是想吞噬整个镇子、收割这里所有人的灵魂! 玛尔看着逐渐扩散的紫雾,焦急道:“但我们不能就这么跑了啊!如果它们要收割其他镇民的灵魂怎么办?” 威廉看着紫雾,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眼里闪过挣扎与不安。 “你说的对!”他语气同样焦急,声音却透着无力,“可是……我们没办法驱赶走英灵军,它们太强了,而且这些紫雾能够吞噬灵魂,沾上了我们就都死定了……” 蒂瓦急得跺脚,恨不得这就逃出曙光镇,“哎呀,你们真是的——先跑吧,我们自己都不一定逃得出去,哪里还有精力管这些人类?” 她看人类,跟人类看恶魔一样,两个种族彼此之间毫无同情心,死了也不会在心里泛起什么涟漪。 “蒂瓦说得对,我们打又打不过,也没办法保住整个镇子的人。” 瑞基同意蒂瓦的看法,但他毕竟曾在人界流浪多年,和人类打过不少交道,比普通魔族对人类多了几分熟悉,甚至……还多了一丝同情。 “不过——”他目光一转,看向翡翠馆旁无人看守的钟楼,抬起大拇指指了指,说:“我们可以制造噪音或者混乱,把镇子里的人吵醒,让他们自己逃。” 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玛尔微微一愣,没想到瑞基竟会为人类考虑,心里不禁有些惊讶。 威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透着几分激动:“你是说,我们去敲响钟楼,给镇民发出警示信号?” 玛尔看了眼紫雾蔓延的速度,又迅速估算了一下钟楼的距离,皱眉直接否定:“不行,钟楼太高,跑过去专门敲钟太慢了,而且会耽误我们逃离镇子。” “这样——”他低头翻找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个烟粉炸药包。 他晃了晃手中的炸药包,“我们就在钟楼旁放个‘烟花’,用爆炸的余波震响钟声。” “就算不小心把钟楼炸了也没关系,起码混乱是制造出来了,不是吗?” 瑞基眯起眼,不确定地问:“怎么把炸弹丢过去并引爆?我的臂力虽然大,但还没强到能把这么轻飘飘的东西直接甩到三百米外。” 玛尔看向蒂瓦,以及她身后背着的强弓:“那这就得拜托蒂瓦小姐了——” “我们把烟粉包绑在箭上,由蒂瓦射向钟铃,在箭快要击中钟铃的瞬间,威廉用火焰箭法术引爆炸药。” “一旦引爆成功,我们就立马从翡翠馆撤离,跟镇民们一起逃出曙光镇。” 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可行。 蒂瓦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从背后取下弓箭,语气不耐:“好吧,好吧……既然殿下你非要这样的话。” 她将炸药包绑在箭上,指尖在弓弦上轻轻摩挲,随后动作利落地搭箭、拉弓,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精准锁定三百米外的钟楼大钟。 “记住了,本小姐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王子殿下的命令——” 话音未落,她手指一松,箭矢裹挟着炸药包“嗖”地破空而出,如流星般划破夜色,直射钟楼。 威廉眯起眼睛,看准时机,指尖跃动的火光随之划破黑暗,随着箭一起飞向钟楼。 “轰——!!” 爆炸声响起,瞬间掀起一股狂猛的气浪,钟楼在剧烈的震荡下开始晃动,钟舌被震波猛地一推,撞上钟壁—— “咣——!!!” 钟声嘹亮且震耳欲聋,宛如一道炸雷,将沉睡钟的人们惊醒。 家家户户的窗户被推开,睡眼惺忪的镇民们探头张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天空,看到悬浮在半空中的银白色英灵,以及裂缝钟缓缓蔓延的紫色死雾,还有那些被紫雾吞噬后飘向英灵军嘴巴的灵魂后…… 寂静,短暂的寂静。 然后—— “啊啊啊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神射手 “那是什么?!” “幽灵……鬼啊!” “那些从紫雾里飘出去的是……灵魂?!”“天哪!那个正在向上飘的是不是安娜?!” 半空中,银白色的英灵军张开惨白的嘴,将被紫雾剥离的灵魂吸入口中,脸上无喜无悲。 “——它们、它们在吞噬灵魂!!” 惊恐的尖叫声接连响起,曙光镇镇民们立马睡意全无,开始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见镇民们被成功唤醒,瑞基果断对众人说道:“走吧,我们也赶紧撤!离开镇子三十公里外就安全了。” 蒂瓦目光一转,伸手指向曙光镇外的浅河:“那里!那条河刚好在三十里外,我们往那边跑!” 威廉从背后取下盾牌,身上浮现出神圣的金光,目光坚定地看向英灵军,准备往那边去。 瑞基一惊,立刻拽住他的手臂:“大叔你要干嘛?” 威廉沉声道:“你们先跑,我去吸引英灵军的注意。” “这么多镇民逃跑,英灵军的计划被打乱,它们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会追上来,甚至加快紫雾的扩散速度。我要引开它们,为镇民的逃亡争取时间。” “可是——”瑞基急了,“不是你说的它们很强吗?你这是去送死啊!” 威廉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诶呀,臭小子,担心啦?” “不会有事的,我跟这些家伙交手有一两百年了,很清楚怎么对付它们。我虽然伤不到它们,但要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从它们手下活着回来,还是没问题的!” 他朝他们伸出大拇指,笑得爽朗:“放心!一会儿浅河见!” 话音刚落,身后猛然绽放出一对由神圣光芒凝结而成的翅膀,金色羽翼耀眼夺目。 下一秒,他振翅而起,直冲镇中心,飞向英灵军。 “曙光镇的各位——” 威廉悬停在空中,金色光翼在夜幕下耀眼夺目。 他声音洪亮,对着慌乱逃命的镇民们指挥道:“这些幽灵和紫雾无法离开裂缝太远,所以——快跑!往南边的浅河去,过了河就安全了!” 瑞基咬牙,拉住跟自己因为魔法契约绑定在一起、无法离开彼此的玛尔,对蒂瓦道:“我们也走!” 三人快速冲下楼梯,向马厩跑去。 然而等他们到达马厩的时候,发现马厩大门敞开,马夫和马全都不见了踪影,显然马夫被惊醒后骑着马直接逃命去了,而其他的马也都跑光了。 无奈之下,三人只能推开翡翠馆大门和被惊醒的镇民们一同向南边的浅河逃去。 突然,天边骤然亮起耀眼的金光,瑞基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威廉大吼一声,巨锤高举,金色的神圣光辉在他掌心凝聚,紧接着——数道炽烈的曜日光线呼啸而出,直冲英灵先锋军! 英灵军瞬间被他的攻击吸引,纷纷转头,幽紫色的眼眶死死锁定威廉,同时抬起盾牌,迅速结阵抵挡。 瑞基边跑边瞥了眼威廉的攻势,忍不住感叹:“一次性发射这么多曜日光线……这大叔果然很强。” 蒂瓦深以为然地点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他不是我们的敌人……不然就凭我俩被光明力量克制的魔族体质,分分钟会被他轰成渣。” 很明显,这种强度的攻击极为消耗法力,曜日光线落下后,威廉身上的金光明显暗淡了许多。 但对英灵军而言,这不过是个热身。 黑雾翻涌,它们手中的黑色盾牌瞬间化作弓箭,紫色的幽光在弓弦上凝聚成箭矢,冰冷无情地对准空中的威廉、以及拼命想要逃离紫雾的镇民们。 ——猎杀,正式开始。 “糟了!”瑞基见状,脸色一沉,猛地抽出剑握紧,边跑边大喊:“小心!它们要攻击了!” 蒂瓦也迅速拔出柳叶双刀,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紫色的箭雨从天而降,逃跑的镇民们有不幸被射中的,在发出一阵痛嚎后便直直倒在了地上,接着被追上的紫雾吞噬。 他们的灵魂在紫雾中缓缓剥离,挣扎着飘向半空,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飞进英灵军大张的白嘴里。 看到这一幕,尚未被射中的镇民更加恐惧,跑的更快了,绝望的尖叫与哀嚎更加尖锐嘹亮。 瑞基险险避开箭矢,余光扫到玛尔——他抱着药箱,既没有武器,也没办法防御,就像一头在森林中被贵族狩猎追逐的鹿,只要猎人想,被射中是迟早的事。 他咬了咬牙,一把将玛尔往前推去,语气强硬:“你跑前面!我殿后!” “瑞基?”玛尔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听到瑞基的话后,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可你怎么办?” “少废话,跑就是了!”瑞基不耐烦道,“我一个战士,还能跑不过你一个药师?” “况且,你要是中箭,伤害都会反馈到我身上,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玛尔看着紧追不舍的紫雾,咬牙点头:“我明白了!” 瑞基、玛尔和蒂瓦混在人群中,跟着惊慌失措的镇民们一起狂奔。 在此期间,瑞基尽可能地护着玛尔,同时注意着附近跑得吃力的镇民,一旦看到他们快要被箭矢射中,便随手挥剑将箭矢劈落。 不为什么。 他只是讨厌这种被逼入绝境、无助逃亡的感觉,更加厌恶那些英灵军高高在上、视众生为猎物的模样。 他就是不想让它们得逞、如愿收割到灵魂! 紫色的箭雨仍在不断落下,伴随着镇民的哀嚎,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被紫雾吞噬,灵魂飞向负责收割它们的英灵军。 在漫天箭雨中,瑞基很快察觉到有一种箭矢与众不同——它比普通箭矢更快、更精准,而且百发百中。 而且这箭直接射的是头部,被射中的镇民直接当场毙命,然后灵魂被跟上来的紫雾吞噬、收割。 他瞥了一眼身后,红眸里闪过一丝忌惮。 好厉害的射术,射箭之人生前恐怕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神射手。 英灵军虽然是死者化身,但灵魂并非完整存在。灵魂的本质由不同部分组成,而其中的灵魂之力,也就是意识,储藏在主魂中,魔瑞寇吸食的就是这一部分。 越强大的高智生物,灵魂之力也越强。 魔瑞寇吞噬灵魂后,会保留原主的特殊能力,使其成为英灵军的一员,继续为它效命。 射术如此高超,生前定非凡人,至少也是贵族阶级……难道这人是被魔瑞寇杀死的王子王女中的一人? 就在他分神思考的时候,突然,一道破空声响起,一支紫色的箭正笔直地冲他后脑勺射来。 一股冷意沿着脊椎窜上后颈,汗毛瞬间炸起。瑞基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反应,身体本能便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一个侧身,身体紧绷,险之又险地向斜前方翻滚。 “嗖——!” 锐利的箭矢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旁划过,冷冽的气流刮过皮肤,带起一丝刺痛,最终狠狠钉入地面。 埋在土里的箭身微微颤动,只露出一截箭尾。 瑞基半跪在地,红眸死死盯着那支箭,瞳孔微缩,心头沉了下去。 如果刚才自己慢了半秒……这一箭,足够贯穿他的头颅。 一箭未中,第二箭紧随而至,如影随形,杀意凌厉。 “切……”瑞基嗤笑一声,握紧了剑。 刚才是自己大意了,才会那么狼狈。 “想杀小爷?那就来吧!” 他脚下一踏,速度猛然加快,快步追上跑在前面的玛尔,剑光闪烁,一边疾奔,一边将飞袭而来的箭矢一一劈飞! 紫雾如跗骨之蛆,无声地追着曙光镇镇民,稍有落后者,都被其无情地吞噬,接着灵魂被剥离,飞向英灵军,被其收获。 逃亡已经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然而当初逃出镇子、现在仍然在奔跑的人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 半夜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毫无准备地急速狂奔三十公里,对未经训练的普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大多数人都只是被死亡的恐惧驱使,拼命燃烧最后的体力逃命。 就连瑞基也感觉到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灼热难耐;蒂瓦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而一向镇定从容、总是笑眯眯的玛尔,此刻也忍不住气喘吁吁。 瑞基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空气灌入肺部时的灼烧感,压下那股令人烦躁的憋闷。 该死的人界法则! 他的身体素质被削弱得一塌糊涂,竟然只是跑三十公里,就能累到气喘? 丢脸,太丢脸了! 大家的体力已经快到了极限,然而他们身后的紫雾一直不紧不慢地继续追赶,丝毫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 就在镇民们筋疲力尽、就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突然传来惊喜的大喊: “河!看到浅河了!” “过了河就安全了!”“坚持住,快跑!” 人们眼里闪过希望的光芒,疲惫的身躯被求生的本能所驱使,再次拼尽全力冲向浅河。 瑞基站在浅河中央,挥剑尽可能地帮跑在后面的人们打掉箭矢,为他们争取逃生的机会。 每多一个镇民成功上岸,英灵军能收获的灵魂就少一个,而它们背后的邪神也会因此吃瘪。 他看这群幽灵、还有创造出它们的那个神不爽极了,哪怕只是恶心它们一下,也足够让他心情愉悦。 他一边打掉箭矢,一边抬头,朝着那个疑似追着他射了一小时的英灵竖起中指,嘴角勾起一个嚣张至极的笑容:“怎么着,就你还想杀我?” 那个英灵的身形比其他英灵军小上一圈,但攻击精准而致命,杀伤力远超同类。为了应付它,瑞基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这时那个英灵神射手受到了裂缝范围束缚,它看见了瑞基的挑衅,想要上前缩短射程,不料刚踏出一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了回去,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地咬牙切齿般继续搭箭拉弓,朝瑞基射击。 瑞基见状,嚣张地哈哈大笑,伸出食指朝它勾手,道:“来呀,你过来呀!” 英灵神射手见状,放下了弓,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怎么收拾他。 过了一儿,它重新搭弓,然后对着瑞基射过来。 “还来?”瑞基嗤笑一声,握紧剑,做好防御,“看来你射术一流,脑子却不太好使啊!” 然而下一秒,他瞳孔微缩—— 那支箭并未射向他,而是擦着他的身侧,直冲向正在过河、即将踏上岸的一名小女孩。 “小心!” 岸边的玛尔见状,几乎是瞬间就扑了过去! 箭矢刺入他的后背,深深没入血肉,而他却没有时间来思考,只是咬紧牙关,死死护住女孩,然后用力将她拖上了岸。 “呼……小朋友,你没事吧?”上岸后,玛尔跪坐在地上,喘息着问道。 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与汗水混在一起,活像一个沾满鸟口水的鸟窝。 她趴在岸上,浑身瑟瑟发抖,大口喘息着,显然已经筋疲力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用尽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橘红色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喜悦与感激。 玛尔见女孩安然无恙,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抬手覆上后背被箭射中的地方,打算给自己治疗一下箭伤,尽管他并没有感觉到很痛。 然而,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衣料。 他没有受伤。 玛尔的瞳孔猛然一缩,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回头望向河中心。 “噗通——” 他只看见刚才还活蹦乱跳、挥剑劈落箭矢、挑衅英灵军的瑞基,此刻捂着血流如注的肩膀,身体摇晃着,被数支箭矢贯穿。 猩红长剑自他指尖滑落,坠入河中,而自己的王子则重重地倒了下去。 “瑞基!!” 玛尔目眦欲裂,忙站起身向瑞基跑去。 然而就在这时,最后一批几乎贴着紫雾奔跑、险些被吞噬的镇民终于抵达浅河。 “让开!让我上岸!” “别挡路!都上岸了干什么往那边跑?” “滚开!” 慌不择路的镇民们疯狂争抢着往岸上爬,将他生生挡在了岸边。他被夹在人流里,想要往河中央冲,但每一次都被恐慌的镇民狠狠推开。 “不……让开!让我过去!!” 他离他只有十步之遥,然而他用尽全力也越不过拥在他面前的人们。 咫尺远如天涯。 这时,紫雾追来了。 它如凶恶的潮水般翻滚着,如同绝望的瘟疫疯狂蔓延,眨眼间边将浅河彻底吞噬,然后停止在了浅河边,不再前进。 正好三十公里。 玛尔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紫雾吞噬了未能渡河的镇民们和瑞基。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在那翻腾的紫雾中,人们的灵魂被无情地扯出,变得虚幻透明。他们带着不甘与绝望挣扎着向上飘去,最终落入曙光镇上方英灵军张开的嘴中,化为乌有。 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捏住了他的心脏。 千年的阅历、从容的伪装,在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向魔王保证会誓死守护的殿下,他的小王子,被紫雾……吞噬了。 “不——!!”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死里逃生 “不——!瑞基!!” 玛尔目眦尽裂地看着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紫雾,声音颤抖。 这时,一道金光自天边落下,威廉踉跄着重重跪在他身旁的地上。 他扶着巨锤,艰难地站起身:“穆恩先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瑞基和蒂瓦小姐呢?” 玛尔没有回答他。 他木然地望着那片被紫雾吞噬的浅河,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得像失了魂。 “滚开,贱民们!”蒂瓦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镇民,跑到河边,焦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哦不……殿下,瑞基!” 她朝着河中央声嘶力竭地呼喊:“瑞基!你听得到吗?!” 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回应。 紫雾在河面上翻滚,仿佛正在消化猎物的胃液。 威廉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本就因脱力而苍白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瑞基被紫雾吞噬了?!……怎,怎么可能?” 蒂瓦浑身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对啊,怎么可能?他明明可以轻松过河的!” “他早就到了浅河,也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非要逞英雄帮这些人挡箭!” 她缓缓抽出柳叶双刀,冰蓝色的眸子瞥向瘫倒在岸边的幸存者们,眼底满是仇恨与狠戾,“这些贱民,死了就死了,究竟有什么值得他救的?” “他们害得殿下死了,我要他们偿命!” 在她红着眼、拎着刀向镇民们走去时,玛尔“噗通”一声跳入浅河,摇摇晃晃地向瑞基倒下的河中央走去。 就在他即将冲进紫雾的刹那,威廉及时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生生拽了回来,“穆恩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是我……”玛尔嘴唇颤抖,喃喃道:“都是因为我……” “他确实可以轻松过河的,”他深褐色的眼眸细微地晃动着,深色的瞳仁放大,看上去像丢了三魂失了七魄,“如果不是我中箭了……的话。” 他伸出双手,步履蹒跚地朝被紫雾覆盖的河中央走去,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找他,我说过要……他的,我承诺过的……” “瑞基……你不能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诡异的执念与疯魔,“我不会让你死的……” “……瑞基,瑞基……” “喂!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蒂瓦被他这副模样吓得火气都消了几分,甚至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并不知道他们被魔法契约绑定在一起的事,只觉得这个人类疯癫的样子着实恐怖,“你的灵魂会被紫雾抽走的,你不要命了?” 威廉却立马明白了:中箭的是玛尔,可伤害却因魔法契约转移到了瑞基身上,导致瑞基失去行动力,最终被紫雾吞噬。 而现在,玛尔正因为这一点而感到内疚和痛苦。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啊!”他死死抓住玛尔,拼尽全力将他往回拽,“穆恩先生,你清醒一点,别去送死啊!” 再次被阻挡,玛尔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太阳穴突出,手臂青筋盘踞,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放开我!!” 若隐若现的幽绿色魔力闪烁着暗光,在他皮肤下的血管里涌动,这是他即将冲破限制,露出真实形态的征兆。 他恨当初自己为了让“玛尔·穆恩”看起来像个彻彻底底的人类,方便混进落叶村蹲守瑞基,在身上刻下了如此复杂的魔咒。 他只是想在对方最想不到的时候再突然卸下伪装,打那骄傲任性的王子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瑞基被吓得炸毛,然后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是好玩得很。 却不曾想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惊喜,如今竟成了禁锢他的锁链,让他无法瞬间剥离伪装,更无法释放真正的力量。 要是他能瞬间褪掉伪装,恢复哪怕只一小部分魔力,他就能在瑞基中箭的那一刻立刻冲过去,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然后带着他跃回岸上,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他倒下,被紫雾吞没…… 亦或者—— 他选择不救那个小女孩。 ……不,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不后悔救下她,哪怕再来一次,他依旧会伸出手。 可他恨,恨自己愚蠢至极,竟然没有为自己留下足够的力量,没有在这场无法预测的混乱中,规划出一个能掌控一切的退路! 都是他考虑不周,都是他对未来的筹谋不够缜密,才让事情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瑞基不该有事的…… 可无论他如何愤怒、不甘,瑞基中箭倒下、被紫雾吞噬,已是既定的事实,说不定紫雾正在抽离他的灵魂。 倘若时间可以倒流…… “快看——雾气散了!那些幽灵们开始退了!” 玛尔猛地抬头。 先前盯着瑞基放箭并将他击倒的瘦小英灵挥了挥手,带着其他英灵军撤回了裂缝。 随着裂缝的闭合,刚才还来势汹汹的紫雾如退潮一般慢慢后撤,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紫黑色渐渐变淡,化作一层稀薄的淡紫色,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就在紫雾褪去的瞬间,一道淡蓝色的光显现出来,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那是一个魔法防护罩。 透明的光幕静静悬浮在水面之上,流淌着柔和的魔力。蓝色光罩之下,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暗红色的血液在他身畔晕染开来,与溪水交融,看起来触目惊心。 “瑞基!”蒂瓦惊呼道,“那个魔法罩是怎么回事?” 玛尔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俩一眼,只是猛地甩开威廉的手,踏着冰冷的河水,向那道蓝色的光罩疾走过去。 他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里就没有了别人,耳朵里也听不见别人说什么。 他只想去他身边。 然而在靠近魔法罩的一刻,他的脚步微微一滞。 一个陌生的男人正飘在瑞基的上方。 没错,飘。 深棕色的头发,一袭深蓝色法师袍,身形修长,眉目深邃,面容英俊……单看外表,这人无疑是一个极具魅力的法师。 只可惜那双制作精良的牛皮靴子完全没有沾到水,此人轻盈的悬浮在半空、毫无重量,看起来像个彩色的幽灵。 “喝啊——!!” 就在玛尔死死盯着他、研究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魔法罩突然消失,彩色幽灵长腿帅哥抱住自己的脸,长舒了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该死的噬魂雾终于过了……好歹是撑下来了,简直太不容易了!” 他看向站在面前的玛尔,轻慢地朝他挥了挥手:“喂,贫民,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这位年轻的贵族先生受伤了吗?还不快过来搭把手,把他移到岸上!” 听着他颐指气使的语气,玛尔的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他眯起眼,阴森森地看了这个飘在半空中的彩色幽灵人一眼,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含半点温度的冷笑。 瑞基是他的王子,他自然会好好照顾,还用得着他多说? 而且,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指使他,又凭什么摆出一副和瑞基很熟的口吻? 这人的话光是听着就让他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揪过来暴打一顿。 不过,眼下王子的伤势更重要。 想到这里,他暂且压下了心底的火气,冷冷地移开了视线,接着俯身抱起瑞基,将他稳稳地搂在怀里,像护着自己的宝贝一样,随后迈步朝岸边走去。 瑞基脸色苍白,被夜间河水浸泡过的身子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不过他的呼吸倒是很平稳,甚至还下意识地朝他的怀里钻了钻,唇间溢出一声细微的嘤咛,活像一只被冻坏了着急取暖的猫。 玛尔顿时松了一口气。 身体还有反应,说明他的灵魂还好好地待在躯壳里,并没有被抽走。 他将瑞基抱得更紧了些,好像这样就能驱走他身上的寒气,让他不再发抖。 “瑞基!”蒂瓦咣咣跑过来,探头看向他怀里的王子,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他没事吧?” 玛尔摇头,“不幸中的万幸,他的灵魂还在。” 蒂瓦听了,立马长舒一口气,绷得僵硬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了下来,“好在他没事……要是他在我面前死了,我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陛下,还有他家里那位……养弟。” 她憎恶地皱眉,自顾自道:“玛尔巴什那家伙就是条盘踞在瑞基脚边的毒蛇,他想让我死很久了。要是瑞基出了什么事,他绝对会把我活剐了……” 面对这张嘴就来的造谣和贬低,玛尔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计较。 他低下头,将瑞基放在柔软的草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湿透了的衣服,露出被箭穿刺的伤口。 才褪下内衫,他的眉头便死死地皱了起来。 瑞基伤得不轻,身上中了不止一箭,最严重的是右肩,直接从后背贯穿至前胸,伤口狰狞恐怖,血迹早已将衣服浸透。 这一箭的力道不但重伤了瑞基,更是足以把那个可怜的小女孩的头颅打爆。 真是禽兽! 玛尔咬牙,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了几卷绷带和草药包,熟练地处理瑞基的伤口。 威廉担忧地单膝跪在一边,双手覆在包扎好的伤口上,光芒自他的掌心发出,神圣之力被他注入绷带下的草药里,缓缓渗入瑞基的血肉,帮助玛尔一起治疗。 “咳咳。” 这时,一道清嗓声自三人身后传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传奇法师 瑞基在看到那个蠢货药师扑过去护住小孩的时候,心里就知道要糟。 果不其然,下一瞬,尖锐的刺痛从右肩传来,随即是腿,接着是胸口。 该死的,那个英灵下手真狠,他感到自己被串成了一只刺猬。 视线逐渐模糊,他不甘地瞪了一眼英灵军所在的方向,然后一头栽进了浅河。 冷,刺骨的寒冷。 瑞基感到自己的意识非常模糊,耳朵里像是塞了一团雾,眼皮也有千斤重,掀都掀不开。 唯二清晰的,是溪水缓缓冲刷脸颊的触感,冰冷、湿润,还有耳边缓缓流过的潺潺水声。 不对……他不是被紫雾吞噬了吗?那他的灵魂应该离开了身体,被可恶的邪神英灵给吸收了才对。 感谢上辈子玛尔巴什的一剑穿心,他对灵魂出窍的滋味再熟悉不过了。 可现在的感觉,分明是重伤,而非灵魂出窍。 但身体不听使唤,连微微蜷缩指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倒在河里,任由冰冷的河水带走身体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那人的体温不像常人那样滚烫,反倒像温泉水一般,柔润温暖。恰到好处的暖意渗透肌肤,驱散了夜晚冷河带来的凉意。 太舒服了……想要更多…… 瑞基忍不住朝热源蹭了蹭,甚至无意识地砸吧了一下嘴。 可就在这时,一丝异常的熟悉感悄然浮上心头。 那人的怀抱温暖而安稳,只是这触感,这气息,还有这低于常人的体温……这一切都熟悉得令他心头发颤。 金盏花和甘菊的气息渗入鼻息,那人温热的手掌熟练地游移在他的身上,流畅地将药按在伤口上,并轻轻按压,接着麻利地裹上绷带。 这套动作,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即便死过一次,也无法遗忘…… 玛尔……玛尔巴什? 心口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挤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不,不可能。 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抱他?在他的求爱将他底恶心透后,那人恨不得踩死自己,怎么可能还会这样温柔地帮他包扎? 他在心里嘶吼否定,可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那点强撑着不肯散去的意识在这温暖的怀抱中逐渐退去,仿佛疲惫至极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家乡,找到了归宿。 他不再抗拒,不再挣扎,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可笑他明明发过誓,不再爱,不再眷恋,绝不原谅,身体的本能却轻易地出卖了他。 他恨玛尔巴什的冷漠,恨他的背叛,恨他上一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折磨,更恨他总是用那副不耐烦中又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俯视自己。 他从未给他作为王子应有的尊严,反倒当他是一个易碎而无用的花瓶、一个被宠坏了的傻子。 可当他的手抱住他时,他却无法拒绝,甚至……欣喜若狂。 ……可恶,瑞古勒斯·撒旦森,你真是太没出息了。 但就软弱这一下,等自己醒来,他一定要和那人来个彻底了断。 只是希望他还有醒过来的那一刻,而不是在昏迷中被那条毒蛇给掐断脖子,或是一剑穿心。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在心底自嘲地笑了。 * “咳咳。” 威廉和蒂瓦闻声抬起了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玛尔却并不在乎,只继续专注于照顾瑞基,手下的动作一刻都没听。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那个自大傲慢的彩色幽灵,只是他现在并不想理他,即便他很有可能是瑞基的救命恩人。 “诸位,请容许我再次进行自我介绍,” 幽灵帅哥双手优雅地摊开,弯下腰,深深地向他们行了一个绅士礼。 他脸上的笑意自信而从容,甚至透着几分狡黠与傲慢,像一只得意洋洋的狐狸,看着谦逊,实则在等待着几人对他的热情感激与追捧。 毕竟他救了那位面容出色、武艺高强的年轻贵族——要不是他的魔法防护罩,那个可怜的年轻人的灵魂早就变成邪神英灵的饭后小甜点了。 事实上,他早在曙光镇时就盯上了这群人。 虽然这仨是个怪胎组合,但比起冒险者公会那群鼻孔朝天、脑子却没长全的蠢货,他们的实力要强得多,正是他需要的合适人选。 他不仅要取回自己的身体,更需要几个强大的护卫,护送他去幽暗地域——然后,帮他杀了那个怪物。 既然他救了他,那么他索取点小小的回报,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不是吗? 然而在他抬起身子,发现药师自始至终都没给他半个眼神,甚至把他彻底当空气后,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扭曲:“你——!该死的贫民,竟然敢无视贵族的发言,你想被吊死在绞刑架上吗?” 面对他的威胁,贫民药师依然面无表情地给他的怀中人上药,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英俊的幽灵气得在半空中上蹿下跳,他转过头,看着威廉和蒂瓦,指着药师愤懑道:“喂,我救了你们的人,我起码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和感激吧?” 威廉挠了挠头,略显尴尬地看了玛尔一眼,然后用手肘捅了捅他,小声道:“玛尔,你……” “你救他是有目的的。” 烦不胜烦的玛尔终于开口了,“在瑞基和那个英灵军对上后,你就一直都蹲守在河边,等着他中箭然后被紫雾吞噬。” 直到最后一层绷带系好,他才缓缓抬起头。 “你真以为你藏得很好?” 幽灵的眼皮猛地一抽,下意识地向后飘了一点,“你什么意思?” 玛尔静静地跪坐在昏迷的瑞基身前,掀起眼皮看向他,深褐色的眼睛里泛着危险的冷光,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蝰蛇。 “我早就发现你了。”他慢条斯理地拭去手上残留的药粉,目光死死地盯着幽灵,“你一直在河边的树梢上,等瑞基中箭,而要是他没有中箭,你也会给他制造点小麻烦,让他中箭。” “我一直在盯着你,本来准备提醒瑞基……可惜,那个小女孩的事打乱了一切。” 幽灵帅哥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意图竟然被一个平平无奇的贫民药师给看穿了,脸上露出了短暂的空白。 但很快,他就重新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哦?那又如何?” 幽灵耸了耸肩,慢悠悠地摊开双手,“我之前确实在树梢上,可后面这些都是你的假说,你有证据吗?” 他顿了顿,语气轻快道:“不,你没有。” “相反,我救了你腿上躺着的这位黑发贵族、让他的灵魂没被噬魂雾抽走,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玛尔伸手扶了扶眼镜,叹气道:“这倒确实是的。” “说吧,”他抬起头,微微扬起下巴,明明是仰视,却带着浓浓的居高临下的意味,“你想要什么?” “——南国的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爵士。” 蒂瓦忍不住惊呼:“什么?他是科恩·墨菲斯托斯?那个侏儒?” 威廉也瞪大了眼,看着悬浮着的长腿帅哥,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个风流倜傥的帅气男子和冒险者公会前那个油腻滑稽的矮子法师联系在一起。 “咳咳,”科恩抬手清了清嗓,“请容我指正一下,蒂瓦小姐,那不是侏儒,是半身人。” 蒂瓦抽了抽嘴角,“有区别吗?” “当然了,天差地别!”科恩昂起头,伸出食指就要开始长篇大论:“侏儒是……” “请说出你的目的,墨菲斯托斯先生。我们没空听你那‘侏儒与半身人不同之处’的论文课题。”玛尔冷硬地打断了他:“你要我们为你做什么?” “喔,”科恩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你很敏锐嘛,贫民。” 玛尔冷笑,尖锐刻薄道:“敏锐?不不不,您身上那股算计的味道,比烂在箩筐里的臭鱼还要明显,想忽视都难。” 科恩狠狠咬牙,怒道:“你!该死的,你跟你怀里那个黑头发红眼睛的小子一样令人讨厌!” 玛尔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阴阳怪气道:“不胜荣幸,先生。” 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威廉长叹一声,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先生们,请先暂停一下——” 他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金色短发,淡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 真是一刻都不得安生,他无奈地想,感觉自己脸上的褶子都变得更深了。 本来有瑞基一个嘴上不饶人的就够了,没想到向来沉稳内敛的玛尔也能这么毫无缘由地刻薄毒舌。 他们再这样吵下去,科恩非得当场从恩人变仇人不可。 “科恩先生,非常感谢您救了瑞基,这份恩情,我和瑞基都会铭记在心。”威廉微微颔首,语气诚恳而坚定:“倘若您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就请提出来吧,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不会拒绝。” 科恩满意地点头,“终于——有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了,不愧是光明圣殿的骑士大人,您战斗的雄姿,以及明辨是非的智慧着实令我感到折服。” 说完他还不忘鄙视地看了眼玛尔,“不像某些人……啧,果然贱民就是贱民,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 “——我的请求其实很简单,我需要有人帮忙把我的躯壳从曙光镇冒险者公会的地下室里取出来。”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30 第22章 入V万字肥章 科恩看向曙光镇的方向,眸色微沉,眼里充满了不甘:“那些该死的邪神英灵军夜袭了冒险者公会,为了逃命我不得不灵魂出窍,暂时丢下身体逃跑。” 蒂瓦饶有兴趣地扶着下巴,惊奇道:“喔,灵魂法术……没记错的话,这类魔法在人界可是属于黑魔法的禁术——你是个黑魔法师?” 听见女神主动搭话,科恩的深情顿时微妙起来,嘴唇微抿,眼神游移,似乎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不光彩的事实:“啊,可以这么说……” 但话刚说出口,他又立刻摇头,摊开双手,极力辩解道:“不,不对!我可不是什么黑魔法师!我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认真了几分,甚至有些义愤填膺地说道:“我只是对魔法有着强烈的求知欲!你们不能指责一个法师渴望追求知识,毕竟如果法师没有求知欲,这个世界就无法进步,不是吗?” 蒂瓦挑眉,“嗯哼,算是吧。”反正她又不是人类,对黑魔法闻风色变。恰恰相反,魔界流行的魔法基本都是黑魔法。 “你说你的身体在冒险者公会的地下室?”她单手叉腰,语气爽快,“行,不就跑个腿吗?本小姐可以帮你取,就当是对你救了瑞基的感谢。” 说到这儿,她眼神一转,意味深长地盯着科恩: “不过,冒险者公会的地下室是从不对外开放的禁地,你半夜三更跑到那地方做什么?” “……我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冒险者公会的地下室?” 幽灵科恩摸了摸下巴,朝着蒂瓦眨了眨眼, “蒂瓦小姐,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面对蒂瓦的质问,科恩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食指晃了晃,狡黠道:“不过嘛,适当的神秘感才是让美丽女士保持兴趣的关键,毕竟,若一切都昭然若揭,那可就太无趣了,不是吗?”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况且,等你到了我的躯壳旁,你就自然明白了。” 蒂瓦哼笑一声,并不把他的调情放在眼里,“行,带路吧。” 英灵军已经从曙光镇撤走,因为它们放出来的紫色噬魂雾,方圆三十里内已无半个活口。与先前的森严戒备不同,如今前往冒险者公会的地下室简直易如反掌,可谓真正的“无人之境”。 是个轻松的活计,蒂瓦想。 她看向一旁高大的圣骑士,问道:“药师得留在这里照顾瑞基……威廉,你要跟我和科恩一起去冒险者公会吗?” 然而此刻,光伟的圣骑士已经被一群镇民围住。幸存者们纷纷聚集过来,满眼期冀地看着他,期待从他口中得到指引——在经历这样的浩劫后,这群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根本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能紧紧抓住威廉,这位敢于直面英灵军的光明圣骑士,当作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蒂瓦见他深金色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满脸为难,便摆了摆手,“算了,我看你想走也走不掉,那你就留在这里帮这些人吧,我一个人去足够了。” 威廉感激道:“多谢理解,那就幸苦你了,蒂瓦小姐。” 蒂瓦和幽灵般科恩出发后,威廉开始组织幸存的镇民们用草木搭建临时营地。 英灵军虽然已经退走,紫雾也随之散去,但幽紫色的邪神之力仍然弥漫在曙光镇上空,看起来阴森而不详。在不确定曙光镇是否真的安全之前,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镇民们最好还是暂且先留在这里为好。 “希望蒂瓦小姐和墨菲斯托斯爵士一路顺利,能带回一些好消息。”威廉看着曙光镇的方向,喃喃道。 他深呼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将砍好的木材抱起来,走向人群,带领镇民们搭建营地。 另一边,玛尔早已轻车熟路地从瑞基的储物袋里翻出华丽的帐篷,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熟练地将它搭建起来。随后,他又拿出王子殿下最喜欢的暗红色鹅绒毯和鸭绒枕,还在里面点了小暖炉,不一会儿便布置出一个温暖舒适的营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甚至未曾停顿片刻。 五百多年来,他一直陪伴在瑞基身边,照顾他、保护他,他对他的喜好和习惯了如指掌。 搭好帐篷后,他看着昏迷不醒的瑞基,心里叹了口气。 该给他换衣服了。 不知为何,玛尔在伸手去解瑞基领口时,竟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起来像是做贼心虚。 再确认周围没有人注视后,他将视线转移回了瑞基身上。 这个身份高贵、性格桀骜、脾气大且难搞的王子殿下,此时褪去了一身尖刺的刺猬模样,温顺地躺在他的怀里,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翅膀般脆弱。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瑞基湿透的衣服,手指在触到那片莹白的肌肤时,不由得顿了顿。 晨曦微光下,瑞基的身体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伤口的血痕更像是玉上的一抹殷红,美得近乎罪恶。 几滴水珠顺着他的黑色发尾滑落,沿着锁骨流淌而下,勾勒出紧实的胸肌线条,又蜿蜒而下,没入他腹肌分明的小腹。 玛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到指尖有些微微发烫。 “可不能着凉了。”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修长的手指将逃到腹肌沟壑处的水滴轻轻拭去。 炙热,柔韧,鲜活。 透过指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肌肤下流动的血液,以及微微收缩的肌肉。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像被烫到般猛地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却又忍不住在掌心摩挲,回味着方才那一瞬的微妙触感——尽管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刻。 他闭上眼,用尽全力压下心底的躁乱,从储物袋里抽出毛巾,极尽温柔地拭去对方身上的水渍,细致地为他的王子殿下擦干头发。 擦好后,他展开丝绸睡衣——也是从瑞基的储物袋里拿的,他本人可没有、也不会准备这种东西。 玛尔俯下身,托起瑞基的后背,将柔软顺滑的布料裹上去。他的呼吸划过对方的耳畔,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抖。 他将瑞基安放在柔软的垫子上,小心地掖好毯子,确保他不会受寒。 “嗯……”昏迷中的瑞基轻哼一声,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玛尔的目光柔软了下来,嘴角不自禁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还是这样依赖自己…… 很好。 帐篷外,篝火烧得正旺,火光映照着夜幕,木柴在火舌中噼啪作响。 玛尔盘腿坐在地上,手持一根树枝,面色平静地翻弄着柴火,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瑞基的身体素质很好,这点箭伤看着严重,但其实并不致命。他给他喂了甘菊药剂,按他的恢复能力,等醒来时伤势就能好上大半。 比这还严重的伤,瑞基也不是没有受过。尤其是年幼时在人界流浪的那些年,他为了讨口吃的经常和人打架,身上永远青一块紫一块,像只总也安分不下来的野猫。 那时候的瑞基留着一头黑色长发,大大的眼睛里透着猫儿般的光泽,既充满好奇,又带着野性的警惕与韧劲。 他长得漂亮,经常被认成女娃,性格却比谁都火爆,一点就炸,攻击性极强,动不动就朝着别人挥拳,以至于经常挨打受伤。 最严重的一次,他的肚子被强盗划开了一道深可见肠的伤口。玛尔至今都想象不出,瑞基究竟是怎么凭着那副半残的身体,一路拖着血淋淋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找他的。 那时候,他们年纪小,又穷的要命,别说找医师治疗,连像样的草药都买不起。 他只能用自己打磨的铁丝当针,也顾不上手指沾满鲜血,咬着牙一点一点把瑞基的伤口缝合,然后敷药、缠绷带,再硬灌下一瓶甘菊药剂,最后双手合十,祈祷他能够从鬼门关爬回来。 木柴在树枝的拨弄下发出“噼啪”声响,火光映照在玛尔俊逸的脸上,为他一贯冷淡的神情添上几分温度。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为瑞基上过药了。 自从瑞基被正式立为王储,开始与阿斯蒙蒂瓦为首的那群纨绔贵族厮混后,他们之间便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他还跟在他的身边,只是二人再也无法像幼时在人界流浪时那般亲密无间、毫无芥蒂了。 如今,他们又来到了人界。 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瑞基熟睡着,他坐在篝火前替他守夜。 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清晨将至,夜色仍未完全褪去,帐前篝火燃烧,温暖而安静。微光映照着周围的树影,偶尔有火星跃起,下一瞬又消失在寂静的空气里。 玛尔巴什感到了久违的宁静。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寂静无声,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泛出的平和恬静。 一股奇异的悸动自心底浮现。 此时此刻,好像就是他一直想要的: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他们两个,静静地依靠着彼此,然后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 他微微怔住了,甚至有些恍惚,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又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正当他蹙起眉,想要好好思考这股悸动到底是怎么回事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自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响起。 “谁?” 他的神色瞬间冷下来,警惕地站起身,手迅速探入帐篷,抽出瑞基的猩红长剑,稳稳握在手心。 长剑骤然被触碰,微微嗡鸣,认出他伪装下的真实身份后,又恢复了安静,任他驱使。 “唰——” 灌木丛轻微晃动,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紧接着,一对明亮的橘阳眸子在夜色中亮起,透着试探与渴望。 是那个被他救下的小女孩。 女孩见他手里拿着剑,细小的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猫儿般的眼睛里略过一丝警惕和畏惧,但下一瞬,忌惮便被更深的渴望吞没。 她舔了舔干得开裂的嘴唇,软软地开口:“大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玛尔眯起了眼睛。 女孩刻意压低声音,试图掩饰心底的贪婪,可惜她还太稚嫩,那点刻意的克制像薄薄的纱,遮不住内里的炽热。 身为一只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生活过的数年的老狐狸,玛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可他并未点破,只是轻叹一声,顺着她的话温和道:“不客气,你没事就好。” 女孩听了,嘴角忍不住翘起,眼底的光亮几乎压抑不住。 玛尔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帐篷里熟睡的瑞基,目光在女孩身上停驻片刻,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神微微出神。 他可不是那种谁都可以利用一把的烂好人,之所以顺着这个女孩,除了她对他们毫无威胁,更是因为…… 她实在是太像小时候的瑞基了。 * 瑞基睡得很香,好久没这么痛快地睡过了。 自从上辈子被玛尔巴什背叛并囚禁后,他就再也没能进入过深度睡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惊醒。 当然,被玛尔巴什那个混蛋草晕过去的那些晚上不算。 他下意识地蹭了蹭颈侧的绒毯,嘴角微微上扬,漾出一抹满足的弧度。 身上覆盖着熟悉的柔软,脑后枕着最合心意的枕头,不高不低,软硬适中,恰到好处…… 他像是回到了皇城寝殿的大床上,那里的一切都是按他的喜好布置的,完美无缺、无可挑剔。 ……等等,皇城? 皇城?! 他不会真被玛尔巴什带回皇城了吧?!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心头,瑞基猛地睁开了双眼,却强忍着不敢动弹。 他怕,怕自己醒来的动静惊动某人。 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该如何面对他。 “……这是一些面包,还有熏好的奶酪,你拿去吧。” 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隔着帷幕,雾蒙蒙的听不大请,但声线听起来低沉而温和,如同大海般深邃包容。 ……玛尔巴什? 瑞基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死死揪住身下的毯子,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他的理智在心里尖叫—— 逃,快逃,在他发现自己醒来前逃! 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咒,根本不听使唤,甚至隐隐有种冲动,想悄悄起身,看一眼玛尔巴什到底在和谁说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这是他几百年来第一次离开他那么久。 那个人在人界与年幼的自己相依为命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甚至连心都不受控制地变软了几分。 瑞基痛苦地闭上眼,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玛德,他就知道,自己这记吃不记打的臭毛病,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就像一只在心里狂挠爪子的猫,痒得他难受至极。 他绝望地抿起嘴唇,然后像是英勇就义一般睁开眼。 ……一眼,就看一眼。 反正,他也得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瑞基悄悄翻身,掀开毯子坐起,小心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华丽厚实的帆布帐篷,奢华柔软的天鹅绒帷幔,精致小巧却无比实用的玫瑰金暖炉…… 等等,这些东西,不全是他储物袋里的营地装备吗? 难不成玛尔巴什趁他昏迷的时候,把他的储物袋给摸了? ……呸! 假正经、臭不要脸的东西! “……我这里还有一些用剩的甘菊药剂和金盏花药剂,你要的话也一起拿走吧。” 帐篷外的对话还在继续,瑞基暂时按下怒火,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去。 “谢……谢谢大哥哥!” 一道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响起,带着稚嫩的童真,听起来像个小女孩。 瑞基皱起眉,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玛尔巴什怎么会和一个小女孩混在一起?而且,那孩子竟然还叫他“大哥哥”? 想到玛尔巴什其实是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异界生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大哥哥? ……噫,真够恶心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到底在哪儿? 他中箭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从那个紫雾里活下来的? 瑞基用左手手肘撑着身子,往帷幕那里挪了过去。 帷幕透着一股缝隙,是专门为了通风而留的,此时正好方便他透过缝隙悄悄观察外面—— 一身淡绿色贫民袍的药师坐在帐篷外的篝火前,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黑发橘眼的小女孩。 瑞基红眸扫视了一圈营地,没有发现玛尔巴什的身影。 看来刚才说话的是药师,而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那么给他上药和包扎伤口的人应该也是药师了,毕竟这世界上会用金盏花药剂的人也不止玛尔巴什一个。 他悬着的心缓缓放下,却说不清这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呸呸呸! 他才没有想要见到那个该死的叛徒、可恶的老怪物! 瑞基连忙把注意力转移到和药师说话的小女孩身上。 在看清她的长相后,他有些僵住了。 女孩衣衫褴褛,显然是个乞儿,可那张脸却漂亮精致地不像话。乌黑浓密的头发随意被一条破旧的麻布束成马尾,眼睛介于金色与橘色之间,灵动又狡黠。 她看起来就像田埂边野蛮生长、一抓一大把的野罂粟,顽强又带着几分桀骜的不羁。 瑞基定定地看着她,眉头蹙起。 这小孩……怎么长得这么眼熟? 就像…… 他拼命思索,努力回忆自己她到底长得像谁,直到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靠,长得像他! 帐篷外,女孩正试探着勾住药师的衣摆,用可怜兮兮的猫猫眼看着他,声音软糯又委屈地祈求道: “大哥哥,我真的不可以去那个帐篷里睡觉吗?外面……外面好冷,我快冻死了呜呜……” 俊秀的药师挠了挠下巴,为难道:“啊……不可以哦,里面是我的朋友,他受了重伤,现在正是养伤的关键时刻,不能打扰他。” “而且这个帐篷也不是我的,我没资格让你进去。” 小女孩见没能得逞,顿时不悦地撅起嘴:“……所以你只是个守门的?那这个帐篷是谁的?” 瑞基皱起眉,心里有些不爽。 吔,这小屁孩,怎么这么没礼貌? 药师好歹救了她,虽然伤是他扛的。 但不管怎样,他也给了她食物和药剂,而她居然用这种态度对待救命恩人? 被如此冒犯,药师也没有生气,而是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个帐篷是我朋友的,他正在里面养伤休息。” “原来是这样。”女孩听罢,立刻站起身,径直朝帐篷走来,伸手就要掀开帷幕,“那我直接问他吧!” 药师没想到她这么熊,竟然直接无视了他刚才的话,连忙拦住她:“不行,你不能进去!” 见小孩瘪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他无奈地叹气,从兜里掏出了几枚银币:“这样吧,这点钱你收着,等这几天过去了,你拿着这个钱,去买点像样的衣服吧。” 小女孩一见到银币,眼睛顿时亮了,从他手里一把抓过银币,紧紧攥在掌心。 随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药师玛尔,猫儿般的眼睛里透出几分警惕:“……这是你主动给我的哦,就算你反悔,我也不会还的!” 瑞基看她那毫不掩饰的贪心模样,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嫌弃的白眼。 瞧这猴急样儿,偏偏还顶着跟他小时候神似的脸,结果一点出息都没有。 丢人! 还有,药师对这小孩太好了吧?为什么他对他就是一副呼来喝去的态度? 果然,自己跟这家伙性格相冲、完全合不来! ……说起来,自己之前差点被他害死吧? 他被邪神的英灵爪牙穿成了刺猬,差一点就没命了,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当圣父给小乞儿布施? 瑞基心里冷冷一笑。 该死的药师,给他等着,他们之间的账,还没算请呢! “自然,给了你的就是你的。”玛尔温和地回答她,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只是下一秒,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朝帐篷的方向看去,接着迅速起身,轻轻掀开了帷幕—— “瑞基!你醒了?太好了!” 帷幕猝不及防被掀开,深夜树林的凉风和着篝火的柴火味灌入帐篷。 趴在地上的瑞基僵硬地仰头,正好和玛尔四目相对。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这么敏锐?他刚才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啊! “呃……” 瑞基嘴角微微抽搐,动作生硬地慢慢爬起身。 玛尔见状,立刻走上前想要扶他。 “不用。”他挥了挥手,拒绝了对方的帮助,自己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玛尔的手顿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峰眉微微蹙起。 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又温和,微笑着问:“你感觉怎么样?” 瑞基别开视线,抿了抿唇,冷淡道:“……凑合吧,还活着。” 哼,别以为一点假惺惺的关心,他就能原谅他! 他这身伤,可都是拜这家伙所赐。 都是他逞英雄,非要冲上去替那个小女孩挡箭,结果该死的绑定魔法硬是把伤害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那一箭力道猛地吓人,直接让他半个身子都麻了,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而正是这片刻的僵直,让那个英灵逮住机会,疯狂补射,活生生把他扎成了刺猬! 要不是他凭借战士的本能,即使身体僵硬也在尽力避开要害,恐怕早就被一箭爆头了! 瑞基环视了一圈营地,没有发现其他队友的身影,皱眉问道:“威廉和蒂瓦呢?” 他顿了顿,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况,补充问:“我记得我被那个能抽取灵魂的紫雾吞噬了……是谁救了我?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玛尔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消失,低声道: “是……科恩,科恩墨菲斯托斯救了你。” “科恩墨菲斯托斯救了我?” 瑞基有些惊讶,“那个矮子传奇法师?” 玛尔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嗯,是他。” 瑞基双手环胸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然而他说完后就变得跟块木头一样,陷入了沉默。 瑞基的耐心瞬间告罄,“……然后呢?他怎么救的我?英灵军去哪儿了?威廉和蒂瓦呢?” 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变哑巴,一次性解释清楚,行不?” 玛尔被他数落了一番后,情绪更低落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表情,像是不甘心,又像是不耐烦,最终在瑞基不耐烦的眼神催促下,像是认命般,缓缓开口。 瑞基皱着眉听完全程,大概总结出了事情的经过。 英灵军夜袭曙光镇时,科恩被困在冒险者公会地下室,为了逃命只能灵魂出窍,恰好遇见他中箭倒下,便施展魔法防护罩护住他,免得他被紫雾吞噬。 就在他晕过去不久,英灵军突然撤退,紫雾也随之散去。 危机解除后,自觉没有尽好保护他义务的蒂瓦,为了答谢科恩,便答应帮他回曙光镇取躯壳,而威廉则忙着安顿其他难民。 “我明白了。”瑞基淡淡道。 他嘴上语气平淡,但心里却翻涌着滔天骇浪。 ……所以,要不是科恩,他恐怕就真的死了。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后怕,像无数根细密棉麻的小针,扎着他的心脏,让他感到窒息和刺痛。 上辈子死的那么窝囊,这辈子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更重要的是,他身负为父亲寻找黑环、打败邪神的重任,他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不惜任何代价。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声音冷硬得不带半点情绪,“药师,介于我们被那个该死的魔法绑定在了一起,而你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反馈到我身上……” “所以,从现在起,你不准离开我半步,直到我们之间的魔法契约被解除为止!” 瑞基抬起下巴,红眸危险地眯起: “不然,我不介意用暴力,把你像奴隶一样,绑起来装到笼子里带着走!——听到没有?” 瑞基说完,双手叉腰,红眸微咪,气势汹汹地盯着玛尔,等待着他的回应。 玛尔怔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篝火的光晕映在瑞基的脸上,苍白的皮肤覆着一层淡淡的橘红,衬得那双猩红色的眼睛更加耀眼,如燃烧的宝石。 黑色的短发被夜风吹得微微凌乱,丝绸睡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的锁骨和被绷带缠绕的皮肤带着致命的脆弱和诱惑。 他明明在愤怒,眼底的怒火压都压不住,说出来的话非常强势和独裁,但精致又虚弱的王子站在粗糙简陋的营地篝火前,叉腰瞪着他的模样…… 竟然有点可爱。 玛尔的指尖微微蜷缩,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轻轻眨了眨眼,缓缓开口:“嗯,听到了。” “我告诉你,你别不知好——欸?” 瑞基本来以为这家伙会不服气,至少会跟他吵两句,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玛尔微微垂眸,睫毛轻颤,犹豫了片刻后,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我那时没想太多,身体下意识就扑过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也绝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或受伤。” “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会以你的安全为先——我保证。”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非常笃定。 像在发誓一样。 瑞基怔了一瞬,被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 药师的眼神温柔而真诚,没有半分虚假。 可对方越是认真,越是充满善意,他就越是觉得不知所措。 “……哼。”他生硬地移开视线,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嘴硬道:“漂亮话谁不会说?我才不信你!” 玛尔点头,“我知道,所以你不用信我,我会做给你看的。” 眼看气氛终于缓和了,可他下一句话又让瑞基炸毛了: “所以……瑞基,可以别再发火了吗?咱们就让这件事翻篇吧。” 玛尔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小女孩,眯着眼睛笑道:“这是波比,是我们救下的那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你平安无事,波比也活了下来,这不就是皆大欢喜吗?” “而且,拯救一个生命,尤其是一个年轻的、充满希望的生命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你应该对此感到开心和自豪。” “你——!” 瑞基听了,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话说得,就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该死的眯眯眼狐狸! 他就知道,这个家伙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他就是专门来克他的! “呸!!”瑞基怒道,“去你M的开心和自豪,被扎成刺猬、差点丢命的又不是你!——皆大欢喜?亏你有脸说得出来!” “玛尔穆恩,就凭你这句话,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狠狠一甩披在身上的丝绸睡衣,冷声道:“而且我告诉你:我的命,比你的、还有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乞丐的命要值钱、重要得多!” 魔王和光明神梅西耶回溯时间,让他重生,是因为他是千年来唯一一个被丢进无尽深渊后活着出来的人。 自黑环的预言现世以来,人皇、魔王和梅西耶派出了上千支队伍前往无尽深渊,结果全军覆没,没有一人活着回来。 他是梅西耶世界现在最有可能找到黑环并将其带出来的人。 他身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要是他死了,鬼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当然,要是他死了,最有可能的是邪神魔瑞寇先把世界之墙彻底打穿,然后把梅西耶世界跟其他几个世界一样彻底吸干,化作死地。 “讨厌鬼,不准你凶穆恩先生!!” 一直站在旁边保持沉默的小女孩波比突然大喊出声,然后像一个炮弹一样猛地朝瑞基撞去。 “你这种自大又傲慢的贵族,就该被抽掉灵魂、死在河里!” 瑞基猝不及防,被狠狠撞到伤口,剧痛瞬间从小腿骨炸裂开来,疼得他浑身一颤,白色的纱布瞬间被鲜血染红。 他白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纸,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瑞基!” 玛尔见状,瞳孔骤缩,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牢牢扣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拽,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圈进怀中。 药香扑鼻而来,掺着一缕极淡的雪松香。 瑞基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入了玛尔的怀抱。 对方的胸膛紧贴着他,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丝绸睡衣传递过来,他的体温比自己的要低一些,却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 药师的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力道恰到好处,不算强硬,却足够将他定住,无法挣脱。 瑞基僵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推开对方,却在指尖触碰到玛尔结实的手臂时顿住了。 肌肉紧实,手感滚烫……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上移去,落在对方的胸口—— 被他压下的衣袍微微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结实鼓囊的胸肌随着药师的呼吸微微起伏,让人移不开眼。 非常优秀的胸肌! 这药师的身材真不错啊,差点忘了这家伙藏在灰扑扑的旧衣袍下的身子全是腱子肉…… 草,他在想什么?! 被一个男人的身体所吸引……自己怎么能这么肤浅?! 瑞基猛地回神,耳尖微微翻红,咬牙低声道:“放开我!” “乖乖的,别乱动,”玛尔圈着他的手却像铁笼一样死死地锢着他,“我你抱进帐篷,看看你腿上的伤口。” 瑞基听了,脸瞬间涨红,用力挣扎:“不要!” 他才不要被他像抱小孩一样抱进帐篷! 更何况,他说过,自己绝对不会原谅他——他的帮助和关心,他统统不稀罕! 怒火越烧越旺,他猛地瞪向玛尔,又狠狠剜了那个故意撞他的黑发小女孩一眼,呵道:“玛尔穆恩,我最后说一遍——放开我!!”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伤成这样?!” “现在我腿上的伤裂开,是这个死小鬼故意撞的!而她又是你救下的,刚才你还在给她布施,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 “草!” 瑞基越说越气,一把揪住玛尔的衣襟,“自从遇到你,我就没一件顺心事——你真TM是个扫把星,专门来克我的!” “你也不用跟我装好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而我,也很讨厌你!” 他红色的眼睛燃烧着怒火,在篝火的火光下一闪一闪的,“我看见你这张脸就心烦,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找科恩墨菲斯托斯把这个恶心的魔法契约解除,然后离你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见!” 这番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玛尔,或者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他的心窝。 微笑瞬间消失,温润如玉的脸庞顷刻间被阴郁所笼罩。 他缓缓垂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怀里的王子。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情绪翻涌,却压抑得滴水不漏,唯一露出异样的,是他无意间散发出的压迫感。 “别闹。” 玛尔的语气淡淡的,低沉而平稳,他的手臂未曾松开,反而箍得更紧了,充满了不容拒绝的霸道。 他身上散发出的厚重压迫感让瑞基的指尖微微一颤,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 ……怎么回事? 这人不就是一个贫民药师吗?怎么会有这种程度的威压? 这种沉闷的压迫感,还有这种不容反驳、充满爹味的话,让他想起了…… 上辈子的玛尔巴什。 一想到那个男人,瑞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谁让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你算哪根葱?——放开我!” 他用全力推开了玛尔,身体因用力过猛而踉跄退了几步。 伤腿狠狠踩到地面,刚崩裂的伤口撕得更严重了,剧痛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他深吸一口气,忍痛强行站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狼狈。 “我不需要你照顾,别把我当弱不禁风的菜鸡,比这重的伤我受得多了,我能应付得了。” 瑞基拍了拍睡衣上不存在的皱褶,扬起下巴,嘲讽道:“我要回帐篷里休息了,你继续给这位——既不美丽也不可爱的小小女士布施吧,圣父大人!” “喂!你这家伙!”被瑞基嘲讽的小小女士波比跺脚,橘红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长得这么好看,人怎么这么坏?!” 瑞基翻了个白眼,朝她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嫌弃道:“袭击了我还敢跟我呛声?小鬼,今儿我没心情理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冷哼一声,撇了撇嘴,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嫌恶:“看见你们两个就心烦!” 他甩了甩袖子,转身走进帐篷,在天鹅绒软垫上坐下,伸手探向腰间,准备拿出地图,看看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以及距离最近的城市——霍普市还有多远。 幽暗地域地形复杂,危机四伏。 他必须在霍普市的法师塔和武器店补给足够的魔法卷轴和武器,为踏入那片黑暗之地做好万全准备。 然而他手却摸了个空。 ——他的储物袋被偷了。 第23章 命运的回旋镖 小女孩波比故意撞他的画面闪过脑海,几乎是瞬间,瑞基就反应了过来。 作为曾经偷遍光明神殿的前小乞儿,他对波比的盗窃手法再熟悉不过了。 可恨他竟然因为受伤没能当场反应过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忍着腿上的剧痛,立马站起身,指着正打算溜走的波比,怒道: “小鬼——把我的储物袋还回来!!” 波比听到瑞基的怒吼后,心脏猛地一跳,知道事情败露了,本能地撒腿就跑。 然而下一秒,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药师。 玛尔站在她的面前,背着手,笑眯眯地说:“波比,偷东西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淡绿色的药师袍后伸出,稳稳地摊在波比面前。 “把瑞基的储物袋交出来吧,它不属于你。” 他的声音温和,但眼镜后的那双深褐色眼眸却微微睁开,静静地看着她,眼神莫测。 波比听见自己偷窃的行为被一语道破后,小脸瞬间煞白,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但显然,她是个经验丰富的惯偷,慌乱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被她迅速压了下去。 “储物袋?什么储物袋?” 她整好表情,仰起头,睁大那双橘红色的眼睛,装出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说道,“那个大哥哥的储物袋怎么可能会在我手里?” 玛尔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意味不明。 波比的北极猛地一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它就在你衣服内测的夹层里,对吧?”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的悠然。 波比的手下意识覆上了藏着储物袋的地方,指尖收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下一刻,她身子猛地一闪,故意做了一个假动作,佯装要往前冲,实则猛地向身侧的灌木丛蹿去。 可惜,她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就在她迈步的瞬间,玛尔悠然地伸出手,“唰”的一下揪住了她的后领,把她整个人跟拎小猫一样提了起来。 “哇呀!!放开我!” 波比顿时两脚腾空,她拼命挣扎,手脚乱挥乱蹬,可惜毫无作用。 看着跟一只炸毛的幼猫一样的波比,玛尔扶了扶眼镜,无奈地摇了摇头:“啊呀,被识破了以后居然想要跑吗?” “看来我们救了个坏孩子呢。” 话音落下,他手指轻轻一勾,扯住藏在波比怀里的储物袋绑绳,将其从她衣服内侧抽了出来,递给瑞基。 波比气得小脸通红,手舞足蹈地大叫道:“还给我!!” 瑞基闻言,差点被气笑了,叉着腰瞪圆了眼睛,气道:“还你?我去——谁给你的脸啊,这本来就是我的!” 他打开储物袋,迅速地翻找检查了一番。 还好,里面的几万金币、换洗衣服、各种宝石,还有……那个人几百年前,送给他的那块黄铜怀表都还在,一样不落。 他这才松了口气,冷哼一声,懒洋洋地瞥了波比一眼:“看在没有少东西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药师,把她放下来吧。” 说完,他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套换洗的衣服,随意地搭在没有受伤的左肩上,然后朝着波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滚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立刻、马上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玛尔听了,笑眯眯地松开手,放开了波比。 “哎——?!” 后领猝不及防被松开,波比重重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呜啊啊啊啊!” 她被气得哭了,站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恶狠狠地瞪向玛尔,委屈又生气地骂道:“药师你个大坏蛋!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骂你,我那么挺你,你竟然还帮他抓我?!” 她叉着腰,小脸涨得通红,气得直跳脚:“要不是我担心他再为难你,我早就跑了!才不会被发现!” “呸!假好人,我真是看走眼了!” 正在帐篷里换衣服的瑞基听到外面的骂声,耳朵忍不住抖了抖。 嘶——这熟悉的口气,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忍不住探头往外看,正好看到波比叉腰怒骂玛尔的模样,再配上她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一时间,瑞基的表情微妙极了。 ……靠。 这死小孩,简直就是翻版的自己。 波比秀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愤怒,橙红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在篝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的,看起来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炸毛幼猫。 “我草你爹的笑笑笑,你脸瘫了吗,笑个屁啊!”她瞪着玛尔,破口大骂,语气又冲又狠,“你以为你救了我就是我爹了,我就什么都得听你的?” “滚你爹的蛋吧!别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圣人了,老娘我看了就恶心!” “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和那个贱人贵族就是一伙的,一个比一个恶心!呸!” 瑞基:“……” ……擦,这嘴也太臭了吧? 他神色复杂地缩回脑袋,心虚地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脾气大、嘴臭、死不认错、小流浪儿、惯偷…… 糟糕,更像小时候的他了。 将靴子套上后,瑞基立刻走出帐篷,指着波比,厉声道:“喂——臭小鬼,你给我闭嘴!” 他走到玛尔身前,将他护在身后,目光凌厉地看向波比,“药师舍命救了你,给你吃的,给你药,甚至还给你钱,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你有没有良心?”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玛尔,皱着眉,不满道:“穆恩,你也真是的,就这么容忍这小鬼欺负你?你是棉花做的吗?” 玛尔好脾气地笑了笑,耸了耸肩:“哎呀……实不相瞒,我小时候有个青梅竹马,他也经常这么骂我。” 他微微眯起眼,苦哈哈地说:“而且,你骂我的口气不也差不多吗?” “明明只是想帮忙,结果……嗐,感觉好像我真的很讨人厌啊。” 瑞基心里一下子很不是滋味。 实话实说,药师他……除了有时候嘴有点毒,在浅河那里自作主张挡了波比那一箭,其实真的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相反,之前在落叶村,多亏了他,自己才能顺利赢过那个邪教徒头子艾摩斯。 而且,他救这个小女孩,也许真的只是本能。 那时候,如果不是自己有些大意轻敌,没能拦下那支擦身而过的箭的话,药师也不用挺身而出。 所以……其实,好像,自己这身伤,并不能完全怪他。 在换衣服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身上的伤被处理得极为细致,纱布缠绕得紧致但不勒,显然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他的身体也比刚醒来时好了不少,虽然还有点疼,但已经不至于让他直接扑街、寸步难行。 药师他……真的很用心。 看着情绪低落,神情苦涩,甚至眼睛都有些湿漉的玛尔,瑞基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 “不……不是的,” 他别扭地开口,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磕巴,“是波比过分了。” 他顿了顿,视线飘忽,随即别扭地将头转回去,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虚:“然后……我也过分了。” 篝火跃动,将他的脸映得通红,可更红的是暴露在空气里的耳尖。 “……抱歉。” 瑞基低着头,双拳紧握,死活不敢回头去看玛尔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 明明几分钟前自己才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讨厌死他、绝对不会原谅他…… 放了那么狠的话,结果现在又低头道歉,这实在是—— 太!羞!耻!了! 就在瑞基为自己竟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软化了梆硬的死鸭子嘴而感到不可思议、甚至瞳孔地震的时候,身后的玛尔却怔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这个嘴硬又别扭的小王子,竟然会主动道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他为什么要道歉,说到底这也不是他的错啊? 要不是自己这个药师忘记了身上的契约,本能地前去救人,他根本不会受伤。 错的是自己才对。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让他头疼的任性王子。 此时瑞基穿着新换上的黑红色劲装,背对着他。 衣料剪裁贴合身形,勾勒出紧实的腰线和修长的双腿。 他站得很直,背脊如同一柄出鞘的剑,然而此时却因为微微收紧的肩膀,露出一丝局促与紧张。 未来得及梳理的黑色短发有些凌乱,发尾下露出的后颈线条漂亮而脆弱,白皙的皮肤因为情绪的起伏而泛着一抹浅红。 看着他红得发烫的耳尖,玛尔眨了眨眼,然后忍不住扬起嘴角。 瑞基这副害羞又别扭的模样,实在是…… 可爱。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带着一丝酥麻的悸动。 他轻笑一声,声音低柔而愉悦,“嗯?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呢。” 果不其然,前面瑞基的肩膀猛地一僵。 “你——!” 他攥紧拳头,猛地转身,却又在对上对方泛着笑意的眼眸后,僵硬地站在原地,脸和耳朵跟一只烫熟的虾子一样,烧得通红。 正在瑞基对着玛尔咬牙切齿的时候,被冷落在一旁的波比猛地抓起一把沙土,狠狠朝瑞基脸上砸去,一边砸一边骂道: “你们两个大男人,居然眉来眼去,真恶心!——去死吧!!” 瑞基猝不及防被迎面撒了一脸沙,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眼睛被沙粒糊住,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涌,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 波比见自己偷袭成功,得意地咧嘴一笑,随即迅速弯腰抄起一块石头,用力往瑞基身上的伤口砸去。 然而瑞基虽然暂时失明,战士的本能却并没有变得迟钝。 耳边破风声骤起,他立刻敏捷地侧身避开,顺势一把擒住波比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惊叫出声。 “可恶——放开我!!”波比拼命挣扎,又喊又叫。 瑞基才不放手,他死死地拽着波比,毫不留情地把她往玛尔那边甩过去。 玛尔微笑着接过波比,然后抓着她的后领,像拎小猫一样再次将她提起,动作轻松随意。 “药师,看好她!”瑞基一边用力揉着被沙子糊住的眼睛,一边低声骂道,“该死的,我才换的衣服!” 他一边摸索着往水盆走去,一边怒气冲冲地嚷道:“死小鬼,你怎么这么讨人厌?!” 波比气得哇哇直叫:“讨厌的是你们!” 瑞基用手掌舀起清水,匆匆洗完脸,抓起帐篷里的毛巾狠狠擦了几下,然后随手将毛巾摔在地上,抬头看向波比,猩红的眼睛里燃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小鬼,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们已经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了,但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瑞基盯着那张倔强地瞪着自己的脸,心里感到别扭至极。那眉眼,还有眉眼间透出的神态,跟年少时的自己简直不要太像。 命运的回旋镖精准无比地扎在他头上,瑞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小时候为什么那么人嫌狗憎,大家都讨厌他不说,还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了。 看看这个小鬼今天说的脏活、干的破事吧—— 一想到波比的白眼狼行为,瑞基心里的火气就噌噌噌地往上涨。 真的活该挨揍,就算她长得再像自己也不能忍! “今天,不管你是谁,老子都要把你揍扁!” 他刚说完,篝火旁的灌木丛突然“唰唰”晃动起来。 “——波比?你在这里吗?” 下一秒,一个小男孩钻了出来。 男孩五官端正,眉眼温和,透着几分腼腆和拘谨,柔顺的栗色头发扎在脑后,衣衫和波比一样破旧。 他看见波比被玛尔抓在手里, 脸色瞬间变得惊慌,连忙挥着手朝他们跑来,哀求道: “先生们,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波比!” 在小男孩为了波比而跪下的那瞬间,瑞基和玛尔的脸色,同时变了。 第24章 小男孩 曙光镇三十里外的密林间,星星点点的篝火缓缓升起。 逃过邪神英灵军袭击的幸存镇民们,在光明圣骑士威廉的带领下,在这里匆忙搭建起了一座临时营地。 营地的某个角落里,一顶华丽的黑金帐篷前,站着两个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单手拎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而另一名小乞儿则跪在地上,神色惶急地望向另一位身着黑红色劲装的高贵男子,满脸哀求。 “马丁?!你在干什么?快给我起来!” 被玛尔拎在半空中的波比瞪大眼睛,橘红色的眼睛里闪过焦急、羞耻,还有一抹几不可察的内疚。 她拼命挥舞四肢,想要挣脱玛尔的掌控。 然而,玛尔可不是普通的瘦弱药师,而是个深藏不露的腱子肉药师,他比她力气大得多得多,她根本挣不脱。 跪在地上的小男孩马丁双手合十,湿漉漉的眼睛像无助的小鹿,虔诚而卑微地看向瑞基,低声祈求: “好先生们,请原谅波比吧!她只是……她只是想找点吃的。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吃饱过了,能跟着大家伙从曙光镇逃出来,已经耗尽了全力,尤其是我……我快饿死了……” 瑞基这才注意到,马丁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声音也越来越细,好像随时都能倒下。 他脸色难看极了,不仅是因为马丁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更因为—— 马丁他,像极了年少时的玛尔巴什。 那时候,自己总是惹事,而玛尔巴什则不得不四处找他,然后低声下气地替他向被冒犯的人道歉。 有时,他甚至会为了替自己赎罪,主动留下来给人家干苦力,任凭被打被骂也绝不吭声,只是沉默着逆来顺受。 所以他一直害怕被玛尔巴什抓到自己闯祸的证据,因为一旦被发现,他不仅要面对那家伙失望至极的神情,还得眼睁睁看着他替自己承担所有后果,甚至接受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惩罚。 尽管…… 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最该认错受罚的人。 “放开我——!马丁,你给我起来!不准跪!”波比疯狂地挣扎,大声吼道。 “啧,”瑞基瞥了眼马丁,然后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罐营养药剂,随手抛进他的怀里。 “喏,先喝吧。” 他装作无所谓的移开视线,双手环胸,别扭道:“别饿死在这儿,我可没兴趣给小流浪收尸。” “啊……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马丁捧着装在琉璃瓶里的营养药剂,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番话听起来像卖惨讨饭,顿时羞得小脸通红,脸上写满了无地自容。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琉璃瓶,双手奉还,声音急切又惶然:“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收!” “烦死了!”瑞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你喝就喝,少在这儿磨磨唧唧的。” “马丁,不能喝!”波比急得手舞足蹈,橘红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警惕地盯着瑞基,“这家伙坏得很,说不定里面是毒药,想毒死你!” 然后她又压低声音,小声嘀咕道:“不过,这瓶子看起来挺值钱的,把里面的东西倒了,瓶子留下呗。” ……瞧她这穷酸样儿! 瑞基被她气笑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小东西,我一巴掌就能拍死,还用得着下毒?” 他抱着双臂,挑眉嗤笑:“知道毒药有多贵吗?” 说完,他干脆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面包,随手掰下一块,自己咬了一口,然后递给马丁,“怕有毒的话,那吃这个咯。” 马丁盯着那块面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松露面包。 他在曙光镇打临工时,曾在面包店见过。这种奢侈的食物专供翡翠馆,只有那些下榻其中的贵族老爷和贵夫人才吃得起。 “太……太贵重了……”他压下眼中的渴望,拼尽全力摇头拒绝。 可惜,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一声清晰的“咕噜噜”声。 瑞基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小孩,还真是像极了玛尔巴什。 讲究风骨、礼数和道义,绝不接受嗟来之食,哪怕饿死,也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 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一类人。 瑞基走上前,直接从马丁怀里抽走营养药剂,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松露面包塞进他嘴里,强硬道:“烦死了,给我吃!” 喂个小孩,至于这么难么? “唔——”马丁被堵得措手不及,只得下意识捧住面包,随即被饥饿本能驱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嘿,这才对嘛。”瑞基叉腰,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他吃得太急,他又随手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壶红葡萄酒,递过去:“慢点吃,喝点东西。” 玛尔连忙制止:“瑞基,他还小,不能喝酒!” 瑞基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这有什么?不就是葡萄酒么,我都当饮料喝的!” 玛尔不赞同:“不行,小孩子不能喝酒!” “而且,你也不该那样喝酒。”他顿了顿,不客气地瞥了瑞基一眼,淡淡道,“喝酒伤身又误事,不好。” “切……”瑞基不爽地啐了一声,懒得跟他争,干脆把酒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壶牛奶:“喏,牛奶。” 说完,还不忘瞪玛尔一眼,小声嘀咕道:“规矩一大堆,跟个小老头儿似的,真无聊……” 马丁像一只饿极了的小狗,眼睛湿漉漉地哐哐炫完了面包,又吨吨两口喝完了一整壶牛奶,末了还打了个饱嗝。 “谢,谢谢先生!”吃饱了后,马丁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他捧着空壶,满脸感激地朝瑞基鞠了一躬。 瑞基脾气大,但来的快去的也快。 看到这小孩儿可怜兮兮却乖巧有礼的模样,他对波比的怒火也消了一大半,索性朝玛尔挥了挥手,示意他把人放了。 玛尔笑眯眯的松开了手,让波比再次摔了个屁股墩儿。 “哎哟!”波比揉了揉屁股,恶狠狠地瞪了玛尔一眼,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嘴臭,而是立马跑向了马丁。 “马丁!你好点了吗?”她急急忙忙把他从地上扶起,脸上写满了担忧。 马丁点点头,看向瑞基,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我好多了,感谢瑞基先生的面包和牛奶!” 听到瑞基的名字,波比的小脸瞬间沉了下来,露出不屑的神色,“他?哼……” 下一秒,她猛地推了马丁一把,恶声恶气地说:“你就这么被收买了?一块面包、一壶牛奶就把你喂服帖了?” 瑞基忍不住捂住了脸,手掌下的眼里写满了心虚。 该死的,波比这死小孩的脑回路怎么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种话,当年玛尔巴什替他向被自己惹毛的人道歉时,他也不知道埋怨过多少次。 而且,通常在说完这种话后,他还会再补上一句—— “没骨气的家伙!” 果然,波比凶巴巴地吼道,声音又急又恼,眼里却不争气地泛起了泪花。 马丁听了,垂下眉毛,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 “可是……人家确实很善良啊。”他低声说道,“在这种大家都急匆匆逃命、什么都没带的情况下,瑞基先生愿意分给我食物,还是松露面包和牛奶这种奢侈的东西……我们就应该感激他!” “倒是你,波比,你做了什么,让这两位先生这么生气?” 瑞基听后,更心虚了。 ……善良? 他活了几百年,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善良。 “住口!”波比气得直跺脚,猛地从怀里掏出玛尔先前给她的面包和奶酪,眼圈泛红地吼道:“那我呢?!你刚刚直接把面包吃了,都没给我留一口!可我讨来的东西,一口没吃,全省着留给你!” “你的眼睛不好,晚上看不清楚,我怕你受欺负,才忍着饿到处讨吃的……你饿,你跑了那么久,我也饿啊!我比你还饿!” 她越说越委屈,到最后,眼泪再也止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却……你却胳膊往外拐!你都不关心我、不站在我这边——呜呜呜呜……” “要不是为了治好你的眼睛,我用得着偷东西、还被抓到吗?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波比声音嘶哑地吼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下一秒,她狠狠地将面包和奶酪砸到马丁的脸上,红着眼大吼:“我讨厌你!!” 马丁像是早就习惯了她的责骂,安静地听着,脸上露出无奈,还有一抹内疚,可当他听到“偷东西”三个字时,神色骤然一变,猛地抬头:“波比——你又偷东西了?!” “不是说了不要再偷东西了吗?”他焦急地手舞足蹈,“我们已经长大了,我认识一点字,可以去帮抄写员干活,而且他愿意提供眼镜给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看着波比:“我可以工作了,不再是你的累赘,你也该找一份正经的活计!偷窃是不对的,会受到梅西耶的惩罚的!” “……你说什么?” 波比没想到他会反驳自己,猛地停下了哭泣,甚至因为停的太猛打了个嗝。 “你、你居然这么说我?!”她声音颤抖,愤怒又委屈,橘红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却没有落下来。 她猛地揪住马丁的衣领,拳头高高扬起,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营地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了。 第25章 无地自容 篝火噼啪作响,火焰在即将破晓的夜里摇晃,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瑞基放下了捂着脸的手,指尖微凉,心里却说不清是悲是喜。 眼前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小流浪儿,虽然剑拔弩张,但仍能从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他们之间深厚的羁绊。 一无所有,彼此依偎,在满是荆棘的世界中倔强求生。 火光映在他们眼里,倒映出少年人的执拗与未曾熄灭的希望。 瑞基的目光微微一滞,眼神变得恍惚—— 他们的身影在某一瞬间,与五百年前的记忆重叠。 那时,在人界某个荒凉的角落,好像也有两个相依为命的小流浪儿。不知来处,不知归途,只带着同样倔强的眼神,肩并肩踏过无数风霜雪雨,挣扎着活下去。 马丁看着尽在咫尺的拳头,身体下意识一僵,却没有闪躲,反而缓缓闭上眼睛,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像是已经习惯了被波比这样对待。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沉默。 “不!”他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地反驳道,“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波比愣住,举起的拳头微微一松。 瑞基也愣住了。 马丁睁开眼,目光直直地望着她,他的声音颤抖着,却仍然一字一句地说道:“波比,你从来不在乎我怎么想。你总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可是你冲动又任性,从来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声音越来越急,声调也越来越高:“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你却总是控制不住脾气。明明只要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你偏要嘴硬到底,证明自己是对的,结果把事情闹得更糟,让我担惊受怕,最后,还把一切都归咎于我身上!” “是,你是关心我,可你更在乎你自己的感受!” 火光在他的瞳孔中颤抖闪烁,波比的拳头随着他的话越捏越紧,却始终没有落下。 “——这不是关心和爱,这是自私、是虚伪!” 瑞基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波比听了怎么想他尚且不知,但马丁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得他头晕目眩,震得他喉咙发紧,心脏忍不住抽搐般地紧缩。 原来是……这样吗? 一幕幕画面从脑海深处翻涌而出—— 暴雨之中,那个被他甩开手的褐发少年,静静地站着,眉头微垂,薄唇紧抿,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衣襟。 那个因为担心来找自己,却发现他正在给殴打妻儿的屠夫养的猪下毒,结果被连累着一起挨了一顿毒打的少年,事后一句怨言都没有,反而在深夜里为他擦拭血迹,声音轻得像叹息:“还好你还活着……忍一忍,伤口会好的。” 他对他那么好,但自己呢? 回到魔界后,他因为嫉妒,强迫他丢掉别人的谢礼,甚至还带着一群纨绔贵族去讥讽那个送礼的平民同学。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自以为是地公开追求他,大言不惭地说非他不娶,甚至在送礼现场被纨绔贵族们起哄时,还洋洋得意地宣称,这是他能给予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最高级别的谢礼”。 起初,玛尔巴什还会和他争吵。 可每一次,他都用“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救命恩人”的身份,用王子的权势压迫他、威胁他、逼迫他妥协。 后来,再发生类似的事时,他已经不再争辩了。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低垂着眼,神情淡漠,既不愤怒,也不失望,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瑞基狠狠闭上眼,胸腔里像被人塞了一块冰,冷的他发抖。 回忆里的他,自以为勇敢、热烈、不计后果地去爱,可在玛尔巴什眼里呢? 难怪他总是拒绝他。 难怪他会想要发动政变,把他从王储之位上拉下来。 难怪上辈子,他会将他囚禁起来,在他求他别走时,只施舍般地要了他,最后无情地将他一剑穿心。 他早就忍他很久了吧。 瑞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嘴角勾起一抹笑,却比哭还难看。 像玛尔巴什那样优秀强大又善良的人,却不得不被束缚在魔界,辅佐自己这种自大又自私的王子…… 一时间,他甚至不敢面对脑海里那个人的脸。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不只是愚蠢,甚至让他感到…… 无地自容。 瑞基深吸一口气,手掌覆上心头——上辈子被一剑穿心的地方。 黑红色衬衣下,包裹着心脏的皮肤和肌肉止不住地收缩,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抹剑刃穿心时的冰冷刺痛。 他能理解玛尔巴什为什么那么对他了……但不代表他就能忘记,能原谅,能放下一切,尽管这一世那个人还没有对他做什么。 算了……不想这些了。 瑞基努力平复住颤抖的身体。 他得尽快去无尽深渊,替父王和梅西耶取到黑环。 至于之后…… 他就跟父王请愿,放玛尔巴什自由。 天下之大,那个人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只要…… 他们不再相见,就行。 “瑞基?你怎么了?” 温润的男声突然从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廓上,惊得瑞基差点跳起来。 “你干嘛?!” 瑞基捂着耳朵,转头看向微笑着的药师,不高兴地嚷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突然靠我这么近!” 面对他的炸毛,玛尔脸上笑意不减,反而俯身贴得更近了,“为什么呢?” 他睁开眼,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你的眼眶怎么红成这样,看起来要哭了——发生什么了?” 他们贴的太近了,近到即使隔着眼镜,瑞基也能看到他深褐色的瞳孔里流动的细微光纹,像琥珀折射出的温润光泽,还能看到那片暗色瞳仁里,随着对方微微倾身,闪跃的晶莹微光。 他在关心他。 意识到这一点,瑞基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脸也腾地烧了起来。他不自在地推了对方一把,语无伦次地扭过头:“没,没事、没什么……” 他努力保持镇定,后退了几步,目光四处乱飘,随便抓了个话题:“倒是那俩小鬼——” 瑞基话音一顿,脸色微变。 “咦,小孩儿呢?” 他扫视了营地一圈,却发现波比和马丁已经不见了踪影。 玛尔扶了扶眼镜,“波比被马丁的话气跑了,马丁跑去追她了。” 说完,他还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活力十足啊。” 瑞基抽了抽嘴角,赞同道:“确实。跑了三十公里、大半个晚上都没歇着,这会儿又满树林乱窜……精力是真旺盛。” 他扫了眼不远处黑沉沉的树林,有些犹豫道:“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们?大晚上的,谁知道树林里有什么危险……” 看向幽深的林间,他的右眼皮开始狂跳。 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攀上心头,让他浑身莫名不自在。 玛尔睁大眼睛看着他,像是惊讶他这么一个魔族二世祖居然会关心两个人类流浪儿。 他眨了眨眼,然后欣慰地笑了笑,轻松地摆手说,“诶呀,我们能帮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咱们能做的都做了,已经仁至义尽了。” “而且他们能坚持跑了三十公里,还没被紫雾吞噬,显然聪明厉害得很,死不了的。” 瑞基咬了咬唇,迟疑片刻,最终低声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可他的视线还是没有从树林深处移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漆黑的树林里移动、窥视着他们。 玛尔懒洋洋地抬手捂住嘴,优雅地打了个哈欠,“好累啊……这个晚上还真是多灾多难,也不知道蒂瓦和科恩墨菲斯托斯什么时候回来。” 他向瑞基伸手,邀请道:“瑞基,你身上还有伤,我扶你去帐篷里休息吧……瑞基?” 他见瑞基魂不守舍地盯着树林深处看,以为他还在担心那俩小孩,便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这里已经被威廉带着建成了难民营,野兽不敢靠近,波比和马丁不会有事的。” 瑞基没有立马回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黑暗中,凝视着他,蠢蠢欲动。 “……不,不是这个。”瑞基抬起头,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目光掠过篝火旁树木的倒影,接着扫过静默无声的林间。 柴火噼啪作响,林间偶尔传来风拂过树枝的沙沙声。 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道:“算了,走吧,一起去帐篷休息。” 或许是他太累了,受伤后精神恍惚,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吧? “……一起?去你的帐篷?” 玛尔眨了眨眼,手指不自觉地在泛白的衣角上摩挲了一下,随即抬手挠了挠头,眼神游离,“呃……你确定吗?” 那帐篷里面只有一床被褥。 同床共枕,抵足同眠。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快乐几分,耳尖也泛起热意。 不行,太近了。 他们并非好友,亦非知己,如此亲昵,不合礼数。 瑞基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玛尔回神,笑着摆摆手,故作轻松道:“哈,哈哈……我只是个贫民,怎么能和王子殿下您共用一顶帐篷?” 他的微笑一如既往地温和无害,可垂落的睫毛下,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压抑的情绪。 “我还是在帐篷外守夜吧……”他说着,后退了半步,拘谨地拉开了距离。 瑞基翻了个白眼,懒得探究他奇怪的态度,颔首道:“……随你吧,奇怪的人。” 说完,转身钻进帐篷躺了下来。 玛尔看着帐篷内晃动的身影,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放下帷幕,靠着帐篷的架子席地而坐,环起双臂,微微闭上眼。 他也很累了。 * 与此同时,曙光镇以南五十公里,霍普市—— 薄雾盘绕在南市神秘的法师高塔外,白石搭筑而成的塔身盘绕着紫色的幽光魔纹,塔顶巨大的紫晶在魔法阵的驱动下缓缓旋转。 “唔,竟然能察觉到我的存在?……真是个敏锐的孩子呢。” 法师高塔的顶楼,晨曦透过塔顶的紫晶,光线经琉璃折射,映照出一片静谧的幽紫。 纯白的殿室中,钟摆嘀嗒回响,琉璃穹顶之下,盛开着一片紫罗兰。 紫罗兰花中央,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他沐浴在紫光之下,白色的衣摆轻轻垂落,指尖悬浮着一颗昏暗的紫色水晶球。 “开始吧,艾摩斯。”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随意而戏虐的笑意,如一位掌控着命运之线的操盘手。 “曙光镇里的那两个孩子,已经抓到了?……很好。接下来,我会施展沉默术,帮你压制住那个精灵圣骑士。” 他的指尖轻轻一弹,水晶球内紫雾盘绕,漾起扭曲的漩涡。 “除了我跟你提到的那个孩子外,其余的——” “请都务必杀光呀。” 第26章 赶尽杀绝 瑞基睡着了。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他的意识像湖面上飘荡的浮光,被无形的涟漪牵引着,模糊而破碎。 他梦见了那个身影,一个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了的人。 银白色的长发,紫罗兰色的眼瞳。 他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生命中最大苦难的开始—— 那双手轻柔地将依偎在怀中的自己推开,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入了深渊。 无尽深渊吞噬了一切,唯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白光中俯视着他,目光中带着戏虐与残忍的恶意。 柔顺的银发随着风飘逸,恣意又狂妄。那个男人嘴唇勾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去死吧,小杂种。” …… “嗬——!” 瑞基猛地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阳光自地平线升起,穿过茂密的树林,洒在曙光镇幸存者们临时搭建起的营地上。 胸膛剧烈起伏,衬衣被冷汗浸湿,湿黏地贴在皮肤上,手指无意识攥紧,将绒毯捏的皱成一团。 瑞基眼睛瞪得浑圆,红宝石般的瞳孔里闪着震惊与愤怒。 该死的,怎么会梦到他?! 他竟然梦到了那个将他亲手推进无尽深渊的叛徒——自己小时候非常敬仰依赖、看着自己长大的骑士长……那个该死的叛军首领,菲尼瑟斯! 瑞基从不做梦,一旦做梦,必是某种程度上的警示预言。 据说父王也是这样,算是他们家的家族特性。 他揪住自己的头发,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 所以,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突然梦见一个死人? 难道—— 菲尼瑟斯没有死? 他刚想反驳说不可能,却突然意识到:作为骑士长的菲尼瑟斯在把他投进无尽深渊后,就被暴怒的父王当场轰成了渣,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几百年后,他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叛军首领,卷土重来。 只是上辈子,菲尼瑟斯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奇怪。 虽然父王抹去了自己对骑士长时的他的记忆,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告诉他。 可他没有,或者说,一开始没有。 他只冲着他耀武扬威,炫耀他和玛尔巴什关系亲密,就像他完全是另一个人,一个单纯被招安了的前敌方首领,玛尔巴什知己和暧昧对象。 然而,在玛尔巴什怒气冲冲地警告自己不准靠近菲尼瑟斯、禁止跟他说话,并且将关着他的阵法设置得更严了之后,他又来了。 他顶替了那天给他送餐的侍从,微笑着,解开了他的记忆。 然后他看着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可怜的孩子。” 紫罗兰花香自前方飘来,淡淡的,甜甜的。 银白色的发丝垂下,如误入魔界的人间月光。 菲尼瑟斯向自己伸出了手,只是还不待他开口,“砰”的一声从门口传来—— “放开他。” 阁楼沉重的木门被粗暴地撞开,玛尔巴什站在门口,面色阴翳地看着他们。 在那之后,瑞基就再也没有见过菲尼瑟斯,最后一次见,就是上辈子死之前了。 瑞基本能地觉得,菲尼瑟斯不对劲。但他不能问玛尔巴什,因为他跟他是一伙儿的,不会告诉他。 只可惜他上辈子浑浑噩噩,到死都没能弄清菲尼瑟斯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该来的,想躲也躲不掉。 想通以后,瑞基看着自己湿乎乎的衬衣,无奈地长叹一声,“唉……又得换衣服了。” 他抬手,随意地将湿透的衬衣脱下,布料滑过肌肤,露出线条流畅的上半身。 皮肤白皙,锁骨深邃,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八块腹肌紧实分明,细小的汗珠顺着精瘦的肌理缓缓滑落,滚过人鱼线,没入腰际。 他颈间挂着一枚猫眼石吊坠。 吊坠的链子是那种非常普通却十分结实耐磨的黑色皮绳,金绿色的宝石由几根银丝缠绕包裹着,简朴得甚至有些简陋。 瑞基随手抓起毛巾,擦了擦身体,然后从储物袋里抽出一件新的黑色衬衫,单手甩开,准备套上。 突然,空气微微震荡,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从帐篷外扩散开来,掠过他的身体,继续向后延展、覆盖。 “……沉默术?” 瑞基眼神一冷,动作微顿,随即迅速将衬衫套上,利落地系好衣领,然后蹲下身,警觉地将头贴至地面,侧耳倾听。 隆隆——隆隆—— 低沉的震动从地下传来,沉闷有力,韵律整齐。 ——马蹄声。 而且根据声音的密集程度来判断,这绝不是零散的骑手,而是一整只骑兵队。 瑞基的瞳孔微缩,接着猛地抬起头,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怎么会有骑兵出现在这里?他们是敌是友? 不管怎样,先去找药师,听听他的看法。 他连忙起身,掀开帷幕,压低声音喊道:“药师!你在吗?” 帐篷前,玛尔背着药箱,正趴在地上侧耳凝神倾听。 见他出来,他立刻起身,对他竖起一根食指,神色凝重。 瑞基会意,强压下心头的疑问,立刻闭嘴,动作轻缓地开始穿装备。 篝火已经熄灭,晨曦微光下,秋风轻拂而过,夹杂着紧张危险的气息。 瑞基迅速系好腰带,刚把剑佩好,还没来得及扣上胸甲,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猛地从树林深处袭来—— 下一秒,震天的马蹄声轰然炸裂,撕破了晨曦。 装备精良的铁骑高举着武器,如雷霆般冲入林间。 “——!!” 冲在前方的一名板甲骑兵,猛地一拉缰绳,纵马越过灌木丛,举起长矛朝着躺在草叶堆上的男镇民的脑门刺去。 白刃进红刃出,鲜血混着白色浆液迸溅在上面,压得他身旁的灌木枝桠微微颤抖。 血肉被利刃割碎撕裂的声音,骨头被金属击打碎裂的声音,尖叫和哀嚎声…… 一时间,树林里充满了混乱和绝望。 瑞基和玛尔几乎是同时动作,本能地扣住彼此的手腕,迅速钻入营地旁最大的那颗树下的灌木丛中,隐匿身形。 黄叶和枝桠在他们周围轻轻晃动,带来一丝泥土与血交融的味道。 瑞基屏住呼吸,蹲伏在灌木丛里,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向外窥视。 穿着各异的板甲骑兵们无情的砍杀着难民。他们手中武器的白刃毫无怜悯地落下,刺穿、劈砍、收割…… 整个难民营地已经变成一片血色炼狱。 那些惊恐奔逃的人们,都是昨晚从曙光镇仓皇逃出来的镇民,许多人甚至还穿着单衣,赤着脚,脸上满是疲惫和惊惶。他们手无寸铁,根本无法与装备精良的骑兵抗衡。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惨无人道的屠杀。 瑞基握紧剑柄,眼底怒火翻涌。他压低声音,向身边的玛尔咒骂道:“他们是谁?这TM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尔摇头,语气同样低沉:“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现在附近了,应该是早有预谋。” “人类、半精灵、矮人、地底精灵,甚至还有近几百年来才出现在地表的兽人……”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突袭者们,皱眉严肃道:“从他们的组成、气质和装束来看,应该是雇佣兵。” “那种冷血无情、认钱不认人的雇佣兵?”瑞基眉头一皱,惊讶道,“谁会没事请雇佣兵来杀一群难民?” 玛尔瞥了他一眼,目光微沉:“别忘了,这群难民昨天还是曙光镇的镇民。” 他抿了抿唇,又缓缓补充道:“而曙光镇……是南边除了霍普市外,最大的贸易中枢,有很多富得流油的商人。” 瑞基接着他的思路,继续推测:“也就是说——杀光了曙光镇的镇民,里面的财产就都是幕后黑手的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倒吸了一口冷气,“但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我们魔族都不会就这么随意屠城劫掠……这才过了五百年,南国怎么就乱成了这样?” 玛尔面色沉重,“邪神力量入侵世界后,三界都乱套了。” “过去几百年,战乱不断,人界的王公贵族早已死绝。或许你在人界的时候,他们还在,但现在,东南西北四国的王室,名不存实更亡。” 这倒是的,之前威廉提到过,邪神魔瑞寇为了那个“手持黑环的王子将终结祂”的预言,杀光了人界所有的王子王女。 玛尔推了推眼镜,语气森冷:“目前实际掌权的,是信奉邪神魔瑞寇的奇迹神教。” “……好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瑞基看着不断在稀疏的矮树林里冲杀的雇佣骑兵们,忧心忡忡道:“他们人数太多了……目测最少也有五十人。我在这里受到人界法则压制,正面对抗的话,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且,威廉呢?” 玛尔的眼镜闪了一下,“好问题,我们先去找威廉,跟他会合,然后想办法逃走。” 他捏着瑞基手腕的手向下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瑞基猛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 玛尔倒是面色冷静,甚至透着几分理所当然:“你别误会,要是可以,我也不想牵你的手。” 他抬眼看了看混乱的战场,低声解释:“但我们不能离开彼此十步,而这种场面下,很容易被骑兵冲散,我们必须紧紧抓住对方。” “蹲下身子,借着树丛移动,跟紧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明白?” 瑞基嫌弃的看着他们紧紧相扣的手,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点点头,表示同意。 决定了下一步后,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深吸一口气,接着默契地伏低身子,接着灌木丛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营地外潜行。 玛尔的策略非常有效,骑兵们面对灌木丛时,基本都会选择绕开或是策马跃过,并未察觉到潜伏其中的两人。 二人就这么有惊无险地绕到了矮树林的尽头。 “该死的,威廉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瑞基半蹲在树影间,低声骂道,“以那个老精灵的性格,遇上这种事他绝对会冲在最前面,想办法保护这些难民的!” 玛尔眯起眼,沉思片刻,随即脸色一变,“没错,所以——事情糟了。” 瑞基听他这么说,心头一沉,“什么意思?” 玛尔缓缓吸了一口气,眼神冷肃,“威廉……很有可能已经倒下,或者——被俘虏了。” “!”瑞基咬牙,“玛德!那我们得去救他!” “他还拿着一块深渊之石呢!没有石头,我怎么进无尽深渊?” “你这家伙……”玛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算他没有石头,他也是我们的朋友,救他是理所应当的!” 瑞基没想到他会突然怼他,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瞥开视线,冷哼一声:“……行吧,反正得救。” 就在这时,玛尔突然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注意,随即悄声道:“那边!那边的空地站着好几匹马,看起来是指挥官在的地方!” 瑞基眼睛一亮,“走,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压低身子,朝着目标潜行过去。 到了距离最近的灌木丛后,玛尔抬手示意他停下。确定周围没有人发现他们后,他们在原地蹲伏好,然后透过枝叶的缝隙,悄悄望向空地。 令瑞基吃惊的是,那里站着的竟然是十个紫袍邪教徒,穿着和之前在落叶村遇到的一样。 他们围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被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威廉。 但真正让瑞基震惊的是另一个人—— 在看到他的身影后,瑞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心脏猛地一缩。 “说!那个红眼小子在哪里?!” 第27章 快跑吧!! “快点交代出撒旦之子的下落!” 空地上,紫袍教徒的首领一脚踹在威廉的腹部,声音阴冷而沙哑。 他身形高大,银色的头发像枯草一般垂在紫色的教袍上。在他的脖颈上,青灰色的皮肤间有着一道未愈合的伤口蜿蜒而过,狰狞可怖,像是被斩首后,用黑色的针线缝硬生生地缝合了回去。 瑞基缓缓转头,和玛尔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骇然。 那竟然是艾摩斯——那个在落叶村被他们合力杀死并斩首的邪神教徒首领! 他竟然还活着?! 威廉被绑着坐在地上,身上的圣骑士盔甲破损,沧桑的脸庞和金色的头发上沾着斑驳的血迹。 挨了重重的一脚,他忍不住“哇”地吐了一口血,但他的眼神却依然平静如水。 他浅蓝色的眸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漠道:“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我不会出卖朋友。” “你真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艾摩斯怒喝,眼中闪过暴戾的光。他猛地抽出剑,高高举起,带着疯狂的杀意向威廉劈去—— 一只巨大的手掌拦住了他的动作。 “喂,别动老子的货。” 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粗粝的戾气。 拦住艾摩斯的,是一个身型高大,肌肉盘虬的光头兽人。左半边脸带着狰狞的烧伤,两颗尖利的獠牙上一边带着金圈,一边带着银圈,两个牙圈做工精致,和他粗犷的丑脸格格不入。 他金色的竖瞳里透着不耐,粗大的手掌死死捏住艾摩斯的手腕,语气阴森地警告道:“雇主说了,要活的,健康的那种‘活的’。” 艾摩斯脸色一沉,狠狠瞪了他一眼,讽刺道:“……哼,索尔克,想不到你这种见钱眼开的东西,竟然会信守诺言。” 雇佣兵首领索尔克冷哼一声,没有理他。 艾摩斯舔了舔嘴唇,深紫色的嘴唇看起来像两条吸饱血的水蛭,恶心又扭曲地蠕动着,带着深深的恶意。 “罢了,中了爱尔琳大人三箭,谅那小子也跑不远——他一定就在这片林子里。”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青灰色的皮肤皱在一起,像一团被挤压在一起的菠菜面包,声音带着一抹疯狂:“我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斩下他的头颅,献祭给真神!” 索尔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记错的话,雇主给你的任务是活捉那小子吧?” 艾摩斯冷笑一声,紫色的唇角勾起,“哼……杀那小子可是执行魔瑞寇的意志——杀光梅西耶世界的王子,除掉黑环的潜在持有者!” 他青灰色的眼瞳里露出一抹冷光,“同为虔诚的真神信徒,我相信那位大人一定会理解我的决定,甚至会为我的忠诚而感到惊讶与赞赏。” “况且,他要抓魔王之子,指不定打的也是一样的主意。但——不行!” 艾摩斯的呼吸逐渐急促,拳头收的更紧了,目光癫狂地低盯着林间的黑暗:“我不能让他抢走我的功劳!我才是祂最虔诚的信徒!” 索尔克看他狂热信徒的样子,嫌弃地后退了几步,摆摆手,“随你吧,反正我的任务是活捉这个光明圣骑士、杀光镇民。” 随即,他转头看向沐浴在晨辉下的曙光镇,细小的金色眼眸里泛起贪婪的光,“曙光镇是个好地方啊……光是冒险者公会,就够弟兄们好好搜刮一番的了。” “艾摩斯!” 一直沉默着的威廉突然出声了。 他抬起头,激动地问:“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爱尔琳?” 艾摩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嘲笑道:“是啊,怎么,跟神的英灵们打了一晚上,竟然没能认出来你曾经效忠的公主殿下吗?” 他悠然地踱步走至威廉面前,伸出枯木般的手指,挑起他胡子拉碴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不过没关系,你的公主殿下……也不记得你了。” “我听说过那个故事,那个公主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她的骑士活下去的故事……爱尔琳大人的箭术天下无双,据说当初收割她的灵魂可是费了教会好大一番力气。” 艾摩斯眯起眼,嘴角的笑意加深,紫色的嘴唇蠕动着,咀嚼着恶毒的快感:“感谢你的无能,真神才能收获如此强大的英灵玩偶。” “你——!啊!!” 威廉瞳孔骤缩,怒火在浅蓝色的眸子中熊熊燃烧。 额角青筋崩起,他臂的肌肉鼓起,束缚着他的绳索因为这番挣扎而嘎吱作响。 “住口!住口!你这个邪神的走狗!!” 他红着眼,暴怒地咆哮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杀了那个该死的邪神,替公主报仇!!” 艾摩斯哈哈大笑,“看啊,多么标准的无能之人的愤怒!” “邪神?不!祂是超越本世界光明神、更崇高、更纯粹的存在——” 他听着威廉的怒吼,张开双手,面朝天际,享受地高呼:“赞美真神魔瑞寇!” 蹲伏在草丛里的瑞基听完艾摩斯的话,眼底升起怒火,忍不住低声骂道:“死变态……我看不下去了!” 他咬牙,手指死死揪住地上的枯草,下一秒就要站起来冲出去救威廉。 然而—— 他并没能冲出去,甚至都没能站起来。 “!你干嘛?” 一股强劲的力量从身后袭来,猝不及防间,他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玛尔温热的手臂箍住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 “别动!” 他在他的耳侧,低声道,“我们走!立刻走!” 瑞基惊愕地瞪大眼,震惊地回头看他,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意思?威廉怎么办?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他!” 玛尔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低声道:“你没听见艾摩斯要杀你吗?” “而且那个雇佣兵头子说了,威廉不会有事的——你得信我!”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拽着人就走的冲动,低声道:“再不走,咱们就得死在这里了!” 瑞基看着他,红色的眼眸闪了闪,眼底的光芒犹如燃烧的火焰。 他迟疑了一瞬,扭头看向痛苦暴怒的威廉,然后磨了磨牙,倔强道:“不!我不会再丢下我的队友了!” 五百年前,被光明圣骑士围剿的时候,他害怕至极,只想着活命,于是抛下了自己的队友。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地看着她惨死在他们的圣剑之下,而自己则带着玛尔巴什仓皇逃走了。 他永远无法忘记她的死状,也无法原谅懦弱的自己。 玛尔见他闪烁的眼眸,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在看到对方微微张开的嘴时,他立马伸手去捂,奈何还是晚了一秒。 “——艾摩斯,你个SB神的SB狗!” 瑞基挣不开他的桎梏,索性直接蹲在地上大喊出声:“不是要找小爷吗?来呀,我就在这里!” 玛尔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接着眼睛一翻,差点要晕过去。 小祖宗啊!! 他脸上向来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笑意彻底裂开,脸破天荒地皱成了一团。 换作平时,在他们都处于全盛状态、或者自己有充足的备选方案的时候,他或许会对瑞基这番充满义气的行为感到几分钦佩和赞赏。 但是! 现在的情况是什么?! 他们现在都被人界法则压制,瑞基战力直接跌落成菜鸡,他则因为当初为了逗瑞基玩而给自己下的“变人魔咒”束缚着,完全没办法动用一丁点魔力! 等于说他现在是个纯得不能再纯的人类药师啊!一个一点魔力、灵力都没有的凡人! 他的武功,一对一绰绰有余,但要是对上一群全副武装的重甲兵—— 会被剁成肉泥的。 更糟糕的是,这些狗贼还施展了强力沉默术! 也就是说,他被沉默了,根本没办法动用魔力解开伪装魔咒,恢复真身! 而他们的对手,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死而复生,还体法双修的邪教头目,外加一群装备精良、嗜血残忍的雇佣兵。 玛尔看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站起来指着艾摩斯骂的瑞基,痛苦地捂住了脸。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冲动的惹祸精主子? 玛尔微笑着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关键还是想想该怎么破局。 ……毕竟,他亲爱的小王子,是指望不上的。 他余光瞟见一个正轻快地纵马向这边过来的雇佣兵。 这人只穿了布甲,面白肤净,眉眼斯文,看起来不像那些割喉手雇佣兵,倒更像是个抄写员或某种文职人员。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有办法了。 “瑞基?!” 威廉见瑞基突然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脸色发青,大吼道:“臭小子你傻吗?他要杀你——别管我,快跑啊!!” “哼……”瑞基冷哼一声,手指握紧剑柄,咬牙道:“大叔,我不会跑的!” 他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艾摩斯青灰色的双瞳,脸上带着不甘与倔强,“五百年前,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发过誓——” “我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了!” 威廉怔了一下,浅蓝色的瞳孔微微缩小,沧桑的脸上划过一抹短暂的感动。 但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变得和玛尔一模一样—— 头疼加无奈。 他狠狠吸了口气,恨不得冲上去给这热血冲动的臭小子一拳,“这次和五百年前乔瑟菲娜的事不一样!蠢小子,这些家伙抓我还有用,我暂时不会有事——你赶快走!!” 艾摩斯抽出铁鞭,指着瑞基哈哈大笑:“跑?这片林子都是我的人,你想往哪儿跑?” 他缓缓逼近,青灰色的眼瞳里带着一股扭曲的兴奋,嘲弄道:“而且,这里可是人界,你的力量被压制得很严重了吧,瑞古勒斯殿下?” “上次不慎中招,这次,我可不会再轻敌了。” 带着倒刺的铁鞭垂至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艾摩斯阴翳地看着他,深紫色的嘴唇咧开,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我很好奇——魔王之子的心脏,会是什么颜色?” “嗬,好大的口气!” 瑞基被他的杀意激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缓缓拔剑,瞳孔放大,嘴角也勾起一抹同样嗜血的笑,“我倒是更想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缝上去的——我一定要把它拽下来弄清楚!” 二人之间杀意翻涌,对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一只手突然从灌木丛里探了出来,手指修长,动作优雅。 “二位,打扰一下,” 那只手手随意地指了指瑞基,轻松道:“我们尊敬的瑞古勒斯王子殿下有急事,得先失陪了,” “还敬请见谅——” 瑞基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药师? 这家伙又搞什么鬼? 很快,玛尔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瑞基只觉得一只手猛地握住了他的脚踝,然后—— 下一秒,失重感袭来, 他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第28章 要死了 “啊啊啊啊——” 瑞基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猛地甩了出去,冷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视野剧烈翻转,“砰——!” 他狠狠地撞上了一个人,对方的体型貌似比他大一些,但没有穿盔甲,而且明显没有他强壮、身体密度高,完全承受不住这股冲力。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直接被砸飞了出去,带着瑞基再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一头栽进了土里。 只听“喀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男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瑞基一把推开摔断了脖子的抄写员,抖了抖身子,抬头正要骂人,却见一匹高大的骏马向自己冲来—— “上马!” 熟悉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接着一只有力的手向他伸来,抓住了他的后领。 强大的拉力从后方袭来,衣服骤然绷紧,瑞基被猛地拽起,勒得他差点眼睛一翻晕过去。 好在很快他就被拽上了马,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你干嘛?!”瑞基气急败坏地扭动着,被迫夹在马鬓和药师厚实的胸膛之间实在是难受的很,挤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干嘛?”玛尔没好气地瞪了怀里的瑞基一眼,“救你小命!” 说完,他双脚狠狠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扬蹄朝树林外狂奔而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艾摩斯反应过来后,玛尔已经策马跑出了树林。 “该死的!抓住他们!!” 艾摩斯怒吼道,“索尔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你的人去追!” 雇佣兵首领冷笑一声,侧头看了他一眼,细长的金色兽瞳里透出一抹戏虐与漫不经心。 他慢悠悠地扭头,朝身后的部下高喊,尖利的兽人獠牙随着嘴唇开合而起伏移动: “弟兄们,听见艾摩斯大人的话了吗?——给我追!” 一声令下后,轰隆的马蹄声响起,十几名骑兵纷纷纵马朝着树林外奔去。 艾摩斯死死地盯着二人逃走的方向,脸色阴沉地一甩长袍,翻身上马,咬牙低吼:“哼……他们跑不掉的……” 他狠狠地一甩缰绳,带着身边的教众们疾驰追出树林,朝着二人追去。 树林外的草原上,玛尔一边擒着瑞基,一边纵马疾驰,疯狂地向前跑。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威廉!”瑞基用力推着身前男人的胸膛,额头青筋崩出。 他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然而这次,纵使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箍在腰间的手硬是没有松动分毫,甚至还越勒越紧,将二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瑞古勒斯,你别再任性了!!” 紧贴着身体的胸膛起伏,低沉醇厚的男声从耳边传来,细听还能听到对方喉中声带的微颤和唇间的低喘。 “威廉都说了,让你快跑,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 “咻——”破空声骤然响起,箭矢从身后袭来,几乎擦着身上玛尔的脸颊飞过。 瑞基感到身上人猛地压低了身子,将自己牢牢地罩在了身下。 耳边风声呼啸,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背后是颠簸的马背,纵使腰间有玛尔的手箍着,他仍然有种自己要掉下去的感觉。 肋骨被对方结实的胸膛压的生疼,背脊则被迫抵在马脖子上,耳边马鬓毛拂过,挠的他奇痒无比。 瑞基咬着牙,尝试调整姿势,努力想要挣脱身上人如牢笼一般的束缚。 可无论他怎么扭,玛尔的手臂始终向铁钳一样死死扣着他的腰,像是要把他勒死。 他忍无可忍,只得半恼半怨地嚷道:“药师!你放开我,我好难受……嘶!” 话音未落,箍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来了一记又狠又准的拧捏,刚好落在他腰间最敏感的软肉上。 剧痛夹杂着一瞬间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身子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腿,死死夹住了玛尔的腰。 一瞬间,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连心跳的频率都如鼓点般撞击在了一起。 瑞基愣住了,瞳孔猛地收缩,真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马背上。 他猩红的眼眸僵硬地移动,扫了眼他们二人现在的姿势—— 他的腿跟两条蛇一样缠在人家身上,对方的腰线都陷进了他的膝弯里。 轰!! 一股滚烫的热流冲脸颊直窜至耳根,他整张脸烧得通红,就差冒烟了。 靠靠靠靠靠!! 他他他他他他…… 他在做什么啊!! 他怎么会有这种条件反射?这跟那些软若无骨、满脑子都是配交的魅魔有什么差别? 瑞基羞得几乎要原地升天,恨不得直接从马背上翻下来摔死算了。 上辈子被囚禁在城堡阁楼里、日夜接受玛尔巴什调校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那些一次次被按在床上、墙边、甚至书桌上练习“服从”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影响悠久…… 瑞基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都是那个老怪物! 他咬牙切齿地想,把他好端端一个魔王之子给彻底搞成了这副模样! 他没脸见人了啊! 正在他脑子羞愤地快熔断的时候,覆在他身上的男人开口说话了: “瑞基!别再犟了!逞英雄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你难道忘了你父王托付给你的任务了吗?!” 玛尔低声指挥道:“抱紧我,腿就这样夹好,不要再乱动了!我需要集中注意控马,否则你就等着被箭串成筛子吧!” 药师的声音冷静干脆,语气正气十足,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显然,他把瑞基的扭动挣扎解读为想折返回去救威廉,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挣扎是因为姿势不舒服,更没有往少儿不宜的那个方向想。 瑞基一愣,怨念和羞耻感如潮水褪去,随着而来的是一种无地自容的歉疚。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下,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药师说的,话糙理不糙。 客观理性的来讲,他确实没有那个能力,能够打败艾摩斯和所有的雇佣兵,救下威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够摆脱艾摩斯的追杀,他们便可以藏身暗处,再寻找机会救出威廉。 好吧,刚刚自己确实冲动了。 而且,药师那么努力地在想办法救他、带着他逃命,自己不但不领情,还…… 瑞基脸上的羞红逐渐变成了懊恼的绯色。 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自己那比天高的自尊心和一点就炸的暴脾气。 然后,伸出手,抱紧了身上的玛尔。 他靠在他的肩头,没再挣扎,像一只收起爪子的小兽,安静而倔强地伏着。 玛尔骑术了得,在箭雨之中穿梭得游刃有余,不仅全程毫发无伤,甚至还逐渐拉开了与后方追兵的距离。 然而,他们的好运并没有持续很久。 狂奔数里后,眼前的地势陡然一变。 横在他们前面的,是一片被黑气笼罩的森林。 森林绵延数十里,像一只死寂的黑色巨兽,静静地匍匐在草原上,吞吐着浓郁的黑气。 玛尔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周围—— 没有可以绕过森林的办法。 他回头看了一眼向身后的追兵,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与不甘,然后转过头,用力策动缰绳。 “驾——!!” 棕马长嘶一声,甩了甩头,鼻孔喷出一股白气,然后猛地加速,朝着那片黑雾森林冲去。 “轰!!” 忽然一声震天的巨响,地面瞬间炸裂开,一股巨大的冲击波自后方传来,泥土飞溅,火光冲天。 瑞基感到耳膜嗡然一震,几乎在同一瞬间,身下的棕马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鸣。 爆炸的冲击力将棕马掀翻在地,他还没能反应过来,便感到失重感想自己袭来,紧接着下一秒,一团炽白的光在他眼前炸开,他和玛尔二人连人带马一同摔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摔出数米远。 他的身子重重地摔进了草原里的灌木蒿里。 尖锐的树枝划破了他的皮肤,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剧痛像毒蛇般蜿蜒而上,沿着脊柱一路爬上后脑,瑞基眼前一黑,呼吸短暂地停了一瞬,五脏六腑像被生生翻搅了一轮。 他勉强抬起胳膊想翻身,却不料又一阵尖锐的剧痛袭来——这是药师受到的伤害。 骨头断裂的感觉疼得他前额绷紧,眼前白光骤绽。 一个人承受了两个人的伤害,饶是瑞基身体素质惊人也耐不住这么遭,剧烈的咳嗽脱口而出,带着腥甜的血味。 “瑞基!!” 不远处传来玛尔的惊呼,然而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动了。 瑞基趴在地上,半边脸贴着泥土,血从喉间涌上,顺着唇角蜿蜒流下,滴落在草地上。 该死的……一点都动不了了…… 食指微微颤动,像垂死挣扎的火苗。他费力地抬眼,眼珠艰难地向上移动,红眸里翻滚着不甘与愤怒。 不,他不能死,他还要去无尽深渊……去取黑环…… 然后送给身处世界之墙,在前线对抗邪神的父王…… 父王…… 就在他的意识濒临断裂的边缘,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掌。 “——瑞基!” 他拉住了他的手,将他背了起来,然后拼命向前跑。 天地开始晃动,有节奏地起伏着。 他虚弱地趴在他的背上,视线模糊,只能看清一缕棕色半长发,凌乱地摇晃着。 ……玛尔穆恩。 药师的名字自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在心里念出他的全名。 然而,下一刻他就撑不住了。 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世界也逐渐变成青灰色。 玛尔听着背上瑞基越来越弱的呼吸声,焦急道: “瑞基,坚持住!别睡!听见了吗?我们马上就进森林了,进去了就安全了!” 瑞基听了,眼底忽地一亮,然后虚弱地“嗯”了一声。 他相信他。 另一边,艾摩斯发射出去的炸弹箭威力惊人,但不幸的是,他虽然魔法和近身搏斗很强,但箭术真的不行。 那一箭确实成功把玛尔和瑞基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却也顺带把前排距离他们较近的几名雇佣兵一同炸飞,恋人带马横七竖八地摔在了地上。 后方急速冲锋的雇佣兵们见状大惊,纷纷勒马急停,惊慌中努力绕过横躺在地的同伴和他们的坐骑。 一时间,尘土飞扬,马嘶人喊,场面一片混乱。 索尔克见自己的人被炸了个人仰马翻,猛地乐停战马,回头朝着艾摩斯怒吼:“艾摩斯!他们都是我的弟兄!是自己人!你这个疯子!” 艾摩斯扭曲地笑了,青灰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他,而是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策马跃过倒地的雇佣兵们,全力冲上前。 他盯着被人类药师背在背上的瑞基,眼里迸发出浓郁的杀意。 瑞古勒斯撒旦森, 梅西耶世界最后的一位王子…… 黑色骏马在草原上疾驰着,然而在距离森林百米左右时,马却突然僵住,嘶鸣着强行刹住脚步,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将他掀下马背。 “驾!驾——快走,走啊!”艾摩斯怒吼着,用力扯僵、夹马腹,然而黑马只是不断地在原地打转,嘶鸣后退,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 也就是这一瞬的停顿,前方背着王子奔逃的人类的身影被咒怨森林的黑气所吞没,消失不见。 “该死!!” 第29章 咒怨森林 踏入黑森林的那一刻,身后追兵的马蹄声顿时消失殆尽,世界变得无比寂静。 这里的空气无比滞凝,黑气在树影间缠绕流动,森然如雾,一只活着的鸟兽的看不见。 瑞基在进入森林的那一刻,像是进了一锅看不见的毒液,本来就呼吸不畅的肺顿时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难受地无法呼吸。 “……瑞基?”感受到他突然加快的喘息和“嗬嗬”作响的喉音,玛尔脸色一变,立刻停下脚步,一手托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绕过膝弯,将他从背后轻柔地抱至怀中。 “别睡,你千万别睡!”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布满碎石的林间草丛中穿走,嗓音颤抖,声线不稳,“前面的树下有片空地,你再坚持一下,到了那里我给你治疗。” 瑞基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眼神迷离地望着森林中缭绕不断的黑气。 事实上,他还能睁着眼睛,已经是奇迹了。 只是他虽然说不出话,却仍然能感受到玛尔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粗糙的麻布药师袍,听到他狂跳的心跳。 这人带着他纵马冲出重围,在被爆炸掀翻后又迅速爬起来,背着他狂奔几百米…… 这人……真的只是个药师吗?是的话,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简直可以当骑士了。 瑞基浑浑噩噩地想着,玛尔穆恩他不但脑子好使,身手也强,这样的天赋,可真是令人嫉妒啊。 他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也叫玛尔的人,玛尔巴什。 那个名字是被他封存在心脏深处的伤疤,一被触碰,便隐隐作痛。 但刚好,他现在就需要点痛来保持清醒。 说来可笑,自重生以来,意外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他竟然压根没空去想那个人,甚至连好好数里自己对他的感情的时间都没有。 是的,他是咬牙切齿地发誓自己恨死了他,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背叛他、玩弄他感情的混账。 可……在他囚禁自己之前呢? 在他六百五十多年的生命中,有整整六百年是和他度过的。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叔叔还要长。 玛尔巴什和他一起长大——他们一起流浪,一起并肩作战,一起笑、一起吵、一起闹,形影不离地度过了无数个日升月落。 五百年前,从无尽深渊出来后,他失去了记忆。 他不知道他是谁,来自哪里,只知道自己叫瑞基,带着一个疑似自己弟弟但跟他长得完全不像的小孩儿。 他那时的外表和心智只有人类孩童十岁,可他的力气和生命力比普通的人类小孩强太多了,又因为长着一对猩红的眼睛,找不到正经谋生不说,还经常被人当恶魔或者吸血鬼。 那些愚昧的村民用带钉的木棒追赶他,试图将他这个“异端”活活打死,或是抓起来烧成灰烬以求“净化”,尽管他只是一个想要讨点面包填饱肚子活下去的小孩子。 那是他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被人类接受,只觉得自己被诅咒了,为了得到救赎,他甚至想办法通过了光明圣殿的考核,成为了光明圣骑士的备选。 现在想想也觉得好笑,生来便属于黑暗的撒旦之子居然差点成为光明神的圣骑士,简直是倒反天罡,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他没能成为圣骑士,得到救赎。 他的魔族血脉被发现了。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圣殿以及教会,他们竟然让一个恶魔进入圣殿,甚至差点录用他为圣骑士,这是光明圣殿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于是,他们将他逮捕,关进地牢,宣布要以圣火净化他的“罪孽”——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就在他要被处刑的前一天,玛尔巴什和几位为他打抱不平的同期圣骑士候选人潜入了地牢,将他救了出来,然后他们一起踏上了被圣殿通缉并追杀的逃亡之路。 在他被关在地牢里,为自己的出生感到羞耻,为即将到来的死刑而绝望时,玛尔巴什突然出现,救了他,给了他生的希望。 那时,他的心智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在他最艰难迷茫的时候,站在他的身后,推着他往前,像轻柔的月光,在黑暗中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怎么可能不爱他? 玛尔巴什对他而言,不是一个随手捡回来的小孩,而是一抹刻在心底的白月光,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青春,是他五百年人生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可惜,他爱的那个人,从未爱过他。 甚至,一直都在讨厌他。 想到这里,瑞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为什么? 他真的很想问玛尔巴什,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不高兴,却从来不告诉他为什么,只冷着个脸跟在自己身边,默默地照顾他? 为什么讨厌他却还要留在他身边,当他的下属,接受“撒旦森”这个属于撒旦之子的姓氏,做一个“从未被加冕的王子”,辅佐自己五百年? 为什么讨厌他却从不直接说明他讨厌他,让他滚,而是总是面无表情地收下他送给他的礼物,让他产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又是为什么,明明那么讨厌他,却在囚禁他以后,还要和他……上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好痛,好痛啊……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从眼眶中涌出,顺着沾满了血与泥土的脸颊滑落。 “瑞基……?” 玛尔低头一瞥,见他竟然哭了,顿时心头一阵抽痛。 他以为瑞基是因为伤势太重带来的剧痛,忍不住了,连忙开口安慰,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急切与慌乱:“再坚持一下,马上、马上就到了!” 说话间,他咬牙加快了速度,终于越过了铺满碎石头的草地,来到了稍微开阔,勉强能躺人的空草地。 “到了,到了……”确认草地上没有树枝或者石头等杂物后,他将怀中人轻轻地放下,像是对待珍贵的易碎品。 瑞基的状态很不好。 他浑身是血,衣衫破裂,腿骨不自然地扭曲着,眼神光弱得几乎快要消失,眼眶中流出的泪水也渐渐枯竭,如同生命的沙漏,最后几颗沙粒正无声地滑落着,即将见底。 “不……”玛尔感到自己的手,甚至连牙齿都在颤抖。 他迅速打开,抽出一瓶金盏花药剂,一把拔开塞子,将瓶口凑到瑞基嘴边,轻声哄道:“瑞基……来,先喝点药,好吗?” 瓶口轻轻抵在瑞基失去血色的唇边,往日泛着淡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张着,干裂发灰,毫无反应。 玛尔怔了一下,随即抬起瓶子,猛地灌下一口药液,含在嘴里。 他俯下身,额前的碎发垂落在二人之间,然后闭上眼,轻轻覆上了那两瓣温度渐失的薄唇,将药液缓缓渡了过去。 唇齿相触的瞬间,冰冷与温热交织,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从唇瓣一路蔓延至心尖,像一道悄无声息的雷,在他体内悄然炸开。 玛尔微微睁大眼,唇间那抹柔软的触感令他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脱离了控制,骤然乱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药成功渡进瑞基口中,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咳咳……”他轻轻咳了两声,气息微弱,却是活着的证明——他的身体还在本能地反应,说明瑞基他还没放弃,还在坚持活着。 玛尔心头一松,却不敢耽搁。 救急的疗伤药已经喂下去了,接下来必须处理伤口。 玛尔连忙起身,恋恋不舍地移开唇瓣。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迅速地从药箱中取出一瓶烈酒和一套小型手术工具。 艾摩斯的炸弹箭非常阴毒,爆炸的瞬间,弹壳的碎片也一同爆裂开,像一场铁雨,溅得人和马满身是伤。 更糟的是,因为【恋爱囚笼】这个爱约魔法,瑞基替他承受了本该落在他身上的那部分伤害。 也就是说——现在瑞基身上不但先前的箭伤裂开了,身体各处还嵌满了炸弹和碎石,要是不把它们尽快取出来,饶是他身为魔王之子,生命力再强,也撑不了多久的。 他抽出匕首,动作轻柔却迅速地划开瑞基残破不堪的衬衫。 炸弹箭的碎片深深嵌入雪白的皮肤之中,直透肌肉。伤口翻卷,血与泥混合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右肩的箭伤也被震开了,血液浸湿了绷带,沿着腹肌蜿蜒而下,划过人鱼线,没入腰际。 濒死的瑞基浑身是血,眼睫挂着晶莹的泪珠,狼狈凄惨,像一朵被暴雨蹂躏过的血玫瑰—— 这种禁忌的美丽,令人心疼,更令人疯狂。 玛尔呼吸一滞,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悬在半空,竟然有一瞬间不敢触碰他的身体。 汗珠自额间滑落,深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震惊与痛苦。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阖上眼帘,接着猛地睁开,拧开烈酒,倒在镊子上消毒,然后跪坐在瑞基身侧,开始处理他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 等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时,玛尔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指尖僵硬冰冷,连动动都困难。 一名合格的外科医师需要有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精确到毫厘的手感控制,还有对患者痛苦毫不动摇的冷静和理智,才能稳稳地下刀、消毒、缝合,做到每一步都完美无失误。 然而很可惜,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外科医师。 他甚至不是一个医师。 玛尔垂眸,将手抬到嘴前,吹了吹指尖。 在感到触感逐渐回来后,他从储物袋里抽出毛巾,从壶里到出了清水,轻柔地擦拭着瑞基的脸。 他可以是一个剑修,一个法修,一个博古通今、精通黑白魔法的法师,但他绝对不是治疗。 他只是在魔界中央魔法学院的图书馆里读过几本医书,在修真界修行时囫囵吞枣地学过一点止血、包扎的常识罢了。 瑞基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睫毛静静地覆在眼帘之上,一动不动。 玛尔轻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与泥土,动作极慢,极轻,像在擦拭一件快要碎掉的瓷器。 他看着瑞基灰白的嘴唇,喉咙干涩。 他不确定自己手术有没有都做对,伤口是否清理得足够彻底,会不会感染,绷带缠得对不对,会不会太勒又会不会太松,会不会还有哪里没看发现的内伤…… 可是,自己终究不是专业的治疗,而他还处于沉默状态,无法使用治疗魔法。 他只能……做到这里了。 玛尔低下头,双手交握,抵在自己的眉心间,然后闭上眼,低声祈祷道:“拜托了,瑞基……挺住。” “你还得替陛下去无尽深渊取黑环,打败邪神、拯救世界,你不能在这里倒下……” “你不要死,你千万……别死啊……” 第30章 你真可怜 风拂过黑色的咒怨森林,带起树叶沙沙的摩擦,盘踞在林间的黑气缓缓地流动着,阴冷又粘腻。 玛尔给瑞基擦好身子后,再次从对方腰间的储物袋里抽出了一件衣服,动作轻柔地给他穿上。 瑞基胸膛缓缓起伏着,微弱却有节律的呼吸轻轻牵动着胸膛,像风中的火苗,虽小,却顽强地未曾熄灭。 玛尔见了,正在给他穿外袍的手一顿,愣了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撑过来了。 瑞基他,活下来了。 黯淡的棕褐色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一股激动与酸涩的情绪混在一起,涌上心头。 他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黑发,将他的额头抵在心口。 “瑞基,瑞基……”他低声轻唤着他的名字,即便得不到任何回应。 一抹微弱的光从他怀中闪过,玛尔眉头一动,低头凝神看去—— 是瑞基颈间的猫眼石吊坠。 项链用最普通不过的黑色皮绳随意串起,银丝盘绕的线圈略显粗糙,皮绳打结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未收紧的毛边,是一个非常粗糙的手工制品。 可吊坠中央的金绿猫眼石却意外地夺目。宝石晶莹剔透,中间细长的金色眼线泛着锐利的光,灵活且明亮。 乍得看见这枚简陋的吊坠,玛尔的心里微微一暖,同时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瑞基竟然还戴着它,而是—— 这条破绳子竟然还没断? 他伸手轻轻捏住缠绕住宝石的银丝,猫眼魔法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缓缓亮起一圈柔和的光,回应着原主人的触碰。 看着魔法石周围流转的魔力,玛尔眯起了眼睛。 这颗石头,是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襁褓里带着的,应该是这具身体的父母留下的遗物。 然而对他而言,这颗石头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罢了。 他灵魂穿越至这个世界的无尽深渊里之后,就被这具身体莫名其妙地吸引、强行夺舍进去,对这具身体的“父母”并没有什么感情。 在人界流浪时,他注意到瑞基好几次都悄咪咪地盯着这颗石头,眼神灼灼,明显很想要却又因为这可能是他“父母”的遗物而不好意思开口。 见瑞基那馋兮兮的样子,他心一软,索性在一次新年的时候,找了根黑皮绳,又熔了一枚银币,将它拉成银丝,把猫眼石简单绕了几圈,随手做成了个吊坠,当作礼物送给了瑞基。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贴身戴着。 哪怕回到了魔界,恢复了王子的身份,成为了第七狱,贪婪地狱之主,坐拥无数矿山与珍宝,他都没有摘下这枚简陋又寒酸的吊坠。 一根普通的皮绳,配上一点粗糙的银子制成的猫眼石吊坠,就这样被他戴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一戴就是五百年。 玛尔盯着猫眼魔法石,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一股微妙的酸意,温热又轻柔,像是心湖里荡起的涟漪。 他的视线缓缓地上移,最终停在了那两瓣微微张开的唇上。 苍白,柔软,脆弱得仿佛稍一触碰就会碎掉。 他盯着他的唇,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刚才渡药时短暂的接触—— 冰凉,柔韧,顺滑,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像是无声地邀请。 这一瞬间,他心头竟生出了一种几乎无法遏制的冲动。 他的瞳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目光也逐渐变得厚重而贪婪。 呼吸悄然加重,身体无意识地缓缓俯下…… “啪!” 清亮的耳光声传来,玛尔俊秀的脸被扇到了一边,黑框眼镜也被打得歪斜。 可是他给自己的这一巴掌并不疼,反而是躺着的瑞基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 他僵硬地看着瑞基那张苍白的脸上多出的一抹红,然后痛苦地揪住了头发。 “……草,我是疯了吗?!”他低吼出声,抓着头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怎么能对自己发誓效忠、守护、辅佐的王子,对自己看着长大的瑞基有这种卑鄙、龌龊、下流的冲动? 瑞基爱慕他,不过是年轻人不懂事,情窦初开、一时兴起罢了。 可他又不是年轻人了,怎么……怎么能…… 该死的,他的礼义廉耻都进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简直禽兽不如! 他用力闭眼,双拳死死握住,指节绷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强行将那股刚刚翻涌上来的冲动生生压下。 他……他只是太累了,又和瑞基靠的太近,才一时失控,产生了那种荒谬的冲动。 他不喜欢瑞基,他不可能喜欢瑞基,他不能喜欢瑞基—— 他不能喜欢任何人。 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决定的人,这样的他,又怎么能…… 玛尔峰眉紧皱,额角痛苦而压抑地抽搐着。 他对瑞基,只有责任,只有义务。 除此之外——绝无其他。 他在心底一遍遍重复这句话,像念咒一样麻痹自己。 柔软的悸动在他强硬得近乎残忍的理性压迫下逐渐消退,等再睁开眼,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理智、淡漠的玛尔巴什撒旦森。 他扶了扶歪斜的眼镜,从药师袍暗袋里的储物袋中取出了几个魔法符文,将它们刻进了瑞基颈间的猫眼魔法石中。 自己现在被沉默了,没办法解除变身咒、恢复真身,也没办法施展魔法。但这猫眼石却流转着魔力,并不受这诡异森林沉默效果的影响。 既然如此,那他便把守护魔法刻进猫眼石,在关键时刻可以保护瑞基。 就在他刻完最后一个魔纹时,四周弥漫的黑气忽然剧烈涌动起来,像是被某种力量驱动着,快速地朝他身后汇聚而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攀上脊背。 他神经一绷,立刻起身,从瑞基腰侧抽出猩红长剑,死死地盯着正在疯狂凝聚、翻涌不止的黑气。 一个人从黑气中缓缓走了出来。 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玛尔猛地瞪大了双眼,瞳孔收缩,握剑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来人抱着一本金绿色的魔法书,一身暗绿镶银法师长袍,深棕色的半长发被绿色的丝带系起,随风轻扬。 他深邃如渊的褐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玛尔,左眼戴着的单边金丝眼镜反射着晦暗不明的光。 玛尔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心脏不安地疯狂跳动起来。 他将猩红长剑横在身前,厉声喝到:“你是谁?!” “玛尔巴什”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 “【被天道選中,生不能死,卻又為死而生。】” 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真可怜,永远无法和所爱之人在一起。” “更可悲的是,你甚至都还不知道——你已经连被他爱的可能都没有了。” 玛尔心口猛地一震,像被撕开了一道裂缝。他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的瑞基,却发现—— 那里空无一人。 一阵寒意自脚底席卷而上,他握剑的手微微发颤,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你……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玛尔举起猩红长剑,剑尖直指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面色狰狞地吼道。 “玛尔巴什”笑了,深棕色的半长发在黑雾中轻扬,像黑水里飘动的水藤。 他扬起下巴,英俊绝伦的脸上带着一抹残忍的快意:“你为什么要问我?” “明明推开他、弄丢他的人——是你啊。” 话音落下的刹那,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树影变得模糊不清,空气泛起阵阵涟漪,如梦似幻,连风声都变得遥远飘渺。 下一瞬,世界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他站在了一扇被九环魔法锁住的重工雕花木门前。 他怔怔地望着这扇门,目光掠过上面熟悉的纹路与繁复的雕饰,心脏倏地一紧,猛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魔界第九狱,潘地曼尼南皇城城堡最高处的密阁——他们刚回到魔界时,瑞基意外发现的“秘密基地”。 那时,他们还未生嫌隙,关系亲密,形影不离。 而这里,是他们共度过最宁静、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的地方。 …… 瑞基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度睁开眼后,首先感到的是一股夹杂着硫磺与灰烬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 是魔界独有的味道。 他瞪着眼,望着眼前熟悉又遥远的景象,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是……回到了魔界? 可……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明明和药师玛尔一起逃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森林,好吧,是药师背着他跑进去了,但—— 对了,药师呢? 他猛地想转头去找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自己好像被禁锢在了这具身体里面,无法动弹。 不仅无法动弹,就连视野也是固定的,只能看得见眼前狭小的一隅。 怎么回事? 他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瑞基惊恐的张嘴想要大喊,毫不意外的,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还不等他慌乱个彻底,视线忽然动了——这具身体的主人离开了窗前,抬手合上了华贵厚重的重雕木窗,将高悬的紫月和渗着硫磺气味的夜风一并隔绝在外。 窗户合上的一刹那,昏暗的阁楼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而就在这具身体抬手的时候,瑞基看清了那只抬起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腕上,拷着一对墨绿色的魔纹法环,玄铁打造的锁链自法环延伸而出,垂至地面,蜿蜒消失在房间深处的阴影中。 瑞基猛地怔住。 魔法手环泛着冷冽的金属光,墨绿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和黑色无异,金色的纹饰细致地镶嵌在边缘,盘蜿成繁复的花纹。 他记得这个东西,他就算再死一次也不会忘记—— 这是上辈子玛尔巴什用极其稀少的脉冲精铁结合古代魔法打造而成的约束法环,能够压制和吸收无上限的物理和魔法攻击,专门用来封印他的血脉之力的。 戴着这对法环,他引以为傲的天生神力和超强自愈力便被剥夺,变得弱不禁风,连劣魔都不如。 视线继续移动,他从窗边离开,走向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酒红色四柱床边坐下。 大床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通过落地镜,瑞基看清了这具身体主人的面容—— 年轻男子身披一件玄色丝绸睡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与白皙如玉的胸口。 他的黑发凌乱地披撒在肩头,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过,毛糙、没有光泽,看得瑞基嫌弃得直皱眉。 而那双标志性的红眸,黯淡得像被掏空了底的宝石,毫无生机不说,眼底还带着浓重的青黑,看起来痛苦迷茫、生无可恋,活像个被榨干了精气的痨鬼。 噫,真丑。 瑞基在心里嫌弃地锐评。 没想到当初他竟然狼狈难看成这番模样,难怪被那些看碟下菜的侍魔们欺辱。 正当他努力回想这是上辈子什么时候时,突然传来了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瑞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过去?幻境。 昏暗的阁楼中光线幽微,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静静燃着的香薰蜡烛。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逆光而来,墨绿色长袍曳地而行,暗金纹饰在烛火中泛着柔冷的光,深棕色的半长发被绿色丝带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颊侧,带着随意的慵懒。 他的出现,让阁楼里的空气瞬间凝结。 视线猛地转移,瑞基清楚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他“自己”,在看到来人时,心跳骤然加快,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不自主地站了起来,几乎本能地向他靠近。 那是一种强烈得几近扭曲的渴望,像是被困在黑暗中的囚徒,在见到光亮的那一刻猛然涌出的,压抑至极的、几乎病态的期待。 被困在身体里的瑞基“啧”了一声,暗中唾弃了一番“自己”。 他当然知道来人是谁—— “玛尔巴什……玛尔!”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带着掩不住的惊喜和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你……你都去哪儿了?你知道你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多久了吗——整整一个月!!” “我是王子!王储!魔界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你怎么敢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就不怕父王回来,把你处死?还不快放我出去!”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明明是威胁,却全是掩盖不住的委屈与不满,还带着几分撒娇似的软劲儿。 ……蠢货。 瑞基在心里冷笑。 他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玛尔巴什发动政变后的第一百二十一天,也是…… 他们第一次滚上床的那一天。 他的思绪飘回了上一世,一切动荡的开始。 自从父王带着魔界精锐,前往世界之墙,同光明神梅西耶、人皇军队一同对抗试图破坏世界之墙,彻底入侵梅西耶世界的邪神后,魔界的平衡便彻底崩塌。 五百年前被镇压下去的叛军“自由之军”竟然趁势卷土重来,并且声势浩大。 叛军的首领菲尼瑟斯是个难缠的狗贼,总是躲在暗处搞事,极其阴险狡猾。 一开始,王叔彼烈还在世时,情况还在掌控之中。联军交战时,皇室军节节胜利,一直是按着叛军打的。 然而,菲尼瑟斯那厮竟然使出了超越九环的法术,硬生生地撕开了空间,打开了空间裂缝。 王叔在混乱中受到暗算,被空间裂缝吞噬,不幸战死。 彼烈亲王战死,整个皇室军瞬间群龙无首。 瑞基作为唯一在魔界的皇族、魔界的王储,必须履行职责,被赶鸭子上架接过总指挥的位置,成了新的皇室军总督。 可问题是,他根本不懂行军布阵,更别提指挥了。 ——他只是一个跟在王叔屁股后面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啊! 王叔生前总是对他说: “瑞基,你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但,唉……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起码现在绝对不是!” 他手握实权后,一夜之间,那些在父王和王叔面前唯唯诺诺的贵族们纷纷跑过来,对他阿谀奉承,把他吹成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军事天才,在他的“英明”的领导下,他们皇室军一定能将叛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前提是,拨款。 他们说得动情,奉承得巧妙,把他给捧得飘飘然,完全没发现那些家伙们的每一句话都是裹着蜜糖的刀,不可信更不可靠。 那时,唯一一个站出来反对贵族、不断质疑并否定他作战计划的人,是玛尔巴什。 可他偏偏最听不进去的,就是玛尔巴什的话。 在他看来,那人的冷静是冷漠,理智是疏离;指出漏洞是挑刺,批评和质疑是对他王储权威的否定。 更致命的是他对玛尔巴什无可救药的感情。 他喜欢他,早就喜欢他了,甚至这件事已经成了魔界人尽皆知的秘密。 但玛尔巴什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几百年来,自己精心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告白,对方每次都揉着太阳穴拒绝,却又总是默默收下他送的礼物,末了还会在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商量正事”。 现在看看,那人说的确实全是军务部署、前线战况、资源调配这些切切实实的“正事”。 但上辈子他恋爱脑上头,哪听得进去? 他只傻里巴叽的觉得对方是不敢回应他,是害羞,是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炙热而真挚的感情,玛尔巴什终究是在乎他的,等等……光想着感情,正事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反正,事实就是,玛尔巴什越是劝诫,他就越烦,越恼,不去思考对错,一心只觉得他在拆他的台。 那群早就看玛尔巴什不顺眼的贵族们见状,纷纷跟嗅到了臭味的苍蝇一样围上来,在他耳边添油加醋,说—— 玛尔巴什恃宠而骄,仗着和他在人界的情分就目中无人;说他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说他觊觎王位,故意串通叛军害死王叔…… 他们的话他一开始根本不信,到后来,听得多了,也耐不住,变得半信半疑。 于是他默许那些贵族背地里对玛尔巴什下绊子,联手排挤他和他的支持者,把原本就一盘散沙的皇室军阵营搞得更加混乱。 然后,毫不意外的,叛军趁机反扑,接连攻下了八座地狱,眼看就要攻到最后的第九狱了。 再不想办法,魔王老爹打下来的江山,很快就要拱手送人咯。 玛尔巴什终于忍无可忍。 他没有再争、没有再劝,而是直接发动了政变,把他这根搅屎棍一脚从棋盘上踹了下来。 布局已久的他用强硬的手段逼贵族们站好了队,整合了军权,稳住朝局,一点一点扭转了局势。 虽然玛尔巴什背叛、囚禁、睡了自己,但瑞基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确实比自己有本事多了。 他能压住那群见风使舵、口蜜腹剑的贵族,也能收拢军心,让那些摇摆不定的指挥官和骑士真心跟着他。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打赢了叛军、俘虏了菲尼瑟斯,履行了诺言,替父王和王叔守住了江山。 反观自己…… 瑞基在心里捂脸,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靠,以前的自己真是好大的一个24K纯大沙比,又菜又屑。 “……第五狱的波维尔家族已彻底归顺,发誓效忠王室,同第八狱的拉法家族定下了联姻婚约,他们将会成为皇室军最忠实、虔诚的拥护者。” 玛尔巴什走进房间,脚步有些乱,却依然沉稳,身姿一如既往地挺拔如松。他轻轻摆手,厚重的木门应势合上九环魔法锁静静地锁起归位。 他走到床边,垂眸看向他,说: “九狱贵族已老实,他们不会再敢暗中资助叛军,两边下注、搅弄风云了——叛军已不足为惧。” “瑞古勒斯,我的王子,” 玛尔巴什慵懒地掀起眼皮,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做不到的,我替你做到了。”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像一杯浓稠的毒酒,危险,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缓缓俯身,靠近他,发尾的发丝几乎贴着他的皮肤,像轻扫而下的雪松。 “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轰—— 瑞基感觉脑子一震,心脏也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一时间分辨不清这剧烈的跳动是上辈子“他”的心脏,还是被困于这副身体里的自己。 英俊绝伦的法师缓缓靠近自己,高挺的鼻梁几乎与他的鼻间相抵,薄唇勾着优雅的弧度,透着一丝危险的笑。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好看。 玛尔巴什这厮的脸,实在……实在是俊得过分了。 五官深邃得像是被专门精雕细琢过,淡漠疏离中带着不可一世的贵气,睫毛微翘,单边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如温柔的深渊,又如缱绻的黑夜,令人不自觉地沦陷。 瑞基听到“自己”咽了口口水,然后后退了几步,跌坐回了床上。 “你……你怎么做到的?”他听到“自己”问,“这简直太……” 太厉害了。 瑞基默默将上辈子没能说出口的话补充完。 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嘴硬了。毕竟他可是打死都做不到对玛尔巴什服软、认输的。 果不其然,“瑞基”语气一转,带着熟悉的傲慢、别扭与倔强道: “哼,玛尔巴什,我为什么要谢你?” “你发动政变,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不闻不问一个月。现在又突然冒出来,还要我谢你?”他抬起下巴,咬牙切齿,“我不怪罪你就不错了!你可真是……不要脸!” 玛尔巴什垂眸,喉间发出一声低笑,带着一点冷漠,一点疲惫,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 “也对。”他缓缓道,“确实不要脸。” 在一刻,通过“共享”的身体感知,身处旁观者状态的瑞基感受到了玛尔巴什情绪的不对劲。 “知道你还说——!” “瑞基”蓦地伸手,猛地揪住玛尔巴什的衣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 他抬起另一只手,像是要一拳砸到对方脸上,可就在即将挥出的那一瞬,他却微微一颤,停在了半空。 手腕法环上垂下的锁链阵阵作响,他最终缓缓地松开拳头,揪住了对方的衣角。 “……玛尔。”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像黑夜中落寞的轻风。 “既然叛军已经败了,贵族们安分了,魔界也没仗了……那,关着我,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你能不能……能不能放了我?” 第32章 第一次 城堡最高处的阁楼里,光线幽微,香氛蜡烛缓慢地燃烧着,即将见底。烛芯间时不时传出细小的“噼啪”声,烛火卷起浓郁的玫瑰香气,弥漫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放了你?” 玛尔巴什静静地看着瑞基,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请求”,低沉的嗓音如暗室里悄然奏起的琴音,悠然典雅。 “呵……”他看着烛火昏黄的光晕里,他那双闪烁着希冀光芒的红眸,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笑得缱绻薄凉,修长的手向他伸来,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似撷花前最后的温柔。 指腹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瑞基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般僵了一下。 忽然,那只挑着他下巴的手猛地一紧,指尖张开,狠狠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你想出去?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玛尔巴什的声音陡然降低,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掐入皮肤,“——你知不知道你摊上了什么烂事?!” 他儒雅的面容变得扭曲,英俊的五官带着狰狞的阴影,“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知道嚷嚷,骂我背叛了你……你只想出去,重获‘自由’,继续大摇大摆地过你逍遥自在的王子生活——” “瑞古勒斯撒旦森,你为什么就不能多长点心眼?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瑞基”瞪大了眼,震惊地盯着他,半晌没能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嘴角微动,声音因为下脸颊被捏着而含糊不清,听起来像是在嘟囔:“呃……你,在说什么?” 瑞基在心里“啐”了一声。 又来了,该死的谜语人。 玛尔巴什在处理政务时一向雷厉风行,条理清晰,有一说一,实事求是。 可一旦牵扯到私人情感,这家伙就像条滑不溜秋的鱼,拐着弯子、兜着圈子,就是不肯把话说清楚,非要你猜。 问题是—— 他猜不到啊。 他真的不是那种天生敏感、擅长揣摩心思的人。 玛尔巴什说话弯弯绕绕的,东一句西一句,莫名其妙得很。 上辈子,他直到死都没弄清楚他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就不明白了,这人有话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说—— 自己到底摊上了什么事儿啊? 瑞基心里烦躁,然而这具身体的“自己”还一脸迷茫地看着对方,像只无辜的小鹿,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傻X一个。 玛尔巴什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脸上的狰狞与怒火凝固了一瞬,最终慢慢消散,只剩下一声疲惫至极的叹息。 这声叹气包含了太多的信息,瑞基即使重活一世,也仍未能读清其中究竟蕴着什么样的情。 叹息落在烛火中,同芬芳中带着一丝苦涩的玫瑰香混在一起,然后轻轻散开,最终洒落在地,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切切实实的存在着,藏不住,也抹不去。 他缓缓松开掐着他下巴的手,掌心一转,指背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动作温柔缱绻,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在试探什么。 “瑞基,”玛尔巴什低声唤他,像一滴墨落入水中,缓缓晕开,“你曾说过,你喜欢我,你……爱我。” 他顿了顿,扬起睫毛,目光克制而隐忍。 “不论怎么样,你对我的心意,都不会变——这话,可还是真的?” 不。 他曾将他从王位上拽下,让他彻底变成一个笑话;他曾将他的血脉抽走,让他化作低贱的劣魔;他曾将他献上的爱踩进尘土,碾成碎末。 他曾按着他的肩膀,神情淡漠地将那把银白色的利刃,一点,一点划开皮肉,刺进他的胸腔,直至贯穿心脏。 他不爱他了,他不会再爱他了,他怎么能还爱他? ——他恨他!!! 瑞基感到自己身体的呼吸停滞了,接着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震得他整个身体都跟着一起颤抖。 那颗盛满了贪嗔痴慢疑的心,忽然间找到了一个出口,恨不得直接冲破胸腔,将它浓郁而热烈的鲜红展现给面前的男人看。 瑞基在心里咆哮,挣扎,痛恨着—— 而他的身体却在微笑。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翘,“瑞基”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抚上了玛尔巴什的脸,带着炽热而疯狂的渴望。 锁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一下,又一下。 锁链声音不大,但每一次晃动都重重地敲在瑞基心头,敲得他心跳失控,震得他头皮发麻,骇得他神魂俱乱。 指腹下,玛尔巴什的皮肤温润细腻如玉,瑞基甚至还能隐约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血管中轻微的脉动。 “瑞基”缓缓抬头,红眸深处像燃着暗火,直直对上玛尔巴什那双深褐的眼。 一瞬间,时间静止了,空气凝固了。 昏暗的阁楼中,二人逐渐炙热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 “瑞基”没有说话,只是虔诚地闭上眼,然后缓缓前倾。 义无反顾地,甚至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吻上了他淡漠的唇。 这一吻像是点燃了什么,像是蓝色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微不足道,却不可逆转。 玫红色唇覆上的刹那,玛尔巴什的瞳孔微微收缩,眉目间的冷静迅速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炽热。 压抑的情绪终于破笼而出,那张带了几百年的克制隐忍的面具在这一瞬骤然崩裂。 下一秒,他反手扣住瑞基的后脑,俯身反压过去,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像一头终于挣脱锁链束缚的野兽,霸道、急切、毫不留情地撕咬着属于他的猎物。 浓郁的雪松香盖住了玫瑰蜡烛的芬芳,低沉而急促的喘息声从他的喉间传出,带着强势的性感。 碾磨,舔舐,吮吸……唇被咬得发麻,舌尖触碰到对方的一瞬间,猛地撤退,却被对方强势地卷回。 呼吸被完全剥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被男人压得动弹不得。 锁链在剧烈的动作重疯狂摇晃,发出急促的金属撞击声。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深处轰鸣,身体逐渐变热,甚至喘不上气。 不,不要——! 停下来!! 瑞基在心里疯狂地尖叫着,倘若他的意识有实体,他现在定是满眼血丝,双目猩红。 然而,他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眼前一片漆黑,而唇间的温软与交缠、炽热的气息,还有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禁锢,反而越发清晰、真切,像火焰一样在意识中燃烧。 后背陷入柔软的绒毯中,接着对方厚实的身体覆了上来,将他死死压在四柱床中央。 玛尔巴什手指一勾,本就松松垮垮的丝绸睡衣立马如献媚的魅魔,乖巧柔顺地滑落,将掩着的白玉肌肤毫无保留地出卖、展现给眼前人。 那双素日里捧着魔法书的手,如今正轻缓地游走这具白皙细腻如羊脂白玉的身体上,而往日绽出强大的魔法的指尖,此刻正轻柔按压着滚烫的肌肤,贪婪之中带着一种病态的珍视与占有欲。 从脸颊开始,指腹如蛇,贴着脖颈向下游移,轻按喉结,故意看着它羞涩不安地移动。 瑞基的身体因为眼前人的触碰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战栗,被抚过的地方如电流窜过,快感如潮水般一层层涌上来,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不……他不要和他上床…… 欲望被挑起,身体变得兴奋,上一世什么都还不知道的自己正在为即将发生的事而心跳加速、羞怯雀跃,甚至欣喜若狂。而重活一世的瑞基却无比痛苦、抗拒,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幕彻底撕碎。 愚蠢的自己,虚伪的玛尔巴什,畸形的关系和扭曲的感情…… 他感到一阵反胃,怒火、羞耻、痛苦混在一起,堵在嗓子间,吐不出,更咽不下。 这个莫名其妙的幻境究竟是什么,谁搞出来的,为什么非要逼他重温这一幕,强迫他目睹自己当初是如何盲目、低贱地爱着这个怪物? 恶心,太恶心了,恶心透顶!! 玛尔巴什手掌向下移动,覆在线条优美流畅的腹肌之上,却在即将要继续往下时蓦地停了下来。 “瑞基——” 他轻声唤道,颤抖着收回按着瑞基的手,再次抚摸上他的脸颊,深褐色的眼瞳剧烈颤动着,“我……想要你,你愿意吗?” “愿、愿意!我当然愿意!” 被心上人——那抹藏在心尖的几百年的白月光,突然求欢,“瑞基”激动得睁大了双眼,眼眶泛红,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幸福将他砸得晕头转向。 尽管这抹白月光在过去百年间一次次拒绝他、回避他、对他的感情熟视无睹,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整颗心为此而绽放。 命运对他一向残忍不公,这回终于破天荒地眷顾了他一次—— 他绝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瑞基”双手环住玛尔巴什的脖颈,迫不及待地送上炽热的吻。 “玛尔,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只爱你。” 不!你这个蠢货! 住口!闭嘴! 他不愿意!他不爱他! 瑞基的意识高声尖叫嘶吼着,他像一头被重重锁链缠绕捆绑在黑笼中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困着自己的囚笼。 愤怒与憎恨在他的胸腔涌动着,如同黑色的烈焰,席卷全身,接着穿过皮肉,包裹住全身,化为世间最恐怖的战衣,给予其主毁天灭地的弑神之力。 就在这股熊熊燃烧的黑色力量轰鸣着、震恸着,即将到达顶点、焚毁一切时,一声轻微的叹息闯入了这方天地—— 叹息如水滴入泉,刹那间,涟漪绽开,世间万般喧嚣皆归于静。 在瑞基第无数次坚定地说出他爱他后,玛尔巴什深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绽放出了绚丽的光芒,那双压抑、忧郁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热烈的光火,如同星光下的棕色琉璃,真切美丽。 只是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光芒瞬间被眼底的深渊吸走,深棕色的眼睛化为一潭死水。 他的指背温柔地摩挲着瑞基的脸颊,发出了一声细微悠长的叹息。 玛尔巴什低头摘下了单边金丝眼镜,然后解开了束着的半长发。 他是微笑着的,却像是在哭泣, “瑞基,你……一定会后悔的。” 在这一瞬间,瑞基的怒火与愤怒暂停了。 有什么东西,从玛尔巴什震颤着的瞳孔,和微笑着的假面下流淌了出来。 浓稠,厚重,压抑……他只是触碰到了一点,就喘不过气了。 ……那是什么?那会是什么? 瑞基不愿想,更不敢想。 就这样吧,他们—— 就只能这样了。 他感受着玛尔巴什缓缓下移的手掌,和自己强压羞涩敞开的身体,内心却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透。 瑞基回想着他那句温柔的叹息,心中黑色的火焰中悄然冒出了另一种微弱的火焰。 玛尔巴什,他无缘的爱人啊, 是的—— 他后悔了。 第33章 黑雾 ‘——是的,我后悔了。’ 爱与恨交织,光与暗相撞,两种互不相容的力量对抗着,谁也压不过谁,尖叫着,咆哮着,最终化作狂暴的混沌,在混乱中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自己的喘息与呻吟声骤然远去,随着眼前的画面一同消失。 雪松与玫瑰的香气散去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草木气息,还有潮湿的泥土腥味。 瑞基猛地睁开眼,然后“唰”地坐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红色眼睛惊魂未定地扫视着周围。 咒怨森林静的可怕。 没有风,没有鸟兽声,只有黑气缠绕着枝桠,如夜雾般缓缓流淌。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古树枝干扭曲着,盘绕着,形状诡异幽森。 浓雾中,死气沉沉的泥土上,偶尔几颗荧光蘑菇在腐朽的树根旁亮起,像是森林的眼睛。 “……” 瑞基抿了抿唇,舌尖微动,发现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熟悉得令他作呕的雪松香气,淡淡的,苦涩中带着一丝冷冽,就像亲吻他的那个人。 他面色一沉,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嘴唇,顺便恨铁不成钢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够了,那不过是个幻境。 那些该死的过去,就只是过去而已。 玛尔巴什……他确实优秀,确实有魅力,可那个人从来不属于自己,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这辈子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所以—— 别再犯贱了,瑞古勒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向前看,翻篇吧。 做好心理建设后,瑞基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咦,不疼了?” 他低头一看,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并且细致地包扎了起来。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能站得起来,并且站得笔直,出了些微的酸痛,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大碍。 是谁包扎的,不言而喻。 说起伤,瑞基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被艾摩斯的炸弹箭炸飞后掀下马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草,好疼——! 他回想了一下,因为契约魔法的原因,药师身上受的伤也转嫁到了他身上。 也就是说,根据他以前受过的伤的经验来判断——自己除了先前的箭伤,应该又断了一条腿,几根肋骨骨折,脊骨错位,以及满身炸弹碎片造成的大面积割伤,还有摔下马后滚进艾灌丛后的擦伤。 ……好家伙,这么重的伤,他居然活下来了? 因为人界法则的限制,他身上的撒旦血脉被压制得十不剩一,跟个体格好点的人类没什么两样。照理说,这么重的伤,换成个凡人早就嗝屁了,就算捡回了条命,也该是半身不遂、终身残疾。 可他现在居然差不多痊愈了? 妙手回春啊,药师先生。 说起来…… “药师呢?”他开始四处张望,寻找玛尔的身影。 周围出奇地安静,他仍然在那块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上,四周围绕着遮天蔽日的黑树,地面上布满斑驳的苔藓与野藤。 玛尔并没有在这里。 他去哪里了? 忽然,瑞基注意到不远处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树下,有一团奇怪的黑雾。 整个黑森林里充满了黑雾,那些雾像是有生命一样,漂浮在空中,缓慢流动着。 然而老树根旁的那团雾凝滞得诡异,浓重得化不开,像一团沉在水底的墨团,丝丝缕缕的黑气像无数根黑色的水藤,盘揉交错。 瑞基眯起眼,谨慎地观察着这团黑雾。 直觉告诉他,玛尔在那里。 他没有急着冲过去,而是先蹲下身,低头仔细检查地面。 松软的土壤上印着一串清晰的脚印,从碎石区延展过来。脚印深浅不一,带着明显拖拽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泥浆与斑驳的血迹。 在这块相对平坦的空地上,脚步变得杂乱,似乎在原地徘徊或挣扎过,然后朝着前方那团黑雾延伸而去,最终消失在其中。 确认无误。 玛尔就在那团黑雾里面。 在检查脚印期间,瑞基还注意到距离黑雾的不远处,自己的猩红长剑静静地躺在地上,横在野藤之间。 他神色一凛。 药师虽然被迫和他绑定在一起,但向来很有分寸感,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才会擅自拔出他的剑。 只是看样子……情况好像不太妙。 瑞基快步走过去,将剑拾起,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向黑雾靠近。 坚持住,穆恩先生。 之前,是他救了他。 现在,轮到他来救他了。 瑞基一步步逼近那团浓如墨汁的黑雾。黑雾静静地翻涌着,察觉到他的靠近后,开始缓缓蠕动。 他眯起眼睛,举起长剑,试探着朝黑雾劈去—— 剑刃穿过雾气,黑雾迅速地分开又凝聚在一起,只不过经过这一刺激,它涌动地更厉害了,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化作数道漆黑的触须,猛地朝瑞基扑去。! 黑雾袭击的速度非常快,瑞基来不及退后,瞬间被雾气吞没。 这黑雾如有实质,冷得像冰,又滑腻得如湿润的蛇鳞,带着诡异的柔韧与粘腻感,像水中鬼草般环抱缠绕了过来。 它强势地裹住它的四肢,每一寸被触碰的肌肤都泛起细密的战栗,如冰火交织的指尖轻抚而过,不带一丝力道,却又让人无处可逃。 黑雾轻柔缱绻得好像它是他没有实体的爱人,缓缓地吞咽着他的身体,还过分地舔舐试探着,想要从他的鼻腔、耳廓渗入体内,将他的感官一点,一点侵蚀殆尽,再将他整个人吞入腹中,彻底拆解,化作它的一部分,永不分离。 瑞基被这冰冷恶心的雾气搞得猝不及防,手没忍住一松,“叮——”的一声,猩红长剑从他手中坠落,剑身落地时发出一道微弱的嗡鸣。 他踉跄着连退几步,抬手胡乱地挥舞,试图驱散那些缠绕上来的黑气。 可惜他的挣扎并没有任何效果,黑雾狰狞地涌动着,层层叠叠地将他死死裹住,不给他丝毫逃走的机会。 瑞基第无数次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痛恨自己没有魔力。 身为战士,他最忌惮的就是这种没有实体、免疫物理攻击的东西,打又打不着,砍也砍不断,有劲却无处使,憋屈的很。 要是他有玛尔巴什那样的魔力,哪还会像现在这样狼狈?直接一发炎阳射线就能打穿这鬼东西! 就在这时—— 一圈微弱却纯净的光自他体内悄然升起,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如同星火在沉寂的黑夜里悄然绽放。 当那圈光触碰黑雾的瞬间,肆意涌动的阴影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极其危险的存在,猛地一震,紧接着便像炸开了的墨汁,疯狂地翻涌、挣扎,像是在无声地尖啸。 黑雾溃散得极快,像潮水倒灌,朝着四面八方仓皇退散,顷刻之间,连根带影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那圈微光在黑雾消失后,安静地重新没入瑞基的身体,就像从未存在过。 瑞基只觉得裹挟着自己的寒意倏然一空,滞涩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试探着睁开了眼,发现刚才还张牙舞爪、无比嚣张的黑雾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尺的空间如同被洗涤净化了一样,黑雾尽数退散,只余稀薄的残雾在林间轻浮。 见黑雾散去,瑞基顾不上思考它们为什么突然散去,而是几乎本能地转头,朝那片黑雾原先盘踞着的地方望去—— “玛尔!” 他瞳孔一缩,失声喊出那人的名字。 不远处,玛尔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简陋的药师袍沾满了尘土与血迹,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瑞基心中一紧,连忙跑过去,跪下身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幸好,还有气儿。 “药师?玛尔穆恩……玛尔!”他抓着玛尔的肩膀,轻轻摇晃,“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玛尔没有回应。 他安静地靠在瑞基怀里,脸色苍白,额间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像是被魇住了,怎么都喊不醒。 即使昏迷着,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放松,眉头紧蹙,唇线绷直,反而尽是压抑与克制。 瑞基咬住唇,红色的眼眸急得滴溜溜地乱转。 怎么办?喊不醒啊。 他伸手捏住玛尔的下巴,把他的脸翻过来、撇过去地仔细看了一圈,又揪着衣领上下检查了一番。 没有伤口,皮肤上没有血迹。 果然,所有的物理伤害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瑞基见状,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更麻烦了啊。 身上没伤的话,说明出问题的是脑子……啊不,心神。 他低头看了陷于梦魇中的玛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作为一个战士,他的治疗技能基本为零。 自己连外伤都不会治,更别提这种……呃,心灵层面的内伤了。 瑞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抬头转身,想要跟身边的人寻求答案,却在看见阴森死寂的黑树林时,蓦地想起—— 那个一直陪在他身旁,替他分析局势、出谋划策,在他不知所措时冷静接手一切的人已经……和他分道扬镳了。 “……”瑞基的眼神暗了下来,带着几分哀伤与落寞。 但紧接着,他猛地一抬下巴,眼里重新燃起光芒。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靠自己吗?他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离了他就活不了。 就算没有那个人在身边,他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将自己在学院里学到的关于心灵层面的知识给拎出来—— 【“心灵魔法是最难施放,也最难解开的。”】 记忆里,古板的魔法学教授老头捧着厚到能砸死人的魔法书,小圆眼镜架在萝卜头鼻子上,镜片泛着冷光。 【“当你的同伴受到心灵系魔法攻击,陷入沉睡状态时,可使用‘破除魔法’、‘防护善恶’以及‘高阶复原咒’,尝试解除控制。”】 老头儿手中的教棒在黑板上敲得梆梆作响, 【“不过,在真正的战斗现场,你们不一定有时间施法,或者——”】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一撇,眼神犀利地扫过教室后排东倒西歪的贵族魔二代们, 【“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根本放不出魔法,甚至连魔咒都念不对。”】 【“再或者,”】老头儿掀起眼皮,看向撑着下巴要睡不睡的瑞基,眼镜下藏着的细小眼瞳里闪过一丝鄙夷, 【“像某些没有魔力的废……咳,特殊个体,连施法的能力都没有,这时候,就需要依靠其他外力来帮助队友间接脱控。”】 “死老头,想骂我是废物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老傻X一个……” 瑞基想起这个就来气,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但他很快甩了甩脑袋,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 【“其他外力包括……,……,和一些……道具。”】 可惜,就在这最关键的节点上,记忆戛然而止。 这老头儿的课实在是太无聊了,自己总是听着听着就脑袋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啊啊啊! 瑞基痛苦地揪住头发,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让你上课摸鱼,让你不好好听讲,这下好了吧?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其他外力到底是什么啊?他就记得一个什么……道具…… ——等等。 他眼睛倏地一亮,猛地松开抓着头发的手。 特殊抗性道具的话,他有! 第34章 林地求生 “特殊抗性道具……我找找……” 瑞基连忙拿出储物袋,低头在里面翻找起来。 “——找到了!就是这个!”他拎出一条重镶天光太阳石项链。 项链刚一离开储物袋,镶在中央的天光太阳石便泛起一圈淡淡的青竹色光辉,清澈而圣洁。 瑞基捏着铂金链子将它提到眼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太阳石算不上什么贵重的宝石,但这颗不一样。 它是产自西国高原,接近天界的太阳矿脉,而这颗是那条矿脉中为数不多的、天然蕴含着“天国圣光”的宝石,拥有安魂定神、驱散黑暗与负面效果的强效净化之力。 这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鸡肋,毕竟这类带有天光祝福的宝物驱的就是他这种黑暗生物,自己靠近它就会发烫,别说戴了,他连碰都不想碰。 但这是朋友送的,当时不好拒绝,加上这项链也确实挺漂亮的,他就收了,不过一直压箱底。 他低头看向靠着他的玛尔,心想:药师作为人类,这个项链对他来说应该百利而无一害,并且刚好这颗太阳石能够安神净心、驱邪避魔,给他戴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那位朋友她……已经不在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更何况,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会希望自己亲手挑选的东西,能够在关键时刻帮到真正需要它的人。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瑞基举起泛着淡淡青光的项链,小心地绕过玛尔的脖颈,将它戴在了他的颈间。 怀中俊美的男人安静地沉睡着,眉头微蹙,浓密的睫毛垂下,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唔……”玛尔忽然轻吟一声,像是陷入了噩梦,眉头皱的更紧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痛苦。 “……不,别去……你会死的,求你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一定要死……】”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破碎的颤抖,“【又為什麼……必須是我……】” 话语断断续续,带着极度的压抑与自责。 一开始的那句话瑞基还能勉强听懂,后面两句他就彻底听不明白了。 那些词发音奇特,语调柔韧清润,听起来不像这边的通用语言。结合药师的来历…… 应该是东方那边,他的家乡话吧。 玛尔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沾了尘土的额头上,衣领微敞,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由于他毫无预兆的移动,瑞基指尖在接触到他温热皮肤的刹那微微一顿,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如涟漪般,自指尖绽开,直击心口。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曾经抚摸过这寸肌肤无数次,熟悉得令他喉间发涩,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瑞基震惊地看着怀里的人类,双手颤抖,内心感到天崩地裂。 ……不是吧? 药师只是他的队友啊! 而且他……明明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已!自己怎么会、怎么会能有这种反应? 爹啊!自己真禽兽啊!! 瑞基使劲甩了甩脑袋,把身上的那股诡异的冲动强压了下去。 冷静,冷静……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冲动……一定是因为之前那个该死的活春宫幻境! 对,就是这样。 他才不是那种一见漂亮脸蛋就发情的性缘脑魅魔!那种肤浅的生物才会因为一点接触就□□大发、热血上头。 他是魔界的王子,是一个成年的、拥有正常生理需求的雄性魔族,被那啥内容整得有点感觉,是正常的! 克制住,很快……这阵莫名其妙的感觉就会下去的。 ……下不去也得给小爷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制了下去,然后快速地将项链给玛尔系好,系好绳链后他还专门把那颗泛着淡淡金光的太阳石小心地塞进了对方的衣领里。 等会儿他还要背着他走呢,可不能让这东西坠下来,烧到自己。 太阳石透过药师袍,散发出一圈淡淡的光辉,光芒温暖柔和,如三月的阳光,缓缓扩散开,将佩戴者轻轻笼罩其中。 在温和的光晕下,玛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紧紧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唇边的线条也缓和了下来,神色平静了许多。 瑞基见状,轻轻呼了口气。 “好,出发吧!”他将掉在地上的猩红长剑捡起,收回腰间的剑鞘中,然后看了看四周。 “咦,眼镜?” 瑞基眼角一瞥,发现玛尔身边的树根下,他从不离身的黑框眼镜落在那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走过去,弯腰把黑框眼镜捡起来,用衬衣角擦了擦镜片,认真地将沾在上面的泥土和血迹一点点擦掉,然后小心地收到了包里。 这眼镜可是药师从不离身的宝贝,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药师就算中了魔法契约也不在乎,就光顾着到处找他的眼镜。 他怀疑,没了这玩意儿,药师估计都看不见东西,所以可不能弄丢。 收好眼镜后,他继续打量周围。 幽深的黑森林里,浓雾氤氲,树木阴影重重。周围的林子长得基本都一样,根本找不到方向。 但要说有哪里不同…… 地上的蘑菇! 那一丛丛点缀在地上的蓝色菌伞,像被打碎的星星,零零碎碎洒落在黑暗中。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微妙的规律—— 有一个方向的蘑菇数量格外稀少,是其他地方的一半。 瑞基眯起眼睛,警觉地蹲下身,然后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地上这些蓝色蘑菇。 【“荧光蓝菇,常见的黑暗系发光蘑菇,畏光,喜食负面情绪,多生长于第四狱幽木地狱,也出现在人界南国的咒怨森林中。”】 脑海里浮出草药学教授念经般的讲课声,还有她头上那顶五颜六色、丑得惊天动地的七彩蘑菇帽, 【“黑暗越浓,荧光蓝菇生长越旺盛;反之,光亮或正面能量越强的地方,菌群就越稀疏。”】 虽然她的课同样枯燥得令人发疯,但不得不说,这一段还挺有用。 他扫了一圈脚下的地面,发现……呃,东南?西南? 靠,这里磁场混乱,罗盘没用,树又长得基本一样,肉眼根本认不清方向,但—— 那个方向的蘑菇最少,稀稀拉拉的,就像是刻意避开的一样。 根据常理,这种黑暗系的森林,越往深处,黑暗就应该越浓郁;那么反过来,蘑菇越少的方向,就越接近光亮,越可能是出口所在。 而且,他的直觉也告诉他,出口在那边。 瑞基站起身,拍了拍膝盖,眸中一亮。 ——好,就往那边走! 确定好前进方向后,他弯下腰,驮起玛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布满野藤青苔和碎石的林地里,朝着蘑菇稀少的方向前行。 森林里安静得诡异,只有脚步声在藤叶与碎石间轻响。地面上偶尔露出几截斑驳的白骨和被腐蚀的头骨,都被瑞基目不斜视地略过了。 黑森林嘛,没死人骨头才不正常。 淡淡的黑雾仍然弥漫在四周,像在窥视,又像在迟疑,却始终不敢再靠近他们,更没有再出现那种诡异、粘腻、下流的雾团了。 一定是天光太阳石的原因,瑞基心想。 唉……身为魔王撒旦之子,本应该是黑暗的代名词,对黑暗系伤害拥有超强抗性的,没想到竟然差点被人界黑森林的雾给吞了个干净。 真是丢脸哦。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自嘲地想着,人界真是和他犯冲,每次来人界,准没好事儿。 不过,高阶魔族,也就是恶魔,来到人界就是这样的,落差巨大,被削得想哭。 毕竟他们的强大仅限于魔界,而且越强的恶魔被削弱得就越厉害,甚至能被厉害点的凡人杀死。 ——不然魔界的大家伙们也不会选择通过魔法阵跟人类签订契约,远程操纵人类来搞事了。 恶魔都是极其惜命且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生物,失去力量等于要他们的命,所以若非迫不得已,他们绝不会主动以真身降临、踏足人间。 啧,瑞基酸唧唧地想,梅西耶把人界保护得可真好。 他就这么背着玛尔走了几个小时。蘑菇越来越少,说明他们离出口应该也越来越近了。 托天光太阳石的福,目前还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是—— “好无聊……”瑞基叹了口气,抱怨道。 他瞥了眼趴在他背上,头垂着的玛尔。 没了那副土了吧唧的黑框眼镜,玛尔的颜值像是突然被解封了一样——鼻梁高挺,眉骨立体,眉毛浓密,睫毛又黑又长,在脸上投下一小抹阴影,帅得人心慌慌的。 瑞基有些心虚地移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跟他说话: “……你好重啊,玛尔。” “你没事吧?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你说你是从东方来的,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呀?” “你的家乡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还没去过遥远的东方呢,听说那里的人都深色头发深色眼睛,非常有礼貌,还特别有钱,好想去看看……”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 林中只有脚步声,还有他负重前行发出的喘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瑞基才重新开口:“玛尔……穆恩先生,” 他抿了抿唇,眼神闪烁,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又有些难过:“我,你……唉……我知道,你其实没必要救我的。” “按照那个契约,我是……你的爱奴,伤害什么的都是到我身上的,你要是想,甚至可以直接自残让我死,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路下来,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不管我、让我去死的,这样你也自由了,但你还是救了我。” “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 “之前对你很凶……我,我很抱歉。” “我不会再凶你了,等救出了威廉,联系上蒂瓦,去到霍普市后,我给你买新衣服,给你买珍贵的草药,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换新眼镜……” “我一定会帮你走过幽暗地域,送你回家的。” “我说到做到。” 说完后,他的红眸垂下,目光变得沉重了些,声音也变低,“而且,你……一定很想家吧?” “说起来,你也许不知道……但我明白你的感觉,” “我……也想家。” “我想回潘地曼尼南,过回以前可以睡懒觉、打猎,骑着魔龙到处飞的日子。” 瑞基仗着背上的人昏迷着,听不见他的话,便敞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不过,在回魔界前,我得先救我的家人。” “王叔战死了,玛……我的养弟也应该不会再待在魔界了,现在,我的亲人只剩下父王了。” “而他现在也很危险。要是邪神魔瑞寇真的打穿了世界之墙的话,第一个杀的就是他……当然,还有梅西耶,但我才不在乎祂。” “……总之,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瑞基脑海中浮现出撒旦高贵冷峻的背影,心头莫名一酸,连带着鼻头也泛酸。 “虽然他对我很严厉,总是冲我翻白眼,嫌我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给他丢脸……” “但我觉得,他是爱我的。” 他垂着眼,语气坚定:“所以,我一定要拿到黑环。我要父亲……平平安安地,跟我一起回家。”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与情绪的漩涡中,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 背上的那人,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第35章 拥抱 瑞基就这么背着玛尔,一步一步地穿行在昏暗的森林里。 终于,黑雾渐渐变淡,空气不再粘稠如泥,一缕清冷干净的风穿过树影,从前方缓缓吹来。 脚下的荧光蘑菇越来越少,碎星般的蓝光逐渐消失,林地变得干燥、平坦,那些纠缠脚踝的藤曼与滑腻的苔藓也变得越来越少。 忽然,一抹清亮的光芒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洒落在枯枝与碎石上。 瑞基惊喜地抬头,看向前方。 森林那层厚重如牢的黑暗屏障间,出现了一道被阳光撕开的裂缝,光线斜斜地洒落下来,在树与树之间拉出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像一个打开的出口。 他将背上的玛尔往上掂了掂,然后收紧双臂,足下发力,顾不得浑身的酸痛与濒临极限的体力,用力朝光的方向疾奔而去。 枯枝掠过耳边,阳光越来越近。 一步,两步,三步—— 他冲破最后一道黑雾,迈过了咒怨森林的边缘。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下来,洒在他和玛尔身上,温暖得近乎发烫,刺眼却让人安心。 秋风吹过小山丘,拂动着黄绿交错的草地。远处的山林口,一群白尾鹿在阳光下悠闲地踱步吃草,耳朵和尾巴一甩一甩的,安逸极了。 瑞基看着前方阳光明媚的草原与山丘,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靠啊,小爷我终于出来了!” 山坡上阳光明媚,天蓝得像洗过,偶尔有几朵白云悠悠飘过。大片苍翠的灌木与野草点缀在山岩之间,山坡上岩石斜卧,偶尔几株高挑的松木立在风中,枝叶被阳光镶上了金边。 原本懒洋洋卧在在山坡上晒太阳的白尾鹿见到他背着玛尔走近,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抖了抖耳朵,踏着小碎步跑开。 瑞基正一步一挪地走着,忽然觉得鼻尖一痒,紧接着嘴唇一凉。 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一路滑下,流过眼角、面颊,没入唇间,带着盐涩的苦味。 身体被阳光这么一晒,那些先前被生存本能压下去的疲惫、酸痛、头胀、口感……一下子全部复苏,不仅四肢酸痛,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动起来。 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就这么背着药师,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不吃不喝的,还带着一身伤,走了好几个小时。 眼睛开始冒出一圈圈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苍蝇在脑壳里跳舞,喉咙发紧,呼吸也越发沉重,还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背着玛尔的手臂酸得发抖,背部的肌肉紧绷成了一块僵硬的牛皮,像是随时会撕裂开。 呼…… 谁说他是个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死贵族的? 他都快成铁打的了。 先是身上中了好几箭,第二天又被炸弹炸飞掀下马,扛了双倍的伤害,喜提十几处骨折和大面积挫伤。 后又被卷进诡异的幻境里,醒过来后又遇到恶心的黑雾差点被吞,最后背着队友持续高速步行十几里…… 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太TM硬核了。 只是他的体力被这样极度透支,已经快到极限了。 头好疼……浑身都疼…… ……得赶快……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坚持走到山坡上一块突出的巨石前,将玛尔放了下来,自己也一屁股坐在石头旁,整个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 “玛德……终于安全了……”他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胸膛起伏着,任秋风吹乱他的头发,吹干额间的汗水。 他伸出手,对着天空竖起中指,声音里带着一点破碎又得意的轻快:“去你丫的艾摩斯,还有那个狗屁的邪神魔瑞寇,想杀我?嘿,——” “做梦去吧!” 瑞基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袋清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喝完水后,他又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把皮肤上沾着的血渍和泥土给草草擦干净。 “唔……” 一旁的玛尔突然低哼一声,身体微微动了动。 瑞基原本就一直用余光盯着他,见状立马弹射起身,飞快跪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玛尔蹙起眉,睫毛颤了颤,过了几秒,才缓缓睁开眼睛—— 阳光猝不及防地直射入眼,刺得他眼睛一痛,反射性地狠狠又闭上了眼。 瑞基见他五官皱成一团的样子,眨了眨眼,随即将手抬高,掌心挡在他脸上方,将直射而下的阳光遮住。 “……!谁?怎么回事?!” 玛尔睁眼第一秒,就看到一团模糊的肉色笼罩在眼前,瞬间神经一绷,猛地弹坐起来,本能地抬拳就要打过去。 “靠靠靠!别打,是我!”瑞基赶紧收起手,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缩。 好凶! 这药师的条件反射也太暴力了吧 玛尔听到他的声音,抬起的拳头僵在空中,然后缓缓落下。 他跪坐起来,用指节揉了揉跳动得快要裂开的太阳穴,左眼微眯,右眼勉强睁开,循着声音看过去,“……瑞基?” “嗯。”瑞基从口袋里掏出在地上捡到的黑框眼镜,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喏,你的眼镜。” 玛尔摸索着接过眼镜,展开眼镜架然后戴上。 世界瞬间变得清明。 他眨了眨眼,目光缓缓上移,看向面前的人。 瑞基正半蹲在地上,双手支着膝盖,神色紧张又有些警惕地盯着他,眼底闪着光,像一只想要靠近又不敢的黑猫。 阳光落在瑞基的脸上,那双红色的眼睛像两颗刚从火焰中淬炼出的鸽血红宝石,透亮而生动。宝石中央的瞳仁微微跃动着,闪着藏不住的惊喜,还有一丝……不太明显的委屈。 微风拂过,吹起他凌乱的黑色发丝。 高挺的鼻梁,飞扬的眉毛,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落下淡淡阴影,微张着的唇泛着水光,而那抹浅淡的玫红色,像极了初春含露的花瓣。 鲜活。 眼前的瑞基,是如此地鲜活、生动,一如五百年前—— 那个刚带着他,从幽暗地域里逃出来、浑身是伤眼睛却亮晶晶的少年、那个第一次见到太阳,兴奋地踩着斑驳的阳光,然后转身朝他伸出手,将整个世界的光,都捏在手里递给他的少年。 玛尔怔怔地望着他,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震得他呼吸都乱了。 可偏偏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画面—— 潘地曼尼南皇城城堡中,那个被墨绿色法环与精铁锁链束缚着,孤零零地囚禁在高阁里,眼神死寂,唇色苍白,连身形都憔悴瘦削得可怜的瑞基。 那个从不肯低头、不屑求饶,更从不示弱,哪怕身为乞儿时也高傲张扬的瑞基,居然会变成那副模样…… 他像一朵缓缓凋零的玫瑰,枯萎得不堪一击,像是轻轻一碰,便会崩碎。 玛尔的胸口骤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甚至一时间无法呼吸。 不……他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绝不! “玛尔,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瑞基看着他神智渐渐清明,没有要再出手打人的征兆后,终于松了口气,放下戒备,一点点挪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怎么样?还好——”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突然动了。 玛尔猛地起身,“唰”的一下,用力将他揽入怀中。 “吗?……欸?” 瑞基愣住了,下意识张嘴想继续说话,却被对方手掌按住后脑勺,抵在肩膀上。 玛尔抱得很用力,是一种失而复得后,用尽全力的拥抱,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瑞基甚至能够感受到玛尔的心跳,剧烈而急促,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胸口,隔着衣袍传来。 他的耳根贴着玛尔的颈侧,那里触感温热,皮肤下的骨骼因情绪失控而微微颤动,连身体都无法维持冷静。 瑞基被对方强烈的情绪所感染,忍不住呼吸一滞,心跳“咚”的一下乱了节奏。 “……玛尔,穆恩先生?” 药师他,怎么突然这么……呃,热情? 噫,好奇怪的感觉。 但看着玛尔抖成这样,可怜兮兮的,瑞基心里一软,轻叹一声后,伸手回抱住了他。 “没事啦。”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在阳光下暖洋洋的,“我们安全了。” 说完,他还学着大人哄小孩的语气,伸手轻轻拍了拍玛尔的背,语气温柔道:“不怕啊,乖……” “……”玛尔的身体顿时一僵。 下一秒,他面无表情地一把将他推开,然后慢条斯理地他扶了扶黑框眼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瑞基,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选择闭嘴。” 瑞基不服:“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会说话了?” 玛尔无奈地叹气,朝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然后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可刚起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猛地袭来,让他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就要栽倒。 幸好瑞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稳稳拽住。 “你没事吧?要喝点水吗?”瑞基赶紧拿出水袋,递给了他。 玛尔接过水袋,但没有立刻喝,而是背靠在石头上,手指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他现在头痛欲裂,话都说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手背上的魔纹,脸色阴沉地想要滴出水来。 这个该死的恋爱囚笼契约魔法……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算是搞明白了,这个契约的运行规则是:瑞基帮他抗物理伤害,而他帮瑞基抗心灵伤害! 想到咒怨森林里那段痛苦的经历,他的太阳穴抽痛得更厉害了。 自己被迫重新经历了一遍过去千年来的所有痛苦与噩梦:月圆之夜,亲生父母在他眼前被杀害,秋日午时,养父母家被满门抄斩,亲朋好友,一个接一个,尽数陨落……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被心魔蛊惑,同梦里的瑞基行了周公之礼! 玛尔扶着额,脸色青白交替。 最可怕的是,在经历完一遍修真界痛苦的过去后,他竟然觉得抱瑞基的感觉……美妙至极。 好似他这惨淡无趣的人生得到了圆满。 幻境中,瑞基里里外外的温度、触感,甚至连他颤抖哭泣时的呼吸,都令他上瘾般地想要更深、更久一点,恨不得那就是永恒。 如果不是那道突如其来的白色光晕替他破开了魔障,将那个幻境打破,他恐怕就彻底迷失在咒怨森林的幻术中,失去理智,成为一个神智错乱的疯子了。 “真不愧是……人界千年来怨恨恶欲所成的咒怨森林……”他喃喃道。 “喂,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瑞基歪着脑袋凑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玛尔……你真的没事吗?” 玛尔没抬头,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朝他比了个“等一下”的手势。 瑞基见状,撇了撇嘴。 他有些不爽,却也没说什么,只乖乖盘腿坐到一旁,打开储物袋,开始清点剩下的装备和补给。 山风轻拂,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额叶的疼痛终于退去,玛尔这才睁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拧开水袋,低头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问:“瑞基,你的伤怎么样了?在森林里……发生了什么?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我的伤?”瑞基抬起头,眨眨眼,“基本好了!” 然后,他简单地把自己背着他,根据蘑菇生长方向来判断出口,一路走出森林的经过说了一遍。 “啊?”玛尔震惊了,“你当时伤得那么重,竟然就快痊愈了?太好了……” “——等等!” 他的语气猛地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严肃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在森林里待了多久?” 第36章 曙望村马夫驿站 午后秋风萧萧,将山坡巨石旁的草叶吹得东倒西歪,枯黄的风滚草从山坡上滚下,发出“咔咔”的轻响。 阳光温柔明亮,斜斜地洒在山野之间,将山坡镀上一层淡金色的柔光。 “我们在咒怨森林里待了多久?” 巨石旁,瑞基摇头,一脸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光顾着跑路了。 “你不会看表吗……唉,算了。”玛尔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来看看。” 说完,他拎过药箱,从夹层中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金色魔法怀表。 玛尔低头看了看表盘,神情略微一松,随后轻轻合上表盖,将怀表收了回去。 瑞基探过头去,好奇地问道:“怎么样?过了多久?” 玛尔扶了扶眼镜:“一天。” “啊?!”瑞基瞪大了眼睛:“才一天?!” 也就是说,艾摩斯追杀他们,把他俩炸下马是昨天的事,而被英灵军射穿前胸和腿……是前天的事?! 他立马弯腰掀起裤腿,手指利落地解开绑在小腿上的绷带。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被箭矢贯穿的伤口连一道疤都没有留下。 “……好家伙,”他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我这生命力……堪比蟑螂啊。” “啪——”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 “诶哟!”瑞基捂着脑袋,满脸委屈地转头看他,“你干嘛?” 玛尔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许这么说自己。” 瑞基疑惑:“哈?什么意思?” “你不是什么蟑螂。”玛尔一边理着自己松散的半长发,将它重新束起,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你是魔界的王子,魔王之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不许用这种词贬低自己,听见没有?” “你恢复得快应该是因为你的血脉——也就是种族天赋。” 瑞基怔住了,脸上故作轻松的笑意也在一瞬间凝固。 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种淡淡的、被人肯定和在意的感觉,像一束微光照进被冻得溃烂的心房, 没什么大用,但又切切实实地痒着。 啧,真难受。 他别开脸,强装镇定地抿了抿唇,小声嘟囔:“可我说的是事——” “瑞基。”玛尔打断了他。 阳光倾洒而下,他深棕色的瞳仁如剔透的琥珀,在光中泛着沉静而肃穆的温柔, “就像你自己曾经说过的,你是魔王撒旦的王储,是贵族中的贵族,你的一言一行要符合你的身份,所以不要再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 他顿了顿,眼神微沉,“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子,你必须谨言慎行——明白了吗?” 听了他的说教,瑞基眨了眨眼,心里刚升起的一抹感动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眼皮耷拉下来,用一种“你有病吧”的眼神看向他,嫌弃道:“药师,你是不是在森林里被那些黑雾给熏傻了?” “是,我谢谢你救了我。” 他夸张地双手张开,弯腰向玛尔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扬起下巴看向他,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但你一个贫民,少教小爷我做事。” 看着瑞基这副阴阳怪气的倔样,玛尔无奈地摇头,内心翻了个白眼。 唉,孺子不可教也。 ……下次有机会再劝吧。 他就不信自己改造不好这个犟种王子! 玛尔走到巨石前,眯起眼望向远方。 天色澄明,阳光铺洒在起伏连绵的山丘上,一层一层金黄与苍绿交叠。在山丘群的尽头,山与天的交界线之间,隐约可以看见一道高耸入云的塔影,和隐没在秋光中的城堡的轮廓。 “霍普市。” 玛尔看着几十里外,若隐若现的城市,淡淡道。 瑞基走上前,站在巨石上,抬手遮住阳光,向前方眺望:“终于,到了霍普市,就离幽暗地域入口不远了。” “可是……我们得先想办法找到威廉,还有蒂瓦。” “同意,但我们得先确定一下他们分别在哪里。”玛尔扶了扶眼镜,问道:“蒂瓦是你的属下吧?你有办法跟她联系上吗?” 瑞基摇头,“联系不上。我的召唤有区域性限制,我喊过了,她没有回应。” “哼……嗯……”玛尔扶住下巴,思考道:“你的区域性召唤作用范围是多大?你有没有办法大概感知到她在哪里?” “我觉得她不在曙光镇。” 瑞基挠头,“魔界她跑哪里我都能召唤得到,但在人界的话……只有五十公里。” “至于能不能感知她在哪里……”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随着体内的血脉之力的汇集,额间微微发烫。 瑞基深吸一口气,缓缓睁眼,然后伸手,指向感觉最强烈的方向—— “……那边!” 玛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穿过山丘起伏的远景,微微眯起眼:“霍普市。” “啊?”瑞基傻眼:“她怎么就跑去霍普市了?” 玛尔目光微沉,分析道:“我没猜错的话,那批袭击我们的雇佣兵,在我们进了咒怨森林之后,极有可能掉头回去洗劫了曙光镇。说不定……整个镇子都已经被烧了。” “所以,蒂瓦不可能留在曙光镇。” “况且,她要去幽暗地域,霍普市又是前往幽暗地域的必经之路,她会往那边走,并不奇怪。” 他顿了顿,侧眸看他一眼,故意凉飕飕地说:“说不定在我们遇险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召集了新的队伍,继续出发了。” 瑞基红眸变得有些黯淡,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暴跳如雷,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 说是上下级,但蒂瓦和他更多是互利共存的合作关系,他也不指望她会讲什么义气。 毕竟义气这种东西在魔界算不上稀少,但也绝不常见。 虽然,要是她能…… 诶呀,算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不想了! 这种动荡的时候,他都自顾不暇,哪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那我们暂时不管她,”瑞基双手环胸,平静道:“先去找威廉。” “他身上还带着深渊之石,没有那碎石头,无尽深渊的钥匙就凑不齐,我们谁都进不去。” “况且,我说过——我不会再丢下任何一个队友了,我一定要救他。” 见他这么冷静,玛尔反而觉得惊讶了。 他看着瑞基沉下去的眸光,还有淡漠的表情,心里一跳。 瑞基看起来有点伤心,自己说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有些纠结地垂眸。 可他说的也是客观事实,蒂瓦确实很可能已经抛下他这个王子,自己走了。 ……算了,既然瑞基自己都说不管,那他就当无事发生吧。 毕竟,身为王子,必须习惯一个人前行,不信任任何人,也不依赖任何人。 玛尔扶了扶眼镜,说:“好,我们先去找威廉。” “但是——”瑞基抓了抓头发,黑色的发丝毛躁地翘着,“我们要上哪里去找他啊?” “总不能折返回曙光镇吧?” “不用,”玛尔摇头,“那群雇佣兵不可能待在原地,更不可能留下能让人追踪到他们的明显线索。” 瑞基急了:“那怎么办?这不就跟大海捞针,我们上哪儿去追?” 玛尔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用担心,才一天而已,他们那么多人,还全是些板甲骑兵,不可能跑太远。” 他拿出一张地图,手指在地图上面移动: “我们之前是在曙光镇。英灵军袭击镇子后,我们向西逃了大约三十公里,然后艾摩斯和雇佣兵又袭击了林地,我们被迫往南跑,进了咒怨森林。”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地图上描出一条弯曲的路线,最终落点在三岔山中间。 “结合现在的地势、指南针和霍普市的位置来看,我们应该处于曙光镇西南方,霍普市西北方。” 他指向地图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图标——一个小马头标记。 “看这里,”他说,“曙望马车夫驿站。” 瑞基探头过去,惊喜道:“竟然是驿站!这些地方通常都有客栈酒馆,我们可以去那里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艾摩斯和那群雇佣兵!” 玛尔点头:“没错。” 瑞基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他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拳头,“我一定要救出威廉,把艾摩斯那个孙子揍得满地找头!” 玛尔见他活力四射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 秋高气爽,天光明媚,他守护了五百多年的小王子,终于又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真好。 说起来…… “瑞基,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玛尔将戴在脖子上的太阳石项链从衣领里拎出来,“我醒过来后发现它戴在我身上,但这不是我的。” 瑞基瞥了一眼,然后点头:“嗯,我给你戴的。” “欸?”玛尔罕见地呆住了。他眨了眨眼,问:“你给我戴的?……为什么?” 瑞基耸肩,“哎呀,你当时在森林里被那什么黑雾缠着,怎么叫都叫不醒,我猜你可能是受到了心灵魔法的攻击,意识被侵蚀了,” “咒怨森林的心灵魔法可是人界最强的,而我身上只有这么一件同时具备黑暗和心灵抗性的东西,就随手给你戴上了呗。” 他说得轻巧,完全不提他当时的慌乱、焦急与对自己曾经不学无术的后悔。 玛尔低头,指尖缓缓摩挲着掌心里的太阳石,微微出神。 他没记错的话,这是…… 爱尔琳公主送给瑞基的礼物。 “……谢谢。”他抿唇,小心地问:“既然现在我已经恢复了,那……我取下来还给你?” 瑞基摆手,“不用,你收着吧。之后我们还得去幽暗地域,这个东西能帮到你。” “就当是你救了我一命的谢礼吧。” 玛尔指尖微微收紧,差点脱口而出——这可是爱尔琳送给你的东西,就这么给他,真的好吗? 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一是,他现在只是瑞基的队友,一个普通的人类药师,没资格知道这个项链的来历。 二是…… 他竟然对瑞基毫不留恋地将那位对他非常有好感的公主殿下送的东西轻飘飘地转送给自己,而感到…… 窃喜。 自己可真是……卑劣啊。 “……好。” 玛尔将项链默默放回衣领中,小心地藏好。 “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垂下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把憋在心里、纠结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瑞基,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就……我听说你之前在魔界,一直有个副手,也就是你的养弟……和我同名的那个。你可以和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吗?” 说完,他还专门补充道:“我是觉得,毕竟我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接下来还要一起去幽暗地域,未来也肯定还有更多挑战,作为队友,我想更了解你一点。” 他觉得,作为药师的自己,如今与瑞基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瑞基应该愿意稍微敞开心扉了。 那么,也是时候,试着探一探了—— 瑞基他,究竟为什么会那么怕自己? 然而瑞基连想都没想,直接冷冷回绝:“不可以。” 他瞥玛尔一眼,冷冰冰地说:“关于那个人的话题,我一个字都不想说,也不想听见。” 玛尔心里一紧,下意识追问,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焦急:“为什么?你不信任我吗?” 瑞基面无表情:“跟信不信任你无关。” “我只是觉得,既然以后我跟他也不会再相见,就没有必要再提起或讨论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人。” 玛尔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 第37章 客栈酒馆 “……不会再相见?这是什么意思?瑞基——” 山风猎猎,落叶翻飞。 玛尔巴什的心上,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冷风顺势灌入,吹得他浑身冰凉。 只可惜,瑞基说完刚才的话后,就闭上了嘴,任他怎么追问,都不愿给任何回应。 二人之间,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在那之后,他们就这么沉默着踏入了林间蜿蜒的商道。 二人顺着起伏的山路,穿过浓荫掩映的林间栈桥,最终抵达了那座建在半山腰、俯瞰山谷的驿站—— 曙望村马夫驿站。 “驿站!终于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瑞基在看见林间那座被木栅环绕的驿站木门时,眼睛顿时一亮,原地兴奋地跳了一下,打破了一路来的沉默。 “走走走,快进去!”他像匹快乐的野马,撒开了蹄子往前跑,然后才冲出去几步却发现玛尔还步履沉重地跟在后面,看起来心事重重。 见他这丧丧的样子,瑞基不满地“啧”了一声。 药师这家伙,怎么又不开心了? 他一把抓住玛尔的手腕,拉着他就往门口冲。 玛尔被他猝不及防扯得踉跄了一下,斜挎在身上的药箱晃了一下,里面的药瓶晃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慢点,慢点……”他提着药箱跟着跑,无奈道:“驿站又不会跑,不用急……” “诶呀,我等不及了!”瑞基眼睛亮闪闪的,“我想睡真正的床,想洗个热水澡,还有——我想喝冰镇麦芽酒!” “过去几天的极限荒野求生可把我折腾坏了!” 玛尔见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顿时忘了他说再也不想见他的伤心话,恨不得给这猫主子一巴掌:“喝什么酒!你忘了我们还得去找威廉吗?” 瑞基一点都不为所动,摆摆手道:“唉呀,就今晚而已啦。就让我放松一下,好不好嘛?” 玛尔眯起眼,表示不赞同:“你这种想法非常危险,情绪一松懈,很容易出事。” “哦哟,那你能拿我怎么办?” 瑞基放慢了脚步,笑嘻嘻地凑近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改!” 略略略,气死这个眯眯眼! 玛尔额头青筋跳动,“你——!” ……自己能拿他怎么办? 他看着瑞基艳丽的面容,白皙的脖颈,线条优美的蜂腰,还有修长的四肢,阴暗地想: 呵,他能把他草得丢盔卸甲、爬着想跑又被拖回来继续草! 就像幻境里那个嘴上说着不要最后还是放开了、喘叫得人面红耳赤的某人。 ……等等, 玛尔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自己在想什么?! 他用力甩了甩头,就差再来一巴掌了。 ……他,他怎么能对瑞基想那种事! 玛尔巴什撒旦森,立刻、马上——忘记那个幻境!! 他的任务是保护好他的王子、不让那个幻境里的事发生,然后弄清楚瑞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而不是想着怎么草他! 驿站确实如玛尔所料,依山而建,靠近山林的一侧是占地颇大的马厩,而面朝悬崖的一边,则被巧妙地拓造成一块平台,上面建起了一栋两层高的客栈酒馆。 夕阳洒落在灰白色的石墙和木制栏杆上,为这个山间驿站镀上一层金辉。 客栈门前摆着五六张粗木长桌,桌边零零散散坐着些人。 这些客人看上去都是本地的村民,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神色疲惫,眼神游移不定。 而在驿站建筑周围巡逻的守卫,脸上的神色则更加不安,双手握紧了武器,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像是在提防着什么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就连玩骰子的人,也显得心不在焉,零零落落的笑声听起来干涩而勉强。 他们像一群惊了了什么大事却又强迫自己假装无事发生的人,勉力维持着日常平静的假象,气氛压抑得厉害。 瑞基和玛尔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警惕和凝重。 站在客栈门口的守卫见了他们两个外乡人,却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反而友好地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日安”。 看起来,这里并不排斥陌生的外地人。 这让二人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管他的,都到这里了,先去客栈吧。”瑞基挺起胸膛,率先走了进去。 玛尔想想,也有道理——这里是他们唯一能够获得威廉下落的线索的地方,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不能后退就是了。 驿站的客栈酒馆老板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身材敦实,声音洪亮。瑞基和玛尔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将一大杯麦芽酒和一份抹了黄油的椒盐卷饼端送到角落的长桌上。 “日安,小约翰。”老板朝坐在角落的姜红色头发青年咧嘴一笑,“你要的东西来啦!” 青年接过酒杯,勉强地笑了笑:“谢谢,老山姆。您也日安。” 老山姆见他满脸阴郁,面上露出几分不忍,忍不住劝道:“曙光镇的艾玛的事……我很抱歉。但,唉,约翰,人要向前看,起码你还活着,不是吗?” 小约翰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啦,您说得对。” 他仰头闷了一口酒,酒杯“咚”的一声重重砸在木桌上,“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就那么难?” “干不完的活,永远在涨的税收,四处横行的强盗和雇佣兵,换来换去的领主,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怪物和新神……”他姜红色的眼眸颤抖着,面色发白, “这个世界……乱得跟一滩史一样——比马厩里十天没清理的粪堆还要烂!” “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被等待宰杀的牲畜一样,提心吊胆、得过且过……” 他抱住头,指节用力抓着自己姜红色的头发,声音哽咽,“我们早晚会完蛋,就跟曙光镇一样……” “没有人会救我们,这个草蛋的世界,完了!” 听了他的话,周围的人纷纷沉默了下来,强撑的笑容也像老旧的墙灰,一层层剥离掉落。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瑞基听了,也垂下了眼眸。 邪神魔瑞寇覆灭了两个世界,如今又入侵梅西耶世界,妄图将这里也变成死地,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在上一个世界崩溃前,闪米特最后的预言女巫燃尽生命,将魔瑞寇的暴行,以及祂终将被异世界王子以黑环终结的预言,借助梦行术,传递到了梅西耶世界的每一个智慧生物心中,瑞基也不例外。 只是那时候,他总觉得天塌下来,有他魔王老爹顶着——事实上,他父王也确实去挡了,只不过现在看来…… 要挡不住了。 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老板山姆听了,长叹一声,拍了拍小约翰的肩膀,“想开点,小约翰,这世界还没完呢。” “而且,自从克里斯特伯爵接手霍普市辖区后,咱们的税率稳定多了,治安也——”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像被什么强行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 他垂下眼睛,面色沉重,最后只能挤出一句:“最起码,昨天那个教会和雇佣兵军队路过驿站时,没有对咱们下手。” “这日子,嗐……还真像你说的,熬过一天是一天吧。” 说完,老板山姆将擦桌子的毛巾搭到肩膀上,转身往厨房走去。在转身的过程中,他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人—— 走在前头的,是个黑发红眼的青年,模样俊俏得过分,皮肤白得像没晒过太阳,乍一看甚至有些雌雄莫辨。 他身上的酒红色衬衫沾着泥土血渍与灰尘,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尽管看上去有些落魄,但气质桀骜不羁,看起来像个出游的公子哥。 而跟在他身边戴着眼镜的人,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深发深眸,面容俊逸,一身洗得泛白的淡绿色药师袍上也满是泥土与血迹,还背着个年代久远的老式牛皮药箱,黑框眼睛一丝不苟地架在鼻梁上。 这东方人看穿着像是侍从一类的角色,但那双眯着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那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气质,又有点不好说他是个什么身份。 老山姆从出生起就在曙望村马夫驿站,至今已经经营了快四十年,人和事见得多了,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这两个人显然不是普通旅客,但他一个客栈酒馆老板,并不在意他们的身份。 现在这世道,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兜里的钱和灌进肚子里的酒是真的。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努力挤出一副热情的笑容: “哟,二位客人,是要吃饭喝酒还是住宿嘞?” 瑞基走上前,双手环胸,唇角一挑,痞痞地扬了扬下巴,说:“住店!要最好的房间,能住两个人的那种!床要软,被子要厚,窗子要朝阳。” 老山姆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二十个铜板,附赠一篮水果和几卷绷带,床铺绝对干净又整洁——保证您二位睡得跟国王一样香!” 他顿了顿,然后笑着挠了挠头,咧嘴道:“……当然,要是这世上还有国王的话。” 几百年前,邪神麾下的英灵军把人界的“王子”都杀光了,没人敢称王,只敢自称“总理”,久而久之,王室便成了传说。 瑞基点头,拿出专门装铜板的钱袋,数出三十个铜板给他:“多出来的就当小费了。” 老山姆一愣,没想到这年轻人这么爽快,随即喜笑颜开,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大方的小哥!谢谢您,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是钥匙,您二位的房间在二楼左拐第三间房,也就是最大的那间!”他从口袋里拿出两把钥匙,交给瑞基,“房间的门是红色的,上面有紫罗兰花图案,非常容易认出来!” 瑞基将其中一把钥匙递给玛尔,然后对老山姆点头:“谢了,老板。” 玛尔非常自然地接过钥匙,朝老山姆问: “老板,请问一下,曙光镇离这里远吗?” 第38章 黄脸怨夫 “我们在找去曙光镇的路。” 玛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向酒馆客栈的老板,老山姆解释道,温和中带着一丝困扰:“我们是从北国过来的,和同伴约好了在南国曙光镇见面,结果在路上迷路了。我同伴还在山上摔了一跤,折腾了半天才来到这里。”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想办法赶快到曙光镇哪。” 老山姆打量了他们一眼,只见二人果然一身灰扑扑的山泥,黑发的小伙子身上还缠着绷带,看上去确实是一路跋涉过来的。 他又细细瞧了瞧两人的打扮,以及那靠得过分近、下意识保护彼此的距离,见多识广的他心下顿时一乐。 哟呵,这俩小年轻,还是一对野鸳鸯啊。 这就说得过去为什么二人衣着打扮天差地别,举止之间却既不像朋友那样洒脱坦然,也不像主仆那样拘谨生分了。 老山姆心里的警戒心立刻消了大半,语气也亲切了起来:“哎哟,可怜的小伙子们,南国的地形复杂得很,不是沼泽就是山林的——路上可吃苦了吧?” “曙光镇离这里倒也不远,大概六七十里。”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脸色也变得严肃, “不过,我劝你们,别去曙光镇了。” 瑞基故作惊讶地问道:“啊?为什么?” 老山姆谨慎地看了眼周围,然后凑近他们,小声道:“曙光镇,没啦。” “就在前天,邪……奇迹神教教会的人带着雇佣兵,把曙光镇给荡平后,一把火烧了。” 瑞基和玛尔同时瞪大了眼睛——玛尔是装的,瑞基是真震惊。 哇去,竟然被玛尔给说中了,艾摩斯和雇佣兵真的在扫荡完曙光镇后,一把火把镇子给烧了! 可是为什么啊? 一个贸易小镇而已,至于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玛尔调整了一下情绪和呼吸,故意身形一震,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大受打击,脸色也随之苍白了几分:“怎么会这样……” “那我们的朋友……威廉他……” 老山姆叹了口气,“只能祈祷他跟你们一样,也迷了路,没能去成曙光镇吧……” 玛尔低下头,一只手扶住额角,半掩着脸,身体微微颤抖,“谢谢,希望……如此。” “可恶……”瑞基低声骂了一句,咬牙问道:“老板,那些人荡平了曙光镇后,都往哪儿去了?” 老山姆看着他腰间别着的长剑,再看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只当他是个热血上头、想要行侠仗义的年轻冒险者,连忙劝道:“诶哟,小哥,这话可不兴问啊。” “为啥啊?” 瑞基下意识追问,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眼珠子一转,以为自己给的钱不够,赶紧从包里摸出几枚铜钱,悄悄递过去:“老板,看在这些钱的份上,你就告诉我嘛,行不?” 老山姆为难地看着他,纠结片刻后,收下了钱,靠近他,小声说:“他们……往霍普市去啦。” 瑞基愣了一下,立刻小声追问:“你确定?” 老山姆神色凝重地点头,悄声道:“确定,千真万确!” “就在昨天,一队挂着邪……神教教会旗帜的骑兵路过这里,身上全是血迹,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而且……”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惊惧,“为首的那个还押运着一辆囚车,里面关着一个光明圣骑士。” “连光明神的人间使者,光明圣骑士都落入了他们的手中……”说到这里,老山姆闭上眼,右手划了个十字,低声祈祷道:“梅西耶在上……难道我们的神,连带着这个世界,真的要完了?” 瑞基抿唇,拳头在身侧缓缓攥紧。 “不会的。” 他抬起头,看向天边慢慢落下的夕阳,“痛苦只是一时的,明天会更好,” 他会为父王找到黑环,然后同三界联军一起, 打败邪神魔瑞寇。 “这个世界,不会完蛋的,”夕阳洒在他的脸上,在他红色的眸子里闪烁、跳跃, “绝对不会。” 老山姆望着他,眼眶微微睁大。 面前这个年轻的、美丽的青年,他的眼睛像一簇火,一簇跃动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而他眼中的坚定,竟然让他忍不住想要相信——相信邪神魔瑞寇所带来的黑暗与恐惧只是暂时的,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是…… “果然,我老了啊。”老山姆无奈地笑笑,“异界神入侵梅西耶世界已经持续了几百年啦,也许年轻时候我会相信,但现在……” “算啦,不说这些丧气话了,”他摆了摆手,爽朗一笑:“你们跋山涉水一路来到这里,肯定早就又累又饿了吧?” “院子左边那栋小屋是澡堂,里面有烧好的热水和大浴桶,只要给澡堂老板娘几个铜板,就能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衣服也能顺便请她们帮你俩洗一洗!” “肚子饿了的话尽管告诉我,我跟家里婆娘今天一直待到太阳彻底下山才打烊。” 瑞基点头,接着用手肘捣了捣玛尔:“那我们先吃点东西?” 玛尔微笑着应道:“好。” 吃饱喝足后,瑞基地瘫在长桌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终于好好吃了一顿饱饭!”他闭上眼睛,嘴角勾起,像一只慵懒餍足的猫,“太幸福了!” 玛尔笑眯眯地从自己钱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长桌上,“这几天真是辛苦了。” 瑞基偏头,看着他掏钱结账,疑惑道:“咦,你请客吗?” 玛尔点头,“嗯,总不能一直让你付钱。” 瑞基眨了眨眼,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这山间驿站酒馆的东西,一点也不贵,这饭钱也没有多少。但,被人主动买单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像是被照顾、被…… 在意了一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瑞基突然感到坐立难安,浑身别扭。 不论是从小在人界流浪,还是后来回到了魔界,自己一直都是冲在前面、摆出大哥架势,主动给小弟们付账买单的那个。 他也很享受充当这种角色的感觉——他喜欢看别人收到礼物后满脸惊喜的感谢,喜欢他们对他的依赖和讨好。 因为那样,他就能确定,自己是被需要的。 久而久之,每当所谓的“朋友”需要什么时,他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个被盯着、被期待掏钱的人。 他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大意见。朋友嘛,本就不该斤斤计较。况且,他有钱,也不至于对这种小事耿耿于怀。 虽然偶尔,他也会羡慕那些总有人抢着替他们买单、送东西的人,比如说阿斯蒙蒂瓦那个海后。 甚至,他还曾偷偷幻想过,要是玛尔巴什哪天愿意主动送他礼物,或者和他出来约会然后买个单…… 他大概会幸福死吧。 可正因为习惯了单方面付出,当这一次,换成别人主动为他付账时—— 他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慌乱。 就像是…… 自己不值得被这么对待。 “你怎么了?” 玛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是有什么心事吗?” 瑞基身子一震,猛地坐直了身子,“啊,没、没事。” 他抬眼偷瞄了一下玛尔。 男人的深棕色的眼睛如琥珀,眼神光微微跳动着,满是关心与担忧,没有半点伪饰。 瑞基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连忙移开视线,紧张道:“就是……累了。” 说完,他赶紧掏出钱袋,低头数出一叠铜板,还特意多加了几枚,硬塞到玛尔手里:“这钱你收着。我……你,你还要回家,我不缺钱,你的钱自己留着当路费吧。” 玛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懵了,“什么?” 瑞基轻咳了一声,耳尖泛红,别扭地嘟囔道:“我不喜……习惯被别人买单,不舒服。你收着就是了,别啰嗦。” 玛尔看着手心里的铜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自己的好意竟然被拒绝了? 明明在魔界,瑞基一直旁敲侧击地想让他给他买东西的,怎么到了这里…… 他竟然不要了? 联想到瑞基对自己,对玛尔巴什撒旦森的抗拒和厌恶,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自他心头升起。 “不,瑞基,你收着。”他抓过瑞基的手,强硬地将铜板塞又塞了回去。 “我……我虽然看着穿着没你那么,嗯,体面,但其实我也不缺钱。” 他用手揉了揉鼻子,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窘迫,“我知道你嫌弃我的打扮……我,等我们到了霍普市,我就买新衣服,买能配得上你的衣服。” 话一出口,他倏地低下头,眼神闪烁,神色紧张。 ……该死! 什么叫瑞基嫌弃自己的打扮,所以他会买配得上他的衣服? 自己怎么会出说这种话! 听起来就像个怕被抛弃的黄脸怨夫……要是之后瑞基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怎么看他? 玛尔脸色铁青,恨不得时光倒流,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蠢话咽回去。 而瑞基看着他这副忸怩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 这种想要东西又不好意思说,说出口了又后悔的表情——他熟! 于是他眯起眼睛,凉飕飕地说:“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承诺过要给你买衣服的。” “那行吧,这几枚铜板我就收下了。”瑞基慢悠悠地把铜板收起来,还在手里掂了掂。 “等进城后,我给你买最好的衣服——放心,我说到做到。” 他顿了顿,抬眼扫了玛尔一眼,“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不用拐弯抹角。” 玛尔表情一僵。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这下更糟糕了——直接从黄脸公变软饭男了! 而且他明明都没说什么,瑞基怎么会把他的意思给曲解成这样? 这家伙不是向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又别扭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朝你要东西的意思!”他忙摆手,尝试解释,“我会自己买衣服,不用你出钱!” 瑞基摆摆手,“行了行了,又没多少钱,别纠结了。” 他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啊……我身上好脏啊,想洗澡。” “走,去澡堂泡个热水澡!” 玛尔一听到“澡堂”二字,下意识皱起了眉。 澡堂这种地方,虽说是专门提供洗澡和洗衣服务的地方,但实际上,提供的“特殊服务”才更有名,说是另类的涩情服务中心也不为过。 据他了解,澡堂里有专门的女工,从脱衣服到洗头、擦身、按摩,一条龙伺候客人。 这种山野之地,客人大多是本地的粗汉子。而像瑞基这种眉目精致、身形修长又出手阔绰的外乡青年,简直是香饽饽。 一想到会有陌生人用那种眼神盯着瑞基,争相为他服务,甚至将手搭上他的身体,指尖掠过他的黑发、脸颊、胸膛、后背—— 玛尔胸腔一闷,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呼吸都有些发紧。 他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翻涌的晦暗情绪。 他……不想让瑞基去那种地方。 第39章 吃醋 “……瑞基,你随身带着的豪华浴桶还在吗?” 瑞基听着玛尔无厘头的问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蛤?” 什么意思? 玛尔伸出食指,一副狗头军师尝试献昏策的模样,笑眯眯地说:“澡堂里的浴桶都又脏又旧,不干净也不卫生。你的浴桶还在的话,我们可以去这附近的山顶湖洗。” 他说着,拿出一张地图,指了指标着驿站的马头旁边那个小小的湖泊,态度无比认真:“我看了,湖就在附近,很方便,还可以当饭后散步。” “烧水的话——我来给你烧,包你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你看怎么样?” 瑞基眉毛抽了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这人……到底想干嘛? “不是……我不明白,你——” 他看着玛尔,心里默念:药师是队友,是救了他一命的队友,自己要对他好一点,耐心一点,不能骂他,不能骂他—— “不行。” 经过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忍不住,无情地拒绝了:“好麻烦,我想赶快洗个澡然后睡觉。” “明天还要赶路,我不想跟你整这些有的没的。” 他说着,双手叉腰,没好气地看着玛尔,说:“不是才跟你说了吗?有什么事就直接说,我不是那种擅长猜人心思的人。你这些拐弯抹角的谜语,我听不懂,也懒得听。” “我要去澡堂,你也必须去。” 玛尔见瑞基不同意,无奈地扶住额头。 ……果然被拒绝了啊。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实在蹩脚,但…… 玛尔不甘心地看了眼已经转身朝澡堂走去的瑞基,忙起身追了上去。 “好吧,好吧,我跟你说实话……” 他扶了扶眼镜,甩出了准备好的第二套说辞:“其实是我不想去。我有洁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也不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瑞基除外。 瑞基停下了脚步,转头狐疑地看着他。 “你有洁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玛尔,发现对方一脸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可他身上的药师服全是泥渍和血迹,脏兮兮的,于是他不解道:“那你不更应该去澡堂,让人帮你洗洗衣服吗?” 如果这家伙真有洁癖的话,这一路上,他忍的得有多痛苦啊。 玛尔微笑道:“不止,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瑞基被他搞糊涂了:“那你这身脏衣服怎么办?”总不能他自己洗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 他有些怜悯地看了眼药师,心里默默腹诽—— 真是“贤惠”啊。 玛尔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摆手尬笑道:“当然不可能我自己洗啦,这种脏成这样的衣服,我都是直接丢掉的。” 瑞基听着他这充满槽点的话,无语地耷拉下眼皮,变成死鱼眼:“啊行行行,随你怎么说。” 懂了,这家伙就是不想去澡堂而已。 瑞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发脾气,而是耐着性子劝道:“药师先生,你真的就不能忍一忍吗?” “我就想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他说着说着,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我一路下来受了那么多的伤……我真的很累。” “你就迁就我一次,好不好?” 他抬起头,红色的眼睛因为打哈欠而泛着微微的水光,配上软化下来的态度和语气,竟透着一股难得的脆弱与可怜。 像一只主动用头来顶你的猫。 玛尔没想到向来倔强的瑞基竟然服软了,眼睛微微睁大,拒绝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无名火自心底升起,在心房里打转,却怎么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在魔界,瑞基总是昂首挺胸得跟只巡视自己领地的老虎,性格傲慢霸道且桀骜不驯,不愿倾听,更不低头。 即使是面对自己,这个和他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竹马,瑞基也绝不示弱。就算明知自己错了,也绝不会承认,反而用强硬的姿态和高高在上的地位压着自己,逼他低头,让步。 他曾无数次劝过瑞基,希望他能改,能学会体谅别人,可越劝,瑞基反而越叛逆。尤其是在那群狐朋狗友的推波助澜下,变得更加肆意妄为,目中无人。 久而久之,他只觉得心力交瘁,甚至烦透了,不想再管,不想再劝,就让这个任性妄为的家伙自生自灭吧。 可是现在呢? 来到人界后,瑞基像是换了一个人。 在落叶村,他第一次看到瑞基对普通人类平民露出同情与怜悯;遇到威廉时,他收起了反骨,肯认错,肯改过,不再闹脾气,不再乱发火。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 瑞基他,竟然会服软了? 心里的无名火阴沉沉地灼烧着他,玛尔看向瑞基的视线也变得阴翳起来。 瑞基不是曾经一遍遍说过喜欢他、爱他吗? 他愿意为自己送上各种昂贵的礼物:玫瑰花、珍稀的魔法书、卷轴、晶石,动辄花掉千金,却从来不肯在自己面前服软,不肯撒娇示弱,反而一次次与自己对着干,不听自己的话。 可现在,他却能在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药师面前,低头服软? 即使这个药师其实就是他,但在瑞基眼里,此刻的自己,也不过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罢了。 ……为什么? 凭什么? 这个药师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他忍不住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穿着土里土气,洗的发白的药师袍上沾满了泥土和血,看起来又脏又邋遢。 长相:这张脸是他根据上辈子自己的脸调整的,还算端正。可鼻梁上架着的这副黑框眼镜实在太丑了,任他什么旷世美人,戴上立马变普。 再说能力:治疗是不会治疗的,魔法是用不出来的,打架只能单挑,群殴只能靠玩阴的——除了在某些时候帮瑞基出谋划策外,完全就是一个半吊子拖油瓶。 就这样一个身无长处、平平无奇的男人,凭什么能让魔界九狱的王子向他服软?又凭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玛尔就这样哽了好一阵,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最终,他还是在瑞基期待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好。” 瑞基:耶! 他看着玛尔纠结痛苦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安抚道:“诶呀,药师先生,别这么丧着一张脸嘛,” “你不喜欢被别人碰的话,我就出双倍的钱,让澡堂的人烧好热水后立刻退下,不会有人打扰。” “至于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其实我也不喜欢,我带了个全新的、可以变形的浴桶,到时候热水准备好了,咱们就用它洗——怎么样?” 看着瑞基亮晶晶的眼睛,玛尔有气无力地说:“好好好,行行行,都听你的。”只要他不找人来服侍他俩就行。 二人来到澡堂,果然如玛尔所料,这里的人见到瑞基这样唇红齿白、出手阔绰的美青年后,立马两眼放光,热情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他直接生吞了。 “哎呀,小哥,你不想试试我自己制作的手工玫瑰香皂吗?” 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纱布裙,头戴雏菊花环的澡堂老板娘朝瑞基眨了眨眼,顶着身边下属们愤懑的眼神,卖力推销道:“我的按摩手法可是一流的,给小哥你按摩的话,我可以不要小费哦~” “手工玫瑰香皂?”瑞基的关注点显然和一般的澡堂男客不一样,“多少钱?给我来两块。” 他这次出来得匆忙,城堡里有玛尔巴什在后面追着,他只能草草地把寝殿里有的东西给塞进储物袋里,寝殿浴室的香皂又恰巧用完了,眼下在这破地方还能遇到他最喜欢的玫瑰味儿,自然要赶紧补货。 “啊……好的。”澡堂老板娘没想到他的脑回路竟然这么清奇,忍不住追问道:“那您要我服侍你吗?” 瑞基摆手,“不用。” “请帮我们准备足够的热水就可以,不用其他服务。”玛尔突然插话,挡在了瑞基身前。 他从怀里拿出几枚银币,递给了老板娘,笑眯眯地补充道:“另外,请问您这里还有干草药、金盏花药剂和绷带吗?有的话,连同玫瑰香皂和洗浴费用,我一并结了。”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如西国高天盎酒庄酝酿出的上等干红,优雅而浓厚,带着一种天然的高贵感。 老板娘微微一愣,抬眼打量了他一番。 这名东方人虽然穿着朴素,但身上带着一股学者大师特有的书卷气,而且对她的态度非常温和,如东方青竹般高雅。 “啊、好、好的,先生。”鲜少见到如此儒雅而温柔的客人,又被这般恭敬相待,老板娘微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接过银币,动作比刚才快了三分。 很快,她便将澡堂里所有能找到的草药、伤药和干净绷带,全部打包递给了玛尔。 瑞基惊讶地看着背着手、笑眯眯的玛尔。 药师他……又主动买单了? 可他刚才还拐弯抹角地朝自己要衣服,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抓住机会薅自己羊毛吗? 难道他错怪他了? 瑞基眼睛转了转,刚想说自己把钱补给他,却被老板娘打断:“二位,跟我来,我带您去包厢。”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着,转身在前引路。 临走前,她还不忘回头冲着还在发呆的雇员们吩咐道:“妞儿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客人烧水——动作麻利点儿!” 进了包厢后,瑞基张了张口,再次将手伸进钱包,想把钱给玛尔。 他不喜欢欠别人,就算是一个铜板也不行。 “不用。” 玛尔再次抢在他之前开口,“这是我自愿出的,你不用觉得有压力。” 他将老板娘的手工玫瑰香皂递给他,微笑道:“这是你要的香皂。” “热水都在这里,就麻烦你把全新的浴桶拿出来吧。” 瑞基看着他手里的香皂,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抓着这点不放,就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大不了,之后再给他多买点好东西补平。 “行吧。” 他接过香皂后,将其放在旁边的小桌台上,然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全新的便携魔法卷……浴桶。 “所以……你说的新浴桶,其实是用变形术卷轴把澡堂的旧桶变新桶?”玛尔看着澡堂浴桶“嘭”一声后,变成了一个崭新的浴桶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瑞基撇了撇嘴,“……不然呢?你觉得我出来冒险,为什么会随身带全新的浴桶啊?” 见玛尔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全新”浴桶,他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努力挽尊道:“但是吧,你看,这等于是用魔法刷新了,所以——也是新的!” 玛尔捂脸,“好的,殿下。” “行,那就开始洗吧,我好累啊,等不及想睡觉了……” 瑞基见他没有异议,打了个哈欠,随手坐到长凳上,双手一把抓住衬衣下摆,往上拉,准备直接脱衣服。 玛尔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都不避讳自己,连忙喊道: “等、等一下!” 第40章 共浴? 热水注满浴桶,蒸腾的雾气在狭小的包厢里弥漫着,水滴沿着刷了油松涂层的盆壁缓缓滑落。 温热的蒸汽在空中流转,角落高脚桌上点着的蜡烛光被氤氲的水汽折射得朦胧而迷离。 “瑞基,你等一下,别忙着脱——!” 玛尔见瑞基当着他的面开始宽衣,忙出声阻止,可惜他的话还是慢了一步。 “唰”的一声,瑞基已经将衬衫脱了下来。 玛尔的呼吸猛地一滞。 形貌昳丽的王子半裸着上身,身形修长,肩背线条流畅而有力。 细密匀称的肌肉勾勒出腰腹分明的轮廓,微微鼓起的肌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透着蓬勃而野性的生命力。 “嗯?干嘛?” 瑞基将脱下来的衬衫随手丢到一旁,转过头看向他,眼里充满了疑惑。 药师他,又怎么了? 玛尔怔怔地站在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 看着瑞基单纯无辜的眼神,他轻轻抵了抵后槽牙,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悄然涌起的汹涌暗潮。 “……没什么,”他低声说着,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瑞基。 “你脱吧。” 瑞基看他这奇怪又别扭的行为,眯起眼睛,开始思考。 然后,思考不出来。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他累得要死,只想泡个澡然后睡觉。 于是他三下五除二地褪下衣服,从储物袋里拿出浴衣换上,然后毫不客气地踏进了浴桶。 冒着蒸汽的热水温度刚好,才一进入浴桶,温热的水便热情地包裹上来,将过去几天的疲惫一寸寸揉开。 瑞基舒服的忍不住闭上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等他舒服够了,睁开眼后,发现玛尔还背对着他,跟个石雕一样杵在那里,便忍不住问:“喂,玛尔,你怎么还不脱?” 他懒洋洋地靠在浴桶边,打了个哈欠后催促道:“赶快脱了一起洗,早点洗完早点回房间睡。” 石雕的肩膀震了一下,然后露在棕发外面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变得通红。 瑞基盯着他红得跟熟透了的虾子一样的耳朵,突然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 他双手交叠着搭在浴桶边缘,下巴也懒洋洋地枕在小臂上,微微仰头,看着玛尔,语气里透着促狭和坏心眼: “不是吧,药师先生,你在害羞?” 在瞥见玛尔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悄悄攥成了拳头,关节微微发白,一副死死忍耐的模样后,他的兴致更高了几分。 “怕什么,我又不是喜食人类精气的魅魔,还是说——你们东方人,就算是面对同性,也这么拘谨避嫌?” 背对着他的男人动了。 他低头摘下眼镜,然后转过身,深褐色的眼眸缓缓移动,视线滑过在瑞基裸露于水面上的身体,最后,停在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红眸上。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瑞基下意识地感到背脊一凉。 摘下眼镜的药师,像是解除了什么封印似的,几乎换了个人。 面前男人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往日的温和与拘谨,平静的假面下压着暗涌翻腾的渊底暗潮,没有波澜却仍危机四伏。 摘下眼镜后,玛尔又抬手,随意地将系着头发的发带一扯。 没有了束缚,半长发如同缓缓坠落的深棕色瀑布,瞬间披散开来,随意地搭在肩头和背上,透着一股慵懒又危险的野性。 他将眼镜叠好,与发带一起,轻放在一旁的长凳上,动作温柔优雅。 处理好随身的小物件后,玛尔转身走回浴桶前,在瑞基面前站定。 他与他对视着,在水汽缭绕中,缓缓抬手,动作不紧不慢地解开衣袍,然后一寸一寸将其褪下,露出线条流畅的肩膀与结实的胸膛。 还有夹在两胸沟壑间的那条重镶太阳石项链。 瑞基呼吸一滞,捏着浴桶边缘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几分。 这是他第一次见药师赤裸的上半身。 氤氲朦胧的蒸汽下,玛尔身上的肌肉线条被一层细细的水汽笼罩,肌肤在光影中泛着微光。 而随着他每一次微小的动作,瑞基能看到那精壮的肌肉被牵引着收缩与舒展。 充满了野性的力量,却又带着含蓄的隐忍与克制。 这种两相极致的碰撞,简直是…… 性感的令人窒息。 ……啊。 也许是水汽的原因,瑞基的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不然为什么,连挪动一下视线都做不到? 感受着他灼灼的目光,玛尔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慵懒又危险的笑。 “殿下,”他低声打趣道:“可还满意你看到的?” 这句调笑像一道惊雷,劈得瑞基猛地清醒过来。 一股热意唰地从脖子一路窜上脸颊,烧得他耳朵发烫,瑞基猛地转过身,像逃一样别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胡、胡说什么!”他背靠着浴桶,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热水里,耳根子红得像要滴血,“都是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呵呵……” 玛尔见他这副鸵鸟样,愉悦地低笑道,“是,我有的你都有,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他懒散地披上浴衣,随后走向浴桶,却在离桶两步之处停下了。 瑞基背对着他,弓着身子,微微低着头,湿漉漉的黑发贴着脖颈,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和烧得通红的耳尖。 他这副慌乱而又无防备的样子,像极了咒怨森林幻境中,跪伏在自己身下,颤抖着婉转哭泣的那道背影。 玛尔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伸出手,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动,想要触碰那寸泛着淡淡粉意的皮肤。 可最终,他还是生生忍住了。 手在半空僵了一瞬,随即缓缓垂了下去,换成搭在浴桶边缘,指尖在木质表面无声摩挲。 瑞基感到后背一阵发热,心跳顿时加速。 他下意识回头,就见那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性感得令人窒息的躯体,正缓缓地向他倾轧而来—— “瑞基,我尊贵的王子殿下,” 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像一根细腻的羽毛,轻轻撩拨着他的神经。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浓郁的草药香气混合着一缕难以察觉的雪松香,同蒸腾的水汽一起,如狂涌的潮水向瑞基奔腾席卷而来,霎时间卷得他昏天黑地,眼冒金星。 “我可以进来吗?” 轰—— 瑞基这下不止脸和耳朵,全身“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进、进来? 他要进……进哪里? 上辈子被玛尔巴什按在身下、同他抵死缠绵的画面闪过,刺激得瑞基下腹一阵紧缩。 每次玛尔巴什要进来前,都喜欢先把他的浴火挑起,然后故意在他快攀升至顶点时停下,恶劣又愉悦地问他: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反正,他只有答应的份,不然那家伙有的是法子折腾到他松口。 瑞基夹紧双腿,把站在身后的玛尔一把推开:“不行!” “难怪在我脱衣服时你一直扭扭捏捏的,原来你、你……!”他指着玛尔,满脸羞恼,耳尖红得要滴血,“可恶的药师,我看错你了!” “……啊?” 玛尔懵了。 他怎么了? 不是瑞基自己催着他快点脱衣服,一起洗的吗? 虽然他看着瑞基那傻乎乎的样子,没忍住调侃了几句,但他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大吧? 他看着羞得浑身通红的瑞基,突然意识到—— 瑞基可是尊贵的魔界九狱王子,怎么可能容许一个普通的人类药师和他共浴? 玛尔有些懊恼——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就忘了现在他不是玛尔巴什,而是一个陌生的药师,是没有资格同瑞基靠得这么近的。 想通以后,他挠挠头,好脾气地说:“那行吧,你先洗,你洗好了我再洗。” 说完,转身走到长凳前坐下,定定地看着瑞基,耐心地等他先洗。 “……” 浓郁的草药香猛地撤离,结合玛尔刚才的话,瑞基这才猛然惊醒—— 药师问的,是能不能进浴桶和他一起洗澡, 而不是…… 啊——!! 瑞基的脸痛苦地挤成一团,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或者直接把自己淹死在桶里。 他竟然以为药师先生对他有那种想法,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怼了一顿! 明明刚才还是自己催他麻利点进来一起洗,接过转眼就翻脸变卦。 而且看药师先生那副坦坦荡荡、毫无心机的样子,显然自己才是那个满脑子歪念头的不正经家伙。 ……魔不能,起码不可以,丢脸丢成这样吧? “玛尔……”他大半个身子缩在浴桶里,手捏着桶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看向玛尔,“你……我……抱歉,我刚才脑抽了。” 红色眼睛心虚地左移右移,就是不敢直视对方,“你进浴桶来,一起洗吧。” 玛尔眨眼,猛地意识到原来刚才瑞基以为自己是对他有什么生理性的冲动、在和他邀欢?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瑞基的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的自己,只是个跟他认识了不到一星期的陌生药师而已,他竟然就能想到那种地方去? 玛尔咬牙,心里暗暗发狠。 瑞基长着那么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蛋,却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心,要是真遇上别有用心的人,恐怕早就被三言两语哄上床了! 他胸口闷得慌,藏在浴衣下的指节也被捏的咔咔作响。 果然,他就不该对瑞基这个恋爱脑王子抱有什么过高的期望! 玛尔压着心底翻腾的暴躁,脸上却仍然挂着温和无害的笑。 他倏地起身,语气温柔地近乎体贴道:“不了,你自己洗吧。我又想了一下,我在屏风后面用水冲一下就好。” 末了,他还抢在瑞基开口前,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 “毕竟,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难眠 瑞基看着玛尔就这么施施然提起一桶热水,走到屏风后面,自顾自地冲洗起来。 啊这…… 他盯着屏风上隐约映出的身影,心里堵得慌,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自己是不是……被药师先生讨厌了? 瑞基靠在浴桶边缘,仰着头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长叹一声,无精打采地拿起玫瑰香皂开始洗澡。 只是动作非常敷衍,因为心思早就飘远了。 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对方刚才的那句话。 药师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淡漠薄凉,说着“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 玛尔巴什。 “呵……”他嘴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 玛尔巴什也曾经和他说过这话,只不过他的原话是: 【“我有洁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也绝不会碰和别人上过床的人。”】 记忆中的玛尔巴什,一袭竹色长袍,高贵淡雅。 他坐在潘地曼尼南皇城中心的贤者法师高塔内的书房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红茶杯柄,浅抿了一口皇室红。 单边金丝眼镜下,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瑞基,如果你还想让我继续替你办事,就记住我说的话——”】 【“少跟那些纨绔魔二代厮混。”】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笑嘻嘻地凑到他的身边,促狭道:【“哟,玛尔,吃醋了?”】 【“嚓。”】 对方将茶杯轻放下。 【“王子殿下,我是认真的。”】 玛尔巴什转过头,对上自己的视线,沉静如渊的眼眸深处藏着风暴。 他手指随意一勾,自己便被魔法从他身边推开,连带着那束原本送到他面前的玫瑰花也一同飞起,重重摔回他的怀里。 在玫瑰花束间,一缕晶莹的红色粉末被魔法卷动着剥离出来,在半空中凝成一团,缓缓浮动。 【“呵……魅情粉。”】 他听见他低声嗤笑,声音冷得像冰,【“瑞古勒斯,你就这么急着想跟我上床?”】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瑞基仍然记得自己那时被戳破的窘迫,以及,在恼羞成怒后,理直气壮喊出的那句话—— 【“我……我喜欢你,想和你发生点什么,有问题吗?”】 【“有。”】 一直姿态风度翩翩的玛尔巴什倏地起身,冷冷看向他。 他的下巴微微扬起,峰眉轻蹙,英俊绝伦的脸上透着掩饰不住的嫌弃和厌恶,像是在看一块弄脏了他衣角的烂泥: 【“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残忍如刀。 【“瑞古勒斯,你这样随便,跟那些纨绔荡夫没有任何区别。”】 面对他的指责,他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他看着玛尔巴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深褐色的眼眸里翻涌着阴翳的怒意,像一条被彻底激怒的蝰蛇,吐着细细的信子。 下颌骨传来一阵钝痛,他钳着他的下巴,低下头,几乎贴着他的耳畔道:【“我有洁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更是绝对不会碰和别人上过床的人。”】 【“你若是选择继续跟那些人混、继续学坏,甚至随便跟人上床——”】 指节用力,力道大得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你一顿,然后,离你远远的,永远不再看你一眼。”】 自那之后,瑞基便远离了那几个情人无数的纨绔,并一直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更是拒绝了所有跟他求欢的邀请。 说他瑞古勒斯撒旦森幼稚也好,矫情也罢,但他确实一直在为玛尔巴什守身。 虽然嘴上说是因为他要向玛尔巴什证明,自己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对他是真心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 玛尔巴什说到做到, 他怕他真的不要他了。 …… 瑞基草草洗完,趁着玛尔还在屏风另一端,迅速地穿戴整齐。 玛尔洗漱完毕后,刚走出屏风,就看见瑞基双手环胸,站在窗台前发呆。 他有些惊讶:“瑞基?……你已经洗好了?” 瑞基很喜欢泡泡浴,不仅每天必泡,还总是一泡就是一个多小时。 这里虽然简陋,但起码是正儿八经的热水澡,按理说瑞基怎么也得泡上半小时,甚至四十分钟。 可现在他竟然十五分钟不到就搞定了? 听到声音,瑞基微微侧了下头,却没回身,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洗好了。” 玛尔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备用药师袍,迅速换好,提起药箱,走到瑞基身边,关心道:“……你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瑞基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不仅看出了自己的情绪,还会主动问出口。 但他没办法跟他说出自己情绪低落的原因。 更何况,他向来没有和别人倾诉的习惯。 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把情绪跟感受挂在嘴边,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脆弱。 这是他的私事,他自己会处理。 “没事。” 瑞基将手插进裤兜,淡淡道:“洗好了?好了就走吧。” “我累了,想睡了。” 说完,他不等玛尔开口,径自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欸?等我一下!”玛尔愣了一下,忙提着药箱追了上去。 他看着瑞基笔直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想: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又说得太重了? 其实在那句“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脱口而出时,他就已经后悔了。 ……自己刚刚到底在气什么? 为什么非要说出这样一句明显是赌气的话? * 二人离开澡堂时,夕阳已然沉落,山脊线上只剩下一抹微弱的金边。圆月初升,带着几颗最亮的星,高悬于空。 客栈外,酒客们见天色已晚,三三两两地起身散去。山路上时不时亮起几点橙光,是离去的村民们举着火把或提着煤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 “咯嗒——” 房门被推开,瑞基二人走进了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陈设简朴,木制的桌椅和床铺透着一股山野特有的朴素气息。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暖黄的光晕将客房照得柔和温暖。 以一个山间驿站的条件来说,这样的房间已算得上是最高水准,甚至还出乎意料地宽敞。 “……啧。” 瑞基看着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的双人大床,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只有一张床。 但他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这种地方,确实不可能像曙光镇翡翠馆那样,给他们来一套主卧带次卧的贵族套房。 他揉了揉眉心,走向床边,将腰间的猩红长剑解下,放在床头。 就一晚而已,将就一下吧。 瑞基低声叹了口气,把床上粗布棉被掀开,推到一边,接着从储物袋里拎出了自己的超软魔鹅绒毯。 他抽出毛毯的瞬间,忍不住攥紧了柔软的绒面,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下一秒,整个人就一头扎进了毯子里—— 好软,好舒服! 这床毛毯是用寒冰地狱魔鹅身上最上乘的绒羽制成的,厚实柔软、质地奢华。 非常值得拥有。 另一边,玛尔关好门,顺手把锁也仔细扣上。 随后,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细丝线和一个小铃铛,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在门口和窗前布置了一个简易的警戒陷阱。 布置好后,他转头看向瑞基—— 却只看见一卷巨大的酒红色的魔鹅绒毛毯, 以及它旁边被推开后、故意叠起来的、泾渭分明的被子边界线。 本来做好打地铺准备的玛尔愣住了。 这是……允许他上床睡? 毛毯鼓动了一下,然后冒出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蹭够了柔软绒毯的瑞基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边抬手拍了拍身旁的床垫,声音含糊又理所当然地道:“玛尔,明天还得赶路,快上来吧。” “那半边是你的,晚上睡觉规矩点,别踹我,我有起床气。” 他揉了揉眼睛,眼神迷蒙,声音软绵绵地嘟囔着:“我好困,先睡了……你睡之前,记得把灯熄了再上床。” “晚安。” 话音刚落,他强撑着的脑袋一歪,整个人便没入了绒毛毯中,只露出一小截发旋,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姿,玛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同床……共枕。 他缓缓抬眸,眼神在黑暗中变得阴翳而贪婪,捏着药箱背带的手死死攥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这不对。 要是之后瑞基知道自己就是这个东方药师,玛尔穆恩的话…… 他会误会的。 不行,他不能—— “嗒。” 药箱的皮底轻轻坠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玛尔面无表情地走向瑞基为他预留的床铺。 他解开束发的布条,规规矩矩地叠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取下黑框眼镜,轻放在布条旁。 褪去外袍后,他来到煤油灯前,缓缓转动调节轮。灯芯渐渐下降,火焰摇曳着变小,直到“嘶”的一声熄灭。 唯一的光源消失,整个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只剩一丁点从窗户缝隙渗进来的月光,混沌而朦胧。 他掀开被子,缓缓地爬上了床。 淡淡的玫瑰香从旁边传来,像缥缈的轻烟,柔柔地缠着他,撩拨着他的神经。 不愧是用野玫瑰花瓣手工制作的香皂,他想。 不同于玫瑰精华露的浓郁张扬,也不同于园艺玫瑰的甜腻, 青涩,含蓄,像是清晨初绽的花朵,带着微凉的清香。 甜美,却不腻。 反而……柔软得叫人心头发颤。 ——够了! 他闭上眼,尝试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入睡。 随着呼吸逐渐加深,困意像一张细密的麻网,自四肢末端悄然蔓延,慢慢往心口聚拢。 乱颤的心跳一点点平稳,意识也逐渐沉入柔软的黑暗中。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 一具柔韧、性感而滚烫的躯体,毫无预兆地向他靠来,越过被子界限, 滚进了他的怀里。 第42章 希望之城 “喔喔喔——” 破晓初至,天光微曦,农家后院的公鸡们纷纷开始打鸣。 通往霍普市的商道上,两个年轻男子并肩走着。 一个黑发红眸,身着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柄造型独特的猩红长剑,步履张扬而轻快;另一个深发深眼,戴着黑框眼镜,身穿淡绿色的药师袍,挎着一只老旧的药箱,神色温和中带着一抹疲惫。 “终于睡了个好觉!” 瑞基一脚踹飞路中央的碎石,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长叹。 “一个山野客栈都能让我感动成这样……”他晃晃肩膀,脸上满是久违的轻松,“唉,这些天过得都是什么鬼日子啊……” 玛尔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眶微微发青,向来被打理得柔顺整齐的半长发看起来有些毛糙凌乱,看起来恹恹的。 面对瑞基的感叹,他只是恹恹地点头:“嗯嗯……” 瑞基没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继续感叹道:“不过恐怕昨晚那样的温存会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最舒服的了。一旦进了城,就得赶紧找威廉。” “我有预感,咱们肯定又得跟艾摩斯和那些邪教狗腿子们碰上。霍普市那么大,据说邪教的教堂和分会也在那里,敌人只会多,不会少……又要是一场苦战。” 想要拯救世界可真不容易啊。 玛尔抽了抽嘴角,“你……说得对,但‘温存’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瑞基挥手:“哎呀,意思差不多就行,讲究这么多干嘛。” 玛尔无语地别开视线,“问题是——差很多啊……我们的关系还没有这么……亲密吧?” “哈?”瑞基叉腰,转头看向他,不悦道:“什么意思?我们一起经历了生死,甚至都能睡一张床了,关系还不能算好吗?” “不是,”玛尔扶额,指尖下的太阳穴突突狂跳:“‘温存’是用于情侣间的,请问——” 他眼睛突然睁开,面色阴沉地看向瑞基:“王子殿下,我们是情侣吗?” “呃,”瑞基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较真,一时间愣住了。 在对上玛尔盛满怒意的眼睛后,他缩了缩脖子,将视线尴尬地平移开,嚅嚅道:“不是。” 糟糕,不小心说错话了!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玛尔,耳根悄悄泛红。 药师先生他,可千万别误会啊…… 玛尔扶了扶眼镜,冷哼道:“知道就好!” “祸从口出,作为王子,务必谨言慎行……” “所以,记住了——以后别乱用词!” 瑞基不爽地“啧”了一声,撅嘴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没有误会就好。 但他好凶哦。 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暴躁? 他偷偷瞥了眼玛尔,在看到对方眼睛下淡淡的青黑后,心里一跳。 药师他,看起来—— “你昨晚没睡好吗?”他凑过去,眨巴着眼睛问道。 玛尔本来就因为昨晚的事窝着一肚子火—— 瑞基睡得倒是香得很,可他一整夜都没能阖上眼! 昨晚,这位祖宗不但滚进他怀里,还把他当抱枕乱蹭。 更可恨的是,自己非但没能推开,反而僵着身子任他抱,最后还忍不住将他揽入了怀中。 然后他就这么抱着瑞基,盯着天花板,熬了一晚上。 所以,他不但没睡,还得竭尽全力压制胸腔里不听话的心跳声,以及……紧绷到发疼的下腹。 酷刑, 彻底的酷刑。 这会儿瑞基突然靠得这么近,几乎鼻尖要碰到鼻尖,整得他一个激灵,差点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拳揍过去。 玛尔推开他凑得过近的脸,怒道:“你干什么靠这么近?退后!” 被这么粗暴地对待,瑞基也怒了:“喂!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玛尔双手环胸,态度疏离:“是你先越界的。” 瑞基双目瞪圆,指着他,高声道:“你——!我愿意靠近你,是看得起你!” “嗬,那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玛尔冷笑一声,“只可惜,如果你所谓的‘看得起’就是反复无常,指东朝西,一边说着不准我越界,一边自己越界、把我当抱枕,害得我一晚上没睡的话——我宁可不要这种殊荣。” 末了,他还阴阳怪气地补上一句:“王子殿下您的青睐,我一介凡人,担当不起。” 瑞基听着对方的指责,脸“轰”地一下涨红,脑子里下意识浮出今早起床时看到的画面。 …… 不久前,曙望村马夫驿站客栈—— 瑞基是在浓郁的木香中醒来的。 说是木香,因为他不确定这到底是种什么香,像是草药、雪松与淡淡的人味儿混杂揉和而成, 暖暖的,很舒服。 而从枕头上传来的温温热意,更是舒服,舒服到他明明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蹭了蹭,发出一声低叹。 只是—— 在他蹭了蹭“枕头”后,“枕头”竟然动了。 “醒了?”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慵懒沙哑。 ……? 瑞基猛地睁眼, 浅绿色的底衣微微敞开,润白如玉的皮肤在淡色晨光中透着健康的光泽,胸膛宽阔,肌肉鼓囊,线条流畅。 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怎么眨眼。 虽然昨天在澡堂就见过了对方的赤裸上身,但可没有靠得这么近,近到他的脸几乎贴着对方的皮肤,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鼻尖拂过的那道比常人略低的体温。 “还看?”面前性感的胸肌随着声音的震动,微微起伏颤动。 瑞基身子一震,视线僵硬地往上移。 当他与男人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对上的瞬间,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背窜到头顶,接着猛地一激灵,瞬间睡意全无。 这这这……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跑到药师先生的怀里,还、还枕着人家的手臂? “还能是怎么回事?” 被他枕着的男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声,嘴角上扬,半讥半讽地说:“王子殿下,我睡姿倒是没问题,但你的睡姿——实在是糟糕的很呐。” 说完,他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醒了的话,就烦请动一动,从我身上下来。” 瑞基愣愣地看着他英俊绝伦的脸,脑子一片空白。 不,也不是完全空白。 他看着玛尔,脑袋里只有两个想法—— 一、药师他,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帅了? 二、这人是怎么做到连打哈欠,都这么慵懒又优雅的? “瑞基?” 玛尔见他还呆呆地盯着他,像是把他话当耳旁风一样,便半眯起眼,有些不悦地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乖,从我身上下来。” “啊,呃,好……” 瑞基终于找回了飞走的魂儿,“噌”的一下从他的怀里弹开,抱着毛毯,局促地坐回了自己那半边床。 在他起身后,玛尔没有立刻坐起来。 他先是微微动了动那只被枕了一整夜的手臂,试图活动一下手指。 手指动得很僵硬,于是他又在床上躺了片刻,才缓缓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过眼镜,慢条斯理地戴上。 “今天得赶路去霍普市,想办法救出威廉——收拾一下,我们尽快出发。” 说完后,玛尔就转过身,不再多说什么。 瑞基脸烧得通红,也默默起身,将毯子收起,开始收拾。 当他将猩红长剑重新别回腰间时,一个模糊的念头飞快掠过脑海—— 刚才靠近的时候,他似乎注意到,药师先生的左眼,要比右眼颜色浅一些,神采也更黯淡些…… 是左眼,看不太清吗? …… 玛尔说完后,见瑞基双颊飞红,眼神游移不定,却硬是憋着不吭声,便挑了挑眉,戏虐道:“怎么,这就生气了?” “谁——谁生气了?!” 瑞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般瞪了他一眼,耳尖微微泛红,“我哪有这么小家子气,随随便便就生气?” 他双手环胸,头偏向一边,别扭道:“好好好,对不起,害得你一晚没睡,” “我以后一定和你保持距离,绝不靠近你半步——行了吗?”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了,玛尔应该消气了才对,哪不知—— 对方的脸,竟然变得更黑了? 瑞基目瞪口呆地看着用后脑勺对着自己,脚步加快的药师,满脸问号。 怎么回事? 他又说错话了吗? “喂,玛尔,药师,穆恩先生——”他快步追上去,“你又怎么了?” “……唉,别不理我呀!” 二人顺着商道翻过山丘,穿过山谷,终于来到了南国最南边的边境线前,最后一个大城市—— 希望之城,霍普市。 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在前方城市的土地上。 城外,大片大片的雏菊花田,如同铺展开的黄白色海洋,一直蔓延到天边。远处城市钟楼的钟声悠悠传来,与秋风拂过花田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恬淡安宁。 瑞基走在田埂上,看着盛开的雏菊花海,感叹道:“五百年了,霍普镇已经变成了霍普市,但外围的雏菊花海却没变,还是这么美。” 走在他身旁的玛尔听了,微微偏头,静静地望着他,却什么也没说。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五百年了。 他的瑞基,已经从那个瘦瘦小小、衣衫褴褛的乞丐小子,抽条长大,变成了恣意骄傲、眉目璀璨的英俊王子。 平安,富足,健康。 唇角轻轻扬起,勾出一个浅淡又温柔的弧度。 真好。 “咦,外城区……告示牌?” 瑞基在经过一座木制告示栏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有个习惯——只要遇到告示栏,或是贴在墙上的通告,都会停下来仔细看看。 一方面是因为他喜欢凑热闹和吃瓜,另一方面,当初在人界流亡时,他经常被各地通缉,而公共告示栏便成了他获取消息、判断局势最便捷也最安全的方式。 这个习惯,直到今天也没改,而他也庆幸自己没改。 “……玛尔,过来。” 瑞基看着告示栏,脸色难看地说: “这上面被通缉的那两个人——是我们吗?” 第43章 伪装 “我们……被通缉了?” 霍普市城外,雏菊花田埂上的告示栏上,贴着两张最新发布的通缉令: 【通缉令】 姓名:瑞古勒斯撒旦森 特征:黑发,红眼,年轻男性,身高约六英尺。 职业:冒险者——战士,持有猩红色长剑。 备注:邪恶的魔王撒旦之子,极度危险。见到后切勿擅自靠近,立即上报市议会或寻求奇迹神教教会帮助。 【通缉令】 姓名:玛尔穆恩 特征:深发,深眼,戴黑框眼镜,年轻东方男性,身高约六英尺3英寸。 职业:冒险者——药师。 备注:与撒旦之子瑞古勒斯勾结同行,危险等级不明。见到后速报城市护卫,或就地格杀。 玛尔皱着眉走上前,在看到告示栏上贴着的二人画像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瑞基的通缉令下方,还特别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标注着“高额赏金,需活捉”几个字。 在他的画像底下,赫然列着一笔相当可观的赏金金额,数字之大,足以让任何一个贪婪的冒险者或雇佣兵为之心动。 玛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眸光一冷,随即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四周。 很好,周围三里内并没有人。 今天天气好得过份,烈日直晒,碧空万里。 而现在是晌午,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秋老虎余威尚在,晒得人头皮发烫。 田埂上无遮无挡,附近的农户们都聚在田野间的几棵大树下乘凉,没人会在这种时候路过这里。 他面色平静地转过身,小声对瑞基道:“先走吧。”说完,径直离开了告示栏,继续向前走。 就好像告示栏上通缉的不是他,他就是一单纯的路人一样。 瑞基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微微后退了两步,然后将视线从告示栏上的通缉令上抽离,快步跟上。 玛尔装作无事发生是对的。 要是他们在告示栏前表现得太过惊讶或者紧张,万一被人,或者什么监视魔法察觉到就糟糕了。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把兜帽拉下来遮住脸,然而一摸之下才发现——因为天热,他今天穿的是短袖衬衣,没有兜帽。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脚下的土地在视线中仿佛被无限拉长,辽阔得令人窒息,而他则像是赤身裸体地暴露在这片旷野之中,毫无遮掩,避无可避。 难受。 红色眼眸不安分地转动着,急切地想要找一个能够躲起来的地方。 只可惜,这里是开阔的田野,除了遍地的雏菊花海,就是田埂阡陌,在太阳的直射下,连片阴影都没有,更没地方给他躲。 这时,玛尔突然问道:“瑞基,你储物袋里还有变形术卷轴吗?” 瑞基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有,我有很多。”量大管够。 他有很多魔法卷轴,但全是变形术、魔法锁还有烟雾术这种毫无杀伤力且“上不得台面”的盗贼法术。 那些珍贵的攻击魔法卷轴,他全给玛尔巴什了。 别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留几个,问就是他以前从来没考虑过。 毕竟魔王之子,瑞古勒斯王子没有魔力,不会魔法,是人尽皆知的笑话; 而魔王养子,玛尔巴什殿下则是几千年来唯一一个登顶大贤者法师之位的法师,同样举世皆知。 瑞古勒斯王子和玛尔巴什殿下形影不离,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于曾经的瑞基来说,既然他有玛尔巴什这个大贤者法师在身旁,自己要那些攻击魔法卷轴干嘛? 魔法卷轴虽然不需要魔力也能使用,但非常消耗精神力,而且必须全神贯注。 有那施法的精力和时间,都够他再砍几个了。 但盗贼法术可不一样。 从整蛊到逃命,这些小魔法用起来又快又灵活,关键时刻能救命,非常实用。 而且,外界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自大、鲁莽、恋爱脑的草包王子,没人会想到,他实际上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游荡者,非常擅长做这种不“高贵”的勾当。 玛尔巴什很讨厌他搞这些,总是斥责他不学好、不走正道。 想到这里,瑞基在心里啐了一声。 他是高阶魔族,是恶魔,又不是天堂的那些鸟人,走个屁的“正道”。 玛尔颔首,“好,你给我一个高级变形术卷轴,再自己用一个。” 瑞基有些傻眼:“啊?现在、在这里用吗?”这也太明显了吧? 玛尔淡定道:“对,现在。动作快点。记得选人类或者精灵这种跟你外型差不多的种族,别变矮人、侏儒或者兽人,也别给自己加胡子——总之,微调就行,别太夸张。” 说完,他从瑞基手里接过卷轴,干脆利落地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棕发棕眼的半精灵。 瑞基了然,也使用卷轴,照着他的话小幅调整了容貌,变成了一个黑发橙眼的俊美半精灵。 “剑。”玛尔瞥了他腰间纹饰华贵繁复的猩红长剑,提醒道。 瑞基撇撇嘴,手速飞快地将猩红长剑收进储物袋,换成了一把普通长剑。 他的动作之快,快到只看得清残影,剑就被换好了。 玛尔微微睁大了眼睛。 “嘿,我手艺不错吧?”瑞基见他吃惊的样子,得意地扬起下巴,“这可是我老本行。” 哼,他的【巧手熟练】,可不是盖的。 玛尔看着他孩子气地炫耀,好笑道:“厉害,非常厉害。” 之前一直为瑞基总惦记着这些在人界学的偷鸡摸狗的小把戏而生气——王子殿下正儿八经的政治和学术是一点不搞,反而以这些旁门左道为荣,简直朽木不可雕。 现在看看,似乎……也并不是全无好处。 这种手速,需要极高的灵敏度,以及对即将操作的物品有着极致的熟悉度,还要对手臂肌肉进行精准控制,才能做到如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更重要的是,如果用得好,这些在人界学来的“不体面”的小花招,完全可以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绝地反击。 炫耀完后,瑞基重归烦躁。 他抓了抓头发,低声抱怨道:“好烦啊!!还没进城就收到这种消息,阴魂不散的邪教真可恶!” “这下好了,要救出威廉的难度更大了,而且——我们甚至一点线索都没有!” 就在他烦得跺脚时,脑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瑞基,伟大的撒旦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殿下!啊啊啊啊!请聆听我的呼唤吧啊啊啊——”】 女高音毫无防备地在瑞基脑壳里炸开,差点把他天灵盖给掀了。 他愤怒地回吼道:【“阿斯蒙蒂瓦!闭嘴!!”】 脑子里的尖叫像是被卡住了脖子,“嘎”的一声,硬生生中止住了。 过了片刻,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你能听到了?”】 瑞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没想到竟然是蒂瓦。 可她不是丢下自己独自上路了吗?怎么现在又一副急着找自己的样子? 虽然心里腹诽着,他还是努力压下火气,发出了疑问三联:【“蒂瓦,怎么回事?你在哪里?为什么鬼叫?”】 【“我在霍普市的邪神教会地牢里!”】 蒂瓦听起来无比焦急,还有掩饰不住的颤抖与恐惧,【“殿下,救救我,我跟科恩被抓起来了!”】 她泫然欲泣道:【“他们、他们说我们是被神选中的幸运儿……打算一周后把我们给献祭给邪神!”】 什么?! 瑞基瞪大了眼,身子一僵。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抓到邪教教会的地牢里?”】 玛尔见瑞基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神情紧张,忍不住疑惑地侧头看向他。 “瑞基?怎么了?” 瑞基深吸一口气,把蒂瓦和科恩被抓到邪神教会地牢里的事情告诉了他。 “……怎么办?” 他眼神空洞地抓头,喃喃道:“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他跟没有跟玛尔强制绑定在一起,二人倒可以分头行动。但他们身上背着这个可恶的【恋爱囚笼】契约,必须一起行动。 这就意味着,他们只能优先救一人。 威廉和蒂瓦,两个都是他重要的伙伴。 一个是五百年前救过他一命的善良大叔,并且带着通往无尽深渊的关键物品; 一个是和他年岁相仿,在他被魔界其他同龄的贵族们鄙夷排斥时,唯一向他伸出手的好友。 手心手背都是肉,该先救哪个? “瑞基,别急。” 玛尔见他脸色苍白,忙出声安慰,语气温柔而坚定:“我们还有时间,而且——” “这也并不是没办法两全。” 瑞基听了,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真的吗?” “嗯。”玛尔冷静地点头,扶了扶眼镜,“你问一下蒂瓦,她是什么时候被抓的,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抓进地牢后,又都见到过谁。” 瑞基点头,“好。” 他在脑海中迅速呼唤蒂瓦。 蒂瓦很快回应道:【“那晚,我跟科恩到了冒险者工会的地下室,科恩取回了他的身体,然后我们就准备返回来找你们。”】 【“可哪不知,我们才从地下室冒头,就被一群早早埋伏在那里的雇佣兵给敲了闷棍,等我们醒来,就在地牢里了。”】 说到这里,她恨得咬牙切齿,【“我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力量被特殊的法环给压制住了,现在老娘变不了形,也用不了法术,完全变成了一个柔弱的普通女性——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至于我都见过谁……”】 【“殿下,你认识一个叫艾摩斯的疯子吗?”】 第44章 救救我 【“艾摩斯?”】 听见那个名字,瑞基忍不住咬牙,【“当然!”】 艾摩斯这个差点把他整死的邪教徒头头,他早晚要去找他报仇,把他那颗不知道怎么缝回去的脑袋再揪下来! 但纵使他再生气,也不得不承认,艾摩斯虽然是个疯子,但也是一个很强的疯子,于是担心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蒂瓦长叹一声,【“没有,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忐忑和忧虑:【“他说,他一定要活捉你,然后把你的心剖出来献给魔瑞寇——”】 瑞基怒道:【“让他来!”】 TMD,一个被他斩首的手下败将,竟然敢在他面前这么反复横跳? 想挖他的心? 呸,谁挖谁的还不好说呢! 【“哎呀,瑞基你听我说完嘛,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 蒂瓦又停下了,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说。 瑞基最烦被吊着,这天底下能吊着他的人只有一个,还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眉头一皱,不耐烦道:【“重点是什么?阿斯蒙蒂瓦,麻烦你说快点,把事情经过全部告诉我,不然我怎么救你?”】 【“……好,那我就说了。”】蒂瓦终于下定决心,将昨晚跟艾摩斯见面后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 昨夜,霍普市奇迹神教教会地牢—— 幽暗阴森的地牢里,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血腥味和潮湿霉气,昏黄的烛光在墙壁上微微跳动。 “嗒、嗒、嗒……” 阴沉的脚步声从地牢走廊外传来,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牢房外。 “尊贵的拉法小姐,很荣幸见到你。” 鬼气森森的男声响起,艾摩斯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病态的脸。 他看着囚室里坐在床边,面色憔悴的蒂瓦,深紫色的嘴唇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牢房内,坐在床边的蒂瓦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恶狠狠地瞪向他。 “——你是谁?” 她像一条被关在琉璃缸里的赤红蝮蛇,气势森然,可惜对他毫无威胁。 艾摩斯低低地笑了,声音压抑而愉悦。 “吾名艾摩斯,乃真神魔瑞寇最忠实的信徒。”他右手放置于胸前,深深地弯腰,行了一个贵族见面礼。 蒂瓦眯起眼睛,冰蓝色的眼眸闪过锐利的光芒,“贵教将我抓起来,究竟有何贵干?” “不过,你们想干什么,本小姐其实也并不在乎。” 她随意地理了理鬓边的红发,慵懒道:“想必你们也清楚,我乃魔界第八狱,极乐地狱第一世家——拉法家族的少族长。” “同拉法作对,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翘起二郎腿,姿态优雅,“所以,只要有理智的人,都会选择听从拉法的建议。” “我身上还有要务未了,放了我,拉法家族宝库中的珍藏任你挑选一件。” 她微微一笑,红唇轻启,带着魅惑与自信:“艾摩斯,你意下如何?” 艾摩斯听了,深紫色的嘴唇一扬,随即仰头大笑,笑得上期不接下气。 地牢里回荡着他森然刺耳的笑声,跟欺诈地狱里的尖刺魔一样丑陋难听。 他猛然扑向铁栏,"嘭"地一声,枯骨般的双手死死抓住铁柱,青灰色的眼瞳剧烈颤动。 “强大、高贵、美丽……”艾摩斯死死地盯着她绝美的容颜,声音低哑而狂热, “却也自视甚高、傲慢又嚣张——跟你的那个主子一样……” 声音骤然拔高,他咆哮着,脖子青筋崩出,动作剧烈得像是要将脖子上缝着脑袋的黑线扯断。 他深紫色的嘴唇痉挛蠕动着,像两条剧毒蜈蚣,嘶嘶作响。 “恶心……恶心!!” “——恶心得让我恨不得立刻把你们剖开,将你们的内脏一块块掏出来,踩碎、揉烂,让血在地上慢慢干涸,再变成一堆腐臭发霉的烂肉!” 蒂瓦缠着红发的手指猛地僵住。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靠……哪来的疯子? 她确信自己从没招惹过这号人,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艾摩斯的疯狂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他松开抓着铁栏的手,施施然后退两步,抬手将鬓边因动作剧烈而有些凌乱的白发别回耳后。 “我是不会放了你的,拉法小姐。”艾摩斯冷笑,声音里满是恶意,“你可是我们重要的道具。” 说完,他突然脸色一阴,无厘头地低声啐道:“居然被那个该死的白毛给说中了……” 蒂瓦脸色一变,顾不得再继续摆姿态装从容。 她猛地从床上站起身,指着艾摩斯厉声喝到:“你什么意思?什么道具?草——给老娘说清楚!” 艾摩斯见她色厉内荏的模样,“咯咯咯”地笑了。 “告诉你也无妨。” “一个星期后,你和科恩墨菲斯托斯,也许还有另一个人,将被押往教会主堂,作为祭品,献给真神。” “你们的灵魂将被抽离,若是神感兴趣,或许会赐予你们力量,让你们成为伟大的英灵军中的一员。” “不过——”他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就凭你们这低劣的灵魂,要不是有特殊用途,连被献祭的资格都没有。” 他微微俯身,直勾勾地看着蒂瓦,青灰色的眼睛里闪着阴冷的光。 “我们真正的目的,是引出你的主子、梅西耶世界的最后一位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 蒂瓦大惊:“你们……你们要用我当诱饵,引瑞基……瑞古勒斯殿下出来?” 她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不可置信道:“你们有病吗?想抓他怎么不直接去抓,抓我干嘛?” 这话像是踩到了艾摩斯的痛处,他瞳孔一缩,猛地瞪大眼,怒吼出声:“你以为我们没去抓吗?” 蒂瓦见他反应这么大,立马反应过来:“所以……你们失败了?” 艾摩斯青灰色的脸变成了青黑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蒂瓦幸灾乐祸地叉腰大笑,看起来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不愧是撒旦之子,我们尊贵的王子殿下,干得漂亮!” 她见艾摩斯不会放她走、而且还计划要她魔命,也懒得跟他装优雅贵淑女了,直接原形毕露,疯痞混蛋的本质尽显无疑。 “告诉你,瑞基那家伙我了解,就凭你?还杀不了他。”她得意地挑眉,眼神里满是嘲弄。 “不仅如此,”她盯着艾摩斯的青灰色眼睛,笑得肆意张狂,“你最好祈祷,能一直关住我。” 她嘴角咧开,露出红唇下洁白的牙齿,眼里闪着嗜血兴奋的光。 “否则——一旦我出去了,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亲手撕下你的皮,把你活活撕成碎片——老娘说到做到。” 艾摩斯眯起眼睛,冷哼道:“果然,魔族纵使表面装得再好,骨子里还是嗜血嗜杀、野性难驯,难怪是这个世界最低劣的种族。” “不过,看看你们那个劣迹斑斑的野种王子,就知道这个种族有多么的无可救药了。” “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蒂瓦破防了。 她从床边冲到铁栏杆前,单手成爪,想要抓住艾摩斯,可惜受到限制,手腕上的铁链和铁柱撞击,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 然而艾摩斯没有再理她,只是阴翳地瞪了她一眼,猛地一甩斗篷,转身离开了。 *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 蒂瓦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当瑞基以为她已经单方面切断了链接的时候,她再次开口了,不过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瑞古勒斯,我的殿下,请原谅我的自私……”】她颤抖着说,【“我知道,这是一个针对您的陷阱,您没有来救我的义务,况且,您还肩负着陛下给你的使命。”】 【“可是……可是我不想死……求求您,不要抛下我,”】 【“求你了,救救我吧!”】 瑞基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震惊之余,还有些…… 受宠若惊。 蒂瓦完全可以用自己拉法家族的少族长、欲望之主阿斯蒙迪斯大公和莉莉丝夫人独女的身份来给他施压,从政治层面上逼他去救她。 可她没有。 她选择把事实告诉了他,然后将选择权留给了他。 信任, 她选择信任自己所追随的王子,也就是…… 自己。 一股轻微的触动自心底绽开,像湖面被风拂过时掀起的涟漪。 随着涟漪一同升起的,还有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王子,保护他的臣民,是他的责任与使命。 瑞基握紧拳头,抬头看向巍峨宏伟的霍普市,眼里燃起火焰。 该死的艾摩斯,该死的邪教,该死的邪神魔瑞寇—— 小爷我,跟你们势不两立! 他安慰蒂瓦,给出了自己的承诺:【“蒂瓦,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玛尔在看见他眼睛里亮起的光后,心里就大概猜到瑞基是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了。 结合此时他正与蒂瓦交谈,大概是答应要去救她了。 黑框眼镜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 阿斯蒙蒂瓦拉法,魔界第一美女,拉法家族始祖亲王阿斯蒙迪斯与莉莉丝夫人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即便不是魔王之女,也被尊称为“公主”。 她是魔界除了瑞基外,出身最为显赫的贵族,据说也是魔王撒旦心目中最理想的皇家儿媳。 若她嫁给瑞基,便真是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若她嫁给他……’ 这几个字像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不断回响在他的脑海。 玛尔胸口骤然一紧,一阵钝痛攫住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垂在药师袍袖下的手猛然攥紧,牙关咬得生疼。 不,她性格娇蛮桀骜,傲慢无礼且睚眦必报,绝不是王子妃的合适人选。 最重要的是,瑞基不喜欢她。 他喜欢的是—— “玛尔!” 瑞基猛地转身,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宝石般的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 玛尔眼低飞快掠过一丝阴翳。 一想到瑞基要开口告诉他他要去救蒂瓦,他胸腔里便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 可无论是玛尔巴什撒旦森,还是玛尔穆恩,他都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阻止瑞基。 于是他只能强压下心里狂涌的情绪,眉眼弯弯,扬起一抹如三月春风般,温柔到极致的微笑: “嗯?” 第45章 进城 “……威廉、蒂瓦还有科恩一起被关在霍普市邪教教会的地牢里?” 玛尔脸上的微笑冻住了,“你确定?” 瑞基点头,“确定!” “就在蒂瓦刚跟我说完她们遇到的事后,她突然听到艾摩斯他们提着一个‘特殊照顾’的囚犯,从审讯室扔进了她隔壁的牢房。” “她好奇凑过去看了眼,结果发现是威廉!” 瑞基开心地就差手舞足蹈了:“本来以为得蒂瓦和威廉二选一,没想到她们直接被关一块儿了,真是父王保佑我们!” 玛尔忍不住吐槽:“……没记错的话,你父亲应该还没死吧?”保佑个鬼啊! 瑞基眨眼,“啊,对哦。那就……梅西耶保佑!” 说完,他又嫌弃地“呸呸呸”了几声:“果然,光暗对立,我还是没办法喜欢那个九重天的老头儿。” 尽管祂也帮忙复活了他。 玛尔揉了揉额角,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不过不要在意这个了。” “根据蒂瓦提供的信息,她、威廉,还有科恩,将在一周后,于奇迹神教教会的主堂,被公开献祭给魔瑞寇。” 他眯起眼,望向田埂尽头那座城市的大门,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想办法潜入教会地牢,把他们救出来。” 说完,他向瑞基要了张高级隐形术卷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对二人施展了隐形术,然后越过城市大门守卫,悄悄溜进了城。 至于为什么要用隐形术溜进城? 当然是因为他们被通缉了,没有合法的身份文牒呗。 “哇,你的专注力好厉害!” 进了城后,瑞基走在下城区街道上,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玛尔。 那可是高级隐形术欸!要在城门魔法监控、守卫巡逻和侦测之眼的三重压力下施法不说,还得同时维持两个人的状态! 扪心自问,瑞基自己能磕磕碰碰地施展出来就算不错了,而且随时可能被打断。每次用完高级隐形术,大脑都像过载了一样,得缓半天才能动。 他看着气定神闲走在旁边的玛尔,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凭这超人的专注力和控制力,他要是魔力再多一点,绝对能成为一个中……不,高阶法师! “呵呵,这不算什么。”玛尔沐浴在他崇拜的眼神里,笑得春风和煦,“我的专注力也是训练出来的。” “以前在遥远的家乡,我的老师对我非常严格。为了得到他的认可,我经常在藏书阁……就是图书馆,拼命学习,废寝忘食,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瑞基挠了挠头,撅嘴嘀咕:“那也很厉害了,起码你坐得住。” 其实主流的魔法书,他也不是读不懂,更不是不想学。 只是他又没有魔力,读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学了也用不出来。 还不如整点实用点的,自己可以用得上的,比如说格斗技巧、数学和会计学。 格斗嘛,打就行了。数学和会计学的话…… 这种简单的东西,不是看一眼就会了吗? 他一直不明白那些屁股一落、能一坐几个小时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他做不到。 比起闷在屋子里,他更喜欢到处乱跑。 打架、跑马、做生意……干什么都比闷头钻进一堆书里强。 只不过在以魔法为尊的魔界,他这样的就属于不务正业。 哪怕那些自诩高贵的法师,大多不是他的对手;哪怕除了魔法学外,他其他课业都很优秀,别人照样嘲笑他,说他是怪胎,在人界流浪久了,变异了。 因为他没有做到方方面面,完全符合主流社会对王储的预期。 他是个失败品。 想到这里,瑞基烦躁地皱眉,整个人气压都低了几分。 “也许不是你坐不住,而是没有努力。” 玛尔没有察觉到他的低落,自顾自地说教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做到。” 他说得理所当然,毕竟对于他来说,只要肯努力,就会有回报。 那些嘴上喊着努力的人,往往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说自己多刻苦用功,实则完全没有努力。 他知道瑞基总觉得,既然没有魔力,干嘛还要学魔法,但他对此完全不赞同。 没有魔力又怎样?有魔法晶石和卷轴可以用,他又是王子,资源取之不尽,只要肯下功夫,把这些东西用到极致,一样可以成为魔法大师。 但瑞基就是不听,每天不是旷课出去跑马做生意,就是泡格斗场里打沙包锤人。 简直孺子不可教也。 “你——!”瑞基听了,本来就烦闷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他指着玛尔,下意识地想反驳和辩解,但在看到对方笃定又理所当然的表情后,又恹恹地放下了手。 算了,药师又不了解自己的情况,跟他计较也没意义。 正好,这时他们已经到了第一个目的地——下城区观光塔楼。 这座塔楼由老霍普瞭望塔改建而成,是霍普市里仅次于上城区法师白塔的最高建筑。 瑞基和玛尔在霍普市里四处溜达了一圈后,了解到奇迹神教教会在上城区,然而上城区守卫森严,必须持有特殊通行证才能进入。 上城区是霍普市的政治中心,也是富人们的居所,治安良好,管控却极为严格,对他们来说自由度非常低。 黑市和各类商店,只存在于下城区。也就是说,他们两个被通缉的黑户,想要准备装备、收集情报,就只能在管控相对松散的下城区活动。 玛尔一向谨慎,提出最好先远距离观察教会建筑,掌握基本情况,再在下城区把所需物资一口气备齐,做好万全准备后再闯上城区。 瑞基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他们观察了一番后,最终选定了这里。 这座观光塔本就对外开放,十个银币一个人,混进去轻而易举。而且它紧邻上城区城墙,登上塔顶,不仅能俯瞰整个上城区,连霍普市的全貌也尽收眼底。 瑞基爽快地付了银币后,和玛尔跟着人流进入观光塔,乘着魔力驱动的升降梯来到了最高处的瞭望台。 秋风自北方吹来,带着微微的凉意,吹起二人的衣角。 瑞基趴在镂空的栏杆上,眼睛一亮,很快找到了目标。 “在那里!”他低声说。 玛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上城区中央,一座巨大的白色神殿立于法师白塔之前。 神殿的轮廓庄严肃穆,巍峨壮丽,顶部的穹顶曾是象征光明的十字圣徽,如今却被换成了暗紫色的十字架。 破碎的彩色玻璃窗里,隐隐可见紫黑色的魔纹蜿蜒其上,如同腐蚀蔓延的诅咒。 瑞基怎么都不会忘记这里——这是霍普市还是霍普镇时,光明教会的圣殿教堂。 也是当初他通过光明圣骑士试炼后,却因魔族身份暴露,收押他的地方。 他砸了咂舌,“啧,又是这个鬼地方。” 教会神殿周围戒备森严,身穿白银重甲的圣武士三三两两地巡逻着,暗紫色的侦测之眼幽幽地围着教会飘着,教会门前时不时有身穿紫袍的教徒进出,高层的露台上,还有几个持杖法师值守。 守卫森严,密不透风。 瑞基趴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眺望着风景。 他表面上是一个享受秋日暖阳的游客,实际上在观察教会神殿的守卫巡逻路线和外部结构。 从外观上看,这座神殿和五百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就连神殿三十步外的下水道口都还待在那里。 不愧是光明神梅西耶的神殿,质量就是好。 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还是当初的模样。 瑞基手指敲打着铁栏杆,心里想着教会外的那个下水道口。 看起来,霍普镇虽然扩建成了霍普市,但城市的雏形还是原来的镇子。 市面上流通的地图只有下城区,上城区的地图属于管制资料,想要弄到,就得想点办法了。 最好还能弄到下水道设计图。 他当初从光明神神殿地牢逃出来时,走的就是地下排水道。霍普镇的下水道地图他至今都还记得,如果能拿到现在霍普市的下水道图,就能和记忆中的路线比对一下。 而如果神殿附近的下水道没有大改过…… 那就太好了。 他身边的玛尔也盯着教会外的那个下水道口—— 显然,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够了,走吧。” 他拍了拍瑞基的肩膀,另一只手指着藏匿于法师白塔阴影里的那片区域,微笑道:“我们应该去那里看看。” * 下城区黑市入口。 霍普市的黑市藏在一扇不起眼的破旧木门后,门板斑驳,上面满是褪色的涂鸦和污渍。 二人推开木门,穿过狭窄的巷子,在走出巷口的那一刻,周围的氛围完全变了,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被誉为“希望之城”的霍普市,房屋整齐,街道干净整洁,花坛里开满了雏菊,某些漂亮高档的建筑周围还种着成片的紫罗兰。 而小巷后的黑市,墙壁灰旧,青石地上布满杂草,这里没有雏菊,唯一盛开的,是从碎裂地砖缝里倔强冒出的艳红罂粟。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廉价酒精混杂的味道。 黑市不愧是黑市,瑞基很快如愿搞到了霍普市的全市详细地图,以及地下排水道的布局图。 重要道具到手后,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有心情去采买其他必需品了。 他们走进了黑市里最大的综合商店。 “叮铃——” 推门而入,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 店里角落的核桃木座钟感应到动静,微微震动,木阁“嘭”地打开,弹出一只彩色的木雕鹦鹉,机械而滑稽地叫喊着:“欢迎光临,欢饮光临,请尽情挑选——” “哧。”瑞基被它逗笑了,“这小东西还挺别致。” 说完,他朝玛尔扬了扬下巴,壕气冲天地说道:“去吧,药师——随便挑,随便选,小爷我买单。” 末了,还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嫌弃地补了一句:“记得挑几套像样点的衣服,我看见你这身穷酸的袍子就难受。” 说完,他转头看向货架,捏着下巴,表情认真,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可能需要的道具。 他们的这次营救活动难度极高,一旦失败,就是团灭。 武器、材料、道具,最好只多不少,务必武装到牙齿。 只是—— 当视线扫到魔法卷轴柜台,看到那些同款卷轴的价格比魔界高出三倍不止时,瑞基眼前一黑。 该死,虽然不是付不起,但这个价格,真的…… 心在滴血。 不愧是黑市,黑死了!! 玛尔见他瞪着魔法卷轴,想炸毛又硬生生忍住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忍俊不禁。 人界的魔力比魔界稀薄得多,因此魔法物品格外珍贵,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梅西耶要特意限制魔界和天界生物在人界的力量——否则,光凭魔力差距,人类分分钟就会被灭掉的。 玛尔余光扫了眼鼓着腮帮子的瑞基,心中暗笑。 以瑞基的性子,恐怕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他大概正在心里骂黑市宰人、顺便心疼钱吧。 看着他皱眉纠结,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一样,死活下不了决心的样子,玛尔忍不住心里一动。 他捏住了瑞基掏钱包的手。 瑞基一愣,疑惑地看向他。 玛尔微微一笑,神情温又笃定。 “不用。”他说,“你想要什么就尽管拿吧,” “我买单。” 第46章 大款 “啊?” 综合商店里,瑞基看着玛尔,像看见新大陆一样,稀奇道:“你买单?” 他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吐槽:“你买得起吗?” 说完,他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好像太刻薄了一点,连忙补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一直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攒回乡的钱吗?我又不缺钱,你那点钱自己收着吧。” 被嫌弃穷了的玛尔好脾气地笑笑,并没有生气。 “啊,我看上去是穷酸了点,但实际上我也不缺钱的。”他笑眯眯地说道,“所以,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他见瑞基张口还想推拒,便抢先开口,语气温柔却坚定:“瑞基,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瑞基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他抬眼看着玛尔,那双温柔得近乎缱绻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那缕奇怪的悸动再次从心底升起。 “……为什么?”他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向玛尔,将塞在他脑子里的粉雾劈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放开捏着瑞基手腕的手,心里那是一个电闪雷鸣。 对啊。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对瑞基好?他为什么…… 想对他好? 玛尔呼吸一滞,莫名地紧张起来。 向来沉着冷静、面对各种突发事件都能应对自如的他,此时竟然卡壳了。 因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冲动,说出那句“让我来买单”,又为什么要在瑞基试图拒绝时,执拗地让他接受自己的好意。 瑞基根本不缺钱。 瑞基不仅是魔王之子,更是魔界最大的矿脉所在地、第七狱钢铁地狱之主。 换句话说,他富得流油。 这次他出来,把潘地曼尼南城堡寝殿里十几箱大箱黄金珠宝全部都搜刮走了,他身上带着的钱,足够买下整个霍普市。 而自己呢? 虽然说,作为玛尔巴什撒旦森,他再怎么样也顶着魔王之子“撒旦森”这个姓,魔王一家对他也非常好,金钱上从来没有短过他的,以至于他虽然没瑞基有钱,但拥有的财富,也是大公等级的。 可现在,他只是个披着假身份、认识瑞基没几天的“贫民药师”。 没房没地,居无定所,连庶民都算不上,说他是贫民都抬举他了。 毕竟,严格来说,他其实算流氓。 所以,就他这种身份,是哪里来的底气,对瑞基说出这种话的? 脑海里,瑞基在魔界疯狂追求他的样子,以及咒怨森林幻境中和“瑞基”春风一度的艳景飞速闪过。 打住! ……总归,总归不是喜欢他。 即便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再怎么像一个勒紧裤腰带讨白富美欢心、想吃天鹅的癞蛤蟆, 但他知道,自己对瑞基没有那种想法。 一点也没有。 玛尔缓缓看向瑞基,心里烦躁,但也做好了被瑞基狠狠嘲笑的准备。 他甚至脑补出了对方嗤笑着说出“就你这种贫民也配跟小爷我相提并论?”的场面。 然而,在他视线转过去的那一瞬,却怔住了。 瑞基那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中映着疑惑的光芒,还有几分来不及掩藏的开心和受宠若惊。 ……开心?受宠若惊? 难道说,他在因为自己提出为他买单而开心? 他的心忍不住怦然跳动了一下。 但紧接着,那股悸动迅速沉了下去,变成一股压抑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瑞基他,竟然会因为一个贫民的几句甜言蜜语,而开心到受宠若惊? 一个贫民……怎么配? 瑞基他可是王子,是魔界尊贵的王储! 想到自家小殿下那无可救药的恋爱脑,玛尔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该死的,他就这么缺爱吗?!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想到瑞基还在等自己的解释,他快速地想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 【谢谢你在咒怨森林救了我,这是回报,仅此而已。】 礼貌、不卑不亢、毫无破绽。 然而,当他抬眼看见瑞基眼中的欢喜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加深的疑惑,甚至隐隐浮现出一丝失望时—— 他脱口而出道: “没什么,我愿意。” 这话一出,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瑞基长这么大,这么直球的话还是头一次听,大脑瞬间宕机,连手该放哪里都不知道了。 “这,呃,嗯……”他慌乱地转过身,眼神四下乱飘,耳根迅速泛红。 怎、怎么会这样? 药师先生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什么叫他愿意? ……拜托不要这么一脸温柔地说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话啊! 他会误会的,他真的会误会的! 瑞基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把他心里刚升起的“误会”给暴力掐断。 不,他……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先不说药师先生这一路来对谁都温柔得像春风,他对他好,也许不过是队友之间的善意—— 况且,他自己…… 瑞基垂眸,脑海里闪过自己苦苦暗恋了几百年的人,眼里划过一丝压抑的痛苦。 那个人将他摧毁得……太彻底了。 在那样毫无保留、毫无尊严地爱过一个人后,他不觉得自己还有再次爱上别人的能力。 自己重生后没黑化扭曲,已经是奇迹了。 “不、不用了!” 他突然拔腿,快步走向一旁的箭矢台,将箭筒里在售的火焰箭、寒冰箭、酸液箭、闪电箭全部一扫而空。 他一边挑选着最贵的装备,一边背对着玛尔,装作漫不经心地大声嘲讽:“哈,哈哈……看见没?你还是省省吧!不然小爷我可是会把这家店直接搬空的!” 然而装模作样挑了半天,身后的人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知难而退”。 他偷偷瞄了眼身后——人没了。 瑞基放下镶金长弓,疑惑地转身:“咦,那家伙去哪儿了?” 很快,他在九步外的掌柜柜台前发现了玛尔。 只见柜台后,穿着蓝色长袍、头戴孔雀羽毛帽、大腹便便的商店老板正乐呵呵地数着桌上的金子:“九千九百九十九……一万!” “多谢惠顾、多谢惠顾!店里所有在售的装备和道具,全是您的了!” 画着蓝色眼影的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下巴搁在五根手指都戴满戒指的胖手上,风情万种地朝玛尔抛了个媚眼:“先生您真是大方!不知您有没有——” “——喂!你干嘛啊?” 瑞基急匆匆地跑过来,一把抓住玛尔的衣袖,“不是说让你不要付钱吗?” 他看着柜台上堆成小山的金币,忍不住心疼道:“你说你,何必呢?……这些是你所有的积蓄了吧?” 不等玛尔开口,他便一拍桌子,对老板说:“嘿,老板,他本来就穷,把他的钱退给他,我来付!” 老板本来想问玛尔有没有伴儿却被打断了,正不爽呢,但抬眼,定睛一看—— 哟呵,这个小哥可真水灵啊! 他目光在瑞基和玛尔之间来回打量。 黑市里来的多半是些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猥琐粗陋,气质低劣。像这两个眉目清俊、气质不凡,还出手如此阔绰的人,简直稀世罕见。 今天是撞了什么运,居然一口气来了俩? 他搓了搓胖手,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诶哟,这位先生,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啊。毕竟先来先付,你得跟你身边的先生好好商量商量喽~” 瑞基听后,揪着玛尔衣袖的手更用力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满脸都是“不赞同”。 玛尔笑呵呵地拍了拍瑞基的手,将付完钱的钱包收了起来。 “没事,去挑吧。”他看着他,温柔地说:“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穷。” 一万金而已,他还是出得起的。 虽然他对自己刚才突然脑抽、没用上事先打好的腹稿、反而说了句更蠢的话感到一丝懊恼,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说了要买单,那就买。 他玛尔巴什撒旦森,从不食言。 “唔……” 瑞基看着他黑框眼镜下的眼睛, 温柔,强势, 不容置疑。 “你不是说要给我买衣服吗?就当是交换。” 对方笑眯眯地补充:“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我给你买装备,你给我买衣服——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放心,我决不反悔。” 瑞基眨了眨眼,刚刚升起来的那点粉色泡泡立马消失。 接着,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不愧是药师先生,这么大的便宜竟然不占。 好正直! 这一刻,玛尔巴什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君子”形象,第一次在他脑海中具象化了。 沉着冷静,品行高洁,宽厚待人。 玛尔巴什从小就喜欢在他耳边唠叨,在人界时,告诉他要做一个“正人君子”,做一个不卑不亢、德行高尚的人;在魔界时,告诉他要做一个品学兼优、德行兼备的王子,行为处事得配得上他的身份。 但很可惜,他瑞古勒斯撒旦森天生就是魔,还是大恶魔。 能做到不滥杀无辜就已经不错了,还当什么正义的好绅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连装都装不像。 虽然他的阶级是贵族,但扪心自问,瑞基可不觉得自己的品行,和他所处的阶级一样“高贵”。 而且,从小到大,他见过太多披着圣洁皮囊、内里早已腐烂的人——光明圣殿的主教,九重天的天使长…… 那些所谓无私奉献、道德楷模般的存在,他都亲眼目睹过他们肮脏可憎的真面目。 包括玛尔巴什他本人。 所以,重生之后,他早已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还存在什么淡雅如兰、表里如一的“君子”。 直到遇见眼前这人。 “……行吧。” 瑞基压下心中那点对药师的莫名赞赏,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别开了视线,“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收下了。” 他默默地将选好的装备收紧储物袋,直到最后一件收好,他才用手背轻轻拍了拍玛尔的肩,语气故作轻松:“谢了。” “走,我带你去裁缝店买衣服。” “收获颇丰”的二人又来到了附近一家颇有口碑的裁缝店。 一进门,瑞基二话不说,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嘭"地一声砸在柜台上,然后毫不客气地把玛尔往前一推,对着正在假人模特前量衣的店主大声说道: “嘿,伙计!来,给我旁边这人做几身衣服——要最好的!” 穿着考究、烫着卷发的裁缝店主闻声抬头,快步走到柜台前,打开了那袋金币。 袋口被拉开的瞬间,金灿灿的光芒从口袋里溢出,把裁缝店主的眼睛都染成了金色。 “没问题,先生!” “本店可是霍普市下城区最顶尖的裁缝铺,您放心!我一定会为这位先生量身打造最上乘的行头——面料是最优的,剪裁是最精的,缝制是最细的,穿上就是最舒适的!一切一切,都是最好的,绝不让您失望!” 话音落下,他飞快地将金袋揣进怀里,动作一气呵成,然后走到试衣间前,拉开门,单手置于胸前,朝玛尔优雅一礼: “这位先生——请。” 玛尔笑眯眯地将随身的药箱取下,递给瑞基:“帮我拿一下,好吗?” 瑞基手忙脚乱地接过来,抱在怀里,“哦哦,好。” “谢谢。”玛尔眉眼弯弯地说了一句,转身走向试衣间。 在路过裁缝店主时,他微微颔首,礼貌却疏离。 瑞基抱着玛尔的药箱坐在待客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试衣间的门,像一只等待猎物出洞的猫咪,满眼期待。 淡淡的草药味在怀里散开,安静又熟悉。 他忍不住在心里幻想着,如果药师先生脱掉那身土里土气的旧袍子,换上华贵挺拔的贵族长袍,会是什么样子? 脑中浮现出玛尔那张俊逸温润的脸,还有藏在药袍下完美的身材线条,瑞基不禁在心里搓了搓手,心跳微微加快。 嘿……一定很帅。 “吱呀——” 半晌后,试衣间的门终于打开了。 瑞基“噌”地站起身,兴奋地看过去。 然而,当他看清从试衣间中缓步走出的那人后—— 他的表情瞬间变了。 第47章 准备好了吗 玛尔从试衣间款款走出,一身金绿暗纹、剪裁合体的华贵长袍,深棕色的半长发被墨绿色的丝带系起,顺着肩头垂落, 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两条流金镜链从镜框两侧的祖母绿扣环垂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风姿俊朗,英俊绝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行头,抬手掂了掂袖子,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 布料舒适,低调奢华,剪裁利落而不繁复,不愧是这里最好的裁缝铺,东西质量没得说。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套衣服竟然是东方风格的直领圆襟,而非这边主流的立领排扣。 天知道他有多烦这边的衬衫,穿上要一个纽扣一个纽扣地扣,脱下也要一个纽扣一个纽扣地解,烦死了。 还不如贫民药师袍,跟个大麻布袋一样,往身上一套就行,简单又方便。 如果不是瑞基嫌弃,并且坚持要他换,他才懒得折腾这一出。 这套衣服是他在试衣间里精挑细选、反复试穿后最终定下的,不仅是他喜欢的东方风,颜色也很适合自己。 呵,瑞基肯定会被惊艳到的。 玛尔嘴角微微勾起,自信地抬眼—— “……瑞基?” 瑞基抱着药箱,脸色惨白。 面前的男人向他缓缓走来,似笑非笑,优雅薄凉。 玛……玛尔巴什!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尖叫着想要逃跑。 “瑞基,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看着瑞基脸上浮现出的惊恐,玛尔脸上的微笑褪去,化为浓浓的担忧。 他快步走上前,站定在瑞基面前,眉头微蹙,抬起手,想要替他抚平紧锁的眉头。 然而,就在指尖将触到瑞基的那一刻,对方却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像是被烫到一样本能地躲开了他的触碰,甚至带着一丝想逃的慌张。 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他从未想过,瑞基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指尖一寸寸僵硬下来,玛尔强撑着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声音干涩又低哑:“瑞基……我这样,不好看吗?” 这一句话,还有脸上担忧中有些受伤的神情,立刻将眼前的玛尔,与瑞基脑海中那个淡漠疏离的男人彻底区分开了。 ……不是他。 不是玛尔巴什。 玛尔巴什那样冰冷且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露出这种温柔又小心翼翼的表情,还会问出“我这样不好看吗”这种近乎委屈的话? 可是……他刚才从试衣间走出来的那一瞬,抬眼看来的眼神—— 实在太像了。 那一瞬间的既视感像钩子一样扯动了他心底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疼得他差点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瑞基用力闭上眼,将心头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强行压下。 冷静点,别胡思乱想了。 他这样态度反反复复、像精神失常一样,让人家药师先生怎么看他? “没……好,好看的……”他睁开眼,结巴地回答道,眼神躲闪。 “真的?”玛尔眉头轻蹙,看起来仍然不放心,“我还以为……这衣服太丑,吓到你了。” 瑞基立马摇头,“不不不,这衣服很好看!” “很、很特别,你真会挑,哈,哈哈……” 就是太会挑了,和玛尔巴什杀死他那晚穿的款式和颜色有八成像。 就在他竭力掩饰时,面前人的脸骤然放大,金丝细框的镜片几乎贴上了他的面颊。 “你在说谎。” 玛尔背着手,俯身贴近他,眼神认真,“你不喜欢这套衣服。” 甚至害怕。 他的眼神温柔却强势,像能够看穿一切的真实之眼,让他感到无所遁形。 喉结滚动,瑞基咽了口唾沫,缓缓转移了视线,却罕见地没有反驳。 这是默认了。 玛尔眸色一暗,倏地抽身,后退了两步。 “我明白了。” 他转身,朝一直默默候在一旁的裁缝店主点头致意:“麻烦您,再帮我重新挑选几套衣服。” 说完,便优雅地迈开步子,神色平静地走回试衣间。 * 秋日的太阳落得早,等瑞基和玛尔从裁缝店出来时,暮色早已笼罩了整座霍普市,天边只剩一抹浅淡的橘红。 “所以你就买了一打药师袍?” 瑞基叉着腰,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难以置信地吐槽道:“为什么不买那套你喜欢的长袍?或者挑几件贵族款式的?就非得继续回去穿药师袍?” 玛尔背着药箱悠哉地走在他身边,笑眯眯地回答:“因为你不喜欢嘛。” “这些药师袍的质量比我之前那身好多了,还带基础的魔法防御属性,价格实在,我很满意。” 他伸出食指,轻轻扶了扶新换的金丝眼镜框,镜链微微晃动,声音温和而自得:“况且,我也不是只买了药师袍呀,我还添了夜行服,眼镜也修好了——多好。” 瑞基叹气,“行吧,你喜欢就好。” 玛尔笑得眼睛弯弯:“嗯嗯,谢谢啦~” 看着他穿着崭新的淡绿色药师袍,笑得跟只快乐狐狸一样,瑞基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 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二人一路走着,沿着街道穿过灯火昏黄的巷子,最终来到下城区边缘一间不起眼的小旅店,低调地办理了长租。 夜色渐浓,旅店二楼的房间里,亮着昏暗的烛光。 瑞基将两张羊皮纸地图摊开,铺在简陋的书桌上,一张是霍普市详细结构图,另一张则是地下排水道布局图。 “我研究了一下,进入教会的突破口只有三个:主大门、小型礼拜堂后方的侧门,还有……地下排水道口。” 玛尔走到桌前,低头看着地图,手指抵着下巴,认真分析道:“主大门有重兵把守,巡逻密集、排班严谨,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可钻;至于侧门,看似警戒松散,其实是设有高敏度的魔法巡查阵,一旦有入侵者,警报立即拉响。” “总之,想要从这两个地方混进去……难,非常难。” 他叹了口气,“而且,就算混进去了,还得找地牢的入口……” 瑞基抓了抓头,轻咳一声:“或者,我们就走下水道。” 玛尔顿住了,抬眼看向他,似乎有些惊讶。 瑞基抓了抓脸,眼神乱飘地解释道:“我……嗯,就是,这里其实原来是光明圣殿。我小时候跟光明圣教有过节,被他们关在地牢里过,后来我逃出来了……” 玛尔眨眼,流畅地补全道:“所以你当初走的就是地下排水道?” 瑞基点头,“对。” “那时候为了逃命,我可是把这地方的地下排水道路线一整张地图都背了下来。” 他伸手指向霍普市的排水系统图,指尖落在上城区的区域,“我比对过,虽然这地方从霍普镇变成了霍普市,时间也过去了五百年,但镇中心——也就是现在的上城区,布局几乎没变。” 玛尔捏着下巴,沉声道:“也就是说,地下排水道可能还与教会建筑是连通的。” 瑞基拍手:“没错!”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下水道入口,咱们可以今晚去探路,”他兴奋道,“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今晚就能找到蒂瓦和威廉!” 玛尔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唔……先别急着高兴。你说你曾经通过地下排水道离开神殿地牢、逃出生天,那有没有可能——” 他抬眼,看向瑞基:“他们在你逃走后,就把那个口给封住了?” “况且,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来人界还是五百年前吧?”他顿了顿,继续道,“五百年对于长生种来说不算长,但对于人类来说可是足足五、六代人,足够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比如说从朴素的雏菊小镇变成现在的希望之城。 瑞基表情一僵。 糟糕,居然忘了这茬。 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下巴耷拉在书桌边缘,双手抱头,生无可恋道:“……那怎么办嘛?” 好怀念自己的力量! 要是他能够发挥出他在魔界的实力,他俩就不用愁了,直接提着剑从大门杀进去就行。 可恶的人界法则制约! 玛尔见他跟个漏气的瘪皮球似的,蔫在桌上,拍拍他的背,好笑道:“别泄气呀。” 他扶了扶眼镜,冷静道:“现在距离蒂瓦、威廉还有科恩被公开处刑献祭还有五天。” “目前看来,地下排水道是最优选,今晚就照你说的,先去地下排水道入口探查一番,看看当年的通道是否还在。” “在的话,自然最好;如果如果地下走不通,我们再想办法接近教会,寻找混进去的方法。” “如果实在混不进去,那就……” 瑞基趴在桌上,抬头仰视着玛尔,语气急切:“那就怎么办?” 别告诉他那就没辙了——他们必须得进去救他们! 玛尔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说:“那就只能玩个大的——等献祭当天,铤而走险,炸了教会,劫狱。” 瑞基愣住了,然后看着玛尔,心里佩服。 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药师,还有当炸弹人的潜质。 真是人不可貌相。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第48章 下水道 凌晨,夜黑风高,霍普市下城区内一片寂静。除了偶尔有城市守卫举着火把巡逻经过,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半个行人。 房檐的阴影下,两道黑影飞快掠过,贴着墙根无声潜行。 “嚓啦——” 井盖被撬开,发出一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瑞基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井盖拨到一边。 他们所处的街巷本就漆黑无灯,井口之下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两人出发前服下了夜视药水,视野在黑暗中依旧清晰。 瑞基低头往里一看,只见井道深处,一架锈迹斑斑的铁梯笔直垂落,通往幽深不见底的地下。 “我打头阵,你殿后。”瑞基对玛尔嘱咐道,“记得合上井盖,然后跟紧我。” 玛尔点头。 瑞基先一步踏上铁梯。梯子虽然锈迹斑斑,但踩上去却还算稳固,没有松动的迹象,这才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下行。 玛尔见他整个人都进入了井道后,也跟着下去了。 毕竟他们可不能离开彼此太远。 “呼……” 瑞基一步一步下挪,流水声越来越近。 终于,他踩到了最后一节梯子,轻巧一跃,稳稳落在井底的道台上。 下水道阴暗潮湿,味道属实算不上好闻。 “呸呸呸,真恶心!”瑞基站在布满青苔的道台上,嫌弃地挥了挥手。 他拿出火把点燃,橘黄色的火焰在狭窄的下水道里跳动摇曳。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还会回到这里……”看着四周的污水、青苔和破败墙面,瑞基忍不住啐道,“真晦气。” 玛尔也跟着跳了下来,稳稳落地,走到他身边。 他轻轻拍了拍瑞基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辛苦你啦,忍一忍,救出蒂瓦和威廉就好了。” “哼,好吧……”瑞基被成功顺毛。他撇撇嘴,扫了一眼周围,然后指着左前方的岔道,说:“走吧,这边。” 他举着火把,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行。 二人沉默着并肩而行,脚步声回荡在狭窄幽深的通道里,偶尔伴随着污水拍击石壁的“哗哗”声。 瑞基觉得气氛有些闷,便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那个——” “瑞基——”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然后在昏黄火光下对视了一眼,齐齐一愣,随即沉默。 “……你先说吧。”“你先说……” 两人又同时开口,然后又顿住,下一秒,不约而同地“扑哧”一声笑了。 “欸嘿,没想到我们还有点默契?”瑞基咧嘴笑着,眉眼弯弯,神情灿烂。 玛尔看着他那张在火光中笑得弯弯的眼睛,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深褐色的眼睛里映出那明亮得恰到好处的笑意, 然后,嘴角轻轻扬起。 瑞基又笑了啊, 真好看。 “喂,玛尔,”瑞基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打趣的探究,“你就不好奇,我当初跟光明圣殿的恩怨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玛尔眨了眨眼,语气自然地回道:“啊……我看你一直没说,就猜你不想提,所以就没问。” 因为没必要问啊。 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之一,甚至这段水道他比他还熟悉。 当初为了救出瑞基,他不但把路线全背下来了,还独自一人提前踩点无数次,确保营救行动万无一失。 然而这话肯定不能说,他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再说了……我不想让你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他语气虽然轻淡,但瑞基还是听出了藏在里面的体贴。 不愧是药师先生, 人真好!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啦。” 他笑了笑,把当初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时的他,在人界流浪了四五年,心比天高,不甘心就这么当一个人人喊打的流浪小乞丐。 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为了更伟大的事物而生,不该被命运踩在泥里。 他一定要证明这一点,让那些曾经嘲笑他、殴打他的平民,亲眼看着他登上荣光之巅,为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悔终生。 而在那时候的人界,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最接近“伟大”的存在,莫过于——光明神的使徒,光明圣骑士。 “于是我发誓,一定要成为光明圣骑士。” 他咬牙备考,吃尽苦头,考过了笔试和资质测试,成功进入备选学院。毕业试炼更是九死一生,在最后一战中,他带领的队伍斩杀了怪物和驱使怪物的恶龙,将贵族子弟组成的小团队彻底淘汰,成为唯一通过最终考核的队伍。 “那个南十六……南国国王的第十六个王子,没能通过考核,气得发疯。”瑞基冷哼一声,“他恨我入骨,就去光明圣殿和教会举报,说我身份可疑,是魔,还动用了他王族的身份给教会施压。” 光明神殿迫于压力,不得不对他进行调查,结果不查还好,一查发现—— 靠,他还真的是魔。 于是,他很快被捕,公开定罪,宣布将择日当众处死。 在行刑前一天,玛尔巴什和两位同期友人想办法潜进了神殿地牢,将他救走,然后他们便踏上了亡命天涯的路。 玛尔认真地倾听着这个故事,眼神克制而温柔。 “说起来,” 瑞基忽然抬头,“等我们救出蒂瓦和威廉之后,我还得去一趟城外的南方雏菊花田。” 玛尔垂眸,心里知道——他要去祭奠她。 “我想去看看乔瑟菲娜。” 瑞基的声音突然变低,闷闷地说道,“她是跟着玛尔巴什一起营救我的友人之一。” 玛尔眼神微动,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慰他:“只是……后来发生了意外,对吗?” 瑞基眼神沉了下来,咬牙道:“不是意外……是那个该死的叛徒!他害死了乔瑟菲娜!”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冲上脑门的怒气压了下去。 “算了,那个鸟人应该在世界之墙,跟他的光明神主子一起对抗魔瑞寇,”瑞基冷笑了一声,狠狠地啐了一口,“虽然我很讨厌他,但还是希望那红毛能多撑一会儿,别这么快就被魔瑞寇把头打爆。” “毕竟,我发过誓——要亲手取他脑袋!” 玛尔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他还是这么恨迈克尔啊。 不过也能理解。 尽管只是转世、没有在天界的记忆,可迈克尔在身为霍普镇的麦克时,干的事实在是缺大德。 作为一个先天不足的瘦弱文员,抱上了瑞基的大腿,被他们带飞,通过了考核、成功上岸成为圣光牧师后,竟然选择背刺瑞基,出卖了他们的逃亡行踪不说,还因为邀功心切,亲自带路,引领光明圣骑前来围剿。 并且,他亲自动手,用魔法击杀了为瑞基断后的乔瑟菲娜。 尽管只是失手,但乔瑟菲娜确实死于他手。 玛尔悄悄侧头瞥了瑞基一眼。 看着他眼神阴翳,握成拳的手,指节都被捏得泛白了,可见心里有多恨。 玛尔心里默默地给迈克尔点了柱香。 瑞基向来爱憎分明,敢爱敢恨不说,且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换句话说就是—— 瑞基的爱,也许未必长久;但他的恨,绝对是永恒的。 玛尔悄悄看了眼瑞基。 他突然有些庆幸,庆幸瑞基那时突然从魔界消失,被撒旦派去取黑环。 倘若一切真的按照他的原计划,发起政变的话,那他和瑞基一定会当面决裂,然后闹得非常难看。 因为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他必须把瑞基关起来。 这样别人没办法接近、伤害瑞基,瑞基也没办法跑出来捣乱。 可问题是,瑞基虽然没有魔力,但他的单体物理攻击和魔抗都是魔界天花板级别的存在。普通的阵法、锁链、甚至地狱刑具,都压不住他。 于是他不得不特别定制一对脉冲精铁法环,刻有古魔法和来自修真界的、专门针对血脉与灵根的禁制。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灵根”的概念,但他研究后发现,这里的“血脉天赋”与灵根有着高度相似性,不仅能直接套用,还几乎无解。 毕竟在这个世界,除了他,没人知道怎么解修真界的禁制。 那对法环,从选材到炼制,每一道工序都是他亲手完成的,没让任何人插手,连记录都没有留下。世上除了他,根本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自己不会有机会用到那对法环了。 然而,他却在咒怨森林的幻境里看到了那对法环。 想到那个幻境,玛尔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其实他一直对咒怨森林里那个幻境耿耿于怀。 咒怨森林,是南国出了名的禁地,几乎已经成为人界“恶意”本身的象征——那片森林由人界千年以来积累的怨念、欲望与杀意凝结而成,占据了南国五分之一的领土。 从霍普市外几十里起,向南一直延伸,最终通向幽暗地域中黑暗怪物的领域边缘。 凡是进入咒怨森林的人,都会遭到“恶怨”的侵袭。 那些如烟如雾般的黑色怨灵,会顺着人心最柔软、最深刻的记忆渗入,引发幻境。它们以心灵波动为引线,制造出与猎物情绪共鸣最强烈的幻象,引人沉沦,迷失自我。 而幻境中激发出的情绪能量与陷入幻境的灵魂,会成为恶怨与从地底跑上来觅食的黑暗怪物的美餐。 玛尔想不明白,那个幻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恶怨的幻境,读取并展现的都是真实记忆。 自己连政变都没有能够发动,更没有囚禁瑞基,那个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万一那不是自己的记忆,而是瑞基的呢? 毕竟在咒怨森林的文献中,确实有过“共感幻境”的个案记载,有小队成员误入幻境后,体验到的是队友最深层的心灵记忆。 结合之前瑞基对自己突然骤降的好感和抵触,这个记忆是瑞基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但这样也还是没办法完全解释得通——还是那句话,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发动政变,那对法环还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储物袋里,动都没动过。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对不起瑞基的事。 可是,幻境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他都要认为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了。 只可惜他没能从幻境里获得更多的信息,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判断。 唯一可能含有有效信息的,是幻境里自己拒绝瑞基想要被释放、重获自由的话。 但可惜,没有任何背景信息,那番话听起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 什么叫瑞基惹上了事,他的小王子惹上什么事了? 玛尔越想越烦躁。 他头一次无比痛恨自己说话含蓄委婉、拐弯抹角的习惯。 要是幻境里的“他”能把话说得直白一点、多透露几个关键词,他也不至于现在被扰得抓心挠肺、夜夜思索不得安眠。 他就这么陷入了沉思,步伐变慢,落到了瑞基后面。 “咦?” 走在前面的瑞基突然停下了脚步。 “可恶,竟然坍塌了?” 第49章 尽头是…… 霍普市城市地下排水道里,瑞基举着火把,单手叉腰,非常不爽地看着眼前塌方了的通道。 原本通往地牢的那条主干道,如今被一堆乱石堵住了去路。 破碎的砖头石块混着淤泥堆积成一座小山,封死了整条管道。 “啧,”瑞基咬牙,“我就知道不可能简单顺利……” 他举起火把,仔细观察起塌方。 “可恶啊,怎么偏偏塌在这儿?” “本来这儿过去再走几步,然后拐个弯,就是神殿下面了啊!” 玛尔按住他的肩,轻轻地拍了拍,安慰他道:“没关系的,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而且,按照你的态度来推测,我猜——地下的路线基本没有变化,对吗?” 不错,这一路走下来,排水道整体结构完全没变。 有些地方虽有修补,但改动不大,路线还维持着霍普镇时期的旧轨迹。 看来霍普人对下水道系统的态度,大概就是——能用就行。 以这种得用且用的态度反推,玛尔几乎可以断定,当初瑞基逃走后,神殿顶多封了他们当年为了营救瑞基特地挖出来的那个通道,而不是彻底切断了排水道与地牢的所有连接。 瑞基以为他是在单纯地询问,便答道:“对,基本没变。” 玛尔点头,引导道:“那太好了,说明地下排水道还是和教会连接在一起的。” 瑞基眼神一亮:“我们只要想办法把这个塌方处理掉,然后找到连接教会建筑的井道,就可以潜进去!” “而且由于我们走的是地下,就算井道连接的不是地牢,也一定在地牢附近的区域。” 他激动地握拳,“我们离他们很近了!” 玛尔笑眯眯地点头,“嗯嗯!” 瑞基是个实干派,决定好下一步后,立马捋袖子,“那就开干!” 玛尔观察了一下塌方,发现有一个小洞没有被封死,“可以从这里过去。” “啊?这里?” 瑞基弯腰看向他指的“狗洞”,嫌弃地说:“拜托,你看看我——我这么高、这么大,绝对不可能塞得进去!” 玛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我这个样子也不行呀。” 他从药箱里拿出两瓶变形药水,将其中一瓶递给了瑞基:“但是,改变一□□型就可以。” 说完,他率先拔掉塞子,将药水一口闷了。 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迅速收缩,骨骼发出细碎的“咔咔”声,四肢变短,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灵巧的侏儒。 瑞基看着他毫无负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灵活地钻进了塌方缝隙中。 “我过来了!” 不一会儿,他就听到玛尔在另一边小声喊,“快来,这边的路还在!” 瑞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水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拔开塞子,闭上眼灌下了药水。 苦,涩,还带着一股像是烂芹菜混合发酵酸奶的怪味。 “呕——!” 瑞基掐着脖子,脸都绿了,差点没吐出来。 魔药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心! 感到药水生效,身体开始剧烈变化后,瑞基面无表情地黑着脸,钻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 在狭小空间里一路向前爬时,他在心里恨恨地想—— ‘阿斯蒙蒂瓦拉法,威廉白石,你们俩可欠小爷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等他钻出来后,才刚站起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便罩住了他。 他抬头,看见恢复了体型的玛尔正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小动物。 “啊呀,”他举着火把蹲下来,伸手探向他的头顶,指尖伸进黑发,轻轻地揉搓,笑得开心, “是迷你瑞基呀,真可爱~” 瑞基眉毛狠狠抽了一下,脸色瞬间黑了两个度。 看着面前这个笑得非常欠扁的眯眯眼,额头青筋直跳,“放手!” 他本来就极度抗拒魔药,更讨厌这种矮小的体型,让他有种矮人十等的感觉。 而这个家伙竟然嘲笑他这副模样不说,还对他使用摸头杀,让他本就憋着火的心情火上浇油。 拳头好痒,好想揍他! 玛尔看着小小一只的瑞基,实在是太可爱了,就没忍住上手了。 刚rua没两下,对方果然立刻炸毛,整个人像只愤怒的奶牛猫,竖着眉毛、鼓着腮帮,一脸“小爷我要掀你天灵盖”的表情。 他心里顿时笑开了花。 逗弄瑞基,果然还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鲜活、明亮、真实, 他的小王子就像一团炽热的无尽火,永远不会被熄灭。只要靠近他,心头那些阴郁与压抑,都会被驱走。 不仅令人愉悦,甚至……令人上瘾。 但他深知猫主子脾气极大,再逗就得被挠了。 于是浅浅逗弄了一番后,见好就收。 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淡蓝色的恢复药剂,递了过去,笑得温和又体贴:“来,这是恢复药水。” “喝了就变回来了。” “哼!”瑞基一把抓过药水,狠狠地瞪着他,将药水一饮而尽。 恢复正常比例后,他一把揪住玛尔的衣领,磨牙道:“你这家伙……下次不准随便揉我的头!” 玛尔被拽得衣襟紧贴喉口,却一点也不恼,反而举起双手,略带讨好地笑道:“诶呀,抱歉抱歉,不要这么生气嘛……” “主要是没想到你变小后竟然是那样的,真的很——” “哦?很什么?”瑞基黑着脸着打断了他。 他眯起眼,语气危险,揪着他衣领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几乎要把他提起来。 “玛尔,我亲爱的药师,我建议你谨慎选择你接下来的用词。” 他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我们之间还没有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 瑞基曾经非常喜欢冲玛尔巴什发脾气似的撒娇。 因为只要每次自己冲他炸毛,对方就会摸摸他的头,露出冰山消融、甚至有几分宠溺的微笑。 那抹皎洁的微笑,曾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也是他现在最不愿想起的画面。 “而且,”瑞基停顿了一下,咬字更重,“没有那个成年雄性会喜欢被当作幼崽抚摸。” “不要随便碰我,我不喜欢。” 玛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看着瑞基认真的表情,缓缓点头,神色莫测。 “很好,”瑞基见他识相的闭嘴了,这才冷哼一声,松开了手,转身继续带路。 终于,二人来到了目的地——教会建筑和地下排水道的连接口。 看着面前被金属栅栏牢牢封住的管道,瑞基拿出城市地图和下水道地图,仔细观察对比了一下,“嗯,就是这里了。” 玛尔扶着下巴打量着封住了主管道的铁栏杆,突然道:“瑞基,你来一下,看看这个是不是什么你能撬开的?” 瑞基走过去,发现他指着的这根铁柱竟然有松动的迹象。 他伸手摇了摇铁杆,惊喜地发现其他几根因为生锈,竟然也有松动的迹象。 “可以!这个我可以撬!”他开心道,低头从储物袋里取出了盗贼工具,很快便将松动的铁杆,以及它周围的几根铁杆都撬了下来。 一下子失去了四根铁杆,这缝隙足够他们二人侧着身子挤进去了。 瑞基和玛尔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默契地继续前行。 “唔……应该就是这里了。”瑞基站在一个井道下,向上看,悄声道。 玛尔则观察了一番从井道里流下的水:掺着大量的血腥味,甚至还飘着淡黄色的油脂和可疑的碎肉沫—— 不是地牢,就是厨房。 井道尽头就是井盖,选择上去就必须一条路走到黑,直到打开井盖。 但谁知道井盖外面是什么,运气好可能刚好到地牢或者地牢附近的地下室,运气不好恐怕会直接和邪教徒们开战。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上去。 不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太对。 可是他们时间有限,拖得越久,蒂瓦和威廉就越危险。 而且他大概盘算了一下上去和不上去的潜在收获和风险,得出的结论是二者的风险是一样的,甚至上去的潜在收获会更大。 “管他的,上吧!” 瑞基咬牙,“都到这里了,总不能就这么折返。” 玛尔点头,“嗯,我们接近井盖后,不用先急着打开井盖,可以先听一下上面的声音,判断一下外面的大概情况。” “要是听起来不对,比如说脚步声密集,那么我们就悄悄地原路返回,选择挖地道。” 瑞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好!” 二人顺着生锈的铁梯爬了上去。 井道逼仄安静,将他们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 终于爬到顶后,瑞基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他在衣摆上胡乱擦了擦,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特制精铁起子,开始缓慢而小心地撬井盖。 “咔哒。” 井盖发出轻微的响声,瑞基闭住呼吸,用力一顶,将沉重的铁盘掀起一条缝隙。 外界的空气顺着缝隙渗了进来,带着与下水道截然不同的腥臭气息。 外面安静地过分。 没有脚步声,没有对话声,连风声都没有。 瑞基眼珠子转了转,轻轻地弹了一颗细小的钢珠出去。 “嗒……” 钢珠在地面弹跳了两下就没声音了。 四周依旧死寂,没有任何变化。 确认安全后,瑞基这才大胆的将井盖又往上顶了点,露出一对闪亮的眼睛。 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到底有什么。 只能出去看看了。 他挪开井盖,从下水道里钻了出来,点燃火把。 火光“噗”地一声燃起,橘黄的火焰在黑暗中散开,将周围照亮:血迹布满地面和墙壁,周围东倒西歪地堆着几十具尸体,死状凄惨、躯体扭曲、囚服残破,有的非常新鲜,肢体切面还在渗血,有的却已经开始发绿长毛。 这是一间停尸房。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么多死状恐怖的人,邪神教会里都是些什么草菅人命的疯子! 瑞基皱眉,压下心中的不适,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活物后,低声朝井道开口: “上来吧,这里没人。”没有活人。 玛尔上来后,看着周围的景观,忍不住皱眉,露出了和瑞基一样的表情。 瑞基举着火把,站在一扇厚重的石门前。 石门表面刻着邪神教会的标志:紫罗兰花,中间是一只巨大的暗紫色眼睛。 那只眼睛的瞳孔正中嵌着一块凹陷的机关,看起来是打开这扇门的关键。 瑞基将耳朵贴上门板,试图探听门后是否有动静,结果厚实的岩石连一点风声都没透过来。 他抬起头,和身旁的玛尔对视了一眼。 在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后,他将火把递给对方,然后转身掏出盗贼工具,开始撬锁。 都到了这一步了,只能继续往前。 这扇门不好开,机关复杂,逼得瑞基废掉了好几个盗贼工具。 终于—— “咔嚓。” 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门上那只暗紫色的眼睛缓缓裂开,一分为二。 接着,沉重的石门悄然洞开。 门后是一片白光,强烈得刺眼,瑞基本能地抬手挡住光线,眯起眼。 然而待他努力睁开眼睛,向门外看去时—— 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以及, 后面的几十双眼睛。 第50章 鹅砸! 奇迹神教教会地下,圣殿甬道—— “什么人?!” 灯火辉煌的甬道里,一道叱问如惊雷般炸开。 紧接着,是一连串金属摩擦的声音,剑出鞘、盾碰撞、长戟扬起,火光映在利刃之上,寒光四射。 数十道警惕而锋利的视线向瑞基灼灼看来。 瑞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给惊到了,脚步顿在门口,手里的火把险些脱手。 可当他的视线掠过石门,落在那双紫色的眼睛上时—— 呼吸像被扼住,身体瞬间僵硬,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怎么……是他?! 玛尔在听见门外的动静后便意识到了不对,伸手就要去捞瑞基,打算带他撤退。 然而—— “瑞古勒斯撒旦森!!” 一声暴怒的咆哮传来,是熟悉的声音,“你别以为做了伪装我就认不出你,纳命来!” 声音的主人怒火滔天,下一秒,一道破空声轰然袭来。 “唰——!” 紫色的铁鞭如毒蛇出洞,带起空气震颤的低啸,闪电般朝瑞基袭来。 瑞基瞳孔放大,身体本能地想要移动,可惜还是慢了一秒。 鞭子缠上他的小腿,一股巨力猛地一拽—— “!!” 一阵天旋地转,瑞基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也许是极度危机下的本能激发,他感到身体变得极度亢奋,每一寸神经都被拉至极致,血液滚烫,感官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这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扑了个空的玛尔——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笑眯眯得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中的狐狸,此刻却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失去了所有的从容。 紧接着,是那双如魇般缠绕在他梦境中的紫色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神情略带诧异地看着他,银白色的发丝如瀑,美得不可一世。 然后,是甬道两侧武器出鞘、剑拔弩张,站位却泾渭分明的板甲圣武士和紫袍教徒。 最后—— 他看见了一手持着鞭子,另一只手正拔出匕首,青灰色瞳孔死死地盯着他,嘴角泛着狰狞笑意的艾摩斯。 瑞基咬牙,心里冷笑。 真是冤家路窄,又是艾摩斯这个孙子! 正好,他也要找这个疯子算账呢。 就算现在敌众我寡,形式再险,又如何?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了,那他就先把他的头揪下来再说!! 身随心动,瑞基手一把抓住顶部的吊灯,腹部用力,收腿上提。 艾摩斯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反应,反而被他拽了个踉跄。 但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子,再次甩鞭向扒在吊灯上的瑞基抽去。 瑞基等的就是这个,他猛地侧身,故意让鞭子击中吊灯顶部的铁链。 只听“锵”的一声,吊灯链锁被打断,沉重的金属架子顿时向下方砸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站在吊灯下的紫袍教徒和板甲圣武士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吊灯朝他们当头砸下—— “停。” 一道男声忽然响起,低沉悦耳,如贵腐甜白葡萄酒,醇厚中带着一丝复杂又致命的甜意。 话音一落,淡紫色的魔力波动如睡眠泛开的涟漪般扩散开来。 坠下的吊灯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悬浮在空中。 “——!!” 和吊灯一起被定住的,还有瑞基跟玛尔, 以及艾摩斯。 玛尔在中招的那一刻,心里便大感不妙。 竟然是时停术与人类定身术! 他们出发前每人都佩戴了一枚拥有三次免疫五环以下法术的反制指环,属于极为稀有昂贵的魔法装备,在黑市能看到都算奇迹。 但现在,指环毫无反应,他们仍然被硬控了。 高环法术,瞬发,无法豁免,甚至无视珍品反制道具的效果。 这个法师……很强,非常强。 估计比传奇法师还要厉害,很有可能是个贤者法师。 他强迫自己冷静,眼睛从镜片后谨慎地扫向施法者。 可当他看清那人身影时,整个人宛如雷击,呼吸停滞,表情倏然僵硬。 他像是看见了鬼。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 “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 被定住了的艾摩斯瞪大双眼,被黑线缝在一起的脖颈青筋暴起,怒吼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们!” 围在银发男子周围的板甲圣武士们听见他的话,顿时面露不善,目光中闪过森冷的敌意。 为首的银甲圣武士上前一步,长剑立于胸前,呵斥道: “不许对公爵无礼!” 身穿紫色教袍的教徒们见状,脸色也沉了下来,纷纷上前,将艾摩斯护在身后,手中法杖尖端隐隐浮出寒光,杖尖直指板甲圣武士们。 圣武士们虽然装备齐全,看上去都是精锐,但紫袍教徒的人数是他们的三倍,也不怕他们。 早就看彼此不顺眼的两队人马将武器对准彼此,气氛紧张,对战几乎一触即发。 被定在空中的瑞基见状,忍不住眨了眨眼。 好家伙,这是闹内讧了? “啪、啪。” 银发男子——被称为“菲尼尔”和“公爵”的男人,缓缓抬手,优雅地拍了两下手。 洁白的纯色手套轻轻相触,发出两声闷响。 掌声不大,在两方人马的耳中,却如惊雷滚过耳畔,令人心头一震。 “好了,都冷静。” 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乖顺地看向他。 银发男人指尖轻轻一拨,浮在空中的吊灯便听话地移到了一边。 下一瞬,覆在上面的淡紫色魔力瞬间消失,只听“轰”的一声,吊灯便像失去了支撑,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石屑四溅,当场砸出一个深坑。 空气中尘土未散,烛火光透过浮动的灰雾,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映衬得如高塔般伟岸。 菲尼尔静静地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央,银发微扬,紫色的眼睛异常闪亮,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紫罗兰色的眼眸缓缓移动,瞥向艾摩斯, “艾摩斯,我可爱的孩子,” 他轻声道,语调柔和悦耳,像是春夜微风,轻拂人心。 下一瞬,他的声音骤然变了。 温柔的伪装被撕开,从人类的嗓音变为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低语,古老、深沉、冰冷到骨髓,像深渊中苏醒的怪物,令整个空间颤抖—— “是什么让你认为——你可以命令我?”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地板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碾压着,丝丝龟裂开来。 站得近的教徒和圣武士们直接跪倒在地,浑身发抖,面色惨白。 而被这股威压所针对的艾摩斯,原本怒气冲冲、颐指气使的神情也在顷刻间崩溃,瞳孔剧烈收缩,额角渗出冷汗。 然而头铁如他,是断不可能就这样被震慑住的。 艾摩斯狠狠咬住深紫色的嘴唇,淤黑的血珠从唇瓣溢出。 他对神的爱、对神的忠诚、对神的信仰,是他灵魂的基石,不是区区一个南国公爵的威压就能摧毁的! 他青灰色的瞳孔死死瞪着菲尼尔,吼道:“菲尼尔,你我同为吾神的祷拜者,难道你不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吗?” “瑞古勒斯撒旦森是梅西耶世界最后的一位王子,只要杀了他,就没有人能驱动黑环,那道对吾神不利的预言就会彻底崩溃!”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吾神……我在执行魔瑞寇的意志!” 菲尼尔愣住了。 但很快,他的嘴角缓缓扬起,唇边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紫罗兰色的瞳孔微缩,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讶异,与一丝近乎怜悯的神情。 “好,好。”他轻笑出声。 笑得肩膀轻轻颤抖,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比荒诞、又令人忍俊不禁的故事。 “艾摩斯,你对神的忠诚,真是令人动容呢。” “这也许是为什么总教会任命你为人界南国霍普辖区的教会主管吧。” 艾摩斯冷笑一声,扬起下巴,高傲地纠正道:“是神任命我的!” “啊,好、好,是神——魔瑞寇任命你的。” 菲尼尔语调悠长,像是在哄一个固执的小孩。 “如果是平时,我自然会配合您,艾摩斯大人,”他说着,漫不经心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下巴,动作优雅, “只可惜呢……” 他缓缓抬头,眸光落在悬浮在空中的瑞基。 和他那双紫色眼睛对上的瞬间,瑞基右眼皮狂跳,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 他看着菲尼尔,心脏狂跳不止。 糟糕了…… 这个家伙会对他做什么? 他尝试着挣扎,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这人魔力所带来的压迫感,就像是海啸扑面而来,将他强势且不可抗拒地淹没。 ——太强了,这个家伙太强了,完全不是被人界法则大幅度削弱后的自己能够对抗的! 瑞基瞪着他,额角冷汗滚落。 ……说不定就算自己恢复了全部实力,也不一定打得过。 该死,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这时,菲尼尔缓缓抬手,优雅地朝他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下一刻,缠绕在瑞基四肢的魔力骤然收紧,像无形的丝线牵动着木偶,将他整个人拽向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看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美丽脸庞,紫罗兰色的眼眸离倒映着自己狼狈的身影。 还未来得及挣扎或绝望,就被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稳稳地接进怀里。 淡淡的紫罗兰花香包裹住了他,轻轻的,甜甜的。 菲尼尔拥住他,白色手套轻抚着柔顺的黑发。 “只可惜,即便是神,也不能随意伤害我的男孩。” 他看着怀里褪去了变形术掩饰、露出真面目的瑞基,眉眼弯弯,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来,眼底跳跃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与幸福, “——我的,儿子。” 空气像被抽空,世界安静了下来。 艾摩斯的表情瞬间变得空白。 同样表情空白的,还有僵在原地的玛尔,以及, 被菲尼尔抱住的瑞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菲尼瑟斯 “……啊?” 瑞基看着抱自己像抱小孩一样的菲尼尔,忍不住开口:“不是……大哥,你脑子没问题吧?” 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敌对关系,像艾摩斯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好吧? 而且,他有爹,谁是他儿子! 菲尼尔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笑得更温柔了,紫罗兰色眼睛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我的脑子很好,谢谢关心。” 瑞基抽了抽嘴角,再次确定, 这人脑子真的有问题。 艾摩斯也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缓过劲来后,不可思议道:“菲尼尔……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人家有爹啊! “知道啊,”菲尼尔低头,温柔地替瑞基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瑞古勒斯撒旦森,梅西耶世界最后的一位王子——你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知道你还说! 艾摩斯的脸扭曲了,“那你应该知道,既然人家是王子,那么,他已经有父亲了,并且还在世?” 菲尼尔紫眸瞥了他一眼,语气冷了几分:“当然。” 话音刚落,他又低头看向瑞基,声音却变得柔情似水,“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一见如故。”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是我的。” “而我,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 他的语气温和甜美得如托卡伊白葡萄庄园里的贵腐酒,话中却裹着淡淡的杀意。 听着他语气里莫名其妙的慈爱、执着,还有那股神挡杀神的杀意—— 一股战栗顺着脊椎一路攀升,瑞基顿时毛骨悚然。 ……靠,自己这是又撞上了一个疯子? 艾摩斯被气得咬牙切齿,但他解不开菲尼尔的定身术,一阵无能狂怒后,只能向对方低头。 “……知道了,我不动他。”他青灰色的脸憋成了黑青色,语气像是吞刀片一样艰难。 “所以,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解开我的定身术!” 菲尼尔轻笑一声,随意地挥手,解开了他的定身术。 艾摩斯终于可以动后,气恼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然后站直身子,低头将掉在地上的铁鞭收起。 收拾完毕后,他昂起下巴,神情冷硬地看向菲尼尔:“既然公爵阁下对我等的合作并不满意,现在又为了一个通缉犯公然与教会作对——” “那么我们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侧身,伸手指向甬道出口,“还请公爵带着你的人,离开教会。” “只不过,我作为吾神最忠诚的使徒,是不会放过您的……便宜儿子的。” 他目光阴翳地看着菲尼尔怀中的瑞基,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怨毒又扭曲的笑: “瑞古勒斯撒旦森,今天算你走运,我们后会有期。” 菲尼尔终于将瑞基放开,并解除了他的定身术。 “来吧,我的孩子,”他开心地牵起瑞基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跟我离开这里。” 瑞基一脸警惕,刚想挣脱,对方便突然俯身靠近他耳畔,语气依然温柔,声音却低了一度:“……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被这群邪教徒弄死?” 瑞基转了转眼珠子,安静了。 好吧,他现在还真打不过这群邪教徒,更打不过眼前这个白毛。 既然打不过,那就先按兵不动,再随机应变。 菲尼尔见他服软了,满意地勾起嘴角,牵着他就往前甬道外走。 “唉——等等!” 瑞基忙指着还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玛尔,道:“把他也带上!” 菲尼尔闻声微顿,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完后,眼神冷淡地收回,敷衍又轻蔑地说道:“他?不带。” 说完,头也不回地拽着瑞基走了。 然而没走几步—— “怎么回事?!” 菲尼尔猛地回头,看着突然从后方飞扑过来,撞到瑞基身上,将他从他身边扑开的玛尔,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出现了愠怒。 他收起空了的手,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贴在一起的二人,在看到二人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魔纹后,眯起了眼睛。 “恋爱魔法契约?……还是和一个凡人?” 菲尼尔的语气凉飕飕的,听得瑞基忍不住瞬身一抖。 除了有点害怕,竟然还有点……心虚。 怎么回事? 菲尼尔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挥手将玛尔的定身术也消除了。 “罢了,一起来吧。” 瑞基和玛尔对视一眼,无奈下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菲尼尔身后,在这群面无表情、肃杀森然的板甲圣武士簇拥下,离开了奇迹神教教会。 * 霍普市上城区,纯白法师塔—— 魔力直升梯轰然运转,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颤,缓缓抵达顶层。 “咔哒。”机械嵌合的声音响起,厚重的金属梯门徐徐滑开。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通体纯白的大殿。 空气中洋溢着温和的淡紫色魔力,吊顶悬挂着巨大而华美的紫罗兰色水晶灯,折射出的光辉如幻似梦,洒落在光洁的白玉地板上,泛起冰冷的光泽。 菲尼尔率先走出直升梯,银发如瀑,纯白色的斗篷无风自扬,宛如晴雪漫卷。 他站在殿中央,张开双臂,唇角勾出一抹微笑,倾国倾城,仪态万千: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 瑞基眨了眨眼,“哦。” 玛尔眯着眼微笑:“嗯。” “……”菲尼尔看着着两个家伙,完美优雅的表情龟裂开来,额角青筋直跳:“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瑞基挠头,不解道:“应该有什么反应?” 菲尼尔气道:“你们难道不该两眼冒光地感叹这里流光溢彩的装潢和强大的魔力,顺便对我给你们解围这件事感恩戴德吗?” “结果呢?——就一个‘哦’和一个‘嗯’是怎么回事?!太敷衍了吧!” 瑞基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变得幼稚的男人,忍不住露出死鱼眼。 喂喂,刚才在艾摩斯面前立起来的逼格全碎完了啊,公爵大人。 先不说刚才在教会那里,这人毫无预料地发癫,非要认自己是他的儿子—— 就冲着这张脸,他就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瑞基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警惕地试探:“菲尼瑟斯,你……为什么要替我解围?” 身旁的玛尔听到他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眼镜下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 “……菲尼瑟斯?” 菲尼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认识他?” 这下轮到瑞基和玛尔惊讶了。 瑞基看向他,震惊地问:“……你认识他?” 菲尼瑟斯这个家伙把他丢进无尽深渊后,在魔界阴暗爬行了几百年。 他游走在野心勃勃的世家之间,姿态低微却手段狠厉,且极具耐心,缓缓织线布局,披着“救世白莲”人设,一点点煽动底层魔族对皇室的布满情绪。 等魔界的绝对主宰,魔王撒旦带领精锐大军出征世界之墙后,他便立刻撕下伪装,以雷霆之势起事,所建立的“自由之军”势如破竹,成为皇室的心腹大患。 上一世,菲尼瑟斯还成功策反了玛尔巴什,害死王叔彼烈不说,还将他这个王子给拖下储君之位,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虽然他自己没能活到故事的结局,但以菲尼瑟斯的手段与野心,那人的下一步一定是谋划着给自己加冕,登上九狱之主的宝座。 而这辈子,蒂瓦说菲尼瑟斯被玛尔巴什直接轰杀至渣,但毕竟自己没有亲眼所见,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得而知。 他更倾向是谣言,毕竟能够缔造出如此强大的反叛势力、在魔界搅动风云,而且整个反叛过程中将身份藏得滴水不漏。 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杀死? 他肯定没有死。 菲尼尔点了点下巴,“唔,我当然认识他了。” “菲尼瑟斯可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呀。” 瑞基猛地瞪大了眼,红色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双胞胎,哥哥?” 菲尼尔笑着点头,“对。” “只不过,我们出生后就被分开了,几百年都没见过。” “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三个月前,”他捏着下巴,微微蹙眉,“他好像在魔界……” “被你的养弟,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撒旦森给轰成渣了呢。”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瑞基眼角抽搐,“啊……是,是吗?” 不是吧,那个灾星绿茶表竟然真的死了? 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了一下,只是才刚翘起一点点,他立马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人家的双胞胎弟弟,于是猛地把快要飞起来的嘴角压了下去,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 “我……我之前不知道,”他有些笨拙地低下头,干巴巴地说,“还请,呃,节哀。” “扑哧……”菲尼尔见他想幸灾乐祸又不得不装悲伤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摆了摆手,轻松道:“别那么紧张,瑞基。” “菲尼瑟斯虽然是我的哥哥,但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他死了……我也没什么感觉。” 他神色坦然,语调里挺不住半点悲伤,看上去真的对自己哥哥的死毫不在乎。 “非要说的话,我其实还挺讨厌他的,而且他干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只能说……” 他耸了耸肩,“死了就死了吧,死的好。” 瑞基愣了一下,接着眨了眨眼,心里对菲尼尔的好感度噌的一下上涨。 讨厌菲尼瑟斯那个死绿茶的, 都是朋友! 第52章 好、好朋友? 纯白法师塔的最高主殿内,瑞基和玛尔肩并肩站在一起,同菲尼尔公爵对立而站。 “菲尼瑟斯那家伙,明明没有比我大多少,却总是以哥哥自居,高高在上、自命不凡,从来不正眼看我。” 菲尼尔抱臂而立,面带不爽地说:“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最让我恶心,嘴里念着普渡众生,把自己塑造成一朵救世白莲,其实心比谁都黑……呸。” 他撩了撩鬓边垂下的银色发丝,语气忽然一转,露出一个骄傲的笑:“我就不一样了。” “我坦率得很——吾只在乎自己。” “救人、杀人、施舍、许诺或背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开心。” 瑞基看着他,眼中满是惊诧,随后竟生出几分由衷的敬意。 你别说,这人倒真不装,还挺豁达的哈。 跟逐渐降下心防的瑞基不同,玛尔从见到菲尼尔的第一眼起,下颚就绷得死紧,假笑得脸都要麻了。 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弟弟? 呵呵。 他好容易找到机会,把那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引出来,用毁灭射线给轰死,结果几个月后,这边人界就冒出了一个“霍普市的菲尼尔公爵”。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在魔界有着专门的情报系统,除了天界渗透不进去,魔界和人界的动向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要是菲尼尔真的是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兄弟,他起码也活了六七百年,自己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可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这个名字,他从未在任何情报中见过。 玛尔越想心就越沉。 菲尼尔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握,眼神变得深沉如墨。 得想办法让瑞基从这里逃走, 即便代价是他死一次,也无妨。 “真是令人赞叹呢,公爵阁下。” 打定主意后,他微笑开口,语气恭敬,举止得体地向菲尼尔行了一礼,姿态里透出一股清高自傲的贫民觐见贵族老爷的假意恭顺与谦卑。 “您在教会为我们挺身而出,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菲尼尔转过身,眯起眼睛,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这位银发紫眼的公爵阁下在不笑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般冰冷的气息。 可玛尔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像个不知轻重、妄图挑战权势的年轻人,故作轻松地问道:“就是不知道公爵阁下将我们带来这里,是有何吩咐呀?” 菲尼尔没说话,只是突然上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紫罗兰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像是要透过这副皮囊,将他的灵魂看穿。 “——!” 玛尔眸光一震。 强横的魔力如海潮般向他袭来,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审视与压迫,粗暴地对他施展着侦测魔法。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冷笑。 真可惜啊,菲尼尔。 他的魔咒除非是同为大贤者的法师,否则不可能被识破。 不出所料,看了半天,菲尼尔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唔……竟然不是吗?” 菲尼尔银灰色的眉毛蹙起,脸上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失望,“啧,真可惜。” 于是他悻悻松手,撤回了魔力,将玛尔推到一边,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玛尔后退几步,也嫌弃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被他碰到的下巴,眯着眼睛道:“公爵这是把我认成谁了?” 菲尼尔漫不经心地说:“一个小偷。” “他偷走了我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紫眸瞥向瑞基,“不,两样。” “要说这世上有谁是我一定要弄死的,那必须是他。” 玛尔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说:“啊,所以说那人跟我长得很像吗?” 菲尼尔冷哼一声,“有一点,但气质差远了。” 他眼神嫌弃地上下扫了玛尔一眼,挑剔道:“那个人高傲冷淡得很,而且对穿着及其讲究,一丝不苟,” “才不会像你这样,笑得像只没安好心的狐狸,还穿得如此穷酸。”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瑞基站在一起?” 玛尔弯起眼睛,依旧笑眯眯的,但仔细看会发现他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 “我想,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配与不配一说。” 他笑眯眯地走上前,一只手自然地将瑞基挡在身后,“况且,瑞基想和谁同行,是他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权干涉。” 瑞基觉得,自从进了这里,自己的眼皮已经要眨掉了。 不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关他什么事啊? “呃……”瑞基僵硬地举起一只手,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菲尼尔公爵阁下,就像玛尔说的,非常感谢您帮我们解围。” “我们……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您看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我尽最大可能满——” “我想要你。” 菲尼尔勾起唇,自信优雅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诉求:“瑞基,我想要你。” 瑞基整个人都傻了:“啊?” 玛尔的脸瞬间黑了。 他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瑞基挡在身后,声音冷得能结冰:“公爵阁下,请您自重。” 菲尼尔却不理他,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瑞基,语气像是在许愿:“瑞基,我想要你当我儿子,好不好?” 瑞基面无表情:“……不好。” 他终于忍不住了,叉腰怒道:“我说你这人——你对当我爹是有什么奇怪的执着?我有爹!而且我爹还活着!” 菲尼尔眨了眨眼,“啊?晨星居然是你父亲吗?” 瑞基被他整无语了,“……不然呢?”还能是他妈不成? 他父王本名晨星,虽然世人都唤他魔王或者撒旦,没几个人会喊他真正的名字就是了。 “唔。”菲尼尔挠了挠下巴,不甘心地问道:“那……你看我当你妈如何?” 瑞基忍住心里想要尖叫和打人的冲动,用尽全力挤出一抹扭曲的微笑:“我妈死了。” 说完,他的表情沉了下去,明亮的红眼睛也变得暗淡。 “被邪……魔瑞寇害死的。” 玛尔侧眸,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瑞基向别人提起他早逝的母亲。 母亲一词,对于别人来说是正常家庭的一部分,对于瑞基来说,却是永远无法拥有的美好, 以及绝不能触碰的雷区。 当初他们回到魔界后,在魔王的要求下,他们恶补完学院知识,就被安排进了皇家中央魔法学院。 皇家中央魔法学院对学生的要求非常严格,能进来的都是家里有背景的魔二代天才。 瑞基作为魔界唯一的王子,身世乃顶级魔二代,但可惜,他不是天才。 甚至没有魔力,是个废柴。 在魔界这种实力为尊的地方,瑞基毫不意外地被孤立了。 贵族们想要羞辱一个人,从来不需要抬手动拳,光靠嘴巴,就能把人剐得体无完肤——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却句句扎心,刀刀见血。 他们先是嘲讽他在人界当乞儿的过去,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流浪王子”; 又笑他没有魔力,问他是怎么从深渊出来的,瑞基因为失去了记忆,一时答不上来,他们便揪着这点不放,嘲笑他是“天下第一幸运儿”,还讽他是“从不撒谎的王子”。 瑞基脾气一向火爆,年轻气盛的他几乎每天都跟人打架,却又因为好面子,从来不跟任何人诉苦,更不会去找魔王撒旦告状。 可他不去告状,不代表那些挑衅他的人不会。 每次动手,不管是对是错,倒霉的总是他。瑞基在学院几乎天天被罚,连魔王看到他都忍不住叹气。 瑞基的隐忍并没有换来安定,因为践踏高位者所带来的优越感,是会上瘾的。 那些魔二代仗着人多势众,欺他没人撑腰,便愈发肆无忌惮,设计各种法子整他。 后来,那群人悄悄偷走了瑞基一直珍藏的母亲遗物,并以此为饵,将瑞基单独引诱出学院,挑衅他: 【“你不是很能打吗?敢不敢一个打我们六个?要是赢了,东西还你。”】 热血的瑞基当然不可能不应战。 可他没想到,这根本不是一场单挑,而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陷阱——他们故意将他一步步引入魔魇龙的巢穴,想要借魇龙杀死瑞基。 那群贵族小子们见欺负瑞基并没有得到任何惩罚,于是认定他只是个不受宠的废物王子,同时天真地认为只要瑞基死了,魔王没有了子嗣,便会娶贵族子女为后,从而摩拳擦掌地想要除掉他,为家族立功。 在瑞基误入魔魇龙巢穴,惊动了恐怖的巨龙时,领头的魔二代得意地站在山顶上,嘲讽瑞基是“没娘的野种”,并说他的存在挡着自己家族的贵女们上位了。 玛尔至今都记得,自己在得知瑞基失踪、心急如焚地赶到魇龙巢穴时,所看到的那一幕—— 【“要怪,就怪你没有一个能把你教养好的母亲和强大母族吧,瑞古勒斯!”】 少年恶毒的嘲讽回荡在魇龙巢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下贱女人,居然勾引了陛下,生下你这么个杂种,也配当我们的王子?”】 【“被龙生吞,是你最体面的死法!”】 【“等我们回去就告诉陛下,说你一意孤行,想证明自己有能力屠龙,不料丧命龙口——”】另一个少年大笑着嚣张道:【“像你这没娘的野种,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自己气极,刚想出手,瑞基却动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瑞基释放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他杀了魔界最为凶暴的魔魇龙,还将那几个在山顶上笑得欢乐的少年也撕成了碎片。 他记得瑞基当时浑身是血,蹲在那堆烂肉旁,弯腰从血污和碎骨中捡起那条被踩得粉碎的紫水晶项链。 【“我不是野种。”】 少年瑞基捧着项链,低声说,【“父王告诉过我,我的母亲,是世上最纯净、最美好的人。”】 【“不许你们说她的坏话。”】 那之后,那个有些小心思却仍然心存善念、乖巧听话的流浪儿瑞基不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张扬霸道、桀骜凶狠的暴力王子。 谁敢叨他的出身一句,他就敢要他的命。 * 瑞基死死盯着菲尼尔,垂在身侧的手指“喀啦”一声攥紧,指节因用力泛白,“我不喜欢听到别人提起我的母亲,所以……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啊……竟然是这样吗……” 菲尼尔愣了一下,然后讪讪道:“好吧,我知道了。” 他点了点下巴,漂亮的眉头蹙起,像是在琢磨某个极其困难的问题。 片刻后,他突然打了个响指,笑吟吟地说:“既然瑞基你不愿意当我的儿子——” 银色发丝轻扬,白色身影一闪,越过玛尔,瞬间贴近瑞基,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那就当我的好朋友吧~” “你——!” 红色瞳孔缩紧,瑞基看着突然贴上来的白发男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刚想抽手,却听见耳边传来男人的低语, 声音带笑,却危险十足: “不答应的话,就杀了你们哟。” 第53章 美人蛇 瑞基看着挽着他手臂的银发美人。 菲尼尔长得极美,美得不真实。银白色长发如月光流淌,在他的肩头铺展成光的瀑布。 他有着一双宛如紫晶雕琢而成的眼睛,表面清澈地流光溢彩,实则深不见底,睫毛纤长如扇,如银翼蝴蝶扇动着勾魂摄魄的美。 美人偏头看着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笑得甜美。 然而,他的身体和死亡一样,毫无温度。 阴影洒在白皙如玉的脸上,紫色的眼睛藏在发丝间,半明半暗,带着一种诡异的扭曲感。 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睛,脑海中忍不住出现自己被丢下深渊的那一天。 当初那个人,也是用这样一双含笑的紫眸看着自己。 坠入深渊的刹那,风声在耳边尖啸,无尽深渊化作无数只黑色的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死死缠住他的四肢,将他拖向更深处—— 恐惧,绝望。 瑞基胸口倏地发紧,一时间难以呼吸。 灵魂想要尖叫却又被活活扼住,浑身像是被冰冻住了,动弹不得。 “瑞基——~” 菲尼尔紫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闪着势在必得的光,“你觉得怎么样呀?” 瑞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抖地说:“……好。”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 要是不同意,他跟玛尔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危险的疯子真的会杀了他们。 “好~” 排山倒海的杀意被收回,变成了柔情似水的暖意, 淡淡的紫罗兰香扑鼻而来,美人笑靥如花,亲昵地蹭上了他的脸颊,“瑞基,你是我的了。” “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该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冰凉的皮肤贴上面颊,纤长的睫毛轻扫过皮肤,对方像一条无骨阴柔的美人蛇,柔软却强势地缠绕着他。 瑞基忍不住浑身发抖,战栗从脊背直窜心头。 “——留下来,留在法师塔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瑞基红色的眼睛僵硬地移动,在对上那双紫罗兰眼睛后,像是被电击到了一般,刺得他浑身发抖。 这人行为诡谲,翻脸比翻书快,实力深不可测,又甩也甩不掉。 他在心里疯狂咒骂, 倒霉,真是倒了血霉!! 才出狼群,又撞进虎口, 可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了啊! 距离父王给他的期限,还有不到三个月, 他必须尽快前往幽暗地域,然后进入无尽深渊,替父王拿到黑环。 瑞基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艰难地摇头,“不、不行。” 菲尼尔被拒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为什么?你要做一个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骗子吗?” 瑞基抿唇,“我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能留在这里。” 菲尼尔眯起眼睛,眼神晦暗不明:“哦?什么事?” 瑞基蹙起眉,心里非常纠结。 他不想把自己的任务告诉他,但…… 要是自己撒谎的话,一定会被戳穿的。 而要是被戳穿了的话,就菲尼尔这美丽的精神状态…… 会死的吧。 就在瑞基脸皱成一团,心里无比纠结时,玛尔终于忍不下去了。 “公爵阁下,您这样恐怕不太合适吧。” 他指着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瑞基身上的菲尼尔,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之间的距离,未免太亲密了些。正常人之间,可不会这样。” “而就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没哪个男人会靠另一个男人这么近,除非——” 菲尼尔眨眼,“……除非?” 玛尔眯着眼睛,凉飕飕道:“除非是心怀不轨,打着朋友的幌子,实则是想和他□□。” 瑞基和菲尼尔的表情同时裂开了。 菲尼尔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脸“唰”地变绿,但他却并没有放开瑞基,只是悻悻地把贴在瑞基面颊上的脸挪开。 “哼,伶牙利嘴的东西。”他冷着脸,嗤道,“真令人讨厌。” 玛尔脸上笑容不减:“谢谢夸奖。” 瑞基感到菲尼尔撤开了一点距离后,还没来得及松气儿,就发现这家伙又从背后环住了他。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漂亮脸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一只手把玩着他的头发。 “唔,”他听见菲尼尔贴在他背后的胸腔轻震,轻笑了一声,冰凉的呼吸洒在自己颈间,“我虽然行事有些诡异,但并不是傻子。” “玛尔穆恩,我能看得出来,你在想‘要怎么样能把瑞基从这个疯子的手里救出来呢?’,” “而瑞基,你心里在想——‘怎么才能不惹恼这个白毛,又能让他放我走’……对吧?” 瑞基脸上血色倏地褪尽,一股被当场拆穿的心虚与害怕自心底没由来地升起。 玛尔却面色不显,依然保持微笑:“呵呵,公爵好眼力,这都被您发现了呢~” 见他居然跟菲尼尔呛声,瑞基心里一急。 别啊,药师先生! 这个家伙很可怕的! 没见他在他手里,连动都动不了吗? 菲尼尔是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弟弟,和菲尼瑟斯差不多大, 而菲尼瑟斯——那可是个比自己年纪都还要大、起码活了上千年的老阴比。 你只是个人类,干嘛要和这个怪物作对? 活腻了吗? 他拼命向玛尔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然而向来心思敏感细腻的玛尔,这下却变成了个睁眼瞎,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依然眼神灼灼地看着菲尼尔,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 面对这火辣辣的视线,饶是菲尼尔脸皮再厚,也露出了明显的不适。 他不爽地皱起眉,“啧”了一声,用力揉了一把瑞基柔顺的黑发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瑞基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胸腔的压迫感随着那只手的放开逐渐散去,煞白的脸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哎呀呀,这就受不了了?” 银白的发丝垂落下来,菲尼尔的脸忽然从侧边探出。他背着手,弯着腰,笑吟吟地看着他:“瑞基,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瑞基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菲尼尔也没指望他回答,他转而牵起瑞基印有魔法契约的手,仔细地看了看他手背上的魔纹。 “嗯……【恋爱囚笼】吗?”他摩挲着下巴,“不算稀奇,但也不常见的契约。” “想要解开,需要一个特殊的媒介。给我一天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我来找你们,替你们解开契约。” “……欸?”瑞基眨眼,“你愿意帮我们解除这个契约?” 玛尔则有些生气,语气变得非常不客气,“没记错的话,我们并没有向公爵您提出解除契约的请求吧?” “……玛尔!”瑞基低声叫他一声,赶紧拉了拉他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劝道:“别再说了!” 玛尔斜了他一眼,眉梢带着薄怒,冷冷地移开了目光。 瑞基气得咬牙。 这家伙,为他好,还甩上脸子了! 不过,玛尔虽然气压极低,但好歹闭上了那张要命的嘴。 面对他的质疑,菲尼尔双手环胸,俯视着他,道:“贫民,你似乎还没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诱骗瑞基,让他和你签下魔法契约……我没有直接捏死你,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他眯起眼睛,紫眸伸出杀意翻涌,“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下一瞬,暴虐的魔力如海啸般扑面而来,空间仿佛被扭曲挤压,玛尔脚下的白玉地板隐隐龟裂开来。 在如此大的压力下,他竟然没有像普通人类一样趴在地上求饶,而是微笑着,身子站得笔直,巍然不动,只是额角已隐隐沁出汗水。 “公爵阁下言重了。”玛尔缓缓伸手,轻推眼镜,“我没有诱骗他结下任何契约,这一切纯属意外。” “况且——”他顿了顿,目光坦然,“我对男性,不感兴趣。” “一点都不。”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表情滴水不漏,看上去是真的问心无愧。 然而站在一旁的瑞基,却莫名地有些心虚……甚至,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但下一刻,他立马警醒—— 等等,自己在失落什么? 药师很明显就是一个性取向为异性的人类男子啊! 而且,他不能因为他某些方面和玛尔巴什相似,就,就…… 瑞基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打住!瑞古勒斯,你这个该死的恋爱脑! 药师……穆恩先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好队友—— 不是那个人! “呵,最好如此。” 菲尼尔眯着眼睛,淡淡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抗住我的魔压,心性倒是难得。但——” 他话锋一转,轻蔑地说,“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结的契,就你这种低贱的生物,连给瑞基提鞋都不配,更不配和他缔结这种契约。” 玛尔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几分,唇角高高扬起,和煦灿烂。 可他额角突起的青筋清晰可见,垂在身侧的手也被捏得发白。 瑞基注意到了他的隐忍,顿感心疼。 “够了!” 他上前一步,将玛尔护在身后。 “菲尼尔,公爵阁下,请你不要为难他。”他直视菲尼尔,认真地说,“玛尔说的是真的,我们……这个契约,其实是我的错。” 菲尼尔微挑眉梢,未发一言,紫眸却盯着他,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瑞基抵了抵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解释道: “是我的错,我当时贪心,以为在废弃神殿里发现了宝藏水晶球,结果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天花板被打开,形成了地陷。” “正巧玛尔在林地里采药,就这么被卷了进来。摔下来后,他的眼镜掉了。在找眼镜时,无意中触碰到另一颗黑色水晶球……阴差阳错,契约就这样成立了。” 他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玛尔,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却发现他露出惊讶的眼神,诧异地看着他。 瑞基挑眉,刚想吐槽这家伙干嘛露出这种表情,结果下一秒,他后知后觉地发现—— 等等,刚才,他是不是说,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贪心,才害得他俩结契的? ……啊啊啊! 他居然说出来了?! 虽然……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可是! 一想到自己因为被迫和玛尔绑定,气急败坏地指责他偷了自己的白水晶球,还理直气壮地把锅全扣在对方头上,一路上逮着机会就怼、逮着机会就嘲…… 结果现在自己亲口承认了…… 可这不就等于当众承认自己是个胡搅蛮缠、欺负人的坏蛋了吗?! 背脊像是被针猛地扎了一下,一股酥麻的电流炸开,直冲脑门。 ——好丢脸,好难受! 瑞基猛地把头转回来,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原来是这样?”菲尼尔笑了,拍拍瑞基的肩膀,“明白了。” “既然不是这个贫民哄骗你结的契,那我也没有必要杀他了。”他轻瞥玛尔一眼,语气傲慢,“等契约解开后,贫民,你就给吾有多远滚多远吧。” 说完,他随意地朝纯白大殿尽头的白玉双门挥了挥手。 白玉门发出一声轻响,“吱呀”打开。 一名白发白眸、头戴紫罗兰花环的白衣少女走了进来,恭敬地向他们行了一礼。 菲尼尔伸手推了二人一把,朝着少女扬了扬下巴:“这是温蒂,跟着她,她会带你们去房间。” “明天我帮你们解除契约,今晚吃好喝好,好好休息,”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 “毕竟,这将会是你们能够住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 第54章 白瓷少女 纯白法师塔内,魔力直升梯轰鸣着下降。 瑞基贴着玛尔,悄悄地观察着背对着他们的白发侍女温蒂。 温蒂个子不高,小小一个,只到他们的胸口。她穿着重工的纯白侍裙,款式繁复,银丝缎面丝滑,流光溢彩,优雅华美。 她头上带着的紫罗兰花环,花瓣厚实,带着清新的甜香。 瑞基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那些是鲜花。 不但是鲜花,还是沾着露水的鲜香紫罗兰。 鲜花美丽动人,只是戴着它们的人却没有那种鲜活感。 温蒂的头发不是菲尼尔那种带着细闪的银发,而是白色的,纯白,洁净无瑕的白。 她的眼睛是稍微深一些的灰白,但也非常白。 白得不像活人。 “喀嗒。” 直升梯在法师塔中段缓缓停下,机械大门随即开启。 温蒂面无表情地伸手扶住门边,声音清冷而礼貌地说道: “公爵为二位安排的客房在这边,请二位离开直升梯,跟我来。” 瑞基走出直升梯,红色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好奇地看着温蒂白色的发旋。 这个温蒂,给他的感觉非常奇怪。 不算好,但也不坏。 最令他在意的是,温蒂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他认识她一样。 但她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死感,又让他下意识地感到害怕。 这种神秘又矛盾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让他忍不住想要去接近温蒂,一探究竟。 “嘿,温蒂,” 瑞基向来想到什么就做,他凑到她的身边,大咧咧地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 自从在直升梯里发现瑞基的视线一直黏在温蒂身上,红眸里闪着好奇的光的那一刻起,玛尔心里就升起了浓浓的不爽。 而眼下,见他竟然主动开口和温蒂搭话,顿时,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该死的,瑞基为什么要和她搭讪? 他难道感觉不到她很奇怪吗?!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死亡的冰凉气息,而且他还看不透她的实力。 况且,她是菲尼尔那个疯白毛的手下,根本不是盟友, 他应该想办法远离她、和她保持距离,而不是……和她搭讪!! 玛尔忍住心里的不满,微笑着掐了瑞基的腰一把。 “诶哟!”瑞基吃痛,不满地捂着腰,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玛尔隐晦地扫了眼一言不发的冰冷少女,没有说话。 “神经啊你。”瑞基见他不吭声,满脸莫名其妙。 先不说平时他对于玛尔的暗示就是时灵时不灵,如今他的心思完全在温蒂身上,自然又一次、毫无悬念的,没有接收到玛尔的暗示。 “回殿下,我不记得了。” 温蒂礼貌地回答道,淡淡的,毫无波澜。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像冰川上千年不化的冰,疏离而冰凉。 “喔。”瑞基挠了挠头,“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成了菲尼尔的属下的?” 温蒂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语调平稳地回复:“我不知道,我没有相关的记忆。” 瑞基奇了,“你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菲尼尔不准你离开吗?” 怎么跟个瓷娃娃似的,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白色的发丝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摆动,紫罗兰花环上挤在一起花瓣也跟着晃了晃,衬得她整个人越发安静而空灵。 温蒂平静地回答:“因为我是公爵阁下的侍女。公爵阁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在走廊尽头的红木大门前停下。 瑞基抬头,看向他们即将入住的房间。 眼前的木门华丽繁重,整扇门烫银,唯有门锁鎏金,门锁和手把上镶嵌着璀璨夺目的鸽血红宝石和沃顿绿宝石,门把手的中心还各镶着一颗橘红色的美乐珠,光泽温润,却又带着如燃烧火焰般的焰纹。 红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门把手上被称为“火焰珍珠”的极品美乐珠,瑞基的手忍不住微微发颤。 靠,好……好壕, 壕得令人发指。 看着这些能够直接躺进皇家珍藏室的顶级珠宝,他的手心又痒又热。 竟然用这么好的东西来装饰门锁…… 他感到自己游荡者的盗窃属性在蠢蠢欲动。 他咽了口口水,强行按下心中的贪欲,艰难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自己现在在人家家里做客,绝对绝对不能有这种想法。 “咔哒。” 温蒂拿出钥匙,轻轻一转,门锁应声而开。 厚重的木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缓缓向内推开,内里漆黑一片。 然而,就在温蒂伸手为他们扶门的瞬间,室内的魔法灯具自动点亮,明亮温暖的光芒瞬间洒满整个空间—— 豪华寝殿倏然展现眼前,灯火辉映,金碧辉煌,宛如梦境般富丽堂皇。 “这是公爵为二位准备的房间,请进。” 温蒂微微躬身,等二人走入后也步入室内,开始尽职尽责地为他们介绍: “这里是客厅,沙发选用天鹅绒缎面制成,内部填充魔力弹簧与羽绒,靠背和扶手可根据您的需要自由调节。一旁的矮木架上有法兰绒毛毯。书架是魔法制品,只需告知它想要的读物,便能自动为您寻来。” “这是餐厅,可在此处用餐。餐具都是一次性、未曾使用过的,桌上有魔法菜单,可将您想吃的告诉它,厨房会为二位准备。” “这里是浴室,浴池中恒温温水由魔法持续保温。淋浴区的水龙头,红色为热水,蓝色为冷水。毛巾与浴衣已放置于衣柜内,洗护用品在紫色水晶架上。” “这是卧室,主卧设有一张国王大床,旁边另设一张次卧小床。” 她苍白的眼瞳盯着玛尔,认真嘱咐道:“公爵阁下特意交代,不允许身为人类的穆恩先生与瑞古勒斯王子殿下共睡一张床。” “所以,”她伸手,摊开手掌,对准只有主卧国王大床一半不到的次卧小床,“还请您务必使用这张床。” 玛尔扶了扶眼镜,笑得如春风般和煦:“那如果我没有用这张床,或者瑞基就想睡小床,非要我睡大床呢?” 温蒂眨了眨眼,一板一眼回复道:“那我也没有办法。” 玛尔抽了抽嘴角,“难道公爵没有什么监视法术,来确保我没有违抗他的指令吗?” 面对他毫不掩饰、甚至略带指责的试探,温蒂食指点了点下巴,微微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回复道:“没有,公爵不会做这种事。” 瑞基心里松了口气。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玛尔也真是的,干嘛问这种问题。 还监视他们,菲尼尔再怎么样也是个公爵,南国霍普市辖区的领主,至于这么没品吗? 然而下一刻,温蒂又补充道: “在纯白法师塔,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公爵的眼睛。他不需要施展额外的魔法来监控你们。” 瑞基和玛尔的脸色同时僵住了。 换句话说……在这里,不论他们做什么,菲尼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瑞基干笑几声,“温蒂小姐,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温蒂看着他,有些不解:“王子殿下,我没有讲任何笑话。” 一股悚然爬上背脊。 看着这座华丽却毫无生气的建筑,瑞基只觉得肾上腺素狂飙,双腿发紧,几乎想当场拔腿就跑。 “啊,我明白了。” 突然,温蒂出声,左手敲击右手手心,“殿下是在担心,公爵是个变态偷窥狂,会像欣赏笼中鸟一样,时刻盯着你们看吗?” “请放心,公爵不会的。” 她认真道,“菲尼尔公爵很忙,今晚会有一批重要的客人到达霍普市,来觐见公爵,这也是为什么公爵明天才能帮你们解开契约。”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苍白的瞳眸静静地看着他们,面上无喜无悲, “但是,请不要考虑逃跑。” “你们逃不掉的。” “公爵让我在走之前,给瑞古勒斯王子殿下带话——” 温蒂双手叠在身前,神情一板一眼,恭敬而机械地复述着菲尼尔的原话: “‘如果你还想让被关在奇迹神教的那些伙伴活着,就不要试图逃跑,瑞基。’” “‘我可以不是你的敌人。只要你想,我将是你最强大的依靠,我可以为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 “‘我会帮你解开【恋爱囚笼】契约,还保证不会伤害这个贫民、并且撤掉他的通缉令——我知道你不想他受伤。’” “‘如果你选择告诉我真相,同我结盟,我将倾尽全力支持你,甚至——直接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想一想吧,瑞基。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思考,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以上,便是所有需要二位知晓的事了。” 温蒂恭敬地鞠躬,“我的任务已完成,告辞。” “等等——” 在她转身握上门把手,即将离开寝殿时,瑞基喊住了她。 温蒂疑惑地看向他:“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你喜欢鸢尾花吗?” 瑞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但他就是问了,不经大脑思考的问了。 温蒂眨了眨眼,眼睛向上看,双手扶了扶自己的紫罗兰花环,答非所问道:“我喜欢紫罗兰,因为这是公爵喜欢的花。” 瑞基抿唇,追问道:“那你呢?我是说你——你喜欢什么花?” 温蒂想了想,回答:“殿下所说的鸢尾花,是那种有三片向下垂,三片向上立的花瓣的彩虹之花吗?” “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您提起来后,一想到那种花,我的心,好像就会跳得快一些。” “是的,我想。除了紫罗兰,那应该是我最喜欢的花了。” 她抚摸着头顶的花环,看着瑞基,苍白的瞳孔带上了一丝开心:“王子殿下,你是怎么知道的?真神奇。” 一股怪异的感觉在瑞基心底炸开,他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究竟是谁? 我们是不是认识? 你知道吗,我也有一位故友,非常喜欢鸢尾花。 而她的名字,不叫温蒂,叫—— “瑞基,回神!” 第55章 选择? “别看了,温蒂已经走了。” 玛尔的话如一道惊雷,将瑞基惊醒。 眼神重新聚焦,他这才发现,寝殿的大门关上,温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啊,哦……”他揉了揉鼻子,转身走向寝殿沙发,整个人一头扎了进去。 沙发很软,绒毛间弥漫着淡淡的紫罗兰花香。 瑞基上半身在大沙发里打了个滚,最后像一只半融化的猫,瘫了下来。 红眸凝视着暗红色的天花板,他回想着温蒂的回答,脸色凝重。 玛尔抱着手臂走到沙发前,神情莫测地俯视着他:“你……为什么要问温蒂喜不喜欢鸢尾花?” “你认识她?” 瑞基偏过头,眼神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玛尔蹙眉,“什么意思?” 他叉腰,有些不悦地说:“别告诉我,你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才搭讪的。” “哈?你在说什么?” 瑞基无语,“她那叫好看?”怎么看都只是瘆人吧。 见他想都不想直接反驳,玛尔心里紧绷的弦微微一松,嘴角忍不住勾起,脸上顿时阴转多云。 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越过这个话题,紧追不舍地追问:“那你到底为什么要主动和她搭话,还问她喜欢什么花?” “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未婚男子,如果不是对女方有意,这种问题根本不该问,太越界了。” 瑞基的脸皱了一下,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跟我认识的那个人简直太像了。”跟玛尔巴什简直一模一样。 “真晦气。” 玛尔挑眉,“别转移话题。” 瑞基撅嘴,低啐一声,不情不愿地说:“我觉得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是,就是……”他一边挠着下巴,一边用食指和拇指比划着,努力想找出合适的词语,“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还跟她很熟……你明白吧?” 玛尔眨眼,诚实道:“不明白。” 瑞基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笨。” 玛尔嘴角一抽,差点脱口而出—— 他笨?嫌他笨,那他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摸棱两可的,他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边他在心里吐槽着,那边瑞基突然一个响指,“我想到了!” 他兴奋地坐起身,对玛尔道:“我终于想起来,我觉得温蒂给我的感觉像谁了——” “像爱尔琳!” “啊?”玛尔疑惑地看向他,“谁?爱尔琳?”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瑞基,“威廉原来效忠的精灵公主,爱尔琳?” 怎么可能? 玛尔第一反应是,瑞基他脑子没问题吧? 先不说爱尔琳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就温蒂那样,除了身高,她的长相跟性格和爱尔琳完全不一样啊。 瑞基看他一副无语的样子,烦躁地抓了抓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而且她也喜欢鸢尾花……” “是紫罗兰!”玛尔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人家明明先说的是紫罗兰!说不定只是碍于你的身份,随口敷衍了你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瑞基被他打断,一下子愣住了。 这家伙,怎么突然跟吃了火药一样? “啊好好好,”他摆了摆手,敷衍道,“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说完,双手环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真是的,干嘛这么凶哦。” 玛尔无奈地扶额,“不是,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沙发微微凹陷,他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只是担心,担心你被菲尼尔蛊惑,落入他的陷阱。” 黑发的年轻王子听后,微微侧头, 红宝石般的眼睛随着视线移动,最终落在他身上,认真而专注。 顶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彩光,洒在他的脸上,将那对漂亮的眼睛映得晶彩剔透。 玛尔莫名地感到喉咙有些紧,连打好的腹稿都差点忘了。 他干巴巴地说道:“菲尼尔实在太危险了,目的不明,且阴晴不定,不是盟友的合适人选,我们得想办法逃走。” “而且,他对你实在太过热情和执着了,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理解的范围,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说起菲尼尔,瑞基也忍不住直叹气。 玛尔说得没错,菲尼尔这人…… 实在是槽点太多,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说实话,我也觉得他很奇怪。而且,他还是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弟弟,我又跟菲尼瑟斯有仇——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靠近他。” “但现在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玛尔猛地蹙眉,“……所以?” 瑞基翘起二郎腿,双手环胸,懒洋洋地说道:“所以,我必须待在他身边,当他的‘好朋友’——除非有办法能逃走。” “可问题是,我还得救蒂瓦和威廉。” 他顿了顿,眼神微沉,“先不说我们逃不逃得掉,就算逃出了法师塔,我也没有办法短时间内闯进教会地牢,救出他们。” “你也听到了温蒂带给我们的话。我一点都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如果我们今晚逃走,菲尼尔就有办法动用他的权力,杀了蒂瓦和威廉。” 玛尔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双手交握在身前,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有出声,因为瑞基说得是对的。 “菲尼尔是公爵,同时还是非常强大的法师,估计是个贤者级别的,在这里有权有势还有钱——你也看到了,那家伙连门把手都镶满了宝石。” 瑞基抬手比划了一下,“啧”了一声,“我们呢?一个被人界压制了九成多战力的魔族王子,战斗力跟普通人类战士差不多;一个是没多少实战能力的药师。” “况且我们俩还被契约绑定着,第一,不能离开彼此,光这一条就限制了我八成的行动力;第二,我还得替你分担伤害,这又把我的能力再削弱了一遍。” 光看看他们这一路下来,基本上自己所有的倒霉事和伤都是拜这个该死的契约所赐。 他做梦都想把这个契约给解除掉。 瑞基恨不得回溯时间,把在豺狼人洞穴里那个见到亮闪闪的东西就走不动路的自己给狠狠揍一顿。 不就是一个水晶球吗?自己魔界的宫殿里又不是没有,干嘛非要那一个! 让你贪心!让你管不住手!可恶啊! 心里悔不当初,咬牙切齿,面上他却保持着一副认真分析的样子,总结道: “……就咱俩这样,怎么跟他对抗?拿头吗?” 玛尔神情一滞,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额角,看起来也被眼下的局面折磨得焦头烂额,“是,你说得对,但我仍然不觉得接受菲尼尔的帮助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瑞基长叹一声,“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契约,我愿意和你赌一把。但现在,我们两个要在契约的束缚下逃出去,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既然明知不可能成功,那为什么还要去做?完全没有意义。” 他移开视线,开始观察这个贵客寝殿。 富丽堂皇,美仑美央。 他手指抚过沙发上盖着的白色绒毯,厚实柔软,触感极佳,分明是魔界王宫才配得上的顶级奢品。 不仅装潢精致,连每一件生活用品都讲究到了极致,且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监控魔法痕迹—— 这意味着,菲尼尔对他们的到来并非只是表面的“善待”, 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瑞基眼里闪过一丝思索。 目前为止,菲尼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伤害他们的意图。恰恰相反,他愿意出手帮助他们解开契约。 况且,他之前可是亲手在教会帮他们摆脱了艾摩斯,现在又给他们安排了这么优渥的住处。 与那个对他们痛下狠手、绑走队友的艾摩斯相比,菲尼尔展现出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善意”。 况且,菲尼尔自己也说过—— 只要自己愿意相信他,他就愿意出手相助。 他扶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也许菲尼尔可以成为我们的盟——” “不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玛尔打断,“你不能相信他。” “哈?” 瑞基眉头一皱,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都还没说完……还是说,你在教我做事?” 他最讨厌别人管教他了,显得他很傻,什么事都做不好一样。 但看在是玛尔,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药师队友的份上,他勉强按捺住了心头翻涌的怒火。 他抬起下巴,眼神微冷,声音里带着不耐:“那好,你倒是说说——” “我们究竟要怎么逃跑?” 这间房间里没有监视魔法,并不代表整座法师塔都没有。 在乘坐魔法直升梯和穿过走廊时,瑞基早已察觉到布设得密不透风的防御系统——密密麻麻的侦测法阵、只要靠近便会自动攻击,且射程极远的魔法大炮,以及不间断巡视的侦察之眼。 而且这里有着强大的沉默术,他们买的魔法卷轴根本没办法使用。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 他要他怎么办? 玛尔在听见他标志性的“哈”声后,本来就疼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完了,他亲爱的倔驴王子又要和他对着干了。 “不是,瑞基,你不要误会,”他赶忙伸手,做出安抚的姿势,“我没有想要教你,或者指导你怎么做,我知道你不需要。” 不需要个鬼! 怎么可能不需要? 没人看着这个惹祸精,转头他就能把自己作死! 他必须想办法说服这头倔驴,让他跟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 瑞基显然没有意识到,菲尼尔有多危险。 玛尔看见菲尼尔的第一眼,他的右眼皮就狂跳, 心里知道——事情麻烦了。 菲尼尔口口声声说他是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弟弟,但他并不相信。 瑞基也许知道菲尼瑟斯是个厉害的骑士和谋士,但当初差点被菲尼瑟斯的心灵法术控制住的他很清楚, 那家伙还是个更厉害的法师。 他回想着三个月前魔界的战场前线上的场景。 虽然自己出手先攻,将菲尼瑟斯给轰成了渣,但保不齐那家伙狡兔三窟,像元婴以上的修仙者一样,能够换身体保命。 他合理怀疑,菲尼尔就是菲尼瑟斯。 然而他没办法告诉瑞基这件事, 不是因为他想要知道瑞基为什么疏远自己而不愿意坦白、故意隐瞒欺骗瑞基,他没有这么自私拎不清, 是因为他没有证据。 他没有证明菲尼尔就是菲尼瑟斯的确凿证据。 然而没有证据并不代表他不能进行判断,不能行动。 菲尼瑟斯当初接触他,想要策反、控制他,除了想要除掉彼烈王叔外,就是想要接近瑞基。 所以瑞基一定不能留在这里。 只不过就像瑞基分析的,他们两个现在对上菲尼尔,只有被捏死的份。 但是,他发过誓,要护瑞基周全, 所以他必须带他离开法师塔, 他决不食言。 第56章 决心 纯白法师塔中段,贵客寝殿客厅—— 面对用红眼睛瞪着他、好像时刻准备和他吵架的瑞基, 玛尔忍着突突跳的额角,挤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我只是觉得……菲尼尔他,不像好人。” 虽然他现在暂时还没有想出破局的办法,只要瑞基肯配合他,不要对菲尼尔降下心防,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瑞基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啧,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话虽然不客气,但语气却明显软下来了。 玛尔在心里叹气, 果然,猫还是得顺毛撸。 “唉,所以我才担心啊。” 他装作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担忧道:“我怕他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化解你的心防,最后再露出獠牙,给你致命一击。” 他深色的瞳孔里光影浮动,仿佛柔水流转,映出藏也藏不住的关心与焦虑。 瑞基见他是真的在意自己,心里泛起一股微妙的不自在,别扭地移开了视线,“……谢谢你的关心。” 他垂下眼眸,神色黯淡,“不过,你多虑了。” “还是那句话,菲尼尔身为公爵,还是贤者法师,有钱有权,甚至他长得都比我好看。” “像我这样的人,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瑞基觉得自己说得没毛病。 毕竟看看他——虽然挂着个魔族王子的头衔,但一没魔力,二没实权,既无惊人才华,也不是众望所归。 想到前世那两个曾誓言效忠、后来却狠狠践踏他的坎比翁,还有他们冷漠刺耳的评价,瑞基心里就一阵抽痛。 曾经的他,被周围人毕恭毕敬地捧着,就真把自己当成了天之骄子,不可一世,膨胀得不得了。 可事实呢? 那些人不过是看在他父王的威名上才对他笑脸相对、虚与委蛇罢了。 这不,魔王出征一去不返,他草包一个的本质显露出来后,那些家伙整他可是毫不手软。 当然,也多亏了那段灰暗至极的日子,他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有多没用。 一想到上辈子的种种,瑞基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凉意,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 然而这股寒意还没蔓延到一半,就被对方没过脑子的一句话打断了: “他哪里长得比你好看了?别瞎说。” 听见瑞基对菲尼尔的评价,玛尔瞬间收起了笑容,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脸上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别人都知道瑞基恨菲尼瑟斯, 但他对菲尼瑟斯的恨意,比瑞基只多不少。 菲尼尔那张跟菲尼瑟斯一模一样的脸,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晦气。 天知道,在和菲尼尔对峙的时候,他强忍杀意忍得有多艰难。 若不是自己这局身体作为堕天使和深渊魔鬼混血,也像瑞基一样受到人界法则限制,再加上那个作茧自缚的变人魔法,导致他战斗力大幅削弱、约等于无—— 他就直接一发毁灭射线把这位菲尼尔公爵也送上天,去和他狗屁的“双胞胎哥哥”相聚了。 想到这里,玛尔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那家伙浑身白得跟鬼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他忍不住偷瞄了瑞基一眼。 只见眼前的王子殿下双手环胸,懒散地倚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举止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矜贵。 黑发柔顺地垂落在颊侧,贴着脖颈的发尾微微卷翘,带着几分不经意的俏皮与柔软。 至于那张脸,自然更无可挑剔——唇色嫣红,牙齿洁白,眉目精致却不失英气,瑰丽迷人。 尤其是那双红宝石般澄澈璀璨的眼眸,每一次转动,都带起万千星尘,是他见过最灵动、最夺目的光芒。 菲尼尔那家伙,连瑞基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凭什么让他的小王子自惭形秽? 他配吗? 呸! 瑞基被他这一番气势汹汹的话打断了思路,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药师先生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他回忆了一下前世的记忆—— 几乎所有见过菲尼瑟斯的人,都会对他心生好感,甚至喜欢得无法自拔,简直是个行走的顶级魅魔。 那么照例推测,和菲尼瑟斯长得一模一样的菲尼尔,应该也具备同样的效果才对。 起初,他还隐隐担心,玛尔会不会也被菲尼尔的外表迷惑,一见钟情。 但现在看来,他不但不喜欢,还对他很反感。 而自己竟然为此而感到很开心,甚至隐隐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 玛尔好像,挺喜欢自己的? 他快速地回想了一下他和玛尔穆恩的初次相遇,然后发现…… 好像当时他们俩一开始对彼此的印象,都烂得一塌糊涂。 尤其是药师,刚认识的前几天,总骂他是红眼怪物。 红眼怪物…… 想到这个刺耳的称呼,心里那点微妙的窃喜立刻碎成了齑粉。 唔,刚才他应该是自作多情了。 药师先生只是人很好,气消了就不跟自己计较罢了, 恐怕对于他来说,自己和菲尼尔的讨厌程度不相上下。 瑞基忍不住揉了揉眼,随即悄悄移开身子,将脸偏向一边,不想让玛尔看见自己红色的眼睛。 “好吧,你觉得不好看那就不好看吧。”他闷声说道,“反正……我还是觉得他挺好看的。” “但——这不是重点。” 他双手环胸,背对着玛尔,声音压得很低:“重点是——接受菲尼尔的帮助,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有利无害。” “尤其是你,玛尔。” “解除了契约后,你就自由了。” “菲尼尔承诺不会伤害你,还会撤掉你的通缉令。不用担心他出尔反尔——他是贵族,贵族许下的承诺,便一定会遵守。” “而且这里是霍普市,南国边境最大的城市,在这里,你可以雇到很厉害的雇佣兵,护送你去幽暗地域,不用再和我一起走。” 他的语气低落,“你只是一个凡人,不应该和我这个高阶恶魔掺和在一起。” 玛尔从他侧过头、眼中微光熄灭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开始发紧。 等听到他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哼笑出声—— 怒极反笑。 “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凡人,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累赘,”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瑞基的侧脸,眼神阴沉,声音危险,“不配和你,尊贵的撒旦之子,九狱王子,并肩而行?” 瑞基下意识转头,急声道:“不是的!” 玛尔用力攥紧拳头,眉头高高扬起,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那是为什么?!” 听见瑞基话里话外透着要赶他走、不要他了的意思,他的情绪几乎要失控,声音也止不住地高了起来, “你在害怕吗?害怕菲尼尔?” “因为你现在在人界,失去了魔王血脉的力量,于是就这么认命了?连反抗一下都不敢?” 瑞基低下头,搭在双臂上的手揪住衣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因为…… 是的,他害怕了。 他没告诉玛尔,自己第一次见到菲尼尔时,灵魂就像被冰封了一样,本能地感到恐惧与畏惧,连动都不敢动—— 这种感觉,他只在自己的父王,魔王撒旦身上感受过。 菲尼尔的实力,恐怕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看到的表象。 瑞基瑰色的唇轻轻颤抖,“我……” 他不想和菲尼尔对上,他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他甚至有些怨玛尔,为什么非要把菲尼尔想得这么坏,还逼他不能选择菲尼尔? 他就不能告诉他,菲尼尔是个好人,他们走了大好运,遇上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助力与盟友吗? 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菲尼尔的帮助,不再挣扎、不再矛盾, 所有人都能皆大欢喜。 突然,淡淡的药香靠近过来,包裹住他,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他揪着衣袖的手。 “瑞基,放松。” 玛尔靠近他,一点点将他紧攥着衣袖的手指剥开,然后握进掌心。 比常人略低的体温透过手掌传来,不是那种炙热,而是一种温柔的温度,像微光穿透寒夜,安静而又奇异地,让人安心。 “你现在压力太大了,不要着急。” 玛尔握着他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是一个人,不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 掌心中的手指冰凉,一看就是长时间攥紧、血液不畅导致的。 他看着他白得发青的手指,心疼的合上掌心,轻轻地帮他揉搓,动作细致而温柔。 “菲尼尔绝对没有安好心,”他一边帮他按摩指尖,一边分析,“我们从教会停尸房出来时,他就正好在那里,还和艾摩斯站在一起,” “奇迹神教是南国的国教,没有他们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在霍普市辖区立足,更别说坐稳公爵的位置。” “说不定他也是邪神的信徒、奇迹神教的拥趸者,而他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你,然后将你作为献祭品,献给邪神。” “瑞基,你不要怕,”他握紧瑞基的手,语气沉稳坚定,“我知道我们现在很弱小,但我们不能放弃,” “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还有一晚上的时间,给我点时间想一下,我会想出办法的。” 瑞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耐心安慰自己的人。 水晶灯的光辉洒下,将他俊朗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温柔,聪慧,平和,善良。 玛尔穆恩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明明是被迫与自己结下契约,不得不踏上这场未知的旅程,起初虽然生气抵触,但在被威廉告知他们此行的目的后,义无反顾地选择配合加入。 一路上,他不仅出谋划策,帮他渡过难关,甚至在最危险的时刻,不惜以身犯险,顶着被艾摩斯那疯子盯上的危险,也要救出自己、带着自己突围。 他完全可以利用契约的规则,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然后等契约自动消失后离开。 可他并没有。 如今,他们同样困在菲尼尔的掌控之下,头顶悬着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 按理说,他们承受的压力应当无异,甚至作为一个毫无身世背景的凡人,玛尔所面临的危险和压力只会更大。 然而,他不但没有流露出半分恐惧,反而还看出了自己的脆弱,并且温柔地安慰他、照顾他。 这简直是…… 太讨厌了。 瑞基猛地抽出手,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他抱着手偏开头,眼神闪烁,不敢和玛尔对视。 “……瑞基?” 掌心骤然空落,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从心里被连根抽走。 玛尔怔怔地抬头,“你怎么了?” “你对菲尼尔的推测,全都是建立在他是我们敌人的前提下。可如果……他其实不是我们的敌人呢?” 玛尔眼睛睁大,像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么说。 “我累了,” 瑞基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冷静而疏离,“先休息吧。” 说完,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去。 “——等等!” 玛尔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焦急道:“你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你决定接受菲尼尔的帮助了?” 瑞基没有回头,但他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玛尔此刻震惊中掺杂着愠怒的表情。 只是,他有自己的考量。 作为梅西耶世界的最后一名活着的王子,魔瑞寇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即使他们成功逃出去了,还救出了威廉和蒂瓦,接下来前往幽暗地域的路程也将会无比艰险。 而且,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现在就直接和菲尼尔撕破脸,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被动,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那还不如赌一把, 要是菲尼尔真的帮他们把契约解开,那至少玛尔就能脱身自由,怎么算都不亏。 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接受菲尼尔的帮助,把玛尔摘出去,自己留下来和他虚与委蛇,见招拆招,才是当下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的做法。 况且,像玛尔穆恩这样的好人, 就应该带着攒好的积蓄,回到遥远东方的家乡,安定下来,买一块地,建一座房子,娶一个贤惠貌美的妻子,养一群可爱的孩子, 而不是受自己牵连,然后白白丧命。 瑞基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光影中投下一层微微颤抖的阴影。 接着,他手腕用力,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被对方握住的手,坚定而决绝地抽了出来。 他听到自己开口,声音是令自己都感到心颤的冰冷与无情: “对。” “我会想办法,让菲尼尔为我们解开爱约,然后——” “和他结盟。” 第57章 推开 “……什么?!” 玛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醇厚,像暴风前夕的雷云,酝酿着狂怒,却被死死克制住,只剩下厚重的沉静。 见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他一步步走近他,缓缓地、逐字逐句地重复道:“瑞基,你疯了吗?” “为什么在明明知道他很危险、而且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你仍然选择相信他?” 瑞基咬牙,垂在身侧的手掌握起又松开,嘴唇蠕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实话,虽然一开始他们的相识并不愉快, 但这一路下来,他心里除了他救了自己的感激外,还很欣赏他。 他真的不想说出伤害药师的话,他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朋友。 但看玛尔现在的态度,还有他对他人品的了解, 他是不会同意他用自己来换取他的自由的。 该怎么劝,才能让他不再追问,接受菲尼尔为他们解开契约? 但感觉不论怎么解释,对方都不会接受的。 算了,他不想想了。 等明天契约解除了以后就好了。 “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瑞基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就这样,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说完,他低下头,逃也似地往卧室走去。 然而刚走到卧室门前,突然一股力将自己向后拉扯,整个人向后飞去,撞进了一个温凉的怀抱。 是魔法契约—— 玛尔竟然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就这么看着他被拽回来。 然后,两只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将他牢牢地圈在了怀里。 “瑞基……” 低沉的男声贴着颈后传来,磁性醇厚的嗓音带着一丝发紧的沙哑,让他的心忍不住漏了一拍。 “不要赶——”贴在身后的人胸膛颤抖,好像他得用尽全力,才勉强将口中的话吐出, “不要留在这里,跟我走……我们一起走……” 他的声线极其不稳,听上去竟然有几分破碎, “你听话,好不好?” 在这一瞬间,瑞基几乎要以为他要说的是—— 不要赶我走。 “你不能留在这里,”玛尔近乎哀求地喃喃,“会有危险,你会死的……” “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瑞基心跳如雷,扭动身子尝试挣脱,却发现对方实在太用力了,自己竟然挣脱不开。 “玛尔穆恩,你放肆——”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牙低吼道,“放开我!” 身后人没有反应,显然没有想要放开他的想法,甚至箍在他腰间的手臂还收得更紧了。 “药师,你……你别这样,”他有些无奈,一边挣扎一边劝道,“讲道理,你解开契约、和我分道扬镳,有哪点不好?” “没有……没有哪点不好。对我来说,甚至是最好的选择,”身后人听完,颤抖了一下,然后低低地说,“但对你来说,哪点都不好。” “瑞基,我不能……我不想要这样。你不能有事,我不允许。” 瑞基听了他这番像耍赖一样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果然,以穆恩先生的聪明程度,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打算。 而他现在,正在担心自己。 圈着自己的怀抱坚实而沉稳,瑞基感到鼻子有些酸。 难怪那些话剧与诗词里,主角总会义无反顾地爱上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为那个在他最脆弱时伸出援手的朋友赴汤蹈火,哪怕粉身碎骨。 因为被人真心实意关心的感觉,实在是…… 太温暖、太美好了。 而他也终于理解,那些故事里,为什么总有那么些桥段——亲密之人明明一心为主角好,却偏要狠下心说出最冷酷的话,让主角黯然神伤,最后含泪离去。 不是因为他们不在意,而是因为……有时候,真的没有两全的办法。 你说出真话,对方反而会更坚定地要与你并肩同行;只有用最伤人的话,把他推开,才能把他推到安全的地方。 而说伤人的话——这件事,他还蛮擅长的。 毕竟,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能温柔体贴地说出“这是为了你好”这类软绵绵好话的人。 哪怕此刻,他心里确实是为了他好。 所以…… 即便自己会受伤,即便被误会、被恨……也没关系。 只要他能活着、自由地离开这里回家, 就足够了。 他动了动身体,然后迅速向上抬起双臂,猛地挣脱了玛尔的控制。 在对方还想上前时,他用力一掌,将他推得后退了几步,跌坐回沙发上。 “玛尔穆恩,你越界了。” 瑞基冷冷地看着跌坐在沙发里的玛尔,刻意模仿着玛尔巴什曾对他那种冷漠又高高在上的态度,淡漠疏离地说道: “我与菲尼尔公爵的结盟也好,协议也罢,都是贵族之间的事务,你不过是一介贫民,没有资格干涉。” “现在,去卧室休息,准备明天解除契约。” 他话音一落,玛尔猛地起身,脸色铁青,眼中隐忍压抑的怒火翻滚。 男人一步步朝他逼近,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身上的气息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瑞基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明明只是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此刻却被他身体散发的荷尔蒙气息裹挟得辛辣刺鼻,让他头昏脑胀,四肢发软。 该死的,他的气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 这种压抑着怒火的模样,怎么这么像……那个人。 脑内警铃大作,瑞基下意识后退一步,像只受惊的猫,浑身紧绷,眸中满是本能的警惕与戒备。 “你要干嘛?别再像刚刚那样抱我了。”他双手环胸,眼神游移不定,语气也透着慌张,“你会让我误会的。” 玛尔的脚步骤然停住,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误会?误会什么?”他脸色阴沉,“瑞基,你转移话题的技巧真的很糟糕。” 瑞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慌乱,“我,我才没有故意转移话题!” 他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膛,强行让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你刚才那样抱着我,还跟我说‘我不允许’,那就是越界!” “我可是王子,你怎么那样跟我讲话?” 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况且……你不是说你对男人不感兴趣吗?但我,我……” 他咬牙,脸憋得通红,几乎是豁出去地喊出声: “我对男人感兴趣!” 话一出口,空气像被抽空,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玛尔的眼睛瞪大,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颤抖道:“你,你……” 瑞基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破罐子破摔道:“对,我对男人感兴趣!” 一旦开了头,剩下的话要讲出口,就容易多了。 他红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狞笑道:“你不是好奇我和我养弟,玛尔巴什的关系吗?” “那我告诉你:他恨我,恶心我,恨不得杀了我!” “因为我喜欢他、甚至想娶他当王妃!” 玛尔呼吸一滞,脸色抽搐。 而瑞基却笑了,笑得凄凉。 “你觉得菲尼尔是个疯子,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个无能的王子,一个喜欢自己养弟的变态!” “你说得没错,贵族就是腐朽、肮脏、可耻的东西。而我,是贵族种的贵族,垃圾中的垃圾。” 他冷笑着,声音发颤,“所以,玛尔穆恩,你还是离我远点好。” 玛尔没想到他会突然自曝,脑中一片空白。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等等,我们在讲的明明不是这个!” “瑞基,你还是在转移话题!” 瑞基见他油盐不进,顿时气急:“我没有转移话题!我们的上一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他抬高声音,“你能不能不要再揪着我不放?我都说了,我不会逃走!我需要菲尼尔的帮助,解除我们之间的魔法契约!” “然后——剩下的事,我的死活,威廉和蒂瓦的下场,全都与你无关。” “你就可以走了!” 玛尔身形摇晃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想出办法、带着咱们两个一起离开这鬼地方!” “之前的几次绝境我们都闯过来了,为什么这次你就不愿意了?” “难道我们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脆弱吗?” “对,我不信!”瑞基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且,这跟我们之间的信任有什么关系?我没有义务什么都听你的、按照你想的去做!” 玛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那里,像被钉住了一样,眼神隐隐发颤。 瑞基看着他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 但为了他好,为了逼他离开,他只能咬牙狠下心,用自己曾经拿来回击玛尔巴什质问的那套话,来堵住眼前这个同样执拗的男人的嘴: “作为魔王撒旦的儿子,魔界九狱的王子,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需要理由,更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瑞基说完后,转过身,不再看他, 也不敢再看他。 背对着那道沉默的身影,他没有立刻迈步,而是垂下眼眸,任睫毛将眼中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几百年前的记忆—— 那一日,他杀了魇龙和那些长年欺辱他的贵族公子,满身是血地跪在父王面前,以为将迎来一场惩戒。 却不曾想…… * 【“瑞古勒斯,吾儿。”】 记忆中的潘地曼尼南皇城,最深处的至高殿内,幽暗如渊的黑色魔力盘踞四周,宛如不散的永夜,冰冷而压迫,令人几近窒息。 殿堂尽头,高台之上,九狱王座静静矗立,那是魔界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象征。 王座之上,那道身影修长挺拔,修身贵气的黑金织纹王袍自身上垂下,在地面散开,如黑色的曼珠沙华。 高贵,强大,几近神祗, 那是他的父王, 九狱的主宰,曾经的天国之光,如今的魔王撒旦,晨星。 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令万魔俯首,天界战栗。 魔王缓缓起身,气势无声却铺天盖地。 他一步步走下王座,长袍拖曳,最终停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自己面前。 【“吾儿,为何惧怕?”】他俯身,稳稳地握住了他因为害怕而抖得不停的手臂。 苍白的双手大而有力,却异常地温暖, 【“那不过是几个蝼蚁罢了。”】 本以为会被责罚的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 魔王暗红色的眸子幽深,仿佛能吞噬星光,冷冽中燃着一丝怒意。 【“作为吾,撒旦的儿子,魔界九狱的王子,”】魔王低沉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不需要理由,更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 话音落地,房间再次重归寂静。 身后传来“喀拉喀拉”的指节弹响声,缓慢却清脆,不用转身也能感受到对方在骨骼中酝酿翻滚的压抑情绪。 终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得像海枯石烂、沧海桑田,那人终于开了口: “……好。” 声音轻,低,却颤抖着,冰冷得像刀。 那一刻,瑞基几乎以为,他又回到了那天, 他和玛尔巴什之间,第一次分歧爆发、距离开始悄然拉开的那天, 玛尔巴什听到他的这番话后,也是这样,没有暴怒,没有争吵,只是沉默地站了许久,而后缓缓吐出一句: “如您所愿,我的殿下。” 第58章 转变 瑞基一整晚都没能合眼。 晨光透过厚工重缎贵族窗帘缝隙,映进纯白法师塔豪华的贵客寝殿。 瑞基从宽敞的大床上坐起身,小心地伸出指头勾起床帘。 红宝石般的眼睛藏在酒红色帷幔的缝隙后,目光闪烁不定。 他悄悄朝次卧那张小床的方向望去。 玛尔似乎也彻夜未眠。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男人清俊沉稳的轮廓。 昨晚自从争吵过后,他们就没有讲过一句话。 在他说出那样傲慢至极且不近人情的话后,玛尔也放弃了劝说。 他背对着这边,静静坐着,姿势笔挺。 瑞基看着他坐得笔直的背影,心里惴惴,十分不安。 他很清楚昨晚那番话能对人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玛尔一定生气了,甚至……可能已经恨上了他, 就像那个人一样, 觉得他不知好歹,就是一滩无可救药的烂泥,脏污、自私、蛮横不讲理。 想到这里,他的手揪住心口的丝绸睡衣。 指甲嵌进白玉般的肌肤中,带起一丝细微的刺痛。 可这点皮肉之痛,根本不及心底那翻涌而起的隐隐钝痛来得沉。 他曾这样伤害过另一个人。 那是他最叛逆桀骜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不懂得,也不愿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人界流浪的十多年里,他一直处在最底层,被踩在泥里、被当成异类、贱民、怪物,受尽冷眼与打压。 若不是魔族血脉赋予他的强大生命力,他早就死了,和那些真正的凡人乞儿一样,暴尸荒野,被野兽分食。 但来到魔界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从一无所有的乞儿,一跃成为魔界最尊贵的王子。 更重要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九狱之主,魔王撒旦,他的父亲,告诉他: 他是他的儿子, 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这句话颠覆了他的世界。 那一瞬间,他心底某个被封锁许久的闸门被打开,而关押在其中的愤怒、暴虐、野性、黑暗尽数而出,无法,也无需遏制。 他不再小心翼翼,不再试图讨好,不再因为恐惧而压抑自己、隐藏锋芒。 他开始放肆、肆意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是,他没有魔力。 但那又如何? 他天生神力,□□强悍到足以媲美甚至碾压高阶魔法。常规法术几乎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他可以赤手空拳打穿岩壁,一拳击碎三人合抱的古树;那些自视清高的法师,一旦被他近身,就跟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一样,动动手就能捏死。 那些曾当众羞辱他、在背后冷嘲热讽的贵族子弟,在看清他的力量、看见魔王对他百般纵容之后,一个个立马改口、俯首称臣。 甚至有些家族为了自保,直接将曾冒犯过他的子弟秘密处死,把他们的魔核装进华美的礼盒中,亲手送到他面前,请罪道歉,企图博得他的宽恕。 他以为,自己终于站上了巅峰,终于不必再忍。 然而,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那一刻,其实反而是毁灭的开始。 在所有人都因为恐惧而对他避让三分,争相巴结、吹捧他的时候,有一个人始终例外—— 玛尔巴什。 玛尔巴什心思一直都要比他细腻得多,看事情也比他更全面长远,况且作为从异世界的天外来客,对方不论是阅历还是心智上自然也比他更成熟。 现在回想起来,他早就看穿了自己那时浮躁狂妄的行为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所以才屡次三番地劝他收敛锋芒,稳重行事。 他会在私下悄悄提醒他: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能说,在哪种场合该克制情绪,又该在什么时机做出回应。 但那些话,那些好意的忠告,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在他眼里,那些温吞而克制的规劝成了束缚,是对他的压制,是泼冷水。 更可笑的是—— 他那时竟自以为玛尔巴什对他百般关照,是因为暗恋他,是因为放不下他、离不开他。 瑞基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可是事实……恰恰相反。 是自己离不开他。 他那时虽然总是嫌玛尔巴什啰嗦,讨厌他整天跟在身后不停地叨叨,劝他不要冲动、不要骄傲自满…… 可心底,却是无比享受的。 因为那让他觉得, 自己是被在乎的,是有人始终关注着、牵挂着的。 那些贵族的奉承与讨好太虚假,太油腻,全是逢场作戏。 唯有玛尔巴什, 他的关心、他的提醒, 都是真实的。 瑞基抿了抿唇,红眸静静落在次卧那道挺直的背影上。 他虽然心思并不算细腻,也不是很会和人共情,甚至很多时候都太自我,任性又臭屁, 但他还没有蠢到好歹不分,更不是一个没有感情、迟钝无觉的人。 一个人对他究竟如何,他是知道的, 而一个人被他伤了心,他…… 也是知道的。 那时自己喜欢玛尔巴什却不自知,反而觉得是对方喜欢他, 面对他掏心掏肺的劝诫,心里欢喜却又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于是故意冷落他、换着法子地“考验他的真心”。 故意趾高气昂地使唤他,让他给自己跑腿,哪怕他其实并不是非要那东西不可; 把自己已经算好一遍的账本拿给他,让他再算一次,就为了听他夸自己会做生意,头脑厉害; 也亏那时的玛尔巴什脾气好,耐心地为他鞍前马后跑腿,不厌其烦地帮他核账,检查合同明细,甚至还会提醒他某些商人是否有猫腻,生怕他吃亏。 这种稳定而真诚的在意,让他心情好得像踩在云上。 直到他故意在他面前说起玛尔巴什很欣赏的一个平民学弟的坏话。 他觉得那个学弟很碍眼,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平民,却总围着身为魔王养子的玛尔巴什转,还敢向他送礼,没有一点身为平民的自知之明,。 简直可恨之极。 所以他故意贬低那个学弟,说他轻浮、自命不凡、别有用心。 他本以为玛尔巴什会附和他,因为他认为他只应该在意他。 自己讨厌谁,他也该讨厌谁。 结果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玛尔巴什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他不会因自己的喜好随便评价别人,更不会参与背后中伤,更别提那个学弟不但天赋很高,更是勤奋好学,积极向上,是真的很优秀。 于是自己被狠狠地批评了。 从来没有在玛尔巴什这里受到委屈的他顿时炸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他“拒绝”。 他受不了。 他吵不过玛尔巴什,就把火撒到了那个平民身上。 一个卑贱的平民,凭什么让玛尔巴什为他说话?凭什么能让他站在自己对立面? 妒火烧得他头脑发热,理智全无。 他私下取消了学弟的考试成绩,拦下对方送给玛尔巴什的礼物。 甚至带着一帮狗腿子,找到对方在学院的住处,傲慢地将那份礼物当着对方面的面扔进垃圾桶,并且告诉他, 离玛尔巴什远一点,他不是他能够肖想得起的,再让他看到他去找他,下次就不是取消考试成绩这么简单了。 玛尔巴什得知这件事后,勃然大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穿淡绿色法师长袍的玛尔巴什猛地推开阁楼木门,朝躺在摇椅上晃着红酒杯的自己怒喝道。 他的眼神凌厉,俊雅的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滔天怒意,单边金丝眼镜在光下闪着冷光,语气如剑锋般犀利。 他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怒。 心里有些发虚,有些害怕,但他不肯认输,强撑着嘴硬,故作轻松地晃着红酒杯,语气慵懒:【“因为我想。”】 玛尔巴什神情一僵,怒火更甚,毫不留情地斥责道:【“你这样,和当滥用权力,强制光明圣殿初收监调查你的南国十六王子有什么差别?不——你比他还糟!”】 【“他是他们全家倾尽所有送进学院的希望,是少有的能有机会成为法师的平民学生。他为了这次入门考试拼尽全力,多少个昼夜不眠不休,靠的全是自己的血汗与努力!”】 【“他成绩优秀,明明已经通过,却因为你一句‘我想’,就被取消了资格?”】 【“瑞基,这简直是太荒谬了,你这样滥用职权,是对公平最恶劣的践踏!”】 玛尔巴什手指着门,对他冷声道:【“现在,立刻去恢复他的考试成绩!”】 听完后,自己胸腔里的火“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脑袋,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水晶红酒杯“啪”地摔到地上。 地上传来清脆的水晶碎声,鲜红如血的酒液四溅,将对方淡绿色的长袍染脏。 【“不。”】他低声吐出这个字,声音冰冷阴翳。 他看见玛尔巴什被他气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为什么?”】 【“瑞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声音里带着失望与难以置信,却只让他心里那团妒火烧得更旺。 于是他故意、带着报复心理地告诉他: 他是王子,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并且告诉他,别说那个平民学弟,就算是他,也比不上他高贵,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那一刻,玛尔巴什怔住了,身体轻轻一震。 他的脸色从震惊到苍白,然后, 他缓缓地,向他鞠了一躬,接着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起,玛尔巴什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对他说笑、管他、唠叨,也不再陪他在长廊上散步、在书房里掰扯账目。 他变得沉默而疏离,始终保持着冷静与克制的“君臣之礼”, 那个形影不离、会笑着戳他脑门、用最真心的方式陪伴他的少年,出了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 瑞基勾着床帘的手微微发抖, 他用力闭上眼睛,竭力压住心中涌上的酸涩。 自己那时……其实说完那番话后,就后悔了。 可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若说当初对玛尔巴什的伤,是无意的,是任性冲动之下的防备与妒忌; 那么昨晚对玛尔穆恩的那番话……他则是清醒的,是故意的。 可无论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伤害了那些曾真心对他好的人,他的心里都不好受。 他悄悄地看着玛尔的背影,眼里满是歉疚和不舍。 那人静静坐在床上,身形挺拔,脊背如刀削斧劈般笔直。 深色的头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束成低马尾,而是被随意地盘起,露出颈后线条分明的骨节与紧实的肩颈。 他脱下了外袍,仅穿着贴身的白色里衣与干净的长裤,简洁得近乎随意,无意中勾勒出身形的力量。 那件白衬衣被肩膀与背部绷出几分轮廓,布料轻薄贴身,每一处起伏都被勾勒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搭在膝上,指腹相触,像是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肩宽背阔,腰身收紧,肌肉不夸张,却极具力量感。 他整个人被温和的晨光光包裹,像一柄被收入鞘中的剑,看似沉静温和,实则潜藏锋芒。 瑞基怔怔地看着他身上起伏的肌肉,只觉得嗓子干得发紧。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床帘。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 呜,更舍不得他了。 就在瑞基跪在床上、透过床帘缝隙偷看玛尔的时候,寝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是温蒂。 “瑞古勒斯王子殿下,早安。” 温蒂冰凉平静的嗓音如幽灵般无声响起,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公爵阁下让我请二位起床,并通知——” “契约解除已准备就绪,请起床后随我一同觐见公爵。” 第59章 解 “早安,瑞基~” 瑞基才刚踏入殿门,便听到醇厚甘甜的嗓音从纯白法师塔最高殿中央悠悠传来。 他抬头,目光对上了那道为光而生的身影。 菲尼尔今日穿着一袭剪裁考究的白色礼服,整体线条流畅优雅,贴身的剪裁将他高挑纤长的身形衬得无比完美。 瑞基眼尖地看出,他这身的衣料是稀有的织金雪纱。 礼服轻柔却不失厚重,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裙摆与袖口处的银线绣边在紫色水晶灯下泛出微微荧光,像夜空中剔透流转的星光。 他外披一件淡紫色的长袍,袍角随风而动,宛如雾霭缠身,更衬得他身姿飘逸得如梦似幻。 银白色的长发整齐地扎成一束,垂在肩头,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额前,将他那张近乎妖异的美貌勾勒得愈发精致。 菲尼尔看着他,面带笑意地一步步走下阶梯。 靴履落地无声,每一步却像催命的钟声,响得振聋发聩。 看着那双噩梦中的紫色眼睛,瑞基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掐住大腿,强忍住自己想要拔腿就跑的本能。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呀?” 菲尼尔贴近他,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关心道,“还睡得习惯吗?床够不够软?房间会不会太冷或是太热?” 瑞基浑身紧绷,肩膀比渔民屋檐下晒了三个月的鲣鱼干还要僵硬。 他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脸上像是拧动生锈的发条,艰难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啊……额,我休息得很好,谢谢关心。” 菲尼尔眯起眼睛,笑得像只捉住猎物的猫,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满是宠溺:“呵,小骗子。” “昨晚根本没睡着吧?” 瑞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该死! 这家伙怎么看出来的? 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哎呀,经验啦,经验。”菲尼尔像是能够听见他的心声,笑着说:“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也可以像我一样,一眼就看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看着瑞基惊讶的样子,忍俊不禁:“而且,你知道你的表情有多好懂吗?” 修长白皙的手指又点了点瑞基的鼻尖,动作优雅却带着戏弄意味,“像一本摊开的书,写满了‘我很紧张’、‘我想逃’、‘我在演戏’——” “实在是太可爱了呢~” 瑞基的脸先是白了一下,然后涨得通红。 可恶啊,这个老东西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叫他很可爱?他一个成年雄性恶魔,黑暗的象征,浑身上下写着“强”、“狠”、“不好惹”,哪里可爱了?! 看着菲尼尔一脸慈爱的表情,瑞基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不是吧,这个家伙还真把他当他儿子了? 拜托,先不说自己的父王还在世界之墙那里对抗邪神,就光说长相,他们两个怎么看都不像啊!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忍不住偏过头,侧眼偷偷瞄向菲尼尔的脸,观察起他的长相。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却发现—— 靠,怎么……好像真有点像?! 五官轮廓、眉眼弧度、连下巴线条的走向……竟然真的有五六分像。 啊这…… 他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菲尼尔,大脑宕机,仿佛灵魂被掏空。 难道母亲年轻时有别的故事? 等等,不对……不对不对,这不可能! 他怎么能这么想?父王口中,她的母亲是那样的圣洁美丽,而父王又是那样地爱她,在她难产去世后,终身不娶,甚至连后宫都空置至今,自己怎么可以质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狠狠咬了咬舌尖,强行将思绪压了下去。 “好了,不聊了。” 菲尼尔似笑非笑地搂着他,朝一旁眼神灼灼、快把他们盯穿的玛尔勾了勾手指,傲慢道:“贫民,过来。” “你们两个,站到中间的台子上,我来给你们解除契约。” 说着,他手一推,将还在神游天外的瑞基往殿堂正中的魔法法阵台送了过去。 台子上,紫罗兰盛放,层层叠叠地铺满整个圆形基座。淡紫色的魔力轻盈流转,如薄雾般缠绕于花瓣与符文之间,随着魔力波动轻轻起伏。 大殿穹顶悬挂的紫晶折射出斑斓光影,洒落在魔法台上,宛若星辰坠落,流光跃动,美得如梦似幻。 瑞基看着美轮美奂的魔法台,喉结微动,紧张得咽了口口水。 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背上淡淡的白色魔纹。 这是【恋爱囚笼】契约的印记,也是让他几度陷入濒死险境的根源。 竟然……真的要被解开了。 他垂眸,眼底晃过一抹复杂。 原本,他是打算在曙光镇时,请那位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帮他们解除契约的。可没想到事情接二连三失控,那场原本信誓旦旦的寻找法师之旅,直接变成了突围与逃亡。 他甚至都设想过,等救出蒂瓦和威廉后,顺便把被关在一起的科恩也顺带捞出来,然后让他来解,实在不行,再去找别的法师…… 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菲尼尔。 啧,人生,有时候真的是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说起来—— 药师先生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他心里莫名有点发紧,呼吸也不由自主慢了半拍。 他悄悄地侧过眼眸,动作极轻,像只偷瞄的猫,试图不动声色地看一下玛尔的反应。 可不曾想,刚转过头,目光还未聚焦,就正好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玛尔居然也在看他。 他们的目光骤然相撞,像火星坠入烈油, 一瞬间,火焰轰然炸开,烧得天崩地裂,烧得心跳骤停。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责怪,反而沉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柔和,却炽热;静谧,却翻涌。 像水,又像火,在深不见底的瞳色中缓缓流转,层层叠叠,缱绻纠缠。 瑞基瞳孔一震,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 心跳“咚”的一下重重地砸在胸腔里, 紧接着,“咚咚咚”,宛如擂鼓般猛烈,震得他耳膜发胀,指尖发麻。 玛尔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不屑,只有淡淡的无奈,掺着一点担忧,还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 就像说——别怕,我在, 会没事的。 狂乱的心跳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是那种万念俱灰的死寂,而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沉静。 瑞基愣住了,随即像被火灼到似的,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喉咙发紧,胸口发热,连耳根都悄悄泛红。 ……奇怪,太奇怪了。 他为什么,能带来那种……几乎一模一样的—— 安全感。 那是他曾经只在玛尔巴什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玛尔巴什是三界仅有的大贤者法师,可玛尔穆恩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甚至还只是一个贫民。 可就这么一个人,在眼前这样的局势下,竟然没有丝毫惧色,甚至还比他这个几百岁的恶魔王子更冷静坚定。 ……真是,太厉害了。 二人肩并肩走上魔法台,刚一登台,脚下便出现一个亮着紫光的魔法阵。 魔法阵层层叠叠,其中两个交相缠绕的六芒星最为明显。 瑞基和玛尔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踏进了一颗六芒星的中央。 “唔,竟然自己知道找位置站好,”菲尼尔看见他们不需要自己指引就站好了,像一个大家长一样欣慰地点头,“不错,不错。” 他打了个响指,魔法阵开始飞速转动。 白发轻扬,衣袍猎猎作响,紫色的魔力如瀑般自他体内喷涌而出,像一股温柔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阵法中央。 温暖的魔力宛如春风拂面,包裹住瑞基, 他本能地闭上了眼。 一阵钻心的灸烫后,魔法阵光亮消失,一切重归于静。 瑞基低头, 手背白皙如初,那道将他和玛尔绑在一起的魔纹爱约,已经消失不见。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感觉还好吗?”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玛尔。 这是他们自昨夜争执后,对方第一次主动开口。 瑞基抿唇,有些笨拙地点了点头,“嗯。” 见他如此冷淡,对方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一些。 玛尔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却勉强的微笑,轻轻点头致意,然后手扶眼镜,移开了视线,不再言语。 瑞基瞥见他眼中那一闪即逝的落寞,心里骤然一紧。 刚要张口,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瑞基,你还好吗?快过来我看看!” 瑞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强劲的魔力牵引过去,扑到了菲尼尔的怀中。 白发美人牵起他的手,低头仔细打量他手背的肌肤,动作细致轻柔,好像他是个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在看完手背后,他又像一只舔犊的老牛似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巡视,连发梢到鞋尖都不放过。 在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成功解除了。” 他亲昵地搂住瑞基,脸上满是愉悦与宠溺:“我可爱的瑞基一定饿了吧?我已经让厨房早早备好了精致的早茶,走,我们去用餐。” 说完,他斜眼瞥向正从魔法台上缓步走下的玛尔,像驱赶蝼蚁一样,轻慢地摆了摆手:“贫民,这里没你的事了。” “离开我的法师塔,然后——” 他紫水晶般透亮美丽的眼眸里闪烁着骇人的杀意, “永远不要再回来。” 第60章 埋骨 玛尔离开了纯白法师塔。 身后,一名银甲圣武士将手中的长矛往地上狠狠一跺,对着他啐道:“有多远滚多远吧,低贱的贫民!” “就是,一个连上城区都没有资格进来的贫民,竟然能觐见公爵阁下?”和他搭档的圣武士将长戟搭在肩上,眼中带着不屑与鄙夷:“要不是公爵阁下下令,撤销你的通缉,并且要护送你离开城区,不能有一点闪失,老子早就一戟戳死你这个下贱东西了。” 玛尔没有理他们。 菲尼尔帮他们解除契约后,便下令将他驱逐出法师塔。 瑞基见菲尼尔对自己的态度极其糟糕,担心对方会冲他下黑手,便让菲尼尔履行承诺,立刻撤掉他的通缉令。 菲尼尔确实履行了承诺,当即便签署并下发了撤销令,还给了他一份身份文牒。 他原本是打算自己离开,却被瑞基拦了下来。对方坚持要亲眼看着他安全离开,否则绝不放心。 想到这里,玛尔忍不住回头,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高高在上的白玉阳台。 阳台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正静静站立。 黑发的王子站在那里,身形修长优美,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仍然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看什么看,赶快走!” 一道劲风从身后过来,负责“护送”他离开上城区的银甲圣武士正在用长戟的底部向他的腰部戳来,想要催促他快点走。 厚重的长戟并没有击中目标。 那柄本应砸在脊上的兵器,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松握住。 玛尔转头看向圣武士,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别急,我正在走。” 银甲圣武士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瘦弱书生模样的贫民竟然能徒手挡住自己全力一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冷哼一声,猛地发力—— 长戟纹丝不动。 他震惊地抬头,发现对方只用一只手,便将数十斤重的钢铁戟死死握住。 银甲圣武士不信邪,再次加力,胳膊肌肉鼓起,青筋暴起,试图强行抽回兵刃。 就在这时—— 他忽然松了手。 “哎呦!” 猝不及防下,圣武士被自己用出的全力反噬,踉跄倒退几步,差点摔个仰面朝天。 “你——”他抬头,满脸怒火。 却在对上那双半睁的眼时,骤然噤声。 平日温和宁静的深褐色眼睛,此刻像蒙上寒霜的黑曜石,透着彻骨杀意。 一瞬间,杀气如冰浪扑面,那张俊美的脸下像是藏着恐怖的深渊。 银甲圣武士顿时身体发凉,额头冷汗涔涔,喉咙发紧,不敢再多说一句。 玛尔收回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抬脚继续往下城区走去。 他低头看向自己光洁的手背,眼神晦暗不明。 那道曾令他焦头烂额、恼怒至极的爱约魔纹,如今已彻底消失, 而那种被奇异魔力强行捆缚在一起的牵引感,也在魔法台上,如雾般散尽。 若不是这个魔法契约,他大概早就带着瑞基回魔界,然后自己去无尽深渊取黑环了。 他轻轻收拢手指,然后扶了扶眼镜。 一开始,他是厌恶这个契约的, 极度排斥。 不仅是因为他不想和瑞基有养兄弟、君臣之外的关系, 更是因为这个契约没有在他的计划之中,是一个变数, 而他,最讨厌超出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但奈何他当时解不开这个契约,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却没想到,这段意外的绑定之旅,却让他意外的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妥协,而是真真正正地轻松。 因为在这一段短暂的旅途里,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个权谋还未侵染彼此关系的过去,那些只有拌嘴、斗气,也有并肩战斗的日子。 瑞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王之子,他也不再是俯首听令的养子与臣属。 他们只是两个有着共同目标的冒险者,结伴前行,共度生死。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感激这个契约。 若不是这个契约,以瑞基如今那种对“玛尔巴什”这个名字的厌恶、拒斥,估计自己就算是卸下了伪装,瑞基也是不肯跟自己回去的,说不定还得大打一场。 而那样的结果,不仅得不到答案,他也无法看见此刻这个依旧有些暴躁,却已学会克制、懂得体贴,为了队友肯倾尽一切的瑞基。 那个熟悉的、光亮的瑞基,又回来了。 他本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穿过幽暗地域,抵达无尽深渊。 可没想到,变数来的这么快。 他们又分开了。 昨晚,听到瑞基决定留在法师塔后,他差点被气死。 即便他清楚,他是为了把他摘出去,为了不让他受牵连,才故意说得那么绝。 可也正因如此,他心中的火反而烧得更旺。 这一路走来,他原以为瑞基会像在魔界时那样,把王子的傲慢和任性带到人界,对这个贫民出身的药师颐指气使、随意使唤、满眼嫌弃。 可他并没有。 瑞基对“玛尔穆恩”,这个他捏出来的假身份,这个才认识不过几日的“陌生人”,不仅没有半分轻视,反而彬彬有礼,分寸得体。他甚至还会关心他、对他好,给他买衣服。 那他呢? 几百年来,瑞基对玛尔巴什的态度,除了命令就是指使。他给他什么他就必须受着:他的冷眼、阴阳怪气的讽刺,他高高在上,冠冕堂皇却从不曾问过他意愿的“追求”—— 理直气壮得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邪火自心底燃起,迅速充满整个胸腔。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流浪贫民,能够被瑞基,被他一手护大的小王子如此小心的善待,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也要救他, 而自己,这个始终站在他身侧、挡风遮雨、谋划布局的人,他为他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他的一句感谢, 甚至他还对自己态度骤变,然后一声不吭地从魔界消失,就像自己是个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让他避之不及? 不服,他不服。 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指尖传来密集的刺痛,像针扎般,一下又一下。 妒火如焚天的业火,带着毁灭世界之势,将他的灵台烧得天崩地裂。 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用尽全力将这股汹涌的情绪压下。 不行。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生气, 生气不解决任何问题。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狠狠泼在心头,将那团肆意燃烧的火焰浇灭。 玛尔巴什是个实干派。 他隐晦地观察着纯白法师塔周围的结构与巡逻路线,将每一条出口、每一组岗哨的位置都牢牢记进心里。 目光掠过广场尽头,落在那座庄严肃穆的教会建筑上。 奇迹神教的大殿就坐落在法师塔的东侧,相距不过几条街。 有些太近了。 玛尔走过街角,眼中掠过思索的光。 紫与白。 纯白法师塔几乎所有结构都采用白石与紫晶装饰,而奇迹神教的圣徽与仪式配色也正是紫色与白色。 他藏在镜片后的目光一点点锐利起来—— 菲尼尔也许和艾摩斯有摩擦,但他和奇迹神教一定有所关联。 而这个推测,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刚一踏出上城区的城门,玛尔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几道视线。而转过身,果不其然,那个“护送”自己的银甲圣武士仍然跟着他,没有离开。 “长官大人,这里已经是下城区了,不需要您的护送了。”他站在城门前,笑眯眯地对银甲圣武士道。 银甲圣武士冷哼一声,厉声道:“公爵命令我将你带出城——你不被允许进入霍普市!” 玛尔装作惊讶,“啊,是吗?” “那好吧。”他笑着扶了扶眼镜,然后伸出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请带路吧。” 银甲圣武士阴翳地瞪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而玛尔背着药箱,笑容温和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副好用的工具。 银甲圣武士带着他穿行过城区主街,然后越走越偏,脚下的石砖也逐渐从华美的光面,换成了粗砺的碎石。 城墙就在前方,巍峨的阴影遮住了半边天。 眼看城墙越来越近,而玛尔也看出了他们的目的地——一处极为隐蔽的、被藤蔓遮掩的小门,嵌在城墙最偏僻的角落,锈迹斑斑的铁环门钉上布满青苔。 这里人烟稀少,荒废已久。 看着熟悉的界碑,他心里了然。 是这里啊, 几百年前,霍普市还是霍普镇时,浣衣娘们出城洗衣的后门。 出了门,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小道通往不远处的护城河。那湖泊宽阔幽深,四周林木环绕,雾气常年不散。 镇上传言说,那湖中央住着一位黑水女巫,以美妙的歌声引人入梦,将人悄无声息地带入水中吞噬。 每年都会有人在这里无意识地走进水里溺亡,久而久之,这里成了禁地,连巡逻兵都不愿靠近。 传言错了一半。 玛尔扶了扶眼镜。 其实那里住的不是女巫,而是鹰身女妖,俗称鸟妖。 几百年前,他们从霍普镇出逃时就遇到了它们。 这些家伙的歌声有很强的控制力,当初差点把他们小队给全灭了。 还好瑞基感知非常高,在关键时刻醒了过来,将唱歌的鸟妖给劈成了两半,自己及时施展沉默术将鸟妖的控制技能给限制住,他们才将试图把他们杀了当晚餐的鸟妖们给全打死。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都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玛尔看着那扇小门,摸了摸下巴。 看来,菲尼尔虽然嘴上对瑞基说放自己走,但心里仍然没有打算放过他。 他唇角勾起,露出一个透着几分阴森与嘲弄的浅笑。 虽然还不清楚菲尼尔为何如此厌恶他,但也无所谓。 正好,他也没打算放过菲尼尔。 他发过誓, 不论是菲尼瑟斯,还是菲尼尔——只要是伤害瑞基的,觊觎瑞基的,哪怕只是对瑞基心怀不轨的——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突兀响起。 城门外,寒光掠影,一支弩箭猛然从林中射来,直指他眉心。 玛尔一个鹞子翻身,轻松地躲开了飞过来的弩箭。 躲开后,他神色不变,甚至笑眯眯地拍了拍肩膀上被风擦过的尘土,抬眼看向阴影中那道人影。 身着邪教紫袍的掩面人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出,银甲圣武士紧随其后,长戟“咔”的一声横在面前,截断他的后路。 玛尔扶了扶眼镜,温和道:“终于不演了吗?” 说完,他缓缓睁开眯着的眼睛,眸子幽深如渊。 “一个中级游荡者,一个初级圣武士……菲尼尔就派了你们?” 他轻笑一声,“被小看了啊。” “不过没关系,”他伸出手,一本镶着金绿猫眼石的魔法书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厚实的皮质书壳打开,书页无风自翻, “一直限制着我的契约已经被解除了,而这里也没有菲尼尔的沉默术,” 他原本温吞内敛的眉眼开始发生变化,轮廓变得深刻,线条更为锋利,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 英俊绝伦,优雅中带着冷厉。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一缕幽绿色的魔力从他掌心升起,微微扭曲着周围的空气,冰冷阴郁,仿佛自亡者世界而来。 死灵法术。 银甲圣武士瞳孔一缩,在那缕幽光升起的瞬间,脑海里响起了警报般的本能直觉。 危险!!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药师—— 他明明是一个高阶恶魔! 他想要逃,然而玛尔巴什比他更快。 幽绿色魔法快如黑蛇,向刺客和圣武士袭去,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魔法击中,然后失去了意识。 玛尔巴什看着变成傀儡的二人,嘴角勾起。 他看了一眼远处上城区内的纯白法师塔,似笑非笑道: “回去复命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你想干什么 纯白法师塔。 阳光透过云层,铺洒在广阔的白玉阳台上,光线强得晃眼。 瑞基半眯着眼,目光死死追着那道渐行渐远的淡绿色背影, 即便那人早已消失在街角,他依旧不肯移开视线。 “别担心,瑞基。” 白皙修长的手从身后轻轻落在他肩上,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菲尼尔贴近他,柔声道:“我安排了护卫,那个贫民不会有事的。” 面对他的安慰,瑞基心里更加抓狂。 ……就是因为你安排了护卫才会有事啊! 谁知道你安排的“护卫”是去做什么的? 玛尔穆恩只是个药师,没什么战斗力,顶多能舞个短棒,但对上全身板甲的圣武士,只有送菜的份。 紫罗兰花香自身后飘来,顺着风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那香气虽馥郁,却也霸道地缠着他,想要渗进他的血肉。 瑞基揉了揉鼻子,无力地叹气。 他现在能照顾好自己都算不错了,真的没办法帮到玛尔。 他学着那些光明圣教的教徒,在心里双手合十,破天荒地认真祈祷—— 药师先生,请你一定要活下来, 然后,千万别做傻事, 比如说——跑回来救他。 就在刚刚, 玛尔离开前,拉住了他的手。 属于药师独特的体温从手心传来,明明不热,却暖得发烫,烧到他指尖都在发麻。 他说:“等我。” 瑞基现在想起来,仍然心跳如擂鼓。 等他? 药师他……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想回来救自己? 不行! 绝对不行! 自己好容易把他摘了出去,他怎么还能想着跑回来? 活腻了不成? 他刚想摇头,告诉他别,却被他深邃眼眸里蕴着的浓烈感情所震。 担忧,不舍,坚定,还有一丝…… 他不敢看懂的情愫。 明明只是一双普通的深褐色眸子,却明亮如星辰,浩瀚如海洋。 让他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另一个同样拥有着这样一双深邃眼睛的男人, 玛尔巴什。 怦——怦—— 想起这个名字,心跳便不受控制地加快,身体也跟着发热, 一如过去爱着他的几百年。 瑞基手轻轻放置于胸前,指尖微颤,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没想到,在这个时间点,他会想起玛尔巴什; 更没想到的是,如今提起这个名字,心中竟不再全是恨意。 自从药师离开之后,不安与焦虑便如潮水般涌来,一刻不停地在心头翻卷、抽打,让他喘不过气。 而这种窒息感,并不陌生。 这是在玛尔巴什不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里,那种源自本能的惶恐与空虚。 当玛尔穆恩转身离开时,那熟悉的恐慌再次无声袭来。 他竟然会忍不住想, 如果这次跟着自己的人是玛尔巴什呢? 如果玛尔巴什还在他身边,这次旅途中的各种艰险还会发生吗? 那个男人无论面对什么,总是冷静果断、出手精准,似乎永远有办法斩断乱局、保自己周全。 而他,也因此变得无比地依赖他。 这是怎么回事…… 瑞基揪住头发,痛苦地想:难道他的恋爱脑是真的没有救了吗? 不然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去想玛尔巴什那家伙? 那家伙虽然从魔界失踪了,但就以那个老怪物的聪明智慧和高贵文雅的气质,在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 比起他,他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一想到这儿,他强行把思绪拽回现实,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一偏,悄悄朝身后看去。 茶桌前,那位贵气十足、白发如雪的男人正垂着眼帘,动作温柔地往瓷壶中倒入热水。 茶香氤氲间,菲尼尔的侧脸被白玉阳台折射的阳光映得镀了一层圣洁光辉。 “瑞基,红茶你要加奶吗?”菲尼尔语气轻柔得像春日微风,一边吩咐侍从烧水,一边亲自动手往茶杯中加入蜂蜜和牛奶。 “我建议你试试加一点雏菊蜂蜜和牛奶,霍普市的雏菊很有名,这里的蜂蜜也非常出色。” 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白皙、指节分明的手便将那杯热腾腾、香气四溢的奶茶稳稳地推到了瑞基面前。 说是建议,实际上并没有给他选择。 菲尼尔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洋溢着甜得腻人的温柔,“来,尝尝吧。” “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我说哦。” 瑞基被他诡异的亲密搞得头皮发麻,一时间连手该怎么放都不知道。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奶茶吸引了过去—— 刚做好的奶茶仍冒着热气,奶香、茶香与淡淡的蜂蜜香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甜润香气。 他看着这杯卖相超好的奶茶,咽了咽口水。 虽然很不想喝,毕竟谁知道菲尼尔这个白毛会不会在里面下毒, 但……好香啊。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肚子突然应景地“咕噜”一声。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菲尼尔轻笑了一声,嗓音柔和却带着某种别样的意味:“喝吧,瑞基,这可是当着你的面泡的,以你的眼力,我要真动了什么手脚,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对吧?” “况且,”他亲昵地搂住瑞基,将他按在座位上,紫色的眼睛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你现在在我身边,打不过我,跑也跑不了,就算我真的下了毒,你也没办法,不是吗?” 这话说得不带一点情绪,理所当然得好像这就是真理。 瑞基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虽然听着很气人,但他说的好像也没说错。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只得认命地伸手端起那杯奶茶,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他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刚刚好的水温将红茶的涩味压至最低,又恰到好处地激发出茶香的清冽;上等牛乳的醇厚与雏菊蜂蜜的花香交织成一股丝滑的温柔,入口温润,回甘清甜。 丝滑,柔顺,香甜。 饶是瑞基嘴巴挑,也不得不承认—— 这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红茶拿铁。 在他品茶的时候,菲尼尔已经绕到了茶桌对面。 一旁的侍从立马为他拉开座椅。 菲尼尔优雅落座,姿态如画,十指交叠撑着下巴,紫水晶般的眼眸定定望着瑞基,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瑞基,”他轻声开口,语调亲昵又理所当然,“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既然是好朋友了,那么我得了解你。” 瑞基的嘴角已经抽得酸麻了:“什、什么故事?” 他的事故,啊不,故事可实在是太多了,这家伙想听什么? 而且,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跟他耗。 他得想办法救出蒂瓦和威廉,然后尽快赶往幽暗地域,进入无尽深渊取黑环。 但他现在的沟通技巧,还远不到能在不动声色中影响菲尼尔、忽悠他出手相助,甚至放自己离开的地步。 毕竟如果他有这本事,也不会被贵族和菲尼瑟斯的叛军给逼成那样,玛尔巴什也更不会想要发起政变了。 该死,他到底该怎么办? 瑞基在心里疯狂抓头, 死脑子,快想啊! “任何事,”菲尼尔说道,“如果你觉得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话……” 他微微前倾,几缕银白发丝顺着肩头滑落,紫眸盯着他,像狐狸审视猎物般含笑道:“不如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魔界王子不当,要跑来人界当个冒险者吧?” “你说你不能待在我身边,是因为有一样重要的事得去做——那么让你离开魔界的,也是这件事吧?” “而你去哪不好,偏偏来了南国,还是南国边境的霍普市。霍普市除了雏菊,最出名的,就是离幽暗地域入口最近。” “而最近几年,为了对抗魔瑞寇,光明神梅西耶与人皇凯撒联合发布了征召令,无数冒险者组成小队,想要穿过幽暗地域,深入无尽深渊,去寻找传说中的‘黑环’——那把据说能杀死邪神的终极武器。” “虽然目前没有一个人活着从无尽深渊出来——甚至大部分都死在了幽暗地域,但为了拯救世界、为了荣誉和赏金,还是有人源源不断地前仆后继。” “而你,我的孩子,”他抬起杯子,轻抿一口红茶,唇边勾起温和笑意,“出现在南国,出现在霍普市,还恰好带着一个冒险者小队。” “所以——”他轻声问,紫眸灼灼,“你想干什么?” “瑞基,你的目标,难道也是黑环?” 瑞基脊背一僵,凉意顺着脊柱一路攀上后脑。 糟了! 果然,这家伙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更糟的是——他竟然猜中了! 他放下茶杯,有些畏惧地看着菲尼尔。 那双紫水晶似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他,温柔而危险。 紫罗兰香气依旧缭绕,却怎么也嗅不出一丝温柔,鼻间全是不容抗拒的压迫。 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的洞察力简直和玛尔巴什如出一辙,甚至……更甚。 瑞基就想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就能这么厉害,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将事情串联在一起,把真相还原个七七八八? 心里焦躁又纠结,但又没办法发泄,只能绞紧手指,指甲嵌进皮肤,在雪白的指尖上印出一个个玫红色的月牙痕迹。 他不想说实话。 因为他实在没办法放下心中对菲尼瑟斯的芥蒂。 他不信任菲尼尔。 不仅是因为他强大且目的不明,阴晴不定十分危险,更是因为他的那张脸。 看着菲尼尔的脸,就让他想起上辈子自己是如何因为玛尔巴什而拈酸吃醋,却又被菲尼瑟斯的美貌与智慧给碾压地自惭形秽,在阁楼里背靠灰尘墙壁,抱着膝盖阴暗幽怨地抠着地板、嘴里念叨着“他怎么能喜欢别人”的狼狈模样。 太痛苦,太丢人了。 但他也不想说谎。 不是他不会,而是他做不到。 说来也怪,他能撬锁,能偷东西,撒泼打架样样在行,但就是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高兴就板脸、翻白眼,急了就开口骂人,打不过就摔门跑人,说不过就一言不发死憋气。 他能用浑身力气去转移话题、耍无赖,但要他说出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话,他真的办不到。 只是现在,他没得选。 菲尼尔几乎已经将真相说完了,只差自己的一个“是”或“不是”。 怎么办? 他紧紧咬住后槽牙,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时——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法师塔下传来,伴随着一道高亢而洪亮的喊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尊敬的人界南国霍普城的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公爵阁下,我是来自幽暗地域门佐布莱城,崔莎博纳尔主母的信使!” “我奉我主崔莎主母之命,前来递交书信!” “公爵阁下,我请求您的庇护与接见,以完成我主交付的使命!” 第62章 信使 幽暗地域,门佐布莱城?崔莎博纳尔主母? 瑞基惊讶地看向菲尼尔。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跟幽暗地域的黑暗精灵最大城邦的第一家族有联系。 门佐布莱城,幽暗地域里,黑暗精灵国度最璀璨、也最令人胆寒的黑曜明珠。 这座城市是一个“强者永恒,背叛常态”的城市,城中最根深蒂固的信条是:“杀戮是升迁的证明,背叛是进步的阶梯。” 城中十几个最强的贵族家族,为了更高的荣耀和蛛魔女皇洛丝的宠爱,常常发动暗杀、政变和血祭。兄妹反目、母女斗法、师徒互害,这些在门佐布莱城都是家常便饭。 这种扭曲的环境里,门佐布莱城的黑暗精灵们都是幽暗地域中最顽强、最狡猾的幸存者,以及,最致命的战士。 虽然传说蛛魔女皇洛丝多年前被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和他的家族军队击败了,多年未曾露面,但门佐布莱城的强大与地位仍然坚毅得不可动摇。 而这样严酷、排外、慕强的地方,竟然愿意主动联系菲尼尔…… 这老白毛,到底是什么人? 菲尼尔被打断了对话,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 但贵族是不能拒绝另一个贵族的正式觐见的,即便另一方只是一名信使。 于是他揉了揉太阳穴,朝站在一边的侍从挥了挥手。 侍从会意,恭敬地轻轻弯腰,退步离开了白玉阳台。 菲尼尔看向瑞基,柔声道:“抱歉,我们现在得去接见信使,这个话题就留到午饭吧。” 瑞基眨眼,指了指自己:“我们?” 菲尼尔点头,“对呀,你和我一起去。” “我说过,你若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么,我的资源,便也是你的。” “我说到做到。” 他笑意吟吟地向瑞基伸手,“来吧,孩子,和我一起去接见信使。” 看着那只向自己伸来的莹白手掌,瑞基抿了抿唇,目光微动,沉默片刻后,终于缓缓伸出手,轻轻地回握住了他。 菲尼尔的手掌如玉雕般修长,却出奇地冰冷,像雪山远峰上初凝的冰晶。 寒意自掌心渗入,但那触感却格外干净、光滑,冰冷中透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美丽。 瑞基有一瞬间,脑子变得晕乎乎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他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这样美丽的人,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被他亲睐? 却全然忘记,自己也有着一副不输菲尼尔的漂亮容颜。 菲尼尔看着他呆乎乎的样子,眼里笑意更浓。 他微微用力,将瑞基从座椅上拉起,就这么执着他的手,走进了法师塔。 “崔莎博纳尔,幽暗地域门佐布莱城的主母。”菲尼尔侧头,一边走,一边解释,“她是博纳尔家族的族长,一个活了快两千岁的黑暗精灵。” 他的嗓音低醇而沉稳,“博纳尔家族是门佐布莱城的首席家族,是执政议会的首脑。这个家族也是那座城市最古老的家族,说是门佐布莱城的主心骨也不为过。” “这次她让人来送信,估计是为了商议冒险者事宜。” 瑞基疑惑:“冒险者?冒险者怎么了?” 菲尼尔答道:“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为了寻找黑环,冒险者们趋之若鹜地往幽暗地域涌去。有些人运气不好,无意间闯进了门佐布莱城。” “黑暗精灵本就排外,他们是被梅西耶驱逐出天界,也不被晨星接纳的一支被遗弃的精灵族裔。长期以来,他们对外来者极度仇视,几乎是见一个杀一个。”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一冷:“但如今涌入的冒险者太多,实力也越来越强,就算是他们,也开始有伤亡。” “所以崔莎来信,是希望我能出面,在人类这边加强控制,别让那些人再随意乱窜,给他们带去麻烦。” 瑞基点头:“原来如此。” 看来菲尼尔才是霍普市辖区真正的话事人,连幽暗地域的门佐布莱城都得低头来信。 那么是不是,即便他和代表奇迹神教的艾摩斯有所冲突,只要他愿意,教会那边的“献祭”命令,未必不是可以撤回的。 距离蒂瓦和威廉被处决只剩三天,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 瑞基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思索。 也许他该收敛情绪、放下成见,重新思考对菲尼尔的定位。 想通后,他收紧了手指,回握住菲尼尔的掌心,脸上扬起一个乖巧、顺从的微笑。 不就是讨好别人吗? 他虽然不会,但他可以学啊。 以前他是王子,天生骄矜,旁人都巴不得跪着来巴结他。再说了,身后还有玛尔巴什为他出谋划策,他只要听他的安排,他指哪儿自己打哪儿就行,一点儿脑筋都不用动。 可现在不一样。 他只有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而眼下最有可能救出蒂瓦和威廉的办法,就是拉拢菲尼尔,让他帮自己。 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他再端着就没有必要了。 尊严、骄傲……现在都得先放一放,救人要紧。 菲尼尔立刻察觉到了他的转变,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瑞基被他这么一盯,眼睛立刻四处乱瞟,怎么看怎么心虚。 可恶,虽然决定要讨好他,但…… 呜,放低姿态迎合别人,真是太不舒服了! 他浑身不自在,手脚一阵冰凉,连指尖都开始渗出薄汗,在菲尼尔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注视下,差点忍不住同手同脚走路。 他咬着后槽牙,脑袋里已经快打成一锅粥。 希望他现在这副姿态够“可爱”, 够乖, 能让这个危险的男人动动好心,帮他一把。 “噗嗤——” 菲尼尔被他笨拙的模样给逗笑了,他放开了牵着瑞基的手,轻轻捏住他的脸颊。 “你这样子,真是太可爱了。”他低笑,眼里充满了溺爱与慈祥,“我很喜欢。” 跟在他们身后的侍从看得心惊胆战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们服侍菲尼尔公爵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公爵如此亲昵地接近任何人。 自从纯白法师塔拔地而起,菲尼尔公爵掌权后,无数的人都想要讨好公爵,而他们在听到公爵的夫人跑了,现在他仍是单身后,便挤破了脑袋想把人、或者自己爬上公爵的床,妄想着成为公爵夫人。 而这些绞尽脑汁讨好公爵的人,最后的下场,都变成了紫罗兰花的肥料。 往日菲尼尔公爵最烦舔着脸来讨好他的人,但这位瑞基王子,竟然只是微微一笑,就能让公爵这么开心? 走在左侧的侍从忍不住偷瞄了瑞基一眼。 只这一眼,便几乎移不开视线。 只见这位黑发王子,肤白貌美,唇红齿白,峰眉英挺,美而不媚。 而最夺目的,是那双红眸。 那不是普通的红,而是神血滴落般的深红,纯净带着一抹妖异,哪怕不含一丝情绪,也让人心神荡漾。 难怪能得公爵亲睐,这样的好相貌,谁不喜欢。 只是……公爵对这位殿下的态度,着实古怪。 要说喜欢,那自然是喜欢的,目光中那份宠溺与纵容藏也藏不住。 可若说是情人之间的爱意,却又哪里都不对劲。那种笑意,那种小心翼翼的呵护,更像是一位长辈对失而复得的孩子的包容与疼惜。 可问题是,公爵一向孤身,从未有过伴侣,更没有任何子嗣传闻。 而这样的公爵,又怎会对一位素未谋面的魔族王子,生出这般……近乎“父爱”的心思? 侍从立刻想到了那桩传得神乎其神的“秘闻”——公爵曾有位跑掉的夫人。 那位夫人,来历成谜,年龄不详,容貌更无从得知。唯一留下的线索,是公爵寝殿里那幅始终蒙着轻纱、模糊不清的画像。画中女子,留着一头如烟黛般飘逸的黑色长发。 难道……这位殿下,真的是公爵的儿子? “吱呀——” 议事殿沉重的白玉大门缓缓开启,纯白光辉自殿中溢出,照亮脚下纹理繁复的魔法石砖。 菲尼尔带着瑞基和一干侍从走进大殿。 瑞基一眼就认出了那位来自门佐布莱城的信使—— 那是一位男性暗黑精灵,深蓝色皮肤,金色眼睛,尖耳朵,身形高大,面容英俊。 他穿着深蓝色的使徒长袍,胸前背后都印着一个金色的蜘蛛纹章——博纳尔家族的族徽。 见法师塔的主人步入殿中,那名信使本是姿态傲然,下巴微扬,目光如刀锋般凌厉,金瞳一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峻。 可当他看清菲尼尔身边的瑞基的容貌时,神色一顿,目光蓦地亮了几分。 瑞基艳丽的脸庞令他微怔片刻,锋芒也随之收敛。 他垂下眼眸,矜持地行了一礼:“门佐布莱城,主母崔莎博纳尔之子万渡博纳尔,见过公爵。” “我奉主母之命,前来送信,以及关于深渊之石在幽暗地域分布的地图。” 听到深渊之石的下落,瑞基瞳孔猛地一缩。 菲尼尔则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回应,只闲闲地走上主位坐下,动作优雅随性。 瑞基则站在主位之下,双手环胸,眼神在殿中扫了一圈—— ……他的椅子呢? 按理来说,以他的身份,侍从早该在他一落座前就搬好位置,结果现在竟连块垫脚石都没影。 他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发作,却想到自己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没有依仗,不能像以前那样嚣张,只得敛住不悦,努力装出“清纯无辜”的样子,看向主座的菲尼尔。 菲尼尔正看着他,唇角带笑,眉目间温柔慈祥:“瑞基,过来,坐我身边。” 瑞基脸上的“清纯无辜”瞬间石化。 ……什么意思? 主座周围一般都是留给领主的家人的。 他只是一个客人,哪里有资格去主座,和这里的主人平起平坐? “瑞基,过来。”菲尼尔见他站在原地,像是没听见他说得话一样,稍微有些不耐,“别让我说第二遍哦。” 这个阴晴不定的老怪物! 瑞基一边腹诽,一边咬咬牙,听话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菲尼尔笑眯眯地为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这才乖嘛~” 安顿好瑞基后,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信使万渡。 他慵懒地敲了敲桌子,傲慢优雅地说: “信呢?” 第63章 第三块深渊之石 门佐布莱城信使,万渡博纳尔没想到自己身为主母之子,身份高贵,他余尊降贵来充当信使就算了,竟然还被如此怠慢,心里十分不忿。 可是想到离开幽暗地域前,主母对他的交待,以及对这位菲尼尔公爵低得吓人的姿态,他的那点不悦立马被压了下去。 那可是博纳尔主母,自己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母亲大人,幽暗地域里仅次于蛛魔女皇洛丝的恐怖存在。 连她都如此忌惮的人,一定是强的可怕的存在。 可这位公爵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贤者法师,虽然强,但还没有强到值得主母如此重视。 也许……这只是他显示于众的一面,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才是主母所看重的? 万渡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不显,只从怀里拿出信,毕恭毕敬地递给菲尼尔。 在递信的同时,他忍不住悄悄抬眼,目光掠向那位坐在主位一侧的年轻人—— 黑发红眸,肤色胜雪,眉目艳丽却不柔弱,英气逼人。 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在母系至上的门佐布莱城,他终年受强势姐姐们压制,早已习惯卑微忍让。 对女性的恐惧与怨恨,让他将压抑的欲望转向了地位同样低贱的男性,尤其是漂亮的男性。 菲尼尔固然美,但不是他招惹得起的,这个黑发青年就不一样了。 来之前,万渡便已摸清了霍普市的局势,也调查过菲尼尔的人脉关系,结果却没有查到关于这个青年的半点信息。 一个毫无背景的小美人,被带在身边,十有八九只是公爵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 更妙的是——他察觉到对方也在悄悄看他。 小美人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充满了兴奋,仿佛有光在跳动。 在发现这点时,一道若有若无的热流从脊背窜至四肢百骸,酥得他指尖都在颤抖。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小家伙。 万渡金色的眼睛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 万渡眼底泛出一丝兴致勃勃的光芒。等晚上宴席开始,他会向公爵亲自开这个口。 一个公爵宠幸过的玩具而已,自己身为博纳尔家的大公子,想要讨一个,也不算过分。 瑞基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位大公子打上了“小玩物”、“不安分”的标签,他的心思全放在这人口中的“深渊之石幽暗地域分布地图”上。 掰着指头算算,他们手上只有两块深渊之石:威廉带着一块,还有一块在落叶村取到的,在他身上。 想要进入无尽深渊,需要六块深渊之石。 他一直急着想办法救出蒂瓦和威廉,还真没来得及思考上哪儿去弄深渊之石。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寻找,线索就自己送上门了。 接下来的谈话,关于这张地图,他可得认真听一下。 菲尼尔接过信后,漫不经心地拾起银质拆蜡刀,切开蜡封,展开信纸,动作优雅,行云流水。 紫水晶般的眼眸快速地扫过信件内容,不过半分钟,他便合上了信,懒洋洋地说:“我知道了。” 万渡在一旁等了半天,眼睁睁看着对方既不提回信、也无丝毫回应的打算,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 就这? 这位菲尼尔公爵竟然如此傲慢?连个回信都不打算写? 仿佛读到了他心底的惊诧,菲尼尔不紧不慢地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嗯?不错——就这。” 他抬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吧。吾的耐心,可不多。” 魔压从他身上缓缓溢出,沉沉地落在万渡肩头,如铅水灌体,令人窒息。 万渡霎时额头冒汗,吓得什么小心思都没了。他赶忙从怀里拿出一份洛斯兽皮地图,以及一个精致的黑色布袋。 “这是幽暗地域深渊之石的分布地图,请您过目。”他恭敬低头,将地图和布袋双手奉上,“袋中这枚深渊之石,是主母崔莎的心意,请您笑纳。” 竟然是深渊之石! 瑞基瞳孔微缩,身子也忍不住向前倾。 菲尼尔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瑞基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激灵,立刻像被电到一样弹了回去,规规矩矩坐好,不敢乱动。 菲尼尔轻笑一声,两根手指捻起黑色布袋,然后随意地丢到了瑞基怀里:“瑞基,既然你这么好奇,那么就拜托你帮吾打开吧。” 瑞基捧着手里的黑色小袋,震惊道:“我?认真的?” 菲尼尔脸上笑意更浓,“嗯。打开吧。” 瑞基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心跳却已砰砰加速。他手指微颤,小心地收紧黑袋,指腹贴上去时,触到袋中石头坚硬的边缘。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了金色绳结。 管他的,反正自己也打算跟菲尼尔坦白、向他求助了,在这纠结开不开也没用。 况且,菲尼尔让他开,那他就开呗。 打开布袋,里面泛着诡异暗光的黑色石头露了出来。 是深渊之石, 第三块深渊之石。 瑞基盯着手中的石头,指尖微微颤抖。 他得想办法,把这颗石头弄到手。 偷是不行的,他没办法瞒过菲尼尔。 但是……他可以留下一个追踪印记。 趁着菲尼尔正翻看地图、视线短暂移开的空隙,他手指轻抖,悄然从袖口里抽出一枚薄如蝉翼的黑色磁贴,贴上了石头底部。 【巧手放置物品】 这是他小时候发明的技俩,一般用于追踪想要偷但又没办法下手的物品。通过这个磁贴,他可以暂时标记该物品,后面用他的自制活靶地图来追踪,等时机合适再进行盗窃。 他没法完全信任菲尼尔,也不能赌对方会无条件地将这块深渊之石给他。 所以,退而求其次, 至少,他得知道这东西在哪里。 菲尼尔看完地图,又瞥了眼黑色布袋里的深渊之石,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很好,不愧是博纳尔主母。” 他打了个响指,桌上的地图、深渊之石,还有信件瞬间消失。 “回去告诉崔莎,”他语气慵懒,却不容置喙,“她的请求,吾答应了。” 万渡被他嚣张傲慢的口气震住了,连贵族的礼仪都忘了,结结巴巴道:“好……好的。” 他脑中嗡嗡作响,久久无法回神。 那可是崔莎博纳尔! 门佐布莱城的无冕之后,蛛魔女皇洛丝的嫡系祭司,权力深重、心机如渊,在黑暗精灵内部刀光剑影的血腥权谋中屹立不倒,连城中最资深残忍的刺客都不敢轻易提起她的名字。 她是20级大祭司,这个等级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已踏入半神之域,哪怕对上大贤者法师,也有一战之力。 而整个梅西耶世界,至今也只有一位公认的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撒旦森,魔界的无冕王子。 可以说在神级(光明神梅西耶、魔王撒旦、人皇凯撒)与半神级(七大炽天使、地狱七魔君、蛛魔女皇、大贤者玛尔巴什)之下,崔莎博纳尔的实力,足可位列三界之巅。 而这个表面上只有贤者法师实力的男人,竟然云淡风轻几句话就将崔莎博纳尔主母来信与献礼给打发掉了? 他怎么敢? 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低贱的男人! 然而离开门佐布莱城前,崔莎主母的叮嘱让他生生压下了心中汹涌的嫉恨,乖顺地向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行了一礼。 好在菲尼尔虽然傲慢,却并不无礼,信使该有的待遇,他也不会落下。 菲尼尔兴致缺缺地挥手,“你一路奔波至此,想必已经疲倦。去休息吧,博纳尔的大公子。晚上吾会命人准备晚宴招待你。” 万渡的心里终于好受一些了,他快速地瞥了眼被他看上的瑞基,再次弯腰行礼。 在他俯身时,脑海中瑞基昳丽的脸愈发清晰,将他心中的暴戾燃烧得更加旺盛。 手掌狠狠地捏起,深蓝色的皮肤上青筋鼓起。 他恨不得时间立马快进到晚上,将那个小美人讨过来,然后按在身下狠狠发泄一番。 动不得菲尼尔,他还动不得他身边的一个小玩意儿? * 处理完门佐布莱城信使的后,菲尼尔又带着瑞基来到了纯白法师塔最顶层的大平台。 刚走出升降梯的那一刻,瑞基的眼睛瞪大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块平台,竟然是一座花园。 整座花园如画卷般铺展在高空,阳光透过魔法屏障柔和洒下,照亮了花叶上的露珠,泛起细碎光斑。 左侧,是从浅紫渐变到深紫的大片紫罗兰,如流动的紫雾簇拥一方,花海随风起伏,宛如紫色海洋轻轻荡漾。 右侧,则种满了颠茄、黑玫瑰与夜茉莉,色彩浓烈,香气馥郁。黑玫瑰的花瓣仿佛天鹅绒织就,优雅中透着神秘,夜茉莉在风中轻颤,散发出令人迷醉的清香,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温柔。 一条银白碎石小径蜿蜒穿梭其中,尽头立着一座由白石雕成的凉亭,紫藤顺着亭柱盘旋而上,花串垂落如瀑,轻轻摇曳。 菲尼尔指着面前这座精心雕琢的花园,唇角扬起,语气颇为得意:“这是我的空中花园,怎么样?漂亮吧?” 瑞基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腼腆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可以说…… 这花园好看是好看,但选品搭配怎么这么奇怪? 左边是纯净高雅的紫罗兰,右边却是颠茄、黑玫瑰和夜茉莉……前者温柔浪漫小清新,后者阴森致命哥特风。 该不该说,菲尼尔的审美是真的奇葩? 不过说起颠茄、黑玫瑰和夜茉莉,他倒是见的很多。魔界皇城潘地曼尼南的皇宫花园里,就种满了这些花。 因为有一个人非常喜欢这些花—— 他父王,晨星。 第64章 丢人哦 纯白法师塔的空中花园里,大片紫罗兰随风轻晃,夜茉莉的幽香在空气中缱绻飘逸,悄然溢入花园中央的白玉凉亭。 凉亭中,身穿白制服的侍从们步伐轻盈,手中银盘盛满精致茶点与热茶,如流动的光影般穿梭其间。 菲尼尔搅拌着红茶,笑意盈盈地看着身旁的黑发青年,“真是抱歉呢,早上的话题被打断了。” “不过嘛,”他勾起唇角,语气轻快又笃定,“我看你对那位信使带来的东西可相当上心——看来,不只是我,在这场和门佐布莱城的会晤中,你也有不少收获吧?” 瑞基无奈地叹气,像只被刺猬背上的刺戳破了的干瘪皮球,“是啦,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斜睨了菲尼尔一眼,嘴角一撇,语气半是埋怨半是认命:“你这家伙,真是可怕,跟你聊天感觉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什么都瞒不住。” 菲尼尔被他的坦诚取悦,轻笑一声:“哈,那是自然。” “其实,要猜出你的目的并不难。你不是那种擅长藏心事的孩子,但——”他顿了顿,嗓音低柔下来,“我还是希望,这些事,能由你亲口告诉我。”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银匙,紫眸落在瑞基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或许你会觉得,我对你的态度太过古怪。可这背后自有缘由。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但你要记住——” “倘若这世上还有人,真心实意地愿意帮你、护你、站在你这边,除了你的……父亲晨星,那另一个一定是我。” 菲尼尔说这话时,神色温柔,目光却复杂得叫他心悸。 那眼神里有慈爱,有调笑,也有种长辈看晚辈的恨铁不成钢。更深一层,竟还有些许怨意。 那种目光太重、太深,里面揉杂着的情绪,叫瑞基一瞬间头皮发紧。 熟悉的紧张与压迫感再次袭来,冻得瑞基灵魂发麻。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白发男人对他拥有着某种绝对的支配权。 那感觉就像血脉深处的压制在低声呢喃——一种本能的屈服,无法挣脱,无法抗拒。 太荒谬了。 他是魔王之子,继承了三界最古老、最强大的王族血脉。除了他的父王撒旦,从未有人能在血脉上碾压他。 瑞基下意识地咬了咬牙,却又想起一件更不对劲的事: 菲尼尔和菲尼瑟斯,既非魔族,也不像精灵,却能活过几百年乃至上千年……这种寿命,已经脱离了凡种的范畴。 他们到底是什么品种? 不过,现在不是像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得先把正事给做了。 瑞基深吸一口气,敛起乱飞的思绪,抬起头,看向菲尼尔。 他必须说出真相,把菲尼尔拉进来,成为他的盟友。 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救出蒂瓦和威廉,走进幽暗地域,取得黑环,完成父王交给他的任务,然后拯救世界。 “……唔,原来如此。” 菲尼尔捏着下巴,总结道:“所以你是被晨……你父亲给派去干活的。” 瑞基乖巧地点头:“对。” 他没有说出重生的事情。 他曾对父王,也对光明神梅西耶起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他重活一世的事。 “无尽深渊,黑环是吗?……我知道了。”说完,菲尼尔便安静了下来,他的眼睛被凉亭紫藤的阴影遮住,看不清表情。 过了片刻,他突然捂住额头,沉沉地笑了出来。 像是嘲讽,又像是愉悦。 总之不是什么阳光积极的笑。 瑞基被他诡异的态度搞得心头发紧,眼神忍不住黏在菲尼尔脸上,试图从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读出一点点线索。 ……这是答应帮忙还是不答应? 麻烦给个准信儿啊! 片刻后,菲尼尔终于动了。 他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紫眸掠过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轻哼一声,抬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急什么?毛毛躁躁的,一点君主应有的稳重都没有。” “你父亲晨星怎么教育你的?”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一个孩子。 后面那句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瑞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话外之音。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人当众扯下了遮羞布,脸上火辣辣的。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魔界的亲王们,幕僚们,甚至玛尔巴什——都曾说过他太急、太冲、太任性,沉不住气,没有王储的样子。 可那都是在魔界,他不在意。因为他有父王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被批评,也没人敢拿他怎样。他是魔王最宠爱的孩子,是那位不容质疑的撒旦的延续。 可现在,被一个外人,一个他还得求着办事的人,当着面暗讽父王教子无方,而且说得一点没错。 唉…… 他又给父王丢脸了。 瑞基低下头,红得几乎能滴出血的脸埋在垂落的发丝下。 他咬了咬牙,艰难地应了一声:“……是。” 菲尼尔见他这样,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就这么金贵,连说都说不得了?” “我也是为了你好,不然我才懒得跟你讲这么多。” 他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 “你虽然是王子,甚至是王子中的储君,未来的王,身份尊贵,得你父亲庇佑,光凭出身便能轻松拥有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求不来的东西。” “但也有些东西,不是你的贵族身份、或者依靠血脉里带着的天赋就能获得的。” “权威、尊重、信任、领导力……这些就得靠自己,一步一步去争。” “我知道你的实力在人界被压制了很多,但除去那身蛮力和巧手,还有一张尚可的皮囊,你看看你自己,有一丁点王储的样子吗?” “任性、浮躁,连基本的谋算本领都没有,简直就是个任性的小孩,一点台面都上不了。” 菲尼尔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嫌弃地说:“像你这种傻小子,遇上个手段厉害点的,不被玩死才怪了!” 瑞基的脑门已经低得快要贴到桌面上了。 是的,是的,您老说得都对, 就是请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他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 这老白毛,刻薄起来是一点不留情啊。 但他说得一阵见血。 上辈子,他可不就是被玩死的吗? 被玛尔巴什玩弄身体,被菲尼瑟斯玩弄权势和地位…… 呜,自己可真是个菜鸡,他不死,谁死? “行了,行了,把头抬起来。”菲尼尔双手环胸,不耐烦中带着无奈,“才说你两句就蔫了,真是……” “唉,算了。” “瑞基,我是真希望你能听进去,而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说着,抬手揉了揉眉心,重新换上一贯的温柔笑容,“也就是我,不怕你讨厌,才愿意跟你啰嗦这些。” “好了,回到正题——”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唇角的笑意也隐去:“三天后,你的小队成员就会被教会献祭。” “你想救他们,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前往幽暗地域,收集六块深渊之石碎片,拼出进入无尽深渊的钥匙——完成你父亲交给你的‘任务’。” 瑞基被一顿教育后,不敢再随便开口说话,只能用力点头,眼睛充满期冀地看着他。 菲尼尔沉吟片刻,缓缓道:“没问题,我可以帮你救出他们。” 瑞基弓着的身子立马坐直了:“真的?!” 菲尼尔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说:“当然。” 他伸出食指,晃了晃,“不过呢,我只能帮你一半。” 瑞基眨眼,愣住了。 一半?什么意思? 菲尼尔笑了笑,将霍普市的情况分析给他:“你应该知道,南国现在实际掌权的,是奇迹神教吧?” 瑞基点头,这点他有所耳闻。 “作为霍普市的领主,我确实拥有对城市与周边村镇的管辖权,但并非一家独大。”菲尼尔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茶,语调仍旧不紧不慢,“我掌控司法、财政、军事等实权,而教会……则拥有凌驾于我之上的精神权威——他们说的话,是神的旨意。” “你想想,一个贵族,怎么与神对抗?” “我们贵族需要教会提供信仰的合法性,教会也需要我来维系城市的稳定与经济的运转。说白了,我们彼此制约、彼此依存。撕破脸?他们不敢,我也不乐意。” “他们不能越界干涉我的事务,我同样没法干预他们的祭祀与审判。” 瑞基蹙眉,细细思索着菲尼尔话里的弯弯绕绕。 然后,想不明白。 所以这意思是,菲尼尔也不能直接惹艾摩斯?那蒂瓦和威廉,他也救不了? 那怎么办呀? 菲尼尔微笑着说:“我虽然不能亲自把他们放出来,但——你可以。” 啊? 瑞基傻眼了,“我?” 菲尼尔笑着点头,“对,你。” “你之前不是已经打算潜入教会地牢救他们了吗?这回也一样。” “刚好,明天我要去一趟教会,参加他们的城市议会。我可以把你带进去,还能给你一张能在教会内部自由活动的通行令。” “我还会安排人接应你,确保你能在关键时刻脱身。” “你只需要想办法进入地牢,找到你的同伴,把锁撬开,然后跟着我的人,把他们安全带回我的法师塔。” “重要祭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教会手里溜了,哪怕他们再怎么跳脚,也不敢动我的地盘半分,而且还能挫一挫艾摩斯的锐气。” 他说着,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紫眸弯起:“怎么样,我的王子殿下?” “敢不敢做?” 瑞基终于把菲尼尔说的话串在了一起。 他思索片刻,发现这个计划可行性极高,而且,眼下也确实是他唯一能救出蒂瓦和威廉的机会了。 想清楚后,他坚定地握拳,点头应道:“好,就这么办!” 菲尼尔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今天你先参加门佐布莱城信使的晚宴,结束后早点休息。明日一早,随我出发。” 说完,他优雅地端起红茶,抿尽杯中最后一口香气浓郁的奶茶,“嚓”地一声将瓷杯轻放回托盘上。 “我先去做些安排,”他起身整了整衣袖,姿态优雅,“你就随意逛逛,傍晚记得来主厅赴宴。” 他走出凉亭,白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一会儿见,瑞基。” 第65章 奇怪的护卫 菲尼尔离开后,瑞基独自留在花园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他眼睛出神地看着这座美丽的空中花园,夜茉莉的香味随风飘来,熟悉的香味差点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潘地曼尼南皇城的皇宫后花园。 颠茄紫色的小花和深色的小圆果在风中一摇一摇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瑞基忽然想起来,父王很喜欢种颠茄。 这种剧毒植物,是炼制许多高阶魔药的必备材料,而父王不仅是魔界至尊的魔王撒旦,还是魔药大师。每天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政务后,他不是在藏书馆看书研究,就是在药炉前炼制新配方。 不仅如此,因为魔族寿命很长,魔王的魔法是天花板,体术也很强,不但擅长炼药,还会炼金、冶铁、制器……甚至连缝纫和烫染都是满级的。 卷得令魔胆战心惊。 菲尼尔口中的“晨星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孩子”的话像一根针一样,反复扎着他的心,胸口钝钝地疼。 是啊,父王怎么会有他这种没用的儿子? 明明已经贵为魔王撒旦,实力一神之下,众生之上,早就可以躺平摆烂,但他却依旧废寝忘食地学习、钻研,什么都亲力亲为,只为让魔界更好一点、少点战乱。 瑞基低下头,沮丧地揪住头发。 自己呢?脑子笨,脾气差,还拎不清轻重,除了打架、吵架、捣乱、被人哄着宠着,他到底还会什么? ……他这样的人,真的配当魔王的儿子吗? 可是这怎么能全怪他呢? 有一个和神平起平坐、近乎永生的爹,他大概率一辈子都不会登基成王,他还努力干嘛? 躺平不香吗? 【“不香!你这种想法就是错误的。”】 以往玛尔巴什逼着他读书学习的话跳了出来,【“躺平?你有什么资格躺平?”】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残忍,最大的不变就是变。财富地位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学识和见闻是自己的。”】 【“躺着什么都不做,就等着所有好事都砸你脸上?想得美啊!魔界强者为尊,你不努力提升自己,结果就是被淘汰、被杀掉,就算你父亲是撒旦也一样!”】 【“——瑞基,把你捂着耳朵的手拿下来,谁教你的,这么没礼貌?”】 当时他嫌玛尔巴什叨叨叨的烦得很,还气得当面骂他居心不良,语气咄咄逼人:难道他是在暗示父王有朝一日会倒下,护不住他了吗? 然而事实证明那家伙才是对的。 谁能料到,会从另一个世界冒出来个邪神魔瑞寇,强到连他的父亲,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光明神都拿他没办法。 瑞基一想到玛尔巴什就来气,甚至越想越气—— 可恶,怎么每次都是那家伙对? 他就不能有错的时候吗?! 哼!! 突然,瑞基后颈一凉。 这种像是一缕无形的冷风钻进衣领的感觉…… 有人在看他。 他猛地站起身,红眸瞬间凌厉,整个人像一头被惊醒的猎豹,浑身紧绷,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谁?! 然而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空中花园依旧安静如初,紫罗兰在风中轻轻摇曳,夜茉莉散发着温柔芬芳。 远处,几名巡逻护卫刚好走到转角,正慢悠悠地朝另一侧□□巡查。 瑞基眉头拧紧。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消失了。 他捏起拳头,暗暗咬牙。 呸,鬼鬼祟祟的——那人最好别祈祷被他发现,不然他非揍扁他不可! * 傍晚,纯白法师塔宴客厅—— 升降梯“叮”地一声,金属门缓缓开启,露出铺着绒毯、灯光柔和的走廊。 温蒂扶着门,语调恭敬而平稳:“殿下,请随我来。” 瑞基踏出升降梯,紧跟其后。走廊深处,大门敞开,紫光流溢而出,将整个空间染成这种梦幻的颜色。 温蒂在门前停下,微微躬身,头顶的紫色鸢尾花环随着动作轻轻颤动:“瑞古勒斯殿下,这里便是为门佐布莱城的万渡博纳尔大公子设立的晚宴厅。” 宴客厅紫辉流转,水晶灯璀璨夺目。穿着白制服的侍从列队而行,银盘上摆着各色珍馐,正往宴会厅内送。 “谢了,温蒂。” 瑞基在法师塔里绕了半天才都没能找到这个宴客厅,要不是刚巧碰上温蒂,只怕等宴会散了他还在楼上打转。 温蒂面无表情,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这是我的荣幸,殿下。目前晚宴还未开始,您可以在会客区稍事休息,待公爵来后再进入宴客厅享受晚餐。我将在宴客厅左侧值守,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说完,她轻轻福身,然后走进了宴客厅。 瑞基看了看宴客厅,现在还处于布置阶段,菲尼尔还没来,那个博纳尔的大公子也还没来。 唔,看来自己来早了啊。 但会客区好无聊,就只能干坐着。 不如他先在走廊里转转,打发一下时间吧。 * 瑞基四处乱逛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护送”玛尔出城的那个银甲圣武士护卫吗 竟然在这儿撞上了! 他一直担心药师有没有顺利离开,心里早就憋着一堆问题想问,比如:那家伙会不会动了什么歪脑筋,半路给玛尔来一记闷棍? 可惜菲尼尔对他看得太紧,他始终没有机会追问。 如今撞见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喂!你!站住!” 瑞基对着那个护卫高声道:“我有话要问你!过来!” 那护卫脚步一顿,手中的长戟微微一紧,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 瑞基皱了皱眉,几步追上去,毫不客气地拦在他面前:“你这家伙!装聋吗?没听见我喊你?” 护卫眨了眨眼,有些磕巴地说:“啊……呃,抱歉,殿下。” 他捏紧长戟,眼神闪躲,“请问您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瑞基捏着下巴,狐疑地看着他。 这人的眼神好奇怪啊,闪躲飘忽 鬼鬼祟祟,还黏黏糊糊的, 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怎么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难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比如—— 把药师嘎了? ……靠! 想到这里,瑞基忍不住了。 他猛地上前,一把捏住护卫胸前的铠甲边缘,恶狠狠的说:“喂,之前菲尼尔让你护送的那个药师,他怎么样了?” 护卫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手,直接瞳孔地震,结结巴巴地往后缩了缩:“殿、殿下……您离我太近了,这、这不合礼数,非、非礼……” 瑞基才没心思管他奇怪的态度,继续用力摇晃:“非你个头!快说!” 然而还不待这名护卫再次开口,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从旁边传来:“诶哟,本公子这是来的时间不对,打扰你们两个的好事了?” 嗯? 瑞基不耐烦地转头,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 哪个沙币打扰他的盘问?还说这么一堆沙币话? 找揍吗? 来人是一名打扮浮夸的黑暗精灵,身披墨紫色晚礼礼服,领口开到胸骨,腰间却缀着镶银流苏。 他懒懒地倚在走廊墙上,翘着兰花指,金色眼眸在烛火下发着光,像条等着下口的深蓝色毒蛇。 这是今晚的座上宾,门佐布莱城博纳尔家族的大公子——万渡博纳尔。 “啧啧啧,”万渡斜着眼打量着他和护卫,嘴角勾着轻佻的笑,“小美人儿,这是勾引谁呢?是公爵满足不了你,鱼求不满,打算来试试下等护卫的味道?” 说着,他自己先笑了出来,还不忘用涂着珠光灰蓝指甲油的中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语气轻浮:“你想男人的话,不如来找我。我不但地位高,活儿也好得不得了~” 瑞基捏着护卫铠甲的手顿时松开,眼睛瞪圆,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 这个精灵,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自己和身旁的这个护卫,没有别人,更没有什么“小美人”。 于是,他猛地意识到—— “你TMD在跟我说话?” 万渡妖娆地抬手,兰花指一翘,语气夸张地嗔道:“诶呀,怎么能说这种脏话呢?你这样口无遮拦的小男人,在我们门佐布莱城,可是要被主母砍掉四肢丢去喂蜘蛛的哦。” 蛤? 啥? 瑞基脸上写满了问号。 他叫他什么?小男人? 他忍不住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六尺二的身高,肩宽腿长,身材结实紧致,肱二头肌鸡蛋随便崩。 不管怎么看,都和“小”不沾边! 但随即他又想起,黑暗精灵母系氏族的传统,女性为尊,男性从小地位低微,有时甚至只是“装饰”。 他有些怜悯地看向万渡。 因为性别被常年打压就算了,还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真可怜。 万渡踱步走上前,抬手一拦,长臂撑在瑞基头侧,整个人倾身逼近,将他圈在身前。 他金眸微眯,声音低哑地凑近,呼吸几乎擦着瑞基耳畔滑过,“小美人儿,来,亲我一下。” 瑞基被他突如其来的骚扰搞懵了,脑子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被逼到了墙上。 眼看那张浅蓝色的嘴唇朝他凑近,带着某种油腻的光泽,他只觉一阵反胃,恶心得头皮发麻,根本来不及多想,抬腿就踹。 却没想到这只黑皮精灵看起来大只,却意外地灵活。瑞基这一脚不但被对方轻松闪过,脚踝还被他单手抓住,猛地往他怀里一扯。 万渡抓着他的脚踝,笑得邪气,“诶哟,这么热情~” “难怪公爵这么宝贝你,是我我也爱……唉哟!” 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身下的瑞基,“你敢用另一条腿踹我的脸?” 瑞基脸色扭曲:“有什么不敢?倒是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信不信我宰了你!” 万渡金色的瞳孔愤怒地收缩,捏着瑞基脚踝的手更加用力,“公爵的男宠呗,哼,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种恶心至极的笑:“小蹄子,欠收拾。” 说完就开始撕扯瑞基的衣领,动作粗暴下流。 瑞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精灵,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父王在上,这是什么脏东西啊! 做客人家地盘,还敢强撩主人身边的人…… 冲动一上来,就被下半身控制住了身体,脑子里只有□□,难怪他们种族里的公精灵备受歧视,只被当作配种工具。 他身边最纨绔魔二代都做不出这种SB事! 但该说不说,这玩意儿虽然脑子被鸟夺舍了,但力气和身手真的没得说。如今自己实力被削,赤膊硬刚还真干不过他。 在他观察万渡的实力时,对方突然张嘴,露出一对尖锐的獠牙。 瑞基眼神极好,一眼看清那獠牙顶端渗出的深蓝色液体—— 卓尔毒素。 ……擦,这是个带蜘蛛血统的暗精灵? 虽然他自身血脉恢复力极强,被咬一口不至于立刻丧命,但没玛尔巴什这个万能的人在身边,他真不敢轻易试毒。 他眯起眼睛,指尖泛起一抹金属光。 他不只是个战士,还是游荡者。 正面刚不过,他还可以玩阴的。 既然对方想用毒素控制他,那他就在他咬到他前,先下手为强! ……就是回头跟菲尼尔那边,可能不太好交代。 真是烦死了,这都什么破事! 不过烦恼没持续太久,因为—— “噗嗤——” 寒光乍现,长戟从一旁袭来,如银龙掠影, 刺穿了万渡的喉咙。 第66章 挑衅 万渡喉间涌出的鲜血溅了瑞基一身,又腥又臭。 本以为尸体会直接砸到自己身上,谁知下一秒,旁边伸来一只银甲护腿。 板甲声轻响,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被一脚踹开。 是那个奇怪的护卫。 “殿下,你没事吧?”银甲护卫关心道,嘴角扬着诡异的微笑。 瑞基用手背揩了揩脸上的血,摇头道:“没事,倒是你……杀了万渡,不怕被菲尼尔处分?” 银甲护卫笑眯眯地说:“不怕,你没事就好,我的殿下。” 他那张脸的皮肤松松垮垮地堆在一起,像一块僵硬的肉团,咧嘴时更显诡异,“这个人对你无礼,该杀。” 冒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睛变得充满侵略性,瞳孔深处隐隐透出一抹幽绿的光。 “啊,呃……谢谢。”瑞基被他突如其来的骑士发言整得无所适从,只能尴尬地摸摸脸。 这个护卫好奇怪啊,敢直接杀了万渡不说,还说些奇怪的话…… ——等等! 瑞基抹脸的动作猛地一顿。 刚才那个护卫……好像只是在笑,根本没张嘴。 那他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喉头微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头看向对方。 银甲护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脸色恢复正常,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瑞基寒毛瞬间竖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不知怎么的,在这一瞬间,眼前这个护卫,比一旁万渡的尸体可怕多了。 毕竟尸体不会动,威胁为零;可眼前这个……是什么东西都不好说。 银甲护卫像是看出了他的惊惧,温和地朝他点了点头。 像是在说:不要害怕。 “该死!!” 靴子踏着地板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中带着一股优雅的愤怒,“竟然把我的地方弄得这么脏,岂有此理!” 瑞基听见这声音,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肩膀,心头一紧,害怕得要命。 原本以他的性格,这时候肯定是又嚷又骂,叫着万渡活该、死得好,说不定还会忍不住上去踹那具尸体几脚。 可是在面对菲尼尔时,他就跟哑火的炸弹一样,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 也不敢发。 虽然说,万渡死是他自找的,和自己没关系。 但……好死不死他实在他面前死的,而自己寄菲尼尔篱下,还有求于菲尼尔——万一对方迁怒于他,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只能低着头,像只怂巴巴的鹌鹑,乖乖站在尸体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瑞基!” 菲尼尔掀起披风,快步走来,靴声“哒哒哒”回响在走廊上。他一把握住瑞基的肩膀,神色紧张:“我的孩子,你没受伤吧?” 瑞基怔住了。 他没想到,重要的客人死了,而且看起来还跟自己脱不了关系,对方却没有第一时间责备,而是先关心他的安危。 这和魔界学院里那些出事就只会劈头盖脸骂他的教授,甚至忙到没空理会他的父王……全然不同。 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他“闯祸”时,先关心他一句。 就连玛尔巴什,也总是不开口问,就直接认定是他鲁莽冲动惹出来的麻烦。 “我……我没事……”他抿了抿唇,努力维持着贵族该有的体面与冷静,可嗓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鼻尖也微微发酸。 菲尼尔见他这副委屈的模样,紫眸里的怜爱快要溢出来了。 他捧住瑞基的脸,拿出淡紫色手帕为他擦脸,一边擦一边安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嗅着手帕上的紫罗兰香,瑞基剧烈跳动的心终于平复了下来。 好温柔…… 他看着温柔细致地帮自己擦脸的白发男人,眼神复杂。 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这份关心,是真实的,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谢了,菲尼尔。 在心里默默道谢完后,瑞基看着一旁的尸体,有些忧心地开口:“万渡他……” “别管他,他活该!” 菲尼尔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他龌龊地误解我们的关系就算了,还竟然敢对你起那种心思……” 紫眸里杀气四溢,“死得这么容易,便宜他了!” 瑞基再次震惊。 菲尼尔竟然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他突然想起之前温蒂告诉他和玛尔的:在纯白法师塔里,只要公爵想,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这句话,还真不是玩笑! 突然,菲尼尔阴恻恻地看向安静地当背景板的银甲护卫:“瑞基是无辜的,但你可不是。” “一个初级圣武士,居然敢动手杀掉万渡这种高级洛丝祭司……而且还真杀成了,呵。” 他说完后,那银甲护卫竟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挑衅意味的微笑,紧接着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瑞基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他没事吧?” 菲尼尔低头望着那具倒地的身躯,神情阴沉,冷笑一声:“没事。” 瑞基松了口气,“那就好……” 结果下一秒,菲尼尔又淡淡补了一句:“只是死了而已。” ……啊? “不,应该说……”菲尼尔双手环胸,扬起下巴,“他死了有一阵子了。” 死了有一阵子了? 瑞基震惊地盯着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满脸不可置信。 也就是说,刚才跟他说话的,是个死人? 可这怎么可能呢? 菲尼尔眼神阴沉:“死灵法术。相当高明的那种。” 死灵法术……下手的竟然也是个法师? 瑞基心头一震。 能在菲尼尔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杀掉他的护卫,还以死灵法术操控尸体,连这座塔的主人都察觉不到?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法师干的,也太恐怖了吧? 突然,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从他脑海中跳了出来—— 玛尔巴什。 一想到那个人,瑞基的心不由自主地猛跳了一下。 该死的,怎么又想起他了? 可是能够让菲尼尔这个贤者法师级别的人吃瘪的,不是同样级别的贤者法师,就是比他更厉害的大贤者法师。 而梅西耶世界的大贤者法师,只有那个人。 ……不不不,不可能! 瑞基猛地摇头,绝对不会是他。 他那么恨自己,巴不得见面就一刀捅死,怎么可能会救他?还对他那么温柔,说出那种……要保护他的话? 哈,哈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正当瑞基因“凶手”的身份而心神不宁、思绪飘忽时,菲尼尔忽然冷笑出声。 “……原来你在这儿。”他站在两具尸体前,双手抱臂,低头轻笑,自言自语道,“终于忍不住了?” 瑞基见他这么说,顿时好奇:“你知道是谁干的?” 菲尼尔抬头看向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凝视着黑发的王子,眼中翻涌着复杂情绪。 走廊上紫水晶吊灯洒下的光落进王子的红眸,映出清澈透亮的光。 薄唇微张,菲尼尔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最终,他微微一笑:“知道啊。” “不过——不告诉你。” 他伸出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点了点瑞基的额头,宠溺道:“发生这么多烦心事,累了吧?先回房间休息,好好准备,明早我们就启程去教会。” 说完,菲尼尔语气一转,冷冷唤道:“温蒂。” 他话音刚落,瑞基便看到温蒂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在,公爵阁下。” 菲尼尔紫眸微移,淡淡道:“派人去追踪他——你知道该怎么做。” 温蒂垂首应声,恭敬而利落:“是,公爵阁下。” 瑞基看着一群白衣侍从弓着腰、低着头,悄无声息地将万渡和银甲护卫的尸体装袋抬走,心里还是忍不住发紧,低声问道:“菲尼尔……万渡是信使,就这么死了,真的不会影响到你吗?” 菲尼尔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会。” 他嘲讽地说:“崔莎的子女多得很,少他一个也无所谓。更何况,黑暗精灵本就是雌尊雄卑,死个儿子,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说完,他半是安慰半是催促地拍了拍瑞基的肩:“好了,回房间休息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 他的目光随即投向窗外,眼神灼灼,那张原本高贵俊美的脸庞隐隐透出一丝恨意与狰狞。 “终于……这次,吾绝不会失手。” * 霍普市下城区,地下炼金室—— 药剂台上,铁锅里的魔药咕嘟作响,气泡翻滚,不时“噗嗤”一声炸开,溅出细碎的绿色泡沫。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执着琉璃搅棒,贴着坩埚边缘顺时针缓缓划圈,绿色的魔力顺着琉璃融入药剂。 “唔,暴露了呢。” 低沉沉稳的声音从药剂台前传来。 接着,只听琉璃棒在锅边轻敲三下后,原本浓稠的药液忽然一清,化作晶莹剔透的清亮药水。 【大贤者的伪装药剂】制作完成。 玛尔巴什将魔药倒入水晶瓶中,指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单边眼镜。 “呵,菲尼尔……你也不过如此。”他低声轻笑,眼中掠过一抹锐利的光。 原以为死灵法术操控的傀儡一靠近法师塔就会被识破,结果菲尼尔却毫无察觉。 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菲尼尔的实力,并没有他预想中那般可怕。只要瑞基、他、威廉和蒂瓦联手,对付菲尼尔和教会,并非难事。 玛尔巴什将刚炼制好的药剂放入药箱,和其中数百瓶整齐排列的药剂并列存放。 他看着这只改造过后的药箱,唇角轻轻扬起。 表面上仍是那个朴素无奇的老旧药箱,但内部早已被重塑为高阶魔法储物空间,具备恒温、恒压与防震机制,可轻松容纳上千瓶药剂,且不影响药效。 里面全是顶级药剂,功能齐全、效果拔群。 这两天他一直在为潜入法师塔救出瑞基做准备。 他解开自己变人魔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自己的魔法书,把他屯在里面的各种藏品稀里哗啦地倒了出来,装在身上。 解毒药水、治疗药水、感冒药剂、跌打损伤膏、玫瑰香膏;翼龙剧毒、龙胆毒素、紫螯毒液、暗影精华;各类高阶治疗与剧毒药剂、魔法卷轴、特殊道具……能带的他全带了。 关键的还有—— 他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墨绿色指环。 这是他在自己的魔法书,罗洁爱尔之书里意外发现的稀世珍品——法术反制指环。 不仅能让他免疫沉默术,甚至可以反制八环以下的大多数法术。 想到之前自己被菲尼尔那老狗,还有咒怨森林给沉默,导致他无法及时救治瑞基,眼睁睁看着他的小王子受苦,怒意便悄然爬上嘴角,化作一丝冷笑。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 呵,菲尼尔,有种再沉默他一次试试? 突然,一股无形的能量散开,气场骤然改变。 他猛地抬头,眼神变得凌厉。 外面布下的阵法被触动了—— 有人来了。 第67章 炸英灵 玛尔看向桌上摆着的,毫无反应的魔法阵,眼睛眯起。 有意思。 奇门遁甲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可警报魔法却毫无动静。 那门外的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 他神色一凛,立刻将药箱收好,然后挥手打开了监视魔法。 幽绿色的魔力在空中缓缓凝聚,化作一面半透明的魔镜,将炼金室之外的情形清晰地映出来: 一队闪烁着银白色圣洁光辉的幽灵—— 英灵先锋军。 玛尔瞳孔骤缩,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什么? 怎么可能? 英灵军是邪神魔瑞寇抽取灵魂后,创造出来的独属于祂的杀戮兵器。 能够驱使英灵军的,只有祂。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死死地盯着水镜,面色阴沉。 水镜里,英灵们丝毫不受屏障魔法的影响,径直向他所在的炼金室奔来。 若不是他出于谨慎,提前布下修真界带来的奇门遁甲阵法,此刻英灵军恐怕早已破墙而入。 玛尔英挺的眉毛狠狠地蹙起。 除了曙光镇那次短暂交锋,他并未真正与英灵军正面对抗,但这并不妨碍他深知这些东西的可怕与残忍。 邪神魔瑞寇的真身,连同他所铸的英灵军团,仍被困在他所摧毁的上一个世界,闪米特世界,与梅西耶世界之间的夹缝中。 可即便如此,祂的神力依旧强横无匹,足以在梅西耶世界的“世界之墙”上撕开细小裂缝,将部分英灵军投送进来,为祂效力。 这些英灵先锋军作为祂锋利的兵刃,很快便清除了天界和光明圣殿的大批主力,并在人界建立奇迹神教,强迫人类更改信仰,以从内部瓦解梅西耶世界的信仰系统,削减光明主神梅西耶的力量,加速世界之墙的坍塌。 英灵军没有灵魂,没有自由意志,完全是魔瑞寇的傀儡。 但它们比普通的傀儡要可怕得多。 它们不仅保留了生前的战斗能力,甚至还沿用了生前的思维模式,能够在接受命令后自行推演、执行任务。 换句话说——它们虽无灵魂,却具备智能,而且每一个英灵,能力都不同,且出类拔萃。 最妙的是,英灵并不是无法杀死的,只是很难杀。 作为纯粹的能量体,它们确实可以被更高层级的能量碾压抹除。但问题在于,想要真正将其消灭,必须一击毙命。 若只击碎一部分,它们会在极短时间内重新聚合,再次恢复如初,简直比任何实体生物都还要令人头疼。 “五个……一个小队。” 玛尔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这些英灵军。 在人界,他的实力也受到极大的限制,没有办法完全发挥出自己大贤者级别法师的实力。 硬要说的话,自己现在只有传奇法师的水平,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九环法术随便放。 现在,他一星期只能用一次九环法术,必须谨慎选择,可以的话他不想用。 毕竟,他还得留着这个底牌去救瑞基。 不过,要灭掉这些英灵军,也未必非得动用九环。 他可以使用法术织构,将多个低级法术合并施展,用得好了,效果甚至可以达到十环法术的效果。 既然如此…… 他深褐色的眼眸微微一动,薄唇轻启,低声念出转送术的咒语。 一道绿光闪过,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轰——!” 纯白法师塔的贵客套房内,瑞基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哇,发生什么了?” 他甩了甩头,把浴巾随手搭在肩上,快步走到窗边,望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此时正值傍晚,天色泛着浅橙。 室外光线渐暗,远郊雏菊田边那朵腾起的烈焰蘑菇云在暮色中格外夺目。 落日余晖映在他猩红的瞳孔中,与火焰翻腾的蘑菇云交织在一起。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奇幻景象,嘴唇微张,脸上写满了震惊。 “什么人……竟然能在人界放出这么恐怖的爆炸法术。”瑞基喃喃道,“牛啊。” 他捏住窗沿,忍不住想—— 要是哪天,他也能一拳打出这种爆炸效果,那得有多帅。 这场大爆炸惊动了整个霍普市,城市护卫、教会,甚至菲尼尔的纯白法师塔都纷纷派人前往雏菊花田调查。 在离开纯白法师塔的人流中,瑞基注意到一辆黑色的南瓜形马车悄然驶出法师塔,朝南而去。 那马车由两匹瘦骨嶙峋的黑马拉着,步伐飞快,几乎掠地而行。车厢造型奇特,乍看像是魔界贵妇常用的马车样式,但表面镶嵌的幽域钻石与地底溶洞水晶,又显然来自幽暗地域。 “真奇怪,又一个幽暗地域的人。”他忍不住嘀咕,“那家伙跟地下世界交情不浅嘛。”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会再见到南瓜车主人的预感。 “算了,不管了。” 他打了个哈欠,“睡了睡了,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 第二天一早,瑞基跟着菲尼尔来到了教会。 教会大门前的石阶斑驳不一,颜色深浅杂乱,看得出被反复修补过。他扫了一眼,粗略估算,原本的石阶只剩寥寥几块,其余都是后期更换的。 头顶那座巨大的圣星十字架依旧庄严肃穆,瑞基抬头望了望,不禁在心里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五百年。 上一次踏入这座圣殿,他还是个满怀憧憬、渴望洗心革面,梦想成为光明圣骑、将爱与希望洒满人间的流浪少年。 谁能想到,再次来到这里,他已是魔族王子,甚至重活了一世。 啧,真神奇。 就在这时,一道恶毒又灼人的视线火辣辣地扫在他脸上。 瑞基猛地抬头,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果然是艾摩斯。 青灰色的眼瞳撞上他的视线后,里眼底的毒意更甚。瑞基毫不怀疑,要不是自己身边站着菲尼尔,这家伙恐怕早就拔鞭子冲上来勒死他了。 他冷笑一声,勾起一个同样阴森狠辣的笑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关节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好巧啊,小爷他也一样。 菲尼尔对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毫不在意,姿态高傲得像只大白鹅,朝艾摩斯淡淡吩咐:“给瑞基自由活动的权限。” 艾摩斯见他竟然对他如此颐指气使,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菲尼尔,你什么意思?” 菲尼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字面意思。通行证,艾摩斯,别让吾说两遍。” 艾摩斯瞪大了眼,“你——!” 但在他即将爆发之际,却又猛地一顿,竟是强行将怒火给压下了。 瑞基双手环胸,脸上挂着坏笑:啧啧,稀奇。 艾摩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枚印着紫罗兰花纹的紫水晶徽章,不情不愿地递给了菲尼尔。 菲尼尔接过水晶纹章,在掌心掂了掂,然后满意地点头:“乖孩子,这才像话。进去吧,别让议会久等。” “别用那种口气叫我!”艾摩斯怒吼,眼神像要吃人,“我不是孩子!” “要不是神突然降下旨意,要我听你的——”他猛地打住,像是说漏了嘴,鼻子狠狠哼了一声,转身带路, “跟我来!” 菲尼尔轻笑一声,将水晶纹章交给瑞基。 “去玩吧,吾得去开会了。” 瑞基接过纹章,听着他像是嘱咐小孩子的口气,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好,呃……开会愉快?” 菲尼尔笑容变深,“呵呵,好孩子,真会说话。行了,我走了。” 瑞基露出一个乖巧又有点不自在的笑,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走之前,艾摩斯对着他冷冷甩下几句话:“要留在教会神殿也行,但——不许乱跑,不准喧哗,不准对神不敬。” 随后,他嘴唇微动,无声道:“我不会放过你的,瑞古勒斯。” 被如此挑衅,瑞基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暴跳如雷。 切,放狠话,谁不会? 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邪气的笑,无声回道:“我也一样。” 艾摩斯脸扭曲了一下,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转身随菲尼尔一同走进议事殿。 “嘭!” 议事殿大门阖上,瑞基终于又是一个人了。 他长舒一口气,还顺势伸了个懒腰。菲尼尔一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仿佛也跟着散去,连背脊都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圣殿中缓缓游移。 五百年了,这座圣殿似乎没变,但细看之下,又变了太多。 高窗洒下的圣光静静铺满地面与石柱,穹顶高悬,银紫色的圣辉垂落,四周是燃着紫焰的白色蜡烛,将整个殿堂照得明亮如昼。 光线太过充足,连石板缝隙中的血痕、角落祭台上未清理干净的干涸血迹都暴露无遗。 曾经的圣殿,是温暖的、金色的,是信仰和救赎的象征。而现在,这里依旧明亮,却透着一股诡异与残忍。 瑞基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向来不怎么待见梅西耶,尤其是天界那群自以为是的鸟人,点名炽天使长迈克尔。 但说到底,梅西耶再怎么讨厌,也比魔瑞寇强太多。 至少,梅西耶是真的在意这个世界的生灵的,而魔瑞寇,带来的只有偏执与杀戮。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教会圣殿里“闲逛”。 有了那枚水晶纹章之后,教会的教徒果然不再拦他,甚至有人见到他还会恭敬地低头行礼。 瑞基挑眉, 哟呵,好新奇的体验。 他从主厅晃到祈祷室,又从祈祷室慢悠悠地走进审判堂,最后在那座巨大的十字长剑石雕旁的长凳上坐下。 等巡逻的侦察之眼转身离开,他迅速俯身检查石雕。 果不其然—— 石雕背后还藏着那个通往地下的机关。 这个机关是他当初在这里进修时,无意中发现的。 确认一切照旧后,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将审判堂的门带上、反锁。 接着,他熟练地逆时针旋转两圈,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石雕缓缓移开,露出通往地牢的暗道入口。 瑞基搓了搓手,在脑海里召唤他亲爱的队友: ‘喂,蒂瓦,做好准备,我来接你们了!’ 第68章 重逢 ‘瑞基?!’ 蒂瓦的惊呼立刻在脑海中炸开,又惊又喜,‘殿下,你真的来了?’ 瑞基语气也透着压不住的兴奋:‘当然,我现在正往地牢赶,和威廉准备一下,随时撤离。’ ‘好好好!太好了,谢谢殿下!’蒂瓦激动得语速都快了几分。 ‘欸——不过,’她话锋一转,顿了一下,问道:‘我们要怎么出去啊?’ 总不能就这么撬开门锁,大摇大摆走出去吧? 这里是教会地牢,机关密布、守卫森严。 贸然出去,被发现的话—— 会被戳成筛子的吧。 瑞基咧嘴,‘不用担心,我找到了外援。’ ‘等我拿到钥匙,把你们放出来后,我们就去地牢尽头右手边第二间房,那是个储物间,里面有道暗门,通向下水道出口。’ 原来当初的下水道口早就改道了,从一个分成了十个。 之前他和玛尔逃出去的那条,是连接祭祀厅停尸间的支线,虽然也与教会相通,但离地牢的位置差了一大截。 而他们从停尸间出来的那天,刚好举行完月祭。 【“如果你们晚一天来,那地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呢~”】 当菲尼尔笑眯眯地告诉他这件事时,瑞基差点气到咬碎后槽牙。 可恶啊,早知道他们就多休息一天再来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越努力,越倒霉? ‘那条下水道是霍普市最大、最宽的一条,水深得很,必须靠船才能离开。进去之后,会有人备好船接应我们。’ 蒂瓦立刻回应:‘明白了。我这就告诉威廉和科恩,让他们准备好。’ 瑞基一愣:‘……科恩墨菲斯托斯?他也在?’ 蒂瓦无语:‘……在啊,你该不会已经把他忘了吧?’ 瑞基沉默了两秒。 ……靠,是的,他完全忘记了。 但这可万万不能承认,不然显得他既没良心又没脑子。 于是他在脑海中清了清嗓子,语气正经:‘咳咳,怎么会忘呢,他在河边可救过我的命,小爷我可不是白眼狼。’ 给蒂瓦传好信后,瑞基也到达了地牢。 地牢光线昏暗,气味难闻。 唯一的光源,来自破墙上摇曳的几根蜡烛,以及守卫桌上那盏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 守卫室内,两名穿着铠甲的守卫正无聊地坐在桌前打牌。 “吱吱——”一只黑毛油亮、肥得离谱的老鼠突然贴着他们的脚边蹿了过去。 “欸哟喂,什么东西!”其中一人猛地丢下手里的牌,从椅子上跳起来,恶狠狠地一脚跺向老鼠。 可惜光线太暗,没踩着。 “这鬼地方——”他气得直跳脚,“黑得跟坟一样,晦气得很!连灯都不舍得多给一盏!” 另一名守卫啧了一声,拧开酒壶灌了口,懒洋洋地回道:“你还真想得美。这是地牢,是整个教会最底层的烂地方,好东西都在上头。” “教会等级森严,又不养闲人。地牢里的人最多撑不过一周——不是自己扛不住死了,就是被拖出去献祭了。” 他慢悠悠地洗着牌,纸牌在指间“哗哗”作响, “再说,这地方守得跟铁桶似的,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里面的人也跑不了。” 他抬眼瞥了同伴一眼,语气懒散,“所以咱俩的活儿才这么清闲,自然也别指望有什么好待遇。” “黑就黑点儿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猫在暗处的瑞基一听,乐了。 可不是嘛,黑点好啊。 黑点好办事。 他贴着墙壁在阴影中悄然滑动,脚步无声,气息全敛,悄无声息地逼近两名守卫。 下一瞬,他身形一动,快如黑影掠过。 那名正坐着洗牌喝酒的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击敲晕,脑袋“咣当”一声砸在桌面上,乍一看像是喝醉了突然失去意识。 站着的守卫见状,哈哈大笑:“这就不行了?你这酒量——唔唔唔!” 然后他也倒了。 放倒两个守卫后,瑞基缓缓从阴影中现身。 昏暗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墙上。 影子勾勒出他流畅而凌厉身形,修长的双腿,腰线收束紧致,安静、优雅,又勾人。 他蹲下身,从倒地的守卫腰间取下钥匙,在手里抛了抛。 “嘿,搞定~” 他顺着脑海里蒂瓦给的方向,很快找到了她们被关押的牢房。 “瑞基!” 蒂瓦和威廉的牢房并排相连,两人一见到他,几乎同时站起身,神情激动。 蒂瓦一头红发因几日牢狱之苦,干枯打结,像被风吹皱的旧麻线,衣服更是像一团又酸又皱的腌菜叶子,瑞基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威廉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神情疲惫,左眼下挂着一道淤青,白衣上满是灰尘,原本柔顺的金发乱得像鸟窝,连脸上的胡子都疯长了不少,活脱脱一个刚从山林里爬出来的野精灵。 蒂瓦更是,看见他后,差点要从原地跳起来了:“我的王子殿下,快快快,快把我从这里放出来,老娘要被憋疯了!” 瑞基咧嘴一笑:“别急,这就开。” “咔嚓”“咔嚓”,两声轻响后,牢房外的魔法屏障随之解开,门锁也随之弹开。 他走上前,又帮两人取下封印魔力的手环。 蒂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只刚醒来的血豹般舒展四肢,嘴里忍不住欢呼:“终于——老娘终于自由啦!” 威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随即看向瑞基,目光带着担忧:“瑞基,多谢你……你那之后,没事吧?” 面对他的关心,瑞基心里一暖,笑着摇头:“我没事啦,倒是你,大叔,你还好吧?我听蒂瓦说你被抓进地牢时,可是被狠狠揍了一顿,伤得不轻,现在还走得动吗?” 威廉胡子一抖,咕噜笑道:“哈哈哈,谢谢关心啊。” “确实,他们为了让我交出加密储物袋的开启咒语,揍得我挺狠的。但——我威廉白石,可不是吃素的。我们白石家族别的不说,骨头可是一级硬!” “后来那家伙——艾摩斯,看我怎么都不开口,干脆想把我献祭给魔瑞寇,变成英灵,再操控变成英灵后的我去开袋子。” 他说着甩了甩肩膀,金色胡须下露出一口白牙,“所以他们就没有再继续折磨我啦,在这期间,我好好休息了一番,现在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蒂瓦在一边感叹道:“你这家伙自从进来就一直在睡觉,我都差点以为你死了,没想到是在自愈。” 威廉挠挠头,爽朗一笑。 瑞基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套装备,随手扔给他:“喏,我在守卫室顺手摸到的。” 然后将另一个袋子递给红发大小姐:“还有你的,蒂瓦。” 威廉接过装备,眼睛一亮,立刻麻利地穿戴整齐,笑道:“嚯嚯,谢啦,红眼小子!” “不久前还在豺狼人洞穴救你呢,没想到这下竟然轮到被你给救了,命运真神奇哈哈哈……” 瑞基一听,立马想起自己当时那身破破烂烂、差点被当牲口献祭的惨样,脸一黑,挥手恼道:“得了大叔,废话少说,赶快走吧!” 威廉将巨锤背到身后,接着,他动作忽然一顿,问道:“哎,对了——玛尔呢?他没跟你一起来?” 瑞基抿唇,“嗯,没来,他走了。” 见威廉张嘴还想说话,他忙阻止道:“啊得得得,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咱们先从这里离开,好不?我们可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啊!” 威廉挠了挠头,赞同道:“对对,抱歉,是我激动了。” 瑞基刚踏出牢房,脚步却猛地一顿,停在原地。 因为—— “科恩墨菲斯托斯呢?” 他在牢房里看了半天,也没见到那位矮子法师啊。 “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一个男中音突兀地从他腰侧响起。 瑞基猛地一哆嗦,差点跳起来,“哇靠!” 他转头,果然在阴影中看见了一个蠕动的黑影。 黑影缓缓移动,显出穿着深蓝色传奇法师袍的棕发半身人法师的轮廓。 “啊,哈,哈……原来你在这里啊。”瑞基干笑一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好家伙,只记得他矮,没想到他这么矮。 矮到他全程就站在自己身边,而他竟然完全没注意到…… 他走上前,帮科恩也打开了封印手环。 科恩活动了一下手腕,没好气地嘟囔:“呼,终于……” 他琥珀色的眼睛上下扫视了一番瑞基,语调悠长中带着轻佻道:“虽然您有着被撒旦吻过的完美面容,和如此性感的身材,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您一样身高长腿细腰的。” “亲爱的王子殿下,下次就请拜托你别再总抬着头,偶尔也低头关注我一下,不然我可是会伤心的啊~” 瑞基被他略带油腻的腔调搞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想张口怼他,转念又想好像是自己先把人家给忘了的,而且科恩还救过他的命。 于是他只能捏着鼻子道歉:“啊行行行,抱歉,我错了,好吧,别再说了行吗?” 说着,他将科恩的装备也从储物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看着三人都解除了限制,还能正常行动,瑞基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既然人齐了,也都能动,那就走吧——” “跟着我,咱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69章 殿,殿下……? 教会地牢静得出奇。 烛芯轻微燃烧的“噼啪”声,和鞋底踏在湿冷石砖上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回荡。 地牢里,瑞基走在前面,威廉、蒂瓦和科恩紧随其后,几人尽量贴得靠近,压低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地牢深处前行。 “地牢尽头右边第二间的储物室,门把手上雕着紫罗兰花……” 瑞基目光一扫,接着眼睛一亮,“啊,找到了!”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照着菲尼尔留下的指示,很快在储物间角落找到了那座掩着地道口的老旧货架。 移开货架,瑞基又撬开锁着地道的锁,这才终于打开了下水道的入口。 “我先下去,你们在这里等着。”他低声交代了一句,随即握住锈迹斑斑的铁梯,缓缓朝下方滑入幽暗的下水道。 脚落地后,瑞基迅速地环视了一圈。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即使他身为魔族,自带夜视能力,也只能勉强看清落脚的地方是一个湿滑的石台阶,以及两步外那条水流湍急的下水道暗河。 污浊的水流在昏暗中翻涌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宽度足有三四米,且深不见底。 果然,要是没有船,根本没办法进入或者离开这里。 话说,应该来接应他们的人呢? 瑞基正想着,脑子里却突然崩出一个想法:这里的臭味,怎么越来越浓了? 正疑惑间,脚边突然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接着,那团软乎乎的臭东西竟然缠了上来,灼烧般的刺痛感透过裤脚传来。 “——!什么东西?” 他猛地低头,瞬间从储物袋里抽剑,朝缠着自己脚的不明物体砍去。 猩红长剑出鞘,在黑暗中划过一道红光。 “噗叽”一声,那团缠着瑞基的东西被劈中后直接炸开,带着酸性的浆液四处飞溅,地板上传来被腐蚀的滋滋声。 “啊!!”瑞基作为近战,很不幸地被溅了一身。 该死的酸腐泥!! 在他劈中它的那一刻,通过这手感,他立马认出了这种东西—— 酸腐泥,喜欢潜伏在阴暗潮湿区域的小怪物。 攻击力不强,但胜在恶心,还有…… 数量众多。 瑞基僵硬地转头,果然看到了好几个在地板上蠕动的阴影。 酸腐泥是群居怪物,他刚打爆了一个,其他的酸腐泥感受到威胁,立刻进入了攻击状态。 “——瑞基?” 威廉在通道上面问,“我们听到你的喊声了,你没事吧?” “没事!”瑞基转动手腕,将猩红长剑上面沾着的酸液甩掉,“就是一些酸腐泥!” “等我把它们清理掉,你们再下来!” 刚才他观察过,威廉、蒂瓦还有科恩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他们现在这种残血状态,还是在后面待着比较安全,万一再受伤就麻烦了,毕竟玛尔不在,没人能治疗。 看着朝自己包围过来的阴影团子,瑞基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酸腐泥每被攻击一次,就会喷一次酸液。就算自己一剑一个,也得挨十几次喷。 他再次在心里后悔没有听玛尔巴什的话,学一学魔法卷轴的应用。 要是他能熟练使用卷轴,起码可以给自己上个护盾,或者一个击退术,把这些酸泥团子推开,再用法术轰死,也不用挨酸液喷了! 呜,可恶! 这次绝对不再偷懒了,一出去就去学习! 他发誓! 正当他举起长剑准备劈向身前的酸腐泥时,身边突然亮了起来。 酸腐泥们被强烈的白色圣光刺激,纷纷蠕动着退走。 【牧师戏法:神性驱散】 “——?” 谁?他怎么完全没有察觉到? 瑞基惊讶地侧头,看向施法者。 一个娇小的白影从光芒中走出,素白小短裙微颤,紫色鸢尾花环在发间轻摇。 温蒂。 “瑞古勒斯殿下,日安。” 白瓷少女向他微微福身,声音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菲尼尔大人安排我来接应您,请问您和您的朋友们准备好了吗?” 瑞基借着银白色的光这才看清,温蒂身后是个微型港口,停着一艘刚好能容纳六人的小船。 “是你啊,温蒂。”他收起长剑,“稍等,我让他们下来。” 说完便朝通道喊:“下面没事了,都下来吧!” 话音落下后,通道里便传来脚步踏着铁梯的声音,队友们开始移动了。 等他们下来的同时,瑞基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菲尼尔不是派你去追那个死灵法师了吗?” 温蒂眨眨眼,白色睫毛像两柄小扇子,“啊,任务失败了,我提前回来,然后就被公爵派过来了。” “失败了?”瑞基有些意外,“发生了什么?那家伙是谁?” “是的,失败了。”温蒂白色玻璃珠般的眼睛无神地盯着他,诚实道:“那个人很强,把我的手下全炸死后就消失了,找不到了。但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瑞基想到昨天傍晚的那场大爆炸,“难道昨天雏菊花田边的爆炸是他搞的?” 温蒂点头:“是的。” 瑞基心里更好奇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温蒂机械地回答:“因为我不能。” 瑞基看着面无表情的白瓷少女,抽了抽嘴角,“……好吧。你还挺有原则的。” 温蒂:“是的,我是很有原则的。” 瑞基彻底无语。 这脑回路……唉。 正当天被聊死的时候,蒂瓦和科恩先下来了。 “呕……”蒂瓦刚站稳,鼻子就皱了起来。 金贵的欲魔公主,拉法家族的千金大小姐看着地上爆烂的黄浆,漂亮脸蛋上的嫌弃怎么都掩饰不住,“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也太恶心了吧!” 科恩见美女心烦,立马像只孔雀似的抖了抖羽毛,准备开屏:“咳咳,蒂瓦小姐,不用担心,这不过是酸腐泥的尸体,没有任何杀伤力。” 蒂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废话,你当我傻吗?老娘我还没有智障到连死的和活的东西都分不清!” “重点是这里实在是太恶心了!” 科恩立马上前,手掌心蓝色魔力泛动,殷勤道:“那就让我来净化这里吧——欸?” 瑞基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丢到温蒂身后的船上,“得了吧,开屏也先看看场合——这里是下水道,你再净化也没用。” 他没好气地瞪了蒂瓦一眼,“还有你——嚷什么,赶快上船,离开这里不就不臭了。” 蒂瓦嘟嘴:“哼,不解风情的狗比王子。” 蒂瓦和科恩都上船了,就差威廉。 终于,一阵“咚”的落地闷响后,殿后的威廉也从通道里出来了。 看见大家都到了,瑞基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松了点。 他朝威廉挥手:“这边,快上船!” 威廉听了,朝他跑过来:“瑞基!你没事吧?” 他握住瑞基肩膀,认真打量了一番,看见他衣服上被酸液灼出的几个洞,担心道:“酸腐泥有酸液溅射的特性,你还好吗?” 瑞基动了动一开始被酸腐泥偷袭的脚,被酸液腐蚀的地方竟然已经自愈了,没什么感觉。 威廉不说的话,他都要忘记了自己被酸液攻击过了。 这恢复速度竟然比在魔界时还要强。 自己什么时候恢复力这么厉害了? 他摇头,“没事,别担心,快上船吧,大叔。有事等我们出去了再说。” 威廉松了口气,伸手轻拍了拍瑞基的肩膀,“好,你没受伤就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像个真正关心孩子的长辈。 然后他看向一旁来接应他们的人,亲切道:“想必这位就是瑞基口中帮助我们的朋友了吧,请问你是——” 话说到一半,威廉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看清温蒂面容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表情瞬间凝固。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整张脸变得苍白空洞。 瑞基甚至听到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殿,殿下……?”威廉胡子下的嘴唇颤抖,灰蓝色的眼睛里瞳孔剧烈震动。 他的声音几乎破碎,从胡须下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带着不敢相信的惊恐与激动。 “不……这不可能……” 温蒂却像没看到他的反常似的,双手置于身前,恭敬地微微躬身:“你好,白石先生。我是负责前来接应你们的人,温蒂。” 这下轮到瑞基拍他的肩膀了,“威廉,走吧。” 威廉灰蓝色的眼睛仍然盯着温蒂,用力到太阳穴周围的肌肉都在痉挛。 这时,地道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低喊:“他们从这边逃了——快!下去抓住他们!” 被教会守卫发现了。 瑞基咬牙,一把拉住威廉的胳膊,将这个大个子往船上拽:“别发呆了!赶快走!!” 地道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守卫们顺着入口下来了。 威廉这才如梦初醒,利落地跳上船:“抱歉,我们快走!” 瑞基也跟着上船,朝温蒂道:“出发吧。” 温蒂点头,收起身上的银白圣光,解开拴船的绳索。 小船失去束缚,立刻随着水流缓缓漂动起来。 下水道暗河比看上去湍急,不一会儿小船就漂出了十几米。等教会守卫举着火把赶到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时,他们早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一行人见守卫们没能追上来,齐齐松了口气。 蒂瓦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好险好险。” 科恩也如释重负,“是啊,可终于逃出来了。” 瑞基靠坐在船上,双手搭在膝头,仰起头,脸上带着有些骄傲的笑。 哈,哈哈。 他做到了! 第一次,没有依靠玛尔巴什,就靠自己成功实施了计划。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 他不是废物!他可以的! 三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除了一个人—— 威廉。 第70章 越狱 下水道暗河的水流越来越湍急,船身在黑暗中摇摆。 很快,前方出现了十多个一模一样的岔路口,每个入口都黑洞洞的,看不出差别。 温蒂从船舱内侧取出木桨,伸进水里划动几下,轻松将小船驶入其中一个入口。 进入岔道后,两侧石壁逐渐收窄,水流也慢慢平缓下来。 威廉坐在船上,灰蓝色的眼睛仍死死盯着温蒂。 他正襟危坐,魁梧的身躯像座小山立在船中,一动不动。肩膀绷得死紧,眉头紧锁,戴着银色护甲的双手僵硬地放在膝上,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瑞基注意到他的紧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大叔,你还好吗?” 威廉锁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瑞基见他不说话,叹了一声,“你觉得她像爱尔琳?” 提到这个名字,威廉的眼神变了,表情一片空白。 他低下头,声音艰涩:“我……我不知道。” 瑞基抿了抿唇,“我刚见到她的时候,也觉得像。” “可我后来跟她聊过,发现她跟爱尔琳完全不同。” 威廉垂眸不语,神情复杂。 瑞基继续道:“我理解你思念公主,甚至她就是你的执念。可是她已经不在了那么久……” 他越说越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最后连自己都觉得别扭,只能尴尬地抓头,“唉……算了,我……唉……” “他想说你想多了,劝你想开点。”蒂瓦斜眼瞥了他俩一眼,“死人不能复活,而盯着女士看是很不礼貌的,尤其你还是个雄性老精灵。” “打起精神来吧,威廉。” 瑞基听到这刻薄的话,心里一跳,恨不得过去捂住这位大小姐淬了毒的嘴。 ‘喂!你在说什么啊!’他在脑海里朝她喊道,‘你没看见威廉已经很难过了吗?干什么要戳人家心窝子?’ 蒂瓦撇嘴,伸手看向自己漂亮圆润的指甲,‘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倒是你,瑞古勒斯,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她冰蓝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记得你可是最没心没肺,嘴毒起来连那谁都受不了的。’ ‘怎么,被人家拒绝那么多次后,终于决定学着收敛脾气,走温柔关怀路线了?’ 瑞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我就不能单纯关心队友?’ 正当他还想继续怼蒂瓦的时候,威廉突然开口了:“瑞基,谢谢,我明白你的好意。” “你们放心,我没有因为见到和公主相似的人就一蹶不振,我还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他继续道,“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瑞基好奇:“担心什么?” 威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在船头站着的温蒂,最后朝瑞基挥挥手,示意他靠近。 瑞基眨眼,心里惊讶。 威廉想到什么了,这么严肃?还得说悄悄话? 他一边想,一边迅速挪动身子,将耳朵凑过去。 “你还记得,曙光镇外,浅河前,一箭重伤你的那个英灵吗?” 瑞基侧眸,红色的眼睛里充满疑问。 当然记得,想忘都忘不了。 威廉刻意压低声音,严肃至极:“艾摩斯告诉我,那就是爱尔琳殿下。” 红眸里的疑惑更深了。 ……所以呢? 就在他们二人窃窃私语时,站在船头的温蒂缓缓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她苍白如瓷的脸上,嘴角微微翘起,诡异而阴森。 威廉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所以,这时候出现一个和爱尔琳殿下很相似的,还一看就很奇怪,不像活人的人——你觉得呢?” 啊? 瑞基听完,僵硬地转头,看向温蒂。 温蒂盯着他的白眼睛眨了眨,脸上没有表情。 这么说来,她皮肤白得不正常,像死人一样毫无血色,声音毫无起伏,死板得不像个正常人…… 而且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椎底部窜起,瞬间爬上后颈,令他汗毛倒竖,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靠,不是……吧?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 “不对啊,你在曙光镇和那些东西交手了,如果温……如果她是的话,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瑞基问道,“你过去几百年都在到处游荡,对抗那些东西,你应该很了解它们才是。” 威廉听了,烦躁地抓了抓头,金色的头发被揉得像团鸟窝,“你说得对——所以我才很纠结,因为我看不出来。” 瑞基松了口气。 他朝威廉摆摆手,安慰道:“得了吧,大叔,你肯定是累坏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况且,要她真是英灵的话,我早就该被杀死了才对,人家怎么可能还冒险帮我们。” 威廉长叹一声,歉意地说:“确实……我不应该这样怀疑帮助我们的人。抱歉,是我无礼了。” “咚——”船头轻撞岸边,船靠岸了。 “到了。”温蒂从船头跳下来,头上的紫色鸢尾花环轻摇。 她站在岸上,对瑞基一行人平静地说道,“各位,下船吧。接下来,我将继续为你们带路。” 瑞基站起身,跟着跳下了船,“走吧。” 蒂瓦和科恩连忙跳下船,养尊处优的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威廉等大家都安全下船后,才站起身,脚步沉稳地踩住船沿上岸。 在经过温蒂时,他灰蓝色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瓷少女。 温蒂察觉到了他的眼神,眨了眨眼,走上前平静地问:“白石先生,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感到她的接近,威廉浑身一震,小山般的身躯剧烈颤抖。 “没,没事……”威廉笨拙地摇头,想要再说什么,却在视线接触到少女头上的紫色鸢尾花环时,瞬间红了眼眶。 【“威——廉——”】记忆中的公主殿下,金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后,带着灿烂笑容向他跑来。 她背着手,笑眯眯地将身子轻倚在他厚重的板甲上:【“训练很累吧?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那时他刚通过选拔成为光明圣殿的圣骑士,每天都要进行高强度训练,训练完后总是筋疲力尽。 然而不论训练多累,他一定会回到公主身边值班,第二天一早又赶去继续训练。 哪怕爱尔琳体恤他的辛苦,破例为他放假,他也从未真的去休息。 他是她的骑士,守护她是他的职责,他存在的意义。 他不累。 【“公,公主殿下……没,没关系,我一切都好。只要您安全无恙,我就放心了。”】他记得那时自己还年轻,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耳根通红,仿佛全身都在发烫,连手该往哪儿放都不知道。 金发公主见自己高大俊美的骑士因为她的靠近而面红耳赤、笨拙不堪,笑得更开心了。 她背着手,促狭地看着他:【“真的吗?”】 他点头,认真道:【“是的,殿下。”】 爱尔琳嘟起嘴,【“好吧,既然你没有特别想要的……”】 她咧嘴一笑:【“那是不是说明,我送你什么你都会要呀?”】 他愣住了:【“啊?”】 金发公主说完,从身后像变戏法般拿出两个鸢尾花花环,快速地将其中一个戴到了他头上。 和轻飘飘的干花花环不同,公主给他的这顶花环分量十足。鲜花淡淡的甜香和青涩的草味传来,挠得他鼻头痒痒。 给他戴好花环后,爱尔琳将另一个给自己戴上。 林间阳光洒在金发公主身上,她仿佛在发光。 【“花环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鲜花就像有魔力,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充满活力。”】 【“威廉,你戴着真好看!”】阳光下,公主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希望我做的这个花环,也能给你带来活力和快乐呀!”】 …… 一行人跟着温蒂,在复杂的下水道里走着。 瑞基举着火把,余光关注着威廉。 自从和温蒂短暂交谈后,威廉就像霜打的茄子,眼神空洞,一言不发,整个人蔫得要命。 好几次他左脚绊右脚,踉跄着差点摔倒,都是自己眼疾手快拉住他,才没让他摔进沟里。 瑞基很担心,要是不盯着点,这家伙说不定能把自己掉河里淹死。 同时他也在心里腹诽,威廉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怎么跟条忠心耿耿的狗一样,脑子里只有主子。 可爱尔琳已经去世很久了啊,他怎么还念念不忘,甚至见到和她相似一点的人,就方寸大乱,像是丢了魂。 他在心里挠了挠头, 算了,这些骑士的心思,他不懂。 只是看着威廉对爱尔琳的执着和思念,他心里竟然忍不住地羡慕起爱尔琳来。 有这样一个对她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甚至死后还对她念念不忘,奉她为信仰与生命的意义的人…… 真是幸运啊。 要是有谁愿意这样对他,自己恐怕能幸福死,那人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摘。 只不过很可惜,并没有人喜欢他。 瑞基忍不住想,要不等一切结束后,自己也找个骑士? 父王和王叔曾好几次提出,要给他选个贴身骑士长,但都被他拒绝了。 那时他全心全意都扑在玛尔巴什身上,不想让他“误会”。 其实他更希望玛尔巴什能当他的骑士,但很可惜,人家是法师,还是大贤者法师,不可能给他当骑士。 而现在,他是不敢有这种想法的了。 反正玛尔巴什又不喜欢他,既然如此,他就放手,然后遵循皇家规定,找个可靠的人培养。 正好他贴身骑士的位置一直空着。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烂名声,有没有人愿意给他当贴身骑士…… 瑞基天马行空地想着骑士的事,不知不觉间,温蒂已经带着他们离开了下水道,进入了新的地道。 地道尽头,竖着一扇铁门。 温蒂走上前,将手贴在门上,铁门表面的魔法锁瞬间与她的魔力产生共鸣,银紫色的光芒宛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蔓延至整扇门的边缘。 “咔哒”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 纯白的强光从门后倾泻而出,在这片幽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几人纷纷抬手遮眼,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温蒂转过身,站在门边,“任务成功——诸位辛苦了,我们已经安全离开奇迹神教教会的范围。” 她对他们恭敬地躬身行礼,一只手向前呈邀请状,道: “欢迎来到纯白法师塔。”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等他 一行人在温蒂的带领下,乘着魔法升降梯,来到了贵客套房所在的楼层。 温蒂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套房,就在瑞基寝殿的隔壁。 橙色夕阳洒在白色地板上,在纯色的走廊里显得十分突兀。 瑞基止步望向窗外,暮光如焰,晚云绚烂,倦鸟归林。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竟然已经快晚上了。 “瑞基,明天怎么安排?” 蒂瓦站在套房门前问道。 瑞基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转身看向他们。 蒂瓦、威廉和科恩都站在门口,神情疲惫,却眼神坚定,满是信任地等待着他的指示。 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心底升起。 瑞基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说:“你们一定都累了,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再讨论下一步。”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点头:“好,听你的。” 安排好后,疲惫的三人便各自散去,回房间休整了。 目送队友们离开后,瑞基看向温蒂,眼神闪烁,不确定地问:“温蒂……菲尼尔呢?” 菲尼尔竟然真的履行了诺言,帮他救出了伙伴。 没有算计,没有突袭,甚至连大致的计划都是他帮忙想的…… 回想起之前自己对菲尼尔的忌惮与防备,瑞基感到无比地歉疚。 是他小人之心了。 但同时,他也感到非常无所适从。 虽然一直希望有人能够选中他、无条件对他好,但在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时,他反而开始怀疑—— 真的有人,会在意这样的自己吗? 温蒂没有察觉到道他心里千回百转的别扭,一板一眼回答道:“公爵还在开会,他让我告诉您,先去休息,明天再见。” “啊?”瑞基惊讶,“这么晚了,他还在开会?” 什么会,要开那么久? 他有些紧张,“难道是因为我们越狱给他带来麻烦了?” 温蒂眨眼,“应该不是。” “就算是,公爵大人也能处理。”她平静地说,“他很强,且言出必行,殿下不用担心。” “好好休息吧,晚安——殿下。” * 月明星稀,霍普市雏菊花田外,简陋的茅草屋中透出昏黄灯光,如夜色中的萤火。 微风轻拂过花田,屋中草药的气息随风飘出,与雏菊的淡香交融在一起。 屋内,身穿淡绿色药师袍的褐发男子正在炼金台前熬药。 他的衣袖卷至手肘,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而紧致,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抬起手,用力拉动风箱,手臂肌肉随动作绷紧,微微鼓起。 风箱发出“呼呼”的声音,将炉火催得更旺。 修长的手将沙漏倒置,一沙漏走过后,他抬起锅,从炼金桌上拿起艳红的毒蝇伞蘑菇,丢进锅里熬煮。 又一沙漏时间后,他将锅里的药剂倒入蒸馏瓶,制作出三瓶药水。 【大师祸根药剂】制作完成。 男子将药水收进随身储物袋后,用毛巾擦了擦手。 炼金桌上,魔法书前的幽绿色魔法阵突然亮起,一道清亮的男声从中传来:{“玛尔,好消息——我们找到了那张名单!”} 玛尔巴什,或者说,“玛尔穆恩”,听到后,平静地扶了扶眼镜,继续熬煮下一锅药水。 “嗯,很好。”他淡然下令:“想办法将这份名单扩散出去,揭露他的真面目,摧毁他的统治网。” 传音魔法阵对面的男子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噎了一下,然后略带抱怨道:{“你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上司呢……唉,算了,知道了。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玛尔熟练地在锅里倒入烈酒,然后投入药草,“我明天出发,潜入法师塔。” {“是去救瑞基对吧?”}男子的声音提高,魔法阵的光也随之变亮,{“你确定不需要我派人来帮你吗?”} “帮我?你怎么帮?”玛尔嘴角讽刺地勾起,似笑非笑道,“迈克尔,你在幽暗地域被邪神阵营的黑暗精灵和地底矮人按着锤,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来帮我?” “况且,就算你派人来,离开幽暗地域到霍普市,最快也得三天,”黑框眼镜闪过锐利的光,“太慢了,我等不了。” 每多耗一天,瑞基的处境就更加凶险一分。 尤其是在知道了菲尼尔的真实身份后,他一天都不想多等, 必须尽快将瑞基救出来。 {“……你这家伙,嘴毒起来比那你的王子殿下还气人。”}迈克尔不爽道,{“而且,我这也不是担心你和瑞基吗?”} “瑞基不需要你来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玛尔面无表情地怼回去,“管好你自己。” “而且,不许叫他瑞基,你没有资格。” 猝不及防又被怼了的迈克尔:{“……”} 好的,他就不该多嘴,自己真是活该。 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不是,玛尔巴什,你就不觉得……你对瑞古勒斯……嗯,太过头了吗?”} 玛尔煎药的手一顿,语气凌厉:“什么意思?” 迈克尔哼哼道:{“占有欲。你这种谁都不准接近他,你们这群废物只会害了他,以及只有我才能照顾好他的想法,实在不正常,完全不像正常的养兄弟。”} 手一抖,草药不小心放多了。 “……”看着药效减半的药剂,玛尔闭上眼,努力压下制药失误的烦躁,几秒后又睁开,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煎药。 {“怎么?被我说中了?”}迈克尔促狭道,{“诶哟,我就说你小子对他心思不对劲!话说,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被晨星发现了,该怎么办?”} 不等玛尔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不过嘛,以晨星那眼力,我猜他早就看出来了。”} “嘭——!”手又抖了一下,放错原料,锅直接炸了。 魔法阵被爆响震得光芒骤减,随即又亮起,{“哇!怎么了?你没事吧?”} 玛尔捏住眉心,另一只手握拳抵在桌上,手背青筋暴起。 他咬牙切齿道:“迈克尔,你说了半天,想说的就是这个?” ——这个话痨精! 难怪当初撒旦堕天没有带他。 实在是太聒噪了。 {“啊,不是不是,不好意思,偏题了。咳咳……”}聒噪天使长清了清嗓子,{“最后一件事——”} {“我拿到了深渊之石在幽暗地域的可能分布图,有些地方我可以去帮你们看看,但有些地方只能你们自己去。因为,你知道的,我得忙着对付魔瑞寇的爪牙……”}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他快速公事公办地回复,“作为合作回报,我的人会保护冒险者公会,并且帮他们在人界传播那份名单。” {“好,那祝你营救你的王子殿下成功,我们幽暗地域见!”} “嗯。”玛尔将手按在魔法阵上,在掐掉通话前,他快速补充:“还有——” “我对瑞基没有非分之想,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乱说。” 说完,不等对方回复,他直接掐掉魔法阵,终止了通话。 魔法阵的绿光熄灭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玛尔看着炼金台上黑糊糊的药水,长叹一声,把药水倒了,起锅烧酒,重新煎药。 再煎一锅,药水就备够了。 最后三瓶夜视药水做好后,他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把长剑。 剑身由花纹钢铸就,工艺精湛,银光流转间能见钢材独有的波纹纹理。剑柄缠绕着精制的皮条,剑格雕刻着古老的符文,整体重量分配完美。 他挽了个剑花,剑身发出清脆的嗡鸣,手臂收势的瞬间,剑刃轻颤回弹,余音绕梁。 这是一把极品的大师级长剑——【黄昏收割者】。 他垂眸,端详着这把对光明生物有特殊抗性和额外伤害的魔法剑。 虽然远不如自己脊骨里带着的仙骨裁云,但在“人类可驾驭”的范畴内,这柄已是最高品质的武器了。 而且,他也不能再用裁云。 上一次妄图借裁云之力抵挡菲尼瑟斯的空间法术,结果引发了灾难性的后果。 仙骨激起的能量波动太强,竟惊动了相邻修真界的天道意识,数道异界法则在短时间内交汇碰撞,形成了一个剧烈的次元漩涡。漩涡失控后,彼烈被卷入其中,连同气息一同从所有感知中消失,彻底从梅西耶世界消失。 他静静地给黄昏剑涂毒,涂完后他又拿出数把高品质武器:匕首、长枪、短剑、弯刀…… 然后一一给它们涂毒附魔。 玛尔看着桌上全部淬了毒的武器,眼里露出几分满意。 既然没办法使用真身,那就将这个人类身份用到极致。 一想到前天的爆炸,他就忍不住咬住后槽牙,眼里充满阴翳。 没想到魔瑞寇竟然盯上了他,还派出英灵军来杀他。 但好在英灵虽然难对付,但没有什么脑子。 它们只认魔王养子、法师“玛尔巴什撒旦森”,却认不出人类药师“玛尔穆恩”。 他还得救瑞基,没时间和精力跟这群东西耗。 当然,在人界,自己的实力被限制了,被它们一直追着打大概率自己会先被耗死。 所以他才迫不得已,重新化作人类。 不过好在这次他吸取了教训,没有用变人魔咒,而是用变人魔药。这样他依然能保留一部分魔力,用来施展小型法术或者治疗,想要恢复真身也容易得多,喝解药就行。 而且,他还捏着一次九环法术的施展,以防万一。 他看着窗外高悬于空的明月,眼神坚定。 瑞基,等他。 第72章 真相竟然是…… 清晨,窗外鸟鸣清脆,薄雾中的晨光轻柔地洒向纯白法师塔。 法师塔内的白衣侍从们端着银盘,整齐有序地走进贵客套房尽头的餐厅,将厨房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 瑞基来到餐厅时,威廉、蒂瓦和科恩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各位,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瑞基走到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从竹篮里取出一片面包,抹上黄油和果酱,“有没有睡好?” 威廉朝瑞基点头,“睡得很好,多谢了。”他修剪了胡子,金色的胡须修得整齐有型,沿着下颌线条贴合面颊,既保持了成熟雄性精灵的粗犷,又透着精心打理过后的利落。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昨天的颓废感,恢复了特有的硬汉帅气。 蒂瓦伸了个懒腰,背脊因为拉伸发出"啪啪"的响声,“好舒服!” 伸完懒腰,她又优雅地掩面打了个哈欠,“本小姐终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瑞基,我的殿下,你是不知道我过去这几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开始掰着指头埋怨:“虽然知道离开魔界会很辛苦,但没想到是这么辛苦——” “先是被突袭,不得不离开舒服的旅馆,然后全力狂奔大半夜,又为了给你还人情,陪着这个矮子法师去曙光镇取他的身体,接着被敲闷棍,在地牢监狱里关了好几天……” “我太难了!” 瑞基嫌弃地看着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红发大小姐,“得了吧,我可是差点被艾摩斯那狗东西给炸死,要不是玛尔救了我,我就直接死在咒怨森林了。” 趴在桌上的蒂瓦闻言,冰蓝色的眼珠转过去,头枕在胳膊上,“玛尔?玛尔巴什?他也来了?” 瑞基闭上眼狠狠翻了个白眼才睁开,“是玛尔穆恩!” 蒂瓦嘟嘴,兴致缺缺:“哦。我还以为你是白月光呢。” 瑞基被噎了一下,然后怒道:“不是,你的关注点就在这?”他差点死掉好吧!拜托就算是装也假装关心一下他啊! 蒂瓦移开视线,语气自然:“对啊,八卦多有趣。而且比惨有什么意思——你这不是没死么,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亲爱的、大难不死的王子。” 瑞基脸抽了抽,转过头不再理她。 果然,损友就是损友,气死了! 他捏住面包狠狠咬了一口,权当拿面包出气。 “说起来,”威廉抿了口葡萄酒,微微蹙眉道:“玛尔穆恩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你们的契约解开了?” 瑞基拿起餐布擦了擦嘴,点头:“对,我们的契约解开后,我就让他走了。” “在咒怨森林里,他救了我之后,自己却被怨气侵蚀,差点没醒过来。” “他只是个人类,跟着我们实在太危险了。之前有契约在还好,我可以帮他承担部分伤害,但契约解除后,我就没办法随时照顾他了。” “我身为梅西耶世界的最后一名王子,邪神魔瑞寇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他垂眸,有些落寞地说,“他……还是找别的办法、请专门的雇佣兵护送他回家比较好。” 威廉点头,表示理解。 蒂瓦却“啧啧啧”道:“听你这口气,好像很舍不得人家啊?” 瑞基太阳穴突突跳:“你这家伙——!不八卦会死吗?” 蒂瓦耸肩:“可我就喜欢这种话题啊。” 一直在旁边狼吞虎咽的科恩将鸡蛋吃完,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出声问道:“说起来,我有个问题。瑞基——殿下,我能这么叫你吗?” 瑞基点头:“可以。怎么了?” 科恩拿起牛奶壶,一边往自己的咖啡中倒入厚乳,一边兴奋道:“这座法师塔的主人是谁?这里的建造和魔法法阵实在精妙绝伦,而且充满了强大而纯净的魔力,简直太棒了!” 厚乳缓缓倒入白色瓷杯中,奶白色的涟漪在深色的咖啡液上荡开。 “首先,我想要感谢他的盛情款待和无私帮助,”倒完厚乳,他又拿镊子往杯里夹了几块方糖,然后搅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其次,作为一名对魔法有着无限追求的法师,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这位尊贵的同行交流了。” 瑞基挑眉:“你都在这里待了一晚上了,竟然都没弄清楚这座塔的主人是谁?” 心也太大了吧。 科恩脸上陶醉中带着得意的表情凝固了。 他清了清嗓子,尴尬道:“啊,我……我昨天太累了,洗完澡就直接昏睡过去了。” “况且,这里可是尊贵的撒旦森王子殿下带我们来的,能不安全吗?”他英俊的脸庞上挤出一抹谄媚的笑,“我对您可是百分百的信任呐!” 瑞基挑眉:“哼,油嘴滑舌的家伙。” “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顺便给你们大概介绍一下情况。” 他正襟危坐,认真道:“这里是霍普市上城区的纯白法师塔,是菲尼尔的领地。” 威廉和蒂瓦好奇地看着他,期待着下文。 “咣当——” 杯子被打翻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几人同时转过头去。 白色瓷杯翻倒在桌面上,淡棕色的咖啡液在桌上摊开,顺着桌布的皱褶蜿蜒流淌。 “哇!你这矮子干什么啊?”蒂瓦有洁癖,猛地后仰避开咖啡,然后高喊出声,“快——侍从,过来拿餐巾把桌上的咖啡液擦掉!” 面对她的指责,科恩像是没听到一样。 他瞪大眼睛,脸色一片空白,嘴唇打颤:“菲、菲尼尔?——霍普市的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公爵?” 瑞基被他突然丢了魂儿一样的行为吓了一跳,“呃,是的,怎么了?” 科恩的琥珀色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红润血色“唰”地消失,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也失去颜色,几近透明。他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瑞基看着他反常的表现,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科恩,你怎么了?”他紧张地捏住餐巾,“你认识菲尼尔?” 再次听见菲尼尔的名字,科恩瘦小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 他没有说话,眼神惊恐地四处闪烁,面部肌肉痉挛着,英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像是见到了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惑和担忧。 “科恩?墨菲斯托斯?哈喽?”瑞基侧头,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们啊!” 这矮子法师到底怎么了?他身体没出问题吧? 科恩猛地倒吸一口气,然后低下头,额头重重抵在桌面上,双手握成拳头用力按在桌上,身体剧烈的颤抖震得瓷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就这么抽了一阵子,他才终于稳定下来。 他抬起头,脸上往日的轻浮与嬉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虽然夹杂着恐惧,却无比认真的神情。 白衣侍从刚好收拾完他打翻的咖啡,拿着脏桌布下去了。 大门“嘭”地一声合上,现在整个餐厅就只有他们四人。 科恩琥珀色的眸子扫视了一圈周围,抬手放下一个隔音法阵。 “瑞基,王子殿下,还有二位……我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们。”他严肃地说,“不仅是因为我把你们当成了队友,更是因为作为梅西耶世界的一员,你们都有权知道——” 瑞基见状,眯起了眼。 威廉和蒂瓦也严肃起来。 然而才说到一半他就哽住了,接着,整个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了下来。 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道:“该死的——这种时候我还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啊……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怕死,我不想死,我需要帮助,而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身材矮小的法师俊脸惨白,手疯狂地挥动着,语无伦次地说着,“求求你们,不要怪我,真的,原谅我……我只是想活下来!” 瑞基挠头,与威廉和蒂瓦面面相觑。 他迷惑地问:“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要说就赶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科恩抱住头,在害怕与坦白中选择了害怕地坦白: “我要说的,是曙光镇被灭的真正原因。” 瑞基瞪大了眼,“什么?” 威廉和蒂瓦也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他。 科恩垂着头,棕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那天晚上,英灵军是直接出现在曙光镇的冒险者公会上方的。” 威廉点头:“对。紫雾直接吞噬了冒险者公会,抽走了里面所有人的灵魂。” 科恩:“并不是所有人。” 蒂瓦打了个响指:“对哦——除了你。” 科恩点头,“对,除了我。” “而我,本来也该必死无疑的,但好在我会一些灵魂法术,而且有一枚可以掩去一切踪迹的法器,这才躲过了英灵的摄魂。” 他抬眸看向蒂瓦,“蒂瓦小姐,那天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冒险者公会的地下室做什么吗?” “我去那里,是为了盗取一份名单。” 威廉听了,立马皱眉,略带排斥地责问:“盗取名单?为什么?”正义的光明圣骑士不喜欢一切不正当行为。 科恩答道:“因为我没钱了。十几年前,墨菲斯托斯家族在讨伐幽暗地域的蛛魔女皇洛丝一战中死得只剩我一个,我一个不事生产的纨绔,又不懂经营,钱很快就没了——不,不但没钱,我还背了一屁股债。” “为了恢……维持贵族的生活和地位,还有还掉债务,我必须要搞到钱,大量的钱。” “然后就在黑市看到了这个巨薪雇佣任务:找到一个名为蒙塔纳怀恩的曙光镇人,然后拿到他手里的名单。” “作为一个各种法术都懂一些的黑,咳,多元法师,寻人实在很简单,于是我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瑞基摩挲下巴,自然地接道:“然后你发现那个曙光镇人把名单放在了曙光镇的冒险者公会?” 科恩点头,“对。” 瑞基追问:“那你拿到名单了吗?难道就是这个名单导致曙光镇被灭?” 如果是真的,那这是什么名单啊,也太恐怖了吧。 科恩严肃道:“我拿到了名单。但我并没有按照任务指引,第一时间就立刻转送给我的雇主,而是忍不住打开了它,因为我也想知道,这是份什么名单,这么值钱。” “然而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痛苦地捂住头,语气中充满了后悔,“我就知道,我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份名单,竟然是一份邪神分身的名单,附带着名单的数据和每一个邪神分身的档案。” 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年前,世界开始乱套,人界变得混乱,战争、腐败……人祸频发。冒险者公会的观测师收集数据,发现每个祸端源头,都是一个白发人。” 科恩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经过无数人的潜伏和追踪,他们发现这些白发人其实都是魔瑞寇的分身。” “曙光镇的蒙塔纳怀恩就是观测师之一,他制作出了这份邪神分身的名单,打算秘密交给冒险者公会。公会打算将名单公开,呼吁群众对抗邪神分身,削减邪神的力量。” “而我接的这个任务的雇主——”科恩的声音颤抖,“竟然就是邪神魔瑞寇!” 他抬起头,眼里充满了绝望:“名单上记录了所有魔瑞寇分身的身份和位置,其中一个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餐厅的门被轻轻推开。 “啊,各位用餐还愉快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银发飘逸的男人优雅地走了进来。 那张迷人的脸庞挂着和煦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看着他们,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诡异的玩味。 菲尼尔。 第73章 不听话的坏孩子 整个餐厅陷入死寂。 站在餐厅门口的男人生得极美,肌肤如雪,五官精致得近乎完美,银白色的长发如丝绸般垂在肩头。 科恩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筛子。 威廉和蒂瓦也瞬间绷紧了神经。 唯有瑞基,眼神呆滞,脸色空白。 “你们就是瑞基的朋友吧?欢迎欢迎。” 瑞基僵硬得像石头,眼睁睁地看着白发男人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然后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熟悉的紫罗兰花香袭来,淡淡的,甜甜的,优雅而美好。 瑞基却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男人冰冷的双手贴着他的颈侧,指尖轻抚过脉搏跳动的地方,像两条无声的触手在缓缓收紧,将他禁锢在原地, 动弹不得,无处可逃。 “真是抱歉啊,本来昨天应该来见见你们的,但被城市议会拖住了脚,没能进行探望。” 菲尼尔环着瑞基,将下巴轻搭在他的头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本来想自我介绍一下,不过看样子——” 紫罗兰色的眼睛缓缓移动,眼神锁定住脸色惨白如死人的科恩,意味深长道:“已经有人为吾做过介绍了呢。” “刺啦”一声响起,威廉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因为滑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看着菲尼尔,额头青筋崩出,激动道:“你——你真的是邪神投进梅西耶世界的分身?” 菲尼尔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悦道:“什么邪神分身,真是没有礼貌的臭小子。” 这是承认了。 威廉和蒂瓦脸色同时变得惨白。 而科恩——他已经快要昏死过去了。 强大的魔压从菲尼尔的身上发出,紫色的魔力有如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三人面色惨白地看向瑞基时,瑞基也在看他们。 红色的眼睛剧烈震颤,像是碎裂的红色琉璃。 世界剧烈摇晃,他的视线无法聚焦。 威廉,蒂瓦,科恩…… 他看见了他们的震惊恐惧,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脑海如风暴般混乱,千万思绪纠缠翻涌,在意识深处激荡碰撞。 战争,叛乱,王室覆灭,邪神分身,白发人…… 瑞基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菲尼尔怎么可能是邪神?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南国边境城市的公爵,一个法师,一个帮助了他的好心人,一个…… 自己刚决定要认真结交的朋友。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邪神魔瑞寇投射进梅西耶世界的分身? 哈,哈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菲尼尔温柔地看着他,白玉般的手轻抚着他的黑发。 他微笑着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瑞基,我的孩子——” “回神了。” 他的声音醇厚悠扬,还带着淡淡的甜意。 瑞基身子猛地一震,散乱的思绪顿时被强行拉回。 菲尼尔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肩头。银色的发丝垂落在他身上,零散几根如银线般缠在黑发中,带着强势的亲昵。 “瑞基,吾帮你救出了你的朋友,履行了承诺。”紫罗兰色的眼睛缓缓移动,“那么,也是时候你履行你的承诺了——” “留在吾身边,和吾永远在一起。” 瑞基瞳孔骤然收缩。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身侧的菲尼尔:“……什么?” 留在他身边? ……那黑环怎么办? 菲尼尔微笑着,温柔而危险:“黑环——自然是不用去找了。” “你是吾的儿子,就应该留在吾的身边。” 他一只手搂住瑞基,另一只手高举过头顶,脸上带着骄傲愉悦的神情,豪情万丈道:“梅西耶撑不了多久的,这个世界很快便会落入吾的手中。” “待世界之墙彻底坍塌,吾的真身便可降临此间,那时候——” 白发男子收紧手臂,将黑发青年搂得更紧,亲昵道:“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轰—— ……什么? 威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蒂瓦张大嘴巴,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而科恩——他本来快晕死过去了,但听见这个炸裂的真相,瞬间像被雷劈中一样清醒过来。 瑞基竟然是邪神魔瑞寇的儿子? 那魔王撒旦呢? “……什、什么?”瑞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玫色的嘴唇血色全无,不受控制地颤抖,“我……我父王,我的父亲是撒旦,你——” 你认错儿子了吧? 菲尼尔笑了,“吾怎么可能认错,你的另一位父亲,确实是晨星啊。” 他抬眸,冷冷地扫了眼石化成雕像的三人,似笑非笑道:“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家事,细节就没必要在外人面前讲了。” “好了,瑞基——我们走吧。” 菲尼尔拍了拍瑞基的肩,示意他跟上自己。 瑞基站了起来,却没有动。 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瑞基?”菲尼尔扬起下巴,有些不耐烦道,“跟上,别让吾说第二遍。” 瑞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他低声道:“……我不相信。” 菲尼尔眯起眼睛,“什么?” 瑞基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血色全无,“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邪神的分身……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假的,都是假的! 他的父亲是魔界的主宰,撒旦晨星。而他的母亲早就死了,这是父王亲口告诉他的! 父王不可能说谎,所以说谎的一定是菲尼尔! 菲尼尔听后,眼睛缓缓睁大,然后无言的看着他。 凝视良久后,他闭上眼,露出讽刺的表情,冷笑出声:“邪神?” “邪神……哼、呵呵……”白发男人伸手轻扶额头,咯咯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那天籁般的嗓音此时却充满了危险的疯狂,整座餐厅都充斥着这美丽而恐怖的笑声。 笑了许久,他终于停下了。 “唉……你会这样想,其实也不意外。”菲尼尔缓缓抬手,将银发别在耳后,“晨星从闪米特世界逃走后,肯定恨不得一切都没有发生,自然也不会告诉你背后真实的故事。” “不过没关系,吾会慢慢告诉你。” “来吧,吾儿。”高傲的他向他伸手,做出最后的邀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我们是一家人,你身上留着吾的血,带着吾的神格,你理应站在吾的身边。” 瑞基脸抽搐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看向餐桌另一边的三位队友。 菲尼尔比他更先察觉到,视线也跟着移向三人。 他眯起眼,声音薄凉如刀:“你在担心他们?” 瑞基喉头微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菲尼尔眼梢上挑,似笑非笑:“不用担心,吾不会杀他们。” “如此渺小而低微的存在,吾不屑动手。” 他打了个响指。 整个空间瞬间陷入黑暗。窗户消失,自然光也被吞噬,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化为无限延展的幽紫色虚无。现实的边界在溶解,墙壁如水波般荡漾,地面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紫色深渊。 看着周围扭曲的空间,威廉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能够随意改变空间的能力…… 这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 还有这熟悉的力量波动—— 他颤抖着抬手,抚上右眼那道狰狞的伤疤。 记忆的碎片如血色利刃般尖啸涌来,那股强大的幽紫色神力,劈开了自己手中的光明圣剑,贯穿了他誓死守护的公主殿下。矫健的身躯在那紫光中破碎凋零,鲜血如破碎的鸢尾花瓣般飞舞…… 是祂,是—— 魔瑞寇! 威廉眼眶欲裂,死死盯着离自己只有十步之遥的白发男人。 他用尽全力地凝视着仇人,力道大到几乎要撕裂眼眶。 杀了祂,杀了祂—— 为爱尔琳,为公主报仇!! 黑色的仇恨如怪物般在心中咆哮,威廉猛地冲向他,手臂虬起的肌肉紧绷,青筋如蛇般鼓动,向白发男人挥出倾尽生命的一击—— “切,废物。”菲尼尔半垂眼帘,优雅地打了个响指,声音轻描淡写如谈论天气:“滚开。” 修长美丽的拇指与食指相击,发出清脆的“啪”声。 威廉脚下瞬间裂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他整个人吞噬。 “——!!” 蒂瓦和科恩见状,恐惧地后退了两步。 可他们无处可逃,同样的黑洞也在他们脚下悄然裂开,如饥饿的巨口将他们二人相继吞噬。 二人还没来得及尖叫,便从空间消失了。 “威廉!蒂瓦!科恩!” 瑞基惊呼,脚步一迈就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无形枷锁束缚再原地,动弹不得。 红色眼珠惊恐地侧移,他看见白发男人阴沉地走到身边,那张完美的脸庞平静如水,却蕴藏着即将爆发的滔天怒火。 “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男人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说道,“远不如你小时候乖巧。” 瑞基眼眶睁大,震惊地看着他。 “算了,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我们再好好谈。” 对方话音落下后,朦胧的睡意便如潮水般涌来,意识在紫色的虚无中逐渐沉沦…… 然后,眼前陷入一片黑。 第74章 盖诺斯芬克斯 纯白法师塔的地底漆黑如墨,一片死寂。 这里荒废了整整百年,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东西也出不去。 “咚——!” 沉闷的落地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一抹淡金暖光自黑暗中亮起。 威廉踉跄着站起身,胸前的圣星项链泛起淡金微光,勉强照亮脚下三尺方圆的灰色石板。 “……这是哪里?” 他环顾四周,除了脚下的石板,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唔……”灰金色的眉头紧蹙,困惑爬上心头。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两声凄厉的尖叫:“啊啊啊啊——!” 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眼看就要砸到头顶时,其中一人大声急喊道:“飘——羽落术!!” 淡蓝色的魔力自黑暗中亮起,将急速下降的二人包裹住。 科恩和蒂瓦坠落的速度变慢,身体像两片羽毛,慢悠悠地飘了下来,最后落在地上。 “呼……”科恩站稳身形,抖开被下坠卷成一团的法师袍,短小的四肢还在微微颤抖。 “蒂瓦小姐,你没事吧?”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红发女子,蓬松的棕发凌乱地摆动着。 蒂瓦双手撑膝,剧烈地喘息着,“……我没事。” “谢了,科恩。”呼吸平复后,她惊魂未定地说,“要不是你的羽落术,我估计得摔断腿,好一阵才恢复得过来。” 科恩昂起下巴,单薄的胸膛挺得更高,语调也跟着上扬,变得油腻:“美丽的女士,能拯救你,是我的荣幸~” 蒂瓦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得了吧,把你那副滑溜溜的模样收起来,老娘不吃这套。” “拯救?切。”她将垂在胸前的长辫撩到身后,傲然道:“我可是高阶大恶魔,这点高度摔不死我,顶多受点皮外伤。” 科恩看着她摄人心魂的冰蓝色眼眸,呼吸漏了一拍,随即谄媚地笑道:“好,好,公主殿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蒂瓦,科恩!” 威廉小跑过去,关切地问:“你们也被丢下来了?魔瑞寇有没有伤害你们?” 蒂瓦摇头,“没有,我们连话都没说上就掉下来了。” 她气愤地跺脚,“可恶的邪神!竟然敢小看我,还说我是渺小低微的东西——” “啊啊啊!本小姐第一次被这么看不起!气死了!” “我们这一路的倒霉,全是因为这个邪神!那家伙有什么好拽的?不就是一个死白毛?” 威廉见她还有力气生气,且气得张牙舞爪、声震四野,脸上的担忧稍减,明显松了口气。 他安慰道:“蒂瓦小姐,那可是邪神魔瑞寇,哪怕只是分身也极其强大。事实上——我们能活着已经是奇迹,所以别生气了。” 蒂瓦非但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加愤怒:“你这老精灵会不会说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确实渺小低微、不值一提?!” 威廉双手摊开,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我们几个对魔瑞寇而言,都是渺小的蝼蚁。” “不!我才不是!!”蒂瓦气得要蹦起来了,“你觉得自己是蝼蚁就自己觉得好了,别带上我!” “我是阿斯蒙蒂瓦拉法,第八狱督察官,第八狱第一世家拉法家族的少族长,狱主阿斯蒙迪斯大公和莉莉丝夫人的女儿——” 她冰蓝色的眼眸燃烧着怒火,“我是魔界最美的雌性恶魔,所有欲魔的主宰,我才不渺小——我生而高贵,生而伟大!” “我生平最恨被看不起——邪神魔瑞寇,这下你是彻底惹到我了!” 她握紧拳头,愤怒地朝上方大声骂道:“等着,我和你不共戴天,我一定要弄死你!!” 科恩被她大声的咒骂给吓到了,连忙道:“哎哟我的光明神梅西耶啊……蒂瓦小姐,这话说不得,说不得!” 蒂瓦怒道:“有什么说不得的?” 科恩快被急哭了,“这话被祂听到,我们都会死的……不,生不如死!” 威廉灰蓝色的眼睛看着她,无奈中带着一丝包容,“蒂瓦……看来你在魔界确实被保护得很好。” 他垂下眼帘,声音压抑而绝望,“……被保护得太好,所以没有经历过竭尽全力却无法撼动对方分毫的绝望,没有亲眼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你面前死去——” “没有见过反抗祂的城镇瞬间化为焦土,人类、精灵、天使……所有反抗者被英灵先锋军如牲畜般屠戮,血肉模糊的尸体堆积如山,腐臭弥漫。” “温馨的家庭支离破碎,肥沃的土地被烈火焚烧,哀鸿遍野。白色幽灵所过之处,只剩杀戮与痛苦,最终化作恐惧与无尽绝望。” 威廉的声音颤抖着,“魔瑞寇的强大超越我们的想象。连我们世界唯一的神——梅西耶,都无法战胜祂,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 科恩也颤抖着补充道:“魔瑞寇再邪,祂也是神啊——一念定你生死,超越凡人理解的存在……” 两人望着她的眼神如出一辙:就凭你还想弄死神?太狂妄了。 蒂瓦这下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气话有多么幼稚,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她攥紧拳头,恨声道:“……那又怎么样?等我们帮瑞基找到了黑环,交给陛下和梅西耶,我看魔瑞寇还怎么嚣张!” 突然,古老空灵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在地底回荡: “哦?那我考考你——你知道你们成功取得黑环的可能性是多少吗?” 三人骤然一惊,猛地抬头,惊慌四顾:“——谁?!” 黑暗中响起骨骼摩擦的嘎吱声,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地面的轻微震颤。 是个庞然大物。 威廉抬起双手,摆出防御姿态——早上用餐时他没穿盔甲,此刻身上只有常服,连武器都没带。 蒂瓦和科恩同样如此。 三人此刻手无寸铁,战斗力大减,甚至约等于无。 “咚——咚——”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中的巨物缓缓靠近。 然后,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亮起。 紧接着,巨大的翅膀在黑暗中缓缓展开,羽翼斑驳如破碎的星空,每一片羽毛都泛着幽冷的银光。 借着淡光,三人这才看清这个庞然大物的真面容—— 传说中狮身人面的智慧生物,雌性斯芬克斯, 盖诺斯芬克斯。 她盘踞在古老的石台之上,身形修长而威严,头顶弯曲的月牙角反射着微弱的光芒。金色的胸甲在昏暗中闪烁,勾勒出优雅却危险的轮廓。 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深渊,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与谎言。她静静俯视着下方的三人,神情淡漠而超然,仿佛在审视着微不足道的蝼蚁。 无形的威压从她身上散发而出,空气变得凝重起来。 盖诺斯芬克斯居高临下地看着蒂瓦,问:“告诉我,孩子:你知道你们成功取得黑环的可能性是多少吗?” 科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压低声音急促地提醒蒂瓦:“别回答她,千万别回答!答错了会死的!” 然而蒂瓦已被那股威压震慑住了,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她痴痴地望着那双幽蓝眼眸,喃喃道:“不……不知道。” “嗯……”盖诺斯芬克斯眯起双眼,声音悠长而危险。 科恩忍不住发出尖叫,威廉脸色惨白,却依然上前一步,抬起粗壮的手臂护住蒂瓦,神情凝重。 盖诺斯芬克斯俯身,审视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不错,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无数前往无尽深渊寻找黑环的人都死了。你们或许是梅西耶世界最后的希望,但没人知道你们会不会重蹈那些人的覆辙——死在幽暗地域,或是进入深渊后再也没能出来。” 她缓缓起身,俯视着下方:“所以——我要考验你们。” “通过考验,我便将财富与力量赠予你们,助你们离开此地。” “但若失败——” 她的语气骤然变得凌厉而充满杀意,“那我就将你们杀了,同旁边那些被祂丢下来的人一起作伴。” 三人缓缓移动视线,这才看清她脚下石台周围叠着的密密麻麻的白骨。 威廉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沉稳的。 勇敢无畏的光明圣骑士上前一步,仰头问她:“请问——是什么样的考验?” 盖诺斯芬克斯眯起眼,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开口: “你是威廉白石,前高地精灵公主爱尔琳黄金叶的贴身骑士。” “可是——你发誓用生命守护的公主死在了你面前,灵魂被魔瑞寇抽走,意识被抹去,化作英灵。” 威廉脸色瞬间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她的声音严厉而刻薄:“所以,你是个失败者。” “像你这样连自己公主都保护不了的骑士,有什么脸在公主死后还若无其事、苟延残喘地活着?” “——懦夫、废物!” 威廉的眼神变得空白。盖诺斯芬克斯的话击穿了他的灵魂,他的脸抽搐着,扭曲着,“不……不是的……是公主让我努力活下去,不论如何也不能轻生,我才坚持活着的……” “还在狡辩!”盖诺斯芬克斯怒吼,蓝眸骤然炽亮,“接下来,你将无限循环地目睹爱尔琳的死亡!” “啊啊啊啊——!”话音落下,威廉的眼眸瞬间染成同样的幽蓝,他痛苦地抱头跪倒,撕心裂肺地哀嚎。 “威廉!”蒂瓦慌乱地拍打他的后背,想要缓解他的痛苦,却无济于事。 “还有你,阿斯蒙蒂瓦拉法。” 盖诺斯芬克斯的目光转向颤抖的蒂瓦,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拉法家族的少族长,千金大小姐,阿斯蒙迪斯大公和莉莉丝夫人的掌上明珠?” “不,你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小偷。” 蒂瓦脸色瞬间煞白如死。 “你现在享受的一切——父母的宠爱,魔界的崇高地位,挥霍不尽的财富,瑞古勒斯王子的庇护……这些本不属于你,它们属于被你害死的她。” 盖诺斯芬克斯的声音如刀刃般切割着她:“你粗鲁愚蠢,娇蛮跋扈只会惹祸,你的父母对你根本没有期望!而她,是真的天之娇女,聪明伶俐,天赋出众,你跟她相比……不,连可比性都没有。你原本是家族的弃子,死的本该是你。但你嫉妒她、你恨她,于是你害死了她——那个唯一真心爱你、在乎你的人!” “不!!”蒂瓦摇着头,眼中涌出泪水,“你住口!住口!!!”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她冰蓝色的眼眸疯狂颤抖,瞳孔缩成针尖,“而且……要是她不死……死的就是我,我不想死啊……” 蒂瓦的眼眸瞬间染成幽蓝,她抱着头,跪倒在地,肩胛骨起伏着,哭声凄厉,痛彻心扉。 科恩看着被击倒的队友们,抽了抽嘴角。 也许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轮到他接受灵魂拷问时,他反而平静下来。 况且,看了威廉和蒂瓦的遭遇,他明白了斯芬克斯的考验—— “不就是揭开内心最痛苦的伤疤吗?”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挺直腰杆,脸上扬起自信的微笑,“来吧!随便折磨我——我才不怕你的考验!” 谁知盖诺斯芬克斯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丢下一句: “你只是个小丑,没有人在乎你。” 简单的九个字,却比千万句咒骂更加致命。 科恩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像被人当胸重击。 “咚——”膝盖重重砸向地面。 他所有的伪装和骄傲,都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盖诺斯芬克斯缓缓转身,那双幽蓝眼眸如探照灯般刺穿黑暗,锁定某个隐匿的角落。 黑暗中,有个身影动了。 她看着他,静静地问:“还有你——” “玛尔巴什撒旦森,你准备好接受考验了吗?” 第75章 你小时候啊 “喂!你们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潘地曼尼南皇城城堡后花园,一个黑发小男孩推开城堡小门,跑向华美的喷泉花坛,朝着正在休憩的侍魔们喊道。 让这样一群风姿各异的美人当园丁——这让那些有幸来后花园一游的恶魔们见了,无不捶胸顿足,大呼暴殄天物。 但没办法,魔王撒旦生性高傲,眼光极为挑剔,绝不容许自己的后花园有丑东西出现。 而整个魔界能勉强入他法眼的,也就只有魅魔一族。 这些魅魔侍魔除了容貌出众,还精通园艺,便被魔王招来打理花园,顺便服侍与陪伴他唯一的儿子——瑞古勒斯撒旦森王子殿下。 小男孩穿着黑红相间的精致小礼服,脚踩小巧的羊皮鞋,一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们。 他长长的黑睫毛如小扇子般忽闪忽闪,乌亮的发顶上,两撮调皮的呆毛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摆,可爱极了。 然而园丁侍魔们见了他,嬉戏声戛然而止。 他们慌忙放下手中鲜花,跪倒在地:“瑞、瑞古勒斯殿下——” 瑞基见他们如此畏惧,有些困惑:“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在发抖?” 领头的侍魔战战兢兢道:“因、因为殿下的威严,让我等实在是叹服不已……” 身后的侍魔们连忙附和:“对对!”“正是如此!” 瑞基眨了眨眼:“哦。” 紧接着,他皱起眉头,双手叉腰,不满道:“所以你们陪不陪我玩捉迷藏?” 侍魔们肩膀齐齐一颤。 ——不要啊! 领头的红发侍魔仰头,挤出一抹谄媚的笑:“殿下,您看,我们正在……正在给花园施肥,身上臭烘烘的,恐怕不太方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面前的小王子。 眼前的王子殿下如精致瓷娃娃般美丽可爱。 但“陪”过他的侍魔们都心知肚明——这小东西不愧是魔王撒旦的血脉,任凭外表再如何漂亮,骨子里都是个折磨人的小恶魔。 这小东西力气奇大,精力更是旺盛得比地狱三头犬还要闹腾,每次陪他玩都要掉层皮—— 小王子下手毫无分寸,被他“抓”到了,轻则皮肤青紫,重则被兴奋过头的他直接甩飞出去,摔得骨折。 他们可是美丽的、摄人心魂的魅魔,和那些皮糙肉厚的粗鲁恶魔不同,他们是天生就该被供奉呵护的娇贵存在,不是这个小东西的魔肉沙包! 不解风情、不知怜香惜玉的臭小子! 红发侍魔用手背擦了擦下巴滴下来的冷汗,心中恨恨咒骂。 瑞基嘟起小嘴,红宝石般的眼眸里盛满委屈:“所以你不想陪我玩,对吗?” 他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小奶音,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眨着,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红发侍魔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撑在地上的手掌紧扣进泥土,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可恶!这也……这也…… 太可爱了吧! 撒旦哪,您的儿子怎么能这么可爱?! 红发侍魔的心都快化了,理智却在疯狂示警——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答应!上次陪他玩捉迷藏,被狠狠摔了三次,现在腰还疼着呢! 但看着那张委屈巴巴的精致小脸,拒绝的话语硬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巴伦,父王在忙,王叔也不在,菲尼瑟斯大人在训练手下,都没人陪我,我好孤单……”瑞基垂下小脑袋,委屈巴巴地说,“你就陪陪我嘛……好不好?” 该死的,为什么小王子撒娇的样子这么要命! 而且,小殿下居然记得他的名字? 啊……心脏要停了…… 巴伦颤颤巍巍地点头,“好……好的……” “耶!”瑞基瞬间眉开眼笑,举起双手欢呼雀跃。 然而他还没有开心多久,就被巴伦打断了:“殿下,我们来玩点别的好不好?” 瑞基歪头:“玩什么?” 巴伦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过家家。” “您把自己想象成王,”巴伦的声音轻柔蛊惑,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然后从我们这些侍魔中选出一位当您的王后,再选几个当王子和公主,我们就能扮演一家人了。” 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魅魔天生的魅惑力:“这样您就不会孤单了,还能体验当家主的感觉……” “就像有真的、属于您自己的小家一样。” 瑞基星星眼:“哇——” 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巴伦心中暗自勾起嘴角。 他贪婪地凝视着眼前小王子精致的面容。 瑞古勒斯王子年纪尚幼,便已初现绝色雏形——那双如红宝石般澄澈的眼眸,挺翘的小鼻,粉嫩的唇瓣…… 巴伦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不敢想象等小王子长大后,会出落成何等倾城绝世的美人。 自己还年轻,若是到那时能成为他的枕边人,拥有他…… 光是想想,就让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这时,瑞基问道:“那……王后该怎么挑啊?随便选吗?” 巴伦眼中精光一闪,机会来了! 他眼梢微挑,脸上绽出魅魔天生的摄人魅意。 瑞基不由看呆了。 然而就在巴伦准备开口引导他选择自己时,一道似笑非笑的男声打断了他:“当然不是随便选。” 那声音如天籁般动听,低沉醇厚中带着一丝甜意,宛如上等酒庄珍藏的贵腐甜酒,高雅而贵气。 巴伦一惊,猛地转头看向打扰了他好事的人—— 来人身形颀长,银色魔骑士盔甲在黄月下如星辰般闪烁。 他步履优雅地走近,在花坛前驻足,接着缓缓抬手摘下银色头盔。 刹那间,如雪的长发倾泻而下,几缕发丝随风轻扬。 他的容颜美得令人窒息——那是一种超脱尘世的圣洁之美,精致得不似魔界造物,仿佛天使误坠凡尘,却又比天使更添致命的蛊惑。紫罗兰色的眼眸深邃如星海,薄唇轻抿,侧脸在月光下如雕塑般完美。 他的出现仿佛为整个花园注入了银辉,连那些天生艳丽的魅魔们都在他面前失了颜色,如萤火遇皓月般黯淡。 “菲尼瑟斯大人!”瑞基见到他,眼睛瞬间变得更亮了。 他越过跪在地上的巴伦,迈着小腿兴奋地朝白发骑士扑去。 菲尼瑟斯微笑着单膝下跪,张开怀抱,稳稳接住了扑来的小身影。 “你来啦!我以为你今天要忙到晚餐才有空呢!”瑞基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像小猫咪般在他颈间亲昵地蹭着,“瑞基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呵呵……”他轻笑着低下头,将下巴轻抵在小王子的发旋上,声音温柔:“我也想你呀,瑞基。” “因为太想你了,所以提早结束了训练,来找你呢~” 瑞基咯咯笑着:“嘿嘿……好开心……” 跪在地上的巴伦目睹着这温馨的一幕,嘴唇都快被咬出血来。 王子殿下他…… 竟然就这么彻底忘记了自己? 这个小恶魔!这个冷血无情的小畜生! 明明刚才还对自己撒娇,一转眼就扑向别人的怀抱! 他死死盯着那对相拥的身影,眼中燃烧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嫉恨烈火。 看着夺走小王子全部注意力的白发男人,他在心中恶狠狠地咀嚼着对方的身份—— 菲尼瑟斯巴恩克里斯特,魔王撒旦分配给瑞古勒斯王子的贴身骑士长。 身份不明,种族不明……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若不是长着那张妖孽般的脸,还有那该死的强大魔力,根本不可能被陛下看中!更不可能一跃成为王子的贴身骑士长! 巴伦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眼中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恨不得将那个完美得令人发狂的男人撕成碎片! 他越想越嫉恨,但转念又想,菲尼瑟斯虽然是骑士长,却也只能是个骑士罢了。 不像自己,虽然魔力低微,却是床笫之事最为精通的那类魅魔。 而且他们本就是陛下特意分配给王子殿下的玩伴,将来成为床伴和枕边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等着吧,等他成为小殿下的王妾,掌握了他的身体和心……看这个白发野种还怎么嚣—— 巴伦正在心中恶毒地咒骂着,然而念头未完,抱着小王子的菲尼瑟斯突然抬眸望向他,紫眸中闪烁着阴翳的光。 那双眼睛深邃如深渊,冰冷的笑意中夹杂着无声的嘲讽与蔑视,仿佛早已将他内心那些龌龊肮脏的念头看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巴伦感到如坠冰窟,脊背发凉。 瑞基对魅魔侍魔和骑士长之间的暗潮汹涌浑然不觉。 “菲尼瑟斯大人,训练那么久,你一定累了吧?要不要去我寝殿休息?”他搂着美人骑士长白皙的脖颈,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学会做柠檬水了哦,做给你喝好不好?” 菲尼瑟斯闻言“噗嗤”一声轻笑,点了点怀中小王子的鼻尖,宠溺道:“好呀,我们走吧。” 他单手抱起瑞基缓缓起身,另一只手随意地挥动披风。 白色披风“哗”地展开,带着淡淡的紫罗兰花香。 巴伦被披风卷起的劲风刮到,脸上瞬间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他漂亮的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猩红的血液缓缓流下。 等他回过神来,那道颀长的身影已抱着精致漂亮的小王子消失在花园长廊的尽头。 …… 黄昏,纯白法师塔瞭望阁。 “啪嗒。” 金黄的柠檬片坠入水晶杯中,与晶莹的冰块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玉般修长的手端起透明水晶杯,轻抿一口刚做好的新鲜柠檬水。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绽开,菲尼尔缓缓垂下眼帘。 他把玩着手中的水晶杯,看着在冰水中上下漂浮的柠檬片,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 与当年瑞基给他做的那杯味道一模一样。 他偏头望向窗外。 夕阳西沉,地平线铺着一层温暖的橘金色光晕。在渐次昏暗的天幕中,那颗被称为“昏星”的星辰正悬于苍穹,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人们将黎明和黄昏时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分别称为“晨星”和“昏星”, 但其实,“昏星”和“晨星”本是同一颗星—— 都是祂的星辰, 祂创世之初亲手点亮的第一颗星。 第76章 好恨你 魔界猩红纪元六百六十六年, 魔王之子、未来王位继承人瑞古勒斯撒旦森的生日册封庆典上,穹顶骤然撕裂。 紫色雷电如怒蛇般划破天际,将整座潘地曼尼南皇城笼罩在末日般的诡光中。大地战栗,魔力狂乱地咆哮着,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下一瞬,城堡前的大理石广场突然崩裂,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赫然张开,仿佛直通世界的最深处,只远远地看一眼,便有刺骨寒意直冲天灵盖,将灵魂冻结。 在所有人都慌忙逃生时,瑞古勒斯王子的贴身骑士长却伫立在裂缝前,白发与披风在狂乱魔力中猎猎飞舞。 他将黑发的小王子从怀里扯下来,然后无情地抛进了深渊裂缝—— “去死吧,小杂种。” —— 风声呼啸,周围的光越来越少,那双紫色眼睛里带着的恶意与刻薄的话语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失重感如潮水般涌来,愈发强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接着,咚的一声—— “——!” 瑞基猛地惊坐而起,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襟。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纯白法师塔贵客套房的华美大床上。 这是菲尼尔专门为他安排的房间——雪白的丝质床单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厚重的天鹅绒帷幔垂下,将床榻围成一个私密的小天地。房间装饰典雅,水晶吊灯在魔法光源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墙上挂着几幅精美的油画。 红色的眼眸缓缓扫视着房间,在确认只有自己一人,菲尼尔并不在场时,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那家伙不在,自己不用现在就面对他。 瑞基垂眸,凝视着自己汗湿的手心。 修长的手指如白玉雕琢,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磨出薄茧——这是他常年握剑挽弓留下的印记。 白皙的肌肤下,依稀可见青色血管的脉络蜿蜒。 他缓缓握拳,掌心肌肉收缩,指尖传来血液快速流淌的细微搏动,一下一下,如鼓点般有力。 乍看之下,这不过是一双普通的手,顶多比常人白皙些,与寻常生物并无二致。 但谁能想到,这双手的主人竟是神与魔之子? 呵—— 真是……荒诞可笑。 他勉强扯动嘴角,挤出一个苦涩难看的笑容。 回想着昏过去前在餐厅的那一幕,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菲尼尔,竟然是邪神魔瑞寇的分身。 他回忆着科恩透露的信息—— 魔瑞寇在梅西耶世界投下无数分身,菲尼尔只是其中之一。 而魔瑞寇分身的最大特征,就是白发紫眸。 更可怕的是,每当祂的分身现世,必定伴随着战争:叛乱、纷争、起义……无一例外。 想到这里,瑞基瞳孔骤然收缩。 叛乱、起义、战争…… 他想起了父王出征后,魔界突然爆发的那场叛乱。而叛军首领菲尼瑟斯—— 同样是白发紫眸。 而菲尼尔那句“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远不如你小时候乖巧。”的话,也就有了解释—— 菲尼瑟斯,自己幼年时的贴身骑士长,那个陪伴、照顾着他成长,却又亲手将他推入无尽深渊的男人,同样是祂的分身。 “……”他捂住脸庞,肩膀剧烈耸动,发出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呵……”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菲尼尔,菲尼瑟斯……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他初见菲尼尔时,除了创伤带来的畏惧,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依恋。 只是他依恋怀念的,是记忆中的菲尼瑟斯。 他确实恨菲尼瑟斯,恨得比玛尔巴什更深。 年幼时,菲尼瑟斯在他最爱慕、信任他的时候,亲手将他推入深渊;成年后,又在父王出征、自己最狂妄无知时掀起叛乱,害死了王叔,抢走了他苦追几百年的白月光。 但是…… 童年时,父王忙于政务无暇顾及他。其他侍魔要么因他身份尊贵而畏惧忌惮,要么心怀叵测想要操控他。 只有菲尼瑟斯真正陪在他身边,耐心地、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保护着他。 童年的回忆永远是最美好的,尽管后来变成了砒霜,但仍改变不了当初的甜蜜。 菲尼瑟斯是第一个无限包容他的人,第一个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 也是辜负他最重、伤害他最深的人。 温柔给予后的骤然抽离,比从未拥有过更加残忍。 所以他怎能不恨? 他恨他的绝世才华与倾城容颜,恨他的冷血无情与夺走自己所爱的卑鄙下贱,更恨祂将自己早已忘却的珍贵的美好回忆解封,然后再微笑着看着它们破碎坍塌,化作满地尘埃。 自己曾无数次幻想过,等拿到黑环、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要狠狠报复那些曾经辜负伤害他的人—— 他要将玛尔巴什暴打一顿后逐出魔界,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要将那两个欺凌他的坎比翁撕成碎片,把那些背叛他的叛军贱民统统屠尽; 而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那个抢走自己心上人的贱人,他则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然后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但谁能想到,他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是邪神的分身。 而邪神魔瑞寇…… 是他的父亲。 一种荒诞至极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果然,命运对他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他越是渴求,就越是得不到;而他曾拥有的最美好时光,都会被命运以最荒谬、最残忍的方式彻底粉碎—— 就像皎洁无暇的明月从天空坠落,摔得粉身碎骨,破碎炸裂,露出内里漆黑腐臭的脓浆。 一阵恶心从胃部翻涌而上。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他做错了什么? 愤怒化作业火从心口燃起,呼吸变得急促破碎,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窒息感如毒蛇般死死缠绕着喉咙,越勒越紧。 就在怒火攀升到顶点、即将吞噬理智时——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瑞基一惊,猛地掀开毯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 他死死盯着门口,红眸中燃烧着警惕的火光,浑身肌肉紧绷,如一只炸毛的黑豹,随时准备扑向敌人。 华丽的镶金门把手转动,门“吱呀”一声打开。 “……!” 看清来人后,瑞基红眸瞪得滚圆,震惊道:“怎么是你?!” 艾摩斯身着洁白长袍,银灰色的头发整齐束在脑后,脖颈缠着一圈纯白绷带,遮掩着被斩首后缝合的狰狞伤疤。 他手中端着光可鉴人的银盘,盘中放着一套做工精美奢华的崭新衣物。 瑞基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像见了鬼似的后退了两步。 艾摩斯闻声抬眸,那双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的光芒,随即又恭敬地垂下头,姿态乖顺至极。 “你……”瑞基放低重心,双手抬起摆出攻防架势,同时脸抽搐着问,“你是艾摩斯?” 艾摩斯垂着头,恭敬地说:“是的,殿下。” 看着他这副乖觉顺从的模样,一股恶寒顺着瑞基的脊椎攀爬而上。 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想要甩掉皮肤上激起的鸡皮疙瘩。 “你怎么在这里?”还摆出这副侍从的打扮和姿态。 他可没忘记艾摩斯对自己的刻骨仇恨,甚至在教会放下狠话要取他狗命。 怎么这下又出现在这里,还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 “哼……”艾摩斯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深紫色的嘴唇扬起嘲讽的弧度,“自然是您伟大的父亲,吾神命我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足足三秒,才勉强将剩下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命我来服侍您,我尊贵的……殿下。” 听着他话中浓浓的不甘与憋屈,瑞基无语地挑了挑眉,冷笑道:“艾摩斯,看不惯我可以直说,不用搞这一套。” “你——!”艾摩斯猛地攥紧银盘,盘中的珠宝因震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看着盘中被打乱的珠宝,他眼中涌现出慌乱和恐惧。 “哦……不!这是吾神亲手摆放的,我怎么能弄乱……”他缓缓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将银盘放在腿上,接着手忙脚乱地试图将散乱的珠宝复原。 瑞基看着他这副笨拙中带着珍视与虔诚的样子,脸色复杂。 没猜错的话,艾摩斯应该已经知晓了菲尼尔的真实身份,然后被祂派来的。 可菲尼尔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偏要派这个宗教狂热分子来……服侍他? 他难道不知道他们俩有仇吗? 自己在落叶村将艾摩斯斩首,而艾摩斯在咒怨森林外差点把自己和玛尔炸死。 更何况以艾摩斯对魔瑞寇的狂热崇拜,他对自己这个梅西耶世界唯一幸存的王子、极可能是预言中终结祂的存在,更是恨之入骨。 他们相看两厌,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让艾摩斯服侍他…… 噫,他既怕艾摩斯暗中行刺,更怕自己忍不住再次拧断他的脖子。 无论是菲尼瑟斯,还是菲尼尔……行事风格都如此诡异莫测,令人完全无法理解。 瑞基捏了捏眉心,烦躁地问:“你手里的是什么?魔瑞寇让你送的?他人呢?” 艾摩斯抬起头,青灰色的眼眸燃烧着愤怒:“你对吾神的态度怎能如此轻慢!” 他将最后一枚鸽血红袖扣摆好,小心翼翼地端着银盘起身,愤然道:“吾神可是你的父亲,而且对你如此宠爱,你应该给祂应有的尊重,而不是直呼祂的名字!” 这个邪神狂信徒,简直无法沟通。 瑞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么崇拜喜欢魔瑞寇,干脆让他来当这个儿子算了! 他叉腰,恶狠狠地说:“艾摩斯,我劝你老实回答问题,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再揪下来一次!” 艾摩斯听了,眼周青筋暴起,捏着银盘的手背上青筋突突直跳。 “……这是吾神命我给你送的新衣服。”他咬牙切齿地开口,“祂说你是祂的儿子,理应穿世上最好的东西。” “祂还说:‘这套衣服好看舒服又保暖,而且还有能魔法防护罩,比他身上那除了布料还不错外一无是处的衣服要好多了。’” “祂命我‘服侍’您换衣服,”他低哑的声音加重了“服侍”二字的咬音,“说若你不愿意穿——” 他死死凝视着瑞基,眼神充满压抑扭曲的侵略性, “就让我用强的。” 第77章 敌人变侍从 “什么?!” 瑞基瞪着端着银盘、青筋暴起、阴森森盯着自己的狂热教徒头子,额头上也青筋直跳。 他握紧拳头,怒极反笑道:“用强的?就你?” 手好痒,他真想把这家伙的头再拧下来一次。 艾摩斯冷哼一声,却没有继续争吵,“但吾神又说,如果我打伤了您,就让我去死。” “而如果我没办法让您穿上,我也得死。” “虽然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但这次我不确定吾神是否还愿意将我复活。” “所以——”他弯下腰,毕恭毕敬地将衣服高举头顶,公事公办道:“还请殿下您配合。” 很好,很癫—— 很符合菲尼尔美丽的精神状态。 瑞基扶额,再次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纯一无用处的大栽种,像第五狱波维尔家族那个走丢后又找回的老二。 那是个正宗的家族宠儿:魔力全靠魔药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干啥啥不行。但奈何家主宠他,于是他不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特别喜欢杀戮——开心也杀,不开心也杀,要不是那家伙体弱多病精力有限,估计第五狱都城的所有魔族都不够他杀着玩的。 然而他不是。 他没办法像波维尔老二那样理所当然地仗着父亲的宠爱为所欲为,把任何让自己不顺心的人用权势碾死—— 他做不到。 不但如此,他还没办法在对方向自己放低姿态后,依然坚持杀死他,即便他知道菲尼尔根本不会在意艾摩斯的死活。 瑞基磨了磨牙,眼里闪过一丝烦躁。 说到底,艾摩斯也没有能杀死他,反而是自己真的在落叶村砍掉了他的头。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之间的账已经算清了。 他看着卑微的艾摩斯,愤恨地咬牙—— 好烦!! “哼——拿来吧你!”他从他手中一把抢过银盘,恶狠狠的说:“用不着你死,我穿就是了!” 艾摩斯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瑞古勒斯撒旦森竟然没有刁难他,或者直接动手杀了他? 他死死盯着抢过银盘、然后放在床上、拿起衣服准备换装的黑发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虽然自己一直在人界,但对魔界的事迹传闻也略有耳闻。 相传,魔王撒旦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嚣张跋扈、暴戾桀骜,而且痴恋自己的养弟,丝毫不顾世俗伦理,丧心病狂至极。 傲慢,专断独行,不把地位低的人当人看,任性自大,挥霍无度,视平民如蝼蚁,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生死,从不为自己的任性承担后果—— 瑞古勒斯撒旦森这种人,正是他最憎恶的存在:天生好命的贵族纨绔。 艾摩斯舌尖抵住后槽牙,眼神渐渐阴沉。 和尊贵的撒旦森殿下不同,他是个孤儿。 或者说,他是个贵族私生子——杂种。 他的母亲是个低贱的澡堂女工,在当地领主巡视时引诱了那个贵族,怀上了他。然而天真愚蠢的她并不知道,她的领主大人最厌恶私生子的存在。于是当她上门勒索时,连那个男人的面都没能见到就被丢进了深井。 幸而被草药婆救起,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腹中这个孽种。 他的母亲从小打骂他,骂他是贱种,是该死的扫把星。她咒骂他,说他是被梅西耶厌弃的坏种,恶魔撒旦派来折磨她的杂种。 贱种,坏种,杂种……在母亲口中,他什么都是,却唯独不是人。 他母亲恨他,但最终并没有杀死他,而是骂骂咧咧地将他拉扯养大。 他恨她,但又不得不与她相依为命。 他这一生,恨过许多人:他恨他的母亲,恨光明神梅西耶,恨魔王撒旦…… 但最恨的,是他的父亲—— 那个到处玩弄女人,睡完就杀、那个高高在上,支配着他们这些贱民生死的贵族。 可他恨他,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即便他努力习武、成为当地最强的打手,甚至剿灭了盘踞在山洞里的豺狼人又如何? 他还是太渺小了,他和自己的贱母连活着都难,又怎么能扳倒那个住在华丽城堡里的刽子手? 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如天堑般不可逾越。 直到那天,天空骤然撕裂,紫色的裂缝如神之眼般张开。 英灵先锋军踏平了贵族的城堡,只因他私藏了一个国王的血脉。 那一天,华丽的城堡化为废墟,碎石缝隙间,猩红的血液缓缓渗出,如蜿蜒的溪流,如跳动的血脉,在地面汇成斑斑血泊。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些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贵族老爷们,他们的血竟也和自己这些贱民一样,是同样的鲜红色。 而同一天,他仰望着天空中的神之眼,找到了自己的信仰,找到了此生的救赎。 想到这里,艾摩斯低着头上前,轻轻拿起衬衣:“……殿下,我来服侍你更衣。” 当他得知菲尼尔就是真神魔瑞寇的分身,而瑞古勒斯撒旦森——那个魔族王子,竟然是真神的儿子后,他几近崩溃。 回想起自己在教会时对菲尼尔的无礼,他无地自容,愧疚得恨不得立刻吊死。 奇迹神教接纳了卑贱的他,真神赐予了他第二次生命,而他竟然对祂如此无礼——他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赎罪。 然而菲尼尔并没有用酷刑惩罚他的冒犯。 祂只是轻描淡写地让他来服侍祂的儿子,瑞古勒斯撒旦森。 说实话,他并不情愿。 因为他厌恶瑞古勒斯撒旦森。 这种声名狼藉的纨绔,除了幸运的出身和漂亮皮囊外一无是处的废物,根本不配成为神的儿子。 如此卑劣的品性,如此堕落的灵魂,凭什么能享受神的血脉?凭什么能得到真神的宠爱? 他恨,好恨啊!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然而理智还在,他拼命控制着自己——这可是真神亲手挑选的衣服,千万不能捏皱。 只是这抓心挠肺的恨意必须找个出口发泄。 “……你在磨牙?” 清澈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艾摩斯猛地抬头。 黑发王子刚褪去上衣,正赤裸着上身看他。红色衬衣挂在流畅的小臂上,那双宝石般的眼眸满含疑惑。 艾摩斯整个人僵住了。 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眼前的身躯——匀称的肌肉线条,饱满的胸膛,紧致的腹肌随呼吸轻微起伏。 而王子殿下的脸—— 肤白如凝脂,唇红齿白,美而不魅。 他张了张嘴,竟一时失语。 ……该死。 “艾摩斯,你……” 瑞基见他杵在那里跟个雕塑似的,本想问他没事吧,一会儿磨牙磨得咯咯响,一会儿又像被雷劈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但转念一想,这家伙脑子本来就不太对劲,间歇性抽风大概也是常态。 “唉,算了。”他把手上的衬衣甩到床上,朝艾摩斯伸手:“衣服给我。” 对方没有动。 这下轮到瑞基磨牙了—— 这家伙就是故意来添乱的吧! 他走上前,伸手去夺:“烦死了,最后说一遍——我自己穿,你出去!” 然而艾摩斯举着衬衣迅速避开,如梦初醒道:“抱歉,殿下。刚才走神了。” 他将衬衣小心展开:“这就为您更衣。” 瑞基握拳,胸膛起伏,手臂肌肉绷紧:“我说了,不用!”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 毫无预兆的,艾摩斯缓缓跪了下来。 “抱歉,殿下。”他垂下头,双手高举着衬衣,恭敬道:“未能让您满意,还请您责罚。” 阴阳怪气,消极攻击。 瑞基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家伙——” 他看了眼充满了淡紫色魔力的房间,以及这座高塔后的主人,心里再次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算了,他只是在执行菲尼尔的命令,自己何必跟他一般计较? 想通这点,瑞基烦躁地翻了个白眼,背对艾摩斯张开双臂:“那就快点,给我穿上。” 说完,他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做就好好做,再给我耍花样,我真的会揍你!” 这次艾摩斯没有发呆,他毕恭毕敬地上前为王子更衣。 衬衣轻柔地覆上那具线条优美的身体,他靠近时,淡淡的玫瑰香气袭来—— 微苦却带着清甜,如同这个人本身的矛盾。 艾摩斯喉结轻动,手上动作不自觉放轻。 他的视线掠过瑞基洁白的后颈,心里想起那些关于他痴恋养弟的传言。 虽然厌恶这个纨绔,他却不得不承认——瑞古勒斯撒旦森确实美得过分。 美到连无比憎恶他的自己,在靠近他时都会忍不住颤抖。 他就像一朵待开的绯红玫瑰,尚未绽放便已透出绝世的瑰丽与妖魅。 这样的存在,真的会为一人倾心,还爱而不得吗? 艾摩斯垂着眼睛,系扣的手指轻轻颤抖。 以这位王子殿下的权势和美貌,他若真想得到什么人,谁能拒绝?整个魔界都在他脚下,一句话便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如果连这样的他都得不到那个人……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愿意强迫那个人。 这个可能让艾摩斯心里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震撼。 魔界至尊主宰,魔王撒旦唯一的儿子,一个备受宠爱的王子,竟然会为了所谓的爱而约束自我? 若是真的,那也太荒谬了。 而被他所爱的那个人…… 未免太过幸运,也太不知好歹了。 “啪。” 鸽血红袖扣轻脆地扣合,艾摩斯垂首退开一步,“穿好了,殿下。” 他的声音无比恭敬,指尖却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想起来时白发神明的叮嘱,将头垂得更低,语气里充满了敬畏与虔诚:“吾神……您的父亲让我转告您——” “换好衣服后,去塔顶瞭望阁觐见祂。” 第78章 父与子 纯白法师塔顶,瞭望阁—— “咯吱——” 瑞基打开阁楼的雕花木门,脚步有些踌躇。 与塔内冷硬的纯白和幽暗的紫光截然不同,这里温暖得像另一个世界——实木桌椅散发着淡淡木香,简朴书架倚墙而立,壁炉里火光跳跃,发出轻柔的噼啪声。 暖橙色的光晕将小阁楼包裹得柔和而安宁,和他心里所预想的冰冷空旷的房间完全不同。 他以为菲尼尔……魔瑞寇会坐在他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审视自己这个儿子。 瑞基一时间有些不敢继续往里面走。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祂。 “瑞基,站在那里作甚么?”天籁般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带着亲昵和慈爱,“快进来,到吾这里。” 好吧,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 瑞基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走进去。 菲尼尔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椅上,优雅地翘着腿,白色套装在暖光中泛着珠光。 祂身边放着另一张相同的沙发椅,中间小桌上摆着酒杯、冰块和一瓶上等烈酒。 “坐。”祂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 瑞基慢慢走上前去,余光小心地观察着房间。 然而在目光触及到房间里摆着的各种小东西时,他猛地僵住—— 书架上摆着独眼泰迪熊,旁边是粗糙的爱心形猫眼石。墙上挂满大大小小丑陋的花环,几十个花瓶里插着各式红玫瑰,花瓣上覆着淡紫魔力,被强行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心脏被狠狠刺了一下。 这些东西…… 都是年幼的他送给菲尼瑟斯的。 瑞基垂下的手指蜷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为什么?”他颤抖地问。 不是讨厌他吗?不是觉得他是个烦人又蠢笨的“小杂种”吗? 红色瞳孔剧烈颤抖,如碎裂的星尘。 那为什么……为什么一边将他丢进无尽深渊,一边又保存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为什么?!! 菲尼尔长叹一声,坐直身子,为他倒酒。 “叮咚。”冰块撞进水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流淌,轻柔地将冰块淹没。 “瑞基,吾很高兴,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祂起身,白手套托着酒杯向他走来。 “活着,健康,美丽……”紫眸凝视着他,“最重要的是——” “这次终于没有人阻挡吾来见你。” 瑞基脸部肌肉微颤,“……什么意思?”谁阻挡祂来见他? 菲尼尔冷笑,“你父王,晨星,以及你的养弟,玛尔巴什。” “什么?” 瑞基愣住。 父王不让祂见自己,这能理解。可玛尔巴什…… 他为什么要阻止? 难道他也知道魔瑞寇是自己的父亲? 在他思绪混乱间,菲尼尔又轻描淡写地开口,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你不会真的以为,是梅西耶和晨星回溯了时间,让你重生的吧?” 轰——! 自己最深的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揭开,一股白光在瑞基的脑子里炸开。 瑞基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你……你在说什么……” 菲尼尔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将手中的酒递给他:“过来坐好,吾慢慢告诉你。” 瑞基捏着酒杯,浑浑噩噩地坐下。 椅子舒适柔软,他却如坐针毡…… 菲尼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后,施施然坐在他对面,优雅地翘着二郎腿,神色轻松。 祂晃着酒杯,杯中的冰球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所谓的‘重生’,其实是吾做的。”菲尼尔抿了口酒,淡淡道,“梅西耶和晨星还没有那个能力。” “或者说,梅西耶也许可以,但回溯时间需要神格为代价。祂只有一枚,失去后便会陨落。所以祂不可能为你这么做。” “但吾不一样。”祂抬眸,紫色的眼睛凝视着他,“除了最初所在的世界外,吾还拿下了闪米特世界,取走了闪米特世界之神的神格。” “亲眼目睹你被玛尔巴什杀死,吾无法接受,于是吾以一枚神格为代价,回溯了时间。” “而你,吾儿,也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充满无限可能的那一刻。” 原来……如此。 瑞基呆呆望着面前的白发神祗,自己的……另一位父亲,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真相是这样。 自己的重生竟是魔瑞寇所为。 可为什么父王要隐瞒事实,反而命他去取黑环,让他助他们杀死祂? 若自己真是魔瑞寇的孩子,而父王还将他养大、给予无上宠爱、对他寄予厚望,那他们应该……起码曾经真心相爱过吧? 毕竟换做是他,绝做不到给仇人养孩子,还对那孩子百般宠爱,哪怕是自己亲生的也不行。 他不掐死那小东西都算他大发慈悲的了。 “你父王自然不会愿意告诉你真相,事实上,你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意外。” 菲尼尔平静地说着残忍的话:“我与晨星都没想过要子嗣,所以当得知你存在时,一切都变了。” “我们的关系降至冰点,接着晨星离开了闪米特世界——” “一切都是因为你。” “而且,你知道吾说的是实话——从小你父王便总是忙于政务,很少陪伴你,只是将你交给侍魔和他选的骑士长,吾的化身菲尼瑟斯。他甚至愿意将自己埋在文件和炼金室里,都不愿意来看你。” “你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瑞基垂下头,死死地咬住唇,眼底闪过羞辱般的难堪。 是的……父王确实很少理他,更别提什么温馨相处。每次见面不是严厉考问功课就是布置作业、催他读书,搞得他一见到父王就心惊胆战。 他原以为所有父亲都这样威严而疏离,但现在看来…… 父王恐怕自始至终都不喜欢他。 心脏传来尖锐的痛,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令他无法呼吸。 不……他不信…… 父王是爱他的,他是爱他的! 父王是爱他的!不然何必将他带到魔界抚养长大,而不是直接杀死,或者丢到某处自生自灭? “当然是因为他一时摆脱不了你,只能带走。而养你——呵,他可是魔王,养个你又不费什么力气。” 菲尼尔轻笑出声,带着淡淡的嘲讽:“吾都告诉你真相了,你却还在蒙眼自欺,拼命找‘被爱’的证据?” 祂紫眸中闪过恨铁不成钢的光芒,“瑞古勒斯,你就这么软弱,一定要靠别人‘爱’你来证明你存在的价值?” “难道玛尔巴什撒旦森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瑞基呼吸骤停。 菲尼尔并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你一生都在追求被‘爱’,被需要,为此放低姿态,卑微至极——但你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祂猛地起身,紫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你是吾的儿子,却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异世界的外来者,一个冷酷无情、工于算计的男人捻酸吃醋,被屡次拒绝仍不肯放手,尊严丢尽、丑态毕露,沦为世人笑柄不说,最后连命都差点丢了!” “你不仅践踏了自己,更践踏了吾的血脉、晨星的血脉!” 祂漂亮地令人窒息的面容扭曲得狰狞可怖,“每每想到这里,吾就恨不得当初在深渊裂缝前直接掐死你!” “你是吾的儿子,是神明之子,不是那些柔弱无骨、必须攀附强者的菟丝子、那些低贱的蝼蚁——” “你本应生而伟大!” 话音刚落,轰隆隆的雷鸣骤然炸响。 窗外紫色闪电撕裂天空,乌云翻滚,雷声隆隆。 瑞基死死攥着水晶杯,几乎要将头埋进膝盖,恨不得缩进沙发里消失。 他想求祂别再说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愚蠢,知道错了。 但他不敢。 不仅因为面前这位是毁灭了两个世界、正在毁灭第三个世界的邪神,更因为——祂是他的父亲。 老子对儿子就是有着天然的威慑力。 面对暴怒的父亲,他只能低头挨骂,其他什么都不敢做,连反驳的念头都不敢生起。 就像他面对魔王撒旦时一样。 菲尼尔气得胸膛起伏,但看见他如受惊黑猫般蜷缩颤抖、可怜兮兮的模样,满腔怒火又化为了深深的叹息。 祂一手叉腰,一手揉着眉心,“算了,这也不能全怪你。” “瑞基,吾的孩子,其实你也很可怜。” “明明是神与魔之子,拥有世间最强的血脉,却被封印了来自吾的血脉,被当作一个没有魔力的废物,饱受冷眼与打压。” “他们就不想想,晨星是除梅西耶外魔力最强的存在,你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没有魔力?” 菲尼尔看着他,眼中燃烧着愤怒:“你有魔力,甚至魔力比玛尔巴什、比炽天使长迈克尔——比任何人都强!” “是晨星和梅西耶,他们封印了你的力量,他不想让世人知道他与我的关系,” “他还是那样自私又傲慢——” 话语戛然而止。 “算了,现在讲这些也没有用了。” “这些年来,吾也想通了——你不是错误,更不是累赘。” “你是奇迹,连神都未曾预料的奇迹!两个世界碰撞后诞生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菲尼尔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既然晨星无法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那便由吾来教导你。” “吾会解开你的封印,传授你力量,训练你使用吾的神格,还原你应有的实力。” “来,吾儿,”祂向他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暖光中如雕塑般完美。 “站在吾的身边,同吾一起征服这个世界。” 第79章 想,让你想 窗外,大雨如瀑倾泻,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击着玻璃、屋檐、大地,发出密集的噼啪声。狂风呼啸而过,卷起雨幕如鞭子般抽打着一切。 这暴风雨来得声势浩大,如同千万只猫狗在外面奔跑嚎叫。 屋内,瑞基的内心也如这暴雨般电闪雷鸣。 壁炉中火焰条约,火舌舔舐着木柴,偶尔爆出细小的“噼啪”声,橘红的光影在墙壁上摇曳晃动,温暖的火光将整个房间染成暖金色,与窗外的暗沉的天幕形成鲜明的对比。 瑞基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只修长洁白的手,面色痛苦而纠结。 同菲尼尔……不,与魔瑞寇站在一起?一起征服世界? 那只手美得如艺术品,却又在一瞬间如同狰狞的利爪,沾满了碎肉、油脂与殷红的鲜血。 接受吗? 若接受魔瑞寇的邀请,就意味着背叛养育他的父王、战死的王叔,还有朋友伙伴,与整个梅西耶世界为敌。 可要是拒绝魔瑞寇…… 他不敢想象这个反复无常的神祗会怎么对自己。 灵魂被撕裂成两半,内心两个声音在耳边互相尖叫撕咬—— 一个在狂吼:接受吧!祂愿意给你力量,给你应有的尊重与地位,祂才是你真正的父亲! 另一个却在颤抖反驳:祂是邪神!是毁灭了两个世界、肆意剥夺生灵灵魂制成英灵大军的怪物!是视生命如草芥的冷酷神祗! 正当两股声音撞击得天崩地裂时,一道微弱的声音悄然插入,如水滴坠入死水,荡起一片涟漪—— ‘你就这么确定,祂说的都是真的吗?’ 混沌的思维瞬间清朗,两股风暴消散无踪。 对啊……菲尼尔的话,真的可信吗? 他看着白发神祗圣洁美丽的容颜,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颤抖。 【“瑞基,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傻了,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玛尔巴什的话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响起。 那是他们还在人界颠沛流离的日子,破旧的街角,昏暗的小巷…… 他被另一个油嘴滑舌的小乞儿哄得晕头转向,天真地以为找到了忠心的小弟,为对方出头打架,把辛苦要来的食物和铜币大方地分给他。 玛尔巴什很讨厌那个乞儿,一遍遍地警告他那人不可信。 【“分辨一个人对你的目的最好的办法,不是听他们怎么说,而是看他们怎么做!”】记忆里的玛尔巴什紧握双拳,小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仔细想想,他除了跟在你身边拍马屁外,都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年幼的棕发男孩挥动手臂,气得直跺脚,声音也因为愤怒而有些尖锐,【“明明是他怂恿你去偷面包店的隔夜面包,拿得也最多,但你被抓到挨打时,他却跑得无影无踪,连制造点动静帮你转移注意力都不肯!要不是我打掉了面包店的招牌,在街上制造骚乱,你会被那个老板活活打死的!”】 【“而在你受伤时,他不但视而不见,还一个劲地推你出去继续偷东西——”】 年幼的棕发男孩深吸一口气,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他,斩钉截铁地说:【“你以后不准和他交往!听到没有?!”】 那时自己当然没有听他的话,而结果也如其他几次没听那家伙话一样惨烈:那个乞儿给他吃了一块下了药的面包,然后将昏迷的他卖给了专门为有特殊癖好的贵族物色娈童的人贩子。 而结局也一如既往——玛尔巴什发现他失踪后,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然后不顾一切地透支身体施展魔法,在那个人贩子据点制造大乱,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孩子都救了出来。 当然了,玛尔巴什如何现在并不重要,但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说到底,菲尼尔确实一语道破了许多事实,可也仅仅是说说罢了。 父王晨星再怎么说也将他抚养长大,给了他地位与财富,他恳求时就收养了来路不明的玛尔巴什;王叔彼烈更是把他和玛尔巴什宠得没边……他们对他的好,都是实打实的行动。 而五百年前,祂把他推进无尽深渊,嘲讽他是"小杂种",开启了他生命中最漫长痛苦的几十年,还在祂掀起的魔界叛乱中杀死了彼烈王叔——祂给他的伤害,同样是实打实的。 虽然祂确实救出了威廉、蒂瓦和科恩,但他们本就是被艾摩斯抓走的,而艾摩斯效忠于祂—— 靠,好像抓走自己队友的根本就是祂! 理清这些后,瑞基自遇到菲尼尔以来一直混沌的大脑突然清醒,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边是真实的养育之恩、和同伴朋友的羁绊,一边是真实的背叛与创伤。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而且,他可没忘记艾摩斯好几次高喊着要杀死自己这个“梅西耶世界最后一位王子”,甚至差点团灭他们。要是魔瑞寇真的在乎这个儿子,为什么不告诉祂的信徒别伤害自己? 他几乎可以肯定,菲尼尔的话里水分很大。祂虽然告诉了自己很多事,但同时也隐瞒了许多真相。 这招玛尔巴什经常用——不撒谎,但也不完整地告诉你事实。听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他们挖好的陷阱。 所以—— 不,他不相信祂。 面对菲尼尔伸来的手,瑞基既没有握住,也没有明确拒绝。 他缓缓抬起握在手中的水晶杯,冰块在琥珀色酒液中轻柔撞击,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轻抿一口,上等烈酒瞬间在舌尖炸开。 辛辣的液体带着火焰般的灼烧感滑过喉咙,直冲胃部,随即一股暖流从胸腔缓缓蔓延。酒液醇厚浓烈,带着淡淡橡木桶香,苦涩中夹杂着蜂蜜般的甘甜。 冰块的寒意与烈酒的火热在口中交融,让他整个人仿佛身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 “菲尼尔……我,我不想骗您,但我现在脑子太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没想好……” 瑞基双手紧握着酒杯,仰起脸凝视着白发神祗,“可以给我点时间想一想吗?” 他声音微颤,带着几分哽咽,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闪烁着痛苦纠结的光芒,眼角微微泛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可怜无助。 没办法了,只能先拖延时间。 尽量争取喘息的机会,然后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自己不想背叛这个养育他的梅西耶世界,不想答应菲尼尔一起对付父王和所有人。 但这个想法绝不能被菲尼尔察觉,否则祂很可能直接杀了自己。 所以他得服软,装乖卖惨,想办法糊弄过去。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三脚猫的演技,能不能瞒过祂…… 见他没有握住自己的手,而是说了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菲尼尔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祂收回手,缓缓走回座位坐下。 “可以。”祂抿了口酒,“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多事,你一时无所适从很正常。” “慢慢想,吾不逼你。” 没想到祂这么好说话,瑞基反而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您……不生气?” 菲尼尔瞥了他一眼,嘴角微翘,“不生气。” “你要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我这边,或者大发雷霆、义正言辞地指责吾,说绝不背叛晨星、要打败吾拯救梅西耶世界——” “吾反而会生气。” 瑞基不解道:“为什么?” 菲尼尔淡然回答:“因为那说明你做选择时不动脑子,任由脾气掌控你、替你做决定。” “情绪是本能,由本能主导选择的智慧生物,说到底其实与低级牲畜无异。吾很欣慰你不再那样冲动莽撞,能够顶住压力,学会思考,并给出合理的回应。” 祂停顿片刻,紫眸中闪过赞许:“这才像吾的儿子。” 瑞基眨了眨眼,心中诧异。 竟然……是这样? 原来直接承认自己的困惑和不足,并不会招来灾难、给自己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脑子痒痒的。 炉火轻柔地噼啪作响,菲尼尔坐在对面,慢慢品着烈酒,目光投向窗外的暴雨。 橙色火光在祂那张完美的脸上跳跃,为那份超凡脱俗的美貌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瑞基看着祂的侧脸,心中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仿佛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父子,在属于自己的温馨小屋里静静对饮,一同欣赏着屋外的风雨。 菲尼尔似乎有些疲倦,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抬起,轻掩住唇鼻,缓缓打了个哈欠。 祂眼帘微垂,银白色的长睫轻颤,喉结微微滚动。 即便是这样平常的动作,在祂身上也显得如艺术品般精致。 只是这个动作太过寻常,太过……凡人。 瑞基看着他,心想祂这是累了吗? 但紧接着,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菲尼尔身为邪神的分身,为什么会像凡人一样打哈欠? 神明不是应该不需要睡眠,不会疲惫的吗? 第80章 招募 纯白法师塔地底,盖诺斯芬克斯的密室—— “魔瑞寇作为神明,自然是充满无限精力,永不疲惫,永生不老的。” 黑暗中,一道低沉温润的声音徐徐响起,带着从容不迫的淡然。 “但祂的分身却并非毫无破绽、攻无不克。” 盖诺斯芬克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面圆台上的人类,蓝眸微眯,带着审视的意味。 玛尔扶了扶眼镜,温和地说:“事实上,祂的分身本质是夺舍——挑选合适的身体,通过献祭仪式降临其中,抹去原主灵魂,夺取完全控制权。” “分身制作极其困难,不仅魔法繁复,挑选能容纳祂力量的高素质身体更是不易。” “哗——” 他展开左手中的牛皮卷轴,露出密密麻麻的详细名单。 “所以过去五百年里,祂只制作并投放了不到一百个分身到梅西耶世界。” 盖诺斯芬克斯俯身前倾,仔细阅读着名单上的字迹。 “嗯……这些都是地位很高的人物……” 她看完后抬起头,眼神锐利地质问玛尔:“那你又如何能确定,这些人就是魔瑞寇的分身呢?而且就算他们真的都是祂的分身,你又凭什么证明祂们是可以被战胜的?” 斯芬克斯的声音变得无比严厉,带着浓重的威胁和质疑:“要要知道,不管怎么说,祂可是神明,而你,就算再厉害,也终究只是梅西耶世界的一个造物罢了,在神的面前,一切造物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凡人是永远不可能战胜神的!” 玛尔笑眯眯地问:“哦?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盖诺斯芬克斯没想到他会冷不丁问这么一句,一时间被噎住了。但很快,她便有些恼火地说:“这还用问吗?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玛尔收起名单,双手背在身后,依然温和地笑着:“我觉得不是,所以才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盖诺斯芬克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猛地抖动翅膀,声音在黑暗中咆哮:“玛尔巴什撒旦森,你是疯了吗?” 低沉的啸声在地底回荡,威压如海潮般席卷而来:“还是说我看高你了?你和那些狂妄自大的法师一样愚蠢盲目!” 玛尔背着手,微笑着看着她。 斯芬克斯重重跺了跺狮掌,整个地面发出轰隆巨响。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她冷冷地开口:“好,那我就告诉你——” “我是盖诺斯芬克斯,拥有狮子的身躯、鹰的翅膀,以及智慧生物的面容。我们是光明神梅西耶亲手创造的,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种族之一。” “我们数量稀少,每一只都承担着神圣的使命。” “正因如此,梅西耶赐予了我们超凡的智慧和强大的力量——我们通晓万物语言,天生掌握强大魔法,甚至有些同族还能预知未来。” “我作为人类南国,幽暗地域入口前最后一座光明圣殿的守护者,负责守护光明圣殿,以及梅西耶在此放置的传奇武器——炎阳。” “数千年来,无数人想要潜入这里夺走炎阳,但没有一个能战胜我,通过我的考验。包括上一任大贤者法师,也死在了这里。” 说到这里,一阵低沉愤懑的咕噜声从她喉咙深处滚出,接着幽蓝色的光芒骤然亮起,照在一具白骨森森的尸骸上。 那是一具身披华贵法师袍的骷髅,精美的织物在幽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还保留着生前的荣光。 枯骨脖颈上挂着昂贵的防御护符,指骨上套着数枚宝石戒指,骨手中还紧握着一根银色法杖——杖头镶嵌的绿宝石依然蕴含着强大魔力,在黑暗中幽幽发光。 玛尔的视线落在骷髅右手拇指上的金戒指,看清上面刻着的字母“B”后,眼眸微微眯起。 这人确实是失踪千年的大贤者法师——贝恩席特大师。 曾经叱咤风云的最强法师,史书中三界共仰的传奇人物,没想到竟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真是令人唏嘘。 盖诺斯芬克斯冷哼一声:“看见了吧——连贝恩席特都死在了我手里。你虽然同样是大贤者法师,但在人界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再加上被魔瑞寇追杀,不得不伪装成人类。玛尔巴什撒旦森,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当邪教奇迹神教攻打光明圣殿时,我曾离开密室,帮助圣骑士和牧师们对抗邪教徒。然后……魔瑞寇的分身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出现了。” 回忆起那段黑暗往事,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在祂面前,我根本无法反抗。灵魂像是被撕成无数碎片,那种痛苦,那种恐惧……”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这间密室的,亦或是祂把我丢进来的,但魔瑞寇带给我的那种绝望,我绝不想再体验!” 她高声怒吼,声音尖锐而歇斯底里:“就连如此强大的我,在祂面前都渺小如蝼蚁!你问我为什么说凡人永远无法战胜神?因为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哪怕只是神的分身也一样!” “唔,”玛尔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挠了挠下巴,“可我做到了啊。” 他说完,密室里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后,盖诺斯芬克斯艰难地开口:“……什么?” 玛尔装出惊讶的模样:“诶?您竟然不知道吗?” 盖诺斯芬克斯的前爪在地面烦躁地刨着:“我应该知道什么?” 玛尔笑眯眯地说:“三个多月前,我杀掉了魔瑞寇在魔界的分身——菲尼瑟斯巴恩克里斯特。” 盖诺斯芬克斯尖叫道:“不可能!那可是魔瑞寇的分身!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杀死祂?!” “撒谎——你在撒谎!” 玛尔嘴角上扬,双手环胸,似笑非笑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拥有超然智慧的你应该很清楚。” “况且,菲尼瑟斯虽然确实不好对付,但其实也没那么难杀。” 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起头颅,眉眼弯弯:“一发九环毁灭射线的事而已。” “……” 盖诺斯芬克斯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最后却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 她粗壮的狮尾烦躁地拍打着石台,在空旷的密室里发出“啪啪”的响声。 玛尔站在对面的石台上,云淡风轻地看着她,没有催促。 也不用催促。 她已经很纠结了,离被说服只差一步。 他眼镜镜片后的深褐色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只斯芬克斯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有了她的帮助,他带着威廉、蒂瓦和科恩攻进法师塔、杀死菲尼尔、救出瑞基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所以她现在凶一点、暴躁一点都没关系。 反正她一定会同意的。 盖诺斯芬克斯和梅西耶世界的其他生物一样,其实都没有选择。他们必须联合起来对抗魔瑞寇,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梅西耶世界的生物们都恨魔瑞寇,都不希望自己的世界变得像其他两个世界那样被屠戮一空。但他们又不敢正面跟祂硬碰硬。 他们畏惧祂神明的身份,怕祂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于是他们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比自己更强的大人物身上——光明神梅西耶、魔王撒旦、人皇凯撒这些。然后不断给自己洗脑,安慰自己说会有人搞定的,自己躲在后面祈祷就行了。 但问题是,如果每个人都抱着这种鸵鸟心态,都想着让别人去拼命,这个世界只会沦陷得更快。 像盖诺斯芬克斯这样聪明的生物,她心里其实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缺少一点希望,缺少一个突破口,缺少一个人推她一把、替她下决心。 她内心想要战斗的冲动就像一堆干柴,只要有一点希望的火花就能点燃,然后烧成熊熊烈火。 而他现在做的,就是给她这个希望。 “……你真的只用一发九环毁灭射线就杀了菲尼瑟斯巴恩克里斯特?” 沉默良久后,盖诺斯芬克斯问道,“这听起来太过简单了。” 玛尔想了想,认真道:“嗯,还加了个时停术。当时我们两军正在对峙,菲尼瑟斯的叛军撑不住了,一直躲在幕后的祂不得不亲自到前线来谈判。” “但我那时候有急事,不想跟祂废话。”他耸了耸肩,“所以在祂开口之前我就先动手了——时停术定住祂几秒钟,然后一发毁灭射线把这具分身彻底轰成了渣。” 盖诺斯芬克斯:“……” “就像我刚才说的,魔瑞寇的分身说到底也不过是强一些的智慧生物,会受伤,也会死。”玛尔扶了扶眼镜,“而且祂最擅长的不是什么毁灭魔法,是心灵操控。” “在魔界的时候,祂曾经私下找过我,想要策反我。说实话,我差点就中了祂的心灵魔法。”他顿了顿,“但后来在战场上我发现……咳,只要不听祂废话,直接动手,就不会被祂的话术影响。” “根据炽天使长迈克尔提供的情报,在梅西耶世界的规则限制下,强制摄魂属于禁术,无法频繁使用,一个月只能施展一次。所以除非必要,祂不会轻易动用。” “还有一个消息——虽然对曙光镇的居民来说很悲惨,但对我们来说算是个机会。”他的语气变得严肃,“祂上周刚对曙光镇使用了噬魂紫雾,这意味着接下来一个月内,祂无法再施展任何摄魂类技能。” 盖诺斯芬克斯静静听着,幽蓝色的眼眸闪烁不定。 玛尔见时机差不多了,向她发出了最终的邀请:“请请帮助我,勇敢智慧的盖诺斯芬克斯。” “被困在菲尼尔身边的青年——我的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是梅西耶世界第一个进入无尽深渊又活着离开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取到黑环,彻底打败魔瑞寇,那一定是他。” 他深褐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带着认可,带着坚定,还带着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温柔, “——他是梅西耶世界最后的希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0-90 第81章 炎阳 盖诺斯芬克斯凝视着眼前棕发男子真诚的眼眸,忍不住垂下头。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不是什么魔法的光,而是比任何法术都要炽热的东西——纯粹的信任与希望。 那份希望如星火般跳跃着,仿佛真的能点燃整个世界的黑暗。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怯懦,只有对那位王子无比坚定的信念。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 魔王撒旦之子,曾经的天国之光的儿子, 瑞古勒斯撒旦森吗? 盖诺斯芬克斯闭上眼,沉思片刻。 最终,她抬起头:“我答应你。” 玛尔忍不住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谢谢您。” 盖诺斯芬克斯抖了抖身体,翅膀羽毛发出唰唰的响声。 “没想到你真的能说服我。”她看着玛尔,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玛尔微微躬身,优雅地回道:“我的荣幸。也谢谢您的信任。” 说完,他偏头看向台下倒在地上的威廉、蒂瓦和科恩三人,微笑道:“我想同您再提两个个请求——” 斯芬克斯眯起眼睛。 玛尔缓缓开口:“第一,请解除他们的心灵幻境。” “第二嘛……”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别叫我玛尔巴什撒旦森?就叫我玛尔,或者玛尔穆恩就行。” 现在情况紧急,要是在队友面前穿帮了…… 玛尔快速想了想队友们可能的反应,还有——如果瑞基知道玛尔穆恩其实就是玛尔巴什的话…… 嘶,那场面想想就头疼。 算了算了,还是一件事一件事来吧,他现在可没有时间处理那些复杂的情绪问题。 想要回家的人类东方流浪药师玛尔穆恩,这个身份挺好用的。 盖诺斯芬克斯瞥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也移到了地面。 她看着倒地不起、面目痛苦的三人,沉思片刻后回答:“第一个请求,我不能答应。但第二个可以。” “当你解开变人魔咒后,魔瑞寇立刻察觉到了你的存在,派出英灵先锋军追杀你。你杀死祂五个英灵后,更多英灵军赶来,于是你不得不变成人类才摆脱追杀。” “我原本不明白祂为什么要追杀你,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你杀了祂在魔界的分身菲尼瑟斯。” “既然如此,你最好保持伪装,在拿到黑环、彻底击败魔瑞寇之前,别引起祂的注意。” 玛尔微笑着点头,没有纠正自己不愿掉马甲的真正原因。 “至于他们三个,”盖诺斯芬克斯走到石台边缘,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威廉、蒂瓦和科恩,语气坚决:“不,我不会解开他们的心灵幻境。” “那是他们必须面对的考验。无法通过就永远困在幻境中,直到死亡——这是斯芬克斯的规矩,千万年来从未有过例外。” 玛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他认真地解释道:“您看,虽然斯芬克斯的考验千万年来从没破过例,但千万年来梅西耶世界也没被异界邪神入侵过啊。” “现在情况特殊,得特殊处理。菲尼尔虽然不是打不过,但纯白法师塔里还有一大堆邪神信徒。他们不算太强,可架不住人多啊。” “而且我和瑞基的这些同伴都很优秀——” “威廉是个心地善良的强大圣骑士,这几百年一直在跟邪神作对,对付邪教徒和英灵军有丰富经验;” “蒂瓦是瑞古勒斯王子的副手之一,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射手和机动灵活的控制系战士,可以变换形态,还可以能够提供很强的远程攻击和火力支持;” “至于科恩墨菲斯托斯,他是南国唯一的传奇法师。虽然现在这副样子有点……嗯,寒碜,但我变成人类后没法用魔法,他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找到的珍贵法师了。” 他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斯芬克斯:“这种要命的时候,咱们应该把能用的人手都用上,而不是死守规矩不知道变通。” “嗯……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族的规矩……”盖诺斯芬克斯烦躁地甩着尾巴,巨大的身体在台上转来转去。 最后,她重重叹了口气:“算了,就这一次。” 玛尔:“谢谢您。” 斯芬克斯走到台边,俯视着地上的三个人,端庄肃穆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但没办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答应了就得做。 而且这也是为了梅西耶世界的未来,破个例就破个例吧—— 咦? “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从石台下面传来,玛尔和斯芬克斯连忙走到石台边,探出身子往下看去—— “威廉?!” 玛尔看着地上那个撑着膝盖,颤颤巍巍站起身的老精灵,惊呼出声。 斯芬克斯和他对视了一眼,接着二话不说展开巨翼,温柔地用狮掌抓住他,从高台上飞下去,落到威廉身边。 “威廉!你没事吧?!”玛尔快步上前,伸手扶住这个高大的精灵。 威廉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喘得像刚跑了十里路。 “啊……是你啊,玛尔穆恩先生。”他看向扶着自己的棕发青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说完,他眼睛一瞪,顾不上自己还在发抖,“噌”地一下站直身子:“该不会是魔瑞寇也盯上你了吧?!” 玛尔看他自己都这么难受了,还在担心别人,心里暖暖的。 他抿着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不是针对我,威廉你别担心。” 但威廉还是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真的吗?……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 “瑞基跟我们说,你们的契约解除后你就走了,应该已经找好护卫,踏上回家的路了才对啊。” “啊哈,啊哈哈……”玛尔眯起眼,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勉强,“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吗……” 他脸上笑得眉眼弯弯,心里的火气却蹭蹭蹭地往上涨—— 该死的,凭什么?瑞基凭什么觉得自己会丢下他跑掉? 他明明说过要回来救他的!走之前还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保证过! 玛尔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瑞基压根不信他,更没把他当回事! 他这些天拼了命是为了谁?那些认真许下的承诺,离别时的不舍,还有为了救他不分昼夜地联系旧部、到处找外援,甚至耗损心力用死灵法术操控傀儡盯着他,就怕他受一点委屈…… 他累死累活都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不省心的、到处乱跑的家伙!那个对自己长得多招人完全没自知之明的祸水! 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甚至觉得他说走就走? 他怎么能这么……这么无视自己的心意? 自己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在照顾他?就算被他气个半死,只要预料到他可能需要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帮忙。 而他呢?那个小混蛋前一天还在跟自己撒娇,不管当时叛军都打到楼下的紧急局势,非要自己去为皇室后妃与侍女配备的“淑女塔”给他下厨,让他感受“家”的温暖。自己通宵处理政务累得要死,但还是抽空给他做了最爱吃的黄油饼干。 结果那家伙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见到自己就像见了鬼,让他滚不说,还一声不吭就从魔界消失了,急得他差点把头发都揪掉! 而那臭小子从魔界消失后,往幽暗地域走的这一路上还一直在说他的坏话——什么丧心病狂的冷血贵族,什么忘恩负义的毒蛇白眼狼…… 胸膛气得发颤,心脏像被人拿针一下一下地扎着,每一针都疼得他快要绷不住脸上的温和笑容。 他再一次迫切地想要知道——瑞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重情重义的家伙怎么会突然翻脸不认人,还这么恨他,把这么多年的感情全都一脚踢开? 玛尔气得发抖,面上还是努力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不,我其实走之前跟瑞基说过要搬救兵来救他的,可能那时候风大,他没听清吧。” 臭小子,臭小子! 果然他最讨厌瑞基这个自私又傲慢的惹祸精了! 这时,一团阴影将他们笼罩住。 盖诺斯芬克斯缓缓走了过来,巨大的身躯投下阴影,幽蓝的眼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威廉。 “没想到你真的放下了执念,克服了恐惧,突破了幻境。”她赞许地点头,“威廉白石,你有着一颗强大而坚韧的心,不负光明圣骑士之名。” “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威廉脸色依然苍白,但面对斯芬克斯的夸赞,他谦逊地鞠躬:“谢谢您的认可。” 客套完后,他担忧地看向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蒂瓦和科恩:“请问他们……” 话还没说完,斯芬克斯如雷鸣般的声音打断了他:“威廉白石,你是第一个通过第七百七十七光明圣殿密室考验的人。” “我将履行神明的托付,将光明神梅西耶亲手打造的圣武器——巨锤炎阳,交给你。” 她的眼睛从幽暗的蓝色瞬间变成明亮的天蓝,接着张开巨口。一团耀眼的光芒从口中涌出,金色光点如星辰般缓缓飘向威廉。 光芒逐渐散去,露出了炎阳的真容—— 那是一柄巨大的战锤,通体金辉灿烂,如同凝固的阳光所铸成的。锤头刻着复杂的圣言符文,温暖的光芒在符文间流转。 威廉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炎阳的金辉,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看着悬浮在面前的神器,声音颤抖:“我……给我的?这是我可以……可以拿的东西吗?” 盖诺斯芬克斯庄严地点头:“没错,从现在起,炎阳就是你的了。” “哇去,这就是神器吗?好厉害!”一道夸张的男声突然响起。 威廉赶紧回头,发现刚才还倒在地上抱头痛苦的科恩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正托着下巴,一脸兴奋地对着梅西耶打造的巨锤品头论足。 蒂瓦也站起了身,正满脸嫌弃地拍着身上的灰。 玛尔微笑着推了推眼镜。 盖诺斯芬克斯看出了威廉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解开了他们的心灵幻境。”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神的安排——原来你就是炎阳一直在等待的主人,而七百七十七圣殿存在的意义,竟是如此……” “拿起它吧,孩子。”她仰头看向上方,声音变得悠远而庄严,“然后,带着它,去完成你们的使命——” “找到黑环,打败魔瑞寇,拯救梅西耶世界。” 第82章 爆发 夜深雨骤,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击着水晶窗棂和屋顶,发出密集的噼啪声。狂风在窗外肆虐,如野兽般嘶吼着撕扯夜幕。 瑞基轻抿着杯中酒液,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旁疲倦的白发神祗。 菲尼尔出神地凝望着窗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酒杯杯壁。洁白手套与琥珀色酒液相映,竟有种说不出的矛盾美感。 他在想什么? 瑞基忍不住揣测——菲尼尔不仅神情恍惚,眉宇间还带着明显的倦意。那张完美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疲态,仿佛承载着什么沉重的心事。 难道连神明也会有烦恼? 正当他暗自思索时,整座法师塔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 瑞基猛地起身,紧张地环顾四周。 地震了?! 书架疯狂摇摆,小阁楼里几十个花瓶在震动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墙上的花环摇摇欲坠。 震动愈发激烈,书架上的独眼泰迪熊身子一歪,笨重地翻滚下来—— 但它并没有掉到地上。 一道紫色魔力轻柔地接住了它。 淡紫色光晕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将阁楼里摇晃的一切牢牢定住,仿佛时间静止。魔法接住了掉落的小熊,并将它放回了书架。 瑞基转头看向施法者—— 菲尼尔依然优雅地坐在椅中,白手套托着酒杯,神情却阴沉得可怕。 祂凝视着窗外的暴雨,紫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寒光。 然后,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叮。” 喉头滚动,酒液被抽走,冰块与杯壁轻撞,发出清脆响声。 菲尼尔将酒杯跺在小桌上,然后施施然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将下摆的皱褶抚平。 接着,祂越过瑞基,拿起门边的白色披风“哗啦”一声披在身后。 祂紫罗兰色的眼睛瞥向他,淡漠道:“留在这里,没有吾的允许不准出来。” 瑞基瞳孔骤缩。 被玛尔巴什囚禁在高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种绝望的孤独感瞬间吞没了他。 “不要!”他惊恐地冲上前,死死抓住祂的衣袖。 他真的怕阁楼!他不想一个人被困在这里! 而且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了?就这么把他丢在这儿,万一法师塔真的倒塌了,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菲尼尔有些头疼地看了看他,但随着塔身震动愈发剧烈,祂显然没心思哄他。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祂冷漠地说,“你没有选择,瑞基。” 话音刚落,祂手腕一震,强大的魔力瞬间将瑞基推开。 瑞基踉跄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祂转身离去。 “喀嗒”一声,门锁了。 瑞基冲到门前用力拉扯门把手,却纹丝不动。 他被困住了,就像上辈子一样。 “该死……该死!!” 瑞基喘着粗气,胸膛起伏。 震感愈发强烈,整个阁楼都在疯狂摇晃。眼前的木门逐渐和记忆中那扇锁着自己的雕花木门重叠,他红宝石般澄澈的眼眸瞬间变得浑浊,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不……不要……”他抱住双臂,身体剧烈颤抖,嘴唇也惨白如纸,“求求你,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玛尔……玛尔……救救我……” 太阳穴疯狂跳动,耳中响起尖锐的轰鸣声,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形。 手腕脚腕突然沉重如铅,仿佛那副墨绿色的魔纹镣铐重新锁在身上,冰冷的金属紧紧勒着皮肤;手臂如遭雷击般抽搐,皮肤传来密密麻麻的刀割感,每一寸都在燃烧—— 他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正从伤口中缓缓渗出,顺着手臂滴落。 窗外一道紫色的闪雷劈过,轰隆声划破天际。 瑞基肩膀猛地一缩,本能地抱住头颅,蜷缩成一团。 这是哪里……好可怕……他不想待在这里……他想回家…… 家…… 涣散的红眸中,魔界第九狱潘地曼尼南皇城的景象如海市蜃楼般浮现——后花园的喷泉,寝殿的武器架,父王炼金室的魔药台,王叔为他建造的练武场,还有玛尔寝殿里那张熟悉的书桌…… 玛尔…… 记忆深处,那个英俊绝伦的男人缓缓转身,深褐色的半长发垂在身后,左眼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淡漠而疏离。 接着,他朝着他伸出手,将他从这些温暖熟悉的地方抓走,丢进了高塔的阁楼。 锁链相互敲击,发出阴森轻响;床榻剧烈摇曳,发出刺耳的咯吱声;而这两种声音中,还混合着自己情动时不受控制的呜咽和绝望凄厉的哀求…… 他好像又回到了魔界,回到了那段疯狂而扭曲的时光。 瑞基死死地盯着木门,瞳孔因恐惧而收缩成针尖,缓缓后退,“不……我不要被放血……我会乖乖的,不要伤害我……” 家……他的家呢……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轻喃:那是潘地曼尼南城堡,那是你的家啊。 他的瞳孔剧烈摇晃,如碎裂的玻璃。 不—— 那不是他的家,不是!! 他猛地转身冲向阁楼深处,像一只受惊的困兽,整个人重重撞在了巨大的水晶落地窗前。 “嘭——” 冰凉的水晶窗面贴上他滚烫的肌肤,刺骨的寒意如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瑞基整个人紧紧贴在窗面上,如一只绝望的壁虎,手掌摊开,脸颊紧压,甚至连呼出的热气都在玻璃上结成朦胧的雾花。 透骨的寒意如死神伸出的苍白手指,一寸寸抚过他的眉骨、脸颊、唇角,将体内那股疯狂燃烧的血液瞬间冻结。混沌如潮水的思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硬生生拽回现实—— 他不在魔界的高塔,不在那个充满锁链与羞辱的囚笼里。 这里是人界南国的霍普市,是菲尼尔的纯白法师塔。 窗外雷声如战鼓擂动,紫色的闪电撕裂夜空,将黑压压的乌云照得如淤血般狰狞。 整个霍普市都被笼罩在这场诡异的雷暴中,仿佛末日降临。 终于冷静下来的瑞基将手掌和脸从窗上缓缓移开。温热的躯体离开冰冷的水晶,在窗上留下一片朦胧的水雾印记。 他眨了眨被寒气刺痛的眼镜,开始仔细观察窗外的情况。 披着紫袍的邪教徒和银甲圣武士从法师塔隔壁的教会跑出来,涌向法师塔。远处的街上空无一人,在这种诡异的夜晚,居民们都躲在家里,无人敢出门。 “轰——轰——” 沉闷的轰鸣声从塔底传来,不是雷声,而是更加规律、更加沉重的声响。 大地在颤抖,法师塔的墙壁在微微摇摆。随着每一次轰鸣,振动的幅度都会短暂地加剧,就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击着塔基。 瑞基的红眸骤然睁大,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地震。 这是有人在攻击法师塔! 他看着晃动的法师塔,嘴巴微微张开。 ……是谁? 谁在攻击菲尼尔的法师塔? …… “芜湖——!!” 轰隆—— 巨大的石砖如爆炸般四散飞溅,碎石与尘土漫天飞舞。 紧接着,一道圣洁威严的庞大身影从裂开的地缝中疾速窜出—— 盖诺斯芬克斯! 威严的人面如雕像般完美,金色的月形头饰闪闪发光,雄壮的狮身肌肉贲张。 她四肢猛然发力,巨爪在石砖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巨大的双翼张开,遮天蔽日,羽翼间卷起的狂风将周围的一切都吹得东倒西歪,包括那些早早候在纯白大殿的银甲圣武士和紫袍邪教徒。 “呼——” 翅膀重重一拍,斯芬克斯载着四位勇士螺旋飞升,朝着中空的塔顶冲去。 被斯芬克斯抓在掌心里的科恩居高临下地看着敌人们,手中蓝色的魔力跃动。 他扫视着被厉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银甲圣武士和紫袍邪教徒们,嘴角勾起一抹张狂而浮夸的笑容,“来吧,蝼蚁们!让传奇法师——尊贵的南国墨菲斯托斯爵士,为你们奏响命运终结的交响曲——” 他猛然举起右手,掌心的蓝色魔力瞬间转为炽烈的橙红,炙热的火焰在空气中扭曲跳跃:“燃烧成灰烬吧——火球术!” “轰——!!” 火球如陨石般砸向地面,瞬间炸开,橙红色的烈焰如怒潮般向四周席卷开来,将大殿一角瞬间吞没。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似乎连空气都在燃烧。 火光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以及血肉被烈火吞噬时的“嗞啦”声。待火光散去,地面上只余一片焦黑,和几具诡异扭曲的焦炭尸体。 然而一波敌人倒下,更多的黑影如潮水般从大殿四面八方涌来—— 不仅从正门,连每个楼层的廊道、侧门、甚至天花板的通风口都钻出了新的敌人。他们手持长弓和魔法弩箭,动作整齐划一,如训练有素的军队。 “咻咻咻——” 数百支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魔法箭矢撕裂空气,箭头拖拽着紫色、蓝色、绿色的魔法尾焰,如流星雨般密集射向空中的盖诺斯芬克斯。 斯芬克斯见状,幽蓝色的眼睛眯起。她猛然振翅,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急速旋转,如一道白色的飓风。 巨大的羽翼带起螺旋形的龙卷风暴,狂风呼啸间将那些魔法箭矢尽数卷入其中。箭矢在风暴中打转、碰撞、炸裂,绚烂的魔法光芒如烟花般在空中绽放又消散。 挡住第一波攻击后,斯芬克斯奋力振翅向上,螺旋上升至法师塔内部中空的最高处。 这里是一个中空的圆形平台,四周环绕着石柱,一边是通往塔顶的螺旋石阶,另一边是魔法升降梯。 “这里是我能到达的最高处了,”盖诺斯芬克斯将四人放在平台上,“再往上就必须使用楼梯攀爬或升降梯。” 她转过那张威严的人面,深邃的蓝眸凝视着玛尔,眼中闪烁着古老智慧的光芒:“我会守在这里,为你们清除那些蝼蚁。赶快上去——救出你的王子吧。” 她的声音如远古的钟声,庄严而悠远:“他是梅西耶世界能够从无尽深渊取得黑环的最后希望,是对抗邪神魔瑞寇的唯一机会。而你们——” 斯芬克斯张开双翼,圣洁的光辉从羽毛间溢出,将整个平台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则是拯救这最后希望的希望。” 第83章 来战! “等等!” 就在盖诺斯芬克斯转身要离开时,科恩喊住了她。 盖诺斯芬克斯停下身,美丽的幽蓝眼眸疑惑地看向他:“何事?” 科恩迅速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棕发,还偷偷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魔法光芒下闪闪发光:“就让我同您一起作战吧,美丽尊贵的盖诺斯芬克斯殿下!” 他看了看下方像黑紫色蚁群般密密麻麻涌上来的邪教徒,神色难得地正经起来:“敌人实在太多了,就算他们对您这样的神兽来说只是蝼蚁,但俗话说得好——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呢。” “我虽然现在实力大减,完全达不到曾经巅峰时期的传奇法师水准,”他拍了拍胸膛,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但配合您施展范围性法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说着,他以一个夸张而优雅的姿势向盖诺斯芬克斯深深鞠躬,棕色的短发在头顶微微翘起: “您如此慷慨地帮助了我们,我们怎么能就这样把您一个人丢在这里呢?”他抬起头,棕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况且,作为高贵的墨菲斯托斯家族爵士,我绝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如此美丽高贵的女士被这群丑陋的家伙围攻!” 说完,他优雅地向斯芬克斯伸出手,眼中满含深情,语调如丝绒般柔滑:“尊贵美丽的女士,请允许我与您并肩而战——不,应该说,请允许我为您而战,为您的荣耀挥洒热血!” 盖诺斯芬克斯:“……” 玛尔:“……” 威廉:“……” 蒂瓦:“……”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斯芬克斯那张威严如神像般的人面上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妙的表情,巨大的狮掌缓缓蜷缩,尖锐的利爪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嘎吱嘎吱”地刮出数条深深的刻痕,石屑纷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玛尔嘴角抽了抽,毫不怀疑这位远古神兽正在认真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个轻浮得过了头的家伙给一掌拍死。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科恩这家伙竟然轻佻到这种丧尽天良的程度,居然连不同物种都能调情不说,而且还敢对着斯芬克斯这种智慧的神话生物调情?! 嫌活得太长了吗? 盖诺斯芬克斯威严庄重的脸扭曲了一下,然瞥了一眼正黑压压涌来的邪教徒大军,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勉强压下杀意。 “既然你这么‘好心’,那就过来吧。”她冷冷的说,幽蓝色的眼眸严厉地扫了他一眼,“只不过,你非要留下来的真正原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少在我面前玩那套油嘴滑舌的把戏。” 科恩脸上的“深情”瞬间垮掉,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忙不迭地搓着手往斯芬克斯宽阔的背上跑去。 蒂瓦好奇:“科恩,你想留下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科恩正在爬狮背的动作一僵,转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哈、哈哈,没什么——” “他害怕面对菲尼尔,以及英灵先锋军。” 盖诺斯芬克斯毫不留情地一刀捅破,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而且他现在弱得可怜,只有中级法师的水平,最多能施展五环法术。跟着你们往上走,天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倒不如死皮赖脸地抱住我这条大腿——我体型最大,最显眼,真要死也是我先死,他正好可以趁机逃命。” 科恩手脚并用爬上宽阔的狮背,还不忘故作潇洒地挠了挠棕色短发,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诶呀,美丽的女士,您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我可是一片好心——” 盖诺斯芬克斯没耐心听他的话:“再油嘴滑舌,我现在就杀了你。” 科恩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噤声。 盖诺斯芬克斯见他终于闭上了那张烦人的嘴,眼中的杀意这才稍稍收敛。她转过威严的头颅,看向站在螺旋楼梯口的三人,声音重新恢复了神兽应有的庄重:“去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三人点了点头,然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转身,朝着楼梯奔去。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选择旁边那台精美的魔法升降梯——这种时候,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选择把自己困在那个狭小的铁笼子里,好让敌人一网打尽。 “嗒嗒嗒嗒——”三人急促的脚步声在石制螺旋楼梯中清脆回荡。 “玛尔,你真的遇到了玛尔……我是说,玛尔巴什吗?” 蒂瓦矫健地奔行在螺旋楼梯间,艳红色的贴身劲装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火红的长发编成粗大的麻花辫在身后摆动。 黑色的长弓和两把银色的柳叶双刀交叉背在背后,刀刃泛着寒光——这些武器都是玛尔给她的。 她一边急速奔行,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玛尔跑在前面,闻言,他回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对,玛尔巴什撒旦森,就是他救了我。” 他一边跑,一边双手紧紧抓着药箱的单肩包带,以防这个屯满了东西的重要道具包在奔跑中滑落。 “契约解开后,菲尼尔派了一个圣武士‘护送’我出城,实际上是打算在水塘边杀了我。就在那时,玛尔巴什撒旦森刚好出现,救下了我。” 威廉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来,满脸疑惑:“玛尔巴什也来霍普市了?可他怎么不跟着你一起来,而是委托你一个人类来?” 玛尔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原本是想亲自来的,但没想到英灵先锋军突然出现了。” “那些该死的白色死灵奉魔瑞寇的指令专程来猎杀他。他炸死第一波后,又有源源不断的英灵军从地底钻出来,于是他不得不立即撤离,将那群怪物引开,免得殃及无辜。” 威廉和蒂瓦大惊:“什么?!” “英灵先锋军?还源源不断?”威廉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他干了什么,让魔瑞寇如此恨他,宁愿调动这么多英灵大军也要把他杀死?” 玛尔眯起眼睛,无奈道:“啊……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他轰死了祂在魔界的分身,菲尼瑟斯巴恩克里斯特吧。” 菲尼瑟斯的身份在名单上赫然位居第三,科恩有跟他们讲过。 蒂瓦先是“啧啧”叹道,“魔瑞寇真是小气得要命,不就杀了祂一个分身嘛,至于这么记仇追着不放吗……” 然而话音刚落,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恐惧:“等等——完了!要是我们杀了菲尼尔,那魔瑞寇是不是也要派无穷无尽的英灵军来追杀我们?!” “不要啊!我还年轻,我还没享受够魔生呢!!” 威廉哈哈一笑,安抚她:“蒂瓦,别怕,不用担心。” “要是真如玛尔……穆恩先生所说,玛尔巴什已经拿到了那份邪神分身名单,并且将其交给了光明圣殿的最高领袖——天国副手迈克尔殿下,那么很快,整个梅西耶世界都会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反击风暴,将祂在梅西耶世界布下的棋盘打乱。” “到那时候,魔瑞寇光应付各方围剿就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闲心专门针对我们几个小虾米?” 玛尔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无害:“对呀,不要担心,拉法小姐。” “毕竟担心也没有用呢。”他笑呵呵地说着凉飕飕的话,“虽然挑战失败会死,但就算不去挑战菲尼尔,我们迟早也会被祂杀掉的。” “既然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放手一搏,为自己争取那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呢。” 在队友们的安慰下,蒂瓦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稍稍平缓。可她依然忐忑不安,冰蓝色的眼眸中满含焦虑:“但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那个名单,以及除掉祂在梅西耶的分身对祂会有什么影响?” “你们不是说过了,祂是神吗?神可是无所不能、凡人根本无法战胜的存在!” 威廉听了,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但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对,我们作为凡人,也许永远无法亲手打败神——但我们可以成为希望的薪火,为那些能够创造奇迹的人铺路!” “而且,魔瑞寇在梅西耶世界并非全能。”他的声音变得坚定而有力,“祂的真身至今没无法突破世界之墙,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几乎为零。” “想想看——如果这个世界依然强盛团结,如果众生对光明神梅西耶的信仰依然虔诚,那么我们的神就会变得更加强大,世界之墙也会更加坚固。” “正因如此,魔瑞寇才要派遣分身潜入我们的世界,挑起战争、制造混乱、摧毁信仰——祂要从内部瓦解我们的力量!” “所以我们消灭邪神分身,就是在保护这个世界的根基!”他紧握拳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烈焰:“我或许无法亲手斩杀魔瑞寇,但我绝不会放弃抵抗,更不会跪地求饶!” 玛尔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危险而优雅的弧度,“没错,我才不接受所谓命运、所谓不可为的摆布。” “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藏在眼镜后的深褐色眼睛里燃着野心勃勃的烈火,“若这苍天非要逼着我按照祂定下的规则与轨迹行走,那我便——破了这天!” 威廉和蒂瓦被他话语中突如其来的杀意给震住了,齐齐朝他投来惊讶的目光。 蒂瓦眨了眨冰蓝色的眼睛,看他跟看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一样:“没想到啊,药师,你看起来文质彬彬,跟个弱鸡似的,骨子里竟然这么狠。” 威廉愣了一下,随即豪爽地大笑出声:“对!就是要有这种气魄!为了守护自己所爱的一切,管他什么神不神的——敢动我珍视的东西,全都杀光!” “——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一道粗犷的男声如惊雷般在纯白楼梯长廊间炸开,轰鸣的回声在石壁间层层回荡,震得墙壁都在微微颤抖。 三人瞬间刹下脚步,面色绷紧。 威廉迅速地取下背后的巨锤炎阳,单臂横举置于身前,将队友护在身后,“谁?!” 一道绿色的影子从上方的楼梯间纵身跃下,如陨石般带着呼啸的风声急速坠落。 “咚——!!” 沉闷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整个楼梯都剧烈震动起来。 绿影重重砸在他们面前的白色石阶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坚硬的大理石阶梯蛛网般龟裂开来,碎石和粉末如雪花般簌簌飘落。 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直起身来…… 在曙光镇外屠杀无辜难民,将威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雇佣兵首领—— 狂暴兽人索尔克。 第84章 对决 “哟,威廉白石,又见面了啊。” 索尔克狰狞的绿色面孔上挂着残忍的笑容,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手持流星锤,粗壮的双臂上青筋暴突,浑身上下散发着野兽般的危险气息。 威廉冷哼一声,灰蓝色的眼眸谨慎地观察着他,“索尔克,没想到你竟然还在这里。” 索尔克勾了勾嘴唇,獠牙上的金银牙饰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没办法啊,老板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缓缓压低身子,做出野兽扑击前的准备姿态,半边脸狰狞的烧伤让他看上去比恶鬼还可怖,“所以,为了老子的佣金——只能委屈你们去死了!” 威廉握着炎阳的双拳攥得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如蚯蚓般暴突,“很可惜啊,我们也有必须要达到的目的。如果你一定要阻拦我们——” 金色的圣光开始在巨锤上流转跳跃, “那也只能委屈你去死了!” 说完,他压低声音朝身后的队友急声道:“我来拖住他,你们快走——” 玛尔和蒂瓦对视一眼,然后点头,“明白!” 索尔克见状,嘲讽道:“老子可不会就这么让你们过去,受死吧!”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动手中那柄沉重的暗绿色流星锤,朝看起来最文弱的玛尔击去。 流星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破空的呼啸声。 “铛——!” 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在廊间炸开,无数火花四溅开来,如烟花绽放。 威廉及时横身而出,金色巨锤炎阳与暗绿流星锤狠狠撞击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两人都后退了几步。 “我说了——”他咬牙道,灰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战意,“你的对手是我!” 索尔克冷哼一声,当即抽回流星锤,金色的瞳孔地扫向楼梯,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接着他一声怒吼,浑身筋脉急速扩张,身子也膨胀至原来的两倍大。 “喝啊——!”狂暴的野蛮兽人一拳朝楼梯击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坚固的大理石楼梯竟然生生被他给打裂了! 楼梯剧烈摇晃着,蛛网状的裂纹如闪电般迅速蔓,延碎石如雨点般簌簌坠落,眼看就要彻底坍塌。 “该死!”蒂瓦咬牙,身上瞬间爆发出一阵红光。 光芒散去后,出现的是一只红色尖齿豹魔,她火红的皮毛在光线下如烈焰般耀眼,锋利的爪子深深嵌入石缝中。 “上来!”她对身旁的玛尔低吼道:“本小姐带你上去,让威廉对付那丑八怪!” 玛尔当机立断跨上她的后背。 蒂瓦四肢猛然发力,如弹簧般向上弹跳,在楼梯彻底断裂的前一瞬间跃上了上层平台,继续向塔顶攀爬而去。 “该死!哪里跑——”索尔克见状暴跳如雷,肌肉贲张的巨臂挥舞着流星锤,就要朝上方追击而去。 “哼,索尔克,别追了,” 威廉身披金色圣光,悬浮在空中,炙热的光芒将他的身影衬托得神圣而威武。 看着小山高的兽人索尔克,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双手紧握巨锤炎阳,肌肉如钢索般绷紧,“你的对手——” 他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巨锤高举过头顶,朝下方的绿色狂暴兽人当头砸去, “——在这里!!” …… “轰隆——!!” 下方传来惊雷般的炸响,碎石从天花板簌簌落下,整座法师塔都在剧烈颤抖。 玛尔忍不住探头往下看,“好大的动静……是威廉!”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担忧道,“希望他没事……” 化身为红色尖齿豹的蒂瓦四肢如弹簧般有力,在断裂的石阶间灵活跳跃攀爬,每一次落地都稳如磐石。 “那个大叔很强,而且还有斯芬克斯给他的神器炎阳,肯定能把那个丑八怪兽人锤爆。”她安慰他道,“我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话音未落,一道锐利的破空声如毒蛇吐信般向他们袭来—— “!” 蒂瓦豹瞳骤缩,肌肉瞬间绷紧。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侧身,接着跃入一旁的长廊,险险避开了这记致命攻击。 一个身披暗紫色斗篷的纤细人影从对面走廊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手中的荆棘铁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如毒蛇般蜿蜒扭动。 蒂瓦看清来人后,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是你——艾摩斯!” 艾摩斯穿着暗紫色劲装,白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脖颈处缠绕着几层白色绷带,将那道被斩首后留下的狰狞缝合疤痕严实地遮住。 玛尔见状立即翻身从蒂瓦背上跃下,双脚稳稳落地,摆出防御姿态。他推了推眼镜,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看来又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恶战了。 艾摩斯看着豹型蒂瓦和神色警惕的玛尔,深紫色的薄唇勾起一抹残忍而阴冷的笑容,毒蛇吐信般阴森道:“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两条恶心的蛆虫。” “你找死!!” 蒂瓦瞬间暴怒,全身豹毛如钢针般炸开,龇牙咧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锋利的獠牙在昏暗中闪烁着寒光。 玛尔刚把手伸进药箱里准备拿魔法卷轴施法,却见一道红光闪过——红豹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材曼妙、容貌绝美的欲魔公主。 蒂瓦缓缓抽出背后交叉的柳叶双刀,“锵”的一声轻响,刀刃在紫晶灯光下泛着肃杀的银光,如两弯新月般美丽而致命。 她微微侧过头,冰蓝色的眸子看向玛尔,“药师,你继续往前,去找瑞基。” “虽然现在没办法通过领主链接联系上他,但在他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就在这座塔的最高处,就在我们头顶上!” “我知道你身上带着许多保命的好东西,战斗力绝对不弱。所以——” 她猛然转身面对艾摩斯,火红的长发在灯光下如烈焰般跳跃,鲜艳的颜色倒映在刀身上,让两把银刀瞬间化作血月弯刀。 “我来对付这个家伙,你赶快上去跟他会和!” 玛尔眉头微蹙,有些迟疑:“可是你一个女孩子——” “不用可是!废话少说,让你滚就滚!”蒂瓦怒喝道,“少用你们人类那套‘女子不如男’的狗屁理论来套在我们雌性魔族身上,老娘强得很!” “况且,”她死死锁定着对面向她袭来的艾摩斯,冰蓝色的眸子如寒星般冷冽刺人,燃烧着复仇的烈火,“本小姐和这家伙,还有笔账没算呢——” 话音刚落,她如离弦之箭般猛地窜出,火红的身影拖拽出一道残影,双刀在空中划出两道交叉的银光,与迎面冲来的艾摩斯狠狠撞上。 “铛——!!” 蒂瓦紧贴着艾摩斯,两人兵刃相交,她嘴角勾起一个嗜血而残忍的弧度,如地狱中爬出的复仇女妖:“还记得本小姐在教会地牢说的话吗,艾摩斯?” “我说过——一旦我出去了,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亲手撕下你的皮,把你活活剁成碎片。” 艾摩斯听了,冷笑一声,手中动作更加狠厉,“那就让我们看看,是你先剁碎我,还是我先杀了你吧,拉法小姐!” 刀刃与铁鞭碰撞的金属声响起,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两道身影快如鬼魅,频频碰撞交错。 玛尔看着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朝着她微微颔首,然后捏紧药箱肩带,朝着上层楼梯疾步而去。 急速奔跑间,他抬头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塔顶,内心如火焚般焦急,嘴唇无声地动着—— 瑞基,等我……我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段上行路程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人的阻拦。中途虽然有一些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魔法追踪射线和隐蔽的陷阱机关,但都被他敏锐地察觉并轻松躲过。 眼见螺旋楼梯即将到达尽头,他咬紧牙关,卯足了浑身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向上冲刺,终于抵达了纯白法师塔主楼的顶层平台。 面前是一扇厚重的黑色铁门,门上布满了复杂繁琐的浮雕,散发着华丽却阴森的气息。 玛尔看着这扇毫无魔法痕迹的门,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奇怪,怎么没有魔法禁制? 这种程度的门,可是关不住瑞基的。 除非——这里根本不是真正的塔顶,门后才是通往最高处的真正道路。 想到这里,他深褐色的眼眸中燃起坚定的光芒,如火焰般炽热。 不管如何,先闯过去再说! 瑞基,他的王子,他的殿下还在门后的某个地方等他! 玛尔走上前尝试开门,厚重的铁门却如山岳般纹丝不动。 嗯,毫不意外。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了一层魔法护罩,紧接着后退了几步,准备将门强行撞开。 然而就在他往前冲时,门“嘎吱”一声,自己开了。 玛尔猝不及防地扑了个空,整个人径直冲了进去。 轻柔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紫罗兰和夜茉莉的花香。 “……”玛尔站在精致的碎石小径上,有些失神地看着这个地方。 风吹起他棕色的碎发,在空中轻柔飘舞。 左侧是成片纯净高雅的紫罗兰花田,如紫色的海洋般延伸;右侧却种满了颠茄、黑玫瑰和夜茉莉等危险的花卉,美丽而致命。 透明的魔法屏障将铺天盖地的暴雨与惊雷阻挡在外,花园中央的白色凉亭里,紫水晶灯散发着高贵而诡异的光芒—— 菲尼尔的空中花园。 凉亭中那道一直背对着门口的颀长人影缓缓转过身来,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在紫色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玛尔凝视着那抹瑰丽如雪山之巅的银发,暗中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如弓弦。 他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名字,深褐色的眼眸中燃着冰冷的杀意: “……菲尼尔。” 第85章 神魔?愧疚? 瑞基趴在纯白法师塔顶部阁楼的水晶落地窗前,严肃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法师塔的震动虽不如先前猛烈,但依然在持续颤抖。越来越多的紫袍邪教徒如蚁群般涌向塔基,连城市护卫军都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包围了整座高塔。 “认真的吗……”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蜷缩成拳,低声咒骂,“这么多人……” 不管入侵者是谁,在这种围攻下恐怕都是死路一条。 他在心里默默为那些不知名的勇士点了根蜡烛。 但不管如何,这场混乱正是他逃脱的绝佳机会。 他必须赶快想办法破开菲尼尔的禁制,趁乱逃走,然后找到威廉、蒂瓦和科恩。 队友们都是受他牵连才卷入这场风波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本可以平安无事。所以,救他们是他应尽的责任。 呃……科恩那家伙除外。 瑞基想到那个矮子法师接了菲尼尔的雇佣任务后的一些列作死行为,嘴角微微抽搐。 ……算了,顺手救了吧。毕竟在曙光镇,他也救过自己一命。 他轻抚着笼罩阁楼的淡紫色魔力屏障,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只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都为时过早——他连怎么离开这鬼地方都毫无头绪。 心猛地沉了下来,还带着一丝尖锐的刺痛。 可恶……真后悔当初没听父王和玛尔巴什的话,多学点魔法。 现在玛尔巴什也不会来救他了,父王一如既往地忙着更重要的事,蒂瓦更是指望不上—— 停!打住! 瑞基猛地抬手捂住太阳穴,用力摇头。 他现在要做的事是想办法——想、办、法! 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抱怨发牢骚! 以前遇到危险时,玛尔巴什总会及时出现,然后神来一笔将他救出危境。 但这次不同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那个人了。而那人……应该也不可能再来救他了。 突然,时间回溯前的那一幕猛地从脑海蹦出——玛尔巴什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深褐色眼眸冷漠如冰,淡漠疏离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东西。 胸口瞬间被撕裂般的疼痛覆盖,被深爱之人彻底抛弃的绝望如深井之水将他淹没。 但下一秒,被抛弃的绝望与痛苦就被愤怒所盖过。 瑞基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红眸燃起熊熊烈火—— 哼!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他不需要靠任何人,他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咬紧牙关压下心底翻涌的痛楚,他重新聚焦于落地窗,红眸专注地搜寻着紫色魔力屏障的薄弱点。 突然,他的余光扫到楼下的空中花园,而红眸在看到那抹淡绿色的身影后,瞳孔猛地紧缩—— 药师!玛尔穆恩! 他不可置信地贴得更近,几乎将整张脸都压在冰冷的玻璃上,瞳孔颤抖着凝视着花园中那个清俊的人类药师。 穆恩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让他走了吗?! 难道说……那家伙临别时说的“等他”,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一股奇异的欣喜涌上心头,冲去了被一个人关在阁楼里的恐惧。 接着,鼻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酸,眼眶也像进了沙子般胀痛难忍。 竟然……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明明他只是个想回家的普通人类…… 这……这人是不是傻啊。 “沙子”刺激得眼睛开始不争气地流泪,瑞基连忙抬起袖子,慌乱地在脸上胡乱擦拭。 强行平静下来后,他死死盯着花园里那抹模糊的身影,咬紧了后槽牙。 这么看来,药师就是入侵者之一,而如果他被菲尼尔抓到,必死无疑! 该死!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必须去救他!可是……该怎么办?! 正当他红眸急得直打转时,另一抹白色的身影从花园凉亭里走出,缓缓向玛尔逼近—— 菲尼尔。 窗外雷鸣如战鼓轰响,紫色的闪电撕裂夜空,将花园照得阴森诡谲。那道白色身影在雷光映照下如厉鬼般恐怖,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瑞基猛地咬住嘴唇,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一股电流般的恐惧从脊椎直冲天灵盖,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不——不要!菲尼尔,不要伤害他!! 红色的瞳孔剧烈震颤,他拼命锤打着厚重的玻璃,指节在激烈撞击下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拳头滴落,但他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 一股狂暴的力量突然从体内深处涌出,如熔岩般在血管中翻涌,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席卷全身,像是每一寸肌肉都被活生生地撕裂。 “嘶!!” ——疼!好疼!! 他捂住手,精致艳丽的无关疼得扭成一团,眼角、鼻孔、耳朵隐隐有湿润滑落。 但他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痛了—— “咔嚓咔嚓——” 淡紫色的魔力屏障被狂暴力量震得支离破碎,而面前坚不可摧的水晶落地窗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裂纹! 瑞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拳头。 蛙趣,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能砸开,那他就继续锤!再疼也要砸穿它! 他要离开这个该死的牢笼!他要冲下去救那个笨蛋药师!他要救出那几个为了他而陷入险境的朋友们! 瑞基死死盯着布满裂纹的水晶窗,接着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肌肉被撕裂的剧痛,握紧双拳,将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全部灌注在拳头上,朝着水晶窗的蛛网裂纹处狠狠砸下—— “给我——破啊!!” …… 纯白法师塔空中花园里,菲尼尔从凉亭中缓缓走出。 他抬手撩了撩被夜风吹得微乱的银白长发,紫罗兰色的眼眸扫向不速之客时微微一怔,随即危险地眯起:“……怎么是你?” 玛尔握着药箱肩带,嘴角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对呀,是我呢~” 他笑得眉眼弯弯,眯起的深褐色眼眸在镜片后闪烁着莫测的光芒:“不然——公爵阁下以为是谁呢?” 菲尼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银白的长发在夜风中飞舞:“反正不是你这个卑微低贱的人类。” 祂微微扬起下巴,紫眸中满含嘲讽:“不过你竟然有胆子回来,倒还真是令吾刮目相看。” “只不过,谁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祂踱步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嫌恶与鄙夷毫不掩饰,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难不成——你也被吾儿那副漂亮皮囊所迷惑,色迷心窍,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轰!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玛尔脑中炸响。 他瞳孔猛地缩小,心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什么意思?”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但脸上依然保持着那抹温和无害的笑容,“吾儿?您的儿子是谁?” 而且,什么叫“也”? 除了那个被自己杀掉的登徒子黑暗精灵,还有谁觊觎瑞基? 一想到有肮脏的虫豸在他不知道的阴暗角落里,暗中窥视着他的王子,他向来坚定的理智就摇摇欲坠,心中杀意沸腾,恨不得将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部捏成粉末! 菲尼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玛尔巴什没有告诉你?” 很快祂又嗤笑出声,语气中满含轻蔑:“也对,你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蝼蚁,高傲如他,当然不会向你透露如此重要的秘密。” 祂停顿了一下,紫眸中闪过得意的光芒: “瑞基——瑞古勒斯撒旦森,是吾与晨星的儿子。” “……!!” 玛尔高速运转的大脑宕机了。 瑞基……是魔瑞寇和撒旦的儿子? 神魔混血?怎么可能? 魔瑞寇虽被称作邪神,但本质仍是光明属性的神明;而魔王撒旦则是纯粹的黑暗属性近神存在。 光与暗天生相克,如水与火般无法相容。 先不说魔瑞寇和晨星从本质上就应该互斥互恨,就算奇迹出现,祂们真的看对眼春风一度,也绝不可能诞生后代! 那个孩子在出生时就会被两位血亲体内互相排斥的神魔之力撕成碎片。 除非…… ‘为什么瑞基明明是魔王的儿子,却没有任何魔力?’一个疑问从心底冒出。 他的瞳孔猛地一颤,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细节—— 自己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困在无尽深渊的婴儿躯体里,眼看就要饿死时,那个小男孩从黑暗中走来,身上环绕着淡淡的圣洁白光; 在人界时,他偶尔能察觉到瑞基体内微弱的魔力波动,但那股力量总是一闪即逝,瞬间消失无踪; 瑞基回到魔界后,魔王第一时间将他彻底检查,还和王叔彼烈神秘地带他去了皇宫地底的古老祭坛; 还有瑞基珍藏的“母亲的遗物”——那枚银扣头紫罗兰花水晶吊坠,颜色与眼前这人的眸色发色完全一致…… 丝丝缕缕的线索串联起来,拼凑出了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可能—— 瑞基确实是神魔之子,而魔王为了让他存活下来,封印了他体内相克的神性力量! 玛尔颤抖着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烈火。 他在无尽深渊被瑞基捡到的时候,看上去只有七八岁。虽然他按照人类纪元算已经一百五十岁了,但对于魔族来说仍然是个幼崽。 虎毒不食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丧心病狂到把自己的幼子丢进千万年来有去无回的死亡深渊?! 禽兽!简直禽兽不如! 玛尔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问题,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的愤怒: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要把他丢进无尽深渊?!” “那简直就是谋杀!!” 菲尼尔听到他控诉般的质问后,非但没有丝毫愧疚, 反而玩味地笑了。 第86章 深渊之下的血誓 夜晚的暴风经过魔法屏障的过滤,化作缕缕清风吹过空中花园。 “——瑞基他被丢进无尽深渊时,才一百五十岁,在魔族里还是个幼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他?” …… 【“唉呀,小婴儿,别总是垮着脸嘛,笑一笑呗?”】 无尽深渊的荒废神殿里,小小的瑞基紧紧抱着襁褓中的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在废墟中探索,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你比我可好多了。”】 那时的他沉浸在又没有死成的愤怒中,根本不想理这个莫名其妙把他捡走,还强行喂血给他、非要让他活着的陌生小孩。 【“你看,虽然那个堕天使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但它还一直紧紧抱着你不放呢!”】黑发红眸的小男孩咧嘴笑着,手舞足蹈地重复着刚才的情景,【“要不是我发了血誓,它恐怕根本不会放手!”】 【“我跟它说——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定保你也活一天,绝不让你死掉!它听到后,就安心地化成粉末了呢!”】 小瑞基的笑容渐渐收敛,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认真与忧伤: 【“我说到做到,绝对不会丢下你,更不会让你先死!”】 他抱紧怀中的婴儿,声音哽咽,【“你不要怕,我永远永远不会不要你。”】 小男孩的声音开始呜咽,【“我一定不会像父王和菲尼瑟斯一样,突然就不要我了……”】 【“就算哪天我真的不要你了,我也一定会告诉你为什么!”】泪水顺着瑞基的脸颊滑落,【“不像他们,什么都不说,就把我丢了下来……我怎么喊都不答应……”】 裹在襁褓里的他抬眼看向瑞基,心里升起一抹怜悯。 没想到这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在这种黑暗恶劣的环境里,这个孩子应该很快就会死。 可怜的孩子。 小小瑞基不知道他脑中的想法,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红宝石般的眼眸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不要就不要,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我讨厌这个鬼地方,一定要离开这里!”】男孩低头,看向被他抱着的自己,眼中满是坚定,【“小婴儿,你也要和我一起走!”】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好的伙伴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 玛尔想着那个在深渊里强颜欢笑的小身影,气得浑身发抖,心也一抽一抽地痛。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恨不得直接冲上前打烂祂那张漂亮的脸蛋。 然而面对他滔天的愤怒,菲尼尔却丝毫不为所动。 银白的长发在夜风中轻柔飞舞,带着无尽的高贵与美丽。 祂百无聊赖地垂眸,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着洁白的丝质手套,动作优雅得令人窒息。 “谋杀?” 菲尼尔缓缓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扫向玛尔,那双美得不似人间的眼睛里却盛满了冰冷的讽刺与恶毒。 “对啊,就是谋杀。” 祂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吾那时就是想那个小杂种去死——怎么,你有意见?” 猛地听见这个冷血至极的答案,玛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 亲生父亲,竟然真的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不过没想到,那小东西居然活着从无尽深渊里爬了出来。” 菲尼尔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与兴味,“呵,倒是有些意思。毕竟那个地方,连吾的分身进去了都出不来呢。” 祂优雅地点了点下巴,紫眸中闪过一丝思索:“说不定他真的可以从无尽深渊里取出黑环——” 话锋一转,祂的声音变得冷漠:“可是何必呢?他是吾的儿子,根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去拿一个存不存在都不好说的东西。” “更别提,那还是专门用来对付他老子的东西。” 忽然,菲尼尔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张完美的面容褪去了神祗的冷漠,浮现出无奈与悲伤。 “这么多年来,吾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 祂的声音变得柔和,还带着压抑的愤怒,“在看到他在魔界因为没有魔力而备受那些低贱东西欺凌时,吾心中的怒火几乎要焚烧一切——那些蝼蚁,怎么敢如此羞辱吾的血脉?” “吾曾多次尝试接触他,想要带走他,但晨星看得太紧,根本找不到机会。” “但后来,看到瑞基每次受了委屈,只会无脑地嚷嚷和打架,把原本对他有利的局面搞得一团糟。事后也从不反思,只会一个人生闷气,几百年过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但如此,他还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屡次当众拒绝他的男人,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在那个男人面前卑躬屈膝、百般讨好,连王子的尊严都不要了,彻底沦为整个三界的笑柄!” “吾生气之余,更觉得丢脸,便决定放弃他——这种没用的儿子,还不如不认。” 然而下一刻,菲尼尔抬起头,目光温柔地望向法师塔塔尖的高阁,嘴角勾起一抹慈爱的笑容,“但这次,晨星不在,他又竟然主动离开了魔界,还来到了吾分身菲尼尔的领地……” “所以吾决定——再给这孩子一次机会。” 白发神祗的神色平静了下来,紫色的眸子泛着温柔,仿佛一汪宽广浩瀚的海洋。 “瑞基如果选择站在吾的身边,那么吾就会将神格完整地留在他体内,就像普通父亲那样,”祂闭上眼,嘴角翘起,“疼爱他、保护他,悉心教导他如何掌控神力,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神之子。” “但如果他敢拒绝吾——” 菲尼尔猛地睁开眼,脸上的温柔慈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淡漠与杀意, “那吾就杀了他,将神格剖出来,再把他的尸体丢去喂狗。” 一股寒意如毒蛇般顺着脊椎攀爬而上。 玛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祂。 ……什么? 祂怎么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种话?! 在祂的语气里,瑞基根本不像是祂的儿子,更像是一个小宠物,一盘小咸菜。 即便祂是神,祂也不能——也不应该—— “……疯子,”他声音颤抖,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你就是个疯子!” “你不但不配做神,更不配做他的父亲!!” 他心中充满痛苦与怜惜。 瑞基,他的瑞基啊…… 要不是这个疯子,他本该拥有幸福的童年,在父王与王叔的宠爱下众星捧月般长大,而不是从深渊爬出后又在人界颠沛流离十几年,用几百年的时间来治愈童年的创伤! 都是因为祂—— 杀了祂!他一定要杀了祂!! 菲尼尔察觉到了他滔天的恨意,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嗤笑出声:“怎么,为你的心上人打抱不平?” 祂仿佛发现了什么绝妙的乐趣,缓缓俯下身,紫眸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真可惜,你喜欢他,但他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 “他喜欢的人,另有其人。”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甚至连呼吸都疼得停滞了一瞬。 玛尔脸色瞬间惨白,连嘴唇都褪去了血色。 “你……你胡说……”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勉强挤出微弱的反驳:“不……我不喜欢他……” 胡说……瑞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 他明明那么依赖他,那么喜欢他,整个三界都知道! 他说过他永远不会抛弃他,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理智清楚地告诉他——菲尼尔口中瑞基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玛尔巴什撒旦森。 但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连“瑞基不喜欢他”这种话都听不得。哪怕明明知道菲尼尔没有认出他,哪怕理智不断提醒着真相,可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就足以让他的世界天崩地裂。 菲尼尔看着他大惊失色、仿佛天塌了似的样子,忍不住捧腹大笑,“看看你这副样子,还说不喜欢?明明喜欢得要死要活的!” 祂的笑声优美如天籁,笑意却刺耳又刺心。 笑够了,祂轻蔑地摆摆手:“果然不出吾所料,人类的精神力就是脆弱,这么快心防就被击垮了——无趣。” 祂漫不经心地侧头望向远方,撇了撇嘴,语气里带了一丝遗憾:“啧,真希望来的不是你这个弱小的人类,而是玛尔巴什撒旦森。” “收拾他,比捏蚂蚁有意思多了。”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玛尔猛地抬头,声音冰冷:“……瑞基的养弟?为什么?” 菲尼尔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危险!! 这一平平淡淡的一眼,却让玛尔浑身警铃拉响。 他本能地后仰,下一秒,一道寒锋魔法擦着他的脸飞过,将他身后厚重的铁门像切豆腐一般劈成两半。 他迅速翻身后跃,连着几个后空翻,拉开了和菲尼尔的距离,动作轻盈如燕。 “哦?”菲尼尔挑眉,眼里罕见地浮出一丝兴趣,“一个人类,居然能够躲过吾的攻击?” “这身体素质……反射神经……啧啧,”祂舔了舔唇,眼神像看猎物般炽热而贪婪,“你很不错啊,真适合做成英灵——成为吾的收藏品。” 紫色的魔力在祂掌心流窜跳跃,正当祂准备发动更猛烈的攻击时—— 突然菲尼尔瞳孔猛地收缩,像感应到什么异动般猛地抬头望向高塔顶楼。 “臭小子……吾真是小看你了。” 祂祂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意却透着怒极反笑的危险:“居然能打破吾的禁制……” 祂收起掌心的魔力,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一抹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祂的身后。 菲尼尔头也不回地下令:“温蒂,吾的黄金叶——把这个人类解决掉,将他的灵魂抽出制成英灵。” 祂抬头凝视着塔顶,紫眸中燃烧着压抑的愤怒与兴奋: “吾要去好好‘教育’一下,那个不听话的儿子。” 第87章 诀别,黄金叶 菲尼尔吩咐完,便开启了魔法传送。 祂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玛尔顺着祂临走前凝视的方向抬头望去,视线落在高塔顶端的水晶窗小阁楼。 透过反光的水晶窗,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趴在窗前拼命击打着什么。 刹那间,他眼中爆发出欣喜的光芒—— 是他!是瑞基! 他和他形影不离几百年,那个身影的每一个轮廓他都深深烙印在心里,即便只是一个朦胧的剪影,他也能瞬间辨认出来。 但下一刻,他眼中的欣喜瞬间被浓烈的恐惧与担忧吞噬。 菲尼尔说过,瑞基如果敢反抗祂,祂就杀了他。 而祂这么匆忙地离开,很有可能瑞基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拒绝了魔瑞寇。 玛尔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牙齿轻咬下唇。 ……傻子。 瑞基他还是这么傻。 换作任何人面对如此强大的邪神——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了力量选择妥协,或者声称自己无力反抗只能顺从,都不会有人指责什么。 毕竟那可是神,凡人怎么可能与神抗衡? 但他偏不。 这家伙从小就倔得跟头驴似的,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以他重情重义的程度,绝不可能放弃梅西耶世界,背弃疼爱他的父王和王叔,以及…… 自己。 脑海中不由闪过那双明亮如红宝石的眼睛,还有那张总是洋溢着开朗笑容的脸庞。 瑞基的容颜盛如玫瑰,性格带刺如荆棘,但他的内心却炽热如永不熄灭的烈火——纯粹、坚定、永远燃烧着对未来的渴望。 即便身处无尽深渊,那个人也从未失去过希望的光芒。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玛尔看着高塔阁楼的眼神变得严肃而坚定。 瑞基…… 必须立刻赶过去——绝不能让菲尼尔伤害瑞基! 绝不!! “你好,穆恩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冰冷无波的声音如一盆寒水当头浇下,瞬间将玛尔从焦急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玛尔看着面前娇小玲珑的白色身影,神色复杂道:“你是……黄金叶?爱尔琳黄金叶?” 难道她真的是精灵公主爱尔琳? 温蒂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蹙,“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玛尔脸色沉下来,问道:“为什么?” 温蒂的手覆上心口,白瓷般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因为每次听见这个名字,这里就好痛。” 玛尔紧抿双唇,陷入了沉默。 瑞基的直觉果然没错—— 温蒂就是精灵公主爱尔琳。 不……不对。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英灵,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哀伤。 这不是爱尔琳,这只是邪神收藏的一具傀儡,一个被抹去所有记忆、所有情感的空壳。 她只是恰好还保留着爱尔琳的容颜和一些本能反应罢了。 真正的爱尔琳……早就死了。 温蒂眨了眨眼,下一秒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咻——!” 只见白影一闪,这位白瓷少女便如利箭般闪至他面前,五指成爪,指尖紫光乍现,直取他心脏要害。 它的动作迅猛如闪电,无声如幽灵,若不是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温蒂的这一击便已经得手了。 “迷踪步?”温蒂缓缓转头,目光锁定瞬移至二楼楼梯口的玛尔,“区区人类,竟能在瞬息间施展此等法术。纵然借助卷轴之力,也实属难得。” 它唇角微扬吗,神情诡异,“难怪吾神想要将你收入囊中。” 玛尔凝视着它,脑海飞速运转着该怎么摆脱它。 杀死温蒂?太费时间,等他解决掉这个麻烦,瑞基怕是早就凉透了。 之前在雏菊花田,他使用法术织构制造了大爆炸,前来围剿他的整队英灵先锋军都死了,唯独温蒂毫发无损。 爱尔琳公主生前便能打能奶,续航恐怖,实力在梅西耶世界名列前茅。死后化身英灵,力量暴增数倍,既不知疼痛也不会受伤。 若是在魔界,自己要杀它易如反掌,可如今化作人类之身,想要杀死它,那便是痴人说梦了。 在他思考间,温蒂白瓷般的手举起,紫光闪过,一张造型优美的长弓便出现在它的手里。 它拉开弓,紫色的邪神之力凝聚成箭,对准玛尔。 玛尔看见那支弓,以及神力凝聚成的羽箭,狠狠咬牙—— 是它! 在曙光镇射伤瑞基的那个英灵,竟然是温蒂! 它追杀瑞基追得那么狠,是怎么做到在接待他们的时候一点异样都没有的? 不过他很快又回答了自己:因为英灵们没有自主意识,它们的“智能”都是假的,都是魔瑞寇制造出来的。 魔瑞寇的英灵军就是一群使用着亡者生前的天赋配置,毫无感情的机器,跟一些炼金师制作出的机器傀儡一样,只不过比那些傀儡更精密、更高级。 “嗖——” 羽箭划破空气,直指他面门。 玛尔吃力地躲开,羽箭擦着他的脸飞过,撞进身后楼梯口的墙壁。 轰隆一声响起,石墙坍塌了。 碎石如雨点般坠落,烟尘弥漫中,通往高塔的楼梯口瞬间被巨石封死。 “……!” 该死,上楼脱身的意图被识破了! 玛尔瞥了眼被堵死的退路,目光重新锁定正在搭弓的温蒂,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寒光。 看来必须得先解决它。 他手伸进药箱,拿出四个法术卷轴——塑能魔纹,火球术,雷击术,云雾术。 先用塑能魔纹设置触发点,再以云雾术逼它进入攻击范围,配合烟粉炸弹制造大爆炸。这等杀伤力,纵然杀不死它,也能重创它。 决定好策略后,他准备开始实施。 然而计划里想的很好,现实却残酷得很。 温蒂根本不给他布阵的机会。 紫光闪烁的羽箭如流星雨般呼啸而至,他光是闪避这密集箭雨便已竭尽全力,根本没有余裕施法。 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 终于—— “噗嗤!” 一只羽箭撕裂血肉,深深地埋入他的左臂。 钻心剧痛瞬间炸开,玛尔忍不住低吼出声,英俊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他痛苦地抱着手臂,单腿跪地。耳鸣阵阵,视线天旋地转,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正在撕扯他的灵魂,要将其生生拽离躯体。 玛尔眉心滚烫如烙铁,脑袋疼得仿佛要撕裂成两半。 邪神魔瑞寇的力量如黑色触手般沿着箭矢蔓延,疯狂侵蚀着他的意识。然而就在灵魂即将被拖拽而出的瞬间,一股炽热自脊骨处爆发,将邪神的力量生生逼了出去。 他咬牙将羽箭拔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剧痛让他几乎昏阙。 “什么?”温蒂放下长弓,白瓷般的面容第一次有了惊讶的表情,“中了夺魄箭,灵魂却无法被抽取?” 它苍白的眼瞳凝视着玛尔,喃喃自语道,“玛尔穆恩,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吾神魔瑞寇都无法取走你的灵魂?” 玛尔冷冷一笑。 他是什么人? 不过是个六亲缘浅的天煞孤星,一个生死不由己的天道工具罢了! 不过这些话,无法说,也没有必要说。 玛尔捏着左臂,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滚落。他死死盯着温蒂,深褐色的眼睛闪烁着不屈的倔强。 快,他告诉自己,趁现在,赶快布阵…… 可身体如灌了铅般沉重,头重脚轻,他能站起来都已经是强行逼迫自己的结果,再谈布阵那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玛尔……玛尔巴什……穆望舒!你这个该死的废物,动起来! 他在心里怒吼着, 你还要去救瑞基!动起来—— 快啊……快啊!! “——轰!!” 金色圣光如天降流星般冲破空中花园的防护罩,轰然砸落在玛尔身前。 光芒散尽后,威廉魁梧的身形显现出来。 “玛尔!”他宽厚的大手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玛尔,刚毅的面庞写满了担忧,“你受伤了!” “不是什么重伤,不用担心。”玛尔借力稳住身形,强忍剧痛推了推眼镜,苍白的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多谢了,威廉。” 说完,他从药箱里掏出一瓶红药,拔开塞子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耳鸣渐消,视线重归清明,撕裂灵魂的剧痛终于得到缓解。 “你解决索尔克了?” 威廉点头,“对,他见不是我的对手后,一边喊着‘钱再多也得有命花’,一边干脆地举手投降了。” 玛尔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典型的雇佣兵作风。” 说完,他又追问道:“蒂瓦呢?” 威廉摇头,“没见到她。我和索尔克交手时打穿了墙壁,便直接从塔外飞上来了。” “明白了,”玛尔回望身后坍塌的楼梯,再转头看向浑身紫光涌动、缓缓浮起的温蒂,“威廉,能帮我拖住这个英灵吗?” 他焦急地望向塔顶:“菲尼尔要杀瑞基,我必须尽快赶过去!” 说着,他取出一张散发幽绿魔力的卷轴:“这是玛尔巴什托我的九环法术——【杀之真言】。他拜托我一定要救出王子殿下。” 这是他在变成人类前准备的唯一一个九环法术卷轴,是专门为了对付菲尼尔准备的。 威廉看着那张蕴满了幽绿色魔力的卷轴,惊讶道:“这魔力气息……真的是他!” “玛尔巴什居然会选择拜托你去救瑞基……”他喃喃道,旋即又摇了摇头,“那位大贤者法师向来深谋远虑,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特殊用意的……” 他看着眼前的人类药师,郑重地点头,“明白了,穆恩先生,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救瑞基!” 说完,威廉缓缓转身,凝视着稳稳降落在二楼平台的白瓷少女。 暴雨从防护罩破裂的缺口倾泻而下,电闪雷鸣中,他的视线渐渐恍惚。 眼前冰冷的白瓷少女与记忆中开朗的金发公主身影缓缓重叠——那个头戴鸢尾花环的少女,正笑着朝他奔来,阳光洒在她身上,金发如流金闪闪发光,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 “威廉白石。”温蒂冷冰冰地说,“你要同我动手?” 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锥心的痛苦,那是深埋百年的伤疤被重新撕开的剧痛。 命运何其残忍啊。 他闭上眼睛,从背后取下巨锤炎阳。 “……是的。” 声音沙哑如破鼓,短短两字却沾满血泪。 说完,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直视同样召唤出银色战锤的温蒂,眼角的皱纹因痛苦而颤抖着。 一百五十年的思念,一百五十年的自责,一百五十年的煎熬—— “公主殿下,对不住了。” 第88章 我嘛死了 纯白法师塔底楼,杀声震天。 “杀啊——!” “清理入侵者!” “杀了他们!!” 紫袍邪教徒和银甲圣武士们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法师塔殿厅的大理石地板踏得轰鸣作响。 无数攻击和控制性法术从邪教徒法师们的法杖中击出,如五颜六色的流星雨般攻向殿厅中央被他们包围的庞然大物。 银甲圣武士们在法师的掩护下,抬着长矛,一步步缩紧包围圈。 “该死!”科恩喘着粗气,华美的蓝色传奇法师袍早已血迹斑斑,“怎么这么多人?” 他手中火球连发,像珠炮般轰出,却如杯水车薪。 每消灭一个敌人,就有三个补上空缺。 他抬手胡乱抹了把额头,汗水混着灰尘在俊美的脸庞上留下几道黑痕,看起来狼狈不堪:“杀了一波又补上一波,简直跟蚂蚁一样杀不完!” 斯芬克斯庞大的身躯已是伤痕累累,金色的毛发被鲜血染红。 “你没发现吗?很多都是被杀死了又复活起来继续进攻的,”她奋力挥舞利爪,撕碎一个又一个围攻者,“是魔瑞寇的神力在不断复活他们!” “而供给他们神力的,是分身菲尼尔,也就是说——” 她扇动翅膀,卷起阵风,将冲上来的银甲武士们击退,“如果你的朋友们杀不掉菲尼尔,我们被耗死是迟早的事……嗷——!!” 左翼被长矛猛地刺穿,盖诺斯芬克斯发出痛苦的咆哮。 猩红的血液如瀑布般洒落,和地上早已暗红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凄美血腥。 “斯芬克斯!”科恩目眦欲裂,一个雷鸣波将刺伤盖诺斯芬克斯的圣武士击退。 他的高阶法术已经使用完了,卷轴也没了,现在只能用低阶的普通法术艰难地抵挡。 更多的法术光弹如雨点般砸来,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绝境之中,一人一兽紧紧地靠在一起,都已是强弩之末。 “小子……”盖诺斯芬克斯虚弱地开口,鲜血顺着她巨大的身体流下,滴答坠落,如同血色瀑布,“看来……要交代在这里了……” 科恩咬紧牙关,魔力近乎枯竭的他仍举着双手,颤抖着凝聚着最后的火焰:“啊哈……起码,最后有美女相伴,也不算亏……” “就是这美女不是人性的,可惜了啊……” “……该死的臭小子。” …… 与此同时,高塔塔顶—— “——给我破!!” 瑞基咬牙怒吼,强忍剧痛朝着布满裂纹的水晶窗轰出全力一击—— 坚硬无比的水晶窗裂纹加深,“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如连珠炮般炸响。下一秒,窗子“啪啦”一声巨响,整面窗户轰然崩塌,化作漫天晶莹碎片。 狂风裹挟着雨夜的腥湿与血腥气息,呼啦啦地钻入室内;暴雨紧随其后,硕大的雨点瞬间将窗前的沙发椅打湿一片。 瑞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狂喜。 他做到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豆大的雨珠如断线的珍珠般从夜空坠落,“啪嗒啪嗒”地砸在木地板上,溅起无数晶莹的水花。磅礴大雨疯狂冲刷着法师塔的外墙,这让原本就光滑如镜的石面墙壁变得更加湿滑难攀。 瑞基看着窗外的滔天暴雨,深吸了一口气。雨幕如天瀑,冰冷湿润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浑身一激。 不能再耽搁了,得赶快去救药师! 他咬紧牙关,强压下紧张,缓缓迈出一步。 突然,一股阴冷自后背蹿起,如针刺般从脊椎直冲天灵盖,瞬间激起满身鸡皮疙瘩! 他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转过头—— “轰隆——” 雷鸣骤然炸响,震得整座高塔都在颤抖。 “你要去哪里?” 紫色的闪电撕裂夜空,诡异的电光将纯白法师塔照得惨白如骨,也将那抹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的影子无限拉长。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毒蛇吐信般阴冷。 一股被捕食者锁定的恐惧感袭来,瑞基猛地一震,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咔嚓——咔嚓——”淡紫色的魔力如丝带般缠绕着地面的水晶碎片,晶莹的碎屑在魔法驱动下缓缓浮起,如倒放的时光般迅速拼合。 眨眼间,破碎的水晶窗完美如初,将外界的风雨重新隔绝。 瑞基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嗒……嗒……”他能听到皮靴踏着木地板,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最后在他的背后停下。 淡淡的紫罗兰花香从身后袭来,几缕银白如月光的发丝轻飘而下,冰凉地扫过他颤抖的后颈。 “瑞基,你总是能带给吾意想不到的惊讶。” 白色手套手套缓缓搭上他的肩膀,看似轻柔,却如万钧巨石般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 五指慢慢收紧,仿佛随时会捏碎他的骨头,“告诉吾,你为什么要打破窗户?” “吾儿——”菲尼尔贴在他的耳边,气息如死亡般冰凉,“你是想逃跑吗?” 瑞基抿了抿唇,然后猛地旋身,握拳朝祂的面门击去—— 拳风呼啸,却只击中了空气。 毫不意外地,他扑了个空。菲尼尔轻松避开了他的进攻,身法快如鬼魅。 “啊呀,真是了不得。”祂拍了拍手,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戏虐的光芒,“孩子大了,竟然会反抗了?” “只可惜,你还差得远呐。” 话音未落,菲尼尔身形一闪,接着迅速闪现至他面前,修长的腿猛然抬起,膝盖如重锤般狠狠击中他的腹部。 撕心裂肺的剧痛自腹部炸开,五脏六腑在这一击下剧烈翻滚,胃液翻涌,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呃啊——” 瑞基痛苦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捂住腹部,整个人如虾米般蜷缩着跪倒在地,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额头,脸色惨白如纸。 因疼痛而模糊的视线里,一双纯白皮靴缓缓出现在面前。 白色手套捏住他的下巴,菲尼尔弯下腰,将他的脸近乎粗暴地抬起。 “瑞古勒斯,吾的儿子,”祂圣洁美丽的面容上浮现阴翳诡谲的笑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选择吾,还是死?” 瑞基吃力地抬眼看向祂,红宝石般的眸子中燃烧着不屈的烈火。 “嗬……嗬……”他大口喘息着,猩红的血丝从唇角溢出,将惨白的嘴唇染得凄美艳丽,如盛开在焦土地上的血色玫瑰。 “你知道吗,菲尼尔……”他他勾起嘴角,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吐得艰难,却笑得桀骜不驯,“虽然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但我还想再说一次……” 菲尼尔眯起眼,“什么?” “我爹是魔王撒旦,而我妈……” 瑞基咬紧牙关,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双眼猛然睁开,带着决绝的疯狂,用头狠狠朝那张美丽得令人作呕的脸撞去—— “我妈——早就死了!!” 咚—— 菲尼尔吃痛,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 祂不可思议地看着纯白手套上晕染开的殷红,紫色的眸子剧烈地颤抖。 “你……你……你……”祂颤抖地指着瑞基,连续三个“你”字后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也会流血啊,尊贵的神明大人,”瑞基看着祂额头流下的鲜血,恶劣地笑了,“我还以为神都是不伤不死不灭的呢。” 菲尼尔面色铁青,一把扯下沾血的手套,露出那双美得不似人间的手。 “在这种时候……”祂的声音低得恐怖,“明知对上吾毫无胜算,你不但不服软,还选择用这种毫无杀伤力的言语来激怒吾——” “瑞古勒斯撒旦森,”祂阴翳地盯着他,美丽的面容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你还真是愚蠢得不可救药。” “吾原本还想给你一次机会,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菲尼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活动着,骨节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咔咔声响:“待吾取出神格后,你就可以去死了。” “就你这种资质极差、又蠢又坏的废物,连被吾做成英灵的资格的没有。” 瑞基冷笑,“那更好,小爷我宁愿死,也不想变成那恶心的玩意儿!” 菲尼尔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恶毒的火焰,美丽的面容因恨意而愈发妖异:“瑞古勒斯,真不明白你那可笑的傲慢从何而来?除了一张勉强能看的脸,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祂的声音如毒蛇般阴冷,每一个字都淬了剧毒:“没有人会喜欢你,没有人会爱你——你的亲生父亲们都不爱你,你耗尽心血供奉的心上人也只把你当作玩玩就丢的见货。” “你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瑞基脸色苍白如纸,踉跄后退,“不……我不是……” “你就是!!” 菲尼尔修长如玉的双手如毒蛇般猛然窜出,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狠狠抵在冰冷的水晶窗上。 祂尖声嘶吼道,紫罗兰色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美丽的面容带着歇斯底里的扭曲,“如果不是你,晨星根本不会发现不对,更不会离开我!!” 背脊抵着刺骨的水晶窗面,如铁钳般的双手逐渐收紧,一寸寸挤压着他的咽喉。 瑞基拼命挣扎,却无法撼动祂分毫。 突然,菲尼尔紫罗兰色的眸子诡异地亮了起来——不是紫色,而是刺眼的圣洁金光。 金光闪烁的瞬间,瑞基发誓他看到祂的脸色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祂像是窥见了命运长河中的某个片段,看到了不可更改的未来。 “不……不可能……”菲尼尔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法置信的恐惧,绝美的面容扭曲得骇人至极。 下一刻,祂将视线转移回瑞基身上,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你为什么没有死?!” 菲尼尔的声音撕心裂肺,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与恐惧,“为什么没有死在无尽深渊?为什么要从那里爬出来,还要带出那个异世界的怪物?!” “你这个灾星——灾星!!” 第89章 死亡 瑞基被抵在水晶窗上,艳丽的脸庞因缺氧而憋得青紫。 氧气被一点点剥夺,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因强行砸窗而鲜血淋漓的双手渐渐失去知觉,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思维也慢慢发散。 菲尼尔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越来越遥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祂说了什么话了。 他要死了。 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魔王撒旦高傲冷峻的背影,亲王彼烈眯眼坏笑的模样一闪而过—— 父王……王叔…… 幽暗地域中绚烂如梦的彩色蘑菇林,南国霍普镇漫山遍野的白色雏菊,潘地曼尼南威严的黑金城堡,魔界皇家学院里欢声嬉笑的教室…… 最终,所有画面都定格在皇城最高处的那座孤独阁楼,以及阁楼里那抹清冷如月光的身影—— 玛尔……玛尔巴什…… 涣散的红瞳中升起一抹眷恋的光。 不……他不想死…… 他还想最后见他一面,想亲口告诉他——你赢了,我认输了。 ‘我不会再让你讨厌,不会再死缠烂打。 玛尔巴什,你自由了。’ 就在死亡的黑暗即将吞噬一切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接着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嘭!”身体重重地砸在书架上,实木书架被撞得支离破碎,木屑纷飞,书本、宝石等物品如雨点般砸落在他身上。 瑞基疼得眼冒金星,但好歹空气重新涌入肺中,他又能呼吸了。 “咳咳……咳……” 他勉强地撑起身子坐起来,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空气。 “啪嗒——” 一个柔软的东西从书架顶端摇摇晃晃地掉下,先是轻柔地砸在他蓬乱的黑发上,然后滚落进怀中。 瑞基茫然低头,红宝石般的眼眸与破旧泰迪熊仅剩的黑色纽扣眼对视。 小熊的独眼凝视着他,似乎还带着亲情的温度。 瑞基顿时心如刀绞,鼻头不合时宜地发酸,眼眶也湿润了。 他用沾满鲜血的颤抖双手紧紧抱住独眼小熊,绝望地看着那道缓缓逼近的白色身影。 “轰隆——!” 电闪雷鸣间,菲尼尔修长的影子被无限拉长,透下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 阴影吞没了祂美丽圣洁的面容,只看得见那一双在黑暗中升起的紫眸。 随着祂魔力的涌动,房间里数十个花瓶中的红玫瑰在一瞬间枯萎凋零——脆弱的花瓣纷纷飘落、消亡,亦如祂给他短暂而浅薄的爱。 紫色魔力如毒蛇般缠绕上来,将他像破布娃娃般从废墟中拽起。 四肢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那种熟悉的桎梏感瞬间唤醒了最深层的恐惧记忆,绝望如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菲尼尔手中紫光凝结,化作一把寒光凛凛的银色匕首。 银白色长发随着夜风飞舞,发尾扫在他的脸上,带来淡淡的紫罗兰花香。 “是时候了……”祂低声轻喃着,“把他偷走后放进你体内的半枚神格,还给吾吧——” 瑞基望着那柄对准心脏的匕首,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被玛尔巴什囚于阁楼、刻符取血的痛苦,长廊中银剑刺穿心脏的绝望——所有被埋藏的噩梦记忆如洪水般决堤而出,身体深处的肌肉记忆被残酷唤醒,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栗着回忆那种透骨的剧痛。 这种压迫感和极度的恐惧混合在一起,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心脏如战鼓般狂跳,一股狂暴的力量从血脉深处汹涌而出,如岩浆般灼烧着每一根神经。 “不……” 他疯狂挣扎起来,爆发出困兽般撕心裂肺的嘶吼,猩红的眼眸在瞬间变得血红如火,一股宁死不屈的烈焰自瞳孔深处熊熊燃起—— “不要——!!” 霎那间,整座法师塔开始剧烈震动,墙壁龟裂,吊灯摇摆,连坚固的地基都在这股力量下簌簌发抖。 瑞基身上爆发出一股猛烈的力量——这力量既非纯粹的黑暗,也非纯粹的光明,而是两种截然对立的本源力量交缠揉杂在一起,形成的新的一股力。 它们激烈碰撞着,互不相容却又诡异地共存。 光与暗的对冲之力如山洪爆发,将菲尼尔的紫色神力撕得粉碎。 紫色枷锁瞬间断裂,瑞基从半空中跌落,重重地摔到地上。 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艰难地动了动指尖——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剧痛席卷而来。 仅仅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让他疼得几欲昏厥。 好疼……浑身都好疼,撕裂般地疼…… 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反复戳刺自己的每一寸肌肉,火辣辣血淋淋地疼。 “……嗬……嗬,呵呵……”被鲜血染红的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充满病态快意的笑容。 疼,疼点好啊。 身上的这点疼,哪比得上爱意被辜负、尊严被践踏的痛苦。 他甚至希望再疼一点、再疼一点—— 最好疼到忘记一切,疼到能放声嘶吼。 “什么……”菲尼尔瞪大双眼,美丽的面容写满震骇。 瑞基他竟然冲破了祂的桎梏! 这股奇怪的力量是怎么回事? 瑞基撑着膝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中缓缓升起,如炎焰地狱中燃烧的烈火,死死锁定着菲尼尔。 好疼……意识快要被淹没了…… 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好歹……好歹…… 瑞基猛然睁大血红的双眸,拼尽最后的力气足下发力,如出膛炮弹般朝菲尼尔狂扑而去—— 好歹死前也要狠狠地揍这个邪神一顿!! 一拳正中面门。 菲尼尔猝不及防被轰飞,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撞进那些枯萎玫瑰的花瓶中。 “哗啦——!” 昂贵的白瓷花瓶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如雨点般飞溅,枯萎的玫瑰花瓣也随着粉尘四散飘飞。 “呼……呼呼……” 鲜血如细流般从眼角、鼻孔、耳道溢出,顺着惨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在下颌汇聚后滴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血花。 瑞基单手撑膝,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血迹,却越抹越多。 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竟然减轻了许多——也许是他已经疼到麻木,感觉不到了吧。 看着黑着脸从花瓶碎片中站起来的白发美人,瑞基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身上外溢的黑白力量正在急速消散,他必须趁着还能动弹,多揍菲尼尔几拳。 菲尼尔将另一只手套取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少得意了,蠢货。”祂死死盯着瑞基,绝美的面容因愤怒而狰狞扭曲,“若不是这具身体的肌肉力量不够大,吾早就把你撕碎了喂狗!” “但即便如此——”紫色的眼眸中燃起嗜血的杀意,“吾也能剖开你的心脏,取出神格!” 话音未落,祂的身影已瞬间消失,接着如幽魅般出现在瑞基面前,修长的右手化作利爪,直取他的咽喉要害。 瑞基凭着野兽般的本能猛然侧身,险险避开致命一击,随即咬牙挥臂反攻。 二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拳脚相加,你来我往。 然而,菲尼尔虽面露怒色,动作却依然从容优雅,如猫戏老鼠般游刃有余;反观瑞基,虽拼尽全力,却已是强弩之末,动作越来越迟缓,气息越来越紊乱。 败局,已定。 “哼——”菲尼尔捕捉到他露出的破绽,冷笑一声,“快没力气了吧,废物?” 接着一个旋身踢,将他狠狠踹飞。 “咳啊!”瑞基猝不及防被重重踹中,后背径直撞上坚硬的水晶窗。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无力地跌坐在地。 那股光暗之力已经消失不见,他彻底没有力气了。 “嗒……嗒……” 菲尼尔悠然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 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狼狈的青年,面色恢复了优雅的平静。 “瑞古勒斯,”祂说,“不得不说,你真的让吾很惊讶。” “能将吾逼到这种程度的,除了玛尔巴什撒旦森,就只有你了。” 说到这里,菲尼尔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地难缠。” “不过——”祂轻蔑地打了个响指,“也就到此为止了。” 紫色的枷锁从天花板上蔓延下来,扣住瑞基手腕,将他从地上吊起。 他如一朵落入蛛网的血色玫瑰,瑰丽而凄美。 四肢再次被死死禁锢,这次他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力量。 可恶……要死了吗…… 瑞基艰难地掀起眼皮,看着向他走来的白发神祗,他所谓的“父亲”。 真不甘心啊……就这样结束了。 明明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明明还想再见父王、再见那个人一面…… ‘对不起,父王……’他在心中苦涩地轻喃,‘我终究是个废物,没办法帮您取到黑环……’ 银色匕首缓缓抵上胸膛,锋利的刀尖轻易划开布料,冰冷的触感如毒蛇般贴着肌肤,一寸寸逼近心脏。 呵…… 许是到了绝境,大脑反而超脱了恐惧的桎梏。 瑞基感受着抵在胸口的匕首,嘴角甚至浮现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利刃穿心了……只希望菲尼尔能下手干脆点,给个痛快。 可别像玛尔巴什那把银剑一样——又慢,又疼,还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剑尖一点点没入血肉。 那种绝望而漫长的死亡过程,甚至死后还要看着凶手谈笑风生的体验,他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菲尼尔沾血的修长手指轻抚上他的后颈,在他耳边低声轻喃,声音温柔而悲伤,如亲人葬礼上的告别:“永别了,吾儿。” 话音落下,另一只手猛然发力,将匕首往前推进胸膛。 瑞基缓缓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如即将凋零的蝶翼。 他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等待着那熟悉的撕心剧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叮——” 匕首坠落,在地面弹跳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预想中的穿心之痛并没有到来。 瑞基茫然地睁开眼,接着,他红宝石般的瞳孔瞬间收缩—— ……什……么? 第90章 我会来找你 纯白法师塔底楼—— 成群的紫袍邸教徒和银甲圣武士将科恩和盖诺斯芬克斯团团围住,他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狂热,像一匹匹残忍的恶狼。 “哈哈,没有力气了吧,小矮子?” “杀了这些渎神者!” “让他们为冒犯神明付出代价!” “杀——” “呸——!”科恩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手心勉强燃起最后几缕摇曳的火焰,“没力气了啊,没力气了。” 他将举着长矛大吼着朝他们冲过来的圣武士轰飞,玩世不恭地笑道:“早知道就不装什么英雄了……见到菲尼尔第一面,我就该麻溜地跪下求饶。” 环视四周密不透风的敌阵,他自嘲地摇头:“真是的,果然英雄和传奇都是话剧和吟游诗人的谎言——现实都是弱者被强者碾死,毫无例外。” 话虽如此,他握着法杖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盖诺斯芬克斯猛然展开巨翼,掀起狂风,将一片朝他们疯狂发射魔法飞弹的邪教徒法师扇飞出去,然后沉声道:“科恩,别这么绝望,再坚持一下。” 科恩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绝望中带着几分不屈的疯狂:“我这不是正在坚持吗?我不坚持的话早就死了好——啊啊啊!” 他抱头急蹲,一支燃烧着烈焰的箭矢擦着他的头发呼啸而过。 “好险!差点就被烧成焦炭了!” 话还没说完,一枚魔法飞弹就朝着他的脸砸过来,将他身上的魔法护盾彻底砸烂。 “完了!!”科恩捂着脸发出绝望的尖叫,“我的护盾!我要凉了!!” 没有了护盾的法师就是敌军的集火对象,无数攻击如雨点般朝他倾泻而来。 “——不要啊!我还没活够啊!!”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震天的马蹄轰鸣。 整个地面都在震动,那声音如雷霆滚滚,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邪教徒和圣武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隆声惊到了,“怎么回事?!”“谁?” 恐慌如瘟疫般在敌阵中蔓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击,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哼。”盖诺斯芬克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昂着头望向塔外,“竟然真的来了……” 科恩仍然双手捂脸蜷缩在地,只敢睁开一只眼睛怯生生地往外瞄:“谁?谁来了?”该不会又是什么可怕的敌人吧?! 斯芬克斯看着高高举起的冒险者公会的旗帜,嘴角勾起, “不,这次是友军——” …… 九环法术的施展,悄无声息,却又调动着天地间剧烈的能量波动。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你看不见,摸不到,但灵魂依然会产生深层共鸣,在骨髓里打颤。 银白如月的长发随风飘起,然后无力地垂散在冰冷的地面上。 菲尼尔倒下了。 瑞基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道美丽身影。 他的瞳孔振颤着,如碎裂的红色星尘。近距离接触九环法术的冲击让他的灵魂陷入了一瞬间的僵硬,大脑也像是被冻结了一样,思绪万千却无法思考。 刚才的那股可怕的波动……是传说中的九环法术吗? 是谁……是谁施展九环法术杀了菲尼尔? 脑海深处倏地冒出一个名字,让他的整个身体都痉挛了一下。 是他……吗? “啪”的一下,束缚着他的紫色魔力枷锁断裂开,瑞基身体失去了支撑,如折翼般的鸟儿般坠落而下。 然而,想象中与冰冷地面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温暖,并不是那种靠近炉火的烘热,而是冬日暖阳的那种微弱暖意。 事实上,抱着他的人体温并不算高,只是勉强达到活人的微热,远不如那些血气旺盛之人。 但这一缕微薄的体温,却是今夜最幸运的救赎。 抱着他的人浑身都在颤抖,瑞基甚至能隔着衣料清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紧绷与痉挛。 环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得几乎要将他嵌入怀中,好像他是什么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泡沫幻影。 “瑞基……瑞基……” 宽厚而微凉的手掌轻抚过他凌乱的发丝,无比珍惜地将他的头轻压向自己的肩膀,原本低沉磁性的声音此刻带着明显的颤音,“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咚——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响起,不知是他的,还是怀抱着他的他的。 瑞基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失神地望着这个小小的阁楼。 阁楼一片狼藉:墙壁被轰出深深的坑洞,精心编织的花环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实木书架塌了,那些插着红玫瑰的白瓷花瓶化作满地碎星,枯萎的花瓣铺了一地…… 一切都被毁得乱七八糟,就像他支离破碎的人生。 可是…… 视线不经意扫到书架下,和那只黑色的纽扣眼睛对上。 棕色的泰迪熊安静地靠在倒塌的书架前,绒毛虽然沾满了灰尘与血迹,但它依然保持着那副温和的模样。 它用仅存的纽扣眼睛凝视着他,嘴角依旧扬着那抹甜美的微笑,像是在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这一刻,瑞基鼻头一酸,喉咙哽咽,再也控制不住地用力抱紧身前的人,眼泪决堤而出。 他哭得很狠,很用力,像是要一次性将过去几百年来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抱着他的人身子一震,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僵硬了半天,最后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瑞基,我来了,你安全了……” “不哭啊,不哭……” 他的声音带着心疼的颤抖,好像怀中人的每一滴眼泪都在撕扯着他的心脏,“我在这里,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听到这熟悉得令人心碎的声音,瑞基哭得更加歇斯底里。 骗子!大骗子! 说什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到头来将他的心狠狠践踏、最后把他一剑穿心的,不就是他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又是他,又一次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刻出现,救下了他…… 玛尔巴什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拳头狠狠捶打着那个宽厚的后背—— 他恨他!恨死他了!! 可是…… 心脏却在疯狂地跳动着,身体疯狂贪恋着这个男人的温热的怀抱。 ……谢谢你。 谢谢你,再一次赶来救我。 “玛尔……”他环抱着他,带着压抑的眷恋,轻轻喊出了那个刻入自己骨髓的名字。 玛尔听见他喊他,忙应道:“在,我在!” “瑞基,你还好吗?”他的声音紧张得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问,“冷不冷?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好吗?” “我还带了魔药,你等一下,我拿给你,喝点恢复体力——” 瑞基听着他慌乱的声音,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出对方手忙脚乱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轻微上扬。 没想到这个万事处变不惊、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样子的家伙,竟然也会有这么急躁慌张的时候。 ……有点可爱。 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 “……咦?怎么是你?” 眼前抱着他的并不是那个清冷淡漠、一丝不苟的大贤者法师,而是人类药师玛尔穆恩。 听到这个问题,玛尔黑框眼镜下的深褐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是我呀,”他顿了一下,笑容依然温柔,却带上了一丝阴霾,“不然,瑞基以为是谁?” “没,没有……”瑞基慌乱地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恶,他刚才在想些什么啊? 怎么会把药师给认成了玛尔巴什? 呜……真丢人。 可是药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不是应该在空中花园吗?自己明明刚才还看到他在那里和菲尼尔对峙—— 菲尼尔! 他猛地转头看向菲尼尔倒下的方向,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还威压如山的神明分身,此时倒在地上,那头如银白月华般流光溢彩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凋零,瞬间化作一捧干枯的白草。 更骇人的是,祂倒在地上的时候,脸是正对着瑞基的。 那张曾经圣洁如天使般的绝美面容,此刻正在急速腐朽,光滑如凝脂的肌肤迅速干瘪塌陷,如被抽干水分的花瓣般皱缩,贴在突出的颧骨上,紫罗兰色的眼眸失去神采,深深凹陷进眼窝。 短短几个呼吸间,那个美丽强大的神祗分身就在他眼前化作了一具干瘪的枯骨。 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让瑞基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张着嘴,嘴唇颤抖,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菲尼尔祂……祂…… “魔瑞寇的神识离开了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这具分身。”身边的人冷声道,“菲尼尔死了。” 他从怀里掏出洁白的手帕,轻柔的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瑞基,放心吧,祂不会再爬起来伤害你了。” 瑞基的红眸依然死死盯着那具骷髅,声音如梦呓般飘渺:“你怎么做到的?祂可是神啊……” 就算是九环法术,可菲尼尔是邪神魔瑞寇的分身,祂是神啊! 神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打败……不……不可能的……吧…… 瞳孔开始涣散,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模糊地觉得自己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问,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别再说话了,瑞基!”玛尔看着瞬间被鲜血浸透的雪白手帕,眼里满是心疼,“你伤得太重了!” 他一手托住瑞基的后颈,一手搂住他柔韧的腰肢,小心翼翼地让怀中的王子靠在自己身上。 “来,把这个喝了。”他拿出一瓶红药,拔开塞子,将瓶口轻轻地抵在对方染血的红唇上,“喝了它,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唔……”瑞基乖顺地张开嘴,任由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将一整瓶恢复药剂喝了下去。 那熟悉的药草香瞬间在口腔中绽放——甘菊的清甜,金盏花的温润,如春风般轻抚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紧绷的肌肉一寸寸放松下来,身上的伤痛也在这温和的药力中慢慢愈合。 “睡吧,瑞基。”怀抱着他的人声音轻柔如羽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我在这里,你安全了。” 他安全了…… 那个声音如冬日暖阳,如山间温泉,一点点抚平他内心最深的焦躁与恐惧,所有的痛苦都在这温柔的怀抱中消散殆尽。 睡吧……睡吧…… 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瑞基头一歪,彻底沉睡了过去。 就在陷入梦境黑暗的最后一瞬,他恍惚感受到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枚吻,虔诚而温柔—— “我说过,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你。”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0-100 第91章 天明 纯白法师塔中层—— “艾摩斯,给老娘去死啊——!!” 蒂瓦腿击中他的腹部,将这个难缠的邪教首领一脚踹飞,然后趁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柳叶刀,冲上前狠狠向他刺去—— “噗嗤!” 细长的刀刃瞬间撕裂血肉,没入胸膛,黑紫色的血喷涌而出。 然而,艾摩斯仿佛感受不到痛楚般,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 紫色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笑容,下一秒,他双手如毒蛇般猛然窜出,五指化作钢铁般的利爪,死死扣住了蒂瓦纤细的脖颈。 “不得不承认,拉法小姐,”艾摩斯阴森又愉悦地说,“你真的很强。” “虽然力量和战斗技巧远不如瑞古勒斯撒旦森,但你的身法和狠厉,我甘拜下风。” 他的手指一寸寸收紧,享受着掌控生死的快感:“要不是吾神的庇护神咒,我恐怕早就被你暗算杀死了。” 提起魔瑞寇,他青灰色的眼睛里燃起狂热的崇拜,“可惜,你竭尽全力也无法击败神明最忠实的仆从。” 氧气被一点点剥夺,蒂瓦精致美丽的面庞开始扭曲。她拼命地挣扎,想要变换形态,然而对方铁钳般的手力道实在太大,大到几乎要拧断她的脖颈,使得她根本无法催动任何魔力。 感受到手中生命的挣扎,艾摩斯嘴角咧得更开,露出一个残忍至极的笑容:“永别了,阿斯蒙蒂瓦拉法——” 话音戛然而止。 扣在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消失,眼前这个刚还狰狞咆哮的男人如断线木偶般,“啪”地重重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咳咳咳……”蒂瓦捂住被掐得青紫的脖子,拼命地大口呼吸,生理性的剧烈咳嗽让她眼泪直流,整个人都在颤抖。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勉强平复下急促的呼吸,踉跄着站直身子。 看着面前的尸体,她眯起了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靴尖轻踢了踢艾摩斯的肩膀。 没有动静。 她又狠狠踹了两脚,确认对方真的没了气息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真是奇怪。”蒂瓦挠了挠头,困惑地嘟囔道,“怎么死得这么突然?” “唔……”她纤细的手指捏着下巴,秀眉微蹙,认真地思考着这个诡异的现象。 然后…… “算了,不想了,想不明白。” 她将插在艾摩斯胸口的柳叶刀拔出来,甩掉黑血,接着走向另一边,将和铁鞭缠在一起、散落在地的另一把柳叶刀取回,熟练地背到身后。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上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她抬头望向通往上层的狼藉楼梯,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希望大家都还活着…… 想到这里,她化身成一只鸽子,垂直起飞,向塔顶赶去。 在向上飞的过程中,她听到阵阵巨响从楼上传来。 越往上飞,打斗的动静就越发激烈,甚至连墙壁都在抖动。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对战,但不管是谁,她都得赶快过去支援。 黄色的鸽子眼睛动了动,翅膀扇得更用力了。 得赶快!飞得再快点! 鸽子冲出楼梯尽头、被砍成两半的铁门,来到空中花园。 威廉手持炎阳,正与一个娇小的白色英灵激烈地战斗着。 曾经美丽的空中花园此刻满目疮痍,地面被打得坑坑洼洼,满是裂痕;盛开的紫罗兰、夜茉莉与颠茄花瓣洒落一地,在暴雨的冲刷下看起来凄凄惨惨。 英灵拉开长弓,数支紫色的夺魄箭如流星雨般向威廉射去。 威廉高举巨锤炎阳,艰难地抵挡着对方猛烈的进攻。他想要拉近和对方的距离,然而却怎么样都无法突破强烈而密集的箭雨。 再这样下去,威廉迟早要被那个英灵耗死。 蒂瓦心里一急,立刻振翅冲向花园,想要偷袭那个英灵为威廉创造机会。 然而刚飞出两米,她猛然急刹,慌忙降落,找了块石头躲起来,翅膀本能地遮住眼睛—— 下一秒,一道炽热的金色圣光如小太阳般轰然炸开,将整个空中花园照得亮如白昼。 “嗬啊啊啊啊————!!” 威廉发出震天怒吼,响彻整个空中花园。他猛然腾空而起,双手高举炎阳巨锤,魁梧的身影在圣光中如战神般威武。 轰隆一声,巨锤如陨石般重重砸下,恐怖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花园—— 大地龟裂,烟尘冲天,整座法师塔都在这毁天灭地的一击下剧烈摇晃。 蒂瓦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躲在石块后面,抱着鸽头瑟瑟发抖。 这种级别的圣光对她这种恶魔来说是致命的利器,甚至能直接把她成渣! 好可怕的精灵大叔!好恐怖的神器! 这就是曾经的光明圣骑士队长的力量吗? 嘤。 良久,天地归于寂静。 她缓缓放下抱头的翅膀,圆溜溜的小眼珠警惕地转了转。 没声音了? 看来……威廉赢了。 蒂瓦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向那团巨大的烟雾。 不知什么时候,笼罩着空中花园的魔法防护罩消失了,冰冷的雨滴从夜空中洒落,冲刷着这座曾经华丽绝美的花园废墟。 烟尘缓缓散去,当一切重归清晰时,蒂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白色的英灵被击败了,娇小的身影在巨锤的神圣之力下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点点荧光。 破碎的荧光轻柔地飞舞着,美丽而凄婉。 它们如一道温柔的叹息般拂过跪坐在地的金发精灵,带着最后的眷恋与不舍,然后,在雨水冲刷下,与尘埃一同消散在天地之间,再无踪迹。 “……”威廉抱着攥紧的手,呆呆地跪坐在废墟中,目光空洞地凝视着荧光消失的地方。 大雨打湿了他灰金色的头发和胡须,水珠顺着沧桑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殿……下……”他哽咽着将紧握的拳头抵在额头上,身体如遭受致命重创般开始颤抖。 下一刻,这个曾经顶天立地的圣骑士缓缓佝偻起身子,如折断的老树般弯下腰,额头贴在冰冷的石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多么深的忏悔,多么痛的告别。 玛尔背着昏迷的瑞基来到花园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背着瑞基站在楼梯口,不愿打扰这场哀悼。 然而,托着瑞基双腿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收紧了,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上的人抱得更紧。 看着威廉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的眼神也变得黯淡空洞。 失去了公主的骑士在雨中恸哭着,佝偻的身影如一只被雨水打湿、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在这一刻,他同这个跪倒在地的老精灵深深地共情了。 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那种所爱之人皆逝去的痛苦,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天煞孤星。 穿越前,生恩父母在他眼前惨死,养恩父母锒铛入狱后满门抄斩,少年时鲜衣怒马、共游天下的挚友一个接一个地陨落在他面前; 本以为穿越后能摆脱这宿命,却发现诅咒如影随形——五百年前,一同历险的同伴尽数死亡:雏菊花田下长眠的乔瑟菲娜,魂飞魄散的爱尔琳公主; 而在魔界,对自己与瑞基百般疼爱的王叔彼烈也被卷入了次元漩涡,进入了必死的结局,正在世界之墙抵抗魔瑞寇的魔王撒旦也快撑不住了…… 似乎凡是与他走得近的人,都没有善终。 一股冰冷的恐惧如毒蛇般爬上脊背,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瞳孔剧烈抖动着,牙齿也忍不住在打颤。 如果他的存在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如果别人就连关爱他也要受到天道的诅咒与惩罚,那他—— “唔……” 突然,背上的人呢喃了一声。 就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如破晓的第一缕曙光,破开了笼罩在他心头的无尽黑暗。 感受着背上那温暖的胸膛轻柔起伏,还有洒在自己颈间的均匀呼吸,玛尔突然觉得自己想要落泪。 不……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生死与共,形影不离。 瑞基,他的瑞基,他的殿下…… 还好……还好他还在。 他的小王子,还在。 就在这时,厚重的乌云开始缓缓散去,如潮水般退向天际,一缕金色的晨曦悄然越过地平线,温柔地洒在这座冰冷的白色高塔上。 晨曦驱散了夜晚的阴霾,为一切都镀上了希望的金边。 玛尔微怔地看着东方,深褐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轮新生的朝阳。 竟然……经过去了一整夜了吗? 天光大亮,冉冉升起的朝阳打断了所有人沉重的思绪。 威廉仍死死攥着颤抖的双拳,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坐直了佝偻的身躯,灰蓝色的眼眸怔怔地凝视着那轮如冉冉升起的朝阳; 蒂瓦解除了鸽子变身,额间几缕火红的发丝在晨风中轻舞,冰蓝色的眸子呆呆地看着那缕穿透一切阴霾的金光; 法师塔底,最后一名邪教徒被斩杀倒下,这次邪神簇拥们没有继续复活;他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再无声息——这场漫长的血战终于落下帷幕。 科恩与斯芬克斯,还有冒险者公会的增援队伍,所有幸存者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仰望着天边那轮象征着希望与新生的太阳。 金色的光芒如圣水般洒向大地,驱散了笼罩一夜的黑暗与绝望。 黑夜过去了。 他们,都还活着。 “唔……”玛尔背上的黑发王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 “这是……” 瑞基的声音带着初醒的迷茫, “天亮了?” 第92章 杀之真言 天亮了,黑夜过去了,他们都还活着,虽然有受伤,但万幸没有缺胳膊少腿。 “哇!!瑞基!” 科恩看到终于从楼梯中走下的几人,激动得声音都破了音,感动地又蹦又跳,“威廉、蒂瓦小姐,还有贫民药师——你们都还活着!” “太好了!!” 他那身蓝色的传奇法师袍此刻沾满了灰尘与血迹,额前的棕发被烈焰烧得焦黑卷曲,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再加上他本就矮小的身材,看起来活像刚从战场废墟中爬出来的老鼠。 在他身后,除了巨大的斯芬克斯外,还站着几百号人——有冒险者小队,有贵族富豪,有城市护卫,甚至还有一些拿着草叉的普通农民。 这些人在看到从法师塔中走出的几人时,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深深的敬意与感激。 瑞基从玛尔身后探出头,看向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他凑到玛尔耳边悄声问:“他们是谁啊?” 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般轻抚过敏感的耳廓,激得玛尔浑身一抖。 白润如玉的耳朵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他慌乱地打了个哈哈,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应该是玛尔巴什撒旦森……先生提到的援军吧。” 瑞基环着他脖子的手猛地收紧,“什么?!” 那个家伙也来了? 突如其来的巨力让玛尔喉咙一紧,眼前瞬间一黑,差点当场窒息。 瑞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暴行”,他的关注点已经完全放在了那个名字上:“谁?你说谁提到的援军?” 玛尔被勒得差点翻白眼,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放……松、松点……要断气了……” 瑞基这才察觉自己用力过猛,连忙放松手臂,尴尬道:“啊……不好意思。” 然而下一秒,他就恶人先告状地嘟囔:“不想被我勒的话——那你就放我下来啊,我可以自己走的!”说着还故意在玛尔背上扭了扭,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玛尔托着他双腿的手收得更紧了,“不放!你老实点!” 瑞基:“我不!我不老实,我偏要——嘶!” 好疼,伤口又裂开了! “疼就别再动了!”玛尔被他闹得额角青筋直跳,“你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玛尔巴什的事!” 听见那个名字,背上的人一下子老实了。 玛尔感受到身上人的乖巧,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又狡黠的光芒。 跟在他们后面的蒂瓦见了,“啧啧”摇头。 瞧这黏糊劲儿,还说不是替身—— 噫。 这时,人群中的领头人主动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女指挥官,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凌厉气场。 她打量着从法师塔中走出的几人,语气恭敬而好奇:“你们就是科恩说的,闯入纯白法师塔,和反抗邪教的勇士了吧?” 威廉稍作沉吟,谦逊地回答:“算是吧……我叫威廉,威廉白石。请问您是——?” 女指挥官答道:“白石先生您好,我是人界南国冒险者公会的现任领袖——贝蒂,贝蒂惠灵顿。” 她顿了顿,锐利的棕色眼眸严肃地扫过在场几人:“请问——你们之中谁是玛尔穆恩?” 刚被玛尔压了一头、心里正赌气的瑞基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毫不客气地高声道:“他是!就是这里——” 说着还故意勒紧玛尔的脖子,另一只手在空中兴奋地挥舞着,活像个小孩在告老师。 玛尔被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整得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摇头,背着这个幼稚的“小祖宗”走到贝蒂面前,礼貌地说:“您好,惠灵顿女士。我就是玛尔穆恩——请问有何贵干?” 贝蒂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份地图:“穆恩先生您好,我受天界炽天使长迈克尔殿下委托,特将这封信与深渊之石碎片在幽暗地域的地图交给您。” 玛尔温和地笑了:“多谢您,惠灵顿女士。” 他瞥了眼身上的瑞基,略显尴尬地解释:“您稍等,我现在……有点不方便拿。” 趴在他背上的瑞基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大大咧咧道:“给我,我帮他拿着。”反正他们是一起的。 对话被突然打断,贝蒂眉头微蹙,威严的面容上露出几分不悦。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药师背上的黑发青年身上时,整个人瞬间怔住了。 好漂亮的男性。 肤白如玉,唇红齿白,魅而不媚,乍一眼看上去甚至分辨不出男女。 然而活泼灵动的神情,清越如泉的嗓音,以及骨子里透出的桀骜不驯,却又让人绝不会认错他的性别。 这个青年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高傲,俊美,还带着几分野性的张扬。 “你干嘛这么看我?”瑞基见她用一副审视的表情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我脸上有东西?” “咳。”贝蒂抬手清了清嗓子,略显尴尬地收回视线,“抱歉,但东西不能交给您。迈克尔殿下明确交代,信件和地图只能亲手交给穆恩先生。” “切。”被拒绝的瑞基不爽地移开了视线,嘴里不满地嘟囔,“迈克尔那个鸟人,什么信非要给他一个人类?”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 对啊! 迈克尔可是天界的炽天使长,那群鸟人天使的头儿,他怎么会认识一个普通人类药师、还特意委托人把重要东西交给他的? 他眯起眼睛——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贝蒂听到自己最敬仰的光明神使竟被这个无名小子如此羞辱,瞬间勃然大怒:“你怎么能对尊敬的炽天使长如此不敬!” 她一把握住腰间的短剑,棕色眼眸中燃起怒火:“道歉!立刻道歉!否则我就以亵渎天界之罪将你拿下!” 突然爆发这么一出,威廉无奈地扶额,科恩则牙酸地抖了抖,贝蒂身后的援军们则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办。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你敢!”蒂瓦天生护短,见这个人类竟敢对自己的王子殿下无礼,瞬间炸毛。 她大步走上前,针锋相对地怒道:“人类,我家殿下在圣战上暴揍那个红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殿下?”贝蒂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接着抬起下巴,眯起眼睛,“难道你是魔王撒旦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王子?” 瑞基点头,“没错,是我。” 他话音刚落,贝蒂身后的人类援军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还满怀敬意的面庞们瞬间化为恐惧,站在前排的农民们甚至惊叫着连连后退: “天呐——是恶魔!竟然真的是恶魔啊!” “我们刚刚是在向魔王之子致敬?太可怕了!” “他会不会吃掉我们?!” “救命啊!!” 魔族的名声在人界实在不好。 自古以来,古到魔瑞寇还没入侵这个世界时,天界与魔界便是宿敌。 梅西耶不喜欢魔族,认为魔界九狱是黑暗污秽之地,应该被清除;魔王晨星憎恨天界,因为他曾因骄傲、不愿屈服于梅西耶的权威而反叛,结果被打入魔界,成为撒旦。 况且,天界主张“服从”、“圣洁”与“理性”,而魔界推崇“自由”、“欲望”与“真实”,两者水火不容。 更何况魔族天性残暴,还喜食人类精气,这让原本就信仰光明的人类对魔族深恶痛绝。 贝蒂见状,威严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她转向瑞基,刚毅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歉意:“抱歉,撒旦森殿下,我刚才失礼了。” 瑞基挑眉,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这人对他的态度,怎么和其他凡人截然不同? 贝蒂将地图递向瑞基,郑重道:“迈克尔殿下和我说过,如果遇到瑞基——瑞古勒斯撒旦森殿下,那把地图交给他也是可以的。” 她紧握着信件:“但这封信只能给玛尔穆恩先生——除非您能担保不偷看,且之后必定会转交给他。” 瑞基好奇道:“为什么地图可以,信不可以?” 贝蒂一本正经地回答:“具体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似乎是因为信中有些消息,是魔界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大人要转达给穆恩先生的。”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瑞基的心终于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啊……哦,好的,我知道了。”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死死攥住玛尔的药师袍领口,“我保证,你给我吧。” 说着,他的余光开始四处扫视,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他……玛尔巴什会在哪里? 玛尔温和地笑道:“惠灵顿女士,你就一并交给瑞基吧,我们是同伴,我很信任他。” 见收信人本人都不介意,贝蒂也不再坚持,爽快地将地图和信件一起递给了瑞基。 瑞基接过后,将地图收入怀中,却小心翼翼地握着信件,丝毫没有拆看的意思。 贝蒂见状满意地点头,激动地开启新的话题:“各位英雄,你们太棒了!” “除了这座法师塔,我们冒险者公会和抵抗军也成功端掉了奇迹神教的老巢!霍普市终于、终于从那个该死的邪神爪牙手里解放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邪神为了隐藏祂的分身的名单,不仅杀光了曙光镇冒险者公会的同伴,还直接屠掉了曙光镇——” “简直丧心病狂至极!!” 她转身望向身后的援军,眼中闪烁着泪光,“起初谁都没想到我们能够打败邪神的分身,但你们做到了!” “整座城市,以及城市周边的村镇都自由了——这全都是因为你们几位勇士干掉了菲尼尔,那个残暴邪神的分身!” “梅西耶在上,这简直是奇迹!” 她热血沸腾地挥舞着手臂,看着瑞基几人:“今晚,下城区希望酒馆!所有人都要不醉不归!几位大英雄,你们必须来——这是整个霍普市对你们的邀请!” “呃……”瑞基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偷偷瞄向其他几人。 虽然他做梦都想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受到万人敬仰,但当别人真的用这种炽热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况且,攻下法师塔靠的是队友们,自己压根没帮上什么忙…… 英雄这种称呼……他不配。 和扭捏的他截然不同,科恩听了顿时神采飞扬,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哈哈哈——没错没错!英雄就该享受这种待遇!惠灵顿女士,我们作为霍普市的救世主,怎么能辜负民众的热情呢?” 威廉挠了挠头,“虽然我不太习惯热闹的场合,但……既然大家这么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蒂瓦耸肩,“白吃白喝的好事,我可不会拒绝。” 盖诺斯芬克斯却抖了抖翅膀,严肃地拒绝了:“吾族从不踏足人类领地,恕不奉陪。” 说完,她看向玛尔和瑞基,问:“你们是怎么解决菲尼尔的?” “我在邪神之力消散前,感知到了法则级别的九环魔咒波动。” 此话一出,不仅几位队友,就连贝蒂和身后的援军们也齐刷刷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九环法术!那可是传说级的存在! 瑞基也好奇地盯着玛尔的后脑勺——他也想知道。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玛尔笑眯眯地说: “您说的没错,就是一发九环法术——【杀之真言】,而已。” 第93章 希望酒馆 傍晚时分,霍普市下城区。 希望酒馆内人声鼎沸,暖黄的灯光洒在众人兴奋的脸上。庆祝的人群挤满了角落,酒杯碰撞声与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整个酒馆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欢。 “一发九环法术——而已?!” 派对还未正式开始,瑞基一行人点了酒后,在角落里找了张相对安静的圆桌,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食物,蜡烛摇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刚一落座,科恩就像根弹簧一样跳起,双手撑在桌面上,矮小的身子拼命往前倾,几乎要贴到玛尔脸上:“玛尔,你真没骗人?” “那可是传说级魔法!就算用卷轴,你的精神力也得撑得住啊!” 玛尔礼貌地向后仰了仰,温和道:“是的,就像我跟斯芬克斯说的,虽然多亏了玛尔巴什的卷轴,但我确实成功了。” 科恩撑着桌子,满脸震撼:“天呐……竟然是真的……我这辈子还没能施展过九环法术呢……” “‘以一个字杀死目标’——无声无息地抹除存在的终极言灵魔法,【杀之真言】……你这家伙运气也太逆天了,居然有机会亲自触碰这种级别的法术!” 说到这里,他猛地抱住脸,话锋一转,陷入狂热模式:“更何况那还是梅西耶世界唯一的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的卷轴!男神啊……那可是真男神……” “我能看看卷轴吗,让我感受一下男神的光辉,”他眼睛发亮,兴奋地苍蝇搓手,“就一眼!求你了嘿嘿,嘿嘿嘿嘿……” 见他这副狂热到猥琐的模样,玛尔脸上的温和笑意差点绷不住,“啊这……” “去去去去去——”瑞基嫌弃地一巴掌拍开他,“什么男神的光辉,恶不恶心!” 这个矮子叫谁男神呢?玛尔巴什才不是他的男神! 呸! “撒旦森!”科恩两口酒下肚,胆子见长,连敬语都省了,气得瞪眼拍桌:“你这个不懂魔法的家伙当然无法理解!” “玛尔巴什大人可是我——不,是所有法师心中的信仰!法师界的灯塔!偶像中的偶像!” “他不仅是梅西耶世界几千年来唯一的大贤者法师,更是——” “——更是梅西耶世界最年轻的大贤者法师。”瑞基懒洋洋地接上,撇嘴道:“我跟他一起长大,他那套事迹我听了几百年,听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反正对我来说他没什么稀奇的,不明白你们这些法师对他这么崇拜干什么,至于吗?” 瑞基那副跟偶像很熟、毫不在意的得瑟样子让科恩嫉妒得咬牙切齿,他狠狠咬了口面包,愤然道:“可恶!你这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太气人了!” 威廉没有理这两个活宝,而是抿了口麦芽啤酒,认真问道:“所以,玛尔,当时你赶到塔顶时,看到菲尼尔正准备剖瑞基的心,然后就用玛尔巴什的卷轴施放了【杀之真言】,强行将菲尼尔在梅西耶世界的存在抹除,把魔瑞寇的神识轰了出去?” 玛尔点头,“对,就是这样。” 蒂瓦坐在瑞基身边,摇晃着酒杯,好奇地问:“玛尔,你施展九环法术时是什么感觉?” 她抿了口酒,艳羡感叹道:“要知道——那可是九环法术啊!” “说实话……”玛尔捏着下巴想了想,答:“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他顿了顿,看向坐在身旁、同样好奇地看着他的瑞基,温柔道:“当时看到菲尼尔要杀瑞基,我就只想阻止他、救下瑞基。” “玛尔巴什曾跟我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用这卷轴杀死邪神的分身’,于是我照做了。” “然后菲尼尔就倒下了。”他耸了耸肩,云淡风轻道。 虽然听起来轻松,但事实上,他能再次用九环法术杀掉魔瑞寇的分身,纯属运气。 必杀类的九环法术虽然强大,但并非施展就能命中。 在魔界的时候,他因为瑞基毫无理由地玩失踪,心情极差,面对还想继续策反他的叛军首领菲尼瑟斯,他不讲武德,直接贴脸开大,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一次,菲尼尔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瑞基身上,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于是他再次成功施展了法术。 要是菲尼尔提前发现了他,真言杀绝对不可能命中。 “原来如此,所以菲尼尔突然无声无息地倒下,就是因为【杀之真言】?”瑞基抓了抓脑袋,“这么厉害的法术居然这么低调的吗?”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火光冲天的那种。” 玛尔瞥了他一眼,笑呵呵地说:“不知道了呢。不过如果真是那种爆炸法术的话,你也会被一起炸飞的吧。” 瑞基后背莫名一凉,讪讪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说完后,还瞪了他一眼,嗔道:“真是的,好好说不行么,干嘛笑得这么阴森。” 玛尔见状,笑容加深,眼中满是纵容的温柔。 蒂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笑容,以及看向瑞基时藏都藏不住的宠溺,眼睛微微眯起。 她冰蓝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视线在二人之间隐晦地来回打量。 不对劲,他俩不对劲。 或者说——药师对瑞基的态度很不对劲。 谈情说爱对于阿斯蒙蒂瓦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同样的,她对旁人之间的暧昧情愫也非常敏锐。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她有一双善于发现奸情的眼睛,嘻嘻。 既然药师看瑞基的眼神那么黏糊,那就让她试一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对瑞基有意思。 “玛尔~”蒂瓦摇晃着红酒杯,故意拖长声调,狡黠地问道,“跟我们的王子殿下说说,你是怎么遇上他的那位养弟玛尔巴什的?” “还有,玛尔巴什都是怎么跟你说瑞基的呀~” 说完,她还朝瑞基不怀好意地挤了挤眼睛,要多促狭有多促狭。 果不其然,听见“玛尔巴什”这个名字,瑞基后背瞬间挺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神色紧张地看向玛尔,红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忐忑不安的光芒。 玛尔笑眯眯地把他事先编好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至于他是怎么跟我提起瑞基的……”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告诉我瑞基是撒旦之子,寻找黑环的希望,让我去找威你们几个救他,记得用卷轴,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就这?”瑞基瞪圆眼睛,双手捏着桌子边沿,激动道:“他……他就没说点其他的?” 比如他为什么不亲自来,他在忙什么,他…… 他是不是……还在恨自己。 玛尔望进他的红眸,其中交杂在一起的期冀与恐惧让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笑容也淡了许多,“没有了。” 瑞基眼中的光倏地一下灭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 玛尔见他失落的模样,心疼极了。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看起来跟个不知道该怎么哄人的笨蛋。 蒂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闭上眼抿了口酒。 没错了—— 这个人类绝对喜欢瑞基。 她隐晦地瞥了眼玛尔,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不得不说,这个人类长得虽然比不上玛尔巴什,但也不差。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但衣服下面其实全是腱子肉,身材好得很。 虽然在曙光镇外他害瑞基中了箭,但除此之外他对瑞基确实没话说——又疗伤又救命的,比玛尔巴什强太多了。 玛尔巴什虽然跟瑞基一起长大,但她真看不出那家伙有什么值得瑞基痴迷的。 那人就像块千年寒冰,无论瑞基多殷勤多温柔,都无动于衷。 她经常看到瑞基因为他的冷淡而偷偷难过。有次实在忍不住,就劝他别钻牛角尖了,强扭的瓜不甜,不如看看她手下那些漂亮魅魔——身娇体软嘴甜活儿好,随便哪个都比玛尔巴什强。 结果不知怎么被那冰山男知道了,居然公然弹劾她“居心叵测、试图带坏王储”,不仅罚了三年工资,还派人盯了她好几年,害得她连摸鱼都不敢了。 靠!你是大贤者法师、王子副手,你有权力,你了不起啊! 什么叫她带坏瑞基?那个一直吊着瑞基、害他黯然神伤,然后不想上学的混蛋不是更该死吗?! 瑞基总说在人界时玛尔巴什如何保护他、对他多好,他不论如何都会救他,肯定是喜欢他的——抱歉,她真看不出来。 在她眼里,玛尔巴什对那个平民学弟的态度都比对瑞基温和,难怪瑞基会吃醋、找那人的麻烦。 再说什么“不论如何都会救他”…… 呵呵。 蒂瓦冷笑。 这次呢?这么大的事情,玛尔巴什那孙子面都不带露一下的,还不如药师。 药师本可以拒绝的,他只是个人类,没人会责怪他。可人家还是来了,冒着生命危险,甚至杀了魔瑞寇的分身菲尼尔。 这种胆识,作为人类,真的了不起。 瑞基还不如跟他试试呢,起码人家真把他放心上的。 打定主意后,蒂瓦清了清嗓子,伸手拍了拍像只伤心垂耳猫似的王子殿下,安慰道:“诶呀,我的殿下,那种人有什么值得你伤心的……” “我才没有伤心!” 她还没说完,瑞基就像是触电一样猛地坐直身子,别扭地反驳:“他……我,我早就不在乎了!” 说着,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圆润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着。 蒂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靴子那么大的啤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嘭”地重重砸在桌上,大声道: “玛尔巴什那家伙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喜欢他了!” 几人目光齐齐投向他。 蒂瓦疑惑,威廉惊讶,科恩好奇。 玛尔也装作好奇,但藏在眼镜下的眼睛却变得黯淡许多。 他抿了抿唇,想要佯装好奇问为什么,然而接下来瑞基的话则让他的心直彻底沉了下来—— “我不但不喜欢他……”瑞基的声音越来越高,红色的眼眸中满是痛苦和愤怒,“我还讨厌他!” “——我恨他!我恨死他了!!” 第94章 庆功宴 “你说什么?你恨玛尔巴什?” 蒂瓦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魔界出太阳了啊,殿下,你没在逗我吧?” 这家伙暗恋玛尔巴什百年,谁劝都劝不动,就连被恋的本人百般拒绝都没用,怎么突然转性了? 瑞基握着酒杯,咬牙切齿道,“对,我就是恨他!” 蒂瓦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不会是因爱生恨吧?” 追不到又打不过,还强上不了,扭曲生恨了? 瑞基听力极好,立刻炸毛反驳:“才不是因爱生恨!我没那么低级!” 这下蒂瓦更好奇了:“那是为什么?” 玛尔也悄悄坐直身子,暗中竖起耳朵。 瑞基却不遂他们愿,别过脸去,“不告诉你!” 说完,他重重一拍桌子,朝蒂瓦霸道宣布:“反正以后不许再提他,听见没?” 红晕顺着白皙的脖颈向上攀爬,他两颊红如飞霞,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微醺酒意上头。 蒂瓦抿了口酒,“嘿嘿”冷笑道:“我的殿下,你这次最好是认真的。” 要是玛尔巴什出现后,对他勾勾手,然后这家伙后面又屁颠屁颠跑去跟着他,那她一定会被气得心梗的! 瑞基脸更红了,“认真!我很认真!” “我要是再像以前那样,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不得好死!” 玛尔的脸色立马变了:“不要说这种话!” 瑞基瞪他:“你管我,我就说!” 他从酒馆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拿过一杯啤酒,继续吨吨吨地灌,“阿斯蒙蒂瓦,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蒂瓦死鱼眼:“啊好好好,您是老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是认真的,”瑞基捏着酒杯,眼帘半垂,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以前的我就是个草包,无能还自负,经常做一些蠢事还沾沾自喜。” “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子,也难怪很多贵族大臣,包括玛尔巴什,都不服我。” “而且在玛——在他身上,我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呵,活该我是三界的笑柄。”他苦笑着捏紧酒杯,“搞得你们这些作为我属下的,也跟着被耻笑。”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执迷不悟。我会改。” 说到最后,他抬起眼,眼神真挚,语气认真:“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蒂瓦。” 蒂瓦正抿着酒,动作突然僵住了。 瑞基这个嚣张跋扈了几百年的混世魔王,竟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还说得这么……走心。 她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摔了。 救命啊!老板突然跟你走煽情路线怎么办? 她承受不起啊! “呃……没,没事。”蒂瓦捏着酒杯的手抖得跟筛子似的,脸像中风了一样僵硬而诡异地笑着,“您……言重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说得官腔,而且干巴巴的,连她都想一拳捶死自己。 瑞基听了,果然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然后垂下眼眸,默默地喝酒。 他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动,背微微前倾,整个人像只被雨淋湿的黑猫,安静地窝在那里,委屈又失落。 蒂瓦见他这副跟只伤心猫一样的表情,心猛地一跳。 她在心里咬手帕,高声尖叫—— 可恶啊,殿下! 不要露出这种湿漉漉、委屈巴巴的样子啊! 太犯规了! 玛尔见他这副落寞的样子,心又是一揪。 瑞基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意识到自身的不足,这是好事,说明他正在成长,正在迈出走向成熟的第一步。 可…… 看着他伤心落寞的样子,他又突然觉得——真的有必要成长吗? 他缓缓地握住酒杯,手背青筋突突地跳。 如果……如果瑞基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笑容,那还不如不要成长,还不如一直依赖着自己,撒娇、任性、没心没肺地当他的混世魔王。 反正他已经照顾了他几百年,再继续照顾下去又有何不可? ……不,不行。 理智压下了感性,他很快否定了自己。 瑞基必须变得成熟。 自己可以帮他一时,但没办法帮他一世。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他不在他身边了,而他又没有独自应对风暴的能力,他该怎么办? 他脑中浮现出魔界那片混乱黑暗的大地,贪婪嗜杀的恶龙,勾心斗角的领主,难缠的伥鬼小魔…… 他的瑞基和那些丑陋凶恶的魔物相比,简直就是一朵未经风霜的玫瑰——鲜艳,张扬,太容易折断。 他不敢想象,他若是落入那些东西的手中,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悄悄看了一眼瑞基,深褐色的眼睛里酝酿着压抑的风暴。 不行,一定不能心软。 为君者,可以貌美,却绝不能只有美貌。 他必须亲手把瑞基锻造成真正的王储,那个能肩负起魔界未来的王者,而不是只会撒娇任性的孩子。 民心所向,万人敬仰——那才是他的王子殿下应有的未来。 玛尔低头,轻轻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说些鼓励的话,却被一道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了。 “诶呀,瑞基,别伤心嘛,”科恩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瑞基身边,一手举杯,一手勾住瑞基的肩,自来熟地碰了一下,“玛尔巴什是谁?梅西耶世界唯一的大贤者法师,法师界的男神!” “传说他天赋逆天、勤奋异常,一心只有魔法——这种人哪懂什么恋爱?被他拒绝,那叫情理之中,根本不丢人!” “不过——我可不一样。”他啪地一声把杯子放下,继续站在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椅子上,拍了拍胸口,自信地昂头。 “我和那种不解风情的魔法木头不同,本爵士可是集英俊、风趣与体贴于一身的完美法师!风流不下流,是我毕生的修养准则。” 话音未落,他手一翻,像变魔术一样凭空变出一支鲜艳的红玫瑰,双手奉上,深情款款地递到瑞基面前,还不忘挤眉弄眼:“我无法对一位为情所伤的美人坐视不管——尊贵的瑞古勒斯殿下,若您为情所伤,在下的怀抱,以及床的另一半,随时为您敞开——” “诶哟!”他话还没说完,踩着的小椅子突然一歪,整个人应声跌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玛尔优雅地举杯,轻抿一口红酒,笑眯眯地说:“看来我们的墨菲斯托斯爵士,在邀人共枕前,还是先学会站稳脚跟比较好。” 他笑得如沐春风,但背后却像乌云笼罩般电闪雷鸣。 蒂瓦眼睛一亮,忙用酒杯遮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哟哟哟——吃醋了! “你这个贫民!”科恩狼狈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袍,气势汹汹地指责道:“你凭什么踹我椅子?!” 紧接着,他叉腰昂头,理直气壮道:“啊哈,是不是嫉妒本爵士强大的魔法天赋、高贵的血统和不可复制的风采?真可惜了——嫉妒也改变不了你是个贫民、连跟撒旦森邀欢的资格都没有的事实!” 玛尔淡淡睁眼,目光掠过他矮小的半身人身形,笑得薄凉,“呵呵,三言两语不离床事——轻浮浪荡。” 瑞基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你们……我……唉。” 他瞥了眼科恩,无语道:“墨菲斯托斯,我谢谢你的安慰啊,但——” “抱歉,矮拒。” 科恩嘎地一声笑了出来,被拒绝也不生气,而是挺胸理了理头发,潇洒一笑:“没关系,反正我的邀请永久有效。” 说着他一转头,目光落到旁边看热闹的蒂瓦身上,眨着眼深情款款地问:“那么,不知今晚,蒂瓦小姐是否有空——” “滚。”蒂瓦死鱼眼,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矮子,你祸害别人去。” “呜呜——” 几人一边拌嘴一边笑作一团,吵吵嚷嚷得像一场荒唐喜剧。 在这片喧闹中,威廉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疲惫又欣慰地看着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麦芽啤酒。 瑞基被众人插科打诨的热闹气氛渐渐感染,心里的阴霾也随笑声慢慢散去。 他举起酒杯,红眸晶亮,认真地环视一圈,声音微哑却坚定:“言归正传——各位,谢谢你们救了我。我,瑞古勒斯撒旦森,欠你们一个天大的人情!” 几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郑重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玛尔,眼中感激之外,还透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敬佩,“尤其是你——穆恩先生。” 玛尔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缓缓举杯,目光中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一想到自己差点被菲尼尔给剖心,多亏了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药师救了他后,瑞基红宝石般的眼眸就更加湿润,看着他的眼神也更加热情。 “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回来救我了……我在法师塔里那么说你,你竟然都不恨我……”他说着,语气微颤,有些哽咽,“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穆恩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他举起酒杯,眼眶泛红,整个人像一只被搭救的小猫,眼神湿漉漉的,满是依恋与崇拜。 玛尔看着他,嘴角缓缓扬起,眉眼柔和得几乎要化开。他轻轻举杯与他相碰,声音低柔如风:“不用谢我,你没事就好。” 那声音仿佛一汪温柔的泉水,从心头缓缓淌过,清澈甘甜,沁人心脾。 而他望向他的眼神,就像一整片深邃静谧的星空,沉沉铺开,蕴满了关心与不加掩饰的温柔。 明明是自己欠他一命,明明他才是那个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可在那样的目光里,自己却仿佛不是一个被救赎的人,而是他用尽全力守护的珍宝——是他唯一的光,是他的整个世界。 瑞基的心不争气地重重跳了一下,脸颊倏地烧了起来,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时,整个酒馆突然安静了下来。 瑞基几人跟着其他人一起转头,看向酒馆中心——冒险者公会的中心人物们来了。 贝蒂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几个冒险者打扮的骨干核心,还有几个贵族模样的人。 她把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和炽天使长迈克尔联合,将邪神分身的名单公布于众。而由于有了瑞基小队打败菲尼尔的先例,现在整个人界的希望都被点燃,反对邪神的人们纷纷联合起来,开始了对抗邪神分身的拉锯战。 贝蒂的演讲非常精彩,讲得群情激奋,待她讲完最后一个字,酒馆内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气氛彻底被推上了高潮。 瑞基对她那套激励人心的话并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都在贝蒂身边的一个姑娘身上。 那姑娘不算高,黑发黑眼,黄皮肤,身穿一袭竹绿色长裙,清清淡淡地站在那里,仿佛铃兰般安静、温柔。 但吸引他的不是她的美貌或者身材,而是—— 她也是个东方人,和药师,穆恩先生一样。 他瞥了眼坐在身边的玛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穆恩先生一定看见了她吧? 东之国和南国隔着一整个无尽海,是世界的两个极端。 南国境内根本见不到东方人,事实上,穆恩先生是他见到的第一个黄皮肤的东方人。 现在他见到了一个同族的人,激动吗? 第95章 边缘 贝蒂讲完,所有人都放开了喝酒狂欢后,瑞基的视线依然在玛尔和贝蒂身边那位贵族打扮的东方女子之间来回打转。 他注意到,那位清丽端庄的东方女子,不止一次悄悄地看向玛尔,但玛尔却没有看她,而是在看…… 自己? 蓦地撞进那双深褐色眼睛里,瑞基握着酒杯的手一抖,新鲜的啤酒就这么洒了一手。 “瑞基,怎么了?”玛尔注意到他湿掉的手和衣袖,立刻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低头为他擦拭,“杯子都拿不稳,你是不是有点醉了?” 瑞基呆愣地看着他,脑子短暂宕机。 宽厚温暖的手掌小心地托住他的手指,另一只手拿着淡绿色的手帕细致地替他拭去手背上的酒液。在擦拭间,对方指节分明的手指好几次轻轻划过腕侧,被他接触到的皮肤表面忍不住泛起一阵涟漪。 他的动作温柔得像是捧着什么极易碎裂的瓷器,眼神认真,像是在对待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 瑞基的心猛地一跳,甚至感到喉咙有些发干。 他将手抽回来,掩饰似的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没、没事,手滑而已。” 玛尔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躲开,捏着手帕的手停在半空,有些无措。 瑞基见了,更觉尴尬。他匆忙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语气别扭地岔开话题:“倒是你,派对都开始了,作为击杀菲尼尔的大英雄,你怎么不去跟别人聊聊?” 科恩早跑得不见踪影,多半又去哪儿撩妹了;蒂瓦看中了一个衣着考究的贵族帅哥,二人现在正跳着舞,俨然成了派对焦点;而威廉则被一群光明圣殿的神职者围着敬酒,看起来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现在这一桌,就剩他们两个。 玛尔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说不明的情绪,然后平静地将手帕卷起,动作一如既往地克制沉稳。他将手帕塞回药箱,又慢条斯理地扣好扣子,才扶了扶眼镜,淡淡道:“我不喜欢热闹。” “况且,”他抿了口红酒,动作内敛而优雅,“说起来,真正的功劳应归于玛尔巴什大人。” “毕竟没有他赠予的【杀之真言】卷轴,我根本不可能杀掉菲尼尔。” “哦。”瑞基神色微滞,讪讪应了一声,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玛尔巴什。 这个名字对他仍然冲击巨大,光是听见就兵荒马乱、不知所措。 毕竟是自己爱了几百年的白月光,是他曾引以为傲、奋不顾身追逐的存在。尽管如今嘴上说着早已恨透了他、要和他恩断义绝,但那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执念,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甚至就在被菲尼尔抓住、命悬一线的那一刻,他还抱有一丝荒唐的幻想,以为那个来救他的人,是玛尔巴什。 他看向周围,侧耳聆听酒馆里热烈交谈的只言片语。果不其然,人们话里话外谈论的,尽是炽天使长迈克尔与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 称他们不愧是天界与魔界的传奇人物,在关键时刻摈弃仇恨与立场,为了梅西耶世界联手出击,挽救万千苍生。 至于真正将九环法术卷轴带到法师塔顶、将邪神分身轰得魂飞魄散的那个人? 没有人提。 玛尔穆恩的名字,悄无声息地被淹没在人群的欢呼中。 玛尔眯起眼睛,温柔地笑道:“所以,我这样的贫民,就还是别去凑热闹啦。” 他笑得眉眼弯弯,但瑞基却觉得那张笑脸是一张精致的面具,将面具之下的真实情感掩藏得滴水不漏。 他看不透玛尔真正的心情,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的王叔,彼烈亲王。 彼烈是第四狱之主,与父王一同被梅西耶创造出来的孪生天使, 与那位永远高傲自律、端庄威严、受万千天使敬仰的启明星哥哥不同,彼烈总是笑着,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甚至不着四六。 他不服管教,天性蔫坏,是个能因为好玩而变成蛇,撺掇初始人类偷吃红苹果的家伙。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着调的人,却一手掌控着魔界的财政命脉,精于算计,运筹帷幄。父王远征后,更是独自扛起了几乎整个魔界的军政,在镇压叛军、拨乱反正的同时还要照顾他这个整天惹事的拖油瓶。 他曾听别人私下评价,说彼烈是魔界最凶恶的眯眯眼笑面虎——他脸上笑得有多和煦,心就有多黑,手就有多辣。 然而彼烈对世界重拳出击,对家人确好得没话说。 在魔界,真正陪伴在他和玛尔巴什身边最多的,不是撒旦,而是这位吊儿郎当却极其可靠的王叔。 彼烈一手把他们教大,且对玛尔巴什尤其偏爱,甚至一度想将他过继为子,立为自己的继承人。然而玛尔巴什虽常年跟随王叔修行,却始终婉拒了这个提议。 想到这里他就生气,玛尔巴什那个该死的白眼狼,不知好歹,王叔对他这么好,他不懂感激就算了,还泄露军情、害王叔战死—— 就凭这一点,他就绝对不会原谅他。 瑞基越想越气,伤心和愤怒在胸口翻滚,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就这么死死盯着玛尔的笑容,也不说话,就一边盯一边咕咚咕咚地灌酒。 玛尔被他盯得发毛,背脊一阵阵发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从温和变成僵硬,最后彻底变成了一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社交微笑。 坚持了半天,他终于憋不住了:“你能别再这么盯着我了吗?怪瘆人的。” 瑞基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移开视线,低声道:“……抱歉。” 玛尔以为自己终于能松口气了,却发现瑞基不看自己之后,他竟然更不舒服了。 他看着惆怅的王子殿下侧过身去,单手撑脸,红眸漫无目的地游移:盯着酒杯,盯着地板,盯着墙角的蜘蛛网,甚至还盯了会儿隔壁桌的酒客,就是不往他这边瞧一眼。 顿时,玛尔感觉自己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堆茅草,扎得他浑身难受。 修长如玉的手指急躁地点了点酒杯边缘,随后一把握紧杯身,仰头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意从胃部升起,像一团火,把他心底那点莫名其妙的紧张也一并烧得干干净净。 他调整了下表情,正打算开口找点话题打破沉默,却被一个陌生的女声打断了:“请问是……玛尔穆恩先生吗?” 正在发呆的瑞基闻声回头,发现是刚刚站在贝蒂身旁的那位东方女子。 女子一身素袍,举着酒杯立于桌前,眉目温婉端庄,淡淡的竹香随着她的靠近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她的目光落在玛尔身上,眼睛里带着一股不明的情绪。 瑞基瞥见这一幕,眉梢轻挑,露出一个揶揄的笑。 哟,药师的桃花儿来了啊。 这女子显然在台上就看中了玛尔,而且她看向玛尔时还偷瞄自己几眼,神色略显紧张——看来自己在这里只会是多出来的那根葱,不如识趣点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 想到这里,他爽快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朝女子点头:“对,他是玛尔穆恩。” “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说完,他坏笑着拍了拍玛尔的肩膀,完全无视对方瞪圆眼睛、欲言又止的表情,潇洒地转身就走。 撇下玛尔后,瑞基从酒侍手里重新换了杯酒,独自走出喧闹的大厅,来到室外的花园回廊。 月色如水,秋风穿堂,花园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入秋后昼夜温差大得很,白天有多热,晚上就有多冷,所以众人都窝在温暖的室内,不愿出来受冻。 但瑞基对此却满意得很。 作为魔族,他本就体温偏高,跟个火炉似的。刚才在酒馆里被人群包围,酒气熏天,闷得他头昏脑胀。这里就刚好,凉风一吹,瞬间神清气爽,连胸口积压的郁闷都散去了大半。 他靠在廊柱上,仰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慢慢嘬着酒。 月亮啊,月亮。 视线自浩瀚苍穹缓缓下移,掠过点点繁星,最终落在花园中央的水塘上。 黑色水面上,也漂浮着一轮圆月,如白玉盘般温润无暇。 忽然,一阵夜风掠过,几片枯黄的叶子飘零而下,落在水面上。 瞬间,涟漪层层荡开。 水中的月亮开始扭曲变形,那份完美的圆润被撕裂开来,变得支离破碎。 在看到月碎了的那一刻,瑞基觉得他的心里也有什么被打破了。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玛尔巴什。 红眸垂下,掩去其中的万千情绪。 他知道自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惹祸精,总是在惹事、出事、惹麻烦、被教训之间来回横跳,甚至经常置自己和伙伴于危险。 可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无论他陷入怎样的危机与绝境,玛尔巴什总会及时出现,毫不犹豫地将他从危机中解救出来——从不缺席,从无例外。 而这一次…… 救了他的人,竟然不再是玛尔巴什。 原来自己以为的永恒,从来都不是永恒。 或者说——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就像这水中月,看似恒久不变,实则脆弱得不堪一击,轻风一吹便碎成千片。 这个认知如闪电般击中了他。 在这之前,他从没意识到,玛尔巴什其实没有义务救他,一次都没;更没想过,没有玛尔巴什,自己也可以活下去。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浮起,像薄冰下涌动的暗流,无声却强烈。 不是恐惧,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空荡荡的、令人心悸的陌生感。 某种习以为常的依赖骤然断裂,束缚他多年的锁链悄然松开。他突然意识到—— 他好像可以是自由的。 不再需要爱他,不再需要追逐他,不再需要为了一个注定得不到回应的影子耗尽所有。 他可以做任何事,任何他想做的事—— 心脏猛地一缩,跳动得猝不及防。 他站在那儿,像是站在一道边界线上,只消人轻轻一推,就会坠进全然不同的世界。 可是,他真的要跨过去吗? 跨过去后,自己真的会更开心吗? 他不知道。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方靠近,带着几分拘谨与热意: “这里真美啊,介意我……和你一起赏月吗?” 第96章 越界 夜风轻拂,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雄狮香水随风飘来。 白兰地的烈烈、皮革的沉稳与琥珀的温润交织,散发着勇气与优雅的气息。 瑞基侧眸,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高大英俊的人类男子,金发如阳光,碧眸如海水,五官深邃如雕刻。他眉宇间既有贵族的从容,也带着骑士的英武,还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狂。 他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深蓝礼服,背脊挺直如松,手中端着一杯白兰地,嘴角噙笑,眼睛灿若星辰。 金发碧眼,高大英俊,牙齿白得能反光,乍一看,瑞基还以为自己见到了话本里描述的白马王子。 可惜王子这种东西在人界早就绝种了。眼前这位,大概是哪位还保留着老派教养的地方贵族。 他瞥了眼这个人高大壮硕的身材,一眼看出这也是个常年习武之人,应该也是和他一样被闷得受不了,跑出来透气儿的。 至于问他能不能在这里赏月……酒馆花园又不是他家的,他爱在哪在哪。 瑞基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道:“随意。” 他现在脑子乱得很,不想理人。 “白马王子”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倒低低笑了一声,像是碰上什么新鲜的猎物,被激起了兴趣。 “红眸,黑发……”那人走近了些,声音带着某种危险的兴味,“您是瑞古勒斯撒旦森殿下吧?” “我叫查尔斯海利斯伯格,你也可以叫我查理。” 瑞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得,原来是专门来找事的。 他抿了口酒,不耐烦道:“你想干嘛?” 一个人类,大半夜跑来和撒旦之子套近乎,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查尔斯轻笑一声,姿态闲散地靠在他身旁的廊柱上,肩膀不动声色地贴上来,像是在试探界限。 距离不远不近,暧昧得刚刚好。 “希望酒馆的酒虽然不错,”他说着晃了晃酒杯,语气漫不经心,“但也只是对普通人来说‘还行’罢了。” 他转头,眼神从容地与瑞基对上,唇角微挑:“依我看——除了那款麦芽啤酒还能入口,其他的酒……” “都是垃圾。” 瑞基挑眉,转头看向他:“所以?” 见他终于肯搭话,查尔斯嘴角笑意加深,悠然从身后拿出一瓶未开封的酒,将瓶身的蜡封朝他一晃。 瑞基低头,借着月色看向那枚蜡封,眼神微动。 哟,这可不是普通的酒。 西国黄金海岸酒庄出品的顶级干邑白兰地,年份久远,存量稀少,在人界有“液体黄金”与“生命之水”之称,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他抬眼看向这人,眼里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 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查尔斯眼中笑意更浓,抬手利落地抽出腰间短刃,顺势割去蜡封。 软木塞被拔开的刹那,一股浓郁醇厚、狂烈张扬的酒香扑鼻而来。 瑞基不由自主地轻嗅,鼻尖微动。 好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杯普通红酒,顿时生出一种在喝掺水葡萄醋的错觉。 “来一杯?”查尔斯微笑着将酒瓶朝他递来,眉梢轻挑。 瑞基沉默了一瞬,随即仰头把杯中余酒一饮而尽,然后朝他伸出空杯,“来。” 既然对方主动示好,他又正想尝尝,何必矫情。 反正这酒再贵也就那样,他有的是钱,大不了丢个钱袋子打发了。 醇酒下肚,瑞基微微仰头,唇间溢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查尔斯为自己也斟了一杯,悠然地与他并肩而立。 他举杯望月,皎洁的月华如水银般倾洒在长廊渐次凋零的绿藤上,也为廊下的两人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夜风轻拂,带着秋夜的清冽与酒香的醇厚。 “多美的夜色啊……美景,美——”查尔斯故意拖长语调,碧眸在月光下若有深意地扫过瑞基精致的侧脸,然后话锋一转,举杯敬道:“尊贵的撒旦森殿下,请允许我敬您一杯。” “若不是您与您的养弟,玛尔巴什大人,人界将永远见不到战胜邪神的希望。” 今晚这个名字已经听得他耳朵起茧,而眼前这人的恭维话术蹩脚得可笑。 闯进法师塔,力战邪教徒、打败邪神分身菲尼尔的是他的队友们,和他这个全程被关在高塔阁楼里,差点嗝屁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瑞基轻嗤一声,漫不经心地斜睨了他一眼:“少套近乎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向来不擅长和这种城府深、话多弯多的贵族打交道,而且今晚酒喝得不少,尤其是刚才那杯白兰地,烈得像火,刚一入喉就把胃点燃,连带着之前喝下去的酒劲也一起爆发。热浪腾地冲上脑门,烧得他思维迟钝、眼皮发烫,整个人晕乎乎的。 既然脑子不够用,他也懒得听这贵族绕来绕去的九曲十八弯,不如直接问个痛快。 高傲的美人醉眼朦胧地凝视着他,嘴唇微张,白皙的肌肤透着微醺的绯红,红宝石般的眸子因酒意而蒙上一层迷离的雾气,在月光下愈发妖冶动人。 查尔斯喉头滚动一下,顿觉下腹一紧。 从踏入酒馆起,他就注意到了这位魔界王子。 见惯了各色美人的他,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美而不媚,贵气中带着野性的痞意。而真正交谈后更发现,此人确如带刺玫瑰般桀骜不驯,愈发令人着迷。 这样的尤物,谁能不动心? 查尔斯十四岁起便在各种风月场所辗转,凭借金发碧眼的欺骗性外表加贵族头衔睡过无数人。向来风流且荤素不忌的他,对征服美人有着近乎上瘾的收集癖,尤其迷恋那些带刺的猎物。 瑞古勒斯撒旦森,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只是对方再美,也是魔界的魔物。他虽好色,但还没蠢到为一夜情送命。 只不过观察良久后发现,这位撒旦之子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凶残,甚至对人类还颇为友善。 于是在看见瑞基独自一人跑到花园后,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带上珍藏烈酒,打算将这只艳丽的恶魔灌醉,然后带到他在希望酒馆后面的豪华客房订下的包间里,好好享用一番。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他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就差临门一脚。 然而查尔斯经验丰富,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耐得住性子,不能让快到嘴的鸭子跑了。 “看来我的言语无意中冒犯到您了,真是非常抱歉。”他装作无辜地眨眨眼,湛蓝眸子里盛满歉意,“我只是第一眼见到您,就被您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想要与您更近一些。” “况且,敬酒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目的,对吧?” 他脸上笑意愈发温和,见瑞基不肯碰杯,便主动举起酒杯,轻撞对方手中的杯子,清脆的碰撞声在夜色中格外悦耳,“干杯。” “哼……”瑞基被他自以为是的样子整笑了。 这小子,当他是傻的? 眼睛都快冒绿光了,还在这儿跟他装绅士。 他虽在魔族中尚且年轻,却也活了几百年,岂是这种只活了几十年的人类小崽子能糊弄的? 瑞基眯起眼睛,直接戳穿:“你想和我上床?” 查尔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完美无暇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但很快,他便调整过来,高大的身躯缓缓前倾,粗壮的手臂撑在瑞基身后的柱廊上,形成一个暧昧的禁锢姿势。 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淡淡酒香,以及那股令人心悸的玫瑰芬芳。 查尔斯缓缓低头,凝视着那双瑰丽的红色眼眸,湛蓝的瞳孔里燃烧着赤裸的欲望,“如果我说……是,殿下意欲如何呢?” 瑞基捏着酒杯,沉默不语。 若是从前,他会直接给这人一拳,让他麻溜地滚蛋。 他爱着玛尔巴什,不愿与别人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哦,对,“不正当”这个词,还是玛尔巴什亲口教他的。 但现在想想,他这番话纯属放屁。 谁都有生理需求,解决生理需求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不正当了? 用蒂瓦的话来说,他又没与任何人确定关系,况且他是王子,爱和谁睡就和谁睡。 他是自由的。 想到这里,瑞基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突然,玛尔巴什那句话清晰地在脑海里响起:【“你要是随便和别人上床,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你一顿,然后,离你远远的,永远不再看你一眼。”】 当时听到这话时,那人眼中闪烁的狠厉与阴翳让他以为那是爱意的表现,可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单纯的厌恶罢了。 既然如此…… 瑞基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 玛尔巴什是一个说到做到、决不食言的男人。 既然玛尔巴什如此厌恶他对他的感情,那他就如他所愿,与别人春风一度,彻底斩断这个可能,也逼自己死了这条心。 他抬眼看向面前这个和他贴得非常近的金发男人。 长得不错,他也不讨厌,刚好自荐枕席送上门来。 瑞基端起酒杯,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如同燃烧的火焰,将最后一丝犹豫烧成灰烬。 那就他吧。 “行啊,”瑞基轻睨他一眼,将空掉的酒杯对准他,傲慢道:“满上。等我喝够了,就跟你走。” 这一眼,看得查尔斯半边身子都酥了。 他殷勤地替他斟酒,眼神也越发肆意黏稠,“没问题,您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只要……” 他俯身,近得几乎要咬在白里透红的耳廓上,“别醉晕过去啊,美丽的殿下,否则,做起来就不好玩了。” 瑞基哼笑,邪魅地拍了拍他的脸,“放心,本殿下心里有数。” 说罢,他仰头将刚倒进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直接夺过酒瓶,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地豪饮。 查尔斯被他这豪放的酒姿惊到了。 这位殿下,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贪酒的人啊,而且那表情……不像是去上床,更像上战场。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他有这么不堪入目吗,非得把自己灌醉才能下口? 瑞基喝完一整瓶干邑白兰地后,虽然还醒着,但也醉得路都走不直了,刚走几步就身子一歪,整个人都靠进了查尔斯怀里。 一想到这个美丽的魔王之子将成为他的又一个露水情缘后,查尔斯下腹堵得像是要炸开,连腿都在打颤。 他架起瑞基,往花园后面的豪华建筑走去。 然而刚走到后门口,一股阴冷的寒意便如毒蛇般爬上脊背。 一抹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无声走出,如幽灵般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站在月光之下,身形笔挺,气质优雅,唇角带笑,眼底却寒光森然,金丝眼镜反射出冷冽光芒,像是蝰蛇露出的獠牙。 “啊呀,这位先生。”他明明在笑,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让人不寒而栗。 “你要带他去哪里?” 第97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 希望酒馆后方的豪华旅馆二楼,一扇窗户在一片漆黑中骤然亮起。 这是霍普镇下城区中距离希望酒馆最近的高级旅馆,瑞基一行人从法师塔离开后,便在此暂时下榻。 玛尔点完灯,恼怒地看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青年。 这个不省心的惹事精,竟然被人灌醉,还差点被拐走,要不是他,他就被莫名其妙的人吃干抹净了! 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气死他了!! “热……” 瑞基半眯着眼,两颊红如飞霞,整个人状瘫软在床上。 他无意识地扯着领口,眼神迷离地呢喃着。 “我好热……”他侧过头,白皙的脸颊贴着床单轻蹭,身子也不安地扭动着,“好热,好热……” 烛光摇曳中,青年凌乱的黑发散落在枕边,薄汗浸湿了衣襟,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 醉意让他褪去了往日的高傲与锋芒,看起来脆弱而诱人。 玛尔立在床前,气愤的同时,还带着深深的无措。 他告诉自己应该像从前一样克己复礼,做该做的事。 然而目光却仿佛生了根,落在瑞基身上便再无法挪开。 他死死盯着那截雪白的颈项,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呼吸变得粗重。 不,这不对…… 非礼……勿视…… 他用力掐住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肉。 自己应该去……去给他倒水,拿湿毛巾帮他擦身,然后泡醒酒茶…… “唔……” 躺在床上的美青年睁开眼,转过头,迷离地看向他。 见他如石雕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瑞基艰难地撑起身子,酡红的脸颊带着一丝嗔怒:“你还傻站在那里干嘛?” 听到熟悉的呵斥声,玛尔如梦初醒般直起身:“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猛地甩头,努力将脑中那些不合礼数的杂念驱散,转身去给他难缠的猫主子倒水。 见他转身,背后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咒骂,接着“咚”的一声,似乎是瑞基从床上下来了。 他无奈地站住,扶额心想这个祖宗又怎么了,却没想到身后人直接朝他扑了过来,然后一把将他转过身,猛地亲了上来。 ——!!! 玛尔眼镜后的眸子瞪得如铜铃般大,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捧着他脸啃的醉鬼。 瑞基这是在作甚么? 他为什么亲自己? 他疯了吗?!! 玛尔伸手去推他,却不想这个抗拒的动作反而激发了对方的胜负欲。 美艳的醉鬼双手死死拽住他的衣领,暴力地拖着他往床上去。他也不知怎的,竟一个没站稳,真被牵了过去。 二人就这么抱作一团,滚到了床上。 后背陷入柔软的床榻,接着陷得更深——瑞基直接跨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把他当成坐垫。 重量落下的那一刻,玛尔英俊的脸瞬间扭曲,五官皱成一团。 倒不是因为瑞基重——他虽不轻,但也没那么重。 主要是他坐的位置,实在太要命了。 玛尔面色通红,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被这个醉鬼搞得没辙,正准备强行把他从身上掀下来时,却见瑞基舔了舔唇,脸带魅意地轻笑:“嗨,查理——” 深褐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查理? 谁是查理? 谁是查理?!! 身上的人丝毫没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继续一边解着衣扣,一边邪笑道:“不是你邀请我和你睡的吗,还跟个急色鬼似的,怎么这下又腼腆起来了?”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瑞基,眼镜后的眸子疯狂颤抖着。 仅凭这三言两语,他便拼凑出了真相—— 瑞基不是被拐走的,他是…… 自愿的。 这个认知如炸弹般在脑中轰然爆开。 正好这时瑞基已经把自己衣服处理好了,开始扒拉他的。 玛尔觉得脑中那根一直绷紧的弦“嘭”地断了。他猛地翻身,将这该死的醉鬼死死按在身下。 “你……你……”他双眼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愤怒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一想到瑞基竟然差点与别人发生关系,而且还是自愿的,他胸口便如炎焰地狱的岩浆在翻滚,灼得心脏一阵阵痉挛,烧得全身火辣辣地疼。 骗子……这个该死的小骗子…… 说什么只喜欢他、只爱他,永远不会变心,结果却转头将他抛下,大声说恨他,甚至要与别人上床! 那他呢?他算什么?! 一个随便捡来玩过家家的奴才,一条可以呼来喝去的狗吗? 他为他赴汤蹈火,不论多难多苦,只要是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他承诺过,只要还活着,还在梅西耶世界,就一定会在他身边,照顾他、保护他。 他说到的,从未食言过。可瑞基—— 他背叛了他,他抛弃了他! 他无视身下人剧烈的挣扎,死死掐住那洁白如玉的手腕,将他牢牢按住,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怒火与妒火。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闯进自己的世界,从不问他的想法,不守规矩,想喜欢就喜欢,想讨厌就讨厌,一通大闹后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玛尔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出自己此刻有多么狰狞。 瑞基弓身背对着他,白玉般的身体因酒意和挣扎而染上薄红。流畅的背部线条因手被反制而紧绷,用力挣扎时肌肉一阵阵收缩,肩胛骨律动着,如蝴蝶翅膀般美丽而脆弱。 玛尔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多么美丽的身体。 白皙,鲜活,触手可得。 一想到这样的瑞基差点就要属于别人,他便控制不住地想怒吼,想杀了那个胆敢染指他的人,更想杀了身下的他。 他双眼通红地俯下身,一手死死钳住瑞基的手腕,另一手绕到前面,狠狠掐住了那截雪白的脖颈。 这个该死的惹祸精,蛊惑人心的祸水!! “呃——!” 手指越收越紧,直到身下人发出窒息的呜咽,他才如触电般松开手,放开了瑞基。 玛尔猛地从床上起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惊恐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心跳如雷鸣般震耳欲聋,不敢置信刚才脑中闪过的念头—— 他竟然想杀了瑞基? 他竟然觉得,如果瑞基和别人在一起,那他不如杀了他,等自己死后,他们也算殉情了…… 不……不……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然后痛苦地抱住头。 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扭曲变态的想法? 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然而太阳穴突突直跳,瑞基弃他而去、移情别恋的画面如钢针般反复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恐惧如冰冷潮水,将他淹没。 他突然意识到,瑞基从来没有义务一直喜欢他,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留住瑞基。 瑞基,他的王子,从来都是自由的。 他可以选择任何人。 他可以不选择自己。 心脏像被带着倒刺的锁链绞住,疼得他恨不得将它生生剖出,然后碾成碎片。 不……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瑞基不选择自己!! 突然,浓郁的玫瑰花香混着白兰地酒味扑面而来。一双滚烫的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接着,柔软的唇瓣覆了上来。 “玛尔,玛尔,玛尔……” 醉意朦胧的王子轻柔地啄着他的唇,每啄一下,便呢喃一遍他的名字。 他醉得太深了,醉得只剩本能,醉得只会紧抱着他,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柔软如羽,满含眷恋。 “给我,给我吧……玛尔……求你了……” 这次不是查理,不是别的什么人,是他—— 玛尔,玛尔巴什。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他明明没有喝醉,却好像也被对方浓烈的酒意感染了,变得晕乎乎,醉醺醺的。 所以……瑞基其实还是爱着他的,对吗? 他悲哀地发现,即便知道对方已经醉得不行,说出来的都是胡话,做不得数,但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狂喜。 心底一直压抑着的种子终于突破了囚笼,疯狂而肆意地生长着,不过片刻,便长成了苍天大树。 玛尔巴什长叹一声,认命地闭上了眼。 短暂的停顿后,他猛地摘下眼镜,环住身上人的腰,带着他重新坠入柔软的床榻。 烛火摇曳,一夜缠绵。 …… 玛尔为瑞基擦净身体,将他安置妥当后,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他草草用浴桶里的水清洗了自己,披上睡衣,掀开被子躺到了瑞基身侧。 与熟睡过去、脸色红润的瑞基不同,他毫无睡意,脸上虽带着事情后的酡红,嘴唇却苍白如纸。 玛尔眼睛大睁,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限循环—— 完蛋了。 坚持了几百年的原则,经过这一夜的疯狂后,全部灰飞烟灭。 回不去了,他和瑞基彻底回不去了。 玛尔痛苦地闭上眼睛,恨不得掐死自己。 明明想让他放下对自己的执念,让他重回正轨,做一个王储应该做的,可转眼间他们却直接滚上了床。 心里两个声音在拉扯、嘶吼。 左边的声音愤怒地咆哮着,骂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把瑞基推开,然后敲晕,一切不就都没事了? 右边的声音则冷笑嘲讽,骂他是自欺欺人的懦夫、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明明喜欢他喜欢得要死,恨不得将他囚禁起来独占,明里暗里给他灌输“洁身自好”的观念,却非要说是为他好,为了让他成为更优秀的王储。 一边在说不论如何不能让瑞基知道和他睡的就是他玛尔巴什,另一边则说睡了就是睡了,喜欢就是喜欢,他们本就两情相悦,为什么要被那狗屁的世俗伦理而约束? 左边的声音怒吼着,几乎是尖叫着将他心底最痛苦的伤疤撕开,将血淋淋的事实展现给他:‘你忘了你脊中的仙骨吗?天道为了逼你殉道,将你塑成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亲克友,凡是与你有所牵扯、关系亲密良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难道要为了一己私情,害死瑞基吗?!’ ‘你已经害死了彼烈王叔,不能再害死他!你要是真爱他,就该离他远远的,别让他被你这扫把星牵连!!’ 玛尔鼻尖酸胀,眼中布满血丝,却流不出一滴泪。 是啊,只要脊中仙骨还在,他就死不了,就摆脱不了天道强加的使命。 即便现在不在修真界,总有一天也会被强行召回,履行那个该死的使命。 他要是还有良心,就该离瑞基远远的,最好让他恨死自己,这样就不会被天道判定为正向羁绊,也不会被诅咒而死。 可是…… 玛尔偏头凝视着熟睡的瑞基,眼中满含深深的爱意与眷恋。 可是他真的…… 这时,第三个声音突然响起—— ‘你是和他睡了,但你现在不是玛尔巴什,而是玛尔穆恩。’ 这微弱的声音如干柴投火,让原本就倔强燃烧的火苗瞬间化为熊熊烈火。 他凝视着瑞基,眸光越来越亮。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一个违背祖训、却能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98章 你是好人 霍普市,下城区,希望旅馆——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像一床淡金色的暖毯,轻柔地覆盖在洁白的床铺上。 暖光缓缓移动,面积渐渐扩大,最后温柔地落在床上的黑发青年和他枕边人的脸庞上。 青年睫毛很长,阳光照下,在白皙的脸上透出一片细碎阴影。 忽然,那双睫毛动了动,然后眼睑缓缓睁开,露出下面那双红宝石般澄透的眼睛。 唔…… 瑞基揉了揉脸,缓缓坐起身。 头好疼……他这是在哪儿? 轻薄的羽绒被褥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他赤裸的身躯。 饱满的胸肌和精瘦的腰腹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红色痕迹,如绽放在雪地之中的点点红梅。 ……? 靠,怎么这么多红的?他被虫咬了? 什么虫这么厉害? 瑞基疑惑地皱起眉,弯腰去看自己身上的印记。 然而这一动却牵扯到了身下某处,顿时,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整张脸都扭在一起。 这撕裂般的酸痛感让他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昨晚自己喝多了脑抽的决定,还有跟那人抵死缠绵的画面全部浮现了出来。 不……不是吧…… 他不死心地掀开被子,看着自己斑驳的腿内侧和颤抖的双腿,心瞬间跌入冰窟。 瑞基颤抖着抬手,痛苦地揪住头发。 完了,完了…… 他竟然真的和别人上床了。 回想起那个叫查尔斯的人类,还有他看自己时那副饿狼般的贪婪表情,想到自己竟然被这种人按在身下翻来覆去地折腾了整夜,胃里便一阵翻涌。 恶心,太恶心了…… 与陌生人的露水情缘,一点都不像那些贵族描述的那般愉悦美好,他现在只有无尽的后悔与恶心。 他感到自己无比的廉价,就像街边的男妓,为了一时冲动便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素昧平生的人。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迫他,是他主动和那个人类上床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麝香味,令人作呕地提醒着他昨夜的疯狂。 这便是自由的代价。 然而除了恶心,更深的恐慌正在吞噬着他——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玛尔巴什最厌恶的事。 从今以后,那个人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 瑞基此刻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后悔。 自己昨晚到底在想什么? 说什么要逼自己断了对玛尔巴什的念想,其实还不是因为生气那人竟然没有亲自来救他,庆功宴也全程未现身。于是酒精上头后,他便想了这么个煞笔理由,妄想把那个男人逼出来,欣赏他发现自己不听话后的愤怒与后悔。 可笑的是,他竟然自欺欺人地认为,与别人上床就能报复到玛尔巴什? 那个男人恐怕根本不会在乎自己跟谁睡,他甚至都不会生气,只会薄凉地笑笑,然后把他当作空气。 自己现在赤身裸体地躺在这里,就是那人冷漠的最好证明。 一想到那个淡漠疏离、英俊绝伦的男人会用看尘埃般的眼神最后瞥他一眼,然后彻底漠视他,他的心就揪成一团,几乎窒息。 眼眶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该死的……该死的…… 昨夜的杏爱虽然刺激,但……那是因为他把查尔斯给当成了玛尔巴什。 一旦清醒,意识到与自己缠绵的不是玛尔巴什,那些快意便尽数散去,化成了难以下咽的恶心。 经过这一夜,他绝望地发现,即便那人上辈子如此对待自己,他竟然还深爱着他。 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能够接受任何人,可以不再爱他。 可真正尝试后才发现,那个人已成了他灵魂里的烙印,刻在骨髓深处,根本无法冲刷。 然而,因为自己的愚蠢,他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玛尔巴什……玛尔巴什……玛尔—— 修长洁白的手指死死揪住黑发,唇瓣被咬得渗血。 这时,床榻微微下陷,身边的男人醒了。 瑞基用力捂住眼睛,没有立刻转头去看他。 想到昨夜自己将这人当成了玛尔巴什,在他身下主动迎合求欢的羞耻行为,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羞耻劲儿过去后,一股杀意自心底升起。 得想办法堵住这个人类的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尤其不能让玛尔巴什知道。 说不定玛尔巴什是真的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脚而没办法来见他。 说他自欺欺人也好,犯贱也罢,但他还是希望能够…… “瑞基?”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床榻悉窣作响,枕边人坐起身靠近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还好吗?” ……?!!! 瑞基猛地撤掉手,不可置信地看向枕边人—— “药……药师?” 他的声音本就因嚎了一夜而干哑得不行,此时又因震惊而破音,听起来如恐怖传说中的尖刺魔一般凄厉:“怎么会是你?!” 听见这质问,玛尔眼神瞬间变暗,深褐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如青竹蝰蛇锁定猎物般阴冷。 好可怕的眼神。 瑞基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平日里总是笑得温和的药师第一次褪下了温文尔雅的外皮,变得冰冷疏离。 这副阴冷表情如此熟悉,让瑞基差点以为在他面前的是玛尔巴什。 然而他这一动,又牵到了下面的肌肉,撕裂的痛感疼得他“嘶”的倒吸一口冷气。 对方见状,无奈地长叹一声,转身从摆在床头柜上的药箱里拿出一盒绿色药膏,丢到他的怀里:“疼就再涂一点。” 瑞基捏着药膏盒,没有打开。 药师这话……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什么叫再涂一点? 难道他…… 他颤抖着伸手摸了一下,果然…… 是润的。 涂过了。 轰—— 脑袋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接着猛地拉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遮住,结巴道:“昨昨昨晚——”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是跟那个叫查尔斯的人类一起离开的,怎么变成药师了? 玛尔见他突然扭捏,一副吃完不认人的样子,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昨晚我见你被个金发贵族架着离开,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拦下了他。没想到他也喝多了,还没等我开口问就直接晕倒了,我就只能通知守卫,然后把你先带回旅馆了。” 实际上是他一个昏睡魔法把那家伙放倒,顺便还送了个噩梦+霉运诅咒大礼包,让他接下来一个月每天都倒霉做噩梦。 呵,敢把主意打在瑞基身上,自己没扒他一层皮都算仁慈。 “啊……是这样的吗……”瑞基眨了眨眼。 那个查尔斯看起来人高马大的,没想到酒量竟然这么差。 可是…… 他瞥向玛尔,看到对方修长的脖颈和结实的胸膛上同样密布着吻痕和牙印后,痛苦地捂住脸。 该死啊! 自己真该死啊! 如果说和那个金毛是各自心怀鬼胎的约炮,那和药师滚在一起就纯粹是他单方面禽兽不如了! 虽然不记得每个细节,但他大概还能想起自己把他当成了玛尔巴什,腿死死缠着他的腰不放不说,嘴里还一直喊着“玛尔”。 可好死不死药师也叫玛尔,人家肯定以为自己喊的是他! 完蛋,药师说过他不喜欢男人的,而且他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自己怎么能把他给…… 啊!!! 毁灭吧! 怎么不来一道雷直接劈死他算了! 内心惊涛骇浪许久,他才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放下捂着脸的手,抽搐着望向玛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个……药师,穆恩先生,我……” 他下意识地握住脖颈上玛尔巴什送给他的猫眼石吊坠,嘴巴张了又闭,怎么都说不出“能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人渣宣言。 可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与除了玛尔巴什以外的人发生关系,哪怕对方是救过他好几次的药师也不行。 正当他万分纠结时,身旁的男人掀开被子起身,冷冷道: “我会当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瑞基抬头看向他。 身形颀长的男人从床头柜上拾起发带,将披散在肩头的棕色的半长发随意挽起,接着又拿起眼镜,面无表情地带上,转身往浴室走去。 瑞基见他如此冷漠,心脏猛地一跳,脱口喊道:“药……玛尔穆恩!” 玛尔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他背对着自己,瑞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他攥紧手中的被子,紧张道:“那个……我……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 “还,还有……”他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心声:“谢谢。” 玛尔转头,冷淡道:“谢什么?” 瑞基视线接触到他的脸,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忙不迭地低下头,喏喏道:“谢谢你……把我带回房间。” “药师,你,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我们昨晚……就像你说的,什么都没发生,好吗?” 说完,他害怕地掀起眼皮去偷看他,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玛尔垂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 瑞基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小腹一阵痉挛,被褥下本就酸痛的大腿抖得更厉害。 “如您所愿,我的殿下。”玛尔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上好药后就赶快起来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和威廉、蒂瓦他们会合。” “还是说——” 见瑞基握着药膏盒不肯打开,他眯起眼,似笑非笑,声音暧昧而危险: “殿下需要我……再次为您效劳?” 第99章 燃烧生命 “欸,你们在这儿啊!” 穿戴整齐后,瑞基跟玛尔一前一后离开房间,下楼来到了旅馆餐区。 餐厅里客人寥寥,偌大的空间只零星坐着几桌人。他们来得确实晚,要不是玛尔催着他快走,估计都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刚走进去,瑞基就看见蒂瓦夸张地朝他招手:“这边这边——!” 见他们走来,她甚至激动地起身,踩着小碎步朝他跑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酒红色低胸裹臀鱼尾裙,火红长发没有编起来,而是蓬松披散着,脑后挽着个发髻,髻前簪着一顶钻石三重冕,耳畔坠着火彩闪爆的扇形钻石耳坠,手腕绕着钻石手链,手指戴着耀眼的彩宝戒指,整个人仿佛是童话中走出的红发人鱼公主,艳丽夺目、贵气逼人。 如此盛装的红发冰眸美人朝他奔来,餐厅里几位男士忍不住回头张望,目光里满是艳羡与嫉妒,其中有一位更是激动地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牙酸的“嘎吱”声。 瑞基微微眯起眼,看着这位打扮得跟座珠宝柜一样、还突然莫名热情的属下兼损友,心中警铃大作。 这家伙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啊,我亲爱的瑞古勒斯——” 蒂瓦一个熊抱扑过来,看似撒娇其实牢牢地把他给锁住,不让他跑。 瑞基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解开脑内通讯的限制。 果不其然,蒂瓦的声音如万只乌鸦呱呱齐鸣般在颅内炸响:‘殿下,殿下,帮个忙!’‘求你了帮个忙啊啊啊!’‘帮我帮我你最好了!’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干嘛?” 蒂瓦见他没有一脚踹飞自己,讨好地嘿嘿一笑,手肘搭上他的肩膀,一边故作魅惑地去勾他的高领衬衫,一边小声道:“殿下,帮我摆脱一个——卧槽!” 指甲刚扒拉下衣领,便瞥见他雪白肌肤上显眼的青黑色掐痕和斑驳吻痕。 蒂瓦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后,身子猛地一颤,小心翼翼地将衣领拉回原位。 “啊,啊哈哈……啊哈哈哈……”她讨好地干笑,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背。 ‘那个……我什么都没看到哈……’ 噫!! 蒂瓦在心里尖叫,完蛋了! 瑞古勒斯会宰了她的! 他的眼睛都变成竖瞳了啊! 他超生气的!! “蒂瓦!你——!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时,一个暴怒的男声从从旁边炸响。 瑞基一听,顿时明白了——蒂瓦这家伙的公主病加表演欲又犯了。 全魔界都知道,阿斯蒙迪斯大公和莉莉丝夫人的掌上明珠阿斯蒙蒂瓦,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脾气之大,不是公主胜似公主。 而且瑞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公主殿下”从小便是人群焦点,最享受被众星捧月的快感,长大后从莉莉丝夫人手中接过欲魔之主的位置,更是热衷玩弄感情。 她最爱的把戏便是先装孙子攻略那些对她心怀敌意的人,待对方沦陷后又潇洒转身,投向下一个猎物,只留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追悔莫及。 让渣男追悔莫及、痛不欲生的最佳方式是什么? 当然是找一个在身份、气质、外貌上全方位碾压他的“新欢”,让他明白自己错过的是怎样一颗价值连城的珍宝。 而蒂瓦这个狩心游戏中最顺手的工具人,非他瑞古勒斯撒旦森莫属。 毕竟论身世,整个梅西耶世界无人能及;论相貌,更是不输蒂瓦分毫。除了不会魔法这一减分项,他完全称得上梅西耶世界的顶级金龟婿。 旁边那个男人暴怒的声音越来越近:“蒂瓦,你怎么能因为我拒绝娶你当正妻,就自甘下贱,和这种男妓混在一起?” “你是我卢克斯伯勒勋爵的女人,我不允许你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牵扯!” 歇斯底里的嚎叫如老牛哞鸣,响彻整个餐厅。 瑞基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得,才一晚上,蒂瓦就整到一个。 还又是一个这种长得不错但典得不行的。 ‘看在我们马上要出发南下的份上,小爷我再配合你演一次。’ 他警告地瞥了眼蒂瓦,‘这个结了就给我收手,不然我揍扁你!’ 蒂瓦忙不迭地乖巧点头。 警告完毕,他烦躁地转身,一边“咔拉咔拉”地活动手腕,一边看向来人。 卢克斯伯勒勋爵握着拳头,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打算给这该死的小白脸一个狠狠的教训。 然而冲到近前,他却愣住了—— 这个小白脸怎么这么高?! 勋爵仰头望向瑞基,翠绿色的眼中满是震惊。 眼前的青年身高足有六尺有余,身上的白色高领衬衫和黑色外套乍看普通,细观却发现做工精致、用料上乘,就连领口系着的丝带都掺着纯金拉丝,更别提他身侧配着的长剑了。 这一身行头,恐怕抵得上他封地里的一座城堡。 一阵凉意从心里升起,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遇上了惹不起的人了。 卢克斯伯勒勋爵愤恨地看向蒂瓦,见美丽曼妙的红发女子对上他的眼神后瑟缩着躲到青年身后,心中愤怒之余还有一丝懊悔。 自己怎么这么蠢?不就是个正妻之位?先承诺给她又如何,不过一句空话罢了,反正最后又不用兑现。等把这表子带回城堡,怎么处置她还不是他说了算? 看看那身材……哦,多么的美丽…… 正当他无能狂怒,浮想联翩时,一道邪魅狂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喂,人类,刚才你骂谁是男妓呢?” 瑞基见这人冲到面前突然哑火,还色迷迷地盯着身后的蒂瓦,顿时鬼火直冒。 这家伙看蒂瓦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查尔斯——那个死金毛也是用这种色迷心窍却带着轻蔑的目光看他,仿佛他是被选中的猎物、新奇的漂亮玩物。 思及此处,他便一把揪起年轻勋爵的衣领,像提鸡仔一样单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你你你……”勋爵双腿悬空,无措地蹬着腿,脸色惨白:“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赤岩堡的领主,你,你不能动我!” 瑞基嗤笑,猩红的眼中闪烁着恶意:“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勋爵被他身上的煞气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你你你你是谁?” 瑞基恶劣地笑了:“我是瑞古勒斯撒旦森。” 撒旦森,魔王撒旦之子。 梅西耶世界有两个撒旦森——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但他只是养子,名气也无需特别提及姓氏;而另一位…… 联想到魔界王储痴恋养弟、罔顾人伦、残忍嗜杀的传闻,虔诚的光明神教徒勋爵顿时双腿发软,眼睛翻白,几欲晕厥。 啊,梅西耶在上!他竟然落入了恶魔之手!而他竟然还称这位殿下为男妓!! 也许今天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太阳了! 瑞基见他吓得瑟瑟发抖,完全没了在伪装成弱女子的蒂瓦面前耀武扬威的大男子主义嘴脸,冷冷一笑。 “人类,听好了——”他竖起大拇指,指向身后的蒂瓦,语气拽得二五八万:“这个红毛,我罩的。你,滚。” 暴揍了蒂瓦的露水情缘一顿后,瑞基烦躁地朝餐桌走去,准备用早餐。 真是的,今天怎么净遇些破事。 蒂瓦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再作妖,赶忙将身上的首饰收好,头发重新扎成大麻花辫,老实巴交地跟在他身后。 玛尔则全程冷着脸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直到见他们动身,才不紧不慢地跟上,走向瑞基身旁的座椅。 然而在拉开座椅正要落座时,他瞥见坐在圆桌对面的高大身影,眼镜后的褐眸猛地一缩—— “威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瑞基望着面前这个返老还童的金发精灵,瞪大了眼。 威廉一头如阳光般灿烂的金发,碧蓝如海的眼眸,脸上的胡须消失无踪,连身形都大了整整一圈,变得更高更壮。 若非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以及他身后背着的炎阳圣锤,瑞基怎么都不会将那个沧桑的中年精灵大叔与眼前这个嫩得滴水的光明圣骑士联系在一起。 “早啊,瑞基,玛尔。”威廉见他们脸上见鬼般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挠头,“关于我这副样子……说来话长……” 坐在一旁喝牛奶的科恩凉凉开口:“没什么话长的——他燃烧寿命,恢复了全盛状态,仅此而已。” “什么?!”瑞基激动地撑着桌子,“燃烧寿命?” “——大叔,你疯了?!” 威廉垂眸,握住胸前的十字圣星,刚毅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悲凉的笑,“我很清醒,瑞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瑞基红眸震颤,“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威廉握着十字圣星的手收紧,“我们需要力量。” “昨晚我和光明教会的前同僚们交流后得知,炽天使长迈克尔正率领天国军在幽暗地域抵抗邪神势力,阻止它们上到地面,入侵人界。但形势却非常严峻——魔瑞寇的分身在分化梅西耶世界的同时也在通过献祭汲取力量,祂的信徒因此愈发强大。若非我们杀了菲尼尔这个分身,人界开始效仿讨伐邪神,迈克尔殿下很可能已经撑不住了。” “杀了菲尼尔后,我们彻底激怒了魔瑞寇,祂和祂的势力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而祂也知道我们的目标是无尽深渊里的黑环,接下来的路程将更加凶险。” 他抬头看向瑞基,蔚蓝的眼眸里燃烧着炽热的信念:“我们一定要拿到黑环,打败邪神!” 瑞基被这强烈的信念震撼,一时无言。 一直沉默的玛尔却突然问:“威廉,你还能活多久?” 威廉笑笑:“不到三年吧。” 玛尔抿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值得吗?” 威廉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 看到那双认真的褐眸后,他知道对方已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他缓缓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那笑意中既有对挚爱的无尽眷恋,也有面对死亡的坦然:“……值得。” 玛尔静静凝视着他片刻,然后垂下眼眸,从药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条项链——那是瑞基在咒怨森林赠予他的,爱尔琳公主亲手制作的天光太阳石项链。 项链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金光,仿佛还带着精灵公主生前的温度。 威廉在看见项链的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瑞基见状,顿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威廉他这是下定决心,哪怕燃烧生命,也一定要打败魔瑞寇,为爱尔琳报仇。 他看向玛尔,刚好对上了他询问的视线。 瑞基点了点头,默许了。 威廉双手颤抖着接过项链,如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小心翼翼地戴上。 项链贴近胸口的瞬间,他仿佛又感受到了那抹光芒的温度,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谢谢,谢谢你们……你们其实不用……” 话未说完,积压在心中的悲伤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如决堤般流出,泣不成声。 击败爱尔琳魂魄化成的英灵温蒂后,他的公主便彻彻底底地从这世上消失了。 他曾发誓用生命守护的公主殿下,那个在阳光下为他编织花环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亲手斩断了在这世上最后的牵绊,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玛尔望着这个压抑哭泣的高大精灵,心脏微微颤抖。 余光瞥向身旁的王子。 他太懂威廉的心情了。 因为他也有一个想要拼尽生命守护的人。 倘若他失去了他,他…… 不,他不敢想象,无法接受,也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会为他扫除一切威胁,替他达成所有愿望。 为了他,他愿化身利剑,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我们会打败祂的。” 他坚定道, “一定会的。” 第100章 闹脾气 得知威廉为提升实力而燃烧生命,寿命仅剩不到三年后,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瑞基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着盘中的班尼迪克蛋,好好一盘早点被他五马分尸,蛋液混着酱汁,与培根、玛芬饼绞在一起,看上去惨不忍睹。 他时不时抬眼看一下威廉,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过。 威廉见状,既欣慰又无奈:“瑞基,别这么沮丧。打起精神来,我们还需要你带队前往无尽深渊呢。” 瑞基听后,心里更加难受。 看着突然年轻了五百岁的威廉,他莫名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威廉好好地不作死的话,起码还可以再活三百年,可现在…… 三年,太短暂了。 短暂到连亲手种下的苹果树结的果都吃不到。 对于他们这样的长生种而言,三年几乎转瞬即逝。 而把威廉逼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他的另一位父亲。 戳了半天早餐,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大叔……你这个状态,有没有办法取消?” “三年……这实在是……太短,太不公平了……” “而且这根本不应该你来承受,”瑞基眼眶泛红,“造成你和爱尔琳悲剧的是魔瑞寇,是我的……父亲。” “该道歉的是我,该承担一切的也是我。” 他紧握着叉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要燃烧生命,也该烧我的,而不是你!” 整桌人惊讶地看着他。 科恩小声嘀咕:“还以为恶魔都自私自利坏得很呐,怎么这个竟然……” 威廉深深叹了口气,温和地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瑞基,你别激动。” “首先,这个状态不可逆。做出置换的那一刻起就没法改变了。” 瑞基的眼眶变得更红了。 “其次,”他看向瑞基,蔚蓝的眼眸里闪烁着温和而坚定的光芒,“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别因此给自己压力。” 瑞基急得几乎要站起来:“可是——” “我很感激你的关心,”威廉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但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他轻抚着胸前的太阳石项链,眼中涌起深深的眷恋:“我说过,这一切都值得。” “况且,”他洒脱地笑了笑,“三年够长啦,你忘了你父王和梅西耶跟你说的吗?” “我们要是不能在三个月内找到黑环的话,世界之墙就要塌了,梅西耶世界就完蛋咯。” 瑞基张了张嘴,发现无法反驳。 确实哦。 威廉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蓝眼睛直视着他:“你是梅西耶世界唯一一个进了无尽深渊还活着出来的人。这个世界的未来,都寄托在你,以及和你同行的我们身上。” “所以——”威廉认真地看着他,“瑞基,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表情,瑞基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世界的未来……都寄托在他身上? 他突然觉得肩上好像压了两座大山,沉得他喘不过气。 “瑞基,不要担心。”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从身边传来。 玛尔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他顿了顿,深褐色的眸子在镜片后闪闪发光,神情坚定得让瑞基以为他会说出“他一定会替他拿到黑环”这种承诺。 每次玛尔巴什向他许诺时,就是这种表情。而他许下的承诺,从没有未兑现的。 然而玛尔只是抿了抿唇,最后勾起一抹微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虽然没有那种大包大揽的承诺,但他笃定的神情让瑞基心中一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也是,药师终究只是普通人类,自然无法与足智多谋、力量超群的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相提并论。 ……等等。 “咦,药……穆恩先生你的意思是——”瑞基后知后觉地看向他:“你要继续跟着我们前往幽暗地域,甚至无尽深渊?!” 玛尔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脸色骤变。 瑞基见他瞬间煞白的面容和眼中闪过的受伤神色,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像在赶人,连忙摆手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没想到你竟然愿意跟我们做这么危险的事,要知道,你只是一个……” “一个什么?”玛尔脸色瞬间从惨白转为铁青,声音冰冷如霜,“一个没用的人类?” 他伸手扶了扶眼睛,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别忘了,我这个‘没用的人类’救了你的命!” “要不是我,你早TM死透了!”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瑞基被他突然变凶的样子给吓到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心虚地看向他药师袍下遮住吻痕的白色高领毛衣,顿时更加不敢吭声了。 蒂瓦本想为自家王子说话,但察觉到两人间的微妙气氛,再想到刚才无意瞥见的掐痕和吻痕,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闭紧嘴巴。 噫,看来俩人是睡了,但好像不是你情我愿。 冰蓝的眸子滴溜溜一转,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那她可得好好观察观察,说不定哪天王子殿下就需要她的情感咨询了呢,嘻嘻。 “对不起嘛……”瑞基有些害怕地挪开了椅子,朝蒂瓦那边靠过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药师看起来想要掐死他的样子,太可怕了,还是离远点比较安全。 玛尔见他避开自己,脸色瞬间更加阴沉。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心中想要将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拖回来按在怀里狠狠抽一顿的冲动,声音努力保持平静:“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但,关于你的问题——”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光,“是的,我会跟你一起前往无尽深渊。” 深褐色的眸子愤愤地瞪向瑞基,咬牙切齿地补充:“即便我只是个人类。” 威廉有些担忧道:“你考虑清楚了吗,穆恩先生?” “虽然瑞基说话不太好听,但他是出于善意,请别生他的气。”他真诚道,“您身为人类,确实没有种族优势,实在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与我们同行。” 梅西耶世界里,人类唯一的种族优势就是生的多长得快,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 尽管知道威廉心有所属,但听到他这番为瑞基开脱的话,玛尔心里还是酸水直冒。 不过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对威廉善意的关切,只是抿了抿唇,认真道:“谢谢你的好意,威廉,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会和你们一起前往无尽深渊。” “不过这并非出于一时冲动,我也有自己的私欲。” “虽然九环法术卷轴是玛尔巴什大人所赠,但真正使用它杀死菲尼尔的人是我。"” “在这种情况下,魔瑞寇绝不会放过我。你们是梅西耶世界综合实力最强的团队,跟着你们虽然危险,但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离开你们,我必死无疑。” 他耸了耸肩,摊开手笑眯眯道:“毕竟我可雇不起你们这种级别的保镖呢。” 瑞基抬着椅子往旁边挪的动作僵住了。 啊,是哦。 穆恩先生为了救他,勇敢地闯进纯白法师塔,杀了菲尼尔。以魔瑞寇美丽的精神状态,祂绝对不会放过他。 而他刚才还想赶人家走,尽管本意是担心他跟着会受伤。 再加上昨晚自己“恩将仇报”地睡了他,今早起床后又不愿承认…… 呜,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他无比歉疚地看向玛尔。 玛尔察觉到他的视线,故意眯起眼,冷漠地无视了他试探着释放的歉意目光。 瑞基沮丧地垂下头。 完了,穆恩先生真的生气了。 他现在一定讨厌死自己了,说不定还后悔救了他这么个自私自利的恶魔。 回想起早上玛尔说“会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时那淡漠疏离的表情,以及自己醒来以为和查尔斯上床后的恶心反应,瑞基忍不住死死捏紧椅子扶手,心中一阵揪痛。 他自虐地想,说不定穆恩先生也觉得他很恶心吧……毕竟自己确实恶心透了。 玛尔余光瞥见他像是被霜打过的猫一样,垂头丧气,凄凄惨惨戚戚的,心里长叹一声。 这个祖宗,又怎么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拍拍对方的背,却发现瑞基已经挪到蒂瓦身边,距离太远够不着。 意识到这点后,他蜷起手指,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改道,变作推了推眼镜。 “当然,我不会拖后腿。”他冷静道,“玛尔巴什大人救下我后,给了我很多治疗法术卷轴、魔药和原材料,我用这些炼制了大量疗伤药和辅助药品。” “现在时间紧迫,想找到可信的治疗师并不容易。而我有足够的卷轴和药剂,完全能胜任辅助和治疗工作。” 科恩听到法术卷轴,眼中闪过一丝质疑,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被玛尔抢先打断: “关于法术卷轴的使用,请不必担心。我的魔力虽然微薄,但专注力和控制力绝对足够。”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九环法术【真言杀】的成功施展,就是最好的证明。” 科恩闭上了嘴。 确实,这世上能真正施展出近神级九环法术的人,屈指可数。 玛尔看向几人,深褐色的眼眸闪烁着自信而坚定的光芒,“相信我,我不但不会掉队,还会坚守在你们身后,不让任何人出事。” “如何?” 威廉、蒂瓦和科恩听完后彼此对视,交换着询问的目光。随即,几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垂头丧气的瑞基。 作为队长,这个决定需要他来做—— “瑞基,你怎么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0-110 第101章 红玫瑰 霍普市下城区的商业街上,瑞基一行人正在进行大采购。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药材店门口晾着成束的草药,花店里摆着插好的花束,以及散装在桶里的鲜花。 午时阳光正烈,街头小贩高声叫卖着新鲜果蔬,马车轱辘在青石板地上滚过,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真热闹啊。” 科恩将手中的红苹果抛起又接住,“咔嚓”咬了一口。 苹果鲜脆多汁,一口下去汁水狂飙。 他一边咀嚼一边端详着手中被咬了个缺口的苹果,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好好享受这一切吧,这恐怕是我们未来三个月里最后一次见到如此明媚的阳光,还有这样热闹的人类城市了——” “对吧,瑞基?” 回应他的是一个黑色小袋子砸进怀里。 科恩慌忙叼住苹果,手忙脚乱地接住袋子打开一看—— 满满一袋金币。 “这……”他惊讶地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身旁高挑的黑发王子,“难道这是给我的零花钱?” 瑞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去买你需要的东西吧。” 然后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 “好耶!向瑞古勒斯王子致敬!”科恩欢呼一声,短小的腿蹦了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他揣着金子跑向了街对面的铁匠铺子。 最后一位队友也去忙自己的采购后,瑞基缓缓走向街边小公园,在一张斑驳的木制长凳上坐了下来。 他伸手遮挡刺眼的阳光,仰头望向那片蔚蓝的天空—— 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几只飞鸟展翅划过,留下优美的弧线。 人界的天空,真美啊。 可无论人界的天再如何绚烂,他依然想念魔界那轮红黄紫三色交替的奇异月亮,还有那片永远深邃如墨的“天空”。 那里才是他的家。 他凝视着挡住阳光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光影中微微颤抖,拇指与食指间、无名指根部都磨出了薄薄的茧子,那是长年累月挥剑练弓留下的印记。 这样一双手,这样的自己…… 真的能取到黑环吗? 而取到黑环后,他们真的能阻止魔瑞寇吗? 瑞基缓缓放下手,抚上左胸。 心脏的跳动透过衣料清晰地传来,一下,一下,急促而不安。 一想到菲尼尔持匕首狰狞地朝他胸口刺来的画面,他就脊背发凉。 重生后,他义无反顾地踏上旅程,一是因为父王的命令,他向来听父王的话;二是想要逃离玛尔巴什,故意“离家出走”与那个男人作对。 在遇到菲尼尔之前,他去无尽深渊,只不过是为了“去做”而去做。但现在不同了,他深刻意识到自己肩上担负着什么重任,同时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不认为自己有拯救世界的能力,但他更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他还想和父王一起回家,还想再见玛尔巴什一面,给他脸上一拳,告诉他他还喜欢他,但绝不会再纠缠他; 他希望蒂瓦活得好好的,和阿斯蒙迪斯大公与莉莉丝夫人重聚后回到魔界继续玩她的狩心游戏; 他希望科恩能找到他所谓的“丢失在幽暗地域的家族宝藏”,回家把债还完,继续当他的传奇法师和风流爵士; 他希望威廉……成功复仇,了结夙愿。 他有太多愿望,却没有实现它们的实力。 他们需要面对的,不是什么恶龙或者怪物,他们需要对抗的,是神,是能创造并毁灭世界的异界神明。 即便自己是祂的儿子,是神之子,但那又怎么样?正如菲尼尔所说,他就是个废物,什么都不会,只会给祂丢脸。 这样的自己,凭什么拯救世界? 【“瑞基,你不是一个人。”】药师温柔磁性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不要担心,我们都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前行。”】 玛尔……玛尔穆恩。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瑞基脑中飞快闪过许多画面—— 豺狼人洞穴的初遇,旅程初始的相看两厌,落叶村的首次并肩作战,曙光镇的受伤与救治,被艾摩斯雇佣兵偷袭后的绝地逃生,霍普市的协力营救,纯白法师塔的分道扬镳,再到如今的启程南下,即将前往幽暗地域深处的无尽深渊…… 细数下来,连他自己都惊讶了。 原来短短一个月内,他们竟已携手走过了如此之多的生死关头。 这其中,若非穆恩先生,他早已死了无数次。 穆恩先生医术精湛,温柔善良,睿智勇敢。容貌和身材,甚至只是他众多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 自己何德何能,能够遇见这样的人。 他垂下头,双手拇指不安地搅在一起,精致的面容闪过一丝难堪。 可这样的人,竟然被自己给…… 红色的眸子抬起,四下搜寻着玛尔的身影。 然而,毫不意外的,没找到。 瑞基沮丧地垂下头。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 早上同意玛尔入队后,他们草草用完早餐便来到商业区采购装备,为接下来的旅行做准备。 他本想趁此机会好好向穆恩先生道歉,然后想办法报答补偿他。 其毕竟对方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都应该好好报答。 却没想到一到商业区,约定明天再见后,玛尔便直接消失了。 瑞基用力搓着脸,想把沮丧的表情搓掉。 然而他失败了。 “该死……我那晚到底在想什么啊!”他抓着头发小声低吼,脸上充满了后悔。 就这么揪着头发纠结了半晌后,他终于长叹一声,靠坐回长椅,头仰起。 “不行,不能一直这样……”瑞基看着天空中缓缓飘过的白云,喃喃自语道,“得想个办法……” 他必须想办法修复与穆恩先生的关系。 不仅因为他们即将成为互相托付性命的队友,更因为从个人情感而言,他真的很欣赏这个人。 他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朋友。 可是他该怎么做呢? 忽然,一抹艳红映入眼帘,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扑面而来。 “……?” 瑞基缓缓聚焦视线,望向眼前突然出现的红色—— 是一朵玫瑰花。 红色的玫瑰花开得正艳,深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花瓣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他转头,顺着递花的方向望去。 瞳孔猛地一缩。 “穆恩先生?”瑞基不敢置信地坐起身。 玛尔换下了那身老旧的药师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崭新的深绿色行者装——修身的上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棕色腰带将有力的腰身束得恰到好处,深绿色的长外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这套衣服看起来既实用又优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林间深处沉稳而高贵的雄鹿,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只是…… 见瑞基看向他,一副不可置信中带着惊艳的表情,玛尔略显局促地推了推金丝细框眼镜,目光不自在地移开。 瑞基盯着怼在面前的红玫瑰,悄悄往长椅旁挪了挪,紧张道:“您这是……” 不怪他这么问,主要是玛尔递花的姿势实在太过僵硬—— 背脊挺得笔直如标枪,手臂机械地向前伸直,下巴微微扬起,神情严肃。 他看起来不像在递花,更像决斗前的骑士持剑试探,剑尖精准指向对手,优雅却谨慎。 见瑞基没有第一时间接花,脸上也没有丝毫“惊喜”的神色,反而用如此生疏疏离的态度对待自己,玛尔眼中闪过一丝受伤,险些维持不住脸上那副沉稳的面具。 “这是……”他抿了抿唇,眼神闪躲,纠结半天后,才终于憋出一句:“送给你的。” 啊? 瑞基瞪大眼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给他?! 他顿时往后缩得更远,看向玫瑰的眼神从疑惑转为惊恐—— 这花不会有毒吧? 穆恩先生,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别下毒药他啊! 玛尔见他满脸抗拒惊恐的模样,心脏如被利刃刺中般猛地一抽。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鲜花,失落地垂下头。 不喜欢玫瑰……吗? 他看着手中的玫瑰,有些茫然无措。 可瑞基不是最喜欢玫瑰,尤其是红玫瑰吗? 他跑遍整个商业区,才终于寻到这支开得最鲜最艳、颜色最正的玫瑰。 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买一整束,但他们即将启程南下,送一大捧花除了让蒂瓦他们看热闹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价值。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送这朵最美的玫瑰表达心意,既不过分高调,又能传达情意。然后带瑞基去购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接着去高档餐厅享用烛光晚餐,黄昏时分再去城郊的雏菊花田漫步赏景。 记得五百年前,瑞基最爱那片傍晚的雏菊海,还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可没想到……这竟然是连第一步都没能走出去。 望着他被自己拒绝后失落至极的模样,瑞基才恍然大悟—— 穆恩先生这是……真的在给他送花? 他不讨厌自己了? “呃……那个,”瑞基小心翼翼地开口,绞尽脑汁想着委婉的措辞,生怕再次伤害到对方,“这花……是做什么用的,呀?” 他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玛尔见他终于不再抗拒躲闪,眼中瞬间亮起希望的光芒,心跳也不争气地加速。 但看到瑞基努力装镇定的紧张模样,欣喜又转为哭笑不得,唯有心跳依然急促如鼓。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道:“没什么特殊用途,就是……觉得很美,想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瑞基眨了眨眼。 看着英俊药师闪躲的目光,还有悄然泛红的耳尖,他心中涌起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 药师这是在……追求他? 第102章 雏菊花田 霍普市下城区商业区中心公园,喷泉水声潺潺,秋风卷着几片半黄不绿的叶子划过天空。 公园花圃的长凳前,两个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子紧张地相互对望。 “你为什么要给我送花?”瑞基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玛尔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意识到这话听起来像质问,瑞基慌忙站起身,急切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 话到嘴边,他却怎么都问不出“你是不是想追我”这种话。 眼看玛尔神色愈发黯然,连握花的手都在轻颤,瑞基顿时急得不知所措:“那个……我是想说,你……” 要怎么表达才能告诉药师,自己真的只是好奇,但他只想和他当朋友,绝对没有任何想要发展的意思? 可不管怎么说,都感觉会越解释越复杂…… 死脑子,快想办法啊! 玛尔见他为难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内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庆幸瑞基没有收下花,说明他还是专情的,依然喜欢着玛尔巴什;另一半却阴雨绵绵,为自己被拒绝而黯然神伤。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以药师的身份,他们本就没那么亲密,瑞基被吓到很正常,自己被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哪有想要什么就能立刻得到的道理。 但——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轻叹一声,勉强扯出一抹苦笑:“没关系,抱歉……冒犯你了。” 说着便后退几步,收手想将玫瑰藏起来。 并非没想过被瑞基拒绝后该如何应对,但他没料到当瑞基的拒绝真正降临时,自己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脑袋完全空白,只想逃离这里。 突然,“嗖”的一下,手中骤然一空。 瑞基见他要离开,慌忙上前一把夺过玫瑰花。 “啊,这个……嗯,咳……”他握着玫瑰,目光飘忽不定,“这确实是一朵很美的花……” “但你别多想!” 他咬了咬牙,努力挤出一个“嚣张”的笑容,“反,反正我是贪婪的恶魔嘛,这么漂亮的东西,我……我当然要抢走的……”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蠢得要命,脸颊不争气地泛起红晕。 玛尔眨了眨眼。 他看着瑞基手中的玫瑰,以及那张白皙面颊上比花瓣还要娇艳的红晕,眉间的阴霾瞬间散去。 深褐色的眸子在镜片后温柔如水,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 “嗯,被抢走了。”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令人心颤的温柔,“被你抢走了。” 接着,他掏出钱包晃了晃,温和地笑道:“听说贪婪的恶魔喜欢金子,我这里恰好有一些。” “介意把这些也一起抢走吗,恶魔先生?” 轰—— 瑞基感到一股热流从脖颈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啊这这这…… 穆恩先生,这也太犯规了吧?! 瑞基的脑子遭受暴击后便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他们逛完街、享用了昂贵的红酒牛排晚餐,再到现在漫步于城郊的雏菊花田间,他都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夕阳西下,微风拂过广袤的花田,清甜的草药香扑面而来。白色的花海起伏如波浪,一直延伸到远山脚下,与群山轮廓融为一体。 “真美啊……” 瑞基望着眼前的景象,深深感叹:“五百年了,这里还是这么美。” 玛尔凝视着那双倒映着金色夕阳与花海的红眸,唇角微扬。 是啊,五百年了,还是这么美。 “既然我们都到这里了……”瑞基指着不远处的墓园,道,“穆恩先生,可以和我一起去墓园吗?” 他眼中升起一抹怀念,“我想去祭拜一个……老朋友。” 身为雏菊之乡的墓园,里面也种满了雏菊。 墓园门口矗立着一尊守护天使雕像,天使头戴羽翼圣冠,身着盔甲白袍,手持光明圣剑。雕像基座上刻着一串古朴的铭文:【于此安息之魂,得神明庇护,天使守卫,恶魔不得侵扰】 瑞基无视了墓园门口的光明神教徒神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顺便朝那尊天使雕像竖了个中指。 玛尔瞥了一眼雕像,看到天使额间的黄金十字后瞬间明了。 想到某位炽天使长还希望在幽暗地域与瑞基谈谈,他不禁在心中为他点了根蜡烛。 以瑞基对迈克尔的厌恶程度,别说谈话了,估计一见面就要动手。到时候场面必然十分精彩,鸡飞狗跳是免不了的。 自求多福吧,麦克,啊不,迈克尔。 二人来到墓园一处偏僻的角落,那里立着一块朴素的小墓碑,上面刻着优美的花体字“乔瑟菲娜”。 瑞基将路上摘的雏菊花束轻放在墓前,凝视着墓碑静静伫立,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后,他转身对玛尔说:“走吧。” 玛尔有些意外:“就这样?” “嗯。”瑞基将手插进兜里,“就这样。” 玛尔眨了眨眼,“你没有什么想和……这位乔瑟菲娜说的话吗?” 瑞基疑惑地挑眉,“说什么?她都死了几百年了,说了也听不到。” 那你来这里干嘛? 玛尔心中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和一笑:“好吧,你说得对。” 瑞基看着他这副敷衍的样子,罕见地读懂了他的心思,嘴角微抽:“我就是来送花的。” 他望向墓碑上的名字:“毕竟答应过她,只要路过这里,就一定会送她一束雏菊。” 玛尔也望向墓碑,沉默下来。 墓碑不大,却是用上等石料精心打磨而成,表面的铭文是一行优雅的花体字,以及防护善恶的魔咒,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贵族小姐长眠于此。 这座墓,是瑞基亲自为她立的,而那行花体字以及魔咒,则出自他之手。 乔瑟菲娜。 “她叫乔瑟菲娜,是个很好的姑娘。” 瑞基双手插兜,俯视着墓碑,平静道,“她是我跟玛尔……玛尔巴什离开无尽深渊后,结识的第一个伙伴。” 他转头看向玛尔,嘴角勾起,“想听个故事吗?” …… “刚离开无尽深渊的时候,我‘嗖’的蹿高了一大截,直接变成了半大小子的模样,而玛尔巴什更夸张——从襁褓中的小婴儿一下子窜成了小屁孩……” 二人走在田埂上,瑞基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大概八岁?还是十岁来着?……鬼知道呢,我又不会看小孩的年纪,反正就是‘唰’的一下,眨眼功夫就长大了!” 玛尔摩挲下巴,沉吟道:“听起来像是时间错位。” 瑞基点头,“对对,在无尽深渊里感受不到时间流逝,那里就像个独立世界,不过离开后就自动校正了。” 他清了清嗓子:“那时候我不但失忆,忘了自己是谁,更不懂什么幽暗地域,就带着那小屁孩在蘑菇林里乱走,想碰到活人。” 玛尔眼睛闪了闪,明知故问道:“幽暗地域那么危险,你们两个孩子就这么走?不怕遇到危险?” 这是废话,他们当然遇到了危险。 瑞基苦笑,“怕也没用啊,不过我们算幸运的,遇到的不是嗜血的怪物,而是黑暗精灵……” “那群黑暗精灵是来自门佐布莱城的商队,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都做。其中一项生意,就是专门在地面拐骗孩子,运到城里卖给那些贵族当奴隶或是……更不堪的用途。” “我们俩好巧不巧刚好被他们路过撞上,于是就被逮住关进了笼子,带去了他们的据点,等着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被带去城里卖掉。” “据点里我们遇到了其他几个小孩——乔瑟菲娜、麦克,还有伊康……” 几个孩子都是七八岁的年纪,乔瑟菲娜一头棕发,小麦色的皮肤,那双棕色眼瞳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恨恨地瞪着看守,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他们的喉咙; 麦克瘦得像根豆芽菜,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姜红色的头发乱得跟枯草一样; 伊康黑发绿眼,漆黑的皮肤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若非那双幽绿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还真难察觉他的存在。 见他们被粗暴地推了进来,伊康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嘿嘿笑道:“瞧,又来两个。” “欢迎来到绝望的深渊,两个倒霉催的。”他双手搭在膝头,在看清瑞基的长相后,“啧”地一声,说:“你完了。” 见他不明所以,伊康还好心地解释了一下:“你长得跟小姑娘似的,偏偏又是个带把的,门佐布莱城那些女主人最爱玩你这种货色了。” 玛尔巴什脑子聪明得吓人,虽然几天前还是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婴儿,但丝毫不影响他理解伊康话里的意思,以及他们几个黯淡无光的未来。 于是他操着一口蹩脚的通用语,策划并指挥了整场逃脱——放跑地底洛斯兽,火烧据点制造混乱,趁看守们鸡飞狗跳之际,摸到人贩子凿在石壁中的升降梯,破解机关,带着众人一路逃到地面。 然而才到地面,人贩子们就跟着追了过来。 偏偏那时地面正值战乱——人类与黑暗精灵杀得昏天黑地,几个孩子就这样被战火冲散了。 他护着小玛尔巴什在刀光剑影中东躲西藏,侥幸从血肉磨盘中活了下来。 此后两人在人界颠沛流离十载,直到他心中生出成为光明圣骑士的念头,而那年的招募试炼恰在南国霍普镇举行,于是他们来到了霍普镇,也在那场试炼中与当年战场走散的伙伴们重逢。 十年不见,乔瑟菲娜长成了矫健的平民女战士,麦克是个干瘪瘦弱的书呆子文员,伊康则是意气风发的城主之子。 他们理所当然地组队,然后一起通过了试炼。 …… 玛尔推了推眼镜:“所以他们几个就是当初和玛尔巴什一起闯光明圣殿,劫狱营救你的队友?” “没错。” 瑞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除了一个人。” 第103章 人定胜天 “除了一个人——霍普镇的麦克,他背叛了我们,杀死了乔瑟菲娜。” …… 五百年前,北国苍石岭山脉腹地—— “我们不应该去见他!他是叛徒!” 篝火前,黑发红眼的少年气得浑身发抖,一脚狠狠跺在地上:“麦克那个孙子,我那么照顾他,他竟然相信一个破测试,真把我当成恶魔,还想要我的命?!” “我他妈连自己是魔族都不知道!” 说到气头上,他猛地一脚将地上的石块踹飞,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远处的树干上,“去死吧,书呆臭红毛!就当老子瞎了眼,白对你好了!” 身着褪色轻甲的棕发少女试图安抚他:“瑞基,麦克不是那种人。” “他跟我们不一样,他的父亲是牧师,他也必须成为光明牧师。一旦被教会驱逐,不光是他,全家老小都在希望村待不下去。” “麦克拼命读书修行,虔诚侍奉梅西耶,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被神接纳,成为光明牧师。他没法接受你的魔族身份,更不可能为了你豁出去劫狱——这完全能理解。” 乔瑟菲娜继续道:“但他也不是完全绝情,你看,他冒险给我传了消息,说拿到了教会派遣光明圣骑士的追踪部署图,能帮咱们避开他们的围捕,他还有苍石岭山脉的地图,有了地图,我们就可以想办法逃出这片大山了!” 少年瑞基依然绷着脸,但眼中的怒火明显消退了几分。 “哼!”他双手抱胸,扭过头去,“反正我不想见他!” “而且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故意引咱们过去,然后勾结光明圣骑士在那儿埋伏呢?” 乔瑟菲娜彻底火了:“瑞基!你怎么能这么想?” “人家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给咱们通风报信!你忘了吗,他虽然还留在教会,但也因为在试炼中帮你而彻底得罪了南十三王子!那位殿下正盯着他不放,就等他犯点错,好把他一块儿踢出教会呢!” “况且现在整座山林都被光明圣骑士封锁了,他们正一步步缩紧包围圈,抓到咱们不过是时间问题!麦克手里的地图和部署图是咱们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少年瑞基见她动真火,红眸中闪过一丝心虚,但嘴上仍不肯服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靠在松树干上把玩匕首的伊康嗤笑出声:“得了吧,乔瑟菲娜,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乔瑟菲娜瞪圆了眼:“什么意思?” 一身黑色劲装的伊康缓缓起身,从林间阴影中踱出,翠绿的眼瞳如林中潜伏的黑豹:“你喜欢麦克,你想去见他。” 乔瑟菲娜小麦色的肌肤瞬间涨红,红晕甚至盖过了脸上的雀斑:“你……你胡说!” 对上伊康戏谑的目光,她咬牙:“我……我是喜欢麦克不假,但他不喜欢我,而我也绝不会因为私情把大家拖下水!我拎得清!” 伊康将匕首在指尖转了个花,利落地收回腰间,嗤笑道,“但愿吧。” 玛尔静静拨弄着篝火,橘红的火光在他镜片上跳跃。 等几人争吵完后,他才扶了扶眼镜,冷静道:“虽然瑞基说得是气话,但我认为他说得对,我们不该去见麦克。” 乔瑟菲娜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玛尔!怎么连你也……” 他平静地坐着,继续扒着柴火,“正如瑞基所说,风险太大,我们无法排除他设伏的可能。” “况且,如果真想要帮他、不拖他下水,和他断联,就是最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乔瑟菲娜腰间的传讯石亮了起来—— “麦克已经到了。” 她握着手中忽明忽暗的石头,环视着面露反对之色的队友们,狠狠咬了咬牙:“我相信麦克!你们不去的话,我去!” “乔瑟菲!”少年瑞基猛地出声喊住她,稚嫩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纠结与愠怒,“你就非得去见他不可?” “不然呢?”乔瑟菲娜怒气冲冲地反问,“咱们还有别的法子逃出这片山林吗?” 三个男孩面面相觑,篝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一时间竟无人应声。 她扫视着沉默的队友们,眼中满含失望与愤懑:“至少我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就置大局于不顾!” 少年瑞基看向队友们,眼里带着询问。 伊康举起双手:“别看我,我随便。反正我是未来的翼龙城主,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所以——主要看你们俩的意思,瑞基、玛尔。” 玛尔抿了抿唇,眼神微动。 正如乔瑟菲娜所言,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对这片山林又人生地不熟,落入光明圣骑士手中不过是早晚的事。 而一旦被抓……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黑发红眸、双眼亮如星辰的少年身上—— 瑞基会被他们绑上火刑柱活活烧死,或者更残酷的……砍下他的头颅,将内脏掏空塞满稻草,悬在圣殿门前风干示众,以彰显光明神对恶魔的绝不容忍,和对虔诚信徒的庇护。 他死死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最终长叹一声,将手中的木棍抛入篝火,缓缓起身:“走吧。” 一行人顺着麦克给的魔法标记,来到了藏在林间的废弃神殿。 神殿荒废许久,只剩下石柱和一些破石头了。 “咦,人呢?” 少年瑞基走在最前面,率先踏上破旧的白石地板上,“嗨——麦克?希望村的麦克?” “咔嗒。” 碎石滚落的细响从阴影深处传来。 少年瑞基循声望去—— “啊,你在这里!”他眼睛一亮,兴奋地要朝那边冲过去,“喂,麦克,乔瑟菲娜说——” “别动!” 跟在身旁的玛尔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深褐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阴影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声音绷紧:“瑞基,别过去!” 阴影中那抹瘦削的身影缓缓靠近,月光下逐渐勾勒出一个红发少年的轮廓。他身着洁白的光明牧师袍,怀中抱着厚重的圣典,另一只手紧握着银质十字法杖。 他面色阴沉,浅栗色的眼睛在夜里非常的淡,看起来像金色,眸光闪烁,带着压抑不住的情绪。 麦克见他紧张地将少年瑞基护在身后,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玛尔,伙计,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乔瑟菲娜见到心上人,激动地快步上前:“麦克!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开心道:“地图和部署图,你都带来了吗?” 麦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乔瑟菲娜被他这一眼看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将瑞基护在身后:“麦克……你说过会帮我们的,对吧?” 麦克抿了抿唇,目光越过她直直盯向瑞基:“没错,我确实是来帮你们的。” 乔瑟菲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就说嘛……” “但——”麦克手中的法杖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圣光,“不是来帮他的。” 霎时间,他的身后突然亮起了数支火把,马蹄声和铁甲摩挲声从远处传来—— 他们被包围了。 “乔瑟菲娜,伊康,玛尔……”麦克声音颤抖,苍白的脸庞上恐惧与贪婪交织,“跟我走吧,交出这只恶魔,我们都会有好结果。” “我已经跟教会主教谈妥了条件,只要交出这个蛊惑人心、祸乱霍普镇的恶魔——” “乔瑟菲娜、伊康,你们会被破格从预备役直接擢升为光明圣骑士;” “玛尔巴什,光明圣殿会送你去天界光耀之都的中央魔法学院深造;” “而我,将会成为正式任职的光明牧师。” 麦克眼睛闪烁着对荣耀的渴望与贪婪,“我们都会有光辉灿烂的前程!只要……只要交出他!” 乔瑟菲娜脸色惨白如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人:“你……你……” 少年瑞基暴怒:“麦克你这个王八蛋!!” 要不是玛尔死死拽着他,他早就扑上去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说啊!没有我的话,别说通过试炼了,你早就被试炼里的那条龙吃了!” 麦克望着他,瞳孔剧烈颤抖,声音哽咽:“是啊……你确实没有对不起我……” “可谁让你……是只恶魔呢……”他举起手中的圣光权杖,炽烈的光芒逼得黑发少年不得不闭眼后退,“我绝不会被你蛊惑!绝不会对你这种邪恶生物产生任何好感!” “去死吧,恶魔!” 轰隆—— 雷鸣骤然炸响,刺目的圣光划破夜空。 “不——乔瑟菲娜!!” 雷声过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马蹄和铁甲的摩挲声包围住了他们。黑发少年跪在白石地板上,怀里是重伤濒死的少女。 少女的胸口被法术贯穿,血液从中不断涌出,与雨水混合成暗红色的液体,染满了他双手。 她的眼眶睁得很大,瞳孔扩张,血丝布满了眼睛。泪水从她苍白的脸庞滑落,湿透的头发黏在额头上。 她看着瑞基,眼里充满了无助,还有对死亡的恐惧,“我……我要死了?” 少年瑞基哽咽着,“不……你不会死的……乔瑟菲,你不会死的……” 失手误伤同伴的麦克被彻底吓傻了,“咚”的一声跪倒在泥泞中:“我……我不是故意的……” 伊康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火把和马蹄声,低啐一声,拍了拍玛尔:“该死的,必须马上走!再不走就全完蛋了!把你的小男友带走,扛也得扛走——快!” 玛尔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但时间紧迫,只能点头上前抓住瑞基:“瑞基,没时间了,走!” “我不走!!”黑发少年狠狠甩开他的手,猩红的眼瞳死死盯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的红发少年,“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 少年人热血上头时,最是冥顽不灵,也最容易冲动送死。 玛尔心急如焚,正要强行拖走他,怀中的乔瑟菲娜却突然动了。 眼神涣散的棕发少女颤抖着抓住瑞基的肩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开。 “乔瑟菲娜,你——!” 乔瑟菲娜踉跄着站起身,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走……瑞基,快走!” 她望向麦克,凄然一笑:“是我执意要来见他,后果就该我一个人承担。” 她额间亮起圣武士的光辉,那是燃烧生命的最后火焰。 “跑吧,瑞基,回魔界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鲜血染红了石板,又被大雨冲刷稀释。 棕发少女咧嘴一笑,“你们魔族不是长生种吗?等这帮孙子都死光了,有空就在霍普镇南边的雏菊花田给我立个衣冠冢,送束雏菊就行。” 炽烈的光芒骤然爆发—— …… “乔瑟菲娜自爆了。” 墓园里,瑞基双手插兜,面色平静地看着墓碑,“她的自爆给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玛尔巴什和伊康合力架着我逃了。” 玛尔眸光微闪,明知后续却还是配合地问:“那你们就这样逃掉了?” “哪有那么容易。”瑞基嗤笑一声,“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 “眼看我就要落入那群圣骑士手中,玛尔……玛尔巴什燃烧生命力透支自己,释放出【火焰墙】阻挡追兵,差点把自己烧成灰,我们才得以继续逃命。” 他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之后我们在山里东躲西藏了几天,遇上了威廉。他奉精灵公主爱尔琳之命,偷偷将我们带到她的领地休整,几天后她暗中为我开启了通往魔界的传送门……” “门一开,我还没踏出几步,父王就出现了,然后我们,或者说——我和玛尔巴什就被接回了皇城。玛尔巴什……他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去了魔界,伊康见我没事后就回翼龙城了。” 玛尔凝视着乔瑟菲娜的墓碑,眸中掠过一抹锥心的痛楚。 乔瑟菲娜,不仅是瑞基失去的第一个伙伴,也是他在梅西耶世界失去的第一个朋友。 如果当时他能坚持阻止众人去见麦克,结局是否会截然不同…… 他望向瑞基的目光中涌起面对易碎品的小心翼翼,以及失去挚爱的深深恐惧。 修真界的天道要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地赴死殉道,但他偏要违逆天意。 瑞基还活着,他的王子,他的挚爱,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玛尔死死攥紧双拳,力度大到指节泛白。 谁说人定不能胜天?他绝不向那苍天低头!既然能逃离修真界,就一定能打破那该死的诅咒! 什么狗屁的“殉道前死不了,殉道后活不成”——他偏不走天道给他铺设的绝路! 他要助瑞基拯救梅西耶世界,与魔瑞寇同归于尽,以此来证明人能胜天、他能胜天! 恐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疯狂的偏执爱意。 在他和魔瑞寇同归于尽之前,他绝不允许瑞基出任何差错——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必须违逆瑞基的意志…… 他也要让自己的王子殿下,好好地活着。 瑞基将手从兜中抽出,拍了拍掌心的碎叶:“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花也送到了。走吧。” “等一下——” 玛尔突然喊住了他,深褐色眸子里燃烧着炽烈的希冀与爱意: “瑞基,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104章 对不起,我拒绝 “什么?” 瑞基转过身,疑惑地望向他:“你要说什——” 然而当触及那炽热的目光时,他心脏猛地一跳。 玛尔凝视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仿佛在暮色中发光。 那种带着侵略性、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眼神,瑞基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玛尔看向自己的目光,不是查尔斯那种饿狼般的急色贪婪,而是更深沉的情感——有欲望,更多的是想要保护、珍惜的温柔深情,还夹杂着近乎绝望的执着。 看着这样的眼神,瑞基不由想起那夜疯狂的缠绵。 他下腹一紧,心头也一沉。 不会……吧? 猜着药师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他的肩膀瞬间僵硬得如石头般沉重。 玛尔余光扫过乔瑟菲娜的墓碑,心中默念一句“再见了,老友”,然后轻声道:“这里……可能不太合适,我们先出去吧。” 瑞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对对对,走走走!” 说完他立刻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朝墓园门口疾步走去。 可恶,白天是药师突然消失不见,现在换他想要立刻遁地逃跑了! 瑞基快步走在田埂上,内心天人交战。 一方面想坦白告诉药师,自己心有所属,况且他们种族不同,根本……反正没可能,绝对没有可能; 另一方面又怕万一对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那岂不是自作多情,丢脸丢到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城南田埂与进城大道的交汇处。 “铛——铛——” 钟楼的钟声悠扬响起,瑞基下意识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远方。 然而这一抬头,瞥见身旁的白色神龛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神龛中的圣母端坐在洁白的小亭里,慈眉善目地含笑而视。亭下摆放着束束雏菊鲜花,前方的十字架上系着五彩丝带,在晚风中轻柔飘荡。 ……糟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这个路口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路边的这座圣母亭。 这座圣母亭吧,五百年前就存在了。只不过那时候这个亭子还没这么大,也没这么华丽。 但看看周围摆着的东西,瑞基就知道这亭子的用途仍然没变—— 这是一座见证爱情誓言的圣地。 传说中,凡是在此许下真心誓言的恋人都会得到圣母的庇佑,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无数情侣在定情时会来此许愿,结婚时献上鲜花,系下象征永恒的彩带。 当然,这座圣母亭不仅见证爱情,还有保佑远行的爱人平安归来、祈求早生贵子的神效,是整个霍普市最灵验的爱情圣地。 瑞基连忙垂下头,心如擂鼓般狂跳。 快走快走,千万别—— “瑞基。” 晚风轻抚过田野,五彩丝带在风中轻舞,低沉磁性的男声如醇酒般在身后响起。 最后一抹金辉从远山之巅缓缓消隐,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暮色消失的瞬间,周围的田野里星星点点地绽放出温柔的荧光。萤火虫从花海间升起,如散落人间的繁星,在黑夜里翩然起舞,将整片田野染成梦幻的童话世界。 瑞基听见身后那个俊逸的药师轻声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果然来了。 他狠狠闭上眼,拼命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然后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去。 “你……穆恩先生,您想说什么?”他脸上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尽力不让场面显得太过尴尬。 然而玛尔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反而开始局促不安起来,眼神闪烁躲闪,英俊的脸颊慢慢染上红晕。 瑞基见这个向来从容淡定、稳如泰山的药师竟然露出这副少女怀春的羞涩模样,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嘿,还挺可爱的…… ……等等! 他瞬间压下嘴角的笑意,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自己在胡想什么?! “呃……嗯……”玛尔局促地轻咳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了—— 一本书? 瑞基接过那本书,看向封面:《基础魔法专注力:入门篇》。 他翻开几页,发现真的是教授魔法的教科书,而且还是配着卡通插图的儿童彩绘版! 瑞基目瞪口呆地抬头看向玛尔,红色的眼睛里满含不敢置信:“你……你这是……” 为什么要给他魔法教科书?!还是儿童读物版的! 这是在看不起他吗? 气死他了啊啊啊! 玛尔看着他即将喷火的红瞳,以及揪住自己领子、高高扬起准备开揍的拳头,连忙举手求饶,陪着笑脸讨好:“你你你……瑞基你先别动手!听我解释!” 瑞基狰狞地咧嘴一笑:“还用解释什么?”看不起他就直说! 他最恨别人戳他不会魔法这个痛处! 可恶,自己竟然还自作多情,以为这家伙要跟自己告白?! 果然这个死眯眯眼就是欠揍! 之前因为契约束缚,他动不了手,但现在…… 瑞基凶神恶煞地狞笑着,拳头捏得“咔拉咔拉”直响。 玛尔见他铁了心要揍自己,索性认命地紧闭双眼,同时急声高喊:“瑞基,我喜欢你!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即将落下的拳头猛地停在他鼻尖前。 ——嘎? 瑞基瞪圆了眼,震惊地呆望着他。 玛尔也睁大眼睛,满怀真诚地凝视着他。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晌,瑞基才松开他的领子,踉跄后退几步。 “不是……药师,你……”他捏着手中的儿童绘本魔法书,脸皮止不住地抽搐,“你TM在逗我?” 哪有人表白送儿童读物的啊?! 这家伙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 玛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然后从怀里又摸出一本一模一样的书。 他温声解释:“瑞基,你别误会,我绝没有嘲笑你不会魔法的意思。” “我……我也只是个药师,同样不会魔法。”他温和地笑了笑,“所以我怎么会嘲笑你呢?” 瑞基挑眉,一手叉腰,另一手抛着书本:“嗯哼,所以……?” “我只是想,也许学些魔法操控技巧和魔法卷轴的使用方法,对你,还有对我们接下来的旅程会有帮助。毕竟,光凭蛮力不是总能解决问题的。” 瑞基沉默了。 确实,他说得对。 要是自己会哪怕一点复杂的魔法卷轴的应用,也不至于被菲尼尔逼到那个地步。 “瑞基,我想和你一起学魔法,和你一起变得更好。” 玛尔抬眸看向他,深褐色的眸子里盛满星光般的温柔:“请问……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漫天萤火虫翩然飞舞,万千点忽明忽暗的荧光交缠着,织出一幅如梦似幻的夜景画卷。然而这满野的璀璨星光,却抵不过眼前人眸中深情的万分之一。 瑞基呼吸一滞,心也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太犯规了……这简直太犯规了。 穆恩先生,你真是…… 他垂下头,将书递向玛尔。 “谢谢你,但……” 他移开视线,不敢看对方的表情:“对不起,我拒绝。” 从瑞基移开目光的那一刻起,玛尔脸上的神情就彻底凝固了。 瑞基,他的小殿下……拒绝了他。 瑞基见他迟迟没有接过书本,长叹一声,重新抬起头来。 “穆恩先生,”他神色认真:“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 见他如此严肃,玛尔心头猛跳。 他破天荒地有些惧怕瑞基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神闪烁着后退两步:“那个……天不早了,我们要不先回旅馆……” “玛尔穆恩!”瑞基恼火地喊道:“你给我站住好好听着!” 玛尔只得停下脚步,硬着头皮等他开口。 瑞基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之前谈过恋爱吗?” 玛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回答:“没有。” 他在中州修真界时,确实有过一纸婚约。只是那位女子乃养父母所定,二人从未谋面。 及冠之后,因养兄长兄一直未娶,身为幼弟的他万万没有越过长兄先成亲的道理,便一直未能完婚。后来……养父母满门惨遭抄斩,那位女子自然也改嫁他人了。 而后面磕磕碰碰闯入修真界入道,弄清自己身世后,便一心扑在修炼上,只想着揪出幕后黑手,为养父母报仇。 而大仇得报之后,又是只想着如何对抗天道赋予他的“使命”,更是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瑞基沉吟片刻,又问:“那……没谈过恋爱的话,有和别人上过床吗?” 玛尔嘴角抽了抽。 虽然不明白这小祖宗为什么问,但他还是老实回答:“……只和你有过肌肤之亲。” 所以是处。 瑞基听了,痛苦地捂住脸。 完了。 自己真该死啊。 竟然祸害了一个……从身到心都白纸一张的,彻头彻尾的,嗯,处男。 虽然他也…… 好吧,如果算上重生前的话,他并不算是。 不但不算,还有着丰富的被玛尔巴什囚禁、调焦的经验。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其实,你并不喜欢我。” 玛尔眼睛一瞪,张嘴就要反驳。 瑞基抬手制止:“你听我说完!” 回想起那晚自己把他当成玛尔巴什来讨好,卖力施展着那个男人最爱的“小技巧”,他忍不住脸颊发烫。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第一次遇到个这么热情又火辣的,恐怕也会念念不忘。 “你之所以想要追求我,不过是受那一夜影响罢了。”他努力装作平静地说道:“雏鸟情节,你明白吧?” “瑞基……”玛尔无奈道,“我还不至于把情欲和爱意搞混,请你相信——” “可我有喜欢的人!” “而且……而且……我不值得你喜欢!”瑞基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羞得满脸通红。 可是为了让药师死心,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豁出去给自己造煌谣:“我……我其实曾经是他的禁脔,我的床上功夫都是他调教出来的,我答应过他,除了他不和任何人上床!” “但是我……我却和你……”他的脸红得能烧开水,“我背着他偷吃,我是个不知廉耻的表字,我不值得你喜——” “你说什么?!” 话没说完,就见玛尔一改温柔平和的模样,猛地攥住他的手腕,眼神阴翳得像要杀人: “谁?!你说你是谁的禁脔?!” 第105章 说漏嘴 “告诉我,瑞基——那个男人,那个该死的贱人是谁?!” 玛尔捏着他手腕的手指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他俊美的脸庞扭曲着,眼镜片后的眸子里翻涌着暴虐的杀意。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周围的萤火虫被惊得四散纷飞,瑞基也被他身上浓烈的杀意吓得本能后退。然而他没能退多远,毕竟手腕还被玛尔死死钳着。 察觉到他的退避,玛尔心中妒火更盛,猛地用力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拽来。 瑞基一个踉跄,整个人就这么跌入了他的怀抱。 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清冽的雪松气息霸道地将他包围,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味道异常熟悉,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闻过。 “瑞基……瑞基……”他紧抱着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里满含疼惜:“怎么会这样……抱歉……抱歉……” 他情绪激动得语无伦次,瑞基只能从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勉强听出大概意思——他似乎对自己被当作禁脔的遭遇感到无比心疼,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深感抱歉,同时对那个睡他的男人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立马宰了他。 唔…… 红眸微动,瞥向男人在月光下莹白如玉的耳廓和柔软的深棕色半长发,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想杀了玛尔巴什? 勇气可嘉啊,穆恩先生。 想到那个高贵优雅、淡漠疏离如远山寒月的男人,以及每次云雨后他毫不留情地丢下自己、转身拂袖而去的冷漠背影,瑞基心头就忍不住一抽。 玛尔巴什在其他地方都挺好的,可是每次床事后是真的一点都不会怜惜他。 当然,也不能全怪他。 那时的自己被囚在高阁里,被憋得发疯,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见他就骂,还转挑戳心窝子的话说,他没在床上掐死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时,他一面对他爱得痴狂,但一想起他发动政变囚禁自己、且从不肯说爱,又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只想跟他同归于尽。 那时候,除了第一次是自己迫不及待地献身,之后再上床便不是在□□,更像是在做恨。 第一次后,玛尔巴什寻他便愈发频繁,如开了荤的饿狼般贪得无厌,动作粗暴不说,做完只会随手甩个清洁和治疗魔法在他身上,连一点温存都没有。 那副避他如蛇蝎的冷漠模样,仿佛不是他上他泄欲,而是自己卑贱地哀求他临幸一样……好吧,当然自己那时候确实犯贱很想要他,但那也不是他蹂躏他的理由。 反正,因为那人的冷漠,他心中怨怼越重,精神状态也越来不稳定,越来越疯,这也让那人对他愈发厌烦和粗暴。 哪像穆恩先生,起码人家睡完后还愿意温柔地为他清洁上药,陪在身边,即便是自己禽兽不如地“强迫”了他。 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轻拍着玛尔的后背,破天荒地柔声安慰道:“安啦,没事啦,我已经逃出来了,现在安全得很。” 听到他说“已经逃出来了”后,抱着他的人身体猛地一僵。 “"而且,你根本拿他没办法,穆恩先生。”他苦笑,“遇到他,咱们只能逃命,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当然,应该逃不掉,那家伙聪明得恐怖。” 他的安慰似乎起了作用,死死禁锢着他的手臂稍微放松了些。 “……瑞基,”他听到玛尔瓮声瓮气地开口,语气从刚才的激动愤怒转为飘忽不定,“你喜欢的那个人,还有把你当成禁脔的男人……不会都是玛尔巴什吧?” ……! 瑞基身子瞬间僵硬如石。 他怎么猜到的? 可恶啊,这家伙怎么这么聪明?! 感到身上的禁锢彻底松开后,他轻拍了拍玛尔的手臂,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咳,”瑞基别开视线,神色不自然地说道:“总之,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是……你只是个人类,刚才那种话,以后就别说了。” 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玛尔扶住额头,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你笑什么?”瑞基不满地叉腰:“有什么好笑的?” 这人真奇怪,前一秒还气得要杀人,现在又一脸无奈地笑起来? 精分吗? “不、不是……”玛尔拼尽全力压住上翘抽搐的嘴角,“我只是……有些意外。” “没想到玛尔巴什……竟然是这样的人,啊哈、哈哈……” 瑞基这才想起来他见过玛尔巴什,还被他救了一命,肯定被那家伙高贵儒雅的外表给欺骗了。 没错,玛尔巴什对外人话虽不多但起码彬彬有礼,看起来温文尔雅如翩翩君子,但对他不是爱理不理就是老爹子说教,两面派得要死。 药师八成以为是他爱而不得,然后就给那人造谣,所以才笑他! 可他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啊!气死了! 瑞基气得想跺脚,但转念一想—— 就凭自己这德性和名声,跟玛尔巴什放在一起比较……换作是他,也会觉得这是在撒谎吧。 “随你怎么想吧……我先回去了。”他沮丧地垂下头,将手中的书抛到玛尔怀中,不敢看他的表情,转身朝城门走去。 好丢脸,好难堪,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玛尔本以为这小祖宗被质疑后会炸毛暴怒,哪知他竟然直接走人,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心中瞬间一紧,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瑞基!” 他跑到瑞基身边,关切道:“你怎么了?” 瑞基红眸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玛尔从未见过他如此失落低沉的模样,心中愈发焦急:“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有,你没说错什么。”瑞基声音闷闷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脑抽跟他透露自己上辈子和玛尔巴什的破烂事。 魔瑞寇回溯了时间,目前看来,知道上辈子的事情的只有自己、魔瑞寇、父王,以及梅西耶。玛尔巴什囚禁他的事,在旁人眼中尚未发生,就连玛尔巴什本人都毫不知情,他的话自然听起来像是胡编乱造。 尽管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有些伤痛,注定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即便再渴望找人倾诉也不行。 他对自己道:长点脑子吧,瑞古勒斯撒旦森。 玛尔一边大步追着他,一边借着月光观察他的表情。 倘若说刚才玛尔还对瑞基的恋爱脑和胡编乱造感到无语甚至恼火,现在见他这副严肃到近乎抑郁的神情,才蓦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那夜瑞基不但热情得过分,而且技巧也确实不像个雏。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瑞基并没有撒谎? 可这怎么可能? 他为自己的小王子出谋划策、扫清障碍都成了本能,疼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他当成禁脔,还对他施以…… 想到这里,他脚步猛地一顿。 咒怨森林中的那个幻境骤然从记忆深处涌出——幻境中所经历的一切:高塔阁楼,脉冲精铁镣铐,憔悴无神的瑞基,同他云雨的自己…… 这些正好与瑞基方才描述的情形完全吻合。 玛尔俊美的面容瞬间变得煞白。 他惊恐地摸了摸脸——难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性情大变伤害了瑞基,这才导致瑞基对他态度骤变,不顾一切从魔界逃走? 不,不对…… 他还没愚蠢到连自己是否被控制都察觉不出。以他在梅西耶世界前十的实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操控他的存在基本不存在。 除非…… 回想起那个白发紫眸的神明,一股寒意自玛尔脊背升起。 难道是菲尼瑟斯——不,魔瑞寇搞的鬼? 可这也说不通。 菲尼瑟斯在纯白法师塔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觊觎天鹅肉的癞蛤蟆。祂仅仅因为自己和瑞基走得近,就恨不得直接拍死自己。 那样高傲的神明,怎么可能控制自己对瑞基做出那种龌龊之事? 更何况,瑞基是祂的儿子。换位思考,要是有哪个男人敢碰自己的孩子…… 玛尔想到和瑞基在旅馆抵死缠绵的那一夜,不禁打了个寒颤。 应该不会是祂。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冒充自己,诱骗了瑞基? 可时间线根本对不上。且不说谁有这个本事,能瞒过他和王叔,把瑞基拐走囚禁,在魔界时,他和瑞基虽不如幼时那般形影不离,但也是隔日必见,瑞基一直都好端端的啊。 玛尔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他决定直接问:“瑞基,你说玛尔巴什把你关起来,强迫你——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囚禁你?” 本就无比懊悔说漏嘴的瑞基顿时痛苦地抱住脑袋。 天哪,这家伙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吗? 他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瞪向玛尔。 “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他炸毛般怒吼,“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不要再问了!” 玛尔急切道:“可是……” “没有可是!”瑞基用力推了他一把,“滚开!” “玛尔穆恩,我拒绝你的追求,更不想让你窥探我的隐私!” 正好他们已经走到旅馆楼下。 “穆恩先生,我敬您是救命恩人,不想闹得太难看。”旅馆门前的夜灯下,瑞基红眸闪烁,眼神痛苦,“你是我认可并尊敬的队友,但也仅仅是队友。” “现在——回你房间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玛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小王子殿下怒气冲冲地转身冲上楼梯,独留他一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 第106章 南下 天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远山如墨画般朦胧。早起的乌鸦已经站在墙头呱啊呱啊地叫着,巡视着它们的领地。 “准备好了,出发吧!” 希望旅馆门前,瑞基牵着刚买的黑色骏马走在前面。马儿打着响鼻,铁蹄在石板路上踏得哒哒响。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队友们,“加快速度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到幽暗地域入口了。” 科恩牵着矮脚马跟在后面,无精打采道:“啊……一想到又要去那个黑漆漆的,爬满毒蘑菇和怪物的鬼地方,我就浑身难受,感觉人生都失去了光亮……” 蒂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得了吧,要去就打起精神来,哼哼唧唧的像什么样。” 科恩继续垂头丧气,“……你去了就知道了,那个鬼地方,去了准没好事。” 威廉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听到这话转过头来,咧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没事的,科恩,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一定没事!” 他望向远处缓缓升起的橘红色太阳,神色坚毅,“咱们是身负重任的希望小队,而且准备得这么充分,就让那些麻烦事来吧!” 末了,还补上一句:“当然,出事也很正常,毕竟谁家好人没事儿会去那种鬼地方呢。” 瑞基嘴角抽搐:“大叔,你这么一脸正经地说出这种话真的好吗?” 威廉挠头:“我说的有问题吗?” 只有走投无路、被逼无奈的人才会往幽暗地域钻,那鬼地方连居住在那里的黑暗精灵都拼了命想逃出来,抢占人类城市定居。 瑞基嘴角抽搐地移开头,“没,没问题。” 走到霍普市南门口,没想到那里竟然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是冒险者公会的成员,以及参与了教会、法师塔讨伐战的霍普市市民们,足足有上百人聚集在城门前,人声鼎沸。 冒险者公会首领贝蒂一身锃亮的兽毛皮甲,英姿飒爽地站在人群最前方。一见到他们的身影,立刻高举起手向众人示意:“他们来了!就在那里!” 她话音刚落,上百双眼睛瞬间齐刷刷地转向他们,目光比晨辉还要闪耀。 瑞基感受到那些炽热的视线,脊背本能地一僵,浑身寒毛倒竖,差点撒腿就跑。 被善意包围了! 好可怕!! 不止瑞基,同为恶魔的蒂瓦也浑身肌肉绷紧,甚至还凑到他耳边,声音发颤地问:“……殿下,怎么办?” 她对善意过敏啊啊啊! 瑞基死死攥着缰绳,如临大敌般戒备地盯着朝自己走来的贝蒂。 贝蒂在离他五步远的距离停住了。 “瑞古勒斯撒旦森殿下,日安。”她礼貌地微微颔首致敬。 瑞基眯起眼睛,僵硬地点了点头回礼:“日安,惠灵顿女士。” 见他像只警惕的黑猫一样,贝蒂有些忍俊不禁,“别紧张,王子殿下,我们并无恶意。” 瑞基紧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红眸一瞪,嘴硬道:“我才没有紧张!” 看起来更像一只弓背飞机耳倔猫了。 贝蒂忍着笑意耸了耸肩:“好的好的,您没有。” 看来恶魔也并非传说中那般全是邪恶残忍的化身,起码眼前这位面容俊美瑰艳的撒旦之子脾气就相当不错,甚至还有些意外的可爱。 这位皮肤黝黑的女战士抬起头,眼神灼灼地凝视着他们,声音清亮地说道:“我们是来为你们送行的。” “你们几位是打败了邪神分身的勇士,更是找到黑环,助吾神梅西耶打败魔瑞寇、拯救世界的希望!” “现在,是我们摒弃种族偏见,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外敌的时刻!” 她握紧双拳,激动道:“勇士们,你们一定要成功啊!” 科恩听了这话,立刻挺直腰板昂起头颅,摆出一副意气风发、英雄出征的威武姿态。可惜他那矮人几等的身高配上手中牵着的袖珍矮脚马,明显和其他几位不是一个图层的,怎么看怎么抽象。 瑞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唔……我们会努力的。” 说完,他见周围群众欢呼出声,甚至开始朝他们抛花后,忍不住翻身上马落荒而逃:“告辞!” 蒂瓦见自家老板撒丫子就跑,也慌不择路地跨上坐骑紧随其后:“啊哈哈谢谢你们,但我得去追我的王子了——再见!” “欸——等一下!”贝蒂伸手,高喊道:“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们啊!” 然而两人二骑绝尘,只留给众人一团飞扬的尘土。 威廉和玛尔面面相觑,随即无奈地摇头苦笑。 …… 南国边境,无尽海之崖。 阴冷咸湿的海风从千仞断崖下呼啸而上,裹挟着腥咸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崖下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水翻滚咆哮,巨浪撞击嶙峋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蒂瓦站在断崖边,探出身子朝下张望—— “噫,好黑的海。” 脚下虽然是海,但用万丈深渊来形容毫不过分。黑压压的海面如同一张巨口,即便太阳尚未落山,这片一望无垠的海域依然漆黑如墨,令人害怕的同时心生敬畏。 “无法想象那些人类是怎么渡过无尽海的。”她收回身子,拍了拍胸口,“这样凶险的海域,就算我实力没有被压制,也不敢轻易靠近。” “确实。”瑞基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海洋,对站在身边的男人道:“穆恩先生,也许你没赶上珊瑚湾横渡无尽海前往远东的商船并非坏事——这海怎么看都透着邪门,发生海难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无尽海乃梅西耶世界最为辽阔的海洋,传说中的远东大陆在这片黑色汪洋的彼端,与他们此时所站着的南国相隔万里。偶尔会有艺高人胆大的商船成功穿越这片凶险海域,带回珍贵的远东瓷器、醇香茶叶与奇异香料,还有少数东方面孔。 玛尔扶了扶眼镜,保持着“想要归乡的东方流浪药师”的人设微笑道:“是呀。” 威廉摸着下巴,皱眉道:“我们要怎么进幽暗地域?总不能从海底潜下去吧?” 幽暗地域就在无尽海下面——物理意义上的下面。 科恩摊开双手,“别问我,我当年是跟着蛛后讨伐军从传送门直接传进去的。” 瑞基朝断崖两侧张望一番,忽然眼睛一亮,抬手指向不远处一片嶙峋的石林:“跟我来——咱们去那边看一下!” 一行人策马来到石林外,瑞基将黑马拴在一块巨石旁,率先手脚并用地攀爬上崎岖的岩区。 蒂瓦站在草地上,仰头望着在岩石间跳跃的身影,好奇地扬声问道:“瑞基,你在干嘛?” 瑞基:“找东西!” 玛尔眼镜下的褐眸向上瞥了眼瑞基的背影,然后将药箱往身后一甩,也跟着攀上了嶙峋的巨岩。 这个地形…… 瑞基在寻找当年那群黑暗精灵人贩子在岩壁里开凿的升降机。 虽然五百年过去了,但黑暗精灵们同样是长生种,可能因为生存环境恶劣的缘故寿命比地面精灵和天国精灵短,但也有个一两百年,那群人贩子很可能还有活着的,升降梯说不定仍在使用。 就算机械装置已经损坏,当年开凿的竖井入口也必然还在原处。 蒂瓦托着下巴,看着两人矫健的身形,以及攀岩时手臂鼓起的肌肉,忍不住抵了抵后槽牙,冰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赞叹与欣赏。 啧啧啧,俩人身材真是太好了。 可惜是一对儿,不然她非得撩一个玩玩~ 刚爬到岩顶的瑞基后背莫名一凉,猛地四处望了望。 谁在背后念叨他?还是说这里有危险? 他眯起眼,压低身子,警惕地朝深处那根圆柱形岩石摸去。 “咔嗒。” 机关启动的清脆声响起,看似纯天然的石壁从中分开,露出藏在后面的幽暗山洞。 洞内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锁链与滚轮转动的咯吱声从井底深处隐隐传来,回音在狭窄的洞穴中回荡着。 瑞基猛地转头,朝玛尔道:“快——告诉他们,机械升降梯还在,让他们上来!” 升降梯上升得很慢,威廉他们手脚并用爬上岩顶时,升降梯都还没升到井口。 “瑞基,这能行吗?”恩战战兢兢地盯着黑洞洞的井口,“万一咱们一下去就被黑暗精灵包围怎么办?” 瑞基双手环胸,挑眉道:“有什么不行的?不然你给我们开传送门啊,尊敬的传奇法师大人。” 科恩讪笑着摆手:“这个……咳,我当年讨伐地底蛛后时受了内伤,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嘛,哈哈哈……” 蒂瓦白了他一眼:“拿不出解决方案还抱怨什么?乖乖听王子殿下的,少哔哔。” 科恩欲哭无泪:“可是这看起来真的很可怕啊……” 他眼巴巴地望向威廉求救,威廉无奈地耸耸肩,明显赞同使用升降机。 他又转向玛尔,没想到这位温和的药师更过分——不但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还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啧”地发出嫌弃的声音。 科恩瞪圆了眼—— 喂!说好的温文尔雅呢?用得着这么嘲讽他吗?! 而且这家伙不过是个穷酸的流浪药师,凭什么嘲讽他这个正儿八经的贵族?! 死药师!过分了啊! 玛尔才懒得理他的“贵族病”,径直上前仔细观察井口的控制装置,得出结论:“从磨损痕迹来看,上次使用这个升降梯应该是三到五年前——看来这条路线并不常被使用。” 科恩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瑞基嗤笑一声:“科恩爵士——瞧你这怂样,能不能有点出息?” 他伸手揉了揉只到自己腰间的科恩毛茸茸的脑袋,“再说你也用不着担心,那些黑暗精灵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瑞基脸上绽放出自信的笑容,红眸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幽暗地域属于黑暗领域,而且不完全算人界,对我的力量压制会大幅减弱——在那里,我能发挥出六成左右的实力。” “咔嚓”一声,升降梯终于升到了井口。 瑞基轻咳一声,率先踏了进去: “好了,出发吧!” 第107章 幽暗地域 升降梯缓慢而稳定地向深处下沉,头顶的自然光线越来越远,最终只剩下科恩掌心的魔法光球在黑暗中闪烁。 随着深度的增加,岩壁的颜色与构造也逐渐改变,甚至出现了五彩斑斓的蘑菇。 在即将到达底部时,科恩给每个人都上了一个隐身术。 施完法后,他拍拍手,小声得意道:“搞定!不用谢哈!本爵士就是这么平易近人,只要是合理的建议都会采纳——” “熄灭魔法光,然后羽落术。”玛尔冷静地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施完法就别说话了。所有人——准备跳升降机。” 科恩下意识地听话熄灭了手中的魔法光球,又补了一发群体羽落术。 施完法后,他才反应过来:“咦?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然而没人理他,因为—— 逼仄的石井壁突然消失了,接着眼前豁然开朗。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蘑菇孢子味。 看着眼前的景象,蒂瓦震撼地张大嘴,无声地发出“哇”的感叹。 冰蓝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这片奇异的地下世界的景象:穹顶黑暗无垠,高不可测;地面上洒满了星星点点的发光蘑菇,紫的、蓝的、绿的,如同洒落在地的彩色星河。 升降机的底部是个隐蔽据点,几间简陋的真菌木屋藏匿在乱石间,橘红色篝火在黑暗中闪烁。 突然,下方传来惊疑的声音:“奇怪,升降机怎么在自己动?喂——快出来看看!升降机在运行!” “谁开的?” “该不会有人潜进来了吧?” “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蒂瓦咬牙—— 据点里果然有人。 【“准备跳了!”】清朗的男声在她脑中响起。 她忙看向身旁,发现队友们都已蹲下身准备跳跃。 瑞基率先从升降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据点边缘的巨石上。 确认安全后,他朝众人打了个手势,其余人也纷纷跟着跳了下来。 瑞基猫着身子,躲在石头上看向升降机的方向—— 黑暗中亮起十几束火把,据点里的人举着火把和武器朝升降梯围拢过去。 没人注意到他们。 瑞基侧眸瞥了眼队友,心中暗赞:穆恩先生真厉害,这安排太妙了——隐身术加羽落术提前跳下,悄无声息地就避开了冲突。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低头握拳,小臂肌肉瞬间隆起,线条分明。 力量正在回归,身体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吞噬着周围的黑暗元素,直到某种无形的界限阻止了进一步的提升。 实力恢复了大半! 如果说在人界他被压制得只是个反应敏捷的普通人,那么现在,他瑞古勒斯撒旦森的引以为豪的能力都回来了——夜视能力,法术甄别,瞬发物理攻击,一拳碎石的恐怖力量,铜皮铁骨般的防御,还有超强的自愈能力! 全、回、来、了!! 瑞基心里一阵激动——自己终于不用再像在人界一样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啊啊啊!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亢奋,对身后的队友们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潜行。 正当他们准备撤离据点时,一阵熟悉的叫骂声从对面木屋里传来,伴随着微弱的敲击声: “狗娘养的黑皮栽种们!放我们出去!!” 紧接着又传来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别喊了……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你再这样,我们全都得挨打。” 刚才那个中气十足的女孩声音更加愤怒:“闭嘴!没骨气的鼻涕虫!这就认命了?你想当奴隶自己当去,老娘宁愿被打死也不给那群黑皮狗做牛做马!” 瑞基猛地转头,正好对上同样震惊的深褐色眼眸。 这稚嫩的声线,熟悉的嘴臭—— 难道是波比? 威廉眯起眼,神色凝重:“听起来像小孩的声音……瑞基,该不会当年拐卖你们的那伙黑暗精灵还在这里吧?” 瑞基面色沉了下来,严肃地点头:“应该不是同一批,但看来他们这生意还一直存在。” 正义的威廉无法忍受这种肮脏的勾当,更无法对这些孩子见死不救。 他握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该死的人贩子……不行,我绝不能袖手旁观!咱们去救人!” 玛尔颔首,他也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不论如何,这些孩子都是毫无抵抗力的弱者,绝不该成为金钱与欲望的牺牲品。 只是不知道队里的其他人—— 瑞基想也不想直接点头:“好!” 作为曾被黑暗精灵人贩子捕获并虐待的受害者,他早就发过誓——一旦遇到人贩子,必定要狠狠收拾他们! 才不是因为那些孩子可怜才要救他们。 绝对不是! 听到他主动要救那些孩子,科恩猛地瞪向他,眼中满含震惊。 喂喂喂,传说中暴戾桀骜的撒旦之子竟然会路见不平,恶魔中的恶魔,拯救一群素未谋面的小孩? 没搞错吧? 蒂瓦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耸耸肩,干脆利落地接受老板的决定。 老板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咯。 况且…… 她目光移向升降梯附近的人贩子们,慢慢活动手腕,骨节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冰蓝眸子里闪过一抹狠戾杀意。 其实吧,她也最讨厌拐卖、伤害小孩的崽种了! 干脆把这些人贩子都杀了算了吧。 打定主意后,她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全队达成一致后,一行人趁着羽落术还有效,从岩林顶端跳到了关押小孩们的木房子前。 房子里,疑似波比的女孩声音仍然骂骂咧咧地吵个不停。 瑞基蹲着走到门口,拿出盗贼工具开始撬锁。 听着女孩粗鲁的谩骂,他小声嘀咕道:“不怪其他小孩说她,就她这张臭嘴,被人贩子揍是肯定的。” 玛尔在他身后默默叹气:确实,这位过来人最有发言权。 “咔嗒”一声后,门锁应声而开。 瑞基猫着腰钻进屋内,来到了牢笼锁前。 铁笼里蜷缩着五个孩子,曙光镇的波比和马丁赫然在列。波比满脸青紫,狼狈不堪却依然倔强地瞪着眼,橘红色的大眼睛时不时瞥向身后的栗发男孩,同时闪着担忧和恐惧的光; 马丁的状况更加糟糕——他靠墙昏迷着,脸上不仅有伤,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明显在发高烧。 波比发疯似的想要离开笼子,大概也是希望能找个人来救一救马丁。 剩下的三个孩子中,除了一个黑暗精灵男孩,其他两个都是地表种族:一个瘦弱的人类女孩,一个牧童打扮的男孩。 五个孩子……波比和马丁…… 五个孩子,波比和马丁…… 瑞基凝视着铁笼,心头猛地一震。 这个组合,像极了五百年前的他、玛尔巴什、乔瑟菲娜、伊康和麦克。 他突然有种这个世界就是个轮回与循环的感觉。 不过很快他便压下了心里奇怪的感触,专心开锁。 隐身术的效果还在,这群孩子们看不见他,只能听到“啪嗒”一声后,关着他们的笼子突然打开了。 “——什么东西?” 几个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去。 波比胆子最大,眯起眼睛率先凑近笼门,伸出伤痕累累的小手臂小心地戳了戳门。 就在这时,隐身术失效了。 瑞基揪着科恩突然现出身形,门口还站着玛尔和威廉。 面对凭空出现的几个人,孩子们吓得齐声大叫:“哇!!” “嘘嘘嘘!”瑞基伸出食指,压低声音道:“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波比看清是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浮现出别扭和警惕。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瑞基抢先打断。 他指着波比,严厉道:“你——闭嘴,想救马丁就乖乖听话。等离开这里,我就让药师帮他治病。” 这嘴臭小孩儿一看就不像是要说什么好话的样子,不能给她开口的机会,不然准得耽误事。 波比到嘴边的话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小脸憋得通红,只能气愤地跺脚,一眼一眼地横他,以表不爽。 她不爽,瑞基却爽了。 哈,他就知道! 生气又怎么样?还是不敢说吧? 哼! 他在心里哈哈大笑,心想原来能够提前预判别人的行动并且抢先一步的感觉是多么爽! 原来动脑子、当个“高深莫测”的聪明人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嘛。 以前他嫌麻烦,所以这些脑力活儿都是玛尔巴什在干,现在尝到甜头后,他决定以后多个心眼,提升一下自己。 瑞基面上不显,仍然一脸严肃地对几个孩子指挥道:“波比,你去把马丁扶起来,其他几个,快——快出来!” “趁着现在那些人贩子们被升降梯吸引走了,我们悄悄溜出去。” 他把科恩推上前,道:“科恩会负责给你们上隐身术,隐身以后,好好跟着我们,绝不能掉队!” 孩子们虽然害怕,但仍然乖巧地点头。就连向来胡搅蛮缠的波比也闭上嘴,乖乖架着马丁站到一旁。 科恩一边施法,一边碎碎念着:“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我珍贵的法术位啊……”只不过他嘴上抱怨,手上动作却很利索。 瑞基能够甄别法术,识破隐形。看着面前五个半透明的小家伙,他满意地点头:“科恩,咱们也补上隐形术,然后带他们走!” 科恩点头:“好!” 这时,玛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有些无奈:“瑞基,科恩,咱们就不用补隐形术了。” 瑞基心头一跳:“怎么了?” 难道他们被发现了? 威廉长叹一声:“蒂瓦跟人贩子们打起来了——” “各位,亮出武器,准备战斗吧!” 第108章 地下天使 幽暗地域,人口贩卖组织据点—— 黑暗的地下据点突然火光大作,伴随着兵器碰撞和喊杀声。 瑞基见了,一拍脑门。 蒂瓦这是要干什么?!明明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但没办法,既然已经暴露开战,那就只能把对方解决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暴打不省心下属的冲动,从腰间抽出猩红长剑。 长剑出鞘的刹那,血色红光伴着浓烈煞气流淌而出。剑身嗡鸣,渴望着敌人的鲜血。 小孩们被猩红长剑的杀气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缩成一团。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波比也被震慑住了,看向瑞基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闪过一抹细微的钦佩。 瑞基拿着剑站在门口,朝屋内的五团模糊影子吩咐道:“小孩儿们,躲好了,等战斗结束再出来!” 小孩儿们小鸡啄米般点头。 科恩迅速给几个小孩划了个魔法防护罩,然后抽出法杖,跟着他冲出了木屋。 他迈着短腿,朝厮杀声最大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丢火焰箭,口中高喊:“蒂瓦小姐,我来助你——!” 升降梯前,蒂瓦跟人贩子的首领斗得正酣。 柳叶双刀跟长剑相交,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响声。 “放弃吧,小妞儿,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人贩子首领是个身材纤长的女性黑暗精灵,手持长剑艰难抵挡着蒂瓦的进攻。她明显不是蒂瓦的对手,面上却故作轻松:“妹妹你这么漂亮,我一见就魂都丢了。干脆别打了,你要什么我都给,只要跟着我——如何?” 蒂瓦一眼看破她想用废话掩盖劣势,冷笑道:“小妞儿?妹妹?老娘年纪比你大,放尊重点,你这个臭妮子!” 说完手上更加用力,将首领打得节节后退。 首领见她软硬不吃,脸上闪过恼怒:“你她爹的到底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据点?老娘又不认识你!” “难道是维蕾莎那个贱人派你来的?!” 她金色的眼睛转了转,急道:“那个老妖婆给了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 蒂瓦欣赏着她恐惧的表情,嘴角勾起,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嗜血的愉悦。 “噗嗤——” 柳叶双刀没入□□,鲜血四溅。 “咕呜……咕……”首领瞪大眼睛,金眸里满是震惊和恐惧,很快便失去了生机。 “哼。”蒂瓦拔出刀,双手挽了两个刀花,将血迹甩净。 “谁派我来的?老娘看你们不顺眼,所以要干你们,就这么简单。” 说完,她身形一闪,朝被震慑到了的人贩子们冲去。 手起刀落,刀刀见血。 瑞基等人赶到现场时,人贩子们已经被蒂瓦砍得差不多了。 看着倒了一地的人,不,尸体,瑞基痛苦地捂住脸。 他一拳锤飞举着榔头朝他扑来的人贩子打手,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上前质问道:“阿斯蒙蒂瓦!!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全杀了?你有毛病吗!” “我们只是顺路救小孩的,不是来当愉悦杀人犯的!!” 蒂瓦挽弓,一箭射死最后一个试图逃跑的人贩子,优雅地收起弓,撩了撩红发:“我亲爱的王子,你干嘛这么生气?” “杀了就杀了,又没浪费时间,还除掉了潜在威胁,之后可以慢慢赶路——这不好吗?” 她垂眸,态度随意:“况且,这些人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就算杀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哀悼。” 说完,她伸手抹去脸颊的血珠,舌尖轻舔指尖,动作慵懒而危险,像一只餍足的母豹。 然后, 呕—— 她恼怒地看着手指,好臭的血! 贱民就是贱民,搞些下作勾当不说,血还臭得要死! 呸呸呸! 瑞基眼睛移向地上人贩子的尸体:破烂的皮甲,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瘦骨嶙峋的身躯。这些人看起来就是标准的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除了这条黑路,大概也无处可去了。 蒂瓦说的也没错,可是他们真的必须死吗? 他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一时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这些人惨烈的死状而不忍,还是因为下属擅自行动而恼怒。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肩膀被温和地按住。 “算了,逝者已逝,现在计较这些也没有意义了。”玛尔按着他的肩膀,冷静道,“某种程度上者也算暂时解除了这片地区的拐卖危机,否则我们救走这几个,之后还会有其他孩子被绑架贩卖。” 威廉虽然极不赞同蒂瓦的杀戮,但正如玛尔所说,不爽又能如何?人都死了,更何况这些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长叹一声,将巨锤炎阳背回身后:“我大概真的老了。年轻时见你这样做,我定要将你这个恶魔诛伏,现在却只想找到黑环,除掉魔瑞寇。” 蒂瓦冷哼一声,高傲地偏过头。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科恩打哈哈道:“那什么……既然这里已经清理干净了,那咱们要不搜刮一下就走?” 他指了指之前关着五个小孩儿们的木屋,“那些小家伙还在里面,其中一个病得快死了。” 玛尔一听,立马抓紧药箱肩带:“在哪里?我去看看!”说完就跟着科恩朝木屋走去。 蒂瓦打了个哈欠,拇指一指据点:“那我去搜刮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瑞基眼看着队伍“哗”地一下作鸟兽散,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这种一盘散沙的队伍,真的能走到无尽深渊吗? 威廉拍了拍他的肩,呵呵笑道:“加油啊,小殿下。领队可没那么容易当的。” 瑞基垂下肩,长叹一声,收剑回鞘。 他问威廉:“大叔,我去看看那些孩子,可以麻烦你跟蒂瓦一起搜刮一下这个据点吗?” 金发骑士咧嘴爽朗一笑,“没问题!” 玛尔很快找到了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们,温和沉稳的他迅速获得了孩子们的信任。 他快速地救治起马丁——谢天谢地,马丁只是感冒引起的高烧,并不难治,几剂初级退烧药水下去就好了。 “马丁!”波比见马丁醒来,激动地抱住了他。 瑞基看着抱成一团的小崽子们,双手环胸,挑眉道:“行了别哭了,赶紧走吧,我们还有正事呢。” 虽然总体没耽误太久,但他们来这里有正事,不是当临时保姆的。 其中瘦弱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恩人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瑞基答:“去离这里很近的光锚之谷,找那群鸟人,他们会照顾你们。” 牧童男孩眨眼:“鸟人?” “呃,”瑞基没想到他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移开视线,挠了挠下巴,“就是……天使啦。” 孩子们听了,立马眼睛一亮:“天使!光明与正义的象征,天国的圣洁之光,梅西耶的天使吗?” 瑞基听着这一连串的称号,脸都抽搐起来了。面对一群孩子们的星星眼,他只能捏着鼻子道:“嗯,是的。” 孩子们一阵欢呼,除了黑暗精灵小男孩。 他低落道:“你们去吧,我……我是黑暗生物,不会受天使大人们待见的。”说完就要跑。 瑞基一把将他揪回来,“少废话,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现在——走!” 一行人对照着地图,朝穹顶最亮的那片区域走去,很快便来到了光锚之谷。 光锚之谷是整个幽暗地域唯一有自然光照射的地方。 这里对应着地面无尽海上的一座岛屿,岛四周高山环抱,岛中央则是直通幽暗地域的垂直空洞。 这是地面最人尽皆知的幽暗地域入口和出口,也是最难抵达的。然而这个最难只是相对于人类而言,对于长着翅膀的天使,这里是最方便的入驻点,只需飞到海面上,再垂直飞下来即可。 从幽暗地域的角度望去,这片被地底高山环抱的山谷里洒满了金色阳光。谷底建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要塞,纯白的石墙在圣光中熠熠生辉。要塞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塔顶悬挂着巨大的光明十字星水晶,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的光辉,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天国。 谷口设有厚重的石门,两侧站着身披银甲,手持长矛的天使。城墙上巡逻的天使们宛如行走的圣光,时不时有天使从高处俯冲而下,驱赶黑暗生物,那展开的羽翼如同天国降临的奇迹。 “哇!真的是天使!”孩子们激动得浑身颤抖,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向往。 波比和马丁激动地握住彼此的手。稍微读过书的马丁激动得差点晕过去:“啊——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天使!我竟然不用去神圣大教堂朝拜也能见到天使!!” 波比从小听着光明神梅西耶和天使的故事长大,对这些神圣生物满怀崇拜,眼泪都激动出来了:“呜呜呜,有了天使,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流浪、受苦了?” 就连威廉蔚蓝的眼眸也闪着激动的光芒。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天使,但身为光明圣骑士,他骨子里对天国的敬仰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瑞基看着这座闪闪发光的“神圣”要塞,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作为黑暗生物,而且还是魔王撒旦的儿子,他对这群鸟人的敌意是天生的。 更别说五百年前那个红毛鸟人转世成人类时是怎么坑他的。 然而没办法,他必须去找那个死红毛拿深渊之石碎片的地图,这样才能拼出进入无尽深渊的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硬着头皮大步走向城门。 “站住——!”一声历喝从城门上传来。 这道充满敌意的警告让瑞基猛地握紧拳头,猩红色的眼眸闪过浓重的戾气。 来自守城天使的敌意触碰着他敏感的神经,父王在上,他真的很想直接跳到城门上打爆这只天使的脑袋。 没办法,天敌见面,想干掉对方是本能。 城门上的天使将手中长矛对准瑞基,义正词严道:“大胆的邪魔,竟然敢靠近光锚之谷——你可知这里是谁在驻守?” 另一名守城天使看见威廉,更加愤怒:“不仅一只,这里有两只恶魔……竟然还有光明圣骑士在内,难道他被你们蛊惑后堕落了?” 虽然这不是事实,但威廉听了还是免不了脸色变得惨白。蒂瓦则是气得直咬牙。 其余守城天使听到动静纷纷赶来,看到瑞基身后的五个小孩后,立刻愤怒道:“卑鄙的恶魔!竟然绑架孩子!” 小孩们一听,这才意识到“救”自己的竟然是邪恶恶魔,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腿脚发抖。 波比更是直接瘫倒在地。 她看着瑞基,回想起自己在曙光镇外怎么对他恶言相向、偷东西、打他伤口,顿时害怕得大哭出声,朝着瑞基疯狂磕头:“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见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哭得如此凄厉,正义的守城天使们心疼极了。为首的小队长高举长矛,矛尖泛起神圣金光:“该死!他们竟然虐待这可怜的孩子!我们上!恶魔邪恶残忍,必须解救那些孩子和人类!” “好!”“没问题!” 说完,天使们纷纷举起武器,准备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围攻瑞基和蒂瓦。 蒂瓦靠近瑞基,悄声道:“殿下,怎么办?” 瑞基无语的白了她一眼:“怎么办?这下想起来问我了?” 蒂瓦见他还在为自己刚刚擅自杀了那群人贩子而生气,连忙讨好地讪笑了一下,还背起手用肩膀轻轻地撞了撞他。 瑞基没心情管她。 “这群鲨臂天使光看个表面就给你判死刑,真是一点没变。”他手放在猩红长剑剑柄上,眼里闪着嗜血的战意:“既然他们这么想打,那小爷我就奉陪到底!” 玛尔见他脾气上来,连忙出声道:“瑞基!别,有话好——” 他的话没能说完。 正当守城天使们跳下城墙,冲向瑞基时,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强光。闪耀的流星从要塞内部飞出,光明而神圣地降落在城门上。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守城天使,不得无礼!” 炫目的光芒散去,显出后面的人影:高大挺拔,容貌英俊得近乎完美,火焰般的红发在圣光中熠熠生辉,琥珀色的眼眸深邃如星辰。 来人头戴圣金羽冠,额间悬着金色十字吊坠,身披华美的金色战甲,每一片甲叶都流淌着神圣的光辉。六翼在身后缓缓展开,洁白的羽翼宛如天国降临的星辰。 瑞基看着他,眯起眼睛,牙齿磨得更响了。 六翼炽天使长, 迈克尔。 第109章 迈克尔 “呀,瑞基!你终于来了!” 红发炽天使长收起羽翼,双手张开,热情道:“梅西耶在上,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幸苦吗?” 他看向飞在半空中一脸懵逼的守城天使们,连忙招手:“嗨!你们在干嘛?快上来,给他们开门!” 守城天使们呆滞地看看城门上的炽天使长,又看看城门下手持猩红长剑的魔族王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迈克尔殿下——这、这可是恶魔啊!”“是啊,殿下!”“恶魔都是邪恶下贱的黑暗生物,见到就应当立即诛杀的!” 为首的小队长本想说“您是不是被蛊惑了”,但看着迈克尔那充满神圣之力的光耀六翼,眼睛像被烫到似的,连忙低下头,终究没敢问出口。 炽天使迈克尔——光明神梅西耶的副手,天使总领,光明与正义的化身,希望的象征。 他的话,对天使们来说等同于神谕;他的意志,代表着神的旨意。 守城天使们悬在半空中进退维谷,手中武器的圣光忽明忽暗,正如他们此刻纠结的内心。 “等等!” 瑞基将剑收回剑鞘,抬头望向城墙上的天使长,双手叉腰:“谁说我们要进来的?” 守城天使们见他这么说,更迷惑了。他们面面相觑,看向迈克尔:“殿下,这——” 迈克尔眯起金色的眼睛,表情严肃起来:“瑞基,你的父亲正与神以及人皇在世界之墙前线对抗魔瑞寇,我们并非敌人。眼下你是唯一正面接触过魔瑞寇分身的人——我们需要谈谈。” “切。”瑞基啐了一声,摆摆手,“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将五个孩子往前推了推,“喏,这是我们用升降梯下到幽暗地域后,顺手从那群黑暗精灵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小孩,交给你们了。” 说完又伸出手,五指摊开,手心向上:“至于你——赶快把深渊之石碎片的地图给我,我急着赶路!” “恶魔!你怎么敢对迈克尔殿下如此不敬!”守城天使小队长愤怒了,手中长矛指向瑞基,“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其他天使们也纷纷举起武器,羽翼愤怒地扇动着:“殿下三思!绝不能让这种邪魔进入光锚之谷!”“恶魔怎么可能救孩子,肯定有诈!” 最后,他们齐声请求道:“殿下,请让我们出手,将他捉住!” 迈克尔看着他们斗志昂然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他心道,还捉他?你们不被他活撕了就算好的了。 “闹够了没有!”他猛地俯身,金眸怒视守城天使们,威严的声音如雷鸣般炸响:“没听到我说的吗?开门!” “瑞古勒斯撒旦森不是我们的敌人,他是我们的盟友,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希望!” “此乃吾神梅西耶的旨意!” 他的声音带着神圣魔法,如洪钟大吕,威慑力席卷而出。 在这绝对的威压面前,守城天使们瞬间被震慑得浑身发抖,一个个缩着翅膀排成一列,毕恭毕敬地向天使长行礼:“是——殿下!” 说完,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瑞基一眼,振翅飞向城门。 “喂喂——”瑞基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恨的光。 “你们这些鸟人,自说自话,一点都不把别人的意见放在眼里……”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腕骨发出“咔拉卡啦”的声音。 迈克尔见他这样,无奈地长叹一声,“瑞基,我为他们的冒犯道歉。” “但他们也只是忠于职守,对恶魔的偏见实属无奈……就像魔族见了我,恐怕也恨不得杀了我。立场不同,希望你能理解。” 他看向五个伤痕累累的孩子,鎏金般的眸子里闪过暖意和歉疚:“至于这些孩子——没想到五百年过去了,那些黑暗精灵还在做拐卖儿童的买卖……” “不是所有孩子都有我们当初的幸运。我知道是你救了他们,谢谢你,瑞基。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瑞基猛地抬头,“所以——你都还记得?” 迈克尔点头,“嗯,我都记得。”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玛尔听他这么说,微笑着闭上眼,在心里给迈克尔点了根蜡烛。 迈克尔,你完了。 这时,城门缓缓打开,光锚之谷要塞内部温暖明亮的景象展现出来,让几个被囚禁在黑暗中许久的孩子们眼睛都亮了。 小孩们没想到峰回路转——“救了”自己的恩人竟然是恶魔,但这恶魔居然跟光耀天使长迈克尔殿下是老相识! 他们激动地转头看向瑞基,却发现—— “咦?人呢?” 突然,“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上方传来,紧接着大地猛烈颤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震感极其强烈,小孩们瞬间被震得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城墙剧烈摇摆,碎石如雨点般簌簌坠落,守城天使们惊恐地抱住脑袋,翅膀紧紧收拢,对着门外的一行人高声呼喊:“有敌袭!快,快进来!” 一行人连忙跑进要塞。 关上门后,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要塞上空缠斗在一起的一黑一白两股力量。 说是缠斗,不如说是黑色力量按着白光暴打。 科恩瞪圆了眼:“那是——瑞基?” 他话音刚落,瑞基一拳狠狠砸在红发天使长的俊脸上,巨大的力量瞬间将迈克尔击飞出去,“轰”的一声嵌进三里外的山体中,整座山峰都为之震颤。 烟尘四起中,瑞基悬浮在半空,周身环绕着漆黑如墨的魔气,猩红的眼眸燃烧着滔天怒火。他缓缓活动着肩膀,骨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五百年了,麦克!”他声音狠厉而危险,“这一拳,小爷我等了五百年!” 山体轰然崩塌,迈克尔从碎石中冲出,红发凌乱,嘴角溢血,但六翼依然闪闪发光。他擦去血迹,苦笑道:“果然……你还没有原谅我啊。” “原谅你?”瑞基冷笑,身形如黑色闪电般瞬移到迈克尔面前,又是一记重拳轰向他的腹部,“你想得美!!” “呜啊——”迈克尔猛地吐出一口带着金光的鲜血。 瑞基看着他,恨恨道:“反抗啊!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为什么不反抗!” 迈克尔捂着腹部半跪在地,脸疼得抽搐:“我……我倒是想……” 但他打不过啊! 作为光明属性的天使,他的力量在幽暗地域被严重压制,再加上一直与支持魔瑞寇的黑暗精灵势力对抗,本就带伤,现在根本不是实力大幅恢复的瑞基的对手。 瑞基看着他跪在地上哇哇吐血的样子,拧起眉,“你受伤了?” 迈克尔彻底跪倒在地,六翼无力地垂伏在地。他一边用手揩血,一边给自己施治疗术,“……你是指被你打出来的,还是原本就有的?” 说完垂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一副“我好柔弱我好无助”的模样。 瑞基见他这“柔弱”的样子就来气:“起来!装什么装?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迈克尔:“不是,我是天使。” 瑞基气得猛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你——!” 迈克尔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抬头仰望他,真诚道:“五百年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们,你对我怎么样都是我应得的。只是……” 他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眼要塞和那些天使们,转过头来,掩面啜道,“可是我要是死了,那些可怜的天使们该怎么办呐……” 看着这么一只又高又壮的成年雄性天使跪伏在地装柔弱,瑞基脸色瞬间变成菜色。 草,好恶心! 要是他还是希望村那个清秀文弱的红发少年麦克,这样或许还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但…… 这是一只身高九尺半、披着重甲、重甲下面露出的肌肉能夹死人的,成年、雄性、天使!! 这种惺惺作态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恶心! 而且他还偷瞄!眼睛一闪一闪的当他瞎吗?! 啊啊啊!他的眼睛!! “起来!”瑞基一脸嫌弃地朝他吼道,“看你这样子就心烦,给我起来!” 迈克尔:“动,动不了了……” 一股白光在脑海中炸开——那是怒气值达到顶峰的感觉。 阈值被顶爆后,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瑞基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他缓缓向前走去,淡漠地俯视着红发炽天使。 迈克尔被他看得发毛,猛地坐直身子,手脚并用地快速后退:“你……你干嘛?你这样子好可怕……” 瑞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与希望村麦克截然不同的炽天使,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迈克尔退到山壁上,退无可退的他只能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暴揍。 他刚才稍微恢复了一下自己,应该不会被打死……吧? 光锚之谷要塞中央的大广场上,玛尔和队友们,以及被解救的五个小孩,还有守城天使们站在一起,翘首望着被打穿的山体。 “啊——看!他们过来了!”守城天使高声道。 “轰——!” 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出个大坑。灰尘散去后,露出瑞基冷漠的脸,以及…… 被他像拖死狗一样拖着的迈克尔。 第110章 不原谅你 瑞基看着手里这只毫不抵抗的红毛天使长,心里气得恨不得拔光他的毛,但还是忍住了。 迈克尔不反抗,表面上是因为打不过他,但瑞基知道更大的原因是这家伙笃定自己不会、也不敢真的杀他。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迈克尔手里有深渊之石碎片的地图,而且这里是光锚之谷,天界在幽暗地域的据点。要是杀了他,自己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更重要的是,迈克尔是幽暗地域抵抗邪神的支柱,而他是唯一去过无尽深渊、最可能拿到黑环的人。要是他俩都死了,这个世界直接崩盘。 况且,身为炽天使长的迈克尔怎么可能没有保命手段? 所以自己顶多能揍他一顿出气,不能真的要他命。 瑞基越想越气,甚至觉得手中的红披风都恶心得要死,多拿一秒都嫌晦气。 “滚吧你!” 他抬手,把九尺半高的炽天使像投铁饼一样丢到了要塞广场中央。 迈克尔啪唧落地后,缓缓爬起来坐在地上。他浑身是血,华丽的红披风皱成一团,圣洁的六翼蔫巴巴地垂在身后,活像一只被打了的大白鹅,可怜兮兮的。 然而他本人对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毫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朝他们招手:“哟,你们好啊!” 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呆住了。 科恩呆滞地看着被揍得灰头土脸的炽天使,喃喃道:“瑞基原来……这么可怕的吗?” 那可是迈克尔啊!整个人界雕像遍布的光明与正义化身,炽天使长迈克尔啊! 而瑞基,他只听传言,还以为就是个出身好点、喜欢养弟却被嫌弃的恋爱脑纨绔。 没想到他实力这么恐怖,竟然能单挑炽天使长! 蒂瓦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带着半畏惧半自豪的表情:“嗐,不然你以为撒旦之子传言中那句‘嚣张桀骜’是哪来的?” “况且啊,”她声音变得意味深长,“魔界可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要是瑞基真是个毫无长处的废物,就算他爹是魔王也活不了,更别提还能一直蹦跶着闹出三界皆知的笑话。” 就是因为他武力值爆表,长得美,命还硬得可怕,那群恨他的贵族们找不到别的把柄又不敢跟他当面对上,只能揪着他没魔力和痴恋养弟这两点拼命攻讦。 玛尔见迈克尔这副惨样,下意识想遮住表情,却发现手里什么都没有,只能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 噫,被揍得好惨。 然而下一秒他就在心里幸灾乐祸地笑了:活该,麦克,谁让你转世人间的时候不干人事。 天道好轮回。 守城天使们见自己尊敬的天使长伤成这样,心疼地跑上前想要搀扶:“迈克尔殿下!” 只不过他们在跑上前时,看见那抹从深坑里缓缓走来的黑色身影后,吓得本能倒退几步。 对上那双撒旦血脉独有的猩红眼眸,天使们浑身寒毛竖起,猛地举起长矛对准这尊凶神。 不过与之前在城墙时不同,这次他们虽然举着长矛,却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别,别过来!否……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撒旦之子轻笑一声,妖冶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他笑得很轻,很纯粹,如夜色中盛开的曼珠沙华,美得危险而致命。 守城天使们集体呆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只能听见他们急促的心跳声。 反应过来后,他们翅膀上的羽毛猛地炸了起来—— “他竟然蛊惑我们!”“太可怕了,这就是恶魔吗?”“不,我绝不承认我被他迷惑了!” “可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确实哦……还很强……” 迈克尔看着自己的属下们“兵荒马乱”的样子,无奈地叹气。 他就知道。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慕强和慕美是天使的种族特性。 不过,他摸了摸下巴,连天使们见了战斗后的瑞基都是这种反应,自己当时只是转世成人,没有天界记忆,被又强又美的瑞基吸引也是正常的吧。 嗯,完全正常。 “冷静!”迈克尔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一甩披风,朝天使们喝道:“收起武器,后退!” 金色圣光自他身上绽放,身上的细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容光焕发、威风凛凛的炽天使长。 威严的声音混合着神圣之力,既舒缓了天使们紧绷的神经,又震慑住了他们。 天使们收起武器,整齐列队:“是,天使长!” 迈克尔严声道:“这位是魔王撒旦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殿下,梅西耶世界最后一位王子,更是唯一进入无尽深渊后又活着出来的人。” 天使们看向瑞基的眼神从警惕忌惮变成惊讶与敬佩。 “瑞古勒斯殿下的父王,魔王撒旦与吾神梅西耶和人皇凯撒在世界之墙对抗邪神,而王子殿下与他的队伍在霍普市打败了邪神分身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现在他们将前往无尽深渊寻找黑环。他们是我们尊敬的盟友,也是梅西耶的神选,所有人必须以最高礼遇对待!” 炽天使长威严的命令传遍整个光锚之谷,要塞的天使们整齐应道:“是!殿下!” 迈克尔转向瑞基一行人:“根据与玛尔巴什的约定,我会将深渊之石碎片的地图交给你们,还有各碎片所在地区的情况。” “我给你们安排了住宿,今天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先休息调整一晚,明早我们细聊。” “哼!”瑞基不爽地冷哼,眼珠子死死盯着红毛天使身后的一名守城天使。 那名守城天使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翅膀紧紧收拢,躲在迈克尔身后瑟瑟发抖。 迈克尔见他这副憋着气快要爆发的熟悉模样,连忙道:“瑞基,你……还有什么事吗?” 以他还是希望村的麦克时的经验,瑞基摆出这表情就是有事憋着,而且正准备炸毛。与其等着他爆发再打一架,不如先开口把事情说开,更何况刚才确实是他手下失礼在先。 果不其然,见他主动问起,瑞基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他伸手指着那个躲在迈克尔身后瑟瑟发抖的守城天使,冷冽道:“道歉。” “让他向威廉和蒂瓦道歉!” 瑞基愤怒道:“蒂瓦从未伤人,甚至还救了被人贩子绑架的小孩,你们却上来就要杀她;威廉始终都是虔诚的光明圣骑士,你凭什么张口就判定他被恶魔蛊惑、绑架小孩?你知道这对一直崇拜你们的他打击有多大吗?” “他甚至为了打败魔瑞寇,燃烧自己的生命,结果还被你们这么污蔑!”他越说越激动,“讨厌的鸟人,给我向大叔和蒂瓦道歉!道歉!!” 迈克尔转身看向那位守城天使,金色眸子里带着威严的审视和长辈温和的责备。 守城天使脸涨得通红,愧疚地低头:“对不起,瑞古勒斯殿下,威廉骑士,蒂瓦小姐。我不该如此武断,为自己的冒犯深深道歉!” 说完,他深深地朝瑞基一行人鞠了一躬。 蒂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 威廉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接到天使的道歉,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呃……我……没、没关系的……” 其他的守城天使们也纷纷道歉:“对不起……”“我们误解你们了,非常抱歉!” 威廉看着认真向他们道歉的天使,眼里流露出感动。 虽然一开始有误会,但知错就改,坦诚认错。 这就是他所崇敬的天使一族啊。 迈克尔拍了拍被瑞基训斥的守城天使:“丹尼尔,招待和安顿瑞基他们就交给你了。” “至于那些孩子,安顿好瑞基他们后,交给加布里埃尔吧。” 丹尼尔立正:“没问题,天使长!” 说完,迈克尔振翅朝要塞高塔飞去。 老大走后,丹尼尔小心翼翼地转身,朝瑞基露出讨好的笑:“呃……殿下,请跟我来?” 他心里祈祷着这位魔族王子别揍他,他可没有迈克尔殿下那么耐打! 瑞基懒得理会他的紧张,扬了扬下巴,“嗯,带路吧。” 由于一行人中不是所有人都会飞,丹尼尔便带着他们慢慢朝山谷中心走去。 此时地面已是日落西沉,光锚之谷中的光明水晶也随着太阳的落山暗淡下来,从耀眼的金辉转为温暖的橙光。 瑞基一抬头,便望见了那个直通地表的巨大空洞在他们正上方,遥远的暮空中隐约能看见几点星子,如散落的碎钻。 这是他第一次从地底看天空,真是神奇。 小孩们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好奇地看着谷内的景色: 清澈的溪流从山壁间流淌而下,汇聚成几处宁静的小湖泊,湖水倒映着暮色中的光塔,波光粼粼。湖边长着不知名的发光植物,散发着淡淡的蓝紫色荧光,与头顶的星空相呼应。 微风轻拂,带来清新的水汽和花香。整个山谷静谧安详,远离了外界的危险与黑暗,这里就如天堂一般美好。 就连一路上都在抱怨的科恩也不由得闭上嘴,静静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丹尼尔带着他们来到了要塞中湖边的一栋白色小楼:“这里就是迈克尔殿下为各位准备的住所,厨房里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 他指了指湖对面的要塞高塔:“迈克尔殿下就在中央塔楼,明天日出时,请各位前去与殿下会面。” 瑞基点头,“有劳了,忙你的去吧。” 丹尼尔没想到他会这么有礼貌,受宠若惊道:“不、不客气!”说完,在三确定他们没事后,便要带着小孩子们去找负责后援的炽天使加布里埃尔。 “等一下!” 正要进门的瑞基一行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波比迈着小步朝瑞基跑来,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看着他,有些局促地将手背在身后,目光闪烁。 瑞基眯起眼,双手环胸,冷漠地看着她。 这臭小孩,又想干嘛? “瑞基殿下,我,我想为我之前对您的冒犯道歉!”她学着丹尼尔,也朝瑞基鞠躬,“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瑞基抱胸沉默,没有说话。 波比抬头,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闪烁着可怜兮兮的光:“殿下,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之前她以为瑞基只是个有钱的娘炮公子哥,现在才知道人家是能跟炽天使长对打的大人物!这种级别的存在,要是能搭上关系,以后她和马丁就发达了。 瑞基看起来凶,但好像不是那种会杀小孩的恶魔。而且她发现自己和瑞基长得有几分相似,要是能哄得他高兴,给她点小礼物什么的,以后遇到麻烦时说不定还能借他的名头——就说自己是撒旦之子在人界的私生女,那样谁还敢欺负她和马丁?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更何况她也有几分真心——她确实没想到自己那么恶劣地对待瑞基后,他还愿意不计前嫌救他们,还治好了马丁,这点她是真心感激的。 按她对贵族的了解,男士是不能让淑女下不来台的,所以—— 瑞基一定会接受她的道歉。 “原谅?”瑞基看着她,冷笑一声:“不,我才不要原谅你。” 他转身,随意地朝她挥了挥手,“走开。” 波比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她,眼睛瞪得老大,半晌都说不出话。 见瑞基真的要走,她怒道:“你这家伙,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都认真跟你道歉了,你竟然不识好歹,不接受我的道歉?!”她气得直跺脚,“我看错你了!” 蒂瓦见状,忙打哈哈道:“殿下,小孩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就别跟她一般计较了哈……”别一生气就把她给撕了啊! 瑞基白了她一眼。 他是这种残暴的恶魔吗?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悠然地转过身,看着这个生气的小女孩嗤笑道:“你算哪根葱,你道歉了我就一定得接受?” 波比小脸变得煞白。 他才不在乎臭小孩受伤的表情,继续道:“我就明告诉你,你做的事、说的话,我绝不会原谅,因为你不值得被原谅。” “我救你只是顺手,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波比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道歉,却不被原谅。 恐慌袭上心头,将所有算计都冲得一干二净。她现在已经不在乎瑞基会不会给她东西了,整个人都被不被原谅的愧疚和害怕给淹没。 波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你不原谅我的话,我、我会睡不着觉,生不如死的呜呜呜……对不起,你就原谅我,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所措。短短几年人生中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她害怕自己要背着这种对自己救命恩人恶语相向后,不被恩人所原谅的愧疚一直活下去。 她受不了。 瑞基瞥了眼朝她跑过来的马丁,“切”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群雇佣兵手里活下来的,但既然活下来了,就不要再作死了。” 看她哭到打嗝,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这不是对波比的,而是对曾经那个被玛尔巴什厌弃后痛哭流泪的自己。 他曾想过,若是自己当初对那个男孩更好一些、更温柔一些、更听话一些,他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那个温柔的棕发男孩会不会向他敞开心扉,他们之间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 然而这些都是幻想。 瑞基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回去了。 只是看着宛如自己与玛尔巴什幼年翻版的一女一男,他还是忍不住将遗憾寄托在他们身上:“波比,如果你真的想要道歉的话,就对马丁温柔一些吧,能有一个一路陪伴着你的人,真的很难得。也不要再任性,伤害那些对你释放善意的人了。” 波比抬头看向他,又看看马丁。 瑞基说完,转身挥手:“好了,你们走吧,我明天还有事。” “好好努力地活着吧,小鬼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0-120 第111章 地图 瑞基一行人进到小楼里,吃了晚饭、分配好房间后,各自去休息了。 第二天,他们如约来到了光锚之谷要塞的总指挥塔。 迈克尔早就在顶楼的黄金会议室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立刻热情道:“你们来啦——坐!” 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接着圆桌前的椅子自动向后拉开。桌前每个位置都摆着不同的花束和饮料,明显是按照每个人的喜好准备的。 玛尔瞥了眼迈克尔,心想不论他是希望村的麦克还是炽天使长迈克尔,心细如发这点倒是没变过。 瑞基走向摆着红玫瑰、伯爵红茶和黄油饼干的位置,也是离主位最近的位置,玛尔坐他旁边,接着是威廉、蒂瓦和科恩。 待他们都入座后,迈克尔才走到主位坐下。 “感谢各位愿意踏上这场危险的旅途,我谨代表天国感谢你们。” 迈克尔今天穿着修身的白金色指挥官军服,红发扎成高马尾,完全露出额头的金色十字吊坠,胸前的圣星徽章闪闪发光。 “话不多说,我们直切主题——” 他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石板,介绍道:“这就是我跟玛尔巴什提到过的深渊之石分布图。” 石纹地图上刻着模糊的边界线,然而上面的三颗红点却清晰可见。 “我派人大概查探了一下,最终锁定了三块深渊之石碎片的位置:门佐布莱城,乌夜山脉,还有寂丝岭。” 科恩在听到“寂丝岭”时,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但他坐在末位,个子又小,所以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瑞基蹙眉,“门佐布莱城,乌夜山脉,寂丝岭……这也太笼统了,没有更具体点的信息吗?” 迈克尔耸肩,“没了。我这边被邪神阵营的黑暗精灵和地底矮人缠住,说实话,要不是玛尔巴什派人散布邪神分身名单、保护冒险者公会,我根本没时间去查深渊之石的消息。” “他可真是个神队友。” “说起来,这分布图还是他让我找的,他用这个和在幽暗地域对你的补给作为帮助我的筹码。” 说完,他抿了口绿茶,啧啧感叹道:“你的养弟对你可真是情深意切啊。” 话音一落,桌上瑞基和玛尔的太阳穴同时暴起青筋。 瑞基听了,心脏先是不争气地漏了一拍——那种久违的甜蜜瞬间涌上心头,就像回到了一切都未发生的从前、那个男人还会温柔地为他准备一切的过去。 但紧接着,理智猛地拉响警报。他一拍桌子,勃然大怒:“红毛鸟,不想挨揍就别乱说话!” 迈克尔向后缩了缩,六只翅膀同时抖了抖,心虚地端起绿茶嘀咕:“这反应不对啊,怎么会生气呢?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毕竟传言里可是说魔王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追求他的养弟,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撒旦森,求而不得都要疯魔了。 瑞基继续炸毛:“喂!我都听见了!!” 什么叫他该高兴才是! 他有什么可高兴的? 不就是玛尔巴什在背后给他打点吗? 又不是那个男人跑到他面前痛哭流涕地跟他道歉、然后被自己狠狠拒绝,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气得脸通红,心中却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纵使自己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但……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爱他了,明明知道那个人上辈子那样冷酷地伤害自己,可……为什么在听到他还在背后默默为自己做这些事时,内心深处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颤抖? 为什么听到别人说他“情深意切”时,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欣喜若狂? 靠,自己怎么能这么贱啊! 玛尔则是眯着眼微笑着,就是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像是要裂开一样。 迈克尔,你这只该死的大嘴鸟!! 他在心里狠狠地抽着迈克尔,放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抓着衣服,用力得像是要把衣袍扯裂。 说事情就好好说事情,后面非要补充一句自己对瑞基“情深意切”是什么意思?! 就算他确实喜欢瑞基,但他不希望瑞基继续喜欢“玛尔巴什撒旦森”啊! 镜片后的褐眸闪烁着压抑的暗光。 按照他的计划,应该是在去无尽深渊的路上,以玛尔穆恩的身份和心爱的人谈一场恋爱,然后找机会让这个马甲消失,斩断他和瑞基的羁绊,自己以真身去取黑环。最后利用体内仙骨的天道之力与魔瑞寇的神力碰撞,毁灭仙骨的同时与邪神同归于尽——按照自己的方式死去。 这样他既能摆脱天道强加的“殉道前死不了,殉道后活不成”的命运枷锁,又能保护他的王子,一石二鸟。 可现在这只该死的红毛鸟竟然还在一边起哄,像是要撮合他跟瑞基的样子,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而且,除此之外…… 听着迈克尔左一个“瑞基”,右一个“瑞基”,叫得亲热无比,玛尔额头青筋直跳。 不是说了不准你叫他“瑞基”的吗?! 忘了五百年前你这混蛋是怎么因恩生恨、恩将仇报的了? 凭什么喊他瑞基?瑞基也是你能叫的? 给他老老实实称呼“瑞古勒斯王子殿下”啊! 迈克尔感受着会议室里浓烈得快凝成实体的敌意和怨气,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僵硬。 怎、怎么回事……? 难道他又说错话了? 不应该啊! 这也不怪他,毕竟打死他都想不到瑞基已经决定不喜欢玛尔巴什了。 甚至整个三界都不会相信。 瑞古勒斯撒旦森追求玛尔巴什撒旦森几百年,甚至高调宣布非他不娶,而魔王撒旦既不赞成也不反对,颇有默认的态度,三界自然觉得两位王子内部消化是迟早的事。 但谁知道玛尔巴什成为举足轻重的大贤者法师后,公开拒绝了瑞基,声称王兄不过是被人蛊惑,娶妻生子才是正道,自己作为忠诚的王弟,定会帮助王兄重回正轨。对此,魔王撒旦也没任何表示。 这俩兄弟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你追我躲戏码层出不穷,精彩程度堪比话本,戏剧性拉满,自然成了三界茶余饭后的谈资。 瑞基也明白这一点,于是深吸一口气,把胸口里横冲直撞的怒火与郁气压下,尽量不带情绪道:“……谢了,迈克尔。你手里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比如幽暗地域势力分布,门佐布莱城细节地图之类的。” 迈克尔见他迅速压下个人情绪,很快进入公事公办模式,金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变成欣赏。 “当然。”他点头,又拿出了几张地图,和石板一起推给他,“这是幽暗地域的详细地图,以及门佐布莱城的内部地图。” 他挥手,一道金光闪过,圆桌中心瞬间变成了巨大的沙盘。 “从光锚之谷向南出发,大概三天脚程,便是门佐布莱城。从门佐布莱城继续向南,再走两天便是乌夜山脉;穿过乌夜山脉,向南走五天则是寂丝岭。” “我推荐你们先从门佐布莱城的那块碎片开始找起。” “而关于门佐布莱城——” “门佐布莱城是幽暗地域最大、最发达的城市,居民都是黑暗精灵。那里极度排外,你能见到的非黑暗精灵种族,尤其是地面种族,都是奴隶。” 沙盘“沙沙”地流动变形,细沙如流水般重新塑造着地貌。很快,一座阴森华丽的地下城市在众人眼前缓缓成型—— 七根粗大的玄岩石柱如擎天巨木般从地底直插穹顶,其建筑构造仿若一张扭曲活生生的蛛网,每座家族宫殿、每条街巷都像蛛丝一样向城中心的圣坛放射排列。 迈克尔指着沙盘,声音变得冷冽:“门佐布莱城——用书上的话说,这是‘幽暗地域最强大的黑暗精灵城邦,建于蛛网般的巨型岩柱之上,是血统、欺诈与堕落信仰交织而成的黑暗都市。’” “城市表面由十大家族联合掌控表权,实则最高统治权落于博纳尔家族之主,崔莎博纳尔主母手中。她是奇迹神教在梅西耶世界最早的代理祭司,其家族在百年前便追随蛛魔女皇洛丝,一同信奉魔瑞寇。” “城中家族通过杀戮与灵魂剥离仪式争取上位,所有男性成员为次等地位,绝大多数是施法仆从或奴隶武士。” “那里非常危险,你们务必小心。” “除此之外,”迈克尔手指轻动,沙盘上的门佐布莱城等比例缩小,露出城外景象,“城外围由迷雾毒菌林、灵魂粘丝洞、奴隶矿坑包围,只有通过某些已知的传送门或地下暗河才能进入。” “也就是说——” 他双手交叉,手肘撑桌,下巴放在手背上,严肃地看着众人:“你们想要低调进入门佐布莱城,需要伪装成黑暗精灵,同时从地下暗河潜入。船只不是问题,我可以安排。” “但门佐布莱城门禁极严,外来者必须佩戴大祭司家族签发的‘访客咒印’才能活动,否则一小时内即会被城市护卫‘蛛灵哨兵’拘捕。” 瑞基蹙眉,捏着下巴思考:“所以进入门佐布莱城关键是要弄到博纳尔家族签发的‘访客咒印’?” 迈克尔点头,“正解!” 面对蒂瓦和科恩亮晶晶的期待眼神,他嘴角抽了抽,补充道:“这个得你们自己想办法,我目前真没有办法弄到这东西。” 瑞基点头。迈克尔来这里是为了阻止幽暗地域的黑暗生物上到地面,潜入门佐布莱城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自然没有门路。 可是他要怎么才能拿到那什么“访客咒印”? 科恩听后,也慌了神:“伪装成黑暗精灵不是问题,我可以施展长效变形术。可这个访客咒印……我们要上哪儿去拿啊?” “我曾经参与和蛛后洛斯的对抗,对博纳尔家族略有耳闻。”他害怕地抖了抖,“她们家的人全都是疯子和变态!” “先不说那些高傲疯子会不会接见咱们,想从她们手里拿到任何东西都得拿命换……”他抱住头,小小的身子抖得跟鹌鹑似的,“我……我觉得我们根本弄不到那东西!”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瑞基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距离父王给的期限还有不到三个月,保险起见,他必须在两个月内通关门佐布莱城、乌夜山脉和寂丝岭,集齐六块深渊之石碎片,合成完整的深渊之石,然后进入无尽深渊拿到黑环。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背后袭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用力按住桌子,努力与这股压力对抗。 不要慌,冷静下来,一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也得想出来! 突然,一道温润的男声自他身边响起: “其实,这个东西并不难搞呀。” 第112章 故人之子已有故人之姿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说话人的身上。 玛尔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从药箱里拿出一张地底洛斯兽皮纸:“迈克尔,你说的博纳尔家族签发的咒印,是不是这个?” 兽皮纸还很新鲜,光滑平整的表面刻着黑暗精灵文字,像某种公文。右下角龙飞凤舞地写着落款,外加一枚华丽诡异的蜘蛛纹章。 瑞基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蜘蛛纹章:“博纳尔家族的族徽?!” 迈克尔接过细看,感受着上面流动的黑暗之力,点了点头:“没错,这是博纳尔家族发放的访客咒印。” 得到肯定答案后,瑞基震惊地转头:“穆恩先生,你从哪里弄到的?” “这个啊,”玛尔笑了笑,“在那个人贩子据点里发现的。” “啊?” 一行人震惊地看向他。 蒂瓦惊道:“不对啊,我明明把那个据点翻了个底朝天,怎么没看到这东西?” 因为你眼里只有金子,瑞基心里默默吐槽。 威廉挠头:“我也没发现这东西,明明每个箱子都打开看了。” 典型的老实光明圣骑士。 玛尔“呵呵”一笑,“当然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这种进城文书怎么可能放在箱子里。” 蒂瓦漂亮的脸蛋立马嫌弃地皱了起来:“你搜尸?” 威廉的眼神也变得呆滞。 玛尔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愣了一下。 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搜的吗?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世界的人更习惯把东西藏在箱子里,而非随身携带,跟修真界那种家当全塞储物戒、以防斗法时资源枯竭的文化完全不同。 “诶呀,”他唇角勾起,笑得眉眼弯弯,“我当时只是习惯性地检查一下他们是不是真的死透了——毕竟我是药师,医药不分家嘛。” “然后就在那位黑商首领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个。”他轻松地摆摆手,“虽然当时不太清楚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文书这种东西先收着,总会派上用场的。” 瑞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厉害!”真不愧是穆恩先生!深思熟虑,洞察力过人! 听到心上人这么夸自己,玛尔脸上笑意更深,背后像是有只大尾巴在摇,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迈克尔捏着下巴,一边眉挑起,“嗯……可是你们只有一张咒印文牒,也不够啊。” 玛尔早有准备,从药箱里掏出了一叠:“这里还有更多。” “看起来那位首领掌控着手下的全部家当和文牒,我发现时就全拿走了。” 瑞基兴奋道:“所以我们只需要伪装成他们进入门佐布莱城就好了!” 玛尔点头:“没错。” 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了几叠书信:“这些是我在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信件、账本,还有日记,它们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伪装,这样即便被盘查,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这下威廉、蒂瓦和科恩也忍不住欢呼:“太厉害了!” 迈克尔见他不卑不亢、胸有成竹的样子,眯起了眼睛。 这个人类在说谎。 根本没有什么查看死活,他是有目的地搜刮尸体。 而且这个人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迈克尔想起了玛尔巴什,但再看看笑面狐狸一样的玛尔,很快地否定了。 迈克尔想起了玛尔巴什,但再看看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玛尔,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玛尔巴什可是高冷冰山男,这种笑容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 硬要说的话,这个人类更像彼烈,可是彼烈已经死亡,所以也不可能是他。 金色眼眸冷冷地看向玛尔,带着审视和疑问。 人类,你究竟是谁? 察觉到他的视线,玛尔微微睁开眼睛,从容淡定地与他对视。 看什么看,死红毛。 他就是故意去搜的,怎么了? 早在霍普市时,他就拿到了幽暗地域的情报,并制定了详细计划和十五个备选方案。 在他的计划里,迈克尔起到了给瑞基和小队传递消息的作用,但实际主导和信息控制权都在他手里。 他早就料到瑞基会使用升降梯进入幽暗地域,所以提前派人探查,得知那片区域还有黑商活动。 而以他对瑞基性格的了解,小队很可能和黑商发生冲突,而这群人的身份正好可以作为他们混入门佐布莱城的掩护。 黑商们本就是一群不法之徒,死有余辜。 就算瑞基当时不想冲突,他也会见机行事制造冲突。没想到这些家伙还在贩卖儿童,那就死得更不冤了。 至于为什么不让迈克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呵呵,这个大嘴巴要是知道了,他的马甲立刻就会暴露。 绝对不行。 魔瑞寇不知为何铁了心要他死,只要他恢复玛尔巴什的真身,英灵军就会像嗅到血的鲨鱼一样追过来。为了小队的安全,在进入无尽深渊前,他绝不能暴露身份。 瑞基见下一步计划有了着落,心里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他感激地看向玛尔:“谢谢您,穆恩先生,您帮了大忙了!” 玛尔温柔地笑了,眼里满是宠溺:“瑞基,不用这么客气呀。能够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迈克尔头一次见瑞基这么有礼貌,差点被吓得在心里尖叫出声。然而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再看见玛尔明显对这位漂亮的魔族王子有意思,而王子殿下也不排斥后,心里真的尖叫了—— 玛尔巴什,有人撬你墙角啊!! “迈克尔,你看什么?”瑞基见他一脸菜色地盯着自己和药师,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烦躁极了。 迈克尔抽了抽嘴角,移开视线,“没什么。” 对不住了,玛尔巴什,他真的说不出口。 他本来打算警告这个人类别觊觎瑞基,但怎么想这都不是他该说的话。 只能说—— 玛尔巴什,要是瑞基真移情别恋了,那只能算你活该。 谁让他不早点开窍答应瑞基,早答应他们早就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了。 想着玛尔巴什一边霸道地不准自己喊“瑞基”,那语气跟警告觊觎自己伴侣的丈夫似的,一边又高傲别扭地说他跟瑞基的关系不是别人想的那样。 什么叫关系不是别人想的那样?玛尔巴什那家伙要是对瑞基没意思,他迈克尔的名字倒过来写! “咳。”他清了清嗓子,手指一并,沙盘继续变化,门佐布莱城缩小成迷你形状,露出城外的山脉和山中隐藏的城市。 “这是乌夜山脉,绵延十几里,非常庞大。” “这座山也非常危险,是邪神祷告者,夜鬼婆维蕾莎的地盘——” “什么?!” “吱呀”一声,椅子被猛地推开,蒂瓦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瞪着眼睛问迈克尔:“你说这座山里住着一只追随邪神的夜鬼婆?” 迈克尔眨了眨眼,点头,“对。” 蒂瓦冰蓝色的眼眸瞪得更大,然后僵硬地点点头,重新拉回椅子坐下。 非常突兀,也非常失礼。 幸好迈克尔不是那种极重礼数的天使长,面对蒂瓦的失态,也只是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瑞基见她突然抽风的样子,嘴角抽搐,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蒂瓦在干什么?! 他们这是在和另一个强大的势力领导进行会面和信息获取,不是在跟什么随便的人吃饭唠嗑啊! 他们这是在和另一个强大势力的领导进行会面,不是跟什么随便的人吃饭聊天!就算身为恶魔,再怎么不喜欢天使,现在住着人家的房子、吃着人家的东西,起码的尊重和礼貌得有吧? 这下他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脑门一热、不顾场合激情发言后,玛尔巴什都一脸无语了。 因为是真的丢脸啊。 面对迈克尔的询问的视线,作为蒂瓦上司的他只能硬着头皮替下属兜底:“啊……她跟一只效忠邪神的夜鬼婆有过节。然后……呃,她就这个性格,冒犯了你的话,我跟你道歉。” 说完,他朝迈克尔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迈克尔瞪大眼睛,像见了鬼一样。 怎么回事? 这还是那个冲动粗鲁、桀骜不驯的瑞古勒斯吗?怎么突然变得又讲理又有礼了? 瑞基被他眼神里的震惊给刺激到了,顿时炸毛:“喂!你什么眼神啊?我也会成长的好不好?!” 激动完,他又懊恼地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红色的眼眸里闪着羞恼的光:“你要笑就笑吧,我知道我以前很差劲……被笑也是活该。” “总之,不论我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在这件事上,迈克尔,谢谢你为我们提供的帮助和支援。” 瑞基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拿到黑环,绝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迈克尔眼里的随意彻底消失了。 他坐直身子,再次看向瑞基。这次,他不再是长辈看小辈的包容眼神,而是平等对待另一股势力首领的态度。 眼前这位黑发红眸的王子,没有华丽衣袍,没有高贵王冠,没有贵重首饰,只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和一把从不离身的猩红长剑。然而他坐在那里,便有一种天然的威严和高贵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这和迈克尔记忆中那个遇事就找玛尔巴什、任性妄为的小子截然不同。虽然仍略显稚嫩,但他已经学会承担责任,学会为队友考虑,学会在外交场合维护团队颜面。 他不再是被宠坏的孩子,而是真正朝着合格领导者的方向成长。即使还不够老练,但那份认真和担当已经让人刮目相看。 迈克尔嘴角微微勾起。 这才是那位他无比崇敬景仰的,曾经的天国副手,神之宠儿,堕天后统治魔界、威震三界, 魔王撒旦的儿子该有的样子。 第113章 心乱如麻 告别了迈克尔后,一行人回到了光锚之谷湖边的小屋里。 瑞基没有跟着队友们进屋,而是独自来到了屋外的小湖边,靠着树坐了下来。 金色的阳光从遥远的空洞洒下,因为距离的缘故,落到他身上时已没有多少温度,只剩下温柔的光辉。 湖面如镜,波光粼粼地闪烁着碎金般的光点。清澈得近乎透明的湖水轻柔地拍打着岸边,发出细微的水声。湖中的游鱼悠然自得,仿佛悬浮在琉璃中的活动雕像。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 微风轻拂,带来淡淡的花香和水汽,四周静谧安详,仿佛时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这份宁静美好得像是童话中的场景,让人忍不住想要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红眸缓缓睁开,阳光洒在眼瞳里,晶莹剔透如美丽的红宝石。 从大空洞洒下的阳光如金色光罩般笼罩着光锚之谷,而谷外则是一片无垠的黑暗。 那无尽的黑暗,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地。 在那片黑暗中,有着黑暗精灵、夜鬼婆、地底怪物……无数想要杀死他们的强大敌人。 这是一场前路未卜的旅程。 也许他们会成功集齐碎片,进入无尽深渊,拿到黑环;也有可能他们甚至连碎片都拿不到,就全死了。 黑发青年紧张地攥紧双手,红眸中闪烁着忐忑的光。 其实更让他不安的是——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另一位父亲,魔瑞寇。 每次默念这个名字,或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它时,也许是血脉中的召唤,他的血液便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肌肉也随之绷紧。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祂的存在,心中有太多疑问,却不知该向谁寻找答案。 自己的重生,真的是魔瑞寇回溯了时间吗?祂为什么要这么做?重生后,还有谁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这辈子玛尔巴什一见到菲尼瑟斯,就毫不犹豫地将他轰杀,难道玛尔巴什也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而且,以菲尼尔对玛尔巴什的痛恨程度,恐怕上辈子自己的死,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最大的问题是——魔瑞寇真的是他的父亲吗? 虽然在纯白法师塔面对菲尼尔时,血脉确实能感受到对祂的敬畏和恐惧,但祂毕竟是神,自己只是梅西耶世界的一个生灵,害怕祂本就是正常反应。 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菲尼尔的一面之词。 而他确认有血缘关系的父王撒旦,从未对他提及过魔瑞寇。 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声音:只要问撒旦,一切就都有答案了。 ……要问吗? 想到那位威严高贵、如高山般遥不可及的父王,瑞基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起来,胃也不由自主地紧张痉挛。 仅仅是想象着要询问父王关于另一位“父亲”的事情,他的手心就开始冒汗,喉咙发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这么捏着手,踌躇了半天,他猛地吸气,爬起身,然后跪了下去。 不管了,他是真的想知道,死也想知道。 反正这场冒险跟自杀没什么区别,那么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瑞基闭上眼,调动体内的血脉之力,虔诚地借助血脉链接,呼唤着自己的父王。 他原本以为这次呼唤会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石沉大海,毕竟父王正在世界之墙前线与邪神的英灵军激战,怎么可能有时间理会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很快就回应了。 【“瑞基,吾儿。”】大提琴般低沉悠扬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 瑞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完全愣住了:【“父父父父——父王!”】 脑海中的男声轻笑:【“很高兴听到你的传讯……你还好吗?”】 没有花里胡哨的表达,只一句简单的问候。 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候,却让他红了眼眶。 【“我……我很好。”】瑞基哽咽道,【“父王,您呢?您还好吗?”】 魔王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儿子就哭成了这样。他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为何如此伤心?你……受什么委屈了?”】 听了父亲的话,瑞基彻底绷不住了,泪水决堤般涌出:【“没、没有……我,我很好……呜……”】 【“……”】魔王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听父王不说话了,瑞基以为是对方嫌自己烦,心里一慌,连忙擦掉眼泪,不停地道歉:【“抱歉,父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对不起……”】 【“……”】魔王仍然沉默。 瑞基更慌了,更是不断地道歉,就差原地磕头了。 【“唉……”】终于,一声无奈的叹息轻飘飘地传来。 这声叹息到了瑞基耳里有如千斤重,这下换他不敢说话了。 完蛋,又惹父王不快了! 明明给自己打气了那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要问,真到要问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问不出口! 呜……就不该打扰他老人家的,这下又被讨厌了…… 父子俩就这么沉默了半天,直到瑞基受不了了,打算切断链接时,魔王突然出声:【“瑞基,等等——”】 瑞基:?! 魔王清了清嗓,然后缓缓地吐出一个词:【“……抱歉。”】 瑞基惊呆了。 父王这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他的不安,魔王很快解释:【“吾……不擅长安慰人,不是故意要冷落你。”】 【“抱歉,瑞基。”】 瑞基跪坐在湖边,红眸颤抖着,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魔王见他不答话,也不恼,而是继续说下去,语调依旧从容威严:【“吾听说你们杀了魔瑞寇的分身菲尼尔。做得很好。”】 接着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菲尼尔祂……有没有伤害你?”】 瑞基垂下头,闷闷道:【“……有吧。”】想杀了他算吧? 魔王原本沉稳的声音瞬间变调,紧张得几乎失态:【“祂做什么了?”】 瑞基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在纯白法师塔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自己的父王。 有了话筏子,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魔王:【“祂说祂是我的另一位父亲,这是真的——”】吗? 话音未落,魔王彻底破功了。向来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晨星,此刻竟如被踩到尾巴的猛兽般暴怒道:【“那个该死的混蛋!五百年了,祂竟然还想杀你?你可是祂的亲儿子!!”】 【“神经病祂怎么还不去死?!!”】 “呃……”瑞基呆住了。 好吧,不用多说,就这一句话,自己的身世是板上钉钉了。 魔瑞寇确实是他的另一位血亲。 而且,他缩了缩脑袋,看起来两位血亲之间的恩怨情仇也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魔王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很快调整了过来。 【“去无尽深渊吧。”】他的声音变得高深莫测,【“去那里,找回你丢失的记忆,以及原本属于你的天赋。”】 【“那时,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有答案。”】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包括黑环。”】 …… 切断了与父亲的连接后,瑞基抱着膝盖,坐在树下发了很久的呆。斑驳的阳光透过叶隙洒落,在他身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瑞基,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金丝眼镜的棕发药师扒开灌木,小心翼翼地跨过杂草丛,朝他走来。 他走到瑞基身边坐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大家都在找你。” 瑞基缓缓抬头,红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散的茫然:“啊?哦,抱歉……” 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玛尔体贴道:“遇到什么事了吗?如果愿意的话……能和我说说吗?” 午后的微风轻抚过两人身侧,药师温柔地笑着,眼中的关切如春日暖阳般和煦动人:“说出来的话,心里会好受很多。” 瑞基凝视着那张温和的面容,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也许是因为此刻格外脆弱,也许是那份真挚的关怀太过动人。 他竟然被说动了。 “我……刚刚跟我的父王通话了——我呼唤了父亲,然后他回应了我。”瑞基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羽毛,,“然后……父王承认了,魔瑞寇,确实是我的另一位血亲。” 玛尔深褐色的眼眸微微一暗,金丝眼镜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倾听。 “我……我觉得很难过。”瑞基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迷茫,“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不配活在这世上。” 听到这话,玛尔瞳孔猛地收缩,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瑞基抿了抿唇,恹恹道:“因为我的另一位父亲,是魔瑞寇。” “这个世界正在经历的灾难苦难,都出自祂之手。要不是祂,那些王子公主们本不用死,爱尔琳也不会死,威廉也不会失去他的公主……这个世界也不会乱成这样。” 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声音里满是痛苦:“带着祂血脉的我……真的有资格活着吗?而这世上的人都恨透了祂,我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因祂而失去一切的人们?比如威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玛尔望着眼前脆弱不堪的王子,心疼得几乎要碎了。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轻抚那颤抖的肩膀,想要将这个人拉入怀中好生安慰。 可念及对方并未接受自己的心意,这样冒昧的举动或许会让他感到困扰,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最终如被烫到般悄然收回。 沉默片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 布袋轻柔地展开,浓郁的奶香和甜腻的饼干味瞬间溢散开来。 “黄油饼干?” 熟悉的香味让瑞基缓缓抬起头,微红的眼角还带着湿润的痕迹。 那模样活像一只哭累了却被饼干吸引的小黑猫,既可怜又可爱。 玛尔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小屋里有厨房,食材也算齐全。我注意到你很喜欢黄油饼干,正好手艺还算过得去,就想着为你做一些。要尝尝吗?” 金黄酥脆的饼干静静躺在他手中的布袋中,边缘泛着焦糖色光泽,烘烤出的细小裂纹间溢出浓郁的奶香与淡淡麦香。 看着递到面前的黄油饼干,瑞基怔住了。 一种强烈的恍惚感袭上心头。眼前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还有他手中温热的小饼干…… 无论自己怎样缠着玛尔巴什,哭闹撒泼都求不来的小饼干,这个人却不用他开口便默默做好了。 他颤抖地捻起一块饼干,轻咬了一口。 饼干奶香四溢,在舌尖轻柔化开,甜蜜温暖得让人想哭。 真好吃。 原来……黄油小饼干不需要他低声下气地哀求,也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做给他吗?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滑落。 玛尔看着他一边哭一边拼命啃饼干的模样,心疼得几乎要碎了,“慢点吃,别噎着。这些都是你的,不够我再去烤。” 说着,他忙不迭从药箱里取出水壶:“来,先喝点水……” 待瑞基的情绪稍稍平复,他才轻声开口:“瑞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出生是没办法选择的,而你父亲所做的事情,是祂的选择,与你无关。” “祂甚至想要杀你——在这点上,你同样是受害者。”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况且,若威廉他们真的因此迁怒于你,又何必在法师塔危急时刻,跟着盖诺斯芬克斯一起拼死来救你?” 瑞基啃饼干的动作停下了。他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的,眼中闪过恍然。 玛尔深褐色的眼眸温柔如海,声音轻柔却有力:“世人如何看你并不重要。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声。重要的是你自己的选择——” “瑞基,你想怎么办呢?” 第114章 蘑菇林 “出发!目标——门佐布莱城!” 第二天一早,瑞基一行人告别了迈克尔,从光锚之谷的地下小道秘密出发,向南行进。 “先穿越蘑菇林,西南出口外便是地下暗河入口,那群黑商的船就藏在附近。” 瑞基走在最前面,一边读地图一边说道,“等到了暗河入口,我们就变形成黑商们的样子,顺着地下暗河进入门佐布莱城。” 科恩担心道:“万一有人发现据点里的尸体怎么办?” 玛尔扶了扶眼镜,淡定道:“不用担心,那群黑商算是‘艺高人胆大’,敢冒生命危险潜入迈克尔驻地附近拐卖孩童,算是独一份的买卖,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拿到博纳尔家族签发的访客咒印。” “据他们的日记和账本记载,地表孩童在门佐布莱城价值连城——那些富贵贵族极好收集珍稀种族作为禁脔。”他深褐色的眸子移向瑞基,“也就是说,若非我们及时解救那些孩子……”以及五百年前,他们没能从那群人贩子手里逃走的话…… 威廉义愤填膺道:“该死的黑暗精灵!简直丧尽天良!” 玛尔叹气,“倒也不能全怪这个种族。毕竟门佐布莱城中,大多数平民,尤其是容貌出众的男性,从事的都是……那类服务。” 瑞基“啧”了一声,“说到底,还是那些掌权的贵族作恶。” 蒂瓦耸肩,“没办法,这座城就是如此——恶犬得势,菜狗受欺。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推不翻强者,想活命就得按他们的规则来。” 科恩缩了缩脖子,“可也没必要这么残忍吧……完全不把人当人看。” 玛尔摇头,“你说对了,他们还真不把人当人,那些贵族狠起来,甚至不把自己当人的。” 母女相残,姐妹相杀,一家人为了争权夺势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确保自己是最后的赢家,门佐布莱城的贵族们对自身的训练极其严苛——而能活到最后的,也确实都是实力最强的。 正是这种血腥的淘汰机制,造就了门佐布莱城强盛家族的绝对统治。 “唔……”威廉皱着眉,得出结论:“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认同。” 玛尔笑笑:“没办法嘛,幽暗地域环境太恶劣了,怪物又多又强不说,资源还匮乏得很,想要活下来,必须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和你们地表精灵完全不同。” 威廉沉默了。他想到自己的族人在林地中悠然自得,衣食无忧,既无外敌侵扰,也无内部纷争,确实与幽暗地域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同的土地孕育不同的种族和生存法则。 也许这就是文化差异吧。 “哇——” 离开光锚之谷的地道,便是绵延百里的奇幻蘑菇林。 一行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眼里倒映着面前奇幻的景象:巨型蘑菇如参天古树般拔地而起,伞盖直径足有十数米,在地表的话完全是遮天蔽日的存在。它们的菌柄粗壮如石柱,散发着幽幽的蓝紫色荧光。而在这些庞然大物的阴影下,无数细如发丝的迷你蘑菇密密麻麻地铺满地面,宛如星辰般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微光。 橙红色的伞状菌类成片成片地聚集,如燃烧的火海;银白色的细长蘑菇笔直挺立,像是精灵的长矛阵列;还有那些半透明的水晶菌,折射着来自各处的荧光,将整片森林装点得如梦如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腥味和泥土的芬芳,菌菇孢子轻盈飘散,在微光中舞蹈如萤火虫群。 “阿嚏——!” 瑞基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可恶……我,我好像对这里的蘑菇孢子过敏……阿嚏——!” 除了玛尔,其他人也都喷嚏连天,个个被呛得面红耳赤。 玛尔笑眯眯地从药箱中取出几瓶翠绿色药剂:“抗毒药剂,专门针对菌菇孢子调制的。快喝吧。” 瑞基被空气中的孢子呛得几乎窒息,一把夺过药瓶仰头灌下。 药效立竿见影,喷嚏咳嗽瞬间止住,但下一秒—— “呕——!”他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将药瓶塞回玛尔手中,“怎么这么难喝?!” 感觉像喝了一瓶浓缩苦根水! 玛尔无辜地耸肩:“良药苦口嘛,管用就行。” 他伸出食指,笑呵呵道:“没有这抗毒剂的话,在蘑菇林里待超过半小时,孢子就会在肺部扎根寄生。七十二小时内,蘑菇便会布满整个肺腔,最终将宿主从内部撑爆。” 说完,他指了指不远处红色蘑菇丛下那一堆堆诡异的“人形轮廓”:“就像那样哦。” 瑞基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曾经的旅人如今已与菌丝融为一体,成了蘑菇林中永恒的“装饰”。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噫,好可怕。” 这么想来,当年他跟玛尔巴什刚踏入蘑菇林就被黑商人贩子捕获,倒算是因祸得福——否则估计他俩也会变成林中的两具“蘑菇雕像”。 玛尔继续:“不过喝了这个药剂,就不用担心了。这一剂顶七十二小时,也就是三天,足够我们穿越整片蘑菇林了。” 蒂瓦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多谢多谢!” 威廉和科恩也忙不迭地道谢。 瑞基摊开地图,干脆利落地制定路线:“我们继续南行,在中央二号菇树——就是那棵蓝色巨菇下的夜影菇林扎营。夜影菇自带黑暗瘴气,一般地底居民避之不及。” “但对我们而言却是绝佳藏身处。我和蒂瓦都是黑暗恶魔,可以施展【征服黑暗】,只要我们的黑暗力量压过瘴气,就能将其为我所用。到时给你们做个标记,瘴气便伤不到你们。” 威廉点头,同时指了指身后的炎阳巨锤:“还有‘炎阳’,炎阳自带圣光,可以驱散黑暗,所以瘴气对我来说没有威胁。” “完美,出发吧!”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喷吐毒雾的紫伞菇,避开张牙舞爪的食人菇,跨越会突然陷落的陷阱菇群,还要时刻提防那些会释放昏睡孢子的梦魇菇。 经过一整日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抵达目标——夜影菇林。 果如瑞基所言,作为高阶恶魔,他与蒂瓦身上涌动的黑暗力量远胜于这些菌类的瘴气。二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征服了整片夜影菇林,将那些原本凶戾的黑暗力量收为己用。 “穆恩先生,你过来,我给你做个标记。”瑞基朝玛尔招手。 玛尔闻言,快步走了过去。 瑞基红宝石般的眼眸骤然一变——瞳孔竖成一线,猩红的光芒一闪而过,一个融合了乌鸦与古恶魔文的神秘印记便悄然浮现在药师雪白的颈侧,如烙印般深深嵌入肌肤。 标记完成后,玛尔下意识地抬手轻抚脖颈。 酥酥麻麻的,有点痒。 瑞基凝视着药师雪白脖颈上那枚深色印记,黑红色的纹路在那片如玉般的肌肤上格外醒目,让他几乎移不开视线。 药师修长的脖颈弧度优美,而那枚印记恰好落在最敏感的位置——每当对方吞咽或转头,都会牵动那片肌肤,皮肤下的肌肉也会随之轻轻颤抖。 心跳骤然失控地加速,如擂鼓般狂躁。 这个标记…… 好涩啊。 就像穆恩先生是他的所有物一样。 瑞基暗自吞咽,拼命想要移开目光,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可恶,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他明明并不喜欢他。 他明明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他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个人——那个高傲冷漠、永远不可能回应他的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跳声却越来越响,响到几乎要震破耳膜? “瑞基?”玛尔察觉到他灼热的注视,见对方眼神闪烁不定,像是要炸毛,便关切地走上前来:“你还好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玛尔在靠近时微微偏过头,恰好将带有印记的那侧颈项完全暴露出来,修长优美的弧线在昏暗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加重抓挠的力度,修长的指尖在那片敏感部位反复摩擦,原本如玉般洁白的皮肤很快染上一片诱人的绯红,宛如被人轻咬过后留下的暧昧痕迹。 可能是真的痒吧,他都走到瑞基面前了,还在挠个不停。 “嗯呃……”英俊的药师眉头微蹙,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沉而缱绻的轻吟,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这一声轻颤的呻吟传入瑞基耳中,却仿佛被无限放大,与那个疯狂夜晚的记忆重叠交融,他在对方身下失控喘息、这个男人情动失控时的模样瞬间涌上心头。 声音确实会唤醒肌肤的记忆。 瑞基的下腹猛地绷紧,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连带着全身都僵硬起来。 可、可恶…… 他才没有、才没有馋他身子…… 自己不是这种人! “唔?”玛尔察觉到他异样的神情和通红的脸色,这才缓缓放下抚摸颈项的手,眼神无辜:“抱歉,实在有些痒……让你见笑了。” 这副撩而不自知的样子,反而更添几分诱惑。 瑞基的脸涨得愈发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他结结巴巴地道歉:“抱、抱歉……这印记很痒吗?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标记……” 玛尔下意识地揉了揉那片敏感的皮肤:“是挺痒的。” “你有办法让它变得不痒吗?” “呃……”瑞基被问住了,“我……我不知道。” “这样啊……”玛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随即俯身从药箱中取出一盒精致的药膏,递到他面前。 那盒药膏的包装,与那天清晨他用来“治疗”身体不适的那盒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那盒药膏确实有奇效,涂了以后,疼痛和撕裂感都大幅减轻,起码那天他涂完就立马可以起身了。 瑞基呆呆地凝视着那盒熟悉的药膏,大脑彻底宕机。 “这是止痒的草药膏。” 草药香味向他靠近,带着几不可察的淡淡雪松香。 玛尔不知何时已经俯身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暧昧。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深褐色的眼眸在金丝眼镜后闪烁着压抑而危险的光。 “瑞基——” 他将药盒递给他,深邃的眼眸直视着瑞基,带着蛊惑般的魅力和不可抗拒的侵略性: “你亲手帮我涂,好吗?” 第115章 不配得 夜影菇丛深处,幽蓝色的菌光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将整片区域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影中。 瑞基紧抱着双臂,脸颊红得如火烧云般,蜷缩在一株巨大夜影菇的阴影下。 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红宝石般的眼眸剧烈颤抖着,连薄唇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啊…… 啊!! 指腹间仿佛还残留着那人肌肤的温度,温热柔韧的触感与清凉药膏混合的奇妙感觉,像烙印般深深印在指尖上,怎么也无法忘却。 还有刚才那个人握住他手腕的瞬间……修长有力的手指包裹住他的手,引导着他在那片雪白的颈项上缓慢游移。 玛尔的呼吸就在耳畔,温热的气息轻抚过他的侧脸,那种近在咫尺的暧昧让他几乎要窒息。 最要命的是,当药膏涂抹完毕时,那人竟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谢谢”。 那种带着磁性的低哑声音,简直像是在他心脏上跳舞。 不行了,他……他…… 可恶啊,穆恩先生,不要再撩他了好不好…… 瑞基猛地收回手指,烦躁地揪着自己的黑发,恨不得把头发都薅秃。 最过分的是,人家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正常地请他帮忙涂药而已,自己却已经心猿意马、兵荒马乱成这副德行。 而要是他突然让药师离远点,反而显得他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这种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简直难受死了。 不行,这样不对。 自己对药师有反应,不过是因为那晚意外的床事而已。 上辈子被玛尔巴什关起来那么久,自己这破身体早就被弄坏了。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他失去了一切——力量、尊严、自由,唯一拥有的,只有那个男人施舍给他的禁忌欢愉。 与那人缠绵如同饮鸩止渴,他恨透了对方的同时,却又无可救药地沉溺于那种销魂蚀骨的快感中,在爱与恨的边缘疯狂沉浮,在痛苦与快感间迷失自我。 瑞基抱住自己,红宝石般的眼眸里闪过屈辱与迷恋交织的复杂光芒。 那些在锁链束缚下的疯狂夜晚,那些在绝望与渴望间沉浮的时光,已将他的身体刻下了永恒的记忆,只消轻微触动便会汹涌而至。 不……他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了。 自己这样饥渴的表现,和那些沉迷□□的低等魅魔有什么区别? 他绝不是这样的,绝不是那种为了一点□□欢愉便化作欲望野兽的存在。 不论是魔瑞寇回溯了时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既然自己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他便绝不会让自己再落入上辈子的境地! 他是瑞古勒斯撒旦森,魔王撒旦之子,魔界第七狱钢铁地狱之主,高贵的九狱王子——不是什么沉溺于情欲的卑微玩物! 瑞基狠狠咬牙,猩红的眼眸燃起不屈的烈火。他就不信了,自己会连这点欲望都无法克服! 下次,药师要是再向他发出这种越界的要求,他一定、一定、一定会狠狠拒绝! “瑞基——” 玛尔从夜影菇后探出头,“营地扎好了,你的睡铺我也给你铺好了。过来看看满意不满意,不满意的话我重新调整。” ……啊啊啊! 瑞基抱住头。 可恶啊!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比刚才的肢体接触更要命! 智商超群、沉稳可靠——这是玛尔巴什身上最吸引他的两大特质,而穆恩先生同样具备。 更要命的是,他还拥有玛尔巴什从未给过他的东西:温柔和体贴。 那种发自内心的体贴和关怀,正是他一直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 不论他如何狠下心来,都……都根本拒绝不了啊。 就如沙漠中跋涉的行者遇见清泉,如暴雪中冻僵的旅人遇到温暖篝火——这种在旁人眼里再寻常不过的善意,对他而言却比黄金更珍贵,比罂粟更令人沉沦。 他被温柔饿得太久了,久到连最微小的关怀都能让他兵荒马乱、丢盔弃甲。 呜,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 可是……他也绝不可能接受穆恩先生。 先不说他们一个是理论上可以永生的魔族,一个是寿命仅有几十年的人类,单是身份悬殊就足以让这份感情无疾而终:作为魔界王储,他绝不可能选择一个人类作为自己的伴侣。 虽然他看起来恋爱脑,但选择追求玛尔巴什其实也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玛尔巴什虽算不上完全门当户对,却是梅西耶世界独一无二的大贤者法师,本身便实力超群、智慧卓绝。与他结合,对自己而言只会是强强联手、锦上添花,更能将那个人的才华为己所用(理直气壮地使唤他)。纵然没有联姻带来的额外政治资源,但玛尔巴什的个人价值就足以抵得上十个小家族的联盟。 如果玛尔巴什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普通男人,他才不可能看得上他。 所以他必须承认,自己根本没有传言中爱得那么纯粹无私。 而那个智谋无双的男人,定是早就看透了他的虚伪,才会如此厌恶他吧。 这份所谓的真爱,哪怕只掺杂了二成的利益考量,也已经不再纯粹,也已经被彻底玷污,也难怪那个向来高洁优雅的男人会如此愤怒,如此鄙夷地看着他。 就连他自己这么一想,都开始厌恶这样卑劣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根本不配被人真心相待。 瑞基紧抱着膝盖,难过地回头望向那个还在菇树后温柔等待他回应的身影。 也许,为了那人好,他应该想办法让对方彻底死心。 瑞基并不知道,他这抱膝回眸的一瞬,给暗中凝视着他的男人带来了怎样的冲击。 夜影菇幽蓝的光芒朦胧地洒下来,红宝石般的眼眸盈满了晶莹的水光,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围区、伤怀和绝望。乌黑的短发柔顺地贴在白皙的额头上,几缕碎发凌乱地垂在脸颊旁,看起来孤独而脆弱,美得令人心碎。 玛尔的呼吸瞬间凝滞,深褐色的眼眸骤然暗沉如深海。 一股原始而危险的冲动在血管中汹涌——他想要上前,想要将这个脆弱得令人心疼的青年牢牢禁锢在怀中,想要吻去他眼中的泪光,想要用最霸道的方式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他想要彻底占有他,让他无法离开自己半步,让他的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 可是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暗,如猎食者般危险而专注,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青筋暴起。金丝眼镜后的瞳孔也微微收缩,透着压抑到极致的渴望与占有欲。 他还不是他的。 但他一定会让他变成他的。 他看着瑞基长大,实在太清楚对方喜欢什么了。他很自信,自己一定能让瑞基同意与这个“药师”相恋。 他想要的,无非是瑞基亲口对他说一句“我爱你”,以及……自己能够回应他的那句“我也爱你”。 只要能够亲口说出这句话,他的一生便真的圆满了。 与他的王子谈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恋爱,这是他在死亡降临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夙愿。 “瑞基,” 他缓步走到王子身边,俯身伸手轻抚他的肩膀,温和道:“过来看看吧,嗯?” 瑞基下意识想要一把拍开他的手,但想到不久前才教育波比要对身边的人好一点,便硬生生按住冲动,抬起头。 “穆恩先生,你……你不要这样。”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缓缓起身,“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 玛尔心下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不喜欢什么?” 瑞基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认真道:“我不喜欢你对我的肢体接触,不喜欢你过分亲近的距离,还有那些自作多情的照顾。也许你会嘲笑我,但……这些举动会让我以为你仍在追求我。” 在听见他说“不喜欢肢体接触”后,玛尔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紧,剧痛如潮水般涌来。而当瑞基说不许他靠近、认为他的关怀是“自作多情”时,一股滔天怒火瞬间冲上脑门。 “你——!”他怒火中烧地瞪着瑞基,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如蛇般暴起。 五百年来,瑞基习惯了依赖他、追求他,而他又何尝不是早已习惯了被那个人全心全意地需要和渴望?那种被人当作整个世界来爱的感觉,早就成了他存在的意义,让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来处和宿命。 但现在,瑞基竟然说不喜欢他、不需要他,甚至将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关怀斥为“自作多情”—— 不,他受不了。 他受不了!! 瑞基是他的,这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恶魔,是他的!! 若是他敢移情别恋,若是他敢爱上别人,他就—— 可当他真正对上那双清澈的红眸时,所有的怒火却如被浇了冰水般瞬间熄灭。 这双眼睛,是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双眼睛,也是在过去五百年里无时无刻陪伴在他身边的温暖。他亲眼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从精致可爱的小小少年,成长为眼前这个绮丽俊秀的青年。 内心唾弃自己禽兽不如的同时,却又无可救药地为他深深着迷。 这是他陪伴着长大的孩子,是与他相处时间最长、至今仍活在世上的奇迹,是他愿用生命去守护的珍宝。 不论瑞基如何惹他生气,只要看着这双如烈焰般明亮的红眸,他就会瞬间缴械投降,怒意立马烟消云散。 握成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长叹一声,缓缓推了推眼镜。 “瑞基,”他凝视着眼前的青年,声音如温柔如风,“我喜欢你,我当然想追求你。” 瑞基在听到他说“喜欢”的时候,眼睛一颤,接着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可我已经拒绝你了。” 玛尔眼中的笑意愈发温和:“嗯,我知道。” 瑞基的表情更加别扭了,连耳根都染上绯色:“你知道还……还这样!” 玛尔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歉意:“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可是……” 他抬眸,深深凝视着瑞基,眼中的深情如海般深沉:“可是喜欢这种事,真的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瑞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第116章 玫瑰和金子 “瑞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瑞基脑海中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耳中嗡鸣不止。 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仿佛在看什么匪夷所思的异类。 怎么可能? 他说他真的很喜欢自己…… 可这样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粗鲁、野蛮、头脑简单,还不会魔法——除了来自魔王血脉赋予他的蛮力和防御力,他这种一无是处的纨绔废物,到底哪里能够打动这个聪颖过人的男人? 瑞基的心脏狂跳如擂鼓,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慌乱在胸腔里疯狂蔓延。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要相信,相信真的有人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喜欢他,不是为了他的身份,不是为了利益,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 那种被人纯粹喜爱、被人坚定地选择的可能性,如甘露般甜美,让他几乎要沉溺其中。 但理智很快就将这丝幻想击得粉碎。 这怎么可能呢? 穆恩先生看起来不像贪财慕权的人,那么他看中的…… 恐怕只是自己这副勉强过得去的皮囊吧。 跟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那些人不仅想睡他,还想拿他的钱、谋他的权。 这个念头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将他心底刚燃起的微弱火苗彻底浇灭。 回想起玛尔巴什拒绝他时说过的话,瑞基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男人,语调平静而疏离:“穆恩先生,谢谢你的喜欢,我受宠若惊的同时,不胜感激。此情此意,铭感于心,但——” 听到这熟悉的话术,玛尔的脸色瞬间僵住。 “很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再次被拒绝,玛尔面色一白。然而他并不意外,甚至已经麻木到可以继续面不改色地问:“就连试一试都不行吗?” 天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种臭不要脸的话的,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瑞基是他了无生趣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他绝不会放弃。 绝不。 瑞基倒没有觉得他这话很不要脸,毕竟比这更不要脸的他都见过,于是认真回答:“试一试?不用了,没有必要。” “如果一眼就能望到头、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 这正是当年玛尔巴什拒绝他时的金句之一。 在他被他用这句话拒绝的时候,自己差点被气个半死。 什么叫注定没有结果?这家伙试都不愿意试试,就说不会有结果,凭什么? 如今轮到自己说出这话,瑞基除了无奈,还有一丝内疚。 由己推人,他想穆恩先生大概也想知道理由,便补充道:“我们一个是魔族,一个是人类,种族不同,文化不同,连寿命都天差地别。” “我不希望我的伴侣先我而去,留我一人孤独终老。我想要的,是能与我一样的长生种。” “嗯,最好还要会练剑,懂魔法,钱不一定要会赚,反正我能赚钱,但一定要对我好,听我的话……”瑞基托着下巴,说着说着便真的陷入了沉思,“啊,还有——长相和身材绝对不能丑!” “我要是真的能找到黑环,拯救梅西耶世界,等我回去,我觉得可以开始从找贴身骑士开始,然后培养一下感情。” “毕竟像玛尔巴什说的,我也到年龄了。要不是突然发生魔瑞寇入侵的事,我早该举行成年仪式,并选出我的骑士长了。” 瑞基转向玛尔,语气带着歉意:“啊,抱歉,穆恩先生,不小心自说自话了,你还好——”吗? 话音戛然而止。 他被对方眼中那浓郁得近乎实质的黑暗给震住了。 玛尔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那张温和的面容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可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却如深渊般幽暗,仿佛要将一切光明都吞噬殆尽。 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良久,玛尔突然缓缓俯身,向瑞基行了一个标准而疏离的礼节,然后转身匆匆离开。 瑞基怔怔地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夜影菇丛中的身影,一时分辨不出他这是落荒而逃,还是感到被羞辱后的愤然离去。 但不管是哪种,他都走了。 心里有些难过,自己是不是又伤害到别人了? 尤其是这样一个他打心底欣赏、真心想要结交为友的人。 作为一个被心上人拒绝过无数次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被拒绝时的痛苦滋味。若是当初玛尔巴什在拒绝他后,还当着他的面描述择偶标准、制定寻找新恋人的计划,他恐怕早就原地爆炸,然后提刀去砍那些符合条件的人了。 想到这里,瑞基愈发愧疚。刚才自己那番话,无异于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 可是没有办法,感情的事容不得半点勉强。他也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能给人虚假的希望。 穆恩先生那样温柔善良、体贴入微,那样聪慧过人,这样美好的人,就不该看上自己这种一无是处的惹祸精。 所以……穆恩先生,抱歉了。 为表歉意,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他会悄悄地多多照顾穆恩先生,尽力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但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这样想着,瑞基心中的愧疚稍稍减轻了一些,却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如乱麻般纠结在胸口,让他莫名烦躁。 等他回到营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下了。 玛尔的地铺就在他旁边,身形修长的男子早已背对着他沉沉睡去。 瑞基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的睡铺,在看清后被铺好的睡铺后却不由得愣住了。 属于他的位置铺着厚实柔软的牛皮防潮垫,上面整齐的叠着两床毛毯,一床用来垫身下,一床用来盖身上。枕头的位置还贴心地垫了一个小软垫,显然是怕地面太硬。 这……未免太精致了吧。 他抬眸扫视了一圈——威廉的地铺就是简单的牛皮垫,连毯子都没有;蒂瓦的稍显豪华,却铺得歪七扭八;科恩更是直接裹着毯子倒地就睡。就连玛尔自己的地铺,也只是最基础的露营配置,与为他准备的这张简直天壤之别。 毕竟他们在赶路,只是暂时将就一下,有个安全的地方睡觉就够了,根本谈不上享受。 瑞基盘腿坐在这张铺得极其用心的地铺上,借着微弱的火光凝视着那个背对他的身影。 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涩和内疚。 他在心里轻声说了句“晚安”,然后轻柔地拉过毯子盖在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 …… 瑞基醒来时,时间还早,篝火已经熄灭,只留下一堆灰烬,大家都还在沉睡中。 “唔……”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身。 也许是睡够了,也许是压力太大心事太重,总之是再也睡不着了。 那就起来吧。 他撑着手准备起身,指尖却意外触碰到一个凉丝丝的东西。 ……? 瑞基疑惑地低头。 一朵红色的玫瑰花静静躺在他的枕边。 他伸手,轻轻捻起红玫瑰。 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欲滴,花茎上的刺被处理掉了,只留着修长的茎和几片绿叶,轻嗅还能闻到淡淡草香的清新气息。 好漂亮的玫瑰花。 昨晚睡前,自己枕边绝对没有这花。 瑞基握着花茎,目光缓缓移向那个背对着他安睡的身影,眼神复杂。 这花……是他送的吧?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着,让他的心跳变得有些不规律。 烦,真烦。 药师这家伙…… 从哪里找来的花? 瑞基捏着玫瑰的手收紧,但他不敢用力,怕弄断这支漂亮又脆弱的花。 正当他打算起身、悄悄将玫瑰放回原处时,花朵微微一歪,一颗圆润的金色小球从花蕊深处滚落出来。 瑞基皱眉,弯下身子去捡那颗珠子,抓到后发现这是一颗金珠。 他下意识地在手里掂了惦—— 实心的。 瑞基眼睛瞪圆,惊讶地看着手中这颗拇指大的金珠。 这是实心的欸!! 怪不得沉甸甸的,分量感十足。 金珠不仅重,还闪闪发亮,表面打磨得光滑圆润,在幽暗的光线下依然泛着诱人的金辉。 可恶……他、他…… 瑞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被狠狠击中了。 想要,好想要啊。 作为恶魔,他天生对亮晶晶的珠宝毫无抵抗力。 一点都没有。 哪怕他贵为王子,是魔界钢铁地狱之主,坐拥无数金山银山,他依然对这些闪闪发光的宝物完全没有免疫力。 瑞基试图将金珠放回玫瑰花蕊,然后把花还回去,可那颗金珠仿佛长在了他的手心里,根本舍不得松开。 这下完了,花是肯定还不回去了。 一方面,他的良知在疯狂谴责自己——既然不愿意接受人家的感情,就不该收人家的礼物,赶紧还回去! 另一方面,恶魔贪婪的天性却在拼命为他开脱:这又不确定是玛尔送的,万一自作多情还错人了怎么办?况且这是他自愿送的,又没人逼迫。敢送就得承受肉包子打狗的风险——反正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就别想再拿回去了。 两种声音在脑中激烈交战,最终还是恶魔的贪婪本性彻底战胜了道德底线。 毕竟作为恶魔,他能有道德感就已经很难得了。 瑞基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个背对他沉睡的身影,确认对方没有动静后,悄悄转过身背对着他,像做贼一样蜷起双腿盘坐。 夜影菇幽蓝的光芒洒在他身上,他捧着手中的玫瑰和金珠,红宝石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光芒,如同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欢喜。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个"沉睡"的男人缓缓睁开深褐色的眼眸,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第117章 门佐布莱城 一行人穿过蘑菇林,成功伪装后找到了黑商们藏匿的船只,顺着幽暗的地下暗河来到了门佐布莱城。 巨大的洞穴如天然的穹顶在头顶延展开来,仿佛整座山都被掏空了。洞穴的尽头,一座恢弘而诡异的地下城市赫然映入眼帘——无数座尖塔和建筑依着洞壁层层叠叠地向上攀升,密集而壮观。 城市的最中央,一根擎天巨柱直通洞顶,通体燃烧着暗红色的魔法火焰。那便是门佐布莱城的地标,传说中的时晷之柱。 暗河在城市脚下蜿蜒流淌,两岸码头灯火通明,无数船只往来穿梭。远处可见巨大的蕈类如森林般生长,散发着幽绿的荧光,为这座地下都市增添了几分奇幻色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硫磺、血腥和奢靡香料的复杂气息,让人一瞬间就能感受到这座城市潜藏的黑暗与残忍。 “门佐布莱城啊……” 伪装成女性暗精灵的瑞基站在船头,双手环胸,一只脚踩在船栏上,凝视着眼前这座壮观的地下都市:“还真是壮观,这构造倒是让我想起了钢铁地狱的弥那洛斯城。” 入城时不出所料地遭遇了护卫盘查,但瑞基凭借当年在人界颠沛流离时磨练出的丰富忽悠经验,三言两语就糊弄过了守卫,成功带着队伍混入城中。 他们找到一家人声鼎沸的酒馆,刻意挑选了个昏暗角落的桌子落座。周围觥筹交错,醉醺醺的客人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人关注这几个新来的“黑商”。 伪装成斯文文员的玛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落在瑞基手中的石板上:“唔……我们已经很接近了,有没有办法放大这个东西?” 瑞基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石板。 巴掌大的石板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他抬头,求助地看向玛尔。 玛尔心里轻叹一声,接过了石板,拿在手里检查。 一行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嗯……”玛尔翻来覆去看完后,指节敲了敲石板,对伪装成地底侏儒的科恩道:“科恩,试着往这里面注入一丝魔力。” 科恩张嘴想要反驳,凭什么他要听这个贫民的,但看到一桌子人都在盯着他,他背脊一抖,便老老实实地走到他身边,往里面注入了一丝魔力。 魔力触及的瞬间,石板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水波纹,散发出淡淡的蓝光。玛尔将手指轻抚其上,放大了第一块深渊之石碎片的位置标记。 他侧头看向瑞基,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将门佐布莱城的详细地图推了过来。 玛尔仔细对比着两份地图,眉头微蹙:“在北边的蜘蛛教院……等等,它在移动!” 这下,不仅瑞基和科恩,就连伪装成打手暗精灵的威廉和黑商头子的蒂瓦都瞬间凑了过来,四双眼睛死死盯着石板,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红点如蜗牛般朝西南方向慢慢挪动,最终,它在西城的某个位置停了下来,光芒稳定地闪烁着。 “这是——西城!” 瑞基小声说:“可以看得出具体在西城哪里吗?” 玛尔看了眼科恩,科恩老实地又注入一丝魔力。 “蛛月广场?”威廉疑惑极了,“怎么会在广场?他们难不成要公开展示这东西?” 玛尔推了推眼镜,解释道:“不,蛛月广场不是广场,而是一个地下剧场,但它本质上是个秘密拍卖会所。” 蒂瓦蹙眉,“也就是说……它们要拍卖这个东西?” 威廉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倒也说得通,对普通人而言,这东西确实没什么用处。” 蒂瓦“啧”了一声:“那就买下来呗。咱们的钱应该够,就怕遇上更有钱的冤大头跟我们竞价。” 玛尔摇头:“可是这个拍卖会是会员邀请制的,没有请帖根本不可能进去。” 瑞基冷哼:“那还买什么,不如直接偷,反正我们只要弄到东西就行了。”况且门佐布莱城公开支持魔瑞寇,本就是敌对阵营。 威廉表示不赞同:“不能做这种不正当的行为!” 瑞基翻了个白眼,“那要怎么办?” 这时,科恩清了清嗓子,有些扭捏地说:“那个……如果是西城的话,我认识个人,她也许能帮我们。” 玛尔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隐瞒,眸光一凛:“是谁?你们什么关系?她可靠吗?” “呃……”科恩摸着鼻子,“我的一个老相好。要说可靠嘛……应该还行吧。” 瑞基叉腰瞪他:“什么叫‘应该还行’?” 科恩继续望天,“就……我们是和平分手,然后她欠我一个人情,我去找她,她不说倾尽全力帮我们,但绝对会稍微帮忙的。” 末了,他耸了耸肩,“反正现在也没别的路子可走了不是么?” 一行人互相看了看,最终瑞基拍板:“行,那就去吧!” …… 门佐布莱城西城,低语集市—— 狭窄的石径蜿蜒在各色店铺间,空气中弥漫着香料、魔法药剂和不知名花香的混合气息。楼与楼之间悬挂着无数发光的蛛网,在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集市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一栋三层高的小石楼。 楼体外墙爬满了细密如发丝的银色蛛网,精致的风铃悬挂其间,在微风中轻响,招牌上用优雅的黑暗精灵文字写着"蛛丝轻语"四个字。 这便是科恩口中那位“老相好”的店铺——蛛丝轻语。 “叮铃——” 瑞基推开门,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店内点着淡蓝色的魔法香薰,散发着薰衣草和月光花的香气。墙上悬挂着各种精美的丝织品、颜色各异的蘑菇,还有一些神秘的魔法道具。 “哟,来客人啦~” 柜台后的纱门缓缓掀起,带着上面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一同颤鸣。 一名身材曼妙的红发女子从纱门后款款走出,如烈火般的长发瀑布般垂至腰际,冰紫色的眼眸如岩洞中的水晶般清透动人。她穿着一袭半透明的银色纱裙,薄如蝉翼的面料若隐若现地勾勒出那凹凸有致的身形曲线。 乍一看去,她竟与蒂瓦有几分相似——同样的烈焰红发,同样的妖娆身段,甚至连五官的轮廓都有几分相像。 但细看却又截然不同。 她是货真价实的黑暗精灵,虽然没有传统暗精灵的银发金眸,但那略带青灰色调的肌肤和尖削的耳朵还是证明了她纯正的暗精灵的血统。 当然,更重要的是神韵——蒂瓦的美艳中带着贵族小姐不谙世事的高傲与天真,而这位老板娘的美貌却透着历经风霜的世故与温柔,那种成熟女性的韵味如陈酿般醇厚诱人。 纱裙随着她优雅的步伐轻柔摆动,半透明的薄纱下,若隐若现的曲线更添几分撩人的风情。 在场的男士都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除了科恩。 “嗨,迪娃!”科恩上前一步,如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一捧精致的薰衣草花束,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老板娘迪娃看着走到她面前的矮小侏儒,漂亮的猫眼微微眯起:“您是——” 科恩这才想起自己还维持着伪装,连忙暂时解除变形术,恢复了原本俊美的面容:“是我——科恩墨菲斯托斯!” 迪娃瞪圆了眼睛,一手轻掩嘴唇:“竟然是你!” 她慌张地朝店外张望了几眼,随即快步冲向门口,“砰”地一声将店门紧锁,窗帘也被她利落地拉上。就连门外“营业中”的牌子都被她三下五除二地翻成了“暂停营业”。 “好了,”她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朝手捧着薰衣草花束的矮子走过去,“现在——墨菲斯托斯爵士,您也许该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的小店里?!” 科恩抱着花束连连后退,脸上挂着谄媚的苦笑:“啊哈……哈哈,这个说来话长……” 迪娃瞪了他一眼,“那就长话短说!” 科恩磕磕巴巴地把他们需要进入拍卖会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完后,迪娃双手环胸,嗤笑一声:“得了吧,科恩。你没说实话。” “你当初好不容易才从幽暗地域逃出去,现在竟然敢冒死回来,这说明你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就算赌上性命也要完成。我猜,如果你不来这里,恐怕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吧?” “况且,”她的目光扫过瑞基一行人,冷声道:“你竟然还带着一群‘朋友’。虽然当年你的自私变相救了我一命,但如果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们赶出去,顺便向蜘蛛教院举报。” “要知道,你的脑袋现在还挂在蜘蛛教院的悬赏榜首位呢~” 科恩被她咄咄逼人的态度给搞得十分无奈。他看了看队友,露出为难的表情。 玛尔清了清嗓子,刚要接过话头,没想到威廉却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这位正直的圣骑士挺起胸膛,开始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自我介绍,然后将他们收集深渊碎片、进入无尽深渊的计划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我们这是在拯救世界!”威廉双眼放光,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在宣读神圣誓言。 “啪”的一声,瑞基和玛尔同时无语地捂住了脸。 这种重要的事情不要随便说啊,大叔!! 迪娃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坦诚,精致的面容上闪过一瞬的空白,连那双冰紫色的眸子都瞪得滚圆。 “泥……你们是在开玩笑的吧?”她不可置信道,震惊得连口音都飙出来了,“如果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随便告诉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威廉坚定不移地摇头:“不,您绝非无关紧要!梅西耶世界危在旦夕,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生命都珍贵无比!请您务必帮助我们!” 迪娃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那万一我就希望这个世界毁灭呢?你要怎么办?” 威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会有人希望自己生活的世界被毁灭? 这时,站在一边的蒂瓦冷笑一声。 她从背后抽出柳叶双刀,锋利的刀刃呈剪刀状,精准地抵住了迪娃灰蓝色的颈项。 冰冷的刀锋贴着肌肤,只需轻轻一压,就能让鲜血飞溅。 “呵,”红发的欲魔公主唇角勾起,“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她冰蓝色的眸子与迪娃冰紫色的眼眸对视,目光中不带一丝温度:“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却不愿意帮忙,那保险起见,只能麻烦您去死了。” 迪娃这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与自己容貌相似却种族完全不同的女子,顿时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瞳孔剧烈颤抖。 她们就这样盯着彼此,过了半晌,迪娃终于回过神来,朝着蒂瓦勾起一抹魅惑的笑。 “哎呀,”迪娃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过抵在她颈项的锋利刀刃,动作缓慢而撩人,“这位美丽的小姐,您说笑啦。” 她的声音如丝绸般柔软,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科恩这个没眼色的家伙,队伍里竟然有您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居然都不先介绍一下……” 她缓缓地低下头,柔嫩的唇轻轻吻了吻银色的刀刃,然后缓缓抬眸,凝视着蒂瓦,冰紫色的里像是带着钩子, “要是早知道队伍里有像您这样的绝世佳人,我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会倾力相助的~” 第118章 蛛丝轻语 “你干什么?!” 蒂瓦头一次见被自己用刀抵住后不害怕反而舔她的刀刃的,猛地深吸一口气,将双刀抽回。 她看着自己的刀,连忙拿出手帕擦被迪娃亲过的地方,一边擦一边瞪她:“干嘛要舔我的刀,恶不恶心啊?!” 风情万种的迪娃眨了眨眼,纤细的手指轻抚过自己的红唇,无辜地歪头:“啊……你不喜欢吗?”而且她没舔啊,只是亲了亲。 蒂瓦气得直跺脚,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在想什么啊?我怎么会喜欢?陌生人舔你的刀你会喜欢吗?!” 迪娃目光灼热地凝视着她,缓缓舔了舔唇瓣,魅惑地轻笑:“如果是小姐你的话,我当然会很喜欢。不仅如此……” 她如水蛇般妖娆地踱步上前,薄纱下若隐若现的身躯轻贴上蒂瓦的手臂,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畔:“我还希望您能舔一舔别的地方呢~” 蒂瓦脸上的愤怒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呆立当场。 几秒后,她猛然回神,惊恐地瞪着迪娃,失声尖叫道:“你——你——” “你该不会是喜欢女人的吧?!!” 迪娃无辜地眨了眨眼,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我……男的女的都可以呀,只要长得漂亮就行?” 那就是男女不忌了。 蒂瓦漂亮的脸瞬间变成菜色。 她猛地转头,看向抱着手杵在一旁的瑞基,然后一把将他拉过来,推到迪娃前面:“你你你你——那你去撩他去!他比我更好看!” 猝不及防被推出来挡刀的瑞基一脸懵逼:“喂!关我什么事啊?!” 迪娃冰紫色的眼眸在看到瑞基的瞬间微微眯起,目光也变得闪烁。 看见心上人被推上前,玛尔的脸也变成绿色的了。 他迅速闪身上前,将瑞基挡在身后,扶了扶眼镜,温文尔雅地微笑道:“啊……这位小姐,我们的突然来访给您造成不便,实在是抱歉。” 迪娃看他这番“护主心切”般的举动,饶有兴趣地双手环胸,抬起下巴,等待着他的下文。 玛尔礼貌地微笑道:“我们此次前来,只是想请教——您是否能帮我们进入蛛月广场?” 迪娃见他态度诚恳且彬彬有礼,便也收起了调戏的心思,正色道:“倒是可以,但你们确定蛛月广场里的东西就是你们要找的吗?你们知道蛛月广场每次的拍卖内容都不固定吗?” 瑞基的脸色瞬间一片空白。 靠,他还真不知道。 他偷瞄了一眼威廉、蒂瓦和科恩——果不其然,从他们茫然的表情就能看出,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说。 玛尔轻笑一声,从药箱里拿出一张宣传单,指了指上面的清单:“确定,我们需要进后天晚上最后一场,拍这块‘神秘的黑暗石头’。” 瑞基瞪圆了眼睛,红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光芒:“哇——穆恩先生,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个?” 玛尔笑眯眯地回道:“来的路上顺手拿的呀。” 瑞基持续惊讶:“我怎么没看到?” 玛尔耸了耸肩,一脸无辜:“不知道呢。蛛月广场就在三条街道前,我从他们门口的传单箱里随手取的。” 迪娃突然捂住嘴“咯咯”笑出声,“诶呀,没想到你们这群人里还是有人带脑子的,那我就放心了~” “我可以帮你们,但——”她慵懒地撩了撩披散在肩头的厚重红发,冰紫色的眸子如丝般柔媚地锁定蒂瓦,纤细的手指直直指向她:“我要这位漂亮妹妹陪我一晚上~” 那声音轻柔细腻,带着甜丝丝的暧昧。 蒂瓦抱头鼠窜躲到自家王子身后,尖叫道:“我不要!我不喜欢女人!!” 科恩见状,连忙捧着花上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诶呀诶呀,你看蒂瓦小姐不太愿意的话——要不然我怎么样?” 迪娃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你?”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扶住额头,“科恩啊,你要是还和当年一样的话,我当然是不会拒绝的。可现在你这样子……” “我有点担心你那里也跟着一起缩水了呢。”她无视了科恩如遭雷击的表情,无情道:“所以,我拒绝哦~” 瑞基瞥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蒂瓦,伸手将她护住,“抱歉,她不愿意,可以换个条件吗?” 迪娃双手环胸,态度坚决:“不行,就要她,不然免谈。” 蒂瓦长这么大还没被哪个同性强取豪夺过,顿时怒了:“你——!你别太过分!”要不是怕被瑞基揍,她非活撕了她! 迪娃恶劣地笑了:“不然呢?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除非你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而且哦——”她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瑞基,声音变得危险起来,“你是瑞古勒斯撒旦森殿下吧?” 瑞基狠狠蹙眉:“你什么意思?” 迪娃咯咯笑道:“您还不知道吧,您的父神魔瑞寇已经向信徒们下达了神谕——要求将您活捉,然后祂将派分身前来带走您。作为奖励,祂将赐予完成者永生、无上的力量和无尽的财富。” “现在整个门佐布莱城的人都在摩拳擦掌,想要抓住您呢。” 她走上前,单手叉腰,微微俯身,丰腴的□□在纱衣下若隐若现,“您说——我要是将您的踪迹上报给博纳尔主母,我可以得到什么奖励呢?” 瑞基眯起眼睛,冷笑一声。 “唰”的一声,红光闪过,猩红长剑瞬间出鞘,锋利的剑刃精准地抵住她纤细的颈项。 与此同时,狂暴的黑暗之力如潮水般从他身上汹涌而出,瞬间将迪娃包围,凝聚成无数根尖锐的暗影之刺,密密麻麻地指向她的要害。 “——!”迪娃眼眶睁大,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黑发的王子单手持剑,冷声道:“你可以试试,迪娃小姐。”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帮我们进蛛月广场后天的拍卖会,然后我给你三千枚金币作为报酬;” “二、”他猩红的眼睛闪烁着冷厉的光,目光精准地锁定她的腰际,“不用费心捏碎腰间那枚传讯晶石了,我现在就能让你永远闭嘴。” “自己选吧。” 看着距离眼球仅有毫厘的密集暗影尖刺,迪娃冰紫色的瞳孔剧烈颤抖,整个身体僵硬如石雕,连大气都不敢出。 玛尔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王子,将已经伸向药箱的手收了回来。 没想到瑞基的反应如此敏锐,瞬间就察觉了迪娃的小动作并果断出手。 他刚才正准备暗中阻止迪娃报信,却没料到瑞基已经抢先一步洞穿了一切。 没有暴跳如雷,没有出口成脏,更没有失控地使用暴力——而是精准地控制住对方,威逼利诱并举。 非常标准的贵族处事手段。 自己的殿下,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啊。 迪娃见局势瞬间逆转,立刻换了副面孔,声音娇柔得如蜜糖般甜腻:“好好~我帮你们还不行吗~” 她眨着水汪汪的冰紫色大眼睛,朝瑞基抛了个稠得能拉丝的媚眼:“殿下,您放开我嘛,好不好?” 她的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带着撒娇的尾音:“人家只是一个弱女子,这些尖刺看起来好可怕啊~” 蒂瓦在后面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愤怒地探出脑袋朝她吐舌头:“切,你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了不起了?” “而且我告诉你,我们家殿下可是出了名的不解风情,他对除了玛尔巴什以外的任何生物都不感兴——诶哟!” 瑞基面无表情地一记后踢,直接将这个口无遮拦的属下踹了个人仰马翻:“闭嘴,阿斯蒙蒂瓦。” 蒂瓦抱着手爬起来,委屈巴巴地在背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说的明明都是大实话,干嘛踹她? 臭老板!没魔性!! 瑞基看着迪娃,淡淡道:“迪娃小姐,这里是门佐布莱城,雌性为尊,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所谓的‘弱女子’一说?” 话音刚落,橘红色的魔法火焰突然在两人中间升腾而起,火焰中缓缓显现出一张古朴的黄色羊皮纸,一只黑色的羽毛笔浮在羊皮纸前。 “与我签订契约——你必须帮我们进入蛛月广场,作为交换我给你三千枚金币。在我们安全离开前,你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我们的消息,否则我将收走并支配你的灵魂。” 迪娃看了眼小臂泛红的蒂瓦,又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恨意。 “好。”她抿了抿红唇,缓缓举起纤手,捏住那支黑色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好后,猩红的火舌便将羊皮纸吞噬殆尽—— 契约生效。 瑞基干脆利落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抛给了她。 迪娃接过钱袋,打开清点了一番:三千枚金币,分文不少。 “真是服了你们了。”她将金币收好,冷哼一声朝众人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是不爽,“一群不解风情的家伙——尤其是你,瑞古勒斯!” 她恨恨地瞪着黑发王子,毫不留情地嘲讽:“就你这种一点也不温柔的家伙,难怪追不到大贤者,白瞎了你这张祸水脸!” 说完,她从科恩手里一把抢过薰衣草花束,脸上重新恢复成初见时的妖媚风韵,“好了,你们的目的达到了,现在,请从本小姐的店里滚出去吧!” 科恩一脸懵逼:“这……为什么要赶我们走呀?” 迪娃气极反笑:“因为老娘现在得为你们这群麻烦精忙活了!我得去搞请柬!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蛛月广场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吧?” “果然,前任上门准没好事!” 科恩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呃……” 玛尔温和地推了推眼镜,礼貌一笑:“感谢您的帮助,迪娃小姐。请问我们该如何与您联系?” 迪娃双手环胸,瞥了他一眼:“后天下午三点整,把你们的伪装做好后来这里找我。我们从这里出发,一起去蛛月广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是三点整!晚一分钟都别想让我等你们!” 第119章 蛛月广场 “我们就这么听她的话,老老实实等到后天?” 门佐布莱城西城一间破旧旅馆的狭小房间里,一行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商议下一步计划。昏黄的魔法烛火在墙角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 蒂瓦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满脸不爽地抱怨着,“万一她坑我们怎么办?” 瑞基坐在床沿,翘着二郎腿——这是他的房间。 面对蒂瓦的抱怨,他挑了挑眉:“不然呢?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说罢便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向后倒在床上,红眸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斑痕,无奈地叹息:“我也想直接杀进那什么蛛月广场的后台,把东西抢了就走。可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况且,她已经和我签了契约,收了我的金子。只要她完不成任务,灵魂就归我,也许会死,也许会生不如死,我不觉得她有这个胆子耍花招。” 科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们恶魔的契约都这么可怕的吗?而且,那些黑暗力量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不会魔法吗?” 瑞基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被称为‘恶魔’?” “至于黑暗力量……”他冷哼一声,“那是我的血脉之力……我是说,来自我魔族那边的血脉。”不是魔瑞寇的力量。 “我体内蕴含着很强的黑暗力量,而我可以操纵使用它们。之前在人界时这股力量被完全压制,所以只能靠蛮力战斗。” 科恩瑟缩地往后退了两步:“殿、殿下……我会在队伍里好好表现的,您可千万别……别宰了我啊!” 瑞基坐起身,奇怪地看着他:“你不坑我们,我干嘛要搞你?” 科恩勉强地笑了笑:“就是……就是有点担心嘛,哈哈……毕竟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恶魔……” 站在床边的玛尔温和地笑笑,推了推眼镜:“科恩,不必担心。”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瑞基,深褐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毫不掩饰的温柔,声音也变得格外轻柔:“恶魔虽然在外人眼中贪婪狡诈,却是最守信用的种族。他们中的许多人会巧设陷阱,但也绝对愿赌服输。而且他们不会轻易许诺,一旦开口必定言出必行。” “有时候,宁可与恶魔交易也别和那些政客打交道——起码恶魔会真正信守承诺,不会背叛信任他们的人。”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那种看向心爱之人的眼神太过明显,温柔得简直要溺死人。 瑞基被他宠溺的态度搞得浑身不自在,红着脸别过头去,假装专心研究墙上的裂缝。 威廉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瑞基:“这倒是的。我跟各种不同的魔族打过交道,也有幸……接触过恶魔。其实魔族真的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邪恶。” 科恩干笑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玛尔望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唇角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眼镜片后的深褐色瞳孔却眯了起来。 一个家族被地底蛛后全杀光的法师,不怕黑暗精灵反而格外地害怕恶魔? 有意思。 他没有戳穿科恩的尴尬,轻抚镜框,冷静道:“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去蛛月广场。既然蒂瓦答应了我们,还与瑞基签订了契约,那不妨先等到后天。趁这段时间,我们也好研究一下最快的出城路线,以及前往下一块碎片的方案。” 瑞基点头:“有道理。” 威廉也表示同意。 …… 一天后,蛛丝轻语—— “叮铃——” 门扉轻启,伪装成黑商的瑞基一行人如约而至,来到了迪娃的店铺。 一进门,迪娃便已经在柜台前等着他们了。 “很好,准时到达,分秒不差。”她双手环胸,慵懒地倚靠在柜台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她没有穿性感的薄纱裙,而是一条高贵优雅的黑色礼裙,颈间系着黑色宽丝带,红发利落地挽起,平添几分冷艳。 科恩见她,眼睛都直了。 “迪娃,我亲爱的,你真是光彩照人,美若天仙!”他张开双手,赞美道,“不知我们还有没有重修旧好的可能?” 迪娃低头看了看只到自己腰际的矮子,轻哼一声,不屑地摆了摆手,“得了吧,收起你那轻浮的腔调。你要是还像当年那般高大英俊、魔力充沛,我兴许会考虑和你试试,但现在——” 冰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嫌弃,“矮子,别靠近我,滚!” “呜呜……”科恩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蒂瓦见他这样,突然觉得这家伙有点惨,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冰蓝色的眸子直视着迪娃:“喂,直接拒绝就好了吧,干嘛要说这么伤人的话?” 当然了,她肯为科恩出头更多的是因为她不喜欢迪娃。 她也说不清这厌恶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这女人竟敢觊觎自己,又或许是她虽然美艳,但那头火红长发与自己撞色,而且那股子柔媚入骨、风情万种的气质偏偏是自己怎么都学不来的。 总之,见到她就心烦。 和她不同,迪娃看起来倒是非常喜欢她。见到蒂瓦,她冰紫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亲爱的蒂瓦,这是你吗?” 她款款走到伪装成黑商头子的蒂瓦面前,纤手轻抚过她的臂膀,亲昵地挽住:“就算伪装成黑暗精灵,也还是那么可爱呢~” 说话间,她故意贴得更近,丰腴的胸脯若有若无地擦过蒂瓦的手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蒂瓦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倒流,像被烫到般猛地尖叫道:“滚开啊!” 迪娃却像只八爪鱼一样抱住她不肯撒手,“不要~” “你——!”蒂瓦怒了,一把将她推开,凶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再对老娘动手动脚的,我就算被殿下揍也要先痛扁你一顿!!” 迪娃踉跄后退几步,冰紫色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雾气,委屈地望着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蒂瓦怒道:“对!我讨厌你!!” 迪娃轻叹一声,重新站直身子,纤手轻抚有些凌乱的红发:“或许是我越界了,很抱歉。” 她凝视着蒂瓦,长睫轻颤,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要是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妹……所以总忍不住想要亲近你。抱歉,蒂瓦小姐。” 在听到“小妹”时,蒂瓦身形一僵,随即怒火更甚:“呸!放屁!骚扰就骚扰,干嘛要拿你妹妹当挡箭牌?” “你要是这么宝贝你妹妹,怎么不去抱她、让她陪你?!” 瑞基听得她们“姐姐”“妹妹”的话题头疼不已,“行了行了,一点小事,至于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提到“姐妹”蒂瓦就跟被踩到尾巴一样乱炸,但他也懒得去管,眼下他只关心—— “迪娃小姐,蛛月广场的拍卖会入场邀请搞定了吗?” 迪娃纤手轻抚过胸前的蕾丝花边,变魔术般从胸口掏出一叠邀请函递给他:“弄好了。喏,拿好,别弄丢。等时晷之柱的火焰再降下两个度,我们就出发。” “在那之前——”她朝他抛了个媚眼,“要不要先在小店里逛一逛呢?药水、卷轴、神奇蘑菇……说不定能找到好东西呢~” 蒂瓦见她竟然把邀请函放在丰腴的胸部,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脸都绿了:“靠——你没有包或者口袋吗?干嘛要放那里,恶不恶心?!” 瑞基接过带着温热的邀请函,眼角抽搐,强忍着想把邀请函丢掉的冲动道:“好……知道了,谢谢您。” 迪娃红唇勾起,轻轻一笑,春风化雨,风情万种。 两个小时后,迪娃锁好店门,领着一行人穿过幽暗的街巷,来到了蛛月广场。 蛛月广场位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内,几人出示邀请函通过守卫后,进入了当晚最后一场拍卖会。 进到会场后,他们按照邀请函上的座位号坐下。几人都是坐在一起的,迪娃坐在蒂瓦的旁边,也和他们一起。 拍卖会会场非常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腥甜的气息。无数条粗如手臂的蛛丝从穹顶垂下,会场中央是一个半圆形的高台,四周座椅呈阶梯状环绕,比起拍卖场,这里看起来更像古老的祭祀场所。 五彩斑斓的光点在头顶缓缓游移,时不时传来“咯吱咯吱”的细密响声,像是节肢动物在岩壁上爬行发出来的摩擦声。 这阴森的声响听得瑞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抓了抓手臂,顺着声音抬头望去,瞳孔瞬间缩紧—— 会场上方张着一张足有十几米宽的巨型蛛网,而网中央正趴着一只浑身漆黑、足有五米长的恐怖巨蛛!它那八只复眼如红宝石般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正缓缓扫视着下方的会场。 那些所谓能移动的“灯光”也不是灯,而是蜘蛛臃肿腹部渗出的魔法光。 瑞基呼吸骤然一紧,浑身肌肉瞬间绷起,战士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进入了战斗状态。 蜘蛛!他讨厌蜘蛛!! 准确地说,他讨厌一切节肢动物! 更诡异的是,那只巨蛛似乎对杀意极为敏感,狰狞的獠牙开始不安地翕动,八只血色复眼转动着四处巡视,试图锁定这股突如其来的敌意。 玛尔见状,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对他露出一个温和而安抚的微笑。 他掌心的温热从手背上传来,如涓涓细流,瞬间抚平了内心的焦躁与恐惧。 好温暖,好安心…… 瑞基手臂肌肉下意识地挛动,理智告诉他应该甩开这人的手,可那股温度却像是施了蛊术般,让他明知不该沉沦却又无法自拔。 最终,他长叹一声,无奈地放松了僵硬的肌肉,任由对方握着自己。 玛尔弯起眼角,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狐狸,深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会场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坐满了。 瑞基扫视着周围形形色色的客人,眉头微蹙。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 这时,他感到玛尔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以为对方终于要抽回手,瑞基心头先是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随即又暗自唾弃自己的贪婪。 明明拒绝了人家,却还舍不得这点温暖,真是臭不要脸。 然而还不待他唾弃完自己,却发现玛尔并没有松手,而是缓缓调整姿势,将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掌翻转,十指轻柔却不容拒绝地与他交缠在一起。 喔,原来不是要松手啊…… 等等!这样更过分了好吗!! 瑞基眼睛一瞪,正要抽手然后骂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周围的光亮却骤然消失。 紧接着,所有光束汇聚到中央高台,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 “女士们,先生们,蛛月广场晚间拍卖会——” “正式开始!!” 第120章 非正经拍卖会 拍卖会的主持人是一名容貌绝美的暗精灵男性,一头银白长发如月光般柔顺,金色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烁着魅惑的光芒。 他身着剪裁精致的黑色晚礼服,然而那件礼服的前襟却是大胆的深V设计,将他结实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腹肌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众人面前,散发着大胆而张扬的性感与诱惑。 威廉头一次见男的大庭广众之下穿得这么伤风败俗,还一脸媚相地骄傲着,狠狠地蹙起了眉头,脸上带着强烈的不适。 然而周围的女性观众们却截然不同,尤其是那些暗精灵女性,眼中几乎要冒出火光。口哨声此起彼伏,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就连蒂瓦都忍不住翘起嘴角,跟着吹了声口哨。 主持人似乎对这种反应颇为满意,骄傲地扬起精致的下颌,随即深深鞠躬向来宾们致谢。他弯腰的瞬间,那件本就大胆的西装变得更加中空,胸前的风光一览无余,惹得台下的起哄声愈发高涨,几乎要掀翻整个溶洞的穹顶。 一番撩人的致谢后,主持人优雅地打了个响指,台面中央的地板应声分开,精美的拍卖品展示台从地下徐徐升起。 “现在开始拍卖的,是珍贵的金色迷幻菇——” 玛尔拿出入场时拿到的拍卖会物品列表,目光在羊皮纸上轻扫,表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主持人按部就班地展示各种奇珍异宝。 但实际上,他在暗中观察着蛛月广场的守卫分布,根据周围来客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来判断他们的身份与实力。 在刚踏入这里的时候,他便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里的安保守卫数量异常庞大,可入场时的安检和身份核查却意外地宽松。更奇怪的是,今晚的人流量远超寻常——比前天他们路过时见到的多出数倍。 他曾在旅店用餐时旁敲侧击地打听过,蛛月广场的夜间拍卖会向来人烟稀少,今晚却座无虚席,着实反常。 然而他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这里有鬼。为了彻底摆脱魔瑞寇派遣的英灵军追杀,他不得不彻底切断与“玛尔巴什”身份的一切联系,包括自己苦心经营的情报网络和手下。 也就是说,除了之前在霍普市从属下和迈克尔那里获得的零星情报外,他现在和瑞基他们一样,都是摸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尽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异变,然后保护好自己的王子。 瑞基起初还认真地听着主持人对拍卖品的详细介绍,可当讲到第十件物品时,他的注意力早已游离到九霄云外,开始无聊地数起主持人身上的纽扣数量。 西装上三颗,袖口每边各三颗,那就是九颗,裤子上还有几颗银色的装饰扣…… 他十指紧扣在一起,食指不安地搅动着。 天哪,什么时候才能轮到那块该死的深渊之石? 头顶,壮硕的巨蛛正在蛛网上“咯吱咯吱”地缓慢爬行,尽职尽责地为主持人调整着光线角度。 溶洞内阴冷潮湿的腐朽气息直往鼻腔里钻,节肢动物硬壳关节弯曲的摩擦声,还有蜘蛛獠牙开合时发出的细微“嚓嚓”声,听得瑞基牙根发酸,如坐针毡,就连身后的靠椅都仿佛长满了毛刺,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靠,还有多少件破烂才能轮到那颗石头? 让他赶紧拍下来,然后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行不行? 这个鬼地方从气味到氛围,都让他感到深深的违和与不适,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余光瞥见玛尔手中握着的拍卖品清单,他下意识地朝对方倾身过去,想要看清楚还有多少件拍品才能轮到深渊之石。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靠近,身体明显地一颤,随即僵住了。 瑞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羊皮纸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么越界——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玛尔的手臂上,那副模样就像只轻轻蹭人的猫,无意识地贴在爱人身上撒娇。 “竞价完毕!下一件——五环法术【火焰风暴】卷轴!” 瑞基眉头微蹙,红眸在羊皮纸上急切地搜寻着。 玛尔见状,镜片后的眼珠一转,悄然调整手中清单的角度,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手轻放在瑞基的大腿上,方便他查看。 放下手后,他还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瞄瑞基的反应。 然而瑞基对这个明显的“揩油”行为毫无察觉,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的心思完全沉浸在寻找列表上【火焰风暴】卷轴的位置。 突然,他眼睛一亮。 找到了! 这竟然是倒数第二件拍品,过了这个就该轮到深渊之石了! 太好了,终于快结束这场煎熬了! 瑞基坐回座位,眼神灼灼地盯着上方的主持人,浑身肌肉紧绷,为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做着准备。 终于,【火焰风暴】卷轴以高价成交,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瑞基迫不及待地挺直脊背,双手紧握成拳抵在膝盖上。 来了!下一个就是深渊之石! 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红眸中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 然而,台上的主持人却诡异地停顿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金色的眸子扫视着台下的观众。 “很遗憾地通知各位——”他故意拖长语调,缓慢地说道,“原定的最后一件拍品,由于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临时取消拍卖。” 什么?! 瑞基顿时脸色大变,差点直接从座位上弹起。 别跟他开玩笑了!什么叫临时取消拍卖?! 他们为什么不拍卖了?难道有人提前买走了那块石头? 他匆忙将石纹地图从怀中取出,然后低头一瞥—— 瞳孔骤然收缩。 地图上代表深渊之石的红色光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迅速远离蛛月广场的方向! 有人带走了深渊之石! “但是——”主持人拖长了音调,金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我们有更加珍贵的拍卖品!!” 话音刚落,头顶的巨型蜘蛛突然移动起臃肿的身躯,八只复眼齐齐转向他们的方向。 “唰——” 刺眼的聚光灯直射而下,精准地照在他们身上。 蜘蛛腹部散发的魔法光芒带着灼热的温度,科恩“嗷”地吃痛出声,他的专注被打断,变形术也无法继续维持,一行人显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其中照在瑞基身上的光束最为强烈,银白色的魔法光辉将他如缎面般乌黑的短发、红宝石般璀璨的眼眸,还有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绝美脸庞照得无比醒目。 整个拍卖会场瞬间寂静了下来。 随即,惊呼声响彻溶洞: “黑发红眼!魔王之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好俊俏!头一回知道他长得这么好看!”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他张开双臂,声音在整个溶洞中回荡:“女士们,先生们!今晚真正的压轴大戏来了——” “魔界王储!梅西耶世界最后一名幸存的王子!至上神魔瑞寇血脉的承载者——瑞古勒斯撒旦森殿下!” 他的声音愈发高昂,带着狂热的虔诚: “神说:‘谁能寻得吾血脉之子,将其带至祭坛,吾便赐予无上的力量与永恒的荣耀。’” “博纳尔主母为吾等祈祷,她的虔诚感动了伟大的神!魔瑞寇降下神旨——若我们门佐布莱城的暗精灵能够生擒瑞古勒斯王子,杀掉他的同伴,我们就将重新统治地表世界!” “重回地面!屠尽地表精灵!称霸三界!这是我族数千年来的夙愿,而今日,这个梦想即将成真!” 话音刚落,主持人的身体开始诡异地扭曲变形。俊美的脸庞上突然爆出六只血红的蜘蛛复眼,下半身恶心地蠕动伸展,瞬间化为一个人面蛛身的恐怖蛛魔。 “暗精灵的同胞们!”蛛魔尖锐地嘶吼,“为了财富!为了荣耀!为了族群的复兴——杀死王子的同伴,以他们的鲜血为祭,活捉王子,将他献祭给我们伟大的神,魔瑞寇!”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溶洞如火山爆发般沸腾起来。 “杀死他们!”“为了荣耀!”“抓住王子!活捉撒旦之子!” 金石鸣响,无数把弯刀和短剑出鞘,寒光闪闪。暗精灵们从座位上起身,像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起,朝着聚光灯下的猎物疯狂扑来,整个会场瞬间化为修罗场。 瑞基脑中一片空白,血液几乎凝固。 靠,他们究竟是怎么被识破的? 他下意识地转向迪娃,却见这个红发女子同样震惊得面如死灰,冰紫色的眸子里满含不可置信的惊恐。 “这、这是怎么回事?!”迪娃声音颤抖,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发誓我没有背叛你们!” 聚光灯同样无情地照在她身上,显然连她也被归入了“同伙”的行列,而她的惊慌也绝非伪装——这个女人显然也被蒙在了鼓里。 瑞基咬紧牙关,心中一沉。不是她,那就意味着他们早就被人暗中监视着了。 但究竟是谁? 然而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暗精灵们举着弯刀、短剑和弩箭,双眼发光地朝他们围拢过来。 更要命的是,那块深渊之石正在快速远离,他们得赶快去追那块该死的石头! 玛尔反应最快。他猛地抽出在霍普市精心准备的长剑“黄昏收割者”——这把对光明与黑暗属性生物都有特效的武器。 他一把抓住瑞基的手腕,眼镜片后的深眸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瑞基,各位,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威廉一拍胸前的十字星胸针,金色的光明骑士铠甲瞬间如流水般覆盖全身,接着他从伪装储物袋里抽出炎阳巨锤,湛蓝的眼里战意十足:“好!只不过眼下我们恐怕得硬生生杀出去了!” “走!”瑞基猛地站起身,也从储物袋抽出猩红长剑,红眸燃烧着怒火, “杀出重围,追回那块该死的石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0-130 第121章 牵手 门佐布莱城西城地下拍卖会场,蛛月广场—— “往上面走!科恩,暗精灵畏光,用烟雾术加幻光术!” 玛尔一剑将朝他扑过来的暗精灵战士砍翻,对身边的科恩嘱咐道。 科恩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暗精灵的围攻了。面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敌人,他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并没有被这浩大的阵仗吓傻。听到指令后,他迅速举起法杖,口中开始吟诵咒语。 一缕银白雾线在空中划过,浓郁的白雾从地面涌出,瞬间吞没了整个会场。短短数秒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迷雾遮蔽,敌我双方的身影变得模糊扭曲。 “该死,看不见了!”“他们在哪儿?!”“法师,法师呢?赶快想办法驱散这个可恶的烟雾!” 暗精灵们慌乱地喊着。 紧接着,科恩继续施展幻光术,制造出无数个相同的人影从迷雾中浮现,朝四面八方奔逃。 “在那里!我听到脚步声了!”“不对,在这边!”“追!” 暗精灵们陷入短暂的混乱。然而,会场上方的巨蛛却不受烟雾和幻术影响,腹部的魔法光依然死死锁定着瑞基,让周围的暗精灵仍能循光追击。 粘稠的蛛丝从巨蛛尾部喷射而出,想要将一行人困住。 “这大蜘蛛真恶心!”瑞基抱着玛尔一个翻滚,堪堪躲开从天而降的蛛丝。 蛛丝带着强酸,将椅子腐蚀得“滋滋”作响。 “穆恩先生,你说往上面走,对吧?”瑞基喘息着问道。 玛尔从地面站起身,沉声道:“对,上面有通风口连接外部,但得先杀了那只蜘蛛。” 迪娃急道:“我知道广场背后有个通风口,但是有铁栏封着,出不去的。” 玛尔道:“我观察过,那个通风口虽然是铁,但只是普通精铁,我们几个合力可以破开。” 威廉一锤子锤飞一个暗精灵刺客,道:“只是精铁?那没问题,我能破开!” 瑞基点头,“好,那就这么办!我去杀那只蜘蛛,你们趁这机会赶快进通风口!” 制定好计划后,瑞基猛然纵身一跃,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他举起猩红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色弧光,锋刃瞬间切开粘腻的蛛网,然后稳稳落在溶洞凸起的石壁上。 巨蛛察觉到猎物的逼近,庞大的身躯迅速转动,八只血红复眼齐齐锁定他,虫嘴不安地翕动着,发出令人悚然的“嚓嚓”声。 瑞基咧嘴露出一个野性十足的笑容,红眸中燃烧着久违的战意。 “来吧,”他轻舔嘴角,“好久没有酣畅淋漓地大打一场了。” 话音刚落,他便举剑跃起,猛地朝蜘蛛脑袋刺去。 巨蛛猝不及防被刺中要害,发出痛苦的嘶鸣。它狰狞的毛腿疯狂挣扎摆动,整张蛛网都在剧烈颤抖。绿色的□□从伤口喷涌而出,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蛛丝失控地从尾部喷射,如雨点般洒向下方。 “啊——!这是什么?!”“烧死我了,救命!!” 数名暗精灵被蛛丝缠中,惨叫着在酸液的腐蚀下化为白骨。 旁边,玛尔展开卷轴,使用了飞行术,率先抵达通风口,科恩紧跟其后。 威廉则纵身跃起,接着一把抓住通风口的铁栏,肌肉隆起,用力将整个铁栏给拆了下来。 他“咚”的一下将拆下来的通风口铁栏朝下方丢去,砸倒一片,然后冲着蒂瓦和迪娃道:“快——进去!” 蒂瓦嫌弃地看了眼迪娃,却还是一把揽住她的腰,猛地向上跃去。 玛尔见大家都钻进通风口并向前推进,便半跪在洞口,朝瑞基道:“瑞基,这边已就绪,速战速决!” 瑞基余光扫了他一眼,重重点头。下一秒,他手臂猛然发力,将深深刺入蜘蛛脑袋的猩红长剑拔出,黑绿色的□□顿时喷涌而出。 趁着巨蛛痛苦挣扎的瞬间,瑞基绕身跃至蛛背,双手握剑高举过头,然后狠狠地向下劈砍,硬生生将巨蛛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庞大的蜘蛛身躯痉挛几下后轰然倒塌,八条毛腿无力地蜷缩起来。 “走!”瑞基收剑跃至通风洞口。 玛尔却侧开身子,后退一步:“你先进去。” 瑞基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嘛?快走啊!” 而且他这么一个人类,脆弱的要死,停留在洞口不走,万一被下面射上来的弩箭伤到怎么办? 玛尔温和一笑,从药箱中取出一桶烟粉,递给瑞基:“殿下,帮我个忙,把这个撒下去。” 瑞基接过沉甸甸的烟粉桶,眼角抽搐:“你那破箱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玛尔笑得眉眼弯弯,“哎呀,都是在霍普市收集到的,好了快丢吧。” 瑞基“切”了一身,用力将烟粉桶抛向会场。与此同时,玛尔展开卷轴,在烟粉桶落地的瞬间释放了【火球术】。 一颗拳头大小的橘红火球呼啸而出,火球与粉尘相遇的瞬间——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溶洞,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吞噬了半个会场。烟粉遇火如干柴烈火,燃烧得格外猛烈,火舌疯狂地舔舐着穹顶,将岩壁都烧得通红。 浓烟滚滚中,暗精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座椅、蛛网、一切可燃物都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灼热的气浪如海啸般向上涌来,将玛尔的棕发吹得飞扬。 火光映照在他温和的脸庞上,玛尔平静地凝视着下方,在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后,转身拉住瑞基的手,笑容灿烂如阳光:“好了,烟花放完了,我们快走吧。” 很快,二人跟早在另一边通风口集合的队友们碰头。 威廉抡起巨锤,轰然砸开封锁出口的精铁栅栏,一行人迅速冲上地面,逃离蛛月广场。 这场巨大的爆炸震动了整个门佐布莱城西城。警铃声刺破夜空,守卫们如蜘蛛般从四面八方涌向蛛月广场。最北边的蜘蛛教院灯火通明,术士学校和格斗武塔也相继点亮,无数精英学员也纷纷出发,前来搜寻“肇事者”。 一行人在漆黑的街道上疾奔,瑞基低头查看石纹地图,脸色铁青:“该死,那块石头出城了!正在往南方去!” “去蛛丝轻语!”趴在蒂瓦背上的迪娃急声道,“我店里有地道直通南城门外!” 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和叫骂声,他们没有时间犹豫。 瑞基与玛尔交换了一个眼神,咬牙道:“走!” ……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绕开追兵,逃进蛛丝轻语,在迪娃的带领下穿过地道,来到了门佐布莱城南门外。 城南生长着无数巨大的发光蕈类,如梦如幻的荧光将贵族区的华美建筑映照得宛如仙境。然而再往南行,这些绚烂的光芒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枯死的菌木残骸,像白骨一样在黑暗中伫立。 光源急剧减少,同样几句下降的,还有温度。 “好黑啊,真担心会有怪物突然冒出来。”科恩冷得牙齿打颤,连忙给自己施展了恒温魔法铠甲,外加一个光亮术。 威廉背后的巨锤炎阳自带神圣耀光,驱散黑暗的同时照亮了周围;瑞基和蒂瓦作为恶魔,本身就有很强的夜视能力,并不需要光源。 尽管自己不需要光也能看清前路,瑞基却没有忘记药师只是个脆弱的人类。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开口:“穆恩先生,你身上有火把吗?没有的话,我给你点一个。”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里是幽暗地域,你作为人类,是很多怪物的猎物,一定要跟紧我!” 迪娃点头附和:“对,幽暗地域的怪物凶残嗜血。它们什么都吃,但最喜欢人类——因为大多数人类根本不具备在这里生存的能力,捕杀起来难度低、成功率高。” 玛尔感受着瑞基生硬语气下的关怀,唇角不易察觉地上扬:“科恩和威廉都有光源,我还是能看见的。况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万一那些怪物突然把我拽走,就算我打着火把也没用吧?” 瑞基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头一紧,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药师被怪物拖走的画面,顿时急了:“是哦,我想想该怎么办……” 难不成用绳子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 玛尔见他被绕进了自己的逻辑圈里,眼中闪过一丝愉悦的暗光。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碰了碰瑞基的手背。 瑞基猝不及防被他碰到,那一瞬间如有电流窜过,让他浑身一颤。 “要不这样,”玛尔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几乎贴着瑞基的耳畔,声音低沉而磁性,“殿下,你牵着我吧?这样我就能随时在你身边,不用担心被怪物袭击或者掳走了。”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提议,却被他用这种撩人的声线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说不清的暧昧。更要命的是,他说话时唇瓣几乎擦过瑞基的耳廓,温热的呼吸让人心猿意马。 瑞基只觉得被触碰的地方如火烧般滚烫,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止。 在昏暗的光亮中,药师那张温润的脸庞近在咫尺,深褐色的眸子如深潭般摄人心魂,仿佛在说:来吧,牵我的手。 瑞基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点融化,像是中了什么魔咒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修长温暖的手掌,与他手掌相贴。 “啊,好、好的……” 玛尔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唇角勾起,笑得开心满足。见他露出这样纯真的笑容,瑞基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诶哟我的殿下!”蒂瓦实在看不下去了,长叹一声后叉腰抗议,“别牙酸了好吧?牵好了就赶快看看那块破石头跑哪儿去了!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乱走吧?” 瑞基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脸顿时涨得通红。 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甩开玛尔的手,只能任由对方牵着,另一只手颤抖着取出石纹地图:“石头停下来了!它现在在——” “乌夜城!” 第122章 乌夜城 “乌夜城?我父母就在那里!” 迪娃听见他们要找的东西在乌夜城,惊喜道:“我刚好知道去乌夜城的路!” “那还等什么,赶快出发啊!”蒂瓦催促道。 迪娃却摇了摇头,双手环胸,神色认真:“我可以带你们去乌夜城,但得先把话说清楚——” 她看向瑞基,谨慎道:“殿下,契约应该不算我违约吧?我确实按承诺帮你们进了拍卖会,但你们怎么暴露的我真不知道!” 说完,她脖子微微往回缩,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传说中桀骜不驯、暴戾蛮横的撒旦之子。 瑞基颔首,冷静道:“我明白,不用担心。” 迪娃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好说话。 瑞基看出了她的不可思议,心中无奈一叹—— 自己的名声究竟臭成什么样了…… 他打了个响指,签着迪娃名字的羊皮纸契约从虚空中浮现。 “你已经履行了承诺,帮我们进入了蛛月广场,契约完成。” 话音刚落,羊皮纸开始自燃,在橙色火光中化为飞灰。 迪娃看着消散的契约,活动了一下手腕:“哇!身体确实轻松了不少——这就是契约解除的感觉吗?” 瑞基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拿到深渊之石,但还是要谢谢你,迪娃小姐。” 迪娃摆了摆手:“不客气,你不是给了我三千金币吗?也不算亏。” “只不过可惜了我的铺子,”她转身望向背后灯火点点的门佐布莱城,叹了口气,“被判定和你们一伙后,这城是回不去了。” “好不容易才还完房贷的……” 科恩见美人神情黯然,心中一紧,连忙从怀中取出一袋钱币塞给她:“迪娃,我这里还有些积蓄,你拿去用!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迪娃惊讶:“科恩……你这家伙是变性子了?你以前可是自私得很,一毛不拔的!” 科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 科恩一撩头发,故作潇洒道:“哎呀,我这不是充分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狭隘,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了吗?” “要不是我带大家来找你,你也不会惹上这个烂摊子。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希望我的这点钱和宝物,能够帮到你一点吧。” 威廉赞许地点头,“男子汉大丈夫,本就不该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说着也取出自己的积蓄递了过去。 玛尔同样默默拿出钱袋。 瑞基左右看看,见队友们都给了,自己也不好例外,便跟着掏出一笔钱。 蒂瓦见所有人都对这个红发狐媚子如此关心,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迪娃一眼,双手抱胸撇过头去—— 打死她都不给! 瑞基搞不懂蒂瓦为何如此讨厌迪娃,讨厌到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愿维持。于情于理确实是他们连累了对方,给些赔偿本就应该。 但这种事终究是自愿的,就算她是自己的下属,也不能强迫。他只好又掏出一袋银币:“这是蒂瓦的那份。” 蒂瓦见瑞基替自己出钱,眼睛瞪得更圆,脸颊气得通红如火烧云,却又拉不下脸来掏钱给讨厌的人,只能扭过头去,自顾自地无能狂怒。 迪娃捧着手里的一堆钱袋,风情万种的浓妆下闪过一抹近乎纯真的无措。 “这……你们……”她浓密的睫毛轻颤,“你们不用这样……” 她垂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几个深呼吸后重新抬起脸,将钱袋一一还回,只留下科恩的那个。 “算啦,意料之外的事,也不能算你们的错。撒旦森殿下已经给了我三千金币,三千金币在幽暗地域可是一笔巨款,足够我再开一个分店了。” “但这个——”她晃了晃科恩的蓝色钱袋,冰紫色的眸子里闪过怒意,“是这家伙欠我!” “你当初不告而别,不就是因为我是暗精灵,而你要讨伐蛛魔女皇洛丝?觉得我们不可能有结果,还怕被人发现关系,所以什么都没留下就跑了?” 美丽的红发暗精灵瞪着科恩,愤怒道:“该死的!我还天真地以为找到了真爱,甚至准备顶着父母的怒火和你私奔,一起去讨伐蛛后!” 一行人纷纷以谴责的目光看向科恩,连蒂瓦都怒了:“好啊,这就是你跟我们说的‘和平分手’?明明是始乱终弃!你这个死渣男!” 科恩被他们看渣男的眼神搞得冷汗直冒,讪笑着为自己辩解:“啊、哈哈……确实抱歉,迪娃。但——你看,洛丝死后全城大清理时,你不是因为没有我的物品而逃过一劫吗?” “哼!”迪娃双手环胸,冷冷撇过头,“反正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男人的鬼话了!” 蒂瓦难得附和:“没错,臭男人都坏得很,信他们还不如信自己!” “对对!”迪娃见她竟然愿意为自己说话,冰紫色的眸子瞬间亮起,“比起男人,还是香香软软的妹妹更好!” 蒂瓦被她那热切的眼神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嫌弃地后退:“离我远点!我挺你不过是因为我对女孩子的容忍度要更高,但不代表我就喜欢你!” 迪娃伸出纤手,银黑色的指甲轻点红唇,带着魅惑的无辜:“蒂瓦,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说你亲近是因为你像我妹妹,并非一定要和你发展点什么。” “像你妹妹?”蒂瓦跺脚,怒道:“讨厌你还需要理由吗?恶心的紫色眼睛,假惺惺的作态,莫名其妙对我好,不想理你还非要凑上来刨根问底,你真是跟她——”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停顿片刻后,她继续怒吼道,“反正不许说我像你的妹妹!!我没有姐姐!” “总之,我讨厌你——别靠近我!” 迪娃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后退数步,眼中闪过困惑与受伤。 蒂瓦看到她的畏惧,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解气,但很快又被烦躁取代。 瑞基也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困惑之余朝迪娃投去同情的目光—— 被自己欣赏的人无理由讨厌,确实挺受伤的。 给你点蜡,迪娃小姐。 威廉和科恩也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显然三人都想到一处去了。 然而玛尔却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蒂瓦。 心思缜密的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细节——蒂瓦虽然情绪激动,但并非真的像她表现出来那样完全失控。她每次凶完迪娃后,都会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 还有一点更加反常。蒂瓦身为恶魔贵族,已活了五百余年,而迪娃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暗精灵少女。按常理,根本轮不到迪娃以“姐姐”自居。以蒂瓦素来最恨被小觑、酷爱打脸的性格,平时若有人敢以长辈自居,她必定会拿出年龄狠狠反击。 可面对迪娃一再喊她“妹妹”,她竟然完全没有反驳。 玛尔垂下眼帘,眼镜片后的深眸闪过一丝冷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蒂瓦一定瞒了他们什么。 他轻抚了抚镜框,心中暗自记下这个异常。 虽然不知道蒂瓦究竟在隐瞒什么,但他会密切关注的。 阿斯蒙蒂瓦,不要辜负瑞基对你信任。 迪娃见自己撩妹失败,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识趣地不再纠缠,转而岔开话题:“跟我来,去乌夜城的路在这边——” 她拿出银月提灯,带着一行人向南方走去。 “说起来,科恩,”提灯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迪娃回头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杀死蛛魔女皇洛丝的?当初千人讨伐军全军覆没,只有你活着回来,还干掉了蛛后,简直不可思议!” “呃……”科恩栗色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心虚,但瞬间被他掩饰下去,“其实当年具体的事,我也记不大清了。” “那场战斗确实惨烈至极。我的整个家族——墨菲斯托斯家族都出动了,结果除了我,全都死了。” 他的声音变得沉重, “我那时候就记得地面上无数的蜘蛛怪到处爬,不停地吃着人。而蛛后洛丝魔法抗性极强,物理防御惊人,大部队的攻击根本奈何不了她。” “在我被蜘蛛围攻,正要被洛丝咬死时,我怕到了极点,然后就失去了意识。等我再回过神来时,寂丝岭已经没有一个活物了。” “我本想寻找家人的遗体,但门佐布莱城的暗精灵大军已经追了过来。落在她们手里,我必死无疑,只能拼命逃回地面。” “至于我为什么变成个矮子半身人……”他指了指自己缩水的身体,“我也不知道,希望这次去寂丝岭能找到答案吧。” “原来如此,”迪娃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同情:“抱歉,我想到你惨,没想到会这么惨。” 科恩摆摆手,“没事。” 威廉朝她补充道:“这次我们正好要去寂丝岭,找深渊之石的同时,也能为科恩的族人收尸祷告。” “对!”科恩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还有家族遗产!当年出征时,我大哥带了大量财宝,用来给他的邪术师。可惜他们都死了,钱财却应该还留在原地。” 瑞基疑惑道:“你怎么确定那些财宝还在?不会早被暗精灵或其他人拿走了?” 科恩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不会的,我大哥的钱袋有特殊封印,只有墨菲斯托斯家族血脉才能打开。” 他激动地搓手,“这次去寂丝岭,我一定要拿到这笔遗产!到时候就能瞬间暴富了!” 蒂瓦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喂喂,你这家伙不会拿到钱就抛下我们跑路吧?”要知道他们的最终目标可是集齐深渊之石,进入无尽深渊。 科恩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不、不会啦!我们可是小队欸!你们看我像那种人吗?” 瑞基:…… 玛尔:…… 威廉:…… 蒂瓦:“很像。” 迪娃:噗嗤。 瑞基摆了摆手,“哎呀,先别想那么多,把石头找齐再说吧。” 而且到时候,他绝不会让这些人进入无尽深渊。 开玩笑,那个鬼地方,这么多年来也就他活着出来了,其他人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尤其是穆恩先生,他还只是个脆弱的人类。 他垂下眼帘,红眸里闪过一抹深思。 被玛尔巴什一剑穿心、时间回溯后,父王和梅西耶都强调过——黑环必须由他去取,也只能由他去取。 而且自踏入幽暗地域起,脑海中就有个声音在不断召唤他,催促他前往无尽深渊。 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的宿命。 大家已经为他做了太多,最后这个最危险的任务,还是由他独自承担吧。 反正他不过是个无用的纨绔,还背负着邪神罪恶的血脉。成功了便是拯救世界,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失败了……身为邪神之子,死不足惜。 总之,他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再让珍贵的同伴涉险。 一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在迪娃的指引下,来到了石纹地图标记处附近—— 乌夜山脉的心脏,乌夜城。 第123章 要糟 幽暗地域,乌夜山脉—— 乌夜山脉绵延百里,山脊之上生长着斑驳的菌树林,无数发光蕈类如繁星般点缀其间,幽蓝、翠绿、淡紫的光芒交相辉映,远远望去好似一位乌发如瀑的少女平躺于黑暗之中。 而在这位少女的心脏部位,一团银色光辉正在跳动着,那光芒与周围梦幻的蕈光截然不同,带着凡间烟火的暖意—— 那便是乌夜城。 “奇怪,这里没有城墙和守卫吗?” 瑞基望着眼前直接从蘑菇森林过渡到房屋建筑的城市,疑惑地问道。 与他见过的其他城池不同,乌夜城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没有明显的界限。 迪娃手中提着月亮提灯,银色光辉将她暗灰色的肌肤映照得愈发灰败:“乌夜城就是这样,这是一座对任何人都敞开怀抱的城市。” 瑞基挑眉:“不是说乌夜山脉是邪神信徒夜鬼婆的地盘吗?我还以为会是什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呢。” 他本来都做好战斗的打算了,没想到这里竟是如此平和。 迪娃的脚步微微一顿,语调变得有些奇怪:“夜鬼婆?这里可没有什么夜鬼婆。” “你们说的是恶魔女爵维蕾莎女士吧?” “恶魔女爵?”瑞基愣住了,“为什么这么叫她?难道她是恶魔?” 他皱起眉头,回忆着在魔界时翻阅过的资料:“可是我从没听说过叫维蕾莎的恶魔啊。” 身为魔界王储,他曾仔细研读过所有恶魔贵族的名录,上面绝对没有这个名字。 迪娃解释:“不是啦,她被这么称呼,是因为她的丈夫是恶魔。” 玛尔试探地问:“是波维尔吗?” 瑞基和蒂瓦同时看向他,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瑞基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应该说,波维尔这个名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的,你一个人类是从哪里听说的?” 玛尔从药箱中取出一本书:“我在门佐布莱城买了本幽暗地域杂记,是从上面看到的。” “不过也只是推测——我注意到她画像上有个奇怪的签名,我曾自学过各族文字,那个魔族语拼起来很像‘波维尔’。” “原来如此。”瑞基解释道:“波维尔不是人名,而是姓氏。那是魔界第五狱,寒冰地狱的第一家族——撕裂暴风雪的钢铁之翼,寒鹰波维尔。” 玛尔“恍然大悟”:“啊,明白了。所以画师是波维尔家的人?” 眯起眼睛,“不可能。” “为什么?”玛尔装作疑惑地眨眼。 瑞基严肃道:“波维尔是魔界最古老保守的家族之一,他们极度排外,严禁族人与外族通婚,连接触都被明令禁止。” 蒂瓦嗤笑一声:“那群纯血至上主义的软蛋!野心勃勃却又胆小如鼠,做梦都想联姻撒旦森家族,当上王亲国戚。” “可惜他们嫡支全是儿子,一个女儿都生不出来。而陛下只有瑞基一个王子,没公主,把那些老东西气得够呛。” 她越说越兴奋,“他们还死心不息地给瑞基送自家儿子,指望哪个能被看上当王子妃,”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嘎嘎笑出声,“但我们殿下就只喜欢玛尔巴什,一个在他们眼里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这下他们彻底气炸了,从此与玛尔巴什势不两立,见面就跟斗鸡似的。” 猝不及防被揭老底,瑞基眼角抽搐,咬牙切齿道:“闭嘴,阿斯蒙蒂瓦!” 随即他转向玛尔,强压下心头的窘迫:“穆恩先生,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在书上看到的那幅画像?” 玛尔点头,将书翻到相应页面递了过去。 书页上的女人端庄美丽,却眉骨极高,神情刻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画像右下角确实有个龙飞凤舞的“波维尔”签名,下方还盖着波维尔家族的印章。 瑞基眉头紧锁——确实是魔界的波维尔家族无疑,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波维尔。 真烦人。 “谢了。”他将书还给玛尔,神色凝重,“不管怎样,如果这座城的主人真与波维尔有关,我们得格外小心。” 他冷笑一声:“波维尔可是暗中支持菲尼瑟斯叛乱的主要家族,他们恨不得我死。” 玛尔眸光微闪,当年那群试图害死瑞基、助力家族贵女上位却反被瑞基斩杀的贵族少年中,为首的正是波维尔家嫡长子。 蒂瓦点头:“没错,当年的事他们一直怀恨在心,对我们绝对会恨屋及乌。大家务必小心!” 威廉和科恩严肃地点了点头。 玛尔见众人都提起了戒心,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提醒起作用了,大家有防备总比毫无准备要好。 迪娃听着他们叽里呱啦一堆关于魔界的事,神色奇怪地笑了笑,“恶魔的事,我可不清楚嘞。” “不过——”她转身指向前方隐约可见的灯火:“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你们可以先在那里歇脚,休整一番再去寻找石头。” 瑞基拿出石纹地图,看着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红点,点头:“那就叨扰了,多谢你的好意,迪娃小姐。” 一行人跟着迪娃继续深入城中。随着他们越走越远,周围的建筑愈发密集,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走着走着,瑞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恶寒感越来越强烈,从后颈一直蔓延到整个头皮,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样,玛尔关切地问道,“瑞基,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瑞基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出那股恶意的源头。 然而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地平常:提着灯笼悠然行走的路人,在街道上嬉戏奔跑的孩童,店铺里谈笑风生的客人…… 怎么看都只是一座寻常的山间小城。 可那种阴湿粘腻的窥视感如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让他烦躁得想打人。 他问:“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玛尔闻言,深褐色的眸子敏锐地扫视四周,眉头微蹙。看了半晌后摇头:“没有。” 威廉同样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科恩也摇头表示没有异样。 唯有蒂瓦皱起眉头,神色有些不安:“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有些怪异,但具体是什么感觉又说不上来。” 科恩安慰他道:“可能是爬了几小时山路太累了吧,毕竟这种山间小城总让人感觉与世隔绝。” 瑞基仍然觉得不舒服,但又找不到不舒服的源头。 更烦的是,不像是危险的预警,更像是被人用恶毒的目光审视、亵渎的冒犯感。 他只能勉强点头:“或许吧。” 希望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们在主干道上拐了几道弯,终于来到了一座黑色的庄园外。 “到了!”迪娃将月亮提灯举起,朝城堡大门前的夜魔雕塑走去。 夜魔雕塑有三米高,长脸细眼,两根弯曲的长獠牙从嘴角伸出,中间拖着一条分叉的长舌,如毒蛇般垂在胸前,背后那对巨大的蝙蝠翅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像是随时准备展翅扑向猎物。 迪娃站在雕塑前,神色明显有些不安,冰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惧。 “迪娃小姐,怎么了?”威廉见她站在那里不动,热心肠的他便主动关心道,“一切都还好吗?” 狰狞的黑色夜魔雕像在她身后,银色的灯光自下而上照在她的脸上,苍白似鬼。 迪娃僵硬地转动眸子,视线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蒂瓦脸上,眼中似有哀求之意。 蒂瓦见她看向自己,冷哼一声,傲娇地偏过头去。 “你们——” 迪娃张了张嘴,嘴唇蠕动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没……没事。” 她颤抖着将手按在夜魔雕塑冰冷的爪背上。瞬间,那双死鱼眼猛然亮起血红的光芒,雕塑“咔拉卡啦”地站了起来。 巨大的雕塑从底座上走下来,弯腰将庄园铁门拉开,恭敬地对迪娃道:“迪娃小姐,欢迎回家——” 迪娃朝它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对瑞基他们道:“进来吧。” 踏入庄园,科恩望着修剪整齐的草坪和铺设平整的石砖小径,忍不住感叹:“迪娃,没想到你家里这么有钱啊。” 他疑惑地挠了挠头:“既然家境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跑到门佐布莱城自力更生?” 迪娃闻言愣了一下,眨着眼睛有些尴尬地回应:“呃……谁说我是自力更生的?” “难道不是吗?”科恩更加困惑,“当初我遇见你时,你明明在酒馆当侍女啊。” 迪娃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了几声:“啊哈哈……忘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是被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赶去那里干活的。” 她垂下头,情绪低沉道:“平时我要是可以的话……一般不会回家的。” 蒂瓦抱着手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开口:“虽然我讨厌你,但作为女人,我不得不说——幸好当初科恩跑了,你没跟他私奔成功。” 迪娃眨眼,“为什么?” 科恩心虚地移开视线。 蒂瓦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你傻吗?家里这么有钱,干嘛要抛弃一切,把自己的命运全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知不知道?!” 迪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羡慕,还有隐隐的欣慰与释然。 “……你说的对。”她轻声点头,然后转身走上了府邸前的台阶,轻轻敲门:“母亲大人,父亲,是我,迪娃。我把人带回来了。” 瑞基双手环胸,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安。 迪娃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跨入府邸门槛前,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瞥,让他看到了马厩前停着的那辆马车—— 黑色的南瓜形车厢,瘦骨嶙峋如骷髅般的黑马…… 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 他在纯白法师塔见过这辆车! 恐怖的认知如冰水般灌入血管,他颤抖着掏出石纹地图—— 两个代表深渊之石的红点,正在他们脚下的位置疯狂闪烁。 正当他张口想要警告队友时—— 府邸厚重的大门“砰”地重重关闭,紧接着,门闩“咔嗒”一声落下锁住。 黑暗中,一个低沉而阴冷的女声从高出传出,带着满意的笑意: “迪娃,我的宝贝女儿,干得漂亮。” 第124章 夜鬼婆 瑞基一行人反应过来中了圈套后,已经太晚了。 如水波般的涟漪在空气中荡漾,伪装的幻术如破碎的镜面般层层剥落。眼前奢华的府邸一阵扭曲变形:雕花的大理石柱变成了腐朽的枯木,精美的彩色玻璃窗化为破洞,墙壁上爬满了黑色的藤蔓和蛛网。 这根本不是什么豪华的府邸,而是一座阴森恐怖的庄园。 与此同时,外面原本温馨的乌夜城也原形毕露。那些提着灯笼的路人化为白骨,嬉戏的孩童变成飘荡的鬼魂,店铺里的欢声笑语成了亡灵的哀嚎。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细女声从眼前的石阶上传来,高跟鞋敲击在石板上的“哒、哒、哒”的声响,活像索命的倒计时钟声。 “迪娃——!”科恩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望向红发暗精灵,“你……你为什么……” 威廉紧握巨锤,眼中满含失望与愤怒:“迪娃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诶呀,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许指责妾身可爱的女儿……” 尖细的女声沉了下来,变成了低哑的嘶嘶声,“过来,迪娃,妈妈的好孩子。” 迪娃浑身颤抖着看了众人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恐惧,然后如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走上石阶。 当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一截苍白美丽的柔荑自黑暗中探出,尖长的黑色甲面如蜘蛛脚一般在迪娃脸上轻轻划过。 接着,一个美艳的妇人从阴影中走出。 她头戴优雅的贵妇帽,黑色网点纱从帽檐垂下,如丧礼面纱般遮掩着脸庞。紫色的眼影在昏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暗红色的唇膏如鲜血般妖艳。 修身的贵妇长裙勾勒出她妖娆的身段,胸前佩戴着邪神信徒的徽章。最令人瞩目的是,她脖颈间挂着一颗硕大的冰蓝色钻石,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而她手中,则握着一根镶嵌着精美宝石的钛金权杖。 “您好啊,瑞古勒斯撒旦森殿下——” 美妇人朝瑞基抛了个媚眼,提起裙裾阴阳怪气地行礼,“欢迎来到乌夜城,妾身可是恭候多时了呢~” 瑞基死死盯着她身上的饰品,瞳孔剧烈收缩:“你——你怎么会有莉莉丝夫人的项链,还有阿斯蒙迪斯大公的权杖?!” “这个么?”美妇人伸出长得吓人的黑指甲,轻轻挑起蓝钻项链。 蓝钻一看就不是凡品,即便在昏暗中也仍然迸发出惊人的火彩。 “这是我母亲的项链!!”蒂瓦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拔出双刀,冰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滔天怒火,“你这个该死的小偷!你到底是谁?!” 美妇人见她如此激动,笑得更开心了。 “我是谁?”她紫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蒂瓦,带着猫戏老鼠般的玩味,“亲爱的女孩,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你费尽心思跑到幽暗地域来,不就是为了找我的吗?” 瑞基睁大眼睛,猛地转头望向握着柳叶双刀、浑身颤抖的红发欲魔公主。 玛尔眸光一凛,不动声色地朝瑞基靠近,随时准备保护他。 蒂瓦冰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然而下一秒,她的唇角却诡异地上扬,露出一个嗜血而狰狞的笑容,眼中的怒火化为疯狂的兴奋。 “……还真的是你啊。”她的声音低哑而危险,瑞基第一次见她如此正经,正经得令人毛骨悚然。 蒂瓦走上前,将瑞基等人挡在身后。 她侧头,冰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寒光:“抱歉,殿下,我得先处理自己的私事了。” “我离开魔界,来到这个鬼地方,为的就是她——”她冰冷道,“这个该死的贱人,年幼时将我和姐姐偷走的夜鬼婆,维蕾莎!” ……什么?! 瑞基再一次瞳孔地震。 “你有姐姐?”他不可置信道,“怎么魔界一点记录都没有?” “蒂瓦,快跑!!”这时迪娃猛然挣脱束缚,抱住维蕾莎的手臂尖叫道,“妈妈,不要伤害她——啊!!” 维蕾莎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一把将她甩开。 迪娃重重摔在地上的瞬间,一张狰狞可怖的黑木面具开始从她的皮肤里生长出来,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触手般的木纹扎根进血肉。 “疼!好疼!!” 她抱着正在变形的脸庞在地上痛苦翻滚,发出凄厉的惨叫,“妈妈!妈妈!我错了!妈妈,求您原谅我,妈妈!!” 维蕾莎轻睨她一眼,冷笑道:“小妮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不……不是的……”迪娃的挣扎声越来越弱,最终变成了麻木死板的臣服,“妈妈,我都听您的。” 她跪在黑暗中,那张可怖的黑木面具彻底遮住了她原本美丽的脸庞,只留下代表眼睛和嘴巴的三个黑洞。 “迪娃是妈妈的好女儿……女儿永远听妈妈的话……”她的声音空洞如回音,毫无生气,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蒂瓦目睹这一切,冰蓝色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她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既有恶毒的快意,却又带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下一秒,她捏紧柳叶刀,猛地朝阶梯之上的美艳夫人刺去。 然而刀刃还未触及维蕾莎,便被一层水波般的无形结界狠狠弹开,蒂瓦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威廉和科恩身后的墙上。 威廉和科恩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 维蕾莎轻抚着自己美丽的黑漆指甲,声音柔媚如丝:“诶呀,阿斯蒙蒂瓦拉法,我的好宝宝,你别这么心急嘛~” “当初你从妾身身边逃走,可是让妾身伤心了好久呢……”她捏着拉法家族的钛金权杖,轻挑起迪娃戴着面具的下巴,“其实妾身是更中意你的,但吞了你的姐姐,阿斯蒙迪娃拉法,倒也不赖。” “只可惜迪娃这孩子总有些小心思,想要摆脱她的妈妈和爸爸。”维蕾莎像是撒娇一样抱怨道,“要是换成蒂瓦你,就绝对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毕竟你这个丫头,恶毒又懦弱,绝对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念头呢~” “你——!”蒂瓦怒不可遏。 维蕾莎咯咯笑了,“不过妾身还真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竟然敢主动送上门来。” “当初你姐姐为了救你,拼死将你推开,结果你却反手把她推进了妾身嘴里,自己撒腿就跑——”她舔了舔唇瓣,“怎么,后悔了?” 蒂瓦浑身剧烈颤抖,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冰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滔天恨意:“闭嘴,你这个贱人!” “老娘回来,是来杀你的!!” “嚯、嚯、嚯~”维蕾莎笑了,“勇气可嘉啊。” 她高傲地扬起下巴:“那不妨试一试。” “当然要试!”蒂瓦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权杖和脖颈间的项链,以及她身旁的迪娃,咬牙切齿道:“不过在那之前——我母亲的项链,还有父亲的权杖,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维蕾莎单手叉腰,妖娆地俯身看向她,紫色眸子里闪过戏谑:“你要是能赢过妾身,我就告诉你哦~” 说完,她从怀中取出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在指尖把玩着:“说起来,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呀?” 瑞基懒得再多说了,直接抽出猩红长剑,上前站到蒂瓦身边,剑尖直指维蕾莎:“蒂瓦,大家,一起上!” 威廉取下巨锤,科恩抽出了法杖,玛尔则是准备好了治疗和辅助的法术卷轴。 蒂瓦感受到队友们的支持,举起柳叶双刀,脸上绽放出嗜血的笑容:“维蕾莎,你死定了!” 维蕾莎爆发出尖锐高昂的笑声,“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有胜算吧?” “我在地面的时候就一直在关注着你们,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杀了吾神的分身菲尼尔殿下,但我可是准备得很充分的!” 她用钛金权杖指着蒂瓦,狂热道:“阿斯蒙蒂瓦,你是我的!四百年前让你侥幸逃脱,这次,你插翅难飞!” “莉莉丝那个贱人,将我赶到地底变成暗精灵,还诅咒我无法生育,逼我变成夜鬼婆!我要她把孩子们都赔给我!!” 话音刚落,维蕾莎开始了恐怖的蜕变——美艳的皮囊如腐朽的面具般剥落,露出佝偻狰狞的真身。她鼻翼尖长如鹰嘴,四肢枯瘦如死树枝,紫色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地狱般的光芒。 “被我吞噬!被我孕育!成为妾身永远的孩子吧!!”她愉悦地尖啸着,猛地跃起,带起一阵阴风。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府邸的墙壁如活物般开始疯狂蠕动,石块与木板扭曲变形,强行将蒂瓦与其他人分隔在不同的空间。 “——!!” 瑞基追上去,却被突然升起的厚墙拦住。他愤怒地砸向墙面,石壁只是荡起水波般的涟漪,毫发无损,“该死的——蒂瓦!!” “哦嚯嚯嚯嚯嚯……”夜鬼婆的狞笑在庄园中回荡,“殿下,别急,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等着你呢——” “他是被你杀死的鬼,一直都在等着今天的到来呢!” 玛尔听到这话,瞳孔猛然收缩。就在墙壁朝瑞基压来、即将将他们分离的瞬间,他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了瑞基。 “咚!”墙壁重重落下,将他们二人与威廉、科恩隔开。 玛尔紧护着怀中的王子,直到周围的喧嚣声渐远,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他们似乎被传送到了一间宽敞的议事厅。厅内摆着一张巨大的黑木书桌,后方是高耸的银丝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魔界典籍。 而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油画,让玛尔瞬间怒火中烧。 画中的青年有着如夜色般的黑发和红宝石般的眼眸,赤裸的身体被沉重的镣铐束缚着,摆成屈辱而暧昧的姿势。画师技法精湛,每一寸肌理都描绘得栩栩如生——眼角晶莹的泪珠仿佛即将滑落,雪白肌肤上的红晕透着情欲的味道,就连洒在胴体上的液体都剔透得如同真实存在。 这样一幅技法高超的作品本该是艺术珍品,但前提是这幅画里的人不是瑞基。 “终于——!”一个高昂的男声从书架后传来。紧接着,一个蓝金色长发的高大男子从阴影中走出,灰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戏虐与恶意: “好久不见啊,瑞古勒斯殿下。” 第125章 还魂之鬼 面前的男人虽已上了年纪,却依然高大英俊,蓝金色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穿剪裁精良的暗金色正装。 他胸前别着邪神阵营的徽章,肩膀上却佩戴着第四狱幽木地狱军团督察官的肩章。 “迪伦叔叔?!怎么会是你?!”瑞基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眼前这人赫然是彼烈王叔最信任的督察官兼随身秘书,一个他从小就认识的长辈。 “哈哈哈哈——”被称作“迪伦叔叔”的男人捧腹大笑,眼中满含恶毒的快意:“我美丽的殿下,你再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他的脸庞开始诡异地蠕动,五官如液体般化开,接着再重聚。沧桑的中年面容逐渐褪去,露出了一张英俊却充满恶意的年轻脸庞。 玛尔的瞳孔猛地缩小。 不、不可能……这个人不可能还活着! “亚伦波维尔?!!”瑞基惊呼出声。 他猛地推开玛尔站起身,双拳紧握,脸色铁青:“你这家伙……不是早就死了吗?” 亚伦波维尔——几百年前在魔界皇城中央魔法学院里带头霸凌他,将他引至魇龙巢穴企图借龙杀人,却反被他撕成碎片的波维尔家大公子。 这家伙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脑海中浮现出几百年前那滩血红烂肉的画面,瑞基心中涌起一阵恶寒。 亚伦愉悦地欣赏着他震惊的表情,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唇瓣,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是啊,我被你杀死了。”他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扭曲的火焰,“在魇龙巢穴外,被你扯断四肢,打碎头颅,碾碎脊骨,你的暗黑之力将我彻底搅碎,化作一滩烂肉。”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带着一种近乎高潮般的病态愉悦。 “瑞古勒斯撒旦森……你杀死了我……在我最美好的年华亲手杀死了我!!” “我本该恨你的……不,我确实恨你,”他痴迷地看向墙上的画像,英俊的脸上浮出不正常的潮红,“几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要如何报复你……” “你看——”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墙壁,接着如朝圣般走了过去,整个人贴在画像上,“画里的你,是这么的美……” “受尽凌辱,却又倔强不屈……”他的声音变得粗哑而淫邪,“你好美……你怎么能这么美……” 亚伦用脸颊摩挲着画像,手掌在画中人被锁链紧束的、充满肉感的白皙大腿处徘徊游移,眼中满含病态的迷恋,“几百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幻想着将这幅画变成现实……” 他猛地转过头,眼眶瞪得极大,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疯狂而扭曲的笑容:“而现在,我的夙愿终于能实现了!!” “瑞古勒斯撒旦森,你是我的,只属于我——” “死变态!你TMD的给我住口啊!!” 瑞基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提剑朝他砍去:“我都把你碾成泥了,你还想着上我?你脑子有病吧?!” 猩红剑气破空而出,直奔那幅恶心的画像,却被亚伦波维尔挡开,转而劈向一旁的书架。 “轰隆”结实的黑木书架如豆腐般被一分为二,轰然倒塌。无数纸张如雪花般纷飞飘落,当它们全部落地后,瑞基震惊地发现—— 这些全都是画,而画中人都是他,还摆着各种不同的羞耻姿势。 “哇奥——”亚伦波维尔望着化作废墟的书架,眼中的贪婪愈发炽热,“殿下还是这么火辣呢。” 他回头痴迷地凝视着墙上的画像:“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砍,唯独这幅画不行。” “这可是我耗尽心血、画出的最最最满意的作品。” 瑞基看着满地银秽不堪的画像,气得七窍生烟,脸红到脖子根。 他握剑的手剧烈颤抖,猩红的眼眸化作竖瞳:“你这个该死的杂种……” 下一秒,眼中红光骤放,他身形如电般闪现至亚伦波维尔面前,举剑朝这个不知为何死而复生的东西狠狠砍去—— 然而剑刃砍中的瞬间,亚伦波维尔的身体突然虚化,化作一团黑雾飘散到一边,旋即重新凝聚成形。 “诶呀诶呀~”亚伦波维尔的声音带着得意的嘲弄,“是不是砍不到了?” 瑞基看着浮在虚空中的烟影,瞳孔骤缩:“魇魔?!” 魇魔是魔界的上古魔种之一,属于混邪魔鬼。 混邪魔鬼虽被称为魔族,但与魔界正常魔族截然不同——无论是普通魔族百姓,还是被称为“恶魔”的高阶魔族,都拥有智慧和逻辑思维,在前炽天使长光耀晨星堕天成撒旦后归化于他,受严密秩序约束。 而混邪魔鬼却是混乱与破坏的化身,不关心权力、秩序或谈判,只想屠杀、吞噬、污染世界。据说它们本是无尽深渊的怪物,只是跑出来后恰好栖息在魔界。 因其混乱破坏的天性,混邪魔鬼不为梅西耶世界任何生灵所喜。经过千万年的对抗与猎杀,这些邪魔早已灭绝。 他喃喃道:“魇魔……早就该灭绝了才对……” 突然,脑海里浮出在魔界时的一个场景—— 玛尔巴什曾告诉他皇室军里混进了魇魔,自己却认为他在为泄露军情、害死彼烈王叔找借口开脱。 原来……他竟然没有撒谎! 一旁的玛尔在看到亚伦波维尔变形后,猛地变了脸色。 是他! 那只在他差点被菲尼瑟斯心灵法术控制后,偷袭并刺杀了他的魇魔! “桀桀桀桀……”亚伦波维尔笑了,“是啊,但谁让我运气好,被神选中了呢?” 瑞基猛地抬头:“是魔瑞寇——?!” 想到之前被他斩首却又在霍普市活蹦乱跳的艾摩斯,他迅速地拼凑出了背后的真相:“祂把你复活了?” 亚伦波维尔重新凝聚起实体,黑色羊皮鞋落地,站在了议事厅中央。 “没错!”他阴翳地看着瑞基,狞笑道:“被殿下你撕成碎片后,我的灵魂被在暗处目睹了一切的菲尼瑟斯大人收下,接着祂赐予了我这具强大的身体,还有吸取记忆、替换他人的力量。” 玛尔听后,额角青筋暴起,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拳。 菲尼尔……菲尼瑟斯…… 魔瑞寇那个混蛋!! 祂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瑞基——看着祂的儿子被霸凌欺辱,甚至被引诱到危险的龙穴,差点被杀死? 瑞基不认祂是对的。虎毒尚不食子,这种家伙根本不配当父亲!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瑞基,眼中满是心疼。 虽然自己双亲早逝,养父母也惨死,但起码他还感受过家人的爱。他能承受来自外界的任何恶意,却无法接受至亲至爱的恶意与狠毒。 简直无法想象,瑞基这些年是如何顶着双亲的冷漠,咬着牙走到今天的。 瑞基对于魔瑞寇在暗中故意看他受苦受难这件事已经麻木了。 祂能一边当他的骑士长,对他百般包容温柔如水,一边又能突然把他丢进无尽深渊;能在纯白法师塔说要教养他,却又在自己忤逆祂时毫不犹豫地决定杀死他…… 那个疯子做什么,他都不会再觉得奇怪了。 只不过让他在意的是—— “祂复活你,绝不会是一时兴起,”瑞基盯着他,红眸闪烁,“当初菲尼瑟斯派给你的是什么任务?” 亚伦波维尔眯起眼,“没想到殿下竟然如此敏锐。” “可见外界说你暴戾愚蠢全然不实——你骗了他们。”他嘻嘻一笑,肩膀耸起,双手合十,手指轻点,“糟糕,我更喜欢你了呢……” “不过你说得没错,神确实有任务交给我,告诉你也无妨。” “菲尼瑟斯大人虽是神的分身,但力量被严重压制,无法完全发挥威能,但祂的智慧无人能敌!” 他张开双臂,豪情万千道:“祂需要魔界归顺臣服,这样就能让魔界军队入侵人界和天界,配合英灵军拿下梅西耶世界,然后杀掉世界之墙的抵抗军,打开保护梅西耶世界的次元壁,使真身得以降临。” “而要让魔界臣服,最快的方法便是让贵族倒戈,要让贵族倒戈,就必须除掉皇室党派,击倒魔王撒旦在魔界的统治。” “皇室党派最强的三人,无非就是亲王彼烈、大贤者玛尔巴什,以及你——撒旦之子瑞古勒斯。” “于是菲尼瑟斯大人要求我杀了玛尔巴什,提取他的记忆取代他,再杀死彼烈亲王,瓦解皇室军,活捉你。” “什么?!”瑞基没忍住惊呼出声。 菲尼瑟斯竟然这么早就盯上了玛尔巴什? 亚伦波维尔说到这里,灰蓝色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恶意:“我早就想杀他,只可惜菲尼瑟斯大人一直不允许我出手。所以当我得到这个机会时,简直高兴得要疯了!” “他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凭什么被你如此看重?”他痴迷地凝视着瑞基,声音扭曲而疯狂,“更可恶的是,你居然喜欢他?!” “那我就一定要杀了他!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瑞基的失态不过一瞬,很快便冷笑道:“可惜你们失败了。” “也不意外,就你这种能想出‘杀了王储、王就会娶你妹妹,波维尔家族就能成为魔王亲家’的蠢东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玛尔巴什哪是轻易能对付的,十几个顶级大家族联手都斗不过他。 那家伙可是一直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呢。 亚伦波维尔的脸阴沉下来。 他盯着瑞基,恶毒的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不,我成功了。” “我杀了他——”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玛尔巴什撒旦森。” 第126章 杀不死的男人 阴森的议事厅内,倒塌的黑木书架如断骨般横陈,银秽画像散落一地,幽暗的光线在惨白的石柱间游走,将互相对峙的三道身影延长拉成扭曲的黑影。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整个空间。 “……你什么意思?”瑞基握着猩红长剑的手隐隐颤抖,声音在空旷的厅堂中回荡,“什么叫你成功了?” “玛尔巴什还活着,你怎么可能——” “对!可他还活着!”亚伦波维尔情绪激动地尖叫起来,声音刺破了寂静,在大厅内回响。 他抱住脸,瞳孔缩得只有针尖大小,面容在阴影中扭曲而狰狞,“他死了,但又活了——他在我面前活了过来!” ……什么? 瑞基脸色难看,“你怎么杀死他的?” 亚伦波维尔缓缓移动视线,细小的瞳孔颤抖着。 “去年秋分那天,菲尼瑟斯大人曾去到了他的法师塔。” “祂本欣赏玛尔巴什的才华,想要将他收至麾下,赐予他无上的力量与荣耀。” “然而玛尔巴什那个小子冥顽不灵,竟然拒绝了神的邀请!” 瑞基红眸一颤,暗中咬紧牙关。 他知道菲尼瑟斯曾经私下找过玛尔巴什,并且以为他们是那时“勾搭”上的,嫉恨得要死。 但在知道菲尼瑟斯就是魔瑞寇的分身,魔瑞寇知道时间回溯前的一切,并且对玛尔巴什无比憎恶后,他就意识到背后的一切恐怕没有当初自己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只是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握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剑刃在微光中摇摆不定。 他有种预感,这只魇魔将会揭开某个谜团。 但…… 如果真相不是他想的那样,如果玛尔巴什从来没有出卖过军情,也没有害死王叔,自己真的冤枉了他,那该怎么办? 那自己对他的指责、憎恨,以及后面的夺权打压,岂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胸口突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窒息感。 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不! 瑞基暗自甩了甩头,将心中摇摆不定的心思甩走。 既然已经决定让他离开魔界,不会再爱他,那就绝不能轻易动摇! 不管之前如何误会,后面他发动政变,将自己囚禁在高阁之上强取豪夺,还把他弄成了一个…… 他瞥了眼地上不堪的画像,红眸里闪过羞耻与愤恨。 不论如何,虽然自己对他仍有感情,但他绝不再允许自己变成曾经那个卑微的恋爱脑。 强扭的瓜真的不甜,不对等爱情的苦他已经吃够了。 虽然魔瑞寇对自己残忍至极,但不得不承认祂说得没错。 他不能再这么软弱,不能再为了被别人“爱”而践踏自己的尊严。 爱不是一切,玛尔巴什也不是一切。 以前他总以为没了那个人,他就活不下去。 可现在呢? 他还活得好好的。 以后他也会活得好好的,那个人想必也是一样。 没有自己,他说不定能活得更轻松。 瑞基冷声道:“玛尔巴什拒绝了菲尼瑟斯,于是菲尼瑟斯决定杀了他?” 亚伦波维尔阴翳地笑了:“当然不止如此。” “虽然他不能为神所用,但他的身份和皮囊却极其有用。他是你最信任宠爱的人,而且和彼烈亲王关系密切——” “彼烈亲王甚至打算将他过继为亲子,然后立为继承人。” “要想出其不意地杀死彼烈,玛尔巴什的身份简直再合适不过!” 瑞基瞳孔猛地收缩,愤怒如烈火般从胸腔涌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而他身旁阴影中的玛尔听到这句话,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双拳死死地握紧,骨节泛白。 彼烈…… “但没想到玛尔巴什那小子竟然有两把刷子,竟然抵抗住了菲尼瑟斯大人的八环心灵支配术,”亚伦波维尔啐了一声,“不愧是千年来最年轻的大贤者法师。” 瑞基冷笑:“别告诉我菲尼瑟斯放了个法术没成功就走了,这可不像祂。” 亚伦波维尔回答:“菲尼瑟斯大人的这具身体曾受过重伤,三天内只能使用一次八环以上的法术。在没能解决掉玛尔巴什后,他的法师塔自动启动了防御法阵,祂不得不先撤离。” “玛尔巴什虽然扛下了法术,但身体也受到不小的损伤。” “于是藏在暗处的我,便趁机将他杀了。” “我用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地绞烂了他的心脏——反正我的身体会占领他心脏的位置,那块烂肉根本没用。” “他的血流了一地……那颜色,鲜红滚烫,那气味,甜美醉人,嘻嘻嘻嘻……” 魇魔咧嘴,英俊的脸露出森白的獠牙,“手刃仇人、沐浴在他鲜血中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但是……但是——” 他脸上的愉悦瞬间扭曲成恐惧:“就在我趁着他的尸体还没有凉透,准备吸取他的记忆时——” “啊啊啊!”他抱住头凄厉地尖叫,“好疼!好疼!现在想起来都还是好疼!” “我吸取不到他的记忆!他的记忆被可怕的、我从未见过的青光保护着,那道青光差点撕碎我的灵魂!” 瑞基震惊:“青光?那是什么?”防护圣光都是金色或者白色的。 魇魔抱着头,颤抖道:“我不知道……但那种感觉……” “那种压迫感……就像我的灵魂被魔瑞寇抽走、在世界夹缝中见到神的真身时一样……” “那种至高无上的存在,那种你永远无法对抗的、法则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魇魔细小的瞳孔剧烈颤抖着,“在我从玛尔巴什的意识中逃出后……” “那个心脏被我剖出,已经断气半个小时的男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瑞基猛地瞪大眼,“什么?!” 玛尔眼睫轻颤,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缓缓闭上眼,心中涌起一阵苦涩的叹息。 算了,这只魇魔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来不及阻止。 就让他知道吧。 他也带着私心,想看瑞基知道彼烈王叔“死亡”真相、发现他误会自己后会是什么反应。 况且,被魇魔杀死的这一次,也是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即使逃到这个世界,他身上的仙骨依然存在,天道对他宿命的诅咒枷锁仍然存在。 “玛尔巴什不但活过来了,他被我剖掉的心竟然又长了出来……”魇魔浑身打颤,声音里满是惊恐,“他是个怪物……他是个连神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玛尔默默移开视线,神色复杂。 唔,如果这只魇魔也有中州世界的天道所赐予的仙骨,它也可以像他一样不死不灭。 当然,也不是永远不死的。 被天道选中之人,生死不由己,注定薄亲寡情,不得与任何人有深厚纠葛。完成天道赋予的使命后,便会立即消散如烟,仿佛从未存在过。 总而言之,他就是个出生前就被天道选中的倒霉工具人。 不但他倒霉,所有与他关系亲近的人都会遭殃——那种不得好死的倒霉。 更可恶的是,当他质问天道为何选中自己、为何要承担这一切时,天道却冷漠地回答:这是你的宿命。 肩负伟大使命者,注定要经历常人不能忍之苦,遭遇常人不能受之痛,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方能锻出强者,只身对抗千军万马,拯救苍生于水火。 ……放他娘的屁! 因为这该死的宿命,他最憎恨被束缚,憎恨身不由己。 过去千百年里,他一直在寻找能够彻底杀死自己的方法—— 天道不让他死,他偏要死!他要挣脱天道强加的枷锁,让那该死的苍天知道:他命由他不由天,他是个人,不是工具! 在中州修真界时,但凡有什么危险之事,他都冲锋在前,尝试赴死没有千次也有百次,可惜就是死不成。 不但没死成,修为还越来越高,直接成了中州世界唯一的真仙。 可惜他就算成仙了也没用,还是得完成宿命后消逝,不可能飞升。 后来,他在研究“飞升”时,无意中发现了世界壁垒的存在——原来这宇宙之中,并非只有中州一个世界! 在不断实验后,他成功撕开了世界壁垒,逃离了中州世界。 进入世界夹缝时,他的肉身被空间乱流撕得粉碎,没想到仙骨竟不肯离去,反而护着他的残魂四处飘荡。 恰逢魔瑞寇吞噬毁灭了闪米特世界,开始破解梅西耶世界的壁垒。仙骨便趁机从魔瑞寇撕开的裂缝中溜进了梅西耶世界,夺舍了无尽深渊祭坛中那具刚断气的堕天使婴儿。 他借那个婴儿之身活了下来,而仙骨也再次化为他的脊中剑,裁云。 接下来嘛……就是尝试饿死自己不成,反而被瑞基给捡到,强行养大了。 听了魇魔亚伦波维尔所描述的玛尔巴什死而复活一事,瑞基心道难怪上辈子时间回溯前,自己被一剑穿心后,玛尔巴什坦白自己来自异界且无法死去时,菲尼瑟斯并未显得特别惊讶。 他冷声问道:“玛尔巴什杀不死,所以菲尼瑟斯便退而求其次,让你杀了彼烈王叔的助理迪伦,然后取而代之?” 亚伦波维尔眯起眼,似是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回忆。 “不错,”他说,“这次我成功了。” 亚伦波维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毒蛇般阴冷,“可是我在传递皇室军军情消息时,却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玛尔巴什在彼烈出征前,曾拼命试图阻拦他。” “他似乎笃定彼烈一定会死,就好像……他早就见过了彼烈的未来一样。” 第127章 彼烈亲王 【一年前,魔界】 幽木地狱都城,常青城—— 蓝月如钩,清冷月华洒向巍峨的领主城堡。城墙下,黑甲皇室军静默列阵,整装待发,兵戈森然,杀气凝重。 城堡平层堡垒边缘,巨大的魔龙匍匐蹲伏,鼻尖喷吐着猩红火花。它狰狞的竖瞳扫视着城下军队,巨颚微张,嘴角勾起残忍嗜血的笑。 和其他战士一样,它早已按捺不住,渴望血洗叛军,撕碎那些倒戈邪神的叛徒。 刚为菲尼瑟斯传完密信的亚伦波维尔整了整胸前军徽,紧握着调换好的假情报,径直走向平层堡垒——彼烈亲王和他的龙正在那里等待。 彼烈亲王急需这份地图资料,拿到后便会骑龙率精锐闪击叛军。这一战生死攸关,是他与主张归顺邪神的贵族世家们的最终对赌。他的计划是全歼叛军后,立刻掉头血洗所有支持邪神的势力。 亚伦波维尔紧握着致命的假情报,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真可惜啊,彼烈……这份资料是假的,而你也永远杀不了支持神的人了——这场战役,便是你的埋骨之地。 就在他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正准备登上平层时,远处骤然撕开一道魔法传送口,淡绿色的身影从中疾步而出,直冲向站在巨龙身旁的男人。 “彼烈——不,你不能去!” 这道清澈冷静的男声,亚伦波维尔再熟悉不过。然而声音的主人第一次带着如此激动的情绪,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更让他奇怪的是,玛尔巴什不是应该在第九狱皇城陪伴瑞古勒斯王子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亚伦波维尔止住了脚步。 不论如何,玛尔巴什撒旦森的出现,对他这个潜伏的细作来说绝非好事。更何况他不久前才刺杀过对方,险些被反杀,若是暴露身份,必死无疑。 冷静,他在心中默念,越是关键时刻,越要保持冷静。 魇魔灭绝多年,梅西耶世界对付魇魔的手段早已失传,没人能识破他的伪装。 给自己打完气后,亚伦波维尔神色淡然地退回城堡内部,假装倚墙等候,实则悄悄将靠墙的身体虚化,穿过石壁,只露出一只眼睛窥探平台上的情况。 巨龙身下,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夜风将他墨绿色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如瀑的黑发被束成一束低马尾,在风中飞扬,透着不羁的英武之气。 “玛尔?”男人转身,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星目,下颌线条刚毅如刀削。 “你小子怎么来了?” 玛尔巴什喘着粗气,浑身染血,脸色苍白如纸:“不……不要出军,千万不要出军!” 彼烈见他身上血迹斑斑的模样,尤其是左胸心脏处血迹最重,黑眸猛地一缩。他当即挥手将斗篷甩至身后,从城墙边缘一跃而下,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等等——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玛尔巴什看见他身上的陨铁战甲,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幻想,踉跄着后退两步,本就苍白的面容瞬间惨白如死人。 然而他退不了几步,便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额头汗如雨下:“我……我没事。” “彼烈王叔,不要出军,千万别去!”他一边用袖口拭汗,一边急促地喘息,“行军图……我手上的行军图和舆图不见了!很有可能被已经到了敌军的手里,这场闪击很可能会失败,你……”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的恐惧:“你会死的!” 彼烈听罢,眯起了眼。 他放慢脚步,缓缓走到玛尔巴什面前,单膝蹲下。 “小子,”他轻轻将手抬起,温和地按住他的肩膀,“别怕。” 彼烈上下打量着他狼狈的模样:“先跟我说说,你这是怎么了?” 玛尔巴什低头,这才察觉到自己此时不但头发凌乱,左胸处的衣服更是破开一个大口,能直接看见衣下光滑的肌肤,只是被殷红血迹掩盖,乍看不易察觉。 向来冷静自持、一丝不苟的大贤者法师,头一次如此狼狈地出现在别人面前。 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无措,这抹鲜活的神情瞬间撕破了他惯有的沉稳面具。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智者,反而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青年——褪去伪装后,终于露出了符合他年纪的模样。 “你这小孩,”彼烈见他眼神别扭,抿唇不语,头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硬撑。” 他伸手揉了揉玛尔巴什的脑袋,将他本来只是略显凌乱却依然束好的长发彻底揉成了棕色鸡窝:“快说吧,一会儿迪伦来了我就得走了。” 说完,顺手给他施了个恢复体能的治疗术。 玛尔巴什在听“小孩”二字的瞬间,脸色骤然紧绷,嘴角用力抿住,似是要落泪却强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扶了扶左眼前的单边金丝眼镜,声音重新变得冷静克制:“我在法师塔内遭到了叛军首领菲尼瑟斯和魇魔的袭击。” 彼烈听到菲尼瑟斯的名字时瞳孔骤缩,接着听到魇魔二字,更是惊呼出声:“魇魔?!” 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咒骂:“那个疯子竟然制造出了魇魔……” “该死的梅西耶,我已经几千年没见过那阴毒玩意儿了!”他紧张地握住玛尔巴什的肩膀,魔力细细探查着他的身体,“这东西不厉害,但恶毒难缠,每只的特殊能力都不同,连我跟晨星对付起来都费劲,你这孩子得吃了多少苦才活下来……” 魔力扫查完毕,发现他四肢俱全,彼烈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你看起来只是体力损耗过大,没有致命外伤,心脏也还在。要知道魇魔寄生会首先吃掉宿主的心脏,然后将本体安置在心脏处……” 然而当他抬头看到面前青年左胸心口处明显被撕烂的布料,以及那显然是从胸口喷溅而出的血迹时,他猛地愣住了。 玛尔巴什见他表情凝固,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同样僵在了原地。 “我……嗯……”他紧张地垂下头,眼神闪烁,“就是……” 彼烈突然道:“你死不了,对吧?” 玛尔巴什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色惨白地抬头,眼神破碎,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 彼烈长叹一声,“难怪你总是不要命地修炼和执行任务,原来如此……你这家伙可真是——” “彼烈!”玛尔巴什突然打断了他,“很抱歉我一直没有坦白身体的特殊,但这次出征你绝对不能去!” “我们的军情全部泄露,菲尼瑟斯他们必定做好了万全准备要置你于死地,你不能去!” 彼烈双手环胸,睨了他一眼:“哦?”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会死?”他扬起下巴,桀骜不驯地笑了,“老子可是晨星的双生天使,实力不输于他。要不是我天性懒散不喜工作,炽天使长的名头,甚至魔王撒旦之位都未必轮得到他。” “这也是为什么晨星让我留在魔界——给你和瑞基两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当保姆,顺便镇住魔界这群不安分的杂种。” “而且那群支持魔瑞寇的叛军,不过是些中低级魔族罢了。以我的实力,镇压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军队,靠我一人就能捏死那群蚂蚁。带兵不过是为了省点力气。” 强大而恐怖的黑暗之力从彼烈身上汹涌而出,第四狱原本无云的夜空瞬间变得黑云翻滚,云层深处雷声轰鸣。瞬间,整个第四狱的魔族都在他的威压下颤栗。 他双手环胸,微微俯身,黑色的瞳孔变成绿色,在黑暗中幽幽发光:“所以,玛尔巴什,告诉吾——你为什么如此笃定,那样一群乌合之众能杀得死近乎半神的吾?”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恐怖的魔压如山岳般压下,玛尔巴什被这股力量压得脸色煞白,双腿微微颤抖,却倔强地挺直脊背,寸步不退。 他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满是坚决:“彼烈……我……对不起,我不能说。” “但请你相信我——”他的声音因为魔压而有些发颤,“我绝对、绝对没有骗你!” “唉,算了。”彼烈看着玛尔巴什倔强绝望又破碎的眼神,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不说就不说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这小子有秘密了。” 玛尔巴什愕然:“什、什么意思?” 彼烈见他愣住的模样,满意地嗤笑出声:“你恐怕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小家伙?” 他摸了摸下巴,眺望远方蓝月,感叹道:“大爷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对劲。” 玛尔巴什瞪圆了眼。 “有什么好惊讶的?”彼烈斜睨他一眼,“你第一次被瑞基带着来见我时,刚看清我的脸,呼吸就乱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也开始乱瞟,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说明什么——很明显,你认识我呗。” “但一个在人界流浪十多年的野小子,怎么会认识魔王撒旦的双生兄弟,魔界亲王?” 玛尔巴什心虚地垂下头,沉默不语。 “后来,我发现你确实很了解我的脾性,就更确定了。”彼烈闭上眼,叹道,“我跟晨星旁敲侧击套你的话,但你这小家伙聪明得紧,怎么都不上当,搜魂术在你身上也不起作用。” “我曾建议晨星保险起见除掉你,但晨星见瑞基实在喜欢你,你又暂时没有危害性行为,他不想让瑞基伤心,就驳回了。” 玛尔巴什垂着头,依旧一言不发。 彼烈睁开一只眼,见他跟个闷葫芦似的又不说话了,便侧身凑近,小声道:“欸,你到底是谁,怎么认识我的——真不能说?” 玛尔巴什抖了抖身子,用力摇了摇头。 彼烈见他脸都憋红了也不愿透露分毫,便不再强求:“好吧好吧,那我不问了。” 他转头看向远方的蓝月,声音变得遥远:“但我这次出征,必须去。” 玛尔巴什猛地抬头:“为什么?!” 彼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我和那群贵族签了契约呗。”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那些狗东西非要整什么对赌契约,说要是我赢了叛军,他们就再也不归顺邪神,并且心甘情愿将灵魂献给我,全力效忠皇室,效忠瑞基。” “我其实一点也不稀罕他们的灵魂,但我不同意,他们就会去找瑞基。而你知道瑞基的脾气,那小子绝对会被他们哄着签下契约,然后傻乎乎地去送死。” 彼烈“啧”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你知道的,瑞基作为王储,根基一直不稳,实力也远没有强大到像我和晨星那样可以碾压整个魔界。所以我们必须为他多操心。比起瑞基,还不如我来签。虽然明知有诈,但我比瑞基强得多,我出马胜算更大。” 玛尔巴什脸色一白,他知道魔族一旦签订契约,就必须履行,否则灵魂会被法则直接抹除,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见无法阻止彼烈出征,他急切道:“既然如此,那请让我和您一起出征!” “不行。” 彼烈果断拒绝,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你跟着我一起走了,有人偷家怎么办?” “留瑞基那个傻小子一个人待在皇城,我可不放心。” 玛尔巴什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显然他也赞同这个担忧。 “好了,你不用替我担心了,担心也没用。”彼烈潇洒地摆手,“回潘地曼尼南去吧,瑞基比我更需要你。” 提起瑞基,玛尔巴什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但很快又变成了头疼。 彼烈知道小侄子对眼前人的痴缠,见他牙酸的表情,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啥,我也不知道瑞基为什么会对你……唉,好好的兄弟不做,非要做情侣干嘛?真是委屈你了。” 玛尔巴什摇头,“没事,他只是被那些纨绔带歪了,现在不过是新鲜感作祟,以后成家立业了就好了。” 彼烈满意地点头,“看看,这才对嘛。要是瑞基那臭小子有你十分之一省心,我和他老子也不用这么头疼了。” 他叉腰,拍了拍玛尔巴什的背:“不管怎样,瑞基实在太不像话了。等我料理了叛军,回来就好好收拾他,让他给你道歉。” 说完,他又轻描淡写地补充:“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 玛尔巴什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从自信满满变成了现在这副可能赴死的不确定,慌张道:“你……” 彼烈突然伸出食指,打断了他:“其实吧,到我们这种级别的长生种,是能隐约感知到自己命运的——在签下契约的那一刻,我便有种预感,我活不久了。” “而你现在的突然出现,更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他望向远方蓝月,神色平静得可怕:“但是没关系,该来的,总会来的,害怕也没用。” “行了,”他偏过头,看向棕发青年,“我可不是因为无聊才和你闲聊这么多。” “玛尔巴什,或者说不管你真实身份是谁——” 玛尔巴什浑身一僵。 彼烈转过身,郑重地凝视着他,声音低沉而诚恳:“看在我跟晨星收留了你,并且将你当作亲子悉心教导的份上,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夜风呼啸,月华如霜。 “替我照顾好瑞基。” 第128章 世界的裂缝 蓝月悬空,清冷的月华洒在两人身上,夜风萧瑟,彼烈亲王浓密的黑发被吹得飞扬,墨绿色的披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 这个平日里散漫的男人此刻无比认真,深邃的眼眸倒映着面前棕发青年无措的脸庞:“玛尔,替我照顾好瑞基。” 身后的巨龙抖了抖翅膀,伴随着雷鸣般的呼吸声。 “晨星虽然是瑞基的父亲,但他根本不会带孩子。” “明明宝贝那小子宝贝得要死,却总是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表面对瑞基严厉得要命,把瑞基搞得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父子关系僵硬得很。可那家伙私下里又总是悄悄观察瑞基,还总问我是不是太过严厉了……” 彼烈无奈地敲了敲头,“唉,你说他明明其他方面都优秀得很,怎么在当家长这块就这么糟糕呢?” “反正晨星他是带不好孩子的了,只能指望你。你是瑞基最信任的人,也比他成熟得多。我要是不在了,也就你的话他能听得进去了。” “当然了,还有照顾好你自己啊。” 他点了点玛尔巴什白皙的额头,在蓝色月光中咧嘴笑道:“别再仗着特殊能力虐待自己了,该吃吃该喝喝,开心一点,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玛尔巴什咬紧牙关,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哽咽:“……你担心他的话,就好好活着,自己去照顾那个麻烦精。” 彼烈闭上眼,长叹一声。 他按住玛尔巴什的肩膀,睁眼直视着这个淡漠却倔强的青年,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玛尔巴什,看着我的眼睛。” 玛尔巴什眸光颤抖着对上他的视线。 “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好瑞基,好吗?”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保证努力活着回来。” “等我回来,你当我的继承人怎么样?第四狱幽木地狱,我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这个懒散的亲王突然咧嘴一笑:“当然,我的工作到时候也一并交给你啦。” 玛尔巴什瞳孔猛地一缩。 “您……您……”他不知所措地结巴,“不行,这不合规矩……” “我会照顾好瑞基,护他周全,但继承人……我只是个来路不明的人,不能当你的继承人!” 彼烈嗤道,“老子说可以就可以,你只管说答不答应。” 玛尔巴什声音发颤:“我……我不知道……” 他垂下头,声音细如蚊呐:“我很想……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 “那就是答应了!”彼烈用力握住他的肩膀,豪爽地大笑,“想就够了!一个大男孩,扭扭捏捏瞻前顾后的,也不知道你这颗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好了,就这样定了,你答应了我就放心了。”他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抛到玛尔巴什怀中,“拿着这个。如果我死了,就去幽木城堡书房左上角第三个抽屉,里面有我留下来给瑞基和你的东西。” 说完,彼烈伸了个懒腰,四处张望,“迪伦呢?那老家伙怎么拿个资料磨磨蹭蹭的,还不来?” “我去找他——” 躲在暗处的亚伦波维尔见状,猛地收回偷窥的眼睛,身体瞬间恢复成迪伦的模样。 他紧握着致命的假资料,装作赶路匆忙的样子,急步登上楼梯,踏入堡垒平台,朝整装待发的亲王走去。 “亲王殿下,这是您要的资料。”他根据迪伦记忆中与彼烈相处的模式,恭敬地递上资料。 彼烈接过资料,匆匆扫了一眼便合上:"“嗯。很好,出发吧!” 说完转身,准备跨上巨龙。 墨绿色的巨龙顺势伏低身躯,露出背上的龙鞍。 玛尔巴什急道:“等等!彼烈,你不和我签订契约吗?” 彼烈一脚踩在镫上,单手握住缰绳,疑惑道:“什么契约?” 玛尔巴什声音有些颤抖:“你让我照顾瑞基,万一我……我做不到怎么办?” “唔,”彼烈眼珠转了转,随即耸肩:“那我也没办法啊。” “如果是你的话,你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就算我和你签订契约,逼你照顾瑞基,给他当保姆,但只要你愿意,你肯定会想办法摆脱契约的,对吧?” 玛尔巴什面色一僵。 彼烈撇嘴,“那签和不签有什么区别?” 玛尔巴什神色抽搐:“可你刚才还那么郑重地拜托我——” 彼烈哈哈大笑,“那还不是在道德绑架你嘛!” “你这个小古板,跟你耍心机没用,但你格外认死理,道德感又强。我这么跟你卖惨坦白,恐怕比签一万个契约都管用。” “况且,瑞基那臭小子,要是连你都受不了他,那也只能算他活该。我们做长辈的能帮他铺路,但不能永远帮他做决定,他迟早要学着长大。” 玛尔巴什咬牙,“知道了!” 他突然高声宣誓,声音在夜风中无比清晰:“我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瑞基,瑞古勒斯撒旦森王子!即便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他死!” “若违背此誓,我便日日夜夜、永生永世承受钻心剜骨之痛!” 彼烈眨了眨眼,嘴角抽搐:“你……也没必要这么硬核吧。而且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话……” “行了,不能再拖了,我走了。”彼烈伸出食指指着玛尔巴什,咧嘴豪爽地笑道:“等着我回来啊,我未来的乖儿砸!” 说完,他猛地一拉缰绳,巨龙长啸一声,振翅冲天而起。 亚伦波维尔瞥了眼玛尔巴什,强忍着对此人的恐惧与厌恶,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迪伦。他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即化作黑烟飞向城墙下的大军,带领部队跟随巨龙的身影出征而去。 …… “后来,皇室军确实遭到了菲尼瑟斯大人率领的自由之军埋伏,但彼烈实在太过强大,自由之军不但完全奈何不了他,还被他一人杀得七零八落。” “不过这也在菲尼瑟斯大人的预料之中,”乌夜城庄园的议事厅内,亚伦波维尔回忆道,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崇拜,“祂要的就是彼烈掉以轻心。” “正当皇室军开始提前庆祝胜利时,菲尼瑟斯大人瞬移至彼烈的魔龙背上,在世界壁垒上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 “裂缝后是暴虐的次元漩涡,瞬间将彼烈、他的龙,连同其他倒霉蛋一起吸了进去,绞成了血雾!” “什么?!”瑞基瞳孔骤缩,声音因震惊而破音:“次元……漩涡?” 那是什么?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或者说,超出了所有凡间生物的理解。 “次元漩涡就是时间与空间交错的乱流——起码菲尼瑟斯大人是这么说的。”亚伦波维尔说道,“反正我也不懂那是什么,但那副世界末日的画面我永远不会忘……” “天空被撕裂,扭曲的空间如无数暴虐的漩涡,吞噬搅碎一切。就连彼烈那样强大的存在,在次元漩涡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 他抱住头,浑身颤抖:“可怕,太可怕了……” 瑞基咬紧牙关,眼睛血红地瞪着他:“所以害死彼烈王叔的不是玛尔巴什,而是你!!” 亚伦波维尔放下双手,阴翳地注视着他,森然笑道:“不错,正是我。” 他发出“桀桀桀”的怪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玛尔巴什那个怪胎面对害死彼烈的指控一言不发,全盘认下,但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我能继续潜伏在皇室军里,接近你,然后……得到你。” “只是没想到那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然把你逼走了,接着不按常理血洗了暗中支持神的贵族,还在菲尼瑟斯大人屈尊降贵前来谈和时,直接用毁灭射线杀了祂!” “那可是神的分身,他怎么敢?!”邪神的狂热者尖叫道:“不可饶恕,绝不可饶恕!!” 瑞基猛地举剑,朝他刺去,“不可饶恕的是你——!!” “你害死了王叔,你害死了我的家人!!”他眼睛血红,目眦欲裂,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你这个该死的杂种,我当初就该连你的灵魂一起碾成粉末!!” 话音未落,滔天的黑暗之力从他体内狂涌而出,如怒海狂潮般包裹住猩红长剑,剑身瞬间燃起黑色烈焰,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 下一秒,他怒吼着朝亚伦波维尔劈出惊天动地的一剑,剑气撕裂空气,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劈开! 然而—— “……什么?!” 面对他暴虐的黑暗之力和愤怒的全力一击,亚伦波维尔竟露出狞笑,随手一伸,徒手抓住了袭来的剑刃。 玛尔见状,瞳孔骤缩。 亚伦波维尔居然在吸收瑞基的黑暗之力! 怎么可能? 瑞基血脉中的黑暗之力源自魔王撒旦,是魔界最强大也最暴虐的黑暗力量。普通生物随便碰一下就能被烧死,就算是高阶恶魔,碰触他的黑暗之力后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只魇魔是怎么做到的? 瑞基尝试抽回长剑,猩红剑身却被黑暗之力裹挟着纹丝不动。更可怕的是,他发现体内的黑暗之力正在被疯狂抽取,属于魇魔的黑雾则顺着持剑的手攀爬上来,自己则完全无法挣脱,被魇魔牢牢捕获。 “咦嘻嘻嘻嘻嘻……”亚伦波维尔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贪婪而银邪地凝视着被自己束缚的王子,“没想到吧,我的殿下。” “我的能力,就是无限吸收黑暗之力——任何黑暗之力,都会成为壮大我的养分!” 他的笑容愈发扭曲疯狂: “你逃不掉了!” 第129章 宿命轮回 瑞基拼命挣扎,虚化的亚伦波维尔却死死钳制着他,不让他动弹分毫。 他看着瑞基,得意道:“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自信了吧?” 亚伦波维尔俯身凑近,阴翳地凝视着瑞基:“您知道吗?为了这一天,我等了整整三百年!” “殿下,我美丽而残忍的殿下——” 束缚缠绕着瑞基的黑雾涌动地更加剧烈,贪婪地顺着手向上攀爬,如同一只粘腻的触手吸附在美丽的猎物身上,蠕动着品尝他的每一寸肌肤。 “啊……可恶……”缠绕着身躯的黑雾越勒越紧,并且还在不断蔓延,朝着他的咽喉处爬去。 魇魔的黑雾宛如无底深渊,疯狂榨取着他体内的黑暗之力——那是他唯一的依仗,如今却成了束缚他的枷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冰凉的黑雾覆上雪白的颈项,一部分顺着领口向胸膛蔓延时,死亡和被侵犯的恐惧在心底达到了顶点。 他不会真的要被这只魇魔给煎杀了吧? “不——放开我!!”瑞基眼角血红,身体仅存能动的部分拼命挣扎扭动,“你这个该死的变态……” “我要杀了你!!” 然而越是挣扎,黑雾束缚得越紧,他的力量流失得也越快,如坠泥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溺。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沉重如铅。 随着他逐渐虚弱,亚伦波维尔却变得愈发强大,黑雾如潮水般翻涌膨胀。 “好香,好棒……”他陶醉地呻吟,“这就是魔王血脉的黑暗之力吗?真是我吸收过的最强大、最美味的力量……” 瑞基红眸艰难地瞥向一旁,拼命寻找玛尔的身影。 他在心里庆幸,亚伦波维尔的目标是他,而非无差别的杀戮。这样就算自己遭殃,穆恩先生还能逃走。否则以他一个脆弱人类的身体,对上魇魔必死无疑。 “穆恩……先生……”他艰难地扭动头颅,嘶声道:“快……跑……” 然而在他看清那抹始终站在一旁的绿色身影后,红眸猛地一缩。 他在做什么?! 只见玛尔抽出长剑“黄昏收割者”,青色光华骤然从他身上绽放,如星辰般璀璨夺目。昏黄的剑身被这股神秘力量灌注,瞬间泛起淡青色的光芒。 下一刻,他身如闪电,剑气破空而出,青光如匹练般撕裂黑暗,直斩向束缚瑞基的黑雾—— “啊啊啊啊!” 亚伦波维尔发出凄厉的惨叫,缠绕着猩红长剑的黑雾瞬间被斩断,束缚瑞基的黑暗触手如遇烈日的冰雪般消散无踪。 瑞基感到窒息的枷锁消失,立刻松开剑柄,踉跄着向后退去。 玛尔眼疾手快地将他接住,轻柔地扶他坐在地上,随即挺身上前,稳稳将他护在身后。 瑞基跌坐在地上,瞳孔颤抖。 ……这股青光是什么? 药师不是一个普通人类吗?他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了? 玛尔知道瑞基恐怕对自己身上的灵力有着诸多疑惑,但此刻他已顾不上这么多。 他死死盯着亚伦波维尔,握剑的手愈发用力,指节捏得惨白,深褐色的眼中涌起滔天恨意。 彼烈出征后,他曾偷偷跟上。当空间裂缝撕开时,他试图用仙骨之剑裁云的天道之力扭转次元漩涡,成功救回了那些被吸入的叛军和贵族,却无法拽回彼烈,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世界夹缝中。 而在彼烈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来自修真界的灵力。 回忆至此,玛尔痛苦地闭上眼。 他确实早就认识彼烈。 只是他认识的那位,不是魔王撒旦的双生堕天使、魔界亲王彼烈,而是修真界宗门的彼烈长老。 那时他还是修苍生道的正道修士,彼烈见他第一眼就自来熟地套近乎,对他多有照顾。然而他却厌恶彼烈身上的懒散与市侩,认为那是虚伪,与自己所信奉的正人君子之道背道而驰,从未与他亲近过。 直到来到梅西耶世界,被瑞基带到魔界见到彼烈时,他心头猛然一震,仿佛冥冥中有宿命牵引,命运的齿轮终于缓缓转动。 这副玛尔巴什的身体与他在修界时仙君穆望舒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在中州修真界时,彼烈恐怕早就认出了他。 可那时的自己,尚不识君。 一时间,往昔种种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总是笑眯眯凑上前搭话,亲切近乎慈爱地唤他“小穆仙君”的懒散男人,那些被他冷漠拒绝的善意,以及最终那满门血案的惨烈结局…… 在修真界时,他本可出手阻止彼烈一家的灭门之祸,但对逆天改命的渴望让他选择闭关研究破开世界壁垒之法。 所以他为何对贵族们指认他害死彼烈的罪名全盘承受,毫不反驳? 因为彼烈本就是因他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一切皆已错过。 世间最苦之事,莫过意难平。 鼻头猛地一酸,千年修为也难抑心头波澜。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眼中的水雾溢出,不让自己在此刻失态。 他究其一生都在与天作对,妄图改变命运。 见到彼烈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改变彼烈的命运,却不想机关算尽,千防万防,最终竟败在这只不起眼的小鬼手上。 天道再一次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以及宿命的既定与不可更改。 “你——!”亚伦波维尔化为翻涌的黑雾,悬浮在议事厅中央,朝他发出震天嘶吼:“你是谁?为什么会有这种青光?” 玛尔缓缓举剑,俊逸的脸上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我只是个来自东方的流浪药师罢了。” 他双手持剑,剑尖直至魇魔,“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个——” “还得多谢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大人传授的修行之法。” “和魔法很像——引气入体,炼气筑基,汲取天地灵力,化为己用。” 话音间,剑身青光愈盛,在昏暗的议事厅中如破晓曙光般璀璨夺目,驱散着周围的阴霾。 亚伦波维尔暴怒咆哮:“胡言乱语!你不过是个卑微的人类,我就不信你这点微末光芒能撑多久!” 话音刚落,滔天的黑暗之力从他身后狂涌而出,如恶龙般尖啸着朝两人扑杀而来,瞬间吞噬了半个议事厅。 玛尔在心里咬牙。 确实,自己体内的灵力稀薄得可怜,如今也不过炼气三层的修为,根本无法与这只强大的魇魔正面硬撼。 不过魇魔虽然凶悍,却对光明属性的力量毫无抵抗之力。 要杀它,必须使用纯粹的光明之力,否则便会如瑞基那般,被它吸收吞噬殆尽。 倘若他还是那个仙君穆望舒,区区魇魔,一剑便可斩灭。可惜如今身为玛尔巴什撒旦森,他的魔力同为纯黑暗属性,纵然恢复真身,在这人界也难展全力,实在不敢断言能将这魇魔彻底消灭。 如今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他勉强积攒的微末灵力。 他暗自抵了抵后槽牙,心想若是威廉在此就好了——绝对光明属性的圣骑士,定能将这恶心的东西瞬间净化。 金丝眼镜后,他余光瞥向议事厅书架后的窗棂—— 窗外似有金光闪烁,再细看时,竟是有人在与门口的魇魔雕像激战。 玛尔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瑞基,还能动吗?”他朝身后问道,青光长剑在手中嗡鸣。 瑞基撑着地站起身,喘着粗气道:“可以!” 玛尔一剑劈开朝他们袭来的黑雾,高声道:“过来,从我的药箱里拿一个闪电束的卷轴——最右边第三个格子!” 瑞基没有多想,老实照做,“拿到了!” “可我不会魔法啊,尤其是闪电束这种高级法术——” “不会也得会!”玛尔强硬地打断他,青光剑气再次斩断涌来的黑潮,“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黑雾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玛尔手中长剑的青光渐渐黯淡下去。 “朝着窗子那里放,记住一定要击破窗户!”他咬牙支撑,声音急促,“快!我撑不了多久了!” 瑞基看看窗棂,又看向手中的魔法卷轴。 该死……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深吸一口气后,瑞基狠狠咬牙,打开了卷轴。 卷轴展开的瞬间,狂暴的魔力奔涌而出,与他的精神力骤然链接。 瑞基强忍着大脑高负荷运转的剧痛,拼命集中意念,将卷轴中噼啪作响的雷电之力引向窗棂—— “轰——!!” 与此同时,玛尔挥剑配合,用纯粹的灵力将魇魔试图阻挡的黑雾斩断。 冷白色的闪电如银蛇般划破黑暗,轰鸣着击穿窗棂,在墙壁上炸出一个巨洞,旋即直冲向外面激战的金光与夜魔雕像。 瑞基握着空荡荡的卷轴残骸,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恐怖的雷龙和被撕裂焦黑的地板,失声道:“哇去,这卷轴的杀伤力也太可怕了吧……” 这真的是普通的三环法术吗? 玛尔嘴角微翘。 当然不是——这可是他亲手制作的六环法术卷轴,灌注了自己的魔力。 大贤者法师出品,必属精品。 正与夜魔雕像激战的威廉透过破洞看到室内的魇魔,惊呼:“瑞基!玛尔!” 跟在威廉身边的科恩见到瑞基,惊喜若狂:“瑞基!太好了!” “能帮忙把这铁疙瘩砸烂吗?!”他指着夜魔雕像,大喊,“这东西对魔法免疫,威廉物理攻击不够高,打不烂他!” 瑞基利落一翻,捞起猩红长剑挽了个剑花,张扬大笑:“没问题!”别的不行,蛮力砸东西可是他的强项。 他指着魇魔亚伦波维尔,对威廉高声道:“威廉——你能净化这只魇魔吗?它免疫物理和黑暗攻击!” 威廉爽朗大笑,身上神圣金光愈发耀眼:“包在我身上!!” 玛尔优雅地后空翻落地,推了推眼镜:“那就这么决定了——” 四人迅速调换位置,各自握紧武器,锁定新的目标: “互换对手!” 第130章 危险的想法 “啊啊啊啊——!” 乌夜庄园内,炽烈的圣光如烈日般绽放,亚伦波维尔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不要!不要!!住手啊!好烫——!”它疯狂扭动着黑雾之躯,拼命想要逃窜,却被威廉的神圣光辉死死困住。 “魇魔,邪神的走狗——受死吧!!”浑身被金色圣光包裹的精灵圣骑士怒喝一声,手中的神器炎阳巨锤携带着光明神的怒火,朝蠕动的黑雾狠狠砸下。 ——轰隆!! 地面为之一震! 魇魔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嚎,整个身躯在这来自光明神的至纯圣力照耀下,如冰雪遇烈日般消融、沸腾,最终化为虚无,彻底湮灭于世间。 与此同时,瑞基手中的猩红长剑爆发出滔天黑焰,黑暗之力如怒龙般缠绕剑身,剑光如猩红匹练般划过夜空,斩向高大的夜魔雕像。 “铛——”金属断裂的脆响震彻夜空,夜魔雕像巨大的头颅应声而断。 咚的一声巨响铁铸的头颅如陨石般轰然坠地,将干燥的土地砸出一个深坑,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紧接着,瑞基身形如鹰般腾空而起,挥剑如风。猩红剑身拖拽出无数道黑红色剑气,如箭雨般密集落下,每一道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铛铛铛铛——!” 坚硬的铁躯在剑气狂攻下寸寸崩裂,火花四溅。眨眼间,这座狰狞的夜魔雕像便在剑光中被削成无数碎屑,散落一地。 “好样的!”科恩激动地拍手叫好,矮小的身躯一蹦三尺高,“瑞基,威廉!你们太厉害了!!” 瑞基哼笑一声,大口喘着粗气,利落地将猩红长剑归鞘。 “呼……”威廉将巨锤炎阳背回身后,转向瑞基,“瑞基你——” 话音未落,一道绿色残影从他身边疾掠而过。 玛尔眼疾手快地将腿软欲倒的瑞基揽入怀中,声音紧张:“瑞基!你感觉如何?” 四周光线微弱,最近的光源就是威廉背后的巨锤炎阳发出的金色圣光。朦胧光影下,瑞基脸色惨白如纸,汗珠如断线珍珠般从额头滑落,胸膛剧烈起伏,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这是严重脱力的症状。 被魇魔一次性榨取如此多的力量,之后又强行透支斩杀夜魔雕像,瑞基此刻定是筋疲力尽。 玛尔瞥了眼旁边破洞大开的房屋,以及内里狼藉的议事厅,深褐色眸中闪过一丝森冷杀意。 可惜不能亲手碾碎那只魇魔,真是便宜了它。 但无论心中如何恨意滔天,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收回目光,手从瑞基肩膀缓缓下滑至腰间,稳稳扶住他精瘦的腰身。 得仔细检查一番,看看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暗伤。 玛尔轻捏过王子的手,将其手掌翻转朝上,修长的指尖搭在他腕间脉搏处,神色专注地为他诊脉。 瑞基整个人无力地靠在药师身上,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雅的草药香和清冽的雪松香。 他本想向对方道谢——若非玛尔及时相助,他恐怕要与这又脏又潮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可在看到这人揽住自己后,又抓过他的手,三根手指轻搭在他腕间,专注认真的神情后,到了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 瑞基凝视着他认真的侧脸,脑海中没由来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玛尔,这是在做什么?”威廉走过来,叉着腰奇怪道。 瑞基心道,他在为自己诊断身体。 这个奇特的动作,玛尔巴什也做过。 还在人界时,每当自己受伤或身体不适,年幼的玛尔巴什便会握过他的手,让他平放在床上或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三指搭在手腕内侧,一脸严肃地“听”血管的跳动。 神奇的是,那家伙真的仅凭“听”血管的跳动,就可以判断出自己的状态——是否失眠、头痛、气喘、感冒……准得令人咋舌。 “还好,只是脱力。”玛尔听完脉象后,终于松了口气,“你的力量被魇魔抽走了许多,加上使用高阶魔法卷轴消耗了大量精力,幸好没有其他暗伤。” 他低头从药箱中取出三瓶药剂,递给瑞基:“红色的补体力,绿色的补精力,黄色的是力量强化剂。” 瑞基从他手里接过药水,神色复杂。 他以为这神奇的本领只有玛尔巴什会,没想到这个药师也懂。 难道这也是玛尔巴什教他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玛尔秉着他不问他不说,他一问他惊讶的策略,眨了眨眼:“咦?难道玛尔巴什大人去过东方?这可是东方特有的把脉诊断法,只有极少数人才会。” 瑞基疑惑:“真的吗?” 玛尔点头,“千真万确。” 科恩摸了摸下巴,“好像确实如此。我小时候见过一个东方丝绸商人,他带的医师就是这样诊病的。” 瑞基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随即利落地将三瓶药剂一饮而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玛尔对他实在太像人界时的玛尔巴什——那种温和的关怀,细致的照料,还有眼神深处偶尔闪过的复杂情绪。也许是因为他心底最深处,还残留着那么一丝对那个人的眷恋,想要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又或许是因为某些瞬间,玛尔与玛尔巴什重叠得如此真切,真切到让他心跳失序,甚至生出荒谬的怀疑。 但他知道自己突然蹦出来的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二人不仅性格迥异,种族有别,对待自己的态度更是天壤之别:一个视他如毒蛇猛兽,避之不及;一个却……温柔地想要靠近他。 瑞基猛地甩了甩头,强行将脑中这团乱麻般的思绪甩开。 现在不是自作多情的时候,得赶紧去找蒂瓦。 可心底深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却如潮水般汹涌,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瑞基,好些了吗?”玛尔见他甩头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药水。” 说起药水,瑞基嘴里就一阵发苦。 水草混合烂果子的怪异味道在口腔中挥之不去,他连忙摇头,将空瓶匆忙塞回玛尔怀中:“不、不用了,我好多了!” 说完,他躲开玛尔的目光,挺起胸膛,故作轻松地看向破了大洞的议事厅:“走,我们赶快去找蒂瓦!” 威廉和科恩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好!” “等等!”瑞基抢先一步走到议事厅墙前,回头对他们摆手,“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先进去确认里面是否安全——没我的信号千万别跟进来!” 说完便匆忙钻进破洞,飞快地用黑暗之力将墙上那幅恶心的画像融化殆尽,连带着地上散落的银秽图画也一并销毁。 这种羞耻的东西,绝对不能暴露在队友面前,被玛尔看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科恩一头雾水:“里面怎么了?很危险吗?” 威廉握拳,担忧道:“有危险的话,更应该我们一起去才对!”说完就要上前去支援瑞基。 玛尔一眼看穿瑞基的意图,贴心地拦住威廉和科恩:“你们先等等,让瑞基处理里面的事情。” 威廉不赞同:“玛尔,你也看到瑞基刚才都脱力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玛尔摇头,“没有危险,只是瑞基的一些私事。那只魇魔是他在魔界的仇敌,手里似乎有些魔界内部的机密资料,还是让王子自己处理比较好。” 末了,还小声补充一句:“他爱面子,咱们就别戳穿他了。” 威廉和科恩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结合瑞基那傲娇炸毛的性子来看,里面八成有什么皇室丑闻,或者他和玛尔巴什的情感纠葛之类的不宜被别人看到的八卦。 两人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识趣地点头,乖乖在原地等候。 瑞基处理好那些恶心的画像后,探出头来朝他们招手:“好了,里面一切正常——进来吧!” 玛尔率先走了进去,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确认那些该死的画像已被彻底销毁后,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那些脏东西终于消失了。 只是画虽然毁了,内容却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脑子里,怎么也甩不掉。那些变态的画面和眼前活生生的瑞基重叠在一起,让他喉咙发紧。 他盯着走在前面的王子——修长的脖颈在月光下白得发光,黑发轻轻拂过皮肤,每个动作都带着天生的优雅。 一个危险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这世界这么乱,要保护瑞基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把他藏起来。 找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把他好好养着。这样他就不会到处乱跑惹麻烦,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他的主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也不会做那些让人心脏病都要犯的蠢事。 他的小王子,就应该乖乖待在安全的地方,只属于他一个人。 就应该这样。 这个念头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几乎要把他的理智全部吞掉。但下一秒,强烈的自制力就像一盆冷水把他浇醒了。 他猛地闭了闭眼,心里疯狂骂自己——玛尔巴什,你这个该死的禽兽!你怎么能这么想?礼义廉耻和道德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要是真这么干了,他和亚伦波维尔那个变态有什么区别? 不行,绝对不行。 他答应过彼烈王叔,答应过撒旦晨星,不管怎样,一定会保护好瑞基,不让他出事。 他从不食言,说到做到。 不但如此,他还要让他的王子站在魔界的最高点,受万魔朝拜与敬仰。 不惜一切代价。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0-140 第131章 鬼婆巢穴 瑞基一行人穿过空旷的议事厅,昏暗的烛光摇曳着,在地面投下诡异的阴影。 来到紧闭的大门前,瑞基伸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拧—— 把手转动了,却传来“咔咔”的卡顿声,门纹丝不动。 “奇怪。”他皱眉,后退一步,猛地抬脚踹向门板—— “砰!” 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可那扇门依然岿然不动,倔强地死钉在门框上。 玛尔捏住下巴,蹙眉道:“被锁死了?” 瑞基摇头,“不,把手能转,但就是拉不开。” 威廉卸下背后的巨锤,金色的锤身闪烁着神圣的光芒:“要不然直接把门砸烂?” 玛尔点头,“试试看。” 瑞基迅速后退到安全距离,威廉双手握锤,肌肉绷紧,然后猛地举起巨锤朝木门砸去—— 门“劈里啪啦”地碎成了木渣,烟尘弥漫,过了片刻才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众人呆住了。 门后不是走廊,而是一堵厚实的石墙。 “这里不是门?!”瑞基失声道,红眸中满是震惊,“那门会在哪里?” 科恩打了个响指,“那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话音落下,淡蓝色的魔力如涟漪般从他身上扩散,呈波浪状覆盖向议事厅的每一个角落。魔力波纹掠过墙壁、书架,在黑暗中泛起微光。 “那里!”科恩兴奋地指向原先挂着画像对面的墙壁,“那里有魔法波动!” 四人快步走到墙前,瑞基盯着面前这堵还在簌簌掉灰的普通石墙,满脸怀疑:“你确定?” 这怎么看都是一堵普通的墙。 玛尔眯起眼,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空瓶子,朝墙壁掷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墙面如水波般荡起涟漪,药瓶径直穿了过去,紧接着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听起来墙那边不是木地板,更像是草地。”玛尔推了推眼镜,神色凝重,“我们得做好进入未知环境的准备。” 他从药箱中取出几瓶散发着诡异紫光的药剂:“万能抗性药水,能抵御大部分毒素和异常状态。” 几人接过药瓶,拔开瓶塞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们交换了个眼神,接着视死如归地捏住鼻子,仰头一饮而尽—— “呕!!”X4 瑞基擦着嘴角,脸皱成苦瓜:“穆恩先生,你就不能调个不这么要命的口味吗?” 玛尔的脸也绿得像菠菜,显然被自己的药水精彩的口感给噎到了:“啊哈哈……改变味道的话药效就会大打折扣呢……”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一定要研究既保证药效又不折磨味蕾的配方。 科恩挥动魔杖,淡金色的光芒在杖尖绽放,为每个人都施加了一层防护善恶的魔法屏障。 准备就绪后,四人排成纵队——瑞基在前开路,威廉殿后护卫,小心翼翼地穿过了那道诡异的幻影墙。 腥湿阴冷的气息如潮水般涌来,深紫色的诡异灯笼悬浮在半空中,宛如幽冥夜火。 拥有夜视能力的瑞基迅速扫视四周:阴湿的石室内,地面爬满了短小的苔藓植物,墙壁渗着水珠,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的奇怪爪印。 “悉悉簌簌——” 突然,诡异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撕破了寂静。 昏黄的剑光电光火石间闪过,玛尔一剑劈中了朝他扑来的黑影。那怪物在地上连弹两下,竟敏捷地翻身而起,朝众人发出威胁性的嘶吼。 威廉毫不犹豫地举起巨锤,将魔力灌注其中,刹那间,炽烈的金光如太阳般绽放,将方圆五尺照得亮如白昼。 “食脑虫?”科恩在看清怪物的真面目后,忍不住尖叫出声,“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被砍的食脑虫摇摆着肥大的脑袋状身体,粉色触手疯狂扭动,显然被激怒了。 瑞基看着密密麻麻朝着他们围过来的“大脑”,脸色难看道:“还不止一只!” 金光并没有吓到这些怪物。狗一样大小的脑块将他们包围,突然爆发出阵阵紫色光波。 “该死!它们在使用心灵魔法【思维爆裂】!!” 玛尔痛苦地捂住耳朵,剑都拿不稳了。 这些食脑虫的攻击全冲着他来——他是四人中最聪明的,也是它们最想要的猎物。 脑袋里像有根棍子在搅拌,玛尔眼前天旋地转,直接跌倒在地。 见猎物变得虚弱,几只食脑虫立刻扑上前。最大的两只用爪子拖拽他,其他几只朝剩下三人扑去,掩护同伴。 玛尔能感觉到它们在往自己头上爬,湿滑的触须贴着皮肤,想要钻进他的大脑。他拼命推开它们,但脑袋昏沉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 “玛尔!!”瑞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 他一脚踹飞扑来的食脑虫,黑色剑气如怒龙般席卷而出。几剑下去,包围玛尔的恶心脑块被切成碎片,绿色的汁液四溅。 瑞基踢开残骸,慌张地蹲下身:“玛尔……穆恩先生,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红色的眼眸满含担忧。 玛尔缓缓抬起头,看到瑞基那张因担心而紧绷的精致面庞,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他的脸色不太好,太阳穴上像是有两只大象在跳踢踏舞,头颅嗡嗡作响。 该死的,大意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专门猎杀高智力生物的食脑虫。 不过多亏了科恩的防护善恶法咒,他还可以正常思考,而不是直接被思维爆裂的冲击波给震成个傻子,然后被吃掉脑子夺舍。 “我……还好……”他温和地说道,然后扶着瑞基的肩膀借力站起。 瑞基连忙握住他的手,将他架起。那充满韧性的身体在掌下微微颤栗,玛尔能感受到对方因战斗而急促的呼吸,还有那股熟悉的玫瑰香。 他迅速给自己灌了瓶治疗药剂,脸色立刻好转。 “谢了,瑞基。”玛尔温和地朝瑞基一笑,修长的手指在对方肩膀上轻抚了一下,示意他放开。 瑞基红着脸松开了搀扶的手。 另一边,威廉将科恩护得很紧,挥动着大锤企图驱赶那些怪物——作为高智力法师,科恩同样是食脑虫的首要捕猎目标。 “科恩,准备使用反制魔法!”玛尔扶了扶眼镜,冷静指挥道,“瑞基、威廉,食脑虫防御极低,集火最近的这只!打死一只后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力求一击必杀,绝不能给它们再次集体施法的机会!” 三人齐声应道:“明白!” 瑞基和威廉冲向前方,挥剑舞锤猛击那些狰狞的脑状怪物,玛尔和科恩则在后方不断施展防护法术,抵御食脑虫的心灵攻击。 经过一番血战,四人终于将三十只食脑虫尽数斩杀。 “呕——”瑞基挥剑甩掉紫色粘液,看着地上堆积如山的怪物残骸,嫌弃道:“真恶心!” 威廉注入魔力清洁巨锤炎阳的表面,感叹道:“不愧是幽暗地域,怪物层出不穷。” 科恩给自己施展了个清洁魔法,叹气:“唉,毕竟是幽暗地域,咱们没被挖了脑子就已经不错了。” 玛尔展开卷轴,翠绿色的治疗光芒从中涌出,萦绕在四人身上。众人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谢谢,穆恩先生。”瑞基向他点头。他环顾四周,没有感受到威胁,“这里应该没有怪物了。” 确认安全后,他拿出石纹地图,看着离他们极近的红点,“深渊之石就在前面,那里应该也是夜鬼婆维蕾莎和蒂瓦所在的地方。” 威廉握拳:“那我们快出发!” 科恩释放光亮术,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瑞基这才看清真面目——原来这里是个用枯木搭建的诡异密室,分隔出好几间石洞般的隔间。每个隔间都悬挂着鬼婆维蕾莎的“战利品”:戴着头盔的光明圣骑士头颅与盾牌,某位知名大法师的法杖,诡异的断指,金色的茂密长发,泡在罐中的橙色眼珠,以及…… “那是父王的披风!”瑞基指着某个隔间中悬挂的披风,惊呼道,“怎么会在这里?” 他几乎是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熟悉的深红色披风取下。 入手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异样——披风边缘有着触目惊心的破损,布料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暗色痕迹。 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心头。 父王……莫非遭遇了什么不测? “唔,是被维蕾莎捡回来的啊……”玛尔淡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瑞基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玛尔抬手指向披风挂钩旁的木板,笑眯眯地说:“上面写的呀。” 瑞基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果然有块陈旧的木板,上面用歪扭的字迹骄傲地记录着这些“战利品”的来历。 木板还详细记载了阿斯蒙迪斯大公的拉法家族权杖和莉莉丝夫人项链的获得经过——同样是捡来的。 “所以搞半天那只夜鬼婆就是个在世界之墙战场上拾荒的?”瑞基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我还以为她真把阿斯蒙迪斯和莉莉丝怎么了……” 科恩叉腰,满不在乎地摆手:“哈!原来就是个小角色,等会儿咱们把她打得落花流水,救出蒂瓦小姐!” 玛尔捏着下巴仔细阅读木板,“但感觉她不是单纯地拾荒捡到的,更像是偷来的。” 威廉神色凝重地握紧锤柄:“不管如何,能在三界最强者云集的世界之墙成功偷盗,这夜鬼婆的实力绝不容小觑。大家务必小心,千万不可大意!” 瑞基认真点头。他因大意而吃的亏实在太多,这次绝不会再掉以轻心。 四人继续朝着深渊之石所在的红点方向前行。瑞基一把火烧掉挡路的湿地藤蔓后,踏入了下一片区域。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正对面是一口咕咚冒泡的巨大铁锅,锅中漂浮着断臂残肢和缕缕黑发,腥臭的血水不断翻滚着。铁锅旁边是一个像祭台一样的藤椅,还有一个读书平台般的支架。 瑞基在看清锅中那颗东方人面孔的头颅时,脸色瞬间苍白,本能地看向身边的玛尔。 玛尔早在见到鬼婆的炖锅时脸色就变了,而当他抬头望向更深处时,瞳孔猛地收缩—— 前方竟然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紫色半透明南瓜,南瓜内关押着一群深色头发、黄色皮肤的东方人! 他们拼命拍打着南瓜壁,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显然这南瓜牢笼具有静音效果。 其中为首的东方女子在看见玛尔的瞬间,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她激动得几乎要贴到南瓜壁上,双手疯狂拍打,嘴型清晰地呼喊着“玛尔穆恩”。 那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那种仿佛见到救世主的虔诚依赖,让瑞基不知所措的同时还心里一紧。 他面色复杂地盯着那女子,那是在霍普市主动要求与玛尔单独谈话的东方家族代表,似乎叫—— 东方白竹。 第132章 救援 瑞基仰头观察着面前的紫色南瓜牢笼。 这个半透明的巨大囚笼臃肿地挤满了整个空间,无数黑色藤蔓从顶部垂下,如触手般死死缠绕在人质们的腰间,宛如母体与胎儿间的脐带。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南瓜竟然还活着——紫色的囚壁上青筋暴起,有规律地跳动着;那些黑色藤蔓也在缓缓蠕动,好像正在汲取着什么养分。 一股恶寒从脊背直冲天灵盖。 瑞基忍着反胃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可恶,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就要提剑去砍。 “瑞基,等一下!别攻击这个南瓜!”玛尔急声制止。 瑞基的剑刃在半空中骤然停住,红眸疑惑地转向玛尔:“啊?为什么?不是要救人吗?” 玛尔快步走到铁锅旁的诡异支架前。 那里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古籍,羊皮纸页泛着昏黄的光泽,支架的末端竟攀附着活体南瓜藤——整个支架都是由蠕动的藤蔓编织而成。 他扶了扶眼镜,神色凝重地审视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咒文,以及一旁的血色羽毛笔和森白骨头镇纸。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羽毛笔,在书页特定位置轻轻划下一笔,然后将骨头镇纸稳稳压在上面。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缠绕着东方白竹的黑色藤蔓如有生命般活动起来,紫色南瓜壁缓缓裂开一道口子,藤蔓将她从牢笼中拽出,轻放在大锅旁的藤制座椅上,随后恭敬地退回原位。 温婉的女子惊魂未定地坐起身,原本精致的东方式旅装此刻已然凌乱不堪,淡青色的长袍布满褶皱,袖口还沾着斑驳的污渍。 她的脸颊因长期被囚而消瘦苍白,乌黑的长发散乱地垂在肩头,但那双杏眸中深褐色的瞳仁依然清澈,只是微微颤动着透露出内心的惊恐,“刚才……刚才……” 玛尔温和地安抚她道:“你已经从那里面出来了。” 东方白竹这才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看向腰间——束缚着她的藤蔓不见了。 她自由了。 “谢、谢谢您!”东方白竹激动道,“穆先生,实在是太感谢了!” 她朝玛尔走去,却因脱力而身形摇晃,眼看就要扑面倒下。瑞基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瑞基扶着她远离藤椅和大铁锅,“这位小姐,你慢点,别摔进锅里去啊!” 在看到她即将摔倒、很可能会跌入玛尔怀中的那一瞬间,某种说不清的冲动驱使他抢先一步。 明明他向来不是会多管闲事的性格…… 东方白竹握住他的手臂,朝他投以感激的眼神:“谢谢您,英俊的王子殿下。” 这话礼貌中带着一丝温柔的调侃,语气却无比认真。 “呃……”瑞基第一次被人类女子如此温和又不失礼貌地对待,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不客气。” 玛尔在看见她紧握着瑞基手臂的瞬间,深褐色的眼眸便暗了下去。 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温和却不达眼底的假笑,声音依然平和,却莫名透着几分凉意:“东方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东方白竹转向他,激动道:“穆先生!请问您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瑞基、威廉和科恩也好奇地看向他——他们同样想知道玛尔是怎么做到的。 东方白竹看向旁边的铁锅,以及里面炖着的族人,鼻尖一皱,痛苦地掩面不敢再看,眼眶泛红:“不管您是如何做到的,请您救救我剩下的族人!” 玛尔扶了扶眼镜,答道:“我观察后发现,这个南瓜囚笼是鬼婆的机关陷阱,本质上是个操控装置。这本书是目录,羽毛笔和镇纸是指令工具,只要在相应的囚徒名字下进行正确操作,南瓜藤便会听从命令,将目标取出。” “既然我们遇见了你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东方小姐请放心。”玛尔温和道,修长的手指却在不经意间轻抚过眼镜框,“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边提问,一边提起羽毛笔,操纵南瓜藤救人。 东方白竹长叹一声,道:“还记得我在霍普市和您说的吗——我们想要回到东方大陆。” “我们是被困在西方大陆的东方人,三个月前本应乘坐货轮从南国的珊瑚港出发,穿过无尽海返航。然而无尽海因邪神放出的怪物增多而被封航了。” 瑞基恍然大悟:“于是你们就想穿过幽暗地域回东方?” 东方白竹点头,眼里有些惊讶:“对!难道您认识其他也想从幽暗地域回东方的人吗?” 瑞基朝操控南瓜的药师努了努嘴:“喏,穆恩先生呗。” 玛尔捏着羽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无事发生。 东方白竹惊讶道:“可是穆先生拒绝了我在霍普市时的同行邀请……” 她很快反应过来,朝玛尔露出歉意的笑容:“啊,穆先生是不是被我的提议吓到了,所以才拒绝我的?” 瑞基眉头一挑,好奇心被勾起:“什么提议?” 玛尔突然打断:“没什么。瑞基,你们快去找蒂瓦吧,我帮东方小姐救出她的族人后就来找你们。” 这突如其来的打断让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本来没什么的事,顿时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瑞基眯起眼睛,莫名不爽。 可恶,越是不让他知道,他就越想知道。 只是蒂瓦那边…… 他通过契约链接感知了一下——代表蒂瓦的那团灵魂之火依然熊熊燃烧,显然没什么事。 阿斯蒙蒂瓦遇上夜鬼婆时就说这是她的私事,看来确实有备而来。 瑞基暗自松了口气。 既然蒂瓦暂时没有危险,那在这里停留一下也无妨。 他看向玛尔,红眸中满含怀疑与探究:“没关系,蒂瓦目前还安全。她为了杀这只鬼婆不惜从魔界跑出来,绝对留着后手。” 接着,他的视线在东方白竹和玛尔之间游移,“反而是东方小姐和她的族人们,手无寸铁的,要是突然冒出食脑虫那样的怪物,那才危险。” 威廉赞同地点头:“确实。” 科恩有些为难地挠头:“可是我们还得去拿深渊之石,然后继续南下寂丝岭,也没办法一直护着他们啊。” 瑞基沉吟片刻:“我联系迈克尔,看他能不能派天使过来救援。” 玛尔余光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瑞基拿出传讯石,将东方白竹和她族人的困境详细告知迈克尔。正义善良的炽天使长果断同意派遣天使救援,只是需要伪装绕过门佐布莱城,会耽搁一些时间。瑞基当即答应看护他们直到援兵抵达。 “好了,联系妥当。”他收起船讯石,对东方白竹道,“炽天使迈克尔会派援兵接你们去光锚之谷。现在幽暗地域极度混乱,你们一群人类若无军队护送,根本不可能安全抵达东方大陆。光锚之谷至少能保障人身安全。” 东方白竹敛眸颔首:“明白了,谢谢您,瑞古勒斯王子殿下。” 瑞基摆手,“没事,举手之劳。” 说完,他便闪身凑近她,压低声音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霍普市跟穆恩先生提了什么建议,把他吓成那样?” 东方白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在意这件小事,眨了眨眼:“啊,那个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问他愿不愿意入赘,做我的夫君。” 瑞基愣住了,“入赘?夫君?” 啥意思? 东方白竹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好心解释道:“啊,抱歉,我忘了西方没有这种文化——就是问他愿不愿意与我结婚。” 瑞基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知为何,血液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为……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能和你的族人结婚?” 东方白竹温婉地笑了,“因为我需要一个丈夫,一个足够强大和睿智、能够稳定家族的盟友。”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父亲在来西方的途中病逝,临终前让我代掌族长之位,直到回到东方辅佐五岁的幼弟成人,再将权力交还。可是——” “可是体会到权力的滋味后,我又怎么愿意再将权力拱手让人呢?” “更麻烦的是,我与五皇子有婚约。但那人狼子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绝非良配。太子优秀出众,五皇子夺嫡必败无疑。我若嫁给他,东方家族就会被拖入深渊。” “刚好无尽海封航,我们必须另寻他路。若我在途中以遇到英勇之士为由成婚,五皇子便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正冷静地操控南瓜藤救人的玛尔:“穆先生是真正击杀了邪神分身的人,且同样是东方人,孓然一身,没有伴侣,是再理想不过的盟友。” 瑞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发颤:“所以你就跟他求婚了?” 东方白竹抿唇,“其实不算求婚,只是一个提议。他和我结为连理,我给他提供东方家族的资源。” “不过很可惜,穆先生拒绝了。” 瑞基内心五味杂陈:“……为什么?他本来前往幽暗地域的原因就是无尽海封航,不得不想其他办法回东方,这听起来是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东方白竹叹气,“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可是他说,他有心上人了,所以不能同我结婚,也不愿意和我们同行,遂拒绝了我。” 瑞基心跳瞬间加速。 他偷偷瞥了一眼正专心操控南瓜藤的玛尔,对方温和的侧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温柔。 更要命的是,那人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竟然转过头,温柔地看向他,微微一笑。 瑞基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东方白竹注意到他的异样,好奇地问:“王子殿下,您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什么!”瑞基慌忙别过脸,声音都有些结巴。 这时,温润如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好了,人都出来了——三十五人,一个不少。” 接着,声音的主人仿佛迫不及待般,几步走到他们中间,不动声色地将二人隔开。 玛尔修长的手掌轻抚着瑞基的肩膀,带着若有若无的占有意味。 他扭头看向东方白竹,嘴角挂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东方小姐,我们会拜托光明圣骑士威廉白石为您和族人施展防护法阵,确保安全。” 威廉点头,眼睛金光绽放,施展了一个金色防护罩:“在防护罩内,任何邪恶生物都无法伤害到你们。请原谅我们还有要事处理,待处理完毕就会回来——请务必不要离开防护罩。” 东方白竹和族人们齐齐鞠躬:“实在太感谢了!” 玛尔微笑道:“不客气。” 话音刚落,他便轻捏着瑞基的肩膀,将还愣在原地的小王子利落地转过身。那动作既温柔又强势,带着明显的引导意味: “走了,殿下,别看了。我们赶快去支援蒂瓦、拿深渊之石吧!” 第133章 坟场中的祭台 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瑞基一行人暂时告别东方家族,继续朝着深渊之石和蒂瓦所在的方向前进。 离开南瓜囚笼所在的房间,眼前是一条狭长的漆黑走廊。潮湿的石壁上长满了荧光苔藓,散发着幽绿的微光,将四人的影子拖得扭曲而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湿滑的石板上都会发出脚踏的回音。 走廊尽头,一扇雕刻着诡异花纹的铁门在紫色的荧光苔藓光芒中若隐若现。 瑞基感受着契约链接传来的方向,抬手指向那扇门:“就是那里!蒂瓦在那扇门后面!” 四人交换了个警惕的眼神,放轻脚步贴近彼此,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摸去。 到了门前,毫不意外——门被厚重的魔法锁牢牢封住,锁头上还刻着繁复的符文,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紫光。 瑞基从储物袋中掏出精巧的开锁工具,熟练地在锁孔中转动。 “咔嗒”一声轻响,符文的紫光瞬间熄灭。 开锁成功后,他握住冰冷的铁质门把手,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推开。 “吱呀——”华丽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典雅的书房:高大的书架沿墙而立,羊皮纸卷轴和厚重典籍整齐排列,中央摆着一张精致的橡木书桌,上面点着几根散发着诡异紫光的蜡烛。 “奇怪,怎么没有了?”瑞基困惑地挠头,“我能感受到蒂瓦就在这里啊。” 科恩环顾四周,说道:“和之前的魇魔议事厅一样,这里有幻象。” 他再次施展侦测法术,蓝色的魔法光芒如丝线般在空中游走,最终汇聚在最右侧书架的一本厚重古籍上:“那里!” 瑞基走上前,伸手捏住那本封面斑驳的古书,往后一拉—— “轰隆隆!” 整个书房瞬间天摇地动,灰尘簌簌落下。所有书架竟然开始沿着墙壁向上移动。 接着,地板“咔嚓咔嚓”地裂开,四人猝不及防地失足坠落。 “啊啊啊啊——!”下落过程中,科恩尖叫着挥动法杖,“羽落术!!” 淡蓝色的魔法光辉瞬间包裹住四人,让他们的身体变得轻盈如羽毛,在黑暗中缓缓飘落。 随着下坠,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这是个空间开阔的地下洞穴,四周石壁上嵌着磷火般的幽紫灯火。地面堆满了各种腐烂的尸体——有人类、精灵,还有各种魔兽的残骸,血肉模糊,白骨森森,说是坟场也不为过。 “蒂瓦在那里!”瑞基指着下面的红发身影道,“还有迪娃小姐和那个夜鬼婆!” 在尸骸累累的地下坟场中央,蒂瓦正与夜鬼婆维蕾莎激烈厮杀。 让瑞基意外的是,蒂瓦竟然占了上风。 泛着寒光的柳叶双刀在她手中化作银色流光,刀影重重,毫不留情地朝着鬼婆要害斩去。每一次挥舞都带起凌厉的破风声,刀尖划过空气时甚至能看见淡淡的魔法光芒。 维蕾莎夫人狼狈地举起银色权杖抵挡,她那张原本美艳的脸此刻扭曲得如恶鬼般狰狞:“该死!真是小瞧你了!” 话音未落,一道刺眼的紫光从她身上爆发。光芒散去后,五个一模一样的维蕾莎从原地分离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将蒂瓦团团围在中央。 六个一模一样的维蕾莎夫人围着蒂瓦,发出尖细的嬉笑声:“嘻嘻嘻……阿斯蒙蒂瓦,猜猜我们哪个是真的?” 话音刚落,六只苍白的手同时高举,指尖凝聚起刺目的紫色魔法能量。 下一瞬,六道粗如臂膀的紫色射线从不同角度呼啸而出,朝着被困在中心的蒂瓦轰击而去。 蒂瓦身形如猫般灵敏,连续几个优雅的后空翻,躲开了攻击。紫色射线擦着她的身体呼啸而过,轰击在地面的尸骸上,瞬间将腐朽的骨头炸成齑粉。 她这一闪避,恰好落在了瑞基四人着陆的位置。 “瑞基?你们来了!”蒂瓦看见他们,冰蓝色的眸子瞬间亮起,“太好了!你们都平安无事!” 维蕾莎夫人见到瑞基,原本苍白的脸上涌起愤恨的潮红,尖声咒骂:“那个该死的废物!竟然失败了,连个人都看不住!” 瑞基扬起下巴,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哼,一个亚伦波维尔就想困住我?简直太小看我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虚得厉害。魇魔能够吸收他的力量,将他克制得死死的。要不是穆恩先生机智地指挥他打穿窗户,与威廉、科恩会合,借威廉绝对光明之力对魇魔黑暗属性的天然克制,他还真可能栽在那家伙手里。 啧,这么说,穆恩先生又救了他一次。这份“债”还真是越欠越多了…… 维蕾莎夫人察觉到局势的变化,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她向来擅长智取而非硬拼,单独对付阿斯蒙蒂瓦尚可应付,但现在面对的是以黑暗破坏力著称的瑞古勒斯撒旦森,以及手持神器炎阳的光明圣骑士,她毫无胜算可言。 维蕾莎夫人深紫色的眸子隐晦地瞥向洞穴最深处的黑暗。 按照原定计划,亚伦波维尔本该在他爽够了以后,亲自押送撒旦森前来与她会合,然后两人联手进行召唤仪式。 但现在看来……只能提前召唤那位了。 做好决定后,维蕾莎夫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挥,瞬间淡紫色的迷雾如潮水般在地洞中翻涌而起,将一行人尽数吞没。 瑞基等人猝不及防撞入雾中,视线瞬间被剥夺,四周一片混沌。 “是烟雾术!” “该死,她去哪里了?”瑞基尝试使用剑气驱赶雾,但雾越来越浓,能见度急剧下降。 科恩轻哼一声,自信地举起法杖:“别担心,烟雾术很好对付!” 蓝光从法杖顶端绽放,直冲洞穴上方。霎时间,一团乌云在石室顶部凝聚,细密的魔法雨点倾盆而下。 雨水冲刷着紫色烟雾,将其一点点压回地面,很快便消散无踪。 “她在那里!快追!”蒂瓦持刀指向黑暗深处。 强烈的紫光突然从洞穴最深处爆发,如紫色烈阳般刺目。光芒中,累累白骨的中央露出一座古老的祭坛—— 那是用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六边形台座,表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每一道纹路都在紫光中跳动着诡异的光芒。祭坛四周环绕着六根高耸的石柱,柱顶各自托举着一颗人头大小的紫色水晶球,球内隐约可见扭动的白影。 维蕾莎夫人站在祭坛中央,她高举银色权杖,猛地杵向地面。一声闷响后,黑紫色的魔力如毒液般从权杖中汹涌而出,沿着血色符文疯狂蔓延。 “该死的贱人!”蒂瓦目眦欲裂,破口大骂道,“竟然敢把她恶心的魔力注入父亲大人的法杖!!” 随着鬼婆魔力的注入,整个地面开始“咕噜咕噜”地翻涌沸腾,接着无数粗壮的黑色藤蔓破土而出,它们扭动着攀上祭坛,托举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物体,如献祭贡品般缓缓送向祭坛中央。 瑞基敏锐地感受到祭坛中那股熟悉的恐怖力量,瞳孔一缩:“糟糕!是魔瑞寇!” “她要召唤魔瑞寇!” 维蕾莎夫人哼笑一声,高声道:“伟大的神,魔瑞寇!请聆听您虔诚信徒的召唤,降临此界吧!” “我手中持有您寻找的人——您的儿子,瑞古勒斯撒旦森!” 话音刚落,整个地洞瞬间天摇地动。“轰隆”一声,石柱中央猛地亮起一道巨大的光柱,光束在空中交汇,凝聚成一道冲天而起的巨大光柱,直贯洞穴顶部。 魔瑞寇冰冷薄凉的声音从扭曲的光柱深处传出,带着恐怖的威压,让在场每个人都感到灵魂在颤栗:【“维蕾莎——汝寻到了吾儿?”】 维蕾莎夫人听到那森寒如万年玄冰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声音中满含敬畏:“是的,吾神!” 光柱内,魔瑞寇模糊的白色身影扭曲摆动,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他在何处?吾未曾见到他!”】 维蕾莎夫人被那威严的怒意吓得瑟瑟发抖,慌忙解释:“他就在祭坛下,吾神!” 魔瑞寇的声音骤然拔高,如惊雷炸响,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所以汝并未将他带至吾面前!汝竟敢欺瞒于吾!”】 维蕾莎夫人脸色惨白,失声尖叫:“吾神,我——” 沉雷般的怒吼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辩解:【“吾不想听你无用的辩解!”】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紫色力量从光柱中倾泻而下,将维蕾莎夫人整个包裹其中。她的身躯在紫光中颤抖,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压迫。 【“虽汝无能,未能将吾儿送至祭台,”】异界神明的声音重归冰冷,却更加令人胆寒,【“但吾已感知他就在近处。去——将他给吾带来。”】 维蕾莎夫人感受着身体内汹涌的力量,缓缓抬头,看向祭台下的瑞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狂热: “遵命,吾神!” 第134章 祭品 【“——快去,将吾儿瑞基带过来!”】 魔瑞寇催促的声音如雷鸣般响彻整个地洞,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瑞基凝视着祭台上那道冲天而起的紫色光柱,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畏惧。 记忆里,微笑着将他抛下无尽深渊的菲尼瑟斯,癫狂地将他绑起来要用匕首剜心的菲尼尔…… 魔瑞寇,他的另一位“父亲”,来自异界的神明。祂给他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折磨。只要想到那个名字,他的双腿就会不受控制地发颤,仿佛身体比理智更早地记住了恐惧。 他生命中所有的不幸,全都源于祂。 然而面对这样的存在,他却连恨的勇气都没有。 魔瑞寇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绝望。 祂说要杀光梅西耶世界的每一个“王之子”,不过百年时间,梅西耶世界的皇族便被尽数屠戮;祂说要藏着分身名单的人死,整个曙光镇便被全部屠灭。 若是祂的真身真的降临梅西耶世界,杀光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灵,易如反掌。 自己作为梅西耶世界万物中的一员,他在祂眼中,不过是蝼蚁般卑微的存在,微不足道。 之前在纯白法师塔的死里逃生,纯粹是运气。要不是穆恩先生的勇敢和队友们的仗义,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可那次穆恩先生能够击杀菲尼尔,完全是趁对方毫无防备。 但现在不同了。他和魔瑞寇已经彻底撕破脸皮,而祂已经下了死令,势必要将他抓住,剖心取出那枚他根本不知为何物的神格。 面对真正的神明,他没有任何胜算。 恐惧如毒蛇般从心底爬起,血液瞬间冰冷如霜。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倒数着死亡的钟声。 怎么办…… 他会死吗? 一定会死的吧…… 为什么他不能立刻跑到无尽深渊,拿到黑环,这样就可以逃到世界之墙找父王了…… 瑞基下意识握紧猩红长剑的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都在轻微颤抖。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覆盖在他握剑的手上。那温度透过肌肤传递而来,如春日暖阳般驱散着心中的寒意。 “瑞基。” 玛尔的声音在他耳畔轻柔响起,那种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如一汪清澈的山泉,将翻涌的负面情绪缓缓冲刷洗涤。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世界上最坚定的温柔和笃定。 “我们都在这里,和你一起。” 那只修长的手轻轻握紧了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着无声的承诺。 所以,不要害怕。 瑞基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那股熟悉的温度,安全感重新回到了心中。他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但心跳却因为另一种原因开始加速。 “……嗯。”瑞基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看向身边这个英俊温柔的男人,“谢谢。”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对方深褐色的眸子在金丝眼镜后温和地凝视着他,那种专注的眼神让瑞基莫名地脸颊发烫。 玛尔见状,微微抿唇,然后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温柔一笑。 不是对别人、对东方白竹那种虚伪疏离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温柔而深情的微笑。 和煦如春风,温柔如暖阳。 瑞基被那个笑容看得心神荡漾,匆忙移开视线,耳根悄然染红,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俊脸加微笑…… 穆恩先生这笑容简直太犯规了! 维蕾莎夫人的身躯在魔瑞寇的力量灌注下发生了可怖的蜕变。紫色的魔法闪电如游蛇般在她周身劈啪作响,她原本苍白的肌肤泛着诡异的紫光,似乎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纯粹的魔法能量。 强烈的威压如山岳般从她身上席卷而出,连空气都因这股力量而扭曲颤抖。 “这就是神赐予的力量吗……”她低头凝视着周身流转的恐怖魔力,癫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在石室中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瑞基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威廉浓眉微蹙,坚毅的脸上也露出不适的表情。 她扭头看向瑞基一行人,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吾神,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亚伦波维尔那个蠢货一样让您失望!” 话音刚落,一道粗如水桶的恐怖紫色闪电从她指尖暴射而出,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小心——!” 瑞基高声惊呼,本能地一把将身侧的玛尔抱入怀中,两人紧紧相拥着滚向一旁。紫色闪电擦着他们的身体呼啸而过,恐怖的热浪险些将他们的头发烧焦! “轰!!”闪电轰击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瞬间炸出一道数米深的狰狞裂痕。 狼狈滚到一边的科恩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声音都在颤抖:“妈呀,这要是劈到我身上,当场就成灰了!” 瑞基“啧”了一声,迅速跃起身,将怀里的人往身后一挡:“穆恩先生,你快找掩护物躲起来,这里交给我们!” 玛尔也知道自己现在武力值很低,留在这里纯属活靶子。他毫不拖泥带水,快步寻到一块巨大的石头作为掩护,身影悄然隐入黑暗之中。 这时,祭台上的维蕾莎夫人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怎么回事?!我的祭品呢?!” 众人循声望去—— 原来黑色藤蔓包裹着的正是那个关押东方白竹和她的族人的南瓜囚笼,而此时笼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连接着魔瑞寇意志的白色光柱忽然暗淡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瑞基本能地感觉到,那是祂在笑。不是愤怒的冷笑,也不是愉悦的开心,而是纯粹看好戏的戏谑的笑。 维蕾莎夫人却被这诡异的光芒变化吓得花容失色,声音颤抖地看向光柱:“吾神……” 光柱后的神明并未回应她的惶恐。 “我明白了……”维蕾莎夫人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一秒,她猛地睁眼,手臂一挥,黑色藤蔓瞬间窜出,将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迪娃无情地拖拽过来,粗暴地塞进了南瓜囚笼。 “非常抱歉,吾神。原本预备献给您的三十五个祭品,现在只能奉上六个了。” 至于是哪六个—— 她的目光如毒蛇般扫向在场的众人——迪娃、瑞基、玛尔、蒂瓦、威廉,还有科恩。 迪娃被关进南瓜囚笼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拼命拍打着半透明的南瓜壁,冰紫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恐惧与绝望,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迪娃!”科恩见旧情人被抓,怒火冲天,“该死的,她不是你的女儿吗?你竟然狠得下心来将她献祭给邪神!” “放屁!”"蒂瓦愤怒地打断他,冰蓝色的眸子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不是那只鬼婆的女儿!她是拉法家的血脉,极乐地狱第一世家的千金,一个高贵的拉法!绝不是夜鬼婆这种低贱怪物!” 维蕾莎夫人发出尖锐刺耳的狂笑,笑声在石室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她当然是我的女儿!我将她吞噬消化,在腹中孕育十月后重新诞下——怎么不是我的亲生骨肉?” 她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恶毒光芒,“虽然我当初想要吞掉的是你,阿斯蒙蒂瓦。但你这个该死的小婊子竟然使坏!表面答应牺牲自己换姐姐活命,却在她折回来救你的时候,将她推进我的嘴里,然后自己跑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刻毒:“只可惜老娘辛辛苦苦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却仍然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们,想着阿斯蒙迪斯和莉莉丝那对贱人!真是白眼狼!” 维蕾莎夫人眯起毒蛇般的眼睛,嘴角勾起残忍的冷笑:“只能说,不愧是那两口子的种。换做普通人类,被我吞噬重铸后,灵魂早就被洗得一干二净了,而她却坚持着保留下了生前的记忆。” 黑色藤蔓如爪牙般将南瓜中的迪娃高高举起,粗暴地扼住她的脸颊,强迫她看向蒂瓦的方向:“迪娃——看哪!你心心念念的好妹妹,那个恶毒的、被你舍命相救却反咬一口、恨不得你死的妹妹,她就在那里!” “不要害怕,很快她就会来陪你了!到时候你们姐妹可以化作两团恶心的肉泥,在这片地里团聚!” 说完,她的视线移动,重新看向瑞基,厉声道:“废话已经够多了——瑞古勒斯王子,准备觐见你伟大的父神吧!” 见玛尔已经躲起来、没有了后顾之忧的瑞基看向祭台之上的维蕾莎夫人和白色光柱,举起猩红长剑,红眸中燃烧着决绝的战意:“想抓我?” 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桀骜不驯的笑容,“好巧啊——” 剑刃瞬间爆发出如血般猩红的光芒,与他眼中的火焰交相辉映:“我也想抓你呐!” 话音未落,他已如疾风般朝维蕾莎夫人冲去,“各位——上!” “夺取深渊之石,救出迪娃小姐!!” 第135章 姐妹 “就你们,也妄想战胜被神明眷顾的我?” 维蕾莎夫人周身爆发出如山岳般恐怖的魔压,紫色的电光在她身边狂舞。她高举手臂,无数道粗如臂膀的紫色闪电凝聚成一柄巨大的雷矛,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朝冲在最前的瑞基劈去! 威廉见状瞳孔一缩,金甲在幽光中闪烁着圣洁的光芒:“瑞基快闪开,我来接这一击!” 瑞基听到呼喊,猛地咬牙侧身。他的身体如猎豹般灵敏,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紫色雷矛擦着他的发梢呼啸而过,险之又险地闪开了这致命一击。 下一瞬间,威廉高大的身影已经冲到前方。他双手紧握巨锤炎阳,金色的圣光从锤身上爆发而出。 “轰——!!” 恐怖的魔力冲击狠狠撞击在圣光护罩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威廉整个人向后滑行,沉重的战靴在石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但他咬牙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击。 “呼——”他吹了口气,抬手擦去额头渗出的汗珠,凝重道:“好强。” 威廉转向队友,神色严肃地提醒:“大家小心,她的魔力比刚才强了至少十倍!” 队友们听了,小心地点头。 维蕾莎夫人见自己全力一击竟被硬生生挡下,美艳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呵!区区一个老不死的精灵,竟敢硬抗神明的力量?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副老骨头能坚持多久!!” 她双手高举,周身的紫色魔力疯狂涌动,凝聚成一道更加粗壮的毁灭射线。光束如怒龙般咆哮着朝威廉轰杀而去,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撕裂出刺耳的爆鸣! 然而这次威廉没有选择硬抗。经验丰富的老战士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如飞燕般灵动,在千钧一发之际腾空而起。他在空中优雅地翻转一圈,紫色射线贴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重重轰击在后方的石壁上,瞬间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唔,”威廉品味跟落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中闪过老兵特有的狡黠,评价道:“攻击轨迹单一,没有追踪效果,预判难度很低——她虽然力量暴增,但战斗技巧还是个菜鸟。” 蒂瓦冷哼一声,冰蓝色的眸子里燃起兴奋的战意:“哈——跟我想的一样!” 话音刚落,她身形如鬼魅般飞掠而出,幽蓝色的魔力在柳叶双刀刃上点燃,接着连续挥刀,数道月牙形的能量斩击破空而出,朝维蕾莎夫人呼啸而去。 面对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维蕾莎夫人不得不收起擒拿瑞基的念头,慌忙举起银色权杖防御。 蒂瓦的每一击都倾注了全部力量,恐怖的冲击力将刚跳下祭台的维蕾莎夫人打得连连后退,脚下的石板都被踩出蛛网般的裂纹。 “——雷击术!”科恩高举法杖,杖顶绽放出耀眼的蓝光。 霎时间,一道水桶粗的淡蓝色雷束从天而降,电流狠狠轰在维蕾莎夫人身上,强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砸进了祭台的石阶中! “哈哈哈——”科恩咧嘴得意大笑,法杖在手中转出花样,“怎么样?可不是只有你会打雷!” 维蕾莎夫人狼狈地从碎石中爬起,银发凌乱,脸上沾满灰尘,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可恶……”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你们这群该死的猪猡!!” 紫光再次在她身上炸裂,只见她猛地张开双臂,身体瞬间分解成六道刺目的紫色光束,分别射向地洞的六个角落。 光束落地的瞬间,六个一模一样的维蕾莎夫人同时现身,将众人团团包围! 蒂瓦见状,神色骤然凝重:“小心!她的每个分身都能造成和本体一样的伤害!绝不能掉以轻心!” “哈哈哈哈——!”六个维蕾莎夫人同时发出尖锐刺耳的狂笑,笑声在石室中层层叠叠地回荡,如魔音穿脑。紧接着,她们抬起手臂,六种不同颜色的法术光芒在指尖绽放——绿色的酸性喷雾、冰蓝色的冰冻光线、紫色的雷电束、赤红的火焰球、淡粉色的昏睡术、还有紫色的思维爆裂术! 瑞基被淡粉色的昏睡术光波击中,魔法力量如潮水般涌入大脑,本就被夜鬼婆尖锐笑声刺激得太阳穴抽痛的他,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开始剧烈摇摆。 “可恶……”他单手持剑撑地,另一只手紧按太阳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 眼前的景象如万花筒般旋转扭曲,一阵阵眩晕感袭来,双腿发软,身体摇摇欲坠。 “瑞基!小心!!” 威廉眼见三个维蕾莎夫人如饿狼般露出尖锐的黑色指甲,朝着失去平衡的瑞基扑去,瞳孔猛地收缩,大声吼道。 他猛地举起炎阳巨锤,金色的锤身瞬间爆发出耀眼光芒。一道粗壮的炎阳射线如金色长龙般呼啸而出,企图将围攻瑞基的分身们一网打尽。 然而那些分身身形如鬼魅般灵巧,竟轻松闪避躲过了! “嘻嘻嘻嘻——!”三个维蕾莎夫人们躲开攻击后,发出恶魔般的尖笑,手中法术如流星雨般朝瑞基飞去。 “咚咚咚!”瑞基强忍着眩晕,艰难地挥舞猩红长剑,剑身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勉强将射向自己的法术弹开。但那些攻击太过密集,他仍被几道法术击中,衣服上冒起青烟。 科恩见状,高声道:“瑞基,撑住!我来支援你!” 他掌心凝聚起炽热的红色魔法弹,正要朝围攻瑞基的分身们轰去,却被眼前的维蕾莎夫人打断。 维蕾莎夫人使用了法术反制,阻止了科恩法术的释放。接着她又使用酸液攻击,绿色的酸液如毒蛇吐信般喷涌而出,瞬间泼洒在他身上,腐蚀性的液体让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不——科恩!!”蒂瓦眼眶欲裂,愤怒地挥舞双刀,抵挡着另一个幻影分身的魔法弹攻击,“该死的鬼婆!远程攻击太密集了,根本打不中她们!!” 维蕾莎夫人得意地仰天狂笑:“不是说妾身的战斗技巧薄弱吗?战斗大师们,来啊——” “咯!”她话没说完,胸口便被一道昏黄的剑刃刺穿。 下一瞬间,还在嚣张的她便如泡影般化作虚无,消散在原地。 “玛尔!”威廉震惊地看着突然现身的棕发药师,“你什么时候……” 玛尔从阴影中走出,推了推眼镜,右手轻巧地挽了个剑花,黄昏收割者剑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看来鬼婆的幻影被击中后就会消失,所以——”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大家,不要浪费高伤害技能,使用命中率高的法术!” 说完,他快步走到瑞基身边,打开卷轴,白光闪烁间,昏睡术的负面效果瞬间消散。紧接着,他又撕开一张绿色治疗卷轴,柔和的绿光如春雨般洒向全场,队友们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被酸液腐蚀得面目全非的科恩颤抖着爬起身,血肉模糊的脸在治疗法术的作用下恢复俊美,但愤怒的火焰在眼中却越烧越烈。他咬牙切齿地举起法杖,疯狂地朝维蕾莎夫人们投掷魔法弹—— “可恶啊啊啊!”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竟然敢烧伤本爵士这张完美的脸!” “要不是药师救我,我就彻底毁容了!你这个该死的毒妇!!你知道这个世界如果失去我这张脸,将是多大的损失吗?!” 他短小的手臂疯狂挥舞着,将一团团红光朝维蕾莎夫人的幻影们甩去:“——去死啊!!” 三环法术【魔法弹】,五枚炽热的红色追踪弹如流星般呼啸而出,虽然单发威力不大,但却是命中率百分之百的必中法术。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被击中的幻影瞬间破碎消散,如烟花般绚烂地消失在空中。最终,只剩下站在瑞基面前、正伸手准备将他拖向祭台的那一个! 被消除了负面状态的瑞基猛地抬起头,红眸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剑尖直指她:“找到了!真的在这里!!” 说完,滔天的黑暗之力从他体内汹涌而出,如黑色的烈焰般缠绕在猩红长剑上。剑身瞬间被染成深邃的黑红色,散发着毁灭性的恐怖气息。 “受死吧!!”瑞基高举长剑,用力挥出一击—— “轰隆!!” 如雷霆炸裂般的巨响震撼整个地洞!强劲的黑暗剑气如黑龙出海般呼啸而出,瞬间吞没了维蕾莎夫人的身影。 维蕾莎夫人轻盈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狠狠撞向祭台。 “轰!”她的身体重重砸在石阶上,巨大的冲击力在台阶上炸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烟尘滚滚。 整个地洞都在这一击的余威下剧烈震颤,灰尘如雨点般簌簌落下。 “可恶……” 废墟中,一只惨白纤细的手颤抖着从石坑中伸出,苍白的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色。维蕾莎夫人咬牙切齿地按着台阶边缘,艰难地从自己砸出的深坑中爬起。 此时的她早已没了先前的优雅姿态——华贵的面纱和帽子早已不知所踪,银色长发凌乱如枯草,身上的黑色长袍破烂不堪。紫色的鲜血从额头汩汩流下,覆盖住精致的烟熏妆,让她看起来如同从深渊爬出的魔鬼。 她喘着粗气,剩下的那只完好眼睛里闪烁着恶毒与不甘的光芒。 刚才魔瑞寇赐予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如果再被他们击中,她就不得不动用最后的底牌。但那是她的绝招,用了之后若还是败北,就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吾神……”她艰难地扭头看向祭台上的光柱,祈求道:“不愧是您的儿子,他实在太强了,还有这些碍事的帮手,妾身一人实在难以招架这么多人……” 她声嘶力竭地哀求道:“请您再赐我力量吧!!” 然而那道连接神明的光柱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归于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吾……神?”维蕾莎夫人瞳孔猛地收缩,声音开始颤抖,“您……求您赐予我力量!我马上就能抓住他了!” 绝望之下,她猛地转向南瓜囚笼。 黑色藤蔓如饿狼般扑向迪娃,粗暴地将她从囚笼中拖拽出来,然后高高举起,供奉到光柱面前:“这是我的女儿,献给您的祭品!她灵魂强韧无比,魔力澄澈如水晶!请您笑纳!” “不要!救命!!”迪娃在半空中拼死挣扎,冰紫色的眼眸中盈满绝望的泪水,嘴唇因恐惧而失去血色。 蒂瓦见状,冰蓝色的眼睛变成竖瞳,愤怒地朝着祭台奔去,歇斯底里地喊:“不——!维蕾莎!!你敢!!” 藤蔓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如献祭羔羊般将她残忍地抛入光柱之中。 光柱接触到迪娃的瞬间微微颤动,似乎在“品尝”着这份祭品。维蕾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然后,接着“啪”的一声,光柱消失了,只留迪娃跌坐在冰冷的祭台上,茫然地环顾四周。 维蕾莎夫人呆滞地凝视着空荡荡的祭台,瞳孔剧烈震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那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如冰水般从头浇到脚,让她的灵魂都在战栗。 神明……抛弃了她。 她奉献了一切的神明,在最关键的时刻,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 “啊啊啊啊!”维蕾莎夫人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如野兽般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在石室中回荡,撕裂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不!这不可能!!” “魔瑞寇!!我献出了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灵魂、甚至我的女儿!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猛地转头,当目光落在跌坐在祭台上瑟瑟发抖的迪娃身上时,眼中的恶毒瞬间达到了顶峰。 “是你!!”维蕾莎夫人从坑里爬出来,手脚并用地在石阶上爬行,尖叫道:“是你没有满足神,害得我被祂抛弃!” “你这个没用的婊子!!都是你的错!!” 迪娃被这疯狂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剧烈颤抖着,火红的长发如濡湿的血丝般贴在惨白的脸上,“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她颤抖的道歉声只是火上浇油,让维蕾莎夫人更加癫狂。她像是找到了发泄愤怒的完美目标,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快意:“对……就是你……都是你这个孽种害的……” 突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啦喀啦”声响起,维蕾莎夫人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骨头断裂重组、血肉撕裂愈合,优雅的人形外壳如蛇蜕般剥落,露出下面真正的夜鬼婆本体。 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阴影逐渐笼罩了迪娃,遮蔽了她头顶的所有光线。 迪娃冰紫色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美丽的“母亲”变成了真正的怪物和魔鬼。她想要逃跑,想要尖叫,但恐惧已经夺走了她的一切:“不……不要……” 褪去人类伪装的维蕾莎夫人露出了夜鬼婆的真面目——干枯如枯树般的利爪,腐烂发臭的血盆大口,还有那张扭曲得不成人形的恶鬼面孔。她伸出枯骨般的爪子,如鹰抓小鸡般将迪娃残忍地抓了起来。 “既然神明不要你这个祭品……”她露出森白的獠牙,桀桀道,“那就让妈妈来享用你吧……” 下一秒,她张开那张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将惊恐万状的迪娃整个吞了下去。 就在这时,刚好跨过最后一个台阶冲上祭台的蒂瓦,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蒂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冰蓝色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瞳孔剧烈收缩。 数秒后,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不——!姐姐!!” 第136章 委屈 “不——!迪娃!!” 蒂瓦发了疯似地冲上祭台,火红的长发在身后飞舞如血色旗帜。她双眸赤红,眼中燃烧着焚天怒火,手中的柳叶双刀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把她吐出来!吐出来!你这个低贱的畜生!!”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高举双刀如疯魔般朝维蕾莎夫人当头劈下。 然而她的攻击被挡住了。 维蕾莎夫人身上突然爆发出诡异的冰紫色光芒,那光芒如毒液般在她体表流淌。在这股邪恶力量的催化下,本就化为夜鬼婆形态的她开始进一步扭曲变形,身躯如充气般急剧膨胀,四肢被拉长得不成比例,整个人变成了一个高达三米的恐怖巨婆。 她的皮肤变成了死尸般的灰紫色,干枯的长发如毒蛇般在空中飞舞,那张扭曲的脸上满是腐烂的疮疤。 “嘎哈哈哈——”夜鬼婆发出尖利刺耳的狂笑,“你在想什么呢,阿斯蒙蒂瓦?” “老娘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她恶毒地咧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森白的獠牙和腐烂的牙龈:“况且——你不是恨她入骨吗?现在又在这里假惺惺地做给谁看呢?” “她已经死了!”夜鬼婆拍着自己鼓胀的肚子,臃肿的肚子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噜声,“娇嫩的身体正被我的胃液一点点融化,很快我就将吸收她的灵魂,把她的灵魂能量转化成我的养分!” 夜鬼婆伸出紫黑色的长舌头,满足地舔舐着干枯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快意:“不得不说,她的灵魂之力真的非常美妙——坚韧不拔,魔力纯净如水晶……” “难怪当初你的父母会选择她作为拉法家族的继承人!她无论是资质还是心智都要比你这个废物强得多!” 说到这里,她的笑声变得更加尖锐恶毒:“也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看天才被毁,飞鸟折翅——这种施暴的感觉简直再美妙不过了,哈哈哈哈!!” 刚才还如疯魔般张牙舞爪的蒂瓦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缓缓放下双刀,脸上的狰狞与愤怒如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平静。那种平静比刚才的狂怒更加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是啊,我恨她。” 美丽的少女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怪婆,冰蓝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如一汪死水,“她比我优秀,比我耀眼,比我更值得被爱——她抢走了我的一切。” 那双冰蓝色眸子空洞而遥远,仿佛在凝视着那遥不可及的过往: “所有认识我们的人,眼里都只有她那张完美的脸。就连家里的仆人,在服侍我的时候,都会用她的名字来鞭策我:‘为什么迪娃小姐能做到,您却不行?’更别提家族的长辈们——他们看我的眼神,永远带着失望。” “而我,无论怎样拼命努力,都无法超越她,甚至连她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我就像是她光芒下的阴影,永远只能仰望着她的背影。”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噩梦,是我所有痛苦的源头。” 蒂瓦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那种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更可恨的是——她竟然还敢对我好?!还天真地以为我是她的好妹妹,以为我会像别人一样无条件地爱她?!” “多么自大!多么可笑!!” 她突然尖叫道:“她不是我的姐姐,她是我的敌人,我的仇敌!!” 夜鬼婆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弓起身体,谨慎地后退:“照你这么说,她死了不好吗?” “不好!!”蒂瓦的尖叫如厉鬼哭嚎般刺耳,“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才不要当那个因为她死了,家族不得不选择的备用品!!所有人都会为她惋惜,暗地里嘀咕说怎么死的不是我?” “为什么她都死了,还要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 “我好恨!我好恨呐!!” 她的冰蓝色眼眸中突然迸发出地狱般的红光,嘴角狰狞地向上扭曲,让那张原本美艳绝伦的脸变得如恶鬼面具般恐怖:“我要她活着,我要她变成一个废物,然后像条狗一样活着……”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之娇女,谁才是他们应该仰望倚仗的拉法!!” 蒂瓦猛地抬头看向夜鬼婆,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说完,她的身体开始发生令人胆寒的变化。蓝色的魔力如狂暴的雷电般“滋啦滋啦”地在她周身炸裂,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颤抖,属于地狱深处的黑暗力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在她身边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 正在祭台下攀爬的威廉感受到这股威压,身体本能紧绷起来:“好强大的黑暗魔力!” 瑞基也抬头看向祭台,瞳孔猛地收缩:“这是……魔界禁术!那个强行解开人界力量压制的禁术!” “她怎么会这个?!” 科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施展这种禁术……蒂瓦小姐会死吗?” 瑞基却愤愤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她会怎么早不说!我要是也会,之前在南国哪至于被打得跟孙子似的!” “啊?”科恩傻眼,“所以这禁术没有代价?”禁术不都是得像威廉那种燃烧生命获取力量的吗? “没有!瑞基气呼呼地抬头望向祭台上翻涌的恐怖魔云,“这东西失传太久,连传说都没留下。我知道是因为父王提过,但他说得等我继承王位才教,免得我年轻气盛乱来。” 玛尔同样凝视着祭台,深褐色的眸子闪过复杂的光芒。 原来如此,这就是阿斯蒙蒂瓦敢独自离开魔界、深入幽暗地域的底牌。 作为地狱大恶魔,她的全部实力足以毁灭整个南国,横行幽暗地域自然不在话下。但人界受梅西耶神力监视,一旦出现异常魔力波动,天界必派人勘察甚至剿灭。千年前魔王撒旦与天界签订停战条约,若有魔族在人界闹事,条约自动作废,新一轮圣战将再次爆发。 天界的至圣光明之力对魔族有着绝对杀伤力,更别说触怒梅西耶会给整个魔族带来灭顶之灾。上一次圣战中撒旦被光明神重创,至今仍在恢复,若魔族不想被屠戮殆尽,就绝不能进犯人界、触犯神威。 所以阿斯蒙蒂瓦一直隐藏实力,只在绝境时才动用禁术,完全可以理解。 玛尔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愤懑。 要是他也掌握这门禁术,瑞基在人界时哪里还需要承受那些皮肉之苦?更不会被菲尼尔折磨成那副模样! “咔嚓!咔嚓!”骨骼重组的声音响起,蒂瓦的额头裂开两道血痕,两根优雅却狰狞的恶魔长角缓缓刺出,如黑曜石般闪烁着冷光。她背后的血肉撕裂,一对巨大的蝠翼猛地展开,遮天蔽日,同时一条带着倒刺的恶魔尾巴从尾椎处破体而出。 她的身躯在黑暗力量的包裹下急剧膨胀,火红的长发如烈焰般狂舞飞扬,原本婀娜的身体瞬间变成了三米高的恐怖欲魔。 真正的地狱大恶魔——阿斯蒙蒂瓦拉法,降临! “夜鬼婆——” 阿斯蒙蒂瓦愤怒地看向身前的夜鬼婆,张开森白的獠牙。原本清雅悦耳的女声如被扔进熔炉般,变成了数道浑浊低沉的混合咆哮,带着地狱的回响。 她猛地一跃,朝着夜鬼婆扑去:“把她还给我!!” 夜鬼婆本想转身逃跑,但周围已经被对方汹涌的黑暗力量团团包围,形成了一个无法突破的囚笼。走投无路的她只能选择破釜沉舟,迎战这头地狱恶魔。 “想要你的好姐姐?”她尖啸着张开血盆大口,同样朝着体型庞大的欲魔扑去,“那就自己来拿啊!!” “轰隆隆——!” 两只身形巨大的雌性怪物狠狠撞击在一起,恐怖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地洞。墙壁剧烈震颤,碎石如雨点般簌簌落下,整个地下空间都在这场史诗级的搏杀中摇摇欲坠! 当瑞基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跨过数千级台阶,终于登上祭台顶端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巨大的红发恶魔正将同样庞大的夜鬼婆死死按在地上暴打,利爪在空中划出血色的弧光。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红发大恶魔猛地将夜鬼婆的脖子拧成麻花状,然后疯了似地撕扯着她身上的血肉,每一下都带起大片腐烂的肉块。 很快她便将夜鬼婆开场破肚,并从她的肚子里拽出了一团红色的头发。 看清那团发丝的瞬间,阿斯蒙蒂瓦竖瞳猛地收缩成针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不不不不!!” 她如失了理智的野兽般继续刨挖着鬼婆的腹腔,腥臭的胃液混着血水流淌满地,破碎的血肉甚至无法拼凑成完整的人形。 迪娃死了。 阿斯蒙蒂瓦瘫跪在祭台上,捧着那团染血的红发,发出如厉鬼般的哀嚎:“——不!!” 她如暴怒的孩童般疯狂捶打着石制祭台,祭台被砸得震天动地,瑞基一行人险些无法站稳。 科恩双腿发抖地凝视着眼前的巨型恶魔,声音都在颤抖:“这……这真的是蒂瓦小姐吗?”那么大一个美女,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瑞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凉凉道:“这就是典型的地狱恶魔长相,有什么好怕的?你看她的脸和上半身不都还很好看吗?” 听到这句话的玛尔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深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的暗芒。 “噫!”科恩听后,下意识地缩起肩膀,然后麻溜地躲到了威廉身后。 就在这时,一道冰紫色的光球从夜鬼婆破碎的心脏部位缓缓浮起,如萤火虫般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它轻盈地飘向痛苦暴怒的阿斯蒙蒂瓦,最终温柔地贴在了红发大恶魔苍白的脸颊上,像是在轻轻安抚她。 “迪……娃?”"阿斯蒙蒂瓦冰蓝色的竖瞳缓缓转动,凝视着贴在脸上的光球,声音中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光球闪了闪,像是在回应她的呼唤。 “啊……啊……”红发大恶魔伸出锋利的爪子,却在触碰光球的瞬间变得无比轻柔,颤抖地将它捧在掌心,“是你吧……” “你现在只剩灵魂了……躯体已经被毁,夜鬼婆对你的控制也消失了吧?” “所以你……终于自由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表情骤然扭曲,狰狞地将掌心猛地合拢,尖锐地嘶吼:“我都这样恨你了,你怎么还敢到我面前!!” 她扭曲地握紧双手,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以为落到我手里就会比落在鬼婆手里更好吗?我才不会告诉父亲母亲你还活着!我要把你塞进狗的身体里,让你当条没有尊严的贱狗,日日夜夜受尽煎熬!” “跑啊!跑啊!”她声嘶力竭地吼叫,“隔壁就有那么多人类,你一个大恶魔的灵魂夺舍个人类很容易吧?还不快给我跑啊!” 然而那团光球仿佛看透了她的外强中干,只是安静地依偎在她的掌心里,没有丝毫挣扎或逃离的意图。 阿斯蒙蒂瓦怔怔地松开拳头,看着那团在她手心里安然栖息的冰紫色光芒,竖瞳慢慢收缩。 光球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乖巧的孩子,完全不惧怕她的威胁。 下一刻,冰蓝色的圣洁光芒从她身上绽放,恶魔的形态如潮水般褪去。当光芒散尽,她又恢复成了原来身姿婀娜矫健的蒂瓦模样。 “啪嗒。”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入掌心,蒂瓦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她重新合上掌心,弯下腰将双手紧紧贴在心口。 压在夜鬼婆身上的威压消失,巨大的鬼婆尸体无力地翻滚了一下,两颗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黑色石头从她身下滚落出来。 瑞基掏出石纹地图,上面两枚代表深渊之石的红点正在他们面前欢快地跳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蒂瓦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紧抱着双手,哭得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恨我……这样显得我才是那个恶毒的女配……明明你们都该为曾经看不起我而追悔莫及的……” “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所有人……” “明明是你们对不起我,为什么最后追悔莫及的却是我自己……” 第137章 扎营 确认乌夜庄园周围没有会威胁人安全的怪物们后,瑞基一行人返回了东方家族所在的房间。 “嗨,东方小姐?”瑞基从石壁缺口探出脑袋,黑发上还沾着些许灰尘,红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夜鬼婆死了,周围也清理干净了,你们安全了!” 话音落下后,“呼”的一声轻响,一抹温暖的橘黄色火光突然在漆黑的角落绽放,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东方白竹手持着一根奇特的竹筒,带着她的族人们小心翼翼地从阴影中走出。 “哇,这是火把吗?竟然瞬间就亮了起来!”瑞基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地盯着她手中那根正冒着火苗的竹筒,惊艳道。 东方白竹见他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捂嘴温婉一笑:“这是火折子,只要打开盖子就会着火的。” “哇——”瑞基红色的眼眸中满含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好厉害!你们东方人好聪明!” 他想起小时候在人界时,曾有幸远远见过一次从东方来的商队。那些商船上装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奇珍异宝——光滑如镜的瓷器、柔软如云的丝绸锦缎、香气袭人的珍贵香料,还有各种精巧绝伦的机关人偶,每一样都让年幼的他惊叹不已。 说来惭愧,他当时还想溜进他们船舱去偷东西呢,结果被玛尔巴什当场抓了个正着,回去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东方白竹被他们救了以后,东方白竹对眼前这位传说中的魔王之子也没有了最初的畏惧。她发现瑞基并非传言中那种嗜血残暴的恶魔,反而有着非常纯真的一面。 她轻抿薄唇,眉眼弯成月牙状,笑得温柔如春水:“殿下过誉了,这些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智慧结晶呢。” 说着,她从随身的布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制作精美的竹筒,双手递向瑞基:“殿下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个火折子,请您收下。” “喔……”瑞基眨了眨眼,挠头道:“真的要给我吗?你们的物资应该很稀缺吧,我不想让你为难。”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的,东方白竹心中一暖。 “殿下不必担心,”她温和地摇头,“我们已经决定,等炽天使长迈克尔殿下派遣的天使到来后,暂时留在光锚之谷,为抗击邪神的战争提供后援支持。”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现在的梅西耶世界,实在是风雨飘摇。被维蕾莎夫人囚禁期间,我们从她那里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邪神即将彻底撕裂世界之墙的防御,预计在一个月后以真身降临梅西耶世界。”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一旦邪神真身降临,更多的怪物和英灵军团将会被投放到这个世界。到那时,梅西耶世界离彻底毁灭就真的不远了。所以我们决定不再急着赶路回乡,毕竟……” “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活过接下来的一个月。” 身后的族人们神色黯然地点头,眼中都带着同样的绝望与无奈。 瑞基的心被刺了一下。 邪神,魔瑞寇…… 一股复杂难明的痛苦从胸口蔓延开来,如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死死握紧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苍白。 若是魔瑞寇不是他的生父,他此时一定已经无比热血地说他一定会找到黑环、杀了邪神,拯救这个世界。 但现在…… 儿时菲尼瑟斯那残忍却温柔的笑容,纯白法师塔高阁中收藏的那些童年物品,都如针扎般刺痛着他脆弱的神经。 从霍普市到幽暗地域,他依然不知该如何面对魔瑞寇——那个既是灭世邪神,又是他血脉之源的另一个父亲。 他只知道,他深爱着养育他的父王,深爱着这个生他养他的世界,他要守护这一切。 可若魔瑞寇的终极目标就是毁灭这个世界,那他就必须站在祂的对立面,甚至……帮助别人杀死祂。 弑父。 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太过沉重,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更不敢去深想。 他逃避般地拿出石纹地图,看着地图上最后一颗跳动的红点。 现在他们手中共有五枚深渊之石碎片:落叶村的一枚,玛尔从菲尼尔身上搜得的一枚,刚从夜鬼婆那里夺来的两枚,再加上威廉手中的那枚——很快他们就能拼出完整的深渊之石,获得进入无尽深渊的资格。 瑞基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重新睁开。 算了,眼下还是先找到黑环再说。等他把黑环带到世界之墙后,自然会有人击败魔瑞寇,拯救世界的。 他只需听从父亲的安排,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过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小辈,这些沉重的血缘纠葛而痛苦都和他无关。 对,就是这样。 先找到黑环,其他的……以后再说。 …… 他们暂时在这座废弃的乌夜山庄中扎营,既是为了休整,也是为了保护东方家族,直到天使援军前来接应。 营地中,蒂瓦默默铺好自己的地铺后,便坐在地铺上呆呆地看着吊坠。 她把迪娃的灵魂装进了一个滋养灵魂的吊坠里,贴身戴着。 “你打算怎么办?”瑞基问她。 蒂瓦握着吊坠,低声道:“……我想跟着你去世界之墙,求父亲和母亲大人帮忙寻找适合迪娃的躯壳,把她复活。” 瑞基有些担忧:“可是没有躯体的话,这枚吊坠也没办法拢住迪娃的灵魂吧?”没有躯壳稳固的灵魂很容易消散。 蒂瓦眼神黯淡,“可是现在也没办法回魔界,我没有其它办法了。” 瑞基给了她回魔界的传送晶石,然而由于他们身处幽暗地域,且接近无尽深渊,传送晶石不起作用,蒂瓦又不想迪娃随便夺舍个脏东西俯身,就偏执地把她的姐姐塞在吊坠里。 玛尔推了推眼镜,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既然迪娃小姐是您的孪生姐姐,那么理论上你们是可以暂时共享一个身体的。” “当然前提是,你得足够信任她。” 蒂瓦沉默了。 她胸前的冰紫色吊坠微微闪了闪,非常地安静。 沉默了半晌,她握紧胸前的吊坠,站起身,看向乌夜山庄的房子:“我……我去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会儿回。” 说完,她就小跑着朝华丽的府邸跑去了。 瑞基能够通过等级契约感知到她的定位,所以也不担心,就让她去了。 夜幕深沉的乌夜山庄里,橘红色的篝火如星辰般点亮了黑暗。火光跳跃间,温暖的光芒洒在破败的石墙上,将这座废弃的庄园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玛尔蹲在篝火旁,架起了一口大铁锅。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橙色的光影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摇曳。 “穆恩先生,”瑞基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我找到的菌子,都是可以食用的。” 玛尔回头,便看见瑞基手提着竹篮走来,黑发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在他身旁蹲下,献宝似的从竹篮里掏菌子:“看——美味牛肝菌!” 那是一朵有巴掌大小的金黄色菌子,表面光滑如缎,在篝火光芒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玛尔推了推眼睛,惊讶道:“居然真的是美味牛肝菌!” 瑞基“嘿嘿”一笑,红眸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没想到吧?刚发现它的时候我也很意外,还以为幽暗地域只有那些发光蘑菇和有毒菌类呢。” 他眨了眨眼,主动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玛尔怔了一下。 两个人一起做饭,一人掌勺一人打下手……这种温馨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寻常人家夫妻间的相处模式。夕阳西下时分,妻子在灶台前忙碌,丈夫在一旁帮忙洗菜切菜,偶尔四目相对时会心一笑。 虽然这里没有太阳,他们也没有在灶台前,而他们的关系更和夫妻一点边都不沾,但…… 想到这里,心脏突然漏了一拍,一股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声音也比平时轻了几分:“唔,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处理这些菌子吗?” 说完,他悄悄用余光观察着瑞基的反应,心中竟有些忐忑。 “好呀。”瑞基倒是没想那么多,见有活干就大大方方地盘腿坐下,开始认真备菜。篝火的光芒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让那张俊美的容颜显得格外温和。 他拿出匕首,将牛肝菌底座沾土的部分削掉,然后切成小块备用。 很快,瑞基就把篮子里的菌子全部处理好了。 玛尔接过蘑菇片,将它们倒进咕咚咕咚冒泡的铁锅里。“滋啦”一声,蘑菇片与热汤接触的瞬间释放出更加浓郁的香气。接着他从药师包中取出精心保存的盐粒和干香草,细心地撒入锅中,然后拿起木勺开始缓缓搅拌。 汤汁在他的搅动下形成一个个小漩涡,奶白色的浓汤逐渐变成诱人的金黄色。 “好香……”瑞基站在旁边,两眼冒光地盯着汤,搓手道:“奶油蘑菇浓汤……好期待啊!” 饿死了!好想现在就吃! 玛尔被他那副馋猫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温柔地笑道:“还得等半个小时,让菌子彻底煮熟才能喝,不然可能会中毒。” “哦……”瑞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见不能吃饭,他挠了挠头,眼神闪烁地试探道:“那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千万别再有了,他好想去躺倒休息。 玛尔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眼中满含宠溺地微笑:“没有了,你去好好休息吧。做好了我会叫你们的。” 瑞基:“耶!” 小憩片刻后,威廉和科恩提着水桶归来,玛尔的晚餐也恰好完成——香浓的奶油蘑菇汤配着烤得金黄的干面包,香气四溢。期间东方白竹还特意送来了她们亲手制作的烙饼,薄如纸片却韧性十足,散发着麦香。 一行人开心地饱餐一顿后,便早早歇下了。 迈克尔的天使们明天就到,等将东方家族交付给他们后,他们就得继续南下了。 此时,距离寻找黑环的最后期限,只有不到一个月。 第138章 爱妹 第二天一早,天空中传来振翅的声响,数道圣洁的白光如流星般从云端俯冲而下,在乌夜山庄的空地上缓缓降落。 光芒散去后,六名身着银甲、背生洁白羽翼的天使显现身形,他们的到来瞬间驱散了这片废墟中的阴霾。 领头的竟然是那位在光锚之谷时曾与瑞基发生冲突、最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守城天使——丹尼尔。 “瑞、瑞古勒斯殿下……”丹尼尔看见瑞基的瞬间,原本端庄威严的天使面容瞬间僵硬,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奉迈克尔殿下之命,前来接引东方家族前往光锚之谷避难。” 他看着眼前这位面容俊美、身姿挺拔的魔王之子,心中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天知道在得罪瑞基,这位连炽天使长迈克尔都敢正面硬刚、并且成功教训了一顿的魔界王子之后,他做了多少天的噩梦。 在光锚之谷时还好,毕竟是天界大本营,瑞基多少会收敛一些。但现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是这位传说中桀骜不驯的王子殿下突然兴起要把他打成肉饼的话…… 他可是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的啊! 嘤。 瑞基不知道他内心的戏,只是见到“熟人”后咧嘴一笑,爽朗地大笑着一巴掌拍在丹尼尔的后背上:“哟,竟然是你!” 这一掌力道十足,差点将丹尼尔整个人拍飞出去。可怜的天使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脸色更加惨白。 瑞基一行人将东方家族托付给天使们后,便继续顺着石纹地图南下。 在穿越乌夜山脉的过程中,地貌逐渐地发生变化:茂密的菌林慢慢消失,只剩下苔藓和枯死的菌木。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周围破碎的蜘蛛壳和堆灰的蜘蛛网越来越多。 “穿过乌夜山脉,前面就是寂丝岭的地界了。”瑞基停下脚步,低头仔细查看着石纹地图上跳动的光点,“就在前面!” “太好了,真是幸苦殿下了。”蒂瓦温婉地理了理鬓边的红发,朝着瑞基微微福身。 瑞基:“……?” 他瞪大红眸,像见了鬼般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温婉的红发女子,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没病吧?!” 他绕着“蒂瓦”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没有换人啊……你脑子被撞到了?” 蒂瓦掩唇轻笑,那笑容温柔得如三月春风,与平日里那个火爆脾气的欲魔公主判若两人。 玛尔眼神微沉,推了推眼镜后按住瑞基的肩膀,将他从“蒂瓦”面前拖走,“很明显,现在控制身体的是迪娃小姐,不是蒂瓦。” “迪娃?”瑞基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啊!所以蒂瓦最后还是决定让你进入她的身体,与你共享这具躯壳了?” 迪娃笑了笑,冰蓝色的眼睛变成了冰紫色,“诶呀,药师先生还真是敏锐呐~” 玛尔微微一笑,然后试探性地开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他心中隐隐有些紧张。如果说阿斯蒙蒂瓦的暴躁性格让她无法成为合格的王储配偶,那么阿斯蒙迪娃就是完美的联姻对象——性格温婉贤淑,善于交际,内心坚韧强大,是任何贵族都梦寐以求的伴侣。 迪娃纤细的手指轻点下巴,神态优雅地思考着:“嗯……目前还不太清楚呢。” “我从魔界消失了这么多年,现在阿斯蒙迪斯大公和莉莉丝夫人名义上只有蒂瓦一个女儿,她已经被立为拉法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时候若是公布我还活着的消息,对蒂瓦的地位会很不利……我不愿意伤害她。” “不过主要还是要看父亲母亲的决定。” 瑞基好奇道:“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迪娃眨了眨那双冰紫色的美眸,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只想留在蒂瓦身边。” 她长叹一声,“这个傻孩子心思单纯,没有姐姐在身边照看,还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呢。” “受鬼婆控制的这么多年来,我见过太多负心汉死渣男了,我家这么可爱的妹妹,万一不小心嫁给什么人渣,婚后过得不幸福,姐姐我会心疼死的。” 瑞基和玛尔听了,忍不住在心里抽了抽嘴角。 阿斯蒙蒂瓦,心思单纯?那家伙凭一己之力拉高了第八狱的单身率,搞得那里的魅魔和欲魔们想找对象都难,因为外界都认为他们的老大是个玩弄人心的海王,谁也不愿意和他们谈恋爱。 况且,要是她真的结婚了,她不搞死她丈夫就已经算很好了的好吗? 瑞基眼角直跳:“等下……你怎么说得好像你很喜欢阿斯蒙蒂瓦一样,难道不是她把你给推进鬼婆嘴里,想要你死的吗?” 迪娃捧住脸,咯咯笑道:“哎呀,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呀!我怎么舍得让我宝贝妹妹被那个老贱货吞掉呢?要知道,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就凭蒂瓦那个小傻妞,怎么可能算计得了我~” “我可是蒂瓦唯一的亲姐姐,姐姐本来就该宠妹妹。我们这可是很正常的姐妹之情,”她冰紫色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就像您和您的养弟,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殿下一样~” 她这一句话,把瑞基的大脑直接干蒙了。 “啊?”瑞基瞪大红眸,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啥?” 迪娃颔首,微笑不语。 “呃……”瑞基僵硬地转过头,慌乱地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发飘,“行……吧。” 话说到一半,他又猛地转回头,急切地澄清:“对了——我和玛尔巴什就是正常的养兄弟关系,那种再正常不过的!” 迪娃温婉的笑笑:“对呀,不然呢?” 走在一旁的玛尔听到这番瑞基这番迫不及待和他撇清关系的话,心脏猛地一紧。 但很快他便将自己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告诉自己这是好事,说明瑞基已经走上了正轨。 至于他自己…… 他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药箱中那些精心保存的鲜花上,眼神变得晦暗。 这些都是瑞基最喜欢的红玫瑰,自从在霍普市没能亲手送出后,他便用永冻魔法将这些花朵封存,然后每天悄悄送一支给瑞基。 幸好他很了解他的小王子喜欢亮闪闪宝石的本性,每次都会在花里塞一颗宝石,目前已经成功送出了一半…… 且看看吧,若能与他的小殿下有一份短暂的姻缘,那他此生便也无憾了。 若是不能……那便不能吧。 起码他还有着那一夜与他缠绵悱恻的记忆,可以当作漫漫长夜中的一缕微火,独自咀嚼回味。 …… 穿越乌夜山脉的最后一道隘口,一行人来到了寂丝岭前的荒芜大地。 这里没有发光蘑菇的星点微光,没有任何光源的慰藉,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甜腥味,死寂如世界的尽头。 瑞基作为魔族,拥有夜视能力。他率先从狭窄的山道口攀爬而出,立于乌夜山脉的出口,红眸凝视着远方—— 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冷苔平原,平原后是几条山岭交错在一起,山的轮廓远远看起来像一串串的巨大蜘蛛蛋贴在一起而组成的绵延山岭,几条山岭汇聚在一起,勾勒出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型蜘蛛形状。 “靠,好恶心的山!”瑞基忍不住评价道。 他最讨厌节肢动物了,光是想象那些肢体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山?”跟在他身后的科恩费力地从狭窄的山道口爬出,一边拍着衣服上的尘土,一边茫然四顾,“这里黑得跟墨汁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道:“没想到又得回到这鬼地方,真是倒霉透了……” 瑞基这才想起来人类作为地表生物,没有夜视能力,于是他转身去找队里的另一个“人类”。 玛尔正跟在科恩身后,艰难地从山道口往外爬。虽然他的体型比威廉纤细许多,但背上那只大药箱仍让他步履有些艰难。 一滴汗珠顺着他英俊的脸颊缓缓滑落,俊秀的眉峰微微蹙起,那种美男子遇困的神情竟有种令人怜惜的美感。 瑞基见状,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腰,温热的手掌轻握住他的手腕。他小心翼翼地将对方从狭窄的洞口拉出,另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臂,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小心别摔了,左边有个大石头,踩右边!” 玛尔顺势倚靠着他,甚至还故意踉跄几步,将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柔弱凡人演绎得入木三分。 “谢谢你,瑞基。”他抬眸温柔一笑,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如星辰般闪烁。 瑞基被那温润如玉的笑容撩得喉头发紧,红着脸别开视线,“没、没什么的!” 玛尔眼中笑意更深,正准备开口让瑞基牵着他继续走—— “喂——药师!”科恩的声音突然从腿边传来,“这里黑得要命,火把根本不抵用,快拿瓶夜视药水来!” 玛尔:…… 淦! 眼看着瑞基已经举着火把走远去查探地形,他只能死死抿住唇,强忍着内心的抓狂,面带微笑地从药箱里掏出夜视药水递给科恩。 虽然那个微笑怎么看怎么扭曲就是。 科恩接过药水,忽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噫,怎么突然这么冷? 他心有戚戚地四下张望—— 难道那家伙还没死,而且就潜伏在寂丝岭? 第139章 寂丝岭 “咔嚓。” 靴子踩碎荒芜大地上干枯的苔藓,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这片死寂之地名副其实——除了零星的灰白苔藓外,再无任何绿意。偶尔有几只小猫大小的蜘蛛从脚边窸窸窣窣地掠过,这些无毒的小东西是这片死地唯一的生机。 越向寂丝岭深入,刺骨的寒意便越发浓重。地面上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蛛网,起初只是几根银线在岩石间若隐若现,渐渐地却如潮水般蔓延,敷在荒芜大地上,如同一块灰败的裹尸布。 随着蛛丝密度增加,人类和战马的干尸也越来越多——人类和战马的干尸如破碎的玩偶般散落其间,被层层叠叠的丝茧包裹住,断裂的长矛刺破苍白的网膜,腐朽的盾牌半埋在丝线中。 抵达寂丝岭山脚时,入山的隘口已被彻底封死——无数白色丝茧如肿瘤般堆积成山,将狭窄的通道堵得密不透风。 瑞基蹙眉,拔出猩红长剑,走上前,割开了厚重的丝茧,和一个带着头盔的惨白骷髅头来了个双目相对——本该是四目相对,但可惜骷髅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漆黑的眼窝。 瑞基心头猛跳,又接连割开几个丝茧——无一例外,全是穿着统一盔甲的干尸。 科恩面无表情地站在白茧前,眼神空洞:“是当年蛛后讨伐军的后援部队,当时我们怎么都没有等到援军,原来他们竟然全部死在了这里……” 然而死在这里的,不止有人类。巨大的战斗狼蛛残骸如山丘般堆叠,黑色的□□早已干涸成斑驳的污渍。 “看来他们当初在死前,把蛛后的战斗狼蛛也全部杀死了。”科恩望着茧山上爬动的蓝色小蜘蛛,声音里带着一丝敬意,“难怪这里只剩下无毒无害的小猫蛛了。” “同归于尽……何等悲壮。”威廉凝视着满目疮痍的战场遗迹,蔚蓝的眼眸中涌起深沉的哀悼与悲恸。 玛尔轻轻闭上眼,在心中为这些魂断异乡的勇士默哀。 身为魔族的瑞基对此并无太多感触,他更关注眼前的实际问题。 他转向身旁失魂落魄的矮子法师,将石纹地图摊开:“科恩,深渊之石就在前方十英里处,这条甬道是地图标注的唯一路线。既然被堵死了,还有别的去处吗?” 科恩甩了甩头,空洞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嗯……” 他捏着下巴仔细打量地图和周围地形,然后指向另一侧山壁上突出的石台:“路是没有的,当年我们走的就是这条甬道。不过如果爬上那块巨石,我可以用传送术送我们到甬道另一边。” “但是这是个七环法术,也就是我当前能够使出的最高级的法术了,使用过后我得歇个三天才能再次使用七环法术。” 说完,他耸了耸肩,“当然,如果殿下您想让我保留法术位,我们也可以从这座尸山上爬过去。” “噫!!”蒂瓦听了,浑身打了个激灵。 ——现在主要是蒂瓦在控制身体,只有她束手无策时,姐姐迪娃才会出现帮忙。 她咬牙切齿道:“我绝对绝对不要爬这种恶心的东西!” 说完,她变成了一只老鹰,振翅自顾自飞了过去。 看着她就这么飞了过去后,科恩挠了挠头:“说起来,既然蒂瓦小姐可以变形的话,可以让她变成个大一点鸟,把我们载过去吗?” 瑞基眼睛一亮:“对哦!” 于是蒂瓦被她的无良老板强制召唤了回来,然后变成了一只魔域巨鹰,将他们几个人载了过去。 一行人越过路障,继续深入寂丝岭。 几个小时的跋涉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八条山脊交汇的中心——那个远望如巨蜘蛛匍匐的地方,蛛魔女皇洛丝曾经的栖息地,如今的埋骨之所——女皇之冢。 这里的景象比先前惨烈了数十倍不止。放眼望去,尸骸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断臂残躯与白骨交织,破碎的马车车轮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攻城器械的残骸如钢铁巨兽的尸骨般横七竖八地散落各处。刀剑折断,盾牌开裂,战旗腐朽成丝。 这里的大地是褐色的,仿佛被鲜血浸透,就连空气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突然,科恩猛地指向远处一面破败不堪的蓝色旗帜,声音颤抖着高喊:“那是——墨菲斯托斯的家族旗帜!” 话音未落,他便拔腿朝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喂——科恩!” 瑞基与队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后,也跟了过去。 既然都到了这里,深渊之石也跑不了。科恩是他们的队友,帮他寻回家族遗物、为族人收尸,也算是帮朋友一把了。 科恩迈着短腿奔至插着家族战旗的马车前,接着一记火焰箭脱手而出。 橘红色的火舌瞬间吞噬了覆盖马车的层层蛛网,烈焰在无边黑暗中绽放,将周围的小猫蛛惊得四散乱窜,发出细碎的吱吱声。 火光撕开重重丝茧,渐渐照亮了马车周围的惨状,缓缓露出马车附近的三具尸体:一具身着华贵重甲的尸体横卧在地,另一具穿着精良中甲的战士张开双臂死死拦在车门前,而马车内一具妇人的枯骨正双手合十倚靠在那名战士的臂弯中,像是在为这最后的庇护祈祷。 可惜她的祈祷并没有奏效。 科恩面无表情地伫立在三具遗骸前,一言不发。 矮小的背影看起来无比萧瑟,甚至有一瞬间的佝偻。 良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闷声道:“这是我的父亲、大哥,还有母亲。” 蒂瓦的左眼瞬间转为冰紫色,迪娃不忍地轻声道:“天哪……这也太惨烈了……” 她看向科恩,面带不忍:“科恩……” 威廉微微低下头,行了一个光明神教徒的祈福之礼,向科恩的家人们传递敬意。 科恩紧握双拳,指节泛白,最终又缓缓松开。 “算了。”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死了都死了,再难过又有什么用?” 瑞基有些看不下去,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科恩,想哭就哭吧。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没人会笑你。” 科恩偏头看向他,咧嘴笑道:“哈,没想到撒旦森殿下还怪好的嘞,跟传言中的尖酸刻薄完全不一样嘛。” “不过谢了,不用。”他摆摆手,故作洒脱地走向马车,“他们死了几十年了,我早就麻木了。” 说完,他单膝下跪向亲人残骸行了一个祈福之礼后,便开始在重甲尸骸和中甲尸骸上细细搜寻。 “哈,果然——金库钥匙还在这里,大哥带出来的钱也在……” 然而当他将父兄的遗骸翻遍后,脸色却骤然一变。 “不对……那个东西呢?”他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搜寻的动作也变得急躁慌乱。 他拆下盔甲,将尸骨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五六遍,确认一无所获后,愤怒地将胸甲狠狠砸向地面:“该死的,他到底把它放哪儿了?!” 瑞基疑惑地问:“你在找什么?” 科恩眼睛里布满血丝:“很重要的东西!!” “哗啦——!” 他猛地将母亲的枯骨从马车上拽下,疯狂地翻找着:“在哪里……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玛尔见状,狠狠地蹙起了眉。 科恩这表现,很不对劲。 这种近乎疯狂的执念,绝不是在寻找普通的家族遗物,而他之前完全没有提到。 没有猜错的话,破产后被逼无奈来找家族遗产还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这个他正在疯狂寻找的东西才是他来幽暗地域的真正目的。 想到这里,玛尔轻咳一声,嘴角挂着温和的笑,眼神却冷如冰霜:“科恩,你在找什么?说不定散落在其他地方了,大家可以帮你一起找。” “不!”科恩脱口而出,声音尖锐刺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努力平复呼吸,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不用了。其实……你们能回避一下吗?” “毕竟这涉及到墨菲斯托斯家族的私事。” 玛尔眯起眼睛:“你确定?” 科恩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如野兽般闪烁着狠厉与偏执,那副模样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我、确、定。”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玛尔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正要开口质问—— “轰隆隆——!” 大地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整个寂丝岭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震颤中上下左右摇摆。 “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地面开始急剧下陷,无数尸骸与蛛丝被撕扯着拖入黑暗深渊。紧接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咔嚓”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众人在剧烈的震动中东倒西歪。瑞基反应极快,猛地拔出猩红长剑深深插入地面,以此稳住摇摆的身形。 “穆恩先生——”他高声呼喊,却见玛尔几乎同时抽出黄昏收割者狠狠钉入大地,阻止自己滑向那个正在扩大的地陷。 蒂瓦在地震爆发的瞬间便化作雌鹰,双翼振动盘旋在半空。 威廉身后金光炸裂,幻化出一对圣洁的金翼。见科恩摔倒后正随着马车残骸一同滑向深渊,他一把将矮子法师捞起,悬浮在空中。 地震持续了五分钟,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 然而众人脸上的惊恐却更加浓重——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从巨坑深处传来,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正沿着坑壁快速攀爬而上。 “咚!”“咚!” 两条粗如城市钟塔楼的蜘蛛巨腿一前一后攀上坑沿,紧接着,上百只碧绿复眼从钟塔般巨大的肢体后探出,无数尖锐毒针组成的口器不停翕动,冷漠地凝视着一行人。 众人目瞪口呆地仰望着眼前这头山峦般庞大的蓝绿巨蛛,脸色惨白如纸。 玛尔颤抖着扶正歪斜的眼镜,声音失去了以往的沉着冷静:“幽冥蓝色,百只复眼,硕大如山……” “该死的——”瑞基猛地转向被威廉拽在手中、脸色铁青的科恩,怒吼道: “科恩墨菲斯托斯!你不是说杀了洛丝吗?!它怎么还在这里?!” 第140章 死而复生之物? 巨大的蜘蛛从地陷裂谷中缓缓爬出,无数碎石从它山峦般庞大的躯体上簌簌滚落。 瑞基脸色苍白地仰头,看着这只恐怖的巨物从裂谷中爬出,显露出它完整的真容:那是一头足有三座城堡大小的蛛魔女皇洛丝。它的躯体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表面覆盖着如钢甲般坚硬的甲壳。八条粗壮的巨腿随着移动伸展开来,每次移动都在大地上留下深深的沟壑。 这巨大的身体顶端,上百只大如车轮的碧绿复眼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每一只都独立转动,残忍而贪婪地凝视着渺小的一行人。它的口器由无数尖锐毒针组成,不停地开合着,发出如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嚓嚓"声,黑色的毒液从其中滴落,腐蚀着脚下的土地。 “咚!”“咚!”“咚!”“咚!” 洛丝摇摆着庞大的躯体踏稳脚步,八条巨腿在大地上留下深深的凹陷。当它完全站稳后,仰天发出了足以震慑灵魂的恐怖嘶吼—— “吼——!!!” 恐怖的声波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地面的蛛丝瞬间被撕成碎片漫天飞舞,白骨与碎石在狂风中乱舞,整个战场都在这恐怖的咆哮中颤栗。 “科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瑞基在狂风中艰难地稳住身形,朝着矮子法师怒吼,“这东西怎么还活着?!” 科恩没有回答他。 他死死盯着洛丝,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剧烈颤抖着。原本铁青的脸色此刻惨白如纸,绝望从骨髓深处涌出:“……完了。” 玛尔艰难地扶正被强风吹歪的眼镜,声嘶力竭地高喊:“现在没时间纠结这些了!瑞基——深渊之石在哪里?!” 瑞基慌忙掏出石纹地图查看,下一秒,他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他缓缓抬头,望向洛丝额头正中那个黝黑的凸起物,声音颤抖得如风中残叶:“在……在它头上。” 玛尔、威廉、蒂瓦:——!! 化作魔鹰的蒂瓦在狂风中艰难地拍打着翅膀,鹰嘴张开,尖叫道:“在它头上?!!” “这要怎么拿啊?!” 瑞基咬牙,抬头看向洛丝,红眸里燃烧起倔强的火焰,“阿斯蒙蒂瓦!把你解除魔族限制的方法告诉我!我全力出手,加上你们配合,说不定能宰了这畜生!” 狂风将蒂瓦吹得在空中翻滚,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嘎叫道:“不行!” 瑞基以为她不愿意给,怒道:“为什么?!都火烧眉毛了,你别在这时候耍脾气!” 蒂瓦急得嘎嘎叫:“不是我不给你!那禁术是父母出征前在我额头一点我就会了,根本不知道怎么传授给别人啊!!” 见这个办法行不通,瑞基暴躁地低吼一声后,怒道:“该死,那该怎么——”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扯开,下一秒他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嗖嗖嗖!” 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数根铁棍般粗细的毒刺破空而至,深深钉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瞬间将雪白的蛛丝侵蚀成诡异的黑色,毒液滋滋作响,腐蚀着地面。 剧毒。 瑞基下意识攀住救命恩人的脖颈,望着那片冒着黑烟的焦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色惨白如纸:“……妈呀。” 他转头,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望向玛尔:“穆恩先生,谢谢你!”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说完,他转头恨恨地瞪着那只差点把他戳成刺猬的巨蛛,像一只愤怒的黑猫,炸毛道:“该死的蜘蛛——看我怎么杀了它!!” 玛尔听了,差点晕厥。 洛丝是近神级别的怪物啊!实力在梅西耶世界只排彼烈后一位的! 殿下啊,你跟彼烈对打连人家的衣角都碰不到的,凭什么觉得能杀掉洛丝?! 见他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他太阳穴青筋直跳,眯起双眼,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不客气!!” 说着将这个不省心的炸毛猫主子往身后猛地一推,然后高声道:“别啰嗦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洛丝的对手——它可是近神生物,全盛时期的迈克尔都得避其锋芒的,就算你和阿斯蒙蒂瓦恢复魔界的全部力量也打不过它!!各位——快跑啊!!”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默契地朝着来路疯狂奔逃。 洛丝在这片死域中寂等了数十年,好不容易等到活物送上门来,岂肯轻易放过? 它仰天发出震天狂吼,紧接着八条巨腿开始疯狂践踏大地,将地面跺得轰隆作响。 瑞基和玛尔无法飞行,在剧烈的地震中踉跄前行,几次险些摔倒。 “阿斯蒙蒂瓦!”瑞基嘶声力竭地吼道,“变大点,带我们飞走!” “来了!”蒂瓦双翼一展,瞬间化作一只翼展三米的巨鹰,收翅俯冲而下。 然而就在她即将抓起两人的瞬间,数股粗如巨蟒的白色蛛丝破空袭来! 巨鹰长啸一声,蓝光乍现——她灵巧地变作一条滑溜的飞鱼,借着体表的粘液摆脱蛛丝纠缠,在即将坠地的瞬间重新化为雌鹰冲天而起。 瑞基和玛尔就没她那么幸运了,他们两个被蜘蛛丝缠了个正着。 洛丝见猎物到手,上百只复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绿光,狰狞的口器发出“咯咯”的摩擦声——那是她在狞笑。 捕获美餐的洛丝开始缓缓向地陷裂缝后退,八条巨腿有节奏地踏动,一边拖拽着蛛丝,打算将这两个鲜美的猎物带回地下巢穴慢慢享用。 蜘蛛丝呲溜一下被往后拽,玛尔拼尽全力伸出手臂,没想到瑞基也在同一瞬间向他伸来。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紧紧相握,十指死死交缠。 瑞基咬紧牙关,用尽全身蛮力挣脱另一只手,猩红长剑寒光一闪,狠狠刺入坚硬的岩石中,试图阻止两人被拖进裂缝。 然而洛丝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即便玛尔也想办法挣脱一只手,将黄昏收割者插进地里一起抵抗,也还是被蛛丝飞速地向深坑拖去。 玛尔同样拼命挣脱束缚,黄昏收割者的刀刃深深嵌入地面,两柄武器在坚硬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火花。 然而洛丝的巨力如山崩海啸般不可阻挡,即便两人拼死抵抗,仍被蛛丝无情地拖向深坑边缘。 威廉见状,金色羽翼猛然振动冲天而起。他双手合十,圣洁的光芒在掌心凝聚,炽烈的炎阳射线如天罚之箭般呼啸射向洛丝最脆弱的复眼群——刺目的光芒在她身上炸开,激得这头古老怪物发出震天咆哮。 然而威廉的全力一击对洛丝毫无伤害,炎阳射线甚至没能在它身上最脆弱的的复眼上留下一道刮痕。那些碧绿的眼珠依然完好无损,正恶毒地转动着看向他。 威廉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冷汗顺着脊背流淌。不愧是接近神级的恐怖存在,这种实力差距简直绝望至极。 洛丝虽然毫发无损,但被蝼蚁般渺小的精灵挑衅让它怒火中烧。 它狰狞的口器大张,数道粗如巨木的白色蛛丝如炮弹般轰向空中的圣骑士,誓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子撕成碎片。 威廉作为身经百战的光明圣骑,即便单手拖着科恩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敏捷。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时而逼近射出炎阳射线,时而急速撤退,如飞蛾戏火般牢牢吸引着这头恐怖巨物的注意力。 多亏了威廉空中配合,转移火力,瑞基和玛尔二人合力在裂缝边缘堪堪停下。 “瑞基!”玛尔比较幸运,身上缠绕的蛛丝相对较少,行动没有受到太大限制。他艰难地挺直身躯,紧握住瑞基的手腕用力后拉,“你没事吧?” 瑞基借着他的力量,一边以猩红长剑撑地,一边拼命挣脱黏腻恶心的蛛丝束缚,“我没事——穆恩先生,你怎么样?” “我也还好……”玛尔喘着粗气,手臂猛然发力,一把将瑞基从蛛网中完全拽出,紧紧抱入怀中。 两人胸膛紧贴,瑞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如战鼓般急促的心跳和透过衣料传来的滚烫体温。男人温热的呼吸轻抚着他的耳畔,声音因劫后余生而微微颤抖:“还好你没事……下次一定要多个心眼,别再轻敌了……” 瑞基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心跳如雷,热血直冲脑门,连耳尖都染上绯红,“好……好的!” 穆、穆恩先生的怀抱……好温暖…… 这种被人全心全意呵护的感觉让他鼻尖发酸,几乎要忍不住在对方肩膀上蹭一蹭,贪恋这难得的温柔。 “轰——轰——!” 身后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如当头棒喝,瑞基瞬间如触电般清醒过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要命了吗?! 自己怎么能这么丢脸啊!! 他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咪,慌忙用力推开玛尔,抓住对方的手腕就要向前冲:“穆恩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趁洛丝被牵制,我们赶紧逃——” 然而玛尔纹丝未动。 他双眼圆瞪,深褐色的瞳孔剧烈颤抖,眼中清晰地倒映着一根粗如铁柱的巨大毒针正快速飞来,无声地刺向瑞基毫无防备的后心! 洛丝尾针,它最阴毒、也是最致命的暗杀利器。 千钧一发之际,玛尔猛地松开手中的长剑,用尽全身每一丝力量将身前的王子狠狠推向一旁—— “噗嗤!” 尾针如破竹般撕裂血肉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剧毒长针无情地贯穿了他的胸膛,恐怖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向后抛飞。 “穆恩先生!”瑞基在地上翻滚几圈后猛地抬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的世界瞬间崩塌—— 玛尔胸口被两米长的毒针完全刺穿,鲜血如泉涌般喷洒而出,然后跌入了黑暗的深渊裂缝中。 “不——!!”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0-150 第141章 “龙息” 瑞基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整个寂丝岭。 “穆恩先生……玛尔——!!”他痛苦地大喊着,手脚并用地爬向裂缝。 细碎的石子随着他颤抖的身体滑落深渊,底下是一片黑暗。 “啊……啊……”他的红瞳疯狂颤栗,眼神如被重锤砸碎的血色琉璃,每一片碎片都在无声地滴血。 “瑞基!小心!!它朝你来了!” 瑞基颤颤巍巍地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巨物。 洛丝上百只复眼如齿轮般咯吱转动,狰狞的口器开合间发出嚓嚓的摩擦声,仿佛在品味刚才的杀戮快感。 “……你杀了他。”瑞基跪坐在碎石中,眼神空洞如死人般仰望着它。 洛丝慢慢俯下身,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在笑。 这令人作呕的诡笑声彻底刺破了瑞基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猛地抬头,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瞳孔瞬间缩成竖瞳,脸部肌肉扭曲得狰狞可怖,太阳穴周围青筋暴起。 “你杀了他!!” 他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滔天的黑暗之力如决堤洪水般从他体内疯狂喷涌而出,瞬间化作遮天蔽日的恶魔之云。整个战场的温度骤降至冰点,连空气都在这纯粹的杀意中凝固。 “畜生——去死啊!!”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周围的黑暗凝聚成千万支利箭呼啸着刺向洛丝。 纯粹的撒旦之力如怒海狂涛般冲击着巨蛛,瑞基毫无保留地释放着体内每一丝力量,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要为玛尔报仇。 “瑞基!!”蒂瓦在空中焦急地嘶叫,“你疯了吗?!你打不过洛丝的!药师都替你挡刀死了,你怎么还不逃?这样他不是白死了吗?!” 穆恩先生被它杀死了…… 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啊啊啊啊!”瑞基双眼血红,连鼻尖都因愤怒而涨红,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将眼前这头该死的畜生碎尸万段! “去死去死去死啊!!!” 魔王之子至纯的黑暗之力如不要命般疯狂轰向洛丝,恐怖的威压席卷一切,死亡的阴霾将他和巨蛛一同吞没。 威廉悬浮在半空,凝视着下方那团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黑暗漩涡,湛蓝的眼中既有不忍,也有对魔族恐怖力量的本能畏惧:“这孩子竟然……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 被夹在威廉腋下的科恩望着下方翻滚咆哮的黑暗风暴,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是啊……根本看不出来。” 浓郁的黑色漩涡攻击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当瑞基力竭倒地,滔天的黑雾渐渐消散后—— 数百个碧绿的光点如恶魔之眼般从黑暗中重新亮起,冷酷无情地凝视着半跪在地上、气喘如牛的青年。 洛丝完好无损。 甚至连她身上最脆弱的一根触毛都没有折断。 瑞基跪在地上大口喘息,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颊边滚落:“……怎么可能?竟然连一丁点伤害都没有造成……” 铺天盖地的威压如泰山压顶般从洛丝身上席卷而来。 “咚……”“咚……” 洛丝缓缓地向他走来,口器凶狠地翕动着。 瑞基本能地后退两步,却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玛尔跌落进的裂缝。 “咔嚓。”靴跟抵在断崖边缘,细碎的石子因为他的颤抖而簌簌滚落进黑暗的裂缝。 洛丝山峦般的巨大阴影将他完全笼罩,瑞基绝望地仰起头,与这头狰狞凶残的远古魔物四目相对。 就在洛丝高举前肢要将他刺穿时,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嘶吼。它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上百只复眼疯狂转动着。 “咚!咚!咚!”很快的,它不再有丝毫攻击的意图,八条巨腿拼命蹬踏,纵身跳入身后的裂缝深处,消失在黑暗中,连一丝残影都不敢留下。 瑞基目瞪口呆地望着洛丝落荒而逃的背影,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怪物要憋一个大招? 然而过了许久,洛丝就像是彻底消失在了地底,毫无音讯。 突然,废弃的古战场刮起了诡异的阴风。那风中夹带着浓重的恶意与死气,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哟——看看这是什么?”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随风传来,带着玩味的调侃,“几个活人?” 瑞基将猩红长剑横于胸前,狠厉的目光扫向四周:“谁?!” 刚才洛丝的表现是害怕,它是被这个东西给吓走的。 能把幽暗地域的统治者,黑暗精灵们崇拜祷告的蛛魔女皇洛丝吓走,这股阴风带来的不速之客只会更强、更难对付。 黑绿色的阴风如恶龙吐息般在地面打着旋儿,卷起漫天尘土与白骨。当风暴消散后,一个高挑的身影如鬼魅般显现。 男人身着黑色紧身劲装,宽大的兜帽遮掩着大半面容,只露出几缕如雪般纯白的发丝和一截黝黑的肌肤。 兜帽男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如翡翠般璀璨却冰冷的绿眸,以及唇角边那抹冷傲的笑容。 瑞基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是、是你——” “瑞基!”身后传来威廉急促的呼喊声。 威廉带着科恩降落在他身后,蒂瓦也落了下来,从巨鹰恢复成红发女性的模样。 威廉和蒂瓦落地后,立马抽出武器,朝兜帽男围过去,神情严肃谨慎。 而科恩被威廉放到地上后,一眼瞥见兜帽男的瞬间,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啪叽”一下瘫坐在地,浑身如筛糠般剧烈颤抖,仿佛见到了最恐怖的噩梦。 威廉高举炎阳巨锤,暖橙色的圣光在黑暗中绽放,将兜帽男的身形映得影影绰绰。 “阁下,敢问尊姓大名?”他谨慎的问道。 兜帽男不紧不慢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如霜雪般卷曲的银白中长发。那张脸棱角分明,冷硬俊逸,翠绿色的眼瞳在圣光映照下闪烁着犀利的光芒。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威廉一眼,嗤笑出声,随即转向瑞基,下颌微扬:“没想到啊,瑞古勒斯,你竟然跟爱尔琳的骑士同行?” 威廉闻言瞳孔猛缩,望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以及对方带在脖子上的龙息族徽,不可置信地失声道:“难道你是……” “嗨,”瑞基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好久不见,伊康。” 伊康咧嘴露出一个痞气十足的笑容:“好久不见啊,哥们儿。” 他举起右手,朝瑞基做出熟悉的击掌手势——那是他们少年时代的专属暗号。 瑞基抿了抿唇,也伸出右手,两人掌心相撞,接着双手紧握,两人同时撞了撞右胸——这是表示哥俩好的常见社交动作。 “伊康龙息!”威廉惊讶道,“你不是人类吗?竟然还活着?而且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康龙息,在人界时,除了乔瑟菲娜外,另一个与瑞基和玛尔巴什一同逃离幽暗地域人贩子营地的伙伴。他们后来一起组队通过了光明圣骑士选拔,又因为劫狱瑞基而一同踏上逃亡之路。 五百年前,瑞基和玛尔巴什在精灵公主爱尔琳的帮助下,从林地去往魔界后,他便离开了精灵高地,回到了龙息城。 从此天各一方,再无音讯。 ……直到现在。 伊康双手插兜,轻笑一声:“我?……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缓缓转头,视线如利刃般刺向威廉身后瑟瑟发抖的科恩。 翠绿色眸子中瞬间闪过一丝狰狞的光芒,仿佛野兽嗅到了猎物的血腥味:“不过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的好伙伴,尊贵的墨菲斯托斯家族小少爷,科恩墨菲斯托斯公子恐怕再清楚不过了!” 科恩闻言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嘴唇剧烈颤抖着,眼中虽然写满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刻骨的憎恶与仇恨。 伊康与他那双倔强仇视的眼神对视,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既仇恨又狰狞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科恩墨菲斯托斯——你这个胆小如鼠的蠕虫!” 科恩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也变得同样仇恨而扭曲。他艰难地撑直身子,似乎想要反驳什么,然而当他对上伊康那双如恶狼般阴狠毒辣的绿眸时,恐惧再次占据上风。他害怕地咽下一口唾沫,最终还是怯懦地垂下了头。 伊康见状冷哼一声,满含轻蔑地移开了视线。 “对了,瑞古勒斯,”他双手悠闲地插在兜中,半开玩笑地问道,“你的小男友玛尔巴什呢?” “你俩不是一直都形影不离地跟俩孪生婴儿似的么?” 瑞基心头猛跳,面上却强作镇定地僵硬一笑:“呃……哈,哈哈,他不是我男友,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虽然和老友重逢很惊讶也很激动,但他心里仍然想着为了救他跌落裂缝的玛尔。见眼前的威胁暂时消除,他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心急如焚地要朝裂缝纵身跃下:“我……我有急事,失陪了,一会儿聊。” 他必须去找穆恩先生。 穆、玛尔…… 你……你能不能不要死…… 理智告诉他,身为凡人的玛尔穆恩受了那种致命伤势,又跌进如此深的裂缝,根本不可能幸存。但他的心却在疯狂地抗拒着这个残酷的现实,甚至在内心深处朝父王、朝梅西耶神明拼命祈祷着——哪怕是奇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愿意用一切去换取那个人的平安。 然而就在他准备纵身跃下的瞬间,一股冰凉的力道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伊康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如铁钳般钳制着他的腕骨,下巴微扬,语气轻描淡写:“别去了。下面是洛丝的巢穴深洞,深不见底。那个人类中了洛丝的尾针,又摔了进去,不可能还活着。与其下去寻找一滩烂肉,不如咱们好好喝一杯,叙叙旧——你说呢?” 瑞基闻言眼眶瞬间泛红,狠厉地瞪视着他,胸口的痛意如潮水般汹涌。 伊康见状露出一抹痞气的笑容:“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这么瞪我,兄弟可是会伤心的。” 他翠绿色的眼眸俯视着瑞基,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还是说那个人类,比咱们当年同生共死的兄弟情义还要重要?” 瑞基听罢,死死抿住双唇。 下一秒,他决绝地甩开伊康的手,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裂缝。 不管他还活不活着,他都要找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玛尔,我来找你了。 第142章 死了又活 “喀拉喀拉——” 瑞基纵身跃入裂缝,身体贴着石壁快速滑降。碎石在他脚下簌簌滚落,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他一边控制着下降速度,一边拼命搜寻着四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为他指引着方向——越往下,那股铁锈般的腥甜味就越发浓烈。 幸好这道裂缝并非笔直的断崖。岩壁间横七竖八地卡着许多巨石,其中一块突出的岩石几乎形成了天然平台,血腥味在那里变得格外浓郁。 瑞基顿时心跳如鼓,想办法跳到了巨石上,在乱石堆中仔细搜寻。 终于,他在两块巨石的夹缝中发现了玛尔。 男人无力地被卡在石缝间,胸口依然插着那根足有两米长的蛛魔尾针。长针贯穿了他的胸膛,锋利的针尖从背部探出,殷红的血液顺着针尖一滴滴坠入深渊,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男他平日里从不离身的金丝眼镜早已不知所踪,向来束得整齐的棕色半长发凌乱地散开,几缕沾血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破碎而凄凉。 “穆、穆恩先生……”瑞基稳住身形,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声音颤抖得几乎失声。 即便已经失去意识,玛尔的双手仍紧紧攥着药箱的肩带不放——这是身为治疗师的本能反应,药箱是队伍的生命线,哪怕死也不能松手。 瑞基见了,鼻尖猛地一酸。 他屏住呼吸,轻柔地将他从石缝中挪出,平放在相对平整的岩石上。 玛尔眼睛半睁着,深褐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沉静与睿智,如死水般毫无光泽。 瑞基颤抖着伸出手指,轻抵在他的鼻下。 什么都没有。 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没有。 药师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瑞基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他抱住男人微凉的头颅,眼泪夺眶而出。 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生死,但药师的死来得太突然,他毫无准备。在他的设想中,药师会在旅途结束后回到东方,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慢慢老去。他甚至还想过要参加对方的婚礼,在他寿终正寝时送他最后一程。 可他从没想过,药师会这么快就死了。 还是为了救他而死。 脑海中浮现出初次在落叶村相遇的画面——二人被迫绑定恋爱契约,不得不形影不离,却因性格不合而相看两厌;对战艾摩斯时的第一次并肩作战;曙光镇危机时,药师在威廉被擒、蒂瓦和科恩失踪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策马带他突围;纯白法师塔中,契约解除后药师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跟队友们一起冲进塔内,关键时刻杀死菲尼尔,再次救了他。 加上这一次,这已经是药师第三次舍命相救了。 每一次都是毫不犹豫的、坚定的选择救他。 不知为何,曙光镇外浅河边的那一幕又涌进脑海——药师为波比挡箭,他当时恨透了对方舍身逞英雄,因为契约连累了自己。他以为那次之后药师不会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却没想到…… 想到这里,他痛苦地垂下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穆恩先生,聪慧过人,沉着冷静,自持稳重,更有着令人敬佩的善良正直。 这样优秀的人,若不是踏上了这场九死一生的危险旅途,他的人生本该一片光明。就连东方家族的族长白竹小姐,都因为他的出众条件而主动提出合作。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己。 【‘他说,他有心上人了,所以不能同我结婚,也不愿意和我们同行。’】 东方白竹的话如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如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上。 他永远无法忘记,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剧烈波动——从最初的失落惊愕,到紧张不安,最后竟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幸福。 是的,幸福。 尤其是当药师似乎听见白竹的话后,向他投来的那个眼神——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是的,我心悦于你。 在得到这个无声的肯定后,他心中的幸福感如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种感觉,正是他无数次在深夜里幻想过的——幻想玛尔巴什终有一天会接受他的追求,会用同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其实在那一刻,他就隐隐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早已悄然改变。 或者更直白的说——他对他动心了。 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对不起……对不起……”瑞基额头轻抵着男人苍白冰凉的额头,声音颤抖着满含自责,“对不起……我食言了,没能保护好你……” 他曾想过这趟旅途会遇到危险,但总以为幽暗地域最强的洛丝已死,凭借自己撒旦之子的力量,再加上可靠的队友们,绝不可能连一个人类都保护不了。实在不行,他宁愿爆发全部力量与敌人同归于尽,也绝不会让药师受到伤害。 但他错了。 “我真是个废物……我谁都保护不了……”他肩膀颤抖,哽咽的声音在空旷的裂缝中回荡,每个字都浸透着刻骨的悔恨。 果然,像他这样的惹祸精,注定只会不断连累身边的人。 就像当年害死了乔瑟菲娜一样,不久前拖累死了彼烈王叔,如今又害死了穆恩先生。 他伸出颤抖的手,轻抚过男人冰冷的脸颊。那张温和儒雅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再也不会对他露出那种包容一切的温柔笑容。 红色的眼瞳剧烈颤抖着,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砸在男人苍白的脸上。 他颤抖的唇缓缓俯下,最终轻柔地印在那双冰凉干涸的唇上。 “对不起……”三个字如血泪般从他唇间溢出,紧接着的是更加撕心裂肺的告白,“我也喜欢你……” 药师,玛尔,玛尔穆恩——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一直拒绝你的我,最终还是爱上了你。 对不起,直到此刻才敢承认这份感情,却再也没机会告诉你…… 突然,一股微弱的脉搏震动从怀中的身体传来!紧接着,男人的鼻间竟然有了若有若无的气息! “嗬——!” 玛尔的眼睛猛然睁开,瞳孔涣散地凝视着上方。他张开嘴拼命吸气,却吐出一大口浓稠的鲜血,血液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瑞基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就这么死而复生。 难道他其实有什么特殊能力,比如亲一下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特殊能力?一个吻就能让人起死回生?还是童话故事里的情节竟然是真的,王子的吻能唤醒沉睡的爱人? 玛尔深褐色的瞳孔缓缓转动,苍白的手颤抖着向他伸来。 瑞基慌忙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心跳如雷。 玛尔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有话要说。瑞基连忙俯身,颤声道:“我……我在!” 当他将耳朵贴近时,听到一个虚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劳……驾,把我……胸口的针……拔……出来……” 啊? 瑞基愣住了。 不是遗言吗? 这种时候还不忘用敬语,不愧是温文尔雅的穆恩先生。 见他发呆,玛尔的声音透出一丝急躁:“……快……点……儿。” 瑞基猛然回神——穆恩先生还活着!真的活着! 他小心翼翼地将玛尔放平,手握住尾针,轻轻拔出。 尾针脱离血肉的瞬间,殷红的血液四处飞溅。玛尔英俊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额头瞬间渗出密密的冷汗。 瑞基心疼得手都在发抖,慌忙翻开药箱,找出一瓶回血药剂给他灌下。 回血药剂暂时吊住了玛尔的性命。瑞基又在药格里翻找,取出红酒、止痛药剂和纱布,开始为他消毒包扎。 他不懂医术,只能模仿着曾经玛尔巴什为他处理伤口时的手法,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 止痛药生效后,玛尔的脸色明显好转,但他的嘴唇却开始泛起诡异的乌黑。 “哇!”瑞基惊呼道,“穆恩先生,你的嘴唇怎么变黑了?!” 玛尔费力地眯起眼睛,声音虚弱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急躁:“因为尾针有毒——给我一瓶解毒剂,要快。” 不然他就得再死一次了,被毒死的。 “哦哦哦——”瑞基手忙脚乱地翻找解毒剂,小心地灌入他嘴中。 片刻后,玛尔唇上的乌青终于褪去,恢复了虽然苍白却相对正常的血色。 “穆恩先生……”瑞基跪坐在石台上,轻柔地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希望能让对方舒服一些。 玛尔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然虚弱得很。他仰望着头顶的王子,嘴角勾起一抹充满爱意的微笑。 “谢谢你,瑞基。”他声音轻得如羽毛,却温柔得让人心颤,“谢谢你救了我。”虽然不救他也会等复活后自己爬上去找他的。 瑞基眼眶和鼻尖还红红的,见心爱的人死而复生,激动得语无伦次:“应该的!是我要谢谢你,你救了我!” “穆恩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 再次被发好人卡的玛尔有些哭笑不得,勉强扯出笑容:“啊……哈、哈哈……” 他深褐色的眼眸凝视着对方如星辰般闪烁的红瞳,声音轻柔如水:“你没事就好啊,我的殿下。” 瑞基对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向来没有抵抗力,而这声“我的殿下”更是喊得他脸颊发烫。 他慌乱地摸了摸发烫的鼻尖,不敢再看那双深情的褐色眼眸,匆忙抬头望向裂缝上方:“嗯……我,我看看咱们怎么上去……” “瑞基。”玛尔轻唤他的名字,声音虚弱却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 瑞基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在!穆恩先生,怎么了?” 玛尔艰难地从药箱中取出一支红玫瑰。 这是今天份的花。 瑞基在看到玫瑰花的那一刻时,心猛地一跳。 玛尔将花朵递向他,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小心翼翼的微笑:“可以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 见瑞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慌忙解释:“不、不是让你答应我的追求,是另一件事。” 既然不是表白,那会是什么呢? 瑞基眨了眨眼,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好奇:“……什么事?” 玛尔将玫瑰花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中,柔声道:“以后可以不要再叫我‘穆恩先生’了吗?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一直这么生疏……” 他的名字…… 玛尔穆恩。 瑞基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他从未觉得一个简单的名字会如此难以说出口。他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千钧重量:“玛……尔。” 当这个名字从唇间轻柔地滑出时,瑞基恍然发现,“玛尔”这个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名字,不再是心头的一道伤疤。眼前这个温柔的药师,已经悄无声息地取代了玛尔巴什在他心中的位置。 “玛尔”不再代表背叛与痛苦,而是温暖与守护。 他停顿片刻,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更加温柔而坚定:“玛尔。” 听到自己的名字如此珍重地从瑞基唇间溢出,玛尔深褐色的眸子瞬间亮如星河。他眉眼弯弯,绽放出一个纯真而幸福的笑容,声音里满含着被珍视的甜蜜:“嗯,我在。” 两人深情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温柔而甜蜜的气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就在这温馨的瞬间,一道痞里痞气的调侃声从上方飘来: “诶呀——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对野鸳鸯!” 第143章 老友 寂丝岭,无尽涧前,伊康落脚处—— 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着一切,唯有裂缝旁山顶的一处洞穴中,跳跃着微弱的橘红火光。 伊康双手环胸,懒洋洋地斜靠在粗糙的岩壁上,翠绿色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火堆旁相依而坐的两人,唇角勾着一抹玩味的坏笑:“没想到啊,瑞古勒斯——难怪你急着撇清和玛尔巴什的关系,原来是有了新欢?” 正专心致志为玛尔烤苹果的瑞基手猛地一抖,削好的苹果险些连同木签一起掉进火堆里。他慌忙稳住手,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你、你胡说什么?!”他恼羞成怒地回头瞪向伊康,声音都有些发颤,“什么叫新欢?我跟玛尔巴什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我和他不熟,别总把他和我扯到一起!” 火光下,黑发青年气急败坏的模样显得意外地可爱,连耳尖都染上了绯红。 玛尔裹着瑞基柔软的魔咩绒毯子,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深褐色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炸毛的小王子。 以及这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伊康。 尽管对方现在完全认不出他的真实身份,还在当着他的面盘问他和瑞基的感情八卦。 伊康发出一声嗤笑:“你骗鬼呢,全魔界谁不知道你死缠烂打地追着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非他不娶的。” 他撇了撇嘴,“况且五百年前那家伙在乎你在乎成什么样子——多少次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你。那么一个古板的扑克脸,为了你什么缺德事都愿意干,你们俩要说清清白白,我才不信。” 瑞基气得咬牙切齿:“那是以前的事!而且是我单方面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还被拒绝了无数次!也就是说——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说完,他还悄悄地看了眼玛尔,红眸里装满了委屈与急切。 玛尔感受到那道炙热的视线,神色复杂地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 “说起来,倒是你——”瑞基将苹果翻面,问伊康:“你不是回龙息城当继任城主了吗,怎么会成了一个邪术师,还跑到了这里?” 坐在火堆另一侧的威廉闻言,也放下手中的武器保养工具,好奇地抬头望来。 伊康漫不经心地用食指绕着白色发尾,语气淡漠如水:“对,你跟玛尔巴什回魔界后,我就回龙息城了。八年后我爹死了,我顺理成章地继任了城主。” 威廉眉头微蹙:“我听说龙息城在几百年前就被灭城了,还是被恶魔灭掉的——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康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翠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他耸了耸肩,淡淡道:“这还不明显?我就是那个灭掉龙息城的恶魔啊。” “什么?!”瑞基和威廉同时出声,就连玛尔也瞪大了眼。 “但你不是恶魔啊,你只是个邪术师吧?”瑞基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邪术师——与恶魔签订契约,以巨大代价换取黑暗力量的堕落术士。他们通常没有好下场,不是被正义的光明牧师或圣骑士诛杀,就是被狡猾的恶魔玩弄后收走灵魂。 伊康轻笑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得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嗯,对啊,我召唤的恶魔屠的城。” 瑞基震惊,“哪只恶魔?还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康翠绿色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望向别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波维尔,格吕翁波维尔。” 玛尔眼神一暗。 格吕翁波维尔,亚伦波维尔的父亲,波维尔家族的族长,一只阴险狠毒的老秃鹫。 格吕翁是主张归顺邪神魔瑞寇的贵族之一,曾多次弹劾他,在瑞基失踪后更是当场带人前来挑事,最后被他诛杀。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伊康撇了撇嘴,语气中透着刻骨的厌恶,“我不过是看不下去那座吃人的城罢了。” 说到这里,他咧嘴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跳跃的火光中闪着寒光:“你们知道我的母亲和妹妹是怎么死的吗?”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每年龙息祭祀开始前,都要挑选三个处女喂那头恶心的肥龙。” 伊康的声音越来越冷, “时间一久,城里没人愿意生女婴,宁愿刚出生就掐死,也比辛苦养大了还要送去喂龙强。没了女婴,也没了处女,那头老龙挑剔得很——只吃处女。于是龙息城不得不四处高价收买处女喂龙。” “我妹妹就是被选中的祭品。我妈妈想悄悄送走我的妹妹,但被发现了,于是我父亲把她关进了猪圈,让她被猪活活咬死,不久后就娶了新的夫人。我曾拼命想带妹妹逃跑,可没用——被他们发现后,妹妹被像货物一样抓走,丢进了龙穴。而我这个城主之子,却被毕恭毕敬地送回了城堡,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威廉脸色沉重如铁:“这么一头恶龙,为什么不杀了它?” 伊康发出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老精灵,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龙息城都是凡人,而那可是一头古红龙——你让我们拿什么对付它?” 威廉瞳孔猛地收缩:“竟然是古红龙?” 红龙是西大陆所有龙族中最傲慢嗜杀的种类,而古红龙更是其中最古老强大的存在。就连恶魔领主,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也会避免与其正面交锋。 伊康点头,“对。而且龙息城的人早就习惯了受那条老龙的‘庇护’。对他们而言,几个女人的命就能换来龙的保护,简直划算得不能再划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充满怒意:“这就是为什么年幼的我要拼命逃离那里——我受够了!我要变强,成为光明圣骑士,揭露那座城市的虚伪与恶行,亲手杀死那头红龙,为我的母亲和妹妹报仇!” “但你选择和玛尔巴什一起来劫狱救我。”瑞基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 伊康抿了抿唇:“对,而且我不后悔。” “因为我没想到光明圣殿竟然也是那样腐朽恶臭!上位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和龙息城没什么两样。更恶心的是——”他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光明圣殿一直都知道龙息城祭祀背后的真相,但因为龙息城上交的税收实在太多,他们不但包庇龙息城,还帮着牵线贩卖人口!” “什么?!” 瑞基、玛尔和威廉同时瞪大了眼睛。就连蒂瓦也忍不住盘腿坐直,啧啧道:“我就说人类最喜欢道貌岸然这一套了吧?” 伊康捏紧拳头,青筋暴起:“我受够了光明界的虚伪,我要找其他办法来为我的母亲和妹妹报仇!” “既然光明无法给我我所追求的正义,那么我便投身黑暗,以暴制暴!” 瑞基张了张嘴,最后低声道:“……你应该来找我的。我是魔界的王子,我可以帮你。” 伊康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我知道。” 他抱紧双臂,冷硬地别过脸去:“但我那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你是个无名小卒。况且……我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挟恩图报,所以就没有去找你。” 瑞基轻声道:“所以你和寒冰地狱的波维尔签订了契约。” 伊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哼。” 一声刺耳的冷笑突然打破了山洞里的沉重气氛。 缩在角落的科恩嗤笑出声,声音里满含讥讽:“还‘投身黑暗,以暴制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说白了你就是个毁灭生养之地的屠夫、刽子手罢了。” “说别人道貌岸然,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伊康翠绿的眼眸瞬间闪过一道寒光。下一秒,他化作一阵黑雾瞬移到科恩面前,修长的手指如钢钳般扣住对方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喔——我们尊贵的科恩墨菲斯托斯公子,”伊康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刻骨的恨意,“你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看着科恩那张熟悉的脸——白皙的肌肤,俊逸的五官,眼中的恨意如刀刃般锋利:“我以为,在恩将仇报、杀掉全家这方面,你比我要狠地多啊。” 科恩被他扼住的瞬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琥珀色的眼眸颤抖着对上那双阴翳狠厉的翠绿色眼睛。两人就这样死死凝视着彼此,仿佛要将对方的灵魂看穿,而他们的眼中都燃烧着如出一辙的仇恨与痛苦。 突然,一直沉默着观察他们的玛尔开口:“伊康,科恩——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康闻言,面色猛地一冷。 他随手将科恩甩开,动作轻蔑得仿佛在丢弃一块污秽的破布。 科恩毫无防备地被抛出,在粗糙的石地上狼狈地滚了两圈,最后轻轻撞在石壁上停了下来。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琥珀色的瞳孔死死锁定伊康,眼眶泛红,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竟带着几分破碎的美感。 然而伊康对这样的他没有丝毫怜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胸前的吊坠,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我猜,你千里迢迢回到这里,就是为了找这个吧?” 科恩的目光落在那块银绿色的龙息族徽上,瞳孔瞬间缩紧。 他咬紧牙关,声音颤抖:“没想到……竟然是被你拿走了……” 停顿片刻,他不可置信地低声道:“可……你怎么可能碰得到它?这个明明只有墨菲斯托斯直系血脉才能触碰……” 伊康闻言仰天大笑,笑声在山洞中回荡,带着刻骨的快意:“你本来是想通过这块我和波维尔的魂灵契约令牌来威胁我,让我解除你身上的诅咒吧?” 看着科恩脸上又恨又怕、痛苦绝望的神情,他翠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报复的快感:“只可惜你不知道——格吕翁波维尔已经死了!我的灵魂不再受他钳制,这块令牌自然也失去了效力!” “科恩墨菲斯托斯——”他的声音如寒冰般冷冽,“这次我绝不会再因为一时心软,被你欺骗算计了!” 伊康转过身,翠绿色的眸子扫向瑞基等人,声音重新变得平静:“你们来找洛丝,是为了一块奇怪的石头,对吧?” 他抬手指向瑞基和威廉:“我能在你们身上感受到和那块石头相同的气息。” 威廉点头,沉声将他们收集深渊之石、前往无尽深渊寻找黑环、最终打败邪神的使命和盘托出。 伊康静静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我明白了。” 瑞基急切地问道:“伊康,你知道该怎么拿到那块石头吗?” “我知道。”伊康淡淡点头。 瑞基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太好了!你可以帮我们吗?” 伊康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将那张俊美的脸映得明暗交替。他停顿片刻,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目光如毒蛇般转向蜷缩在角落的科恩,眼中燃烧着赤裸裸的恶毒与仇恨: “我要你们杀了科恩墨菲斯托斯。” 第144章 谈判 山洞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火焰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面对伊康要他们杀掉科恩的要求,瑞基如遭雷击,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什么?” 他机械地将手中的烤苹果递给玛尔,然后缓缓起身,红色的眼眸颤抖着与伊康对视:“伊康,为什么?你为什么要……” 威廉则激动地站起身,抬起手臂,将科恩护在身后:“不!我绝不会做这种出卖同伴的肮脏交易!绝不!!” 蒂瓦冷冷地屈起一条腿,修长的手指轻搭在膝盖上,冰蓝色的眸子里满含警惕:“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啧,”伊康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那块石头对你们很重要吧?不仅对你们重要,对整个梅西耶世界都都很重要——不是吗?” 他停顿片刻,声音愈发讽刺与冰冷:“难道整个梅西耶世界亿万生灵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科恩墨菲斯托斯珍贵?” 一行人没有说话。 他阴阳怪气地轻笑:“如果真是这样——哈,那恭喜你了,科恩爵士。你终于又找到了真心在乎你的傻子,这次还是一群。” 翠绿色的眼眸如毒蛇般锁定跪坐在威廉身后的科恩,燃着赤裸裸的恶意:“只可惜啊,科恩墨菲斯托斯,你是条恩将仇报的毒蛇,这次也毫不例外——你还是骗了他们。” 科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猜——”伊康双手悠闲地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瑞基一行人,声音里满含着看好戏的快意,“他根本没告诉你们他为什么要来幽暗地域的寂丝岭的真正原因吧?” 威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当然了,他更没有告诉你们——洛丝还活着,对吧?” 瑞基猛地皱起眉头,紧咬下唇,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伊康看着科恩,冷笑着剖析道:“墨菲斯托斯,你心里清楚得很——在被诅咒的状态下,凭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活着抵达这里。” “而瑞古勒斯——据我了解,他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傻小子。没有玛尔巴什在身边出谋划策,简直太好糊弄了。” 科恩咬住牙,脸色愈发惨白,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心虚的慌乱。 “所以——”伊康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快意,“你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他们,将这群天真的傻子骗到这个死亡陷阱里来。拿到令牌后就一走了之,如果半路遇上洛丝,还可以把这些人当作诱饵拖住它,自己趁机溜之大吉——” 他停顿片刻,翠绿的眸子里燃烧着审判般的冷火: “我说得对吧,科恩墨菲斯托斯?” 科恩猛地捏紧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声音颤抖得如风中残叶:“这些都是你的臆断……我、我怎么可能会想害你们?我——” 他拼命想要掩饰内心的心虚与恐惧,可是不受控制的颤抖和那双闪烁不定的琥珀色眼眸却无情地出卖了他——伊康的每一句话都正中靶心。 瑞基和威廉凝视着脸色惨白如纸的科恩,眉头紧蹙成川,却都陷入了沉默。 蒂瓦见状,眼睛转了一圈,然后打了个哈欠,摆手道:“瑞基是我老大,我听他的决定。所以这种烧脑的辩论我就不参与了,你们慢慢撕吧。” 说完,她干脆往石壁上一靠,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玛尔裹着毯子,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将烤的热烘烘的苹果分成两半,然后递了一半给瑞基:“瑞基,过来吃苹果。” 他这无厘头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吃惊地般瞪向他。 不是吧,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这个人竟然还有闲心吃东西? “你——”瑞基同样瞪大了红眸,嘴角抽搐,努力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责备硬生生咽了回去,换成相对温和的话:“谢、谢了……但玛尔,现在真不是吃苹果的时候。” 玛尔依然淡定地伸着手,另一只手已经开始优雅地品尝另一半苹果:“为什么不?快吃吧,凉了就不香了。” 瑞基望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忽然福至心灵。他伸手接过手帕包裹的苹果,试探性地问:“玛尔,对于科恩的事,你怎么看?” 伊康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翠绿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扫了瑞基一眼,看向玛尔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玛尔慢条斯理地品着心爱之人为他烤的苹果,“唔,不怎么看。” 瑞基额头青筋暴起:“哈?” 玛尔笑眯眯地看向他,双颊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起,看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现在还没必要做选择。” 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视伊康:“伊康,科恩——当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了。 伊康危险地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恼怒:“你这个人……不但名字和那家伙一样,连喜欢打哑谜的毛病也一模一样!” 玛尔笑得眉眼弯弯,温和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瑞基一头雾水:“玛尔,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们之间的过往?” “唔,”玛尔瞥了一眼躲在威廉身后的科恩,不紧不慢地开口,“因为我说了,我们现在还没必要急着站队。” 失去了金丝眼镜的遮掩,他深褐色眼眸中的锐利如利刃般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科恩千里迢迢来找伊康,并且想要杀死他的理由很简单——伊康诅咒了科恩,他时日无多。要解除诅咒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杀死施咒者。” “但是伊康——”他故意拖长了声调,眼睛盯着对方,“你又是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科恩的命?” 他优雅地伸出食指,重新眯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我猜测,这个原因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洛丝见了你就落荒而逃有着直接关系——你同样有把柄落在科恩手里,急需除掉他来改变现状,对吧?” 他每说一句,伊康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一分,到最后竟比他天生黝黑的肌肤还要漆黑,只剩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如野兽般狠厉地瞪视着这个裹着毯子养伤的“无害”药师。 “这些都是你的臆测,东方人。”伊康冷冷道,“你没有任何证据。” 药师玛尔微微睁开眯着的眼睛,深褐色的眼眸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 “哦?是吗?”玛尔轻笑一声,如春风化雨般温和,“那我们不妨听听另一位当事人的说法如何?” 他笑得眉眼弯弯,活像一只成功设套的狡黠狐狸:“毕竟在你们双方都对我们有所隐瞒的情况下,我可不认为大家会盲目支持任何一方呢。” 瑞基和威廉见状,同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含震撼与佩服。 玛尔竟然仅用三言两语,就巧妙地将矛盾重新抛回给伊康和科恩,同时将己方置于两人都需要极力拉拢的有利位置! 好深的城府!好精妙的计谋! 他好厉害! 伊康紧握双拳,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翠绿色的眸子里杀气腾腾:“别以为你是瑞古勒斯的姘头,我就不敢动你!” 然而科恩却突然高声打断了他的威胁:“我说!我全都说!” 他大步走到瑞基身边,在跳跃的火光前挺直身躯,琥珀色的眼眸死死锁定伊康,其中燃烧着被诅咒长期折磨后积累的滔天恨意:“我请求你们帮助我,杀了伊康!” “你们别被他那看似受害者的指责迷惑了!是,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科恩的声音颤抖着,“他就是一个亲手害死了上万无辜生命的刽子手!一个毫无良知与底线的魔鬼!” 伊康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你——!” 科恩不知从何处涌起的勇气让他恶狠狠地与对方对视,声音尖锐如刀:“我怎么了?!我说的实话刺痛了你那颗虚伪黑暗的心,是不是?!” 伊康嘴唇剧烈颤抖,俊美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变形。沉默良久,他终于压下心中的怒火,重新抱起双臂倚靠石壁,声音冷得如千年寒冰:“行啊,那你就说吧。” “不过这次你最好句句属实,把你的懦弱、虚伪和狠毒都给我一五一十地讲清楚!”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冷冷凝视着玛尔:“到时候你们就会发现——除了帮我杀死科恩墨菲斯托斯,你们别无选择。” “毕竟——”伊康声音低沉阴森,“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根本不可能从洛丝那里拿到深渊之石。” 科恩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因紧张而略显沙哑的嗓子,缓缓开口:“这一切,都得从二十年前墨菲斯托斯家族发起蛛魔女皇讨伐战时说起。” 橘红色的火光在他白皙俊美的脸庞上跳跃,将他的五官映得明暗交替,既有贵族的优雅,也有说不出的悲凉。 “其实我并不是纯正的墨菲斯托斯血脉——我的母亲是个支女,而我是个私生子,也就是杂种。” 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蒂瓦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坐直了身子,冰蓝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我本来是不被父亲大人承认的,对于有名望的贵族来说,私生子就如下水沟里的老鼠一般令人厌恶。但梅西耶偏偏给了我强大的魔法天赋,于是父亲大人便让夫人将我从生母那里抱养过来,名义上当做二公子抚养。” “为了得到父亲和大哥的认可,为了改善生母卑微的处境,我拼了命地学习魔法。日以继夜,废寝忘食,直到成为南国、乃至整个人界最年轻的大法师。” “然而我却渐渐发现,不论我多么努力,多么优秀,都毫无意义。杂种始终是杂种,永远只是给法定继承人铺路的工具、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科恩抬起头,火光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空洞而绝望,“我之所以会彻底认清这残酷的现实,还得‘感谢’那场声势浩大的蛛魔讨伐战。” “其实墨菲斯托斯家族发起这场所谓的‘正义讨伐战’,根本不是为了守护南国边境免受侵扰——” “他们和大恶魔格吕翁波维尔做了一个丧尽天良的肮脏交易。” 第145章 爱恨纠葛 “墨菲斯托斯家族和寒冰地狱的大恶魔,格吕翁波维尔做了一个交易——” 科恩冷声道:“墨菲斯托斯的先祖本是第四狱的恶魔小领主,因不服管教、私自入侵人界而触怒了撒旦。他被剥夺了一切财富权力,驱逐出魔界。流落人界后的墨菲斯托斯变得无比孱弱,饱受屈辱,但仍凭借狡诈与才智建立了这个家族。” “先祖死后,每一任家主都要立下血誓——有朝一日定要重返魔界,夺回属于自己的力量与荣耀。墨菲斯托斯家族不断与人类联姻通婚,魔族血脉日渐稀薄,力量越来越弱。于是后面他们便开始近亲通婚,以确保自己血脉的纯粹。” “然而,没有大恶魔的支持,半人半魔的墨菲斯托斯家族根本不可能回得到魔界。这时,一个邪术师来到了父亲的城堡,声称魔界第五狱,寒冰地狱的大恶魔格吕翁波维尔能够帮助他们。” 科恩恶狠狠地瞪向伊康。 “格吕翁说:‘汝若献祭六千六百六十六个亡魂给吾,伟大的波维尔将允许墨菲斯托斯重返魔族血脉,并赐予永不枯竭的财富、令人敬仰的名望,以及永恒的生命。’” “为了净化血脉,重返魔界,父亲答应了。他们将这个献祭仪式称为‘飞升阵法’。” 在场众人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脑海中瞬间拼凑出了当年那场战争的血腥真相。 “所以那场所谓的蛛魔讨伐战,其实就是为了发动战争,让无辜的人去送死?”瑞基震惊道。 科恩和伊康同时沉重地点了点头。 身为为维护光明与正义的威廉怒不可遏:“该死的恶魔!怎么能如此践踏生命!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在场的两只恶魔同时看向他。 威廉感受到瑞基和蒂瓦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抱歉,我指的是波维尔。” 科恩垂眸,声音里带着讽刺:“对贪婪且毫无底线的人来说,只要能够利己,那别人的命就不是命,而是他们达成目标的一种资源。” “而且,父亲大人的伟大宏图计划中,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位置。”他淡淡道,“墨菲斯托斯有两个天赋卓绝的儿子——大哥既是强大的骑士,更是出色的演说家和天生的领袖;而我则是魔法天赋异禀的法师。” “当年格吕翁给了父亲大人两个选择:要想成功实现这个法阵,必须牺牲一个至亲血脉。于是恶魔让他选择——到底牺牲谁。” 他耸肩,“结果显而易见:当然是我这个杂种私生子了。” 瑞基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而同情。 老墨菲斯托斯也太偏心了吧…… 玛尔巴什虽然不是父王亲生,但父王对他依然疼爱有加,有时甚至单独为他讲解高深魔法,让身为亲生儿子的自己都忍不住嫉妒。 但转念想到魔瑞寇,他又觉得这世上也许真的存在这种不把孩子当人的冷血父亲。 科恩继续讲述: “我被告知要负责施展法阵,但事实上大哥才是真正的施法者。我所谓的‘施法’不过是为法阵输送魔力,确保献祭不会失败罢了。” “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辗转难眠,便起身到花园里散步。路过父亲书房楼下时,意外听到了他与大哥的密谈——他们打算将我和生母一同献祭,只保留最纯正的墨菲斯托斯血脉。” “我听到后吓坏了,便想到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难堪地低下头,琥珀色的眼睛悄悄地看向抱着手靠着石壁的伊康,“……找他帮忙。” 瑞基眨眼:“啥?谁?” 伊康冷哼一声:“我。” 科恩咬紧牙关,声音里满含恨意:“他!伊康龙息!那个效忠于波维尔的邪术师!”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如果不是你,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伊康抱着手,哈哈大笑:“那不如问问你的好父亲,他是怎么找到我这个‘格吕翁手下’的邪术师的吧!” 瑞基挠了挠头,红色的眼眸在两人之间徘徊:“科恩,你这么讨厌伊康,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帮你?” 科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因为我没有别人可以相信了!”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虽然顶着墨菲斯托斯二公子的头衔,但根本没有任何独立生存的能力——说白了就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书呆子!而且我的生母还在老墨菲斯托斯手中,我完全孤立无援!” “息在墨菲斯托斯城堡待了十几年,一直担任父亲的幕僚,其中也包括照看我的起居,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亲近的人。” “我告诉他我知道了真相,求他救救我——我不想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如蚊呐。 瑞基的视线在伊康和科恩之间来回游移:“然后他拒绝了你?” 伊康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我答应他了。” 瑞基和威廉惊呼:“什么?” 科恩难堪地别过脸去,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这下轮到威廉摸不着头脑了:“既然伊康答应救你,你又那么信任他,后来你们俩究竟是怎么闹成这样的?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伊康阴阳怪气地冷笑:“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反正我完美履行了对他的承诺——他的父亲、大哥以及嫡母现在都变成了一堆白骨,唯独他还好端端地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科恩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滔天怒火,恶狠狠地瞪视着伊康:“因为我从心底里就恨你!!” 伊康愣住了。 科恩:“你自己心里清楚为什么要答应救我!你根本就没安好心!” 伊康瞬间暴跳如雷,猛地从石壁上弹起身,翠绿色的眸子里杀气腾腾:“我没安好心?我他妈安的什么心?!你倒是说说看啊?!” “老子被那条波维尔老狗折磨了几百年,第一次发善心就是为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居然说我没安好心!我去你——” 见他情绪失控,挥拳就要朝科恩脸上招呼,瑞基连忙跳起来死死按住他的胳膊:“欸欸欸——” “伊康!伊康!哥们儿,你冷静一下!别动手啊!” “我冷静不了!!”伊康暴怒,眼眶血红,“墨菲斯托斯是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只要完成这个,我跟格吕翁波维尔的契约就彻底结束了!我就能重获自由了!” 科恩瞳孔猛地收缩,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然而你却毁了我!!”他朝着科恩怒吼,“我救了你,你却背着我和格吕翁交易,篡改了飞升法阵,让我和洛丝绑定在了一起,永远无法离开这片坟场!” “我冒着被发现后违背契约、灵魂被丢进冥河沦为劣魔的风险,手把手教你魔族语言、教你如何修改法阵!你却转身就将所有参战的战士献祭,把我当成替罪羊推出去和洛丝绑定——你这条该死的毒蛇!!” “你恨我?我才是最该恨你的那个!我恨我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软,竟然帮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脸上的皮肤开始“咔嚓咔嚓”地龟裂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和在骨缝中燃烧的翠绿火焰:“我就不该帮你!不该相信一个墨菲斯托斯的后代能够遵守任何信用!” 科恩颤抖着后退几步,背部重重撞在石壁上。半身人的矮小身躯在篝火光影间瑟瑟发抖。 他死死瞪着伊康,眼睛也变得血红,胸膛剧烈起伏:“伊康龙息,你说你是发了好心帮我……那我问你——我母亲在哪里?” 他的嘶吼震得整个山洞都在颤抖:“我的亲生母亲,罗莎在哪里?!” 刚才还在暴怒的伊康瞬间停住了。 他从瑞基身前退开,重新靠回石壁,无力地闭上眼。 “罗莎……她……”伊康的声音开始哽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她死了。” “怎么死的?!”科恩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你说过你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骗子!骗子!!” 伊康的眼神变得空洞,嘴唇颤抖:“我……说谎了。我没能救下她……” “她死了,死在了极乐屋。” 科恩瞳孔缩成针尖:“……极乐屋?那是支院,她……她为什么会在哪里?!” 伊康闭上眼,长叹一声:“她被你父亲和主母抓走,发卖去了那里。” 科恩浑身颤抖:“不……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就是为了她能过得好一些……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伊康缓缓睁开眼,无神地看向他,“因为你要被献祭了啊,科恩。你对他们不再有用,你的母亲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留。” 科恩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伊康扬起下巴,冷笑:“告诉你了,你保证不会去找你的父亲同归于尽吗?” 科恩用力抓住地上的碎石,细密的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但罗莎是我的妈妈!我有权利知道!你还是骗了我!” 伊康怒吼:“我骗你是为了救你!!” 吼完,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赶到时,她刚接完最后一个客人。我在她死前答应她,一定要把你从墨菲斯托斯家救出来,让你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 伊康长叹一声:“最起码……我答应她的做到了,我问心无愧。” 科恩的脸变得扭曲:“不……不可能……你在骗我……” “罗莎没有死,她被你藏起来了!这样你就可以继续掌控我、利用我……”他眼中布满血丝,“告诉我,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伊康忍无可忍:“够了!我说过,她死了!死在了我的怀里!如果世上有谁最希望她能活下去,除了你,那就是我!!” “我心爱的女人死在了我的怀里,你懂那种痛苦吗!”他死死地盯着他,“罗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离开,我提出过帮她逃走,但她为了你,选择了留下来!” “她为了你,拒绝了我!” 伊康用力地拍着胸脯,字字带血:“你作为仇人和情敌之子,你的母亲,我心爱的女人的悲惨生活的源头,我自觉对你已经够好了!可你呢?你根本不配当罗莎的儿子!她那样善良的女人,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无情的儿子!!” “科恩墨菲斯托斯,我恨你!我恨你!!” 科恩的表情却像是整个世界坍塌了:“你……爱罗莎?” 伊康咬牙:“是!我爱她!我打算自由后就带她离开城堡,给她自由!” 科恩突然颤抖着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绝望与痛苦:“……那我呢?” “雷迪鸟湖畔小屋里那一晚……你我之间又算什么?” 伊康的表情变得空白,声音颤抖:“那晚……是你?” 玛尔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 “科恩墨菲斯托斯,蛛魔讨伐战时,你将飞升阵法的条件改成什么了?” 第146章 帮谁? 石洞里,橘黄色的篝火“劈里啪啦”地烧着,火舌舔舐着干枯的木柴,偶尔溅起几点火星,在幽暗中划出短暂的弧线。 玛尔静静地吃完了最后一口苹果,从药箱中取出一瓶散发着淡绿光芒的恢复药剂,仰头一饮而尽。 此时夜已深沉,寂丝岭上万籁俱寂,只余风声在山石间低吟。 经过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后,伊康和科恩都不再怒吼着要置对方于死地,而是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威廉见状便提出天色不早了,先休息一下,理理思路,第二天再好好商量怎么办。 伊康算是比较冷静的,告诉他们这个山头有他在,是安全的。山洞都是相连的,让他们自己找地方睡觉,他要静一静,明天之前别去烦他,然后就消失了。 蒂瓦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一个相对狭小但温暖的山洞。威廉担心精神明显不稳定的科恩,又想到伊康可能会趁夜行凶,便决定留在原洞守夜。 瑞基则带着玛尔到了隔壁山洞,这样能让玛尔好好休息,自己也能和他独处。 “玛尔,感觉好点了吗?”瑞基在他身边轻柔地坐下,红色的眼眸中满含关切,“要不要躺一会儿?我给你铺了地铺。” 感受着心上人的关心,玛尔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我好多了,谢谢你。” 说完,他缓缓起身,小心地挪向瑞基精心为他准备的地铺。那是用瑞基自己的斗篷和从储物袋中取出的柔软毯子层层叠叠铺成的,在坚硬的石地上形成了一片温暖的小天地。 地铺意外地柔软,甚至软得有些过头。玛尔刚一坐下,身体便深深陷了进去,重心不稳地向后倾倒。 “小心——”基见状大惊,连忙单膝跪地伸手去扶,生怕他摔到伤口。 然而玛尔看着他这副紧张关切的模样,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他趁势捏住瑞基的手臂,轻轻一拉。 “!!”瑞基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扑向玛尔,两人一同跌进了松软的地铺中。 “你干什么啊?!”他像只踩到橘子皮的猫,慌忙撑起身子滚到一边,脸颊因为刚才的亲密接触而微微泛红,“压到你的伤口怎么办?” 玛尔眼眸弯成新月般的弧度,声音里带着几分诱哄:“没事,我快好了。” 瑞基紧挨着他在地铺边缘坐下,红眸中还是满含担忧:“怎么可能?你别糊弄我。” 玛尔笑意更深,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握住瑞基的手腕,缓缓引导向自己的胸膛:“不信的话,你检查一下呀。” “你——!”瑞基还没反应过来,手掌便贴上了男人结实温热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下面肌肉的弹性与温度。皮肤光滑细腻,胸肌轮廓分明,心跳声在掌心下稳定而有力地跳动着。 好摸,非常好摸。 瑞基鬼使神差地又轻抚了一下,想要确认伤口是否真的愈合。 然而当耳边传来男人略显沙哑的轻喘时,瑞基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脸瞬间涨得如熟透的虾子般通红,慌忙松手想要弹开:“对、对不起!” 自己这是……这是…… 玛尔还是个伤患,他怎么能这样…… 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啊! 然而就在他想要逃离时,一只温热的手再次轻柔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玛尔扣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缓缓拂开他额前凌乱的黑发,修长的指尖轻抚过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羽毛划过。 “瑞基,”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深褐色的眼眸深邃温柔地凝视着他,其中闪烁着炽热的爱意与庆幸,“你没事……真好。” 宽大的手掌顺着丝滑的黑发向后游移,然后轻柔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缓缓拉入自己的怀抱。 草草药与雪松香混合的清冽木质气息包围着瑞基,他能感受到男人胸膛的微微颤抖和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对方温热的呼吸轻抚过他的耳畔:“如果那根尾针真的刺中了你,我……我……” “我很庆幸救下了你。” 瑞基垂下眼眸,这次他没有推开对方,而是用力回抱住这个温暖的胸膛,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你这混蛋……”他声音有些哽咽,恨恨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看着你被尾针刺中然后跌落悬崖时,我是什么感受?!” 男人的胸膛轻微起伏,发出低沉悦耳的轻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为你而死的话,你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了。” 听到这话,瑞基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湿润。 怎么会……怎么会有种人啊! 傻、傻死了! 他推开玛尔,红宝石般的眼眸佯装凶狠地瞪着他,声音颤抖:“我才不要你为我死!你要好好的,要长命百岁!” 玛尔怔了一下。 长命百岁…… 作为修真者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句最朴素的祝福了。 他眼中涌起温柔的潮水,伸手轻抚瑞基微红的脸颊:“有殿下的祝福,我已经长命百岁了。” 瑞基“切”了一声,抬手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油嘴滑舌!”但他却并没有拍开他抚摸着他的脸的手。 “瑞基。”玛尔轻唤他的名字,声音低沉磁性,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撩人。 瑞基心跳如雷,颤抖着抬起眼眸与他对视。 玛尔深褐色的眼眸微微颤动,其中燃烧着某种深沉的情感,声音近乎恳求:“答应我,不论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活下去……好吗?” 瑞基张了张嘴,本想说这还用你说,但在看到他眼中那份近乎绝望的深情后,心头一软,轻咬下唇点了点头。 玛尔的眼中瞬间绽放出如星辰般的光芒。他缓缓露出一个温柔得能融化冰雪的笑容,然后慢慢俯下身来。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温度。瑞基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香越来越近,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缓缓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玛尔的唇覆了上来,最初是轻柔的试探,如羽毛般小心翼翼地轻吻着。在察觉到怀中人没有抗拒后,他温热的手掌轻按住瑞基的后脑,将这个吻慢慢加深。 与心爱之人的唇舌相接,瑞基也情不自禁地动情了。他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对方结实的腰身,热情而青涩地回应着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良久,唇分。玛尔深情地捧着黑发王子白皙精致的脸庞,眼中的爱恋几乎要溢出来:“瑞基,我……” “嘘。”瑞基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唇上,“别说了。” 玛尔微微睁大眼眸,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不解。 瑞基移开视线,不敢直视那双深情如海的褐色眼眸:“我……我有些事,需要先想清楚。玛尔,你……你给我一些时间。” 他用力抿了抿被亲得红润饱满的唇瓣,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绝对不是要吊着你,我只是……只是需要下一个重要的决心。穆恩先生,给我点时间,好吗?” 玛尔心头猛跳,下意识问道:“什么事?是关于玛尔巴什的吗?” 瑞基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愧是穆恩先生,连这个都能看穿…… 当然了,他需要考虑的不止关于玛尔巴什。 其实在确定自己对玛尔心动后,他就已经决定彻底放下玛尔巴什了。他现在真正纠结的是另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寿命截然不同的两个种族相爱了,到底应该如何携手相守? 最稳妥也最自私的办法,是让穆恩先生与他签订契约成为邪术师,这样他们就能长相厮守。可是穆恩是脆弱的人类,就算成了邪术师也依然孱弱,而魔界危机四伏,不会魔法的自己很可能护不住他。 当然,还有另一种选择—— 他,魔王撒旦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放弃魔族身份,放弃王位继承权,离开魔界,成为凡人,与他在人界厮守终生。 但是,自己真的做得到放弃永恒的生命、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只为和一个人类在一起吗? 他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先找到黑环是当务之急。否则别说长相厮守了,一个月后魔瑞寇真身降临梅西耶世界,所有人都得死——连命都没了,还爱个鬼。 瑞基垂眸,纤长的睫毛颤抖:“……是也不是吧。” 他紧紧抱住双腿,将精致的下巴轻搭在膝盖上,红宝石般的眼眸透过黑发看向玛尔:“你就别问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的——好吗?” 那双红眸中既有歉疚,也有一丝恳求,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护在怀里。 玛尔紧紧握住双手,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他重重地抿了抿唇,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瑞基见他没有追问,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又涌起深深的愧疚感。 穆恩先生对他这么好,他却不能坦诚相待……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会想出最好的办法,让他们能够在一起。 橘黄色的篝火在山洞中轻柔地“噼啪”跳跃,温暖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两人之间陷入了微妙的沉默,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那个吻的气息。 就在这时,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玛尔,关于科恩和伊康的事,你怎么看?” “瑞基,对于科恩和伊康,你是怎么想的?” 话音重叠,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 瑞基对他道:“你先说吧。” 玛尔伸手理了理披散在肩头的棕色半长发,深褐色的眼眸变得专注而锐利,开始总结和陈述科恩与伊康之间的恩怨: “根据刚才的争吵,我大致理清了真相——科恩因为恐惧和绝望,暗中修改了献祭法阵。当老墨菲斯托斯和他大哥献祭了所有参战士兵,准备杀死他时,科恩让伊康出手诛杀了自己的父亲、兄长和主母。” “但在伊康准备带他逃离时,科恩却偷天换日,将原本‘让波维尔出手杀死洛丝’的契约条件改成了‘与洛丝共享生命,洛丝无法杀死伊康,伊康无法离开洛丝,且他们永远无法离开寂丝岭’。” “而伊康发现自己被心爱女人托付的孩子如此恶毒地背叛后,愤恨交加,对科恩下了诅咒——让他的身体慢慢腐烂,活不过三十五岁。科恩为了压制诅咒,不得不将几乎全部魔力用来对抗诅咒,这才变成了现在个矮子半吊子法师。” 玛尔揉了揉眉心:“现在的情况是——伊康想杀死科恩来解除绑定,重获自由。他可以命令洛丝交出深渊之石,但也可能让洛丝杀了我们。而科恩想杀死伊康来解除诅咒,恢复实力。伊康死了,洛丝也会死,同样能得到深渊之石。” 说完,他长叹一声:“唉……他们两个之间就是一笔烂账。” 瑞基头疼地抓了抓黑发:“可不是嘛。” “但现在难办的是——我们要帮谁?” 第147章 义气 寂丝岭,无尽涧—— 山峰之巅,冷风如刀。伊康戴着兜帽独坐在巨石上,翠绿的眼眸在黑暗中如野兽般闪烁,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孤寂而萧瑟。 “啪嗒。” 一声细微的碎石落下声响打破了山巅的宁静。 伊康翠眸猛地一睁,锐利如鹰隼,身体瞬间绷紧。他迅速起身,警惕地转向身后,整个人如蓄势待发的猛兽。 身着淡绿色旅装的药师从岩壁后轻盈地跃了上来。站稳后,他伸手扶了扶那副标志性的单边金丝眼镜,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你好啊~” 伊康危险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东方人?” 玛尔笑眯眯地点头,“嗯。” “笑得真假。”伊康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刺骨的嘲讽,“不想笑就别笑。” 玛尔轻笑出声,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越:“哎呀,龙息先生可真是刻薄。” 伊康:“……你来做什么?” 他双手环胸,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意:“别告诉我,你是瑞基派来做说客的。” 玛尔悠闲地背手而立,深棕色的半长发在身后束得一丝不苟,发尾随着凛冽的山风轻柔摆动:“当然不是。瑞基不会做这种迂回的事,他也没这个脑子。” 伊康抬眼,对上他微微睁开的深褐色眼睛。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冷得如冰霜,“其实我的直觉向来准的可怕。” 玛尔叹气:“只可惜你从来不肯相信它,更愿意信奉你自己的所谓‘理智判断’。所以总是一步错,步步错。” 伊康的脸色猛地一变,像是被人狠狠戳中了痛点,“你怎么知——” 他猛地住口,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翠绿色的眼睛左右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深呼吸平静了下来,冷冷道:“废话少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玛尔推了推单边金丝眼镜,声音平静:“洛丝的致命弱点是什么?” 伊康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什么?” 玛尔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依然平淡如水:“洛丝的弱点是什么?” 伊康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玛尔脸上依然挂着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伊康咬牙:“你们要杀了洛丝?” 玛尔纠正他:“不是我们,是我。” 他停顿片刻,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也许还有瑞基。我估计他为了解救你,会选择去杀洛丝。” “但是他去太危险了,以他冲动鲁莽的性格,很容易坏事,还是我去就行。” 伊康嘴唇颤抖着,张了又合,像是想问他为什么却又问不出口。他翠绿色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像是要在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最终,他用颤抖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字:“……玛尔巴什,对吧?” 玛尔缓缓睁大眼睛,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了笑容遮掩的他,显得高贵优雅却又淡漠疏离。 “嗯。”他简单地给出了一个鼻音回应。 伊康“嗬”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低下头,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 “……我就知道。”他双手插进兜里,肩膀因为笑意而微微耸动,“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不可能不在他身边。” 玛尔长叹一声,“别告诉他。” 他抬眸,目光诚恳而恳切,“拜托了。” 伊康下意识追问:“为什么?你们之间——” 但才说完,他就想起自己和罗莎,以及她儿子科恩墨菲斯托斯之间的破事,讪讪闭上了嘴。 “算了,”他摆摆手,苦笑道,“我自己一身烂事,哪有脸问你们的。” 他扬起下巴,痞气十足地咧嘴一笑:“行,既然兄弟你开口了,我必定守口如瓶。” 玛尔眼底闪过一丝暖意:“谢谢。” 伊康双手插兜,半弯下腰端详着他:“不得不说,你变了很多啊,冰块小子都会笑了。” 玛尔垂下眼睫,目光投向远处火光摇曳的山洞,神色温和得像月下清泉,“人都是会变的。” 他转过头,凝视着容颜依旧年轻,头发却变白了,眼神也沧桑如古井的伊康:“你也变了很多。” 伊康自嘲:“身为人类,却人不人魔不魔地活了几百年,不变才见鬼了。” 玛尔眉头微蹙,声音带着愧疚:“我不知道你和波维尔签了契约,否则我跟瑞基一定会救你的……抱歉。” 伊康摆手,笑得洒脱:“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自己的选择,又不怪你们。” 他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玛尔的肩膀:“不过你有这份心,我很感激——谢了,兄弟。” 玛尔唇角微扬,旋即收敛笑意,神色郑重:“说真的,告诉我——洛丝的弱点是什么?” “我会让墨菲斯托斯解掉阵法,还你自由,然后杀了洛丝,帮瑞基拿到深渊之石。” 伊康挑了挑眉,“不错的解决方案。” 玛尔微微眯眼,“所以——” 伊康转身,重新坐了回去,然后朝他拍了拍身旁的石块,“先陪我坐会儿吧。有酒吗?在这鬼地方困了几十年,我快憋出毛病了。” 玛尔在他身侧坐下,从怀中取出一瓶琥珀色的酒液递过去。 “嚯,火焰朗姆!”伊康眼前一亮,接过酒瓶爱不释手,“虽说不是什么好酒,但正合我意!好兄弟,你还记得我的喜好呢。” “嗯。”玛尔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一直记得。” “也是,你记性好得吓人。”伊康也不客气,拔开瓶塞仰头便灌,喉结滚动间,烈酒入喉发出咕咚声响。 “痛快!”一瓶酒他几口就喝完了,像是喝完了这次就没有下次一样。 伊康抹了把嘴,放下空瓶,目光幽远:“我回龙息城继承城主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撤销光明圣殿那道该死的追捕令。等我赶回霍普镇想给乔瑟菲娜立墓时,发现已经有人替她立了——是你们吧?” 玛尔从储物袋中又取出一瓶朗姆酒递给他,轻点头:“是我们。” 在伊康接过酒后,也为自己开了一瓶,浅酌一口。 “你们在魔界过得怎么样?”伊康又问。 玛尔沉吟片刻,如实道:“魔瑞寇出现前,还算不错;魔瑞寇出现后,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伊康挑眉,朝他投去探询的目光。 玛尔仰头灌了口酒,将这几百年来瑞基在魔界遭受的冷遇,朝堂上的政治风云,以及这一路的冒险经历娓娓道来。 最后,他长叹一声:“现在魔界应该是乱翻天了,但任它洪水滔天,我也顾不得了——我得照顾好瑞基。” 伊康捏着酒瓶愣了半晌,直到玛尔说完才回过神,啧啧感叹:“这魔王之子也不好当啊。可怜瑞古勒斯那小子,虽然没了娘但多了个爹,但这个没良心的爹还不如没有。” 玛尔捏紧酒瓶,“我不会让魔瑞寇伤害他的。” 伊康嗤笑:“得了吧,那可是神,连光明神和撒旦都没办法抵抗的异界神,你能拿祂怎么办?” “难不成你还能弑神?” 玛尔眼神变得阴翳,“倘若祂执意要伤害他,那也未尝不可一试。” “嚯,好大的口气。”伊康调侃道,“你这是要为爱移山填海啊。” 玛尔苦涩地勾了勾嘴角,闷头喝酒:“我只想他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没别的奢求了。” “我也是这么希望罗莎的。”伊康忽然接了一句,神色黯然下来。 他握紧酒瓶,声音有些飘忽:“罗莎总跟我念叨,说科恩一直想坐热气球环游世界,但老墨菲斯托斯管得严,拜托我将来带他去。那孩子来求我救他时,我便一口答应了,还说事情了结后,我们一起去坐热气球环游世界……” 伊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的意思是带着他和罗莎一起,可那小子误会了。” “我以为他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反咬我一口。却没想到他误以为我对他好是图他身子,甚至不安到专门把我灌醉,还下了药想要献身并且真的和我……操蛋,真操蛋!” “生活真是狗日的操蛋透了!” 他抹了把脸,声音带着绝望:“我该怎么和去了天堂的罗莎交代啊……” 玛尔揉了揉眉心,“起码他还活着。而且墨菲斯托斯家族已经覆灭,如今他是享誉世界的蛛魔女皇诛杀者,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爵士。这次战场上,他拿到了老墨菲斯托斯和他兄长的遗产,你把诅咒解了,他回去后自然衣食无忧。” “他坑了你,你也诅咒折磨了他这么多年,这笔恩怨该了结了。” 伊康苦笑,“我倒是无所谓,烂命一条,事情已经糟成这样,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就怕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肯修改阵法放我自由。” 玛尔眉头一皱:“我会让他不得不改。” “伊康,你受了太多不该受的苦,这事必须结束。” 伊康神色复杂:“为什么帮我?” 玛尔轻笑,“帮老友,还需要理由?” “况且当年我和瑞基走投无路时,也就你和乔瑟菲娜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你那时的理由又是什么?” 伊康翠绿的眸子微颤,猛地灌了口酒:“你说得对,兄弟义气,哪需要那么多理由——是我想多了。” 两人轻轻碰杯,对着远方火光摇曳的山洞共饮。 酒尽之时,伊康告诉了玛尔洛丝的弱点。 “但你先别急着去杀它。”伊康提醒道,“没有我,你找不到洛丝的藏身之处。” 他拍了拍玛尔的肩膀:“去休息吧,陪陪你的小王子。” 说完,他枕着手臂躺下,“光顾着和你喝酒了,我也得歇会儿,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六个小时后,我来找你们——” “一会儿见。” 第148章 决定 寂丝岭,无尽涧—— 玛尔从山顶归来,轻手轻脚踏入山洞。 山洞里篝火正旺,橘红色的火焰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地铺上,黑发王子侧身而卧,睡得正熟。火光跳跃在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上,为那张精致得不似凡间的面容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瑞基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两道浅淡的阴影。玫瑰色的唇微微张开,呼吸均匀而绵长。 玛尔在洞口驻足片刻,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道修长的身影上流连。睡梦中的瑞基褪去了白日里的防备与桀骜,眉宇间只余恬静与柔和。 可以看出,瑞基睡得确实很死——自己离开时他是什么姿势,回来后依旧如此,顶多翻了个身,连毯子都没有踢开。 玛尔勾起嘴唇,轻轻走进山洞,将留在那里的影子分身术收起来,在瑞基身边放了一朵藏了钻石的玫瑰花后,回到旁边的地铺躺下。 他也很累了。 深深看了心爱的小王子最后一眼,玛尔终于闭上眼睛,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六个小时转眼即逝,瑞基被山洞外的嘈杂声唤醒。 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迷蒙的红眸,睡意朦胧地坐起身。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嗓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唔……什么时候了……” 偏头一看,玛尔还在熟睡,英俊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而自己枕边,又出现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瑞基神色一软,小心翼翼地拿起花,然后熟练地找到藏在花蕊里的宝石。 今天的是钻石,鸽子蛋大的钻石。 瑞基唇角不自觉上扬,一手轻嗅着玫瑰,另一只手中,修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地把玩着钻石。 凝视着男人安详的睡颜,瑞基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他轻手轻脚地俯身靠近,在那对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如羽的吻。 早安,我的穆恩先生。 玛尔睡眠很轻,被他这么一吻,竟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唔……”他迷离地睁开眼,发现瑞基像是干了坏事一样,脸色通红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怎么了,瑞基?”玛尔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瑞基别开脸,耳根发烫:“我也不知道。” 他指了指外面,“我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山洞外传来细碎的交谈声,玛尔仔细分辨,是威廉、科恩和蒂瓦在用餐时的闲聊。 玛尔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竟然已经是地表时间的上午了,该起来了。” 瑞基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玛尔的动作。 只见玛尔熟练地将头发重新束起,然后从药箱中取出一副单边金丝眼镜戴上。镜片在快熄灭的火光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瞬间为那张温和的脸增添了几分高贵优雅的气质。 瑞基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怎么了?”玛尔明知故问,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瑞基声音发颤:“穆……玛尔,你为什么会戴单边眼镜?还是左眼?” 左眼的单边金丝眼镜——那几乎是玛尔巴什的专属标志。 玛尔淡然一笑:“我左眼视力有些问题,学习和配药时都习惯戴阅读眼镜。之前为了行动方便才换成边框眼镜……可惜在跌入无尽涧时弄丢了,现在只能用这副凑合。” 说完,他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瑞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没有。” 对方说得没有毛病,单边金丝眼镜又不是只能玛尔巴什戴。 可眼前的穆恩先生戴上眼镜后,看起来实在是太像玛尔巴什了啊!尤其是那股深藏不露和温文尔雅的气质,简直和记忆中的人如出一辙! 瑞基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做魔要有良心,瑞古勒斯!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既然选择了穆恩先生,就别再惦记曾经喜欢过的人。 穆恩先生和玛尔巴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绝不能当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渣男! 两人收拾妥当后,走出过夜的小山洞,回到与伊康约定的主洞。 大溶洞内,威廉、蒂瓦和科恩围着篝火,正在烤制面包。温热的香气在洞中弥漫,让人食欲大开。 “早安。”瑞基朝队友们挥手致意。 威廉和蒂瓦精神饱满地回应,显然休息得不错;科恩则有气无力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底乌青严重,明显一夜未眠。 也难怪,发生了那么震撼的事,要是还能若无其事地吃好睡好,瑞基反倒要刮目相看了。 一阵阴冷的黑风骤然卷入洞内,风止处凝聚成人形—— 是伊康。 科恩见到来人,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琥珀色的眸子充满了警惕。 伊康站在洞口,双手慵懒地插在兜里,下巴微扬,神色漫不经心:“早安,各位。希望你们至少得到了一些休息。” “早安。”瑞基和玛尔同声回应。 威廉礼貌颔首:“早安,龙息先生。” 蒂瓦也微微点头示意。 唯独科恩死死盯着他,琥珀色眼眸中燃烧着浓烈的恨意,薄唇紧抿,一言不发。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敌意让整个山洞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伊康察觉到那份恶意,却丝毫不以为意,径自开口:“我可以帮你们夺取深渊之石,甚至解除科恩墨菲斯托斯身上的诅咒。”他顿了顿,翠绿的眸子扫向科恩,“但前提是,事后他得同意修改阵法,还我自由。” 瑞基没想到他竟能放下仇怨主动提出合作,心中一喜,转向科恩:“你觉得呢?” 谁知科恩听罢,原本只是警惕的神情瞬间扭曲,眼中的恨意如烈火般炽烈:“不,我拒绝!” 威廉不解:“为什么?” 科恩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双手插兜、神色冷峻的男人:“因为我绝不相信这个无情无义的魔鬼会放过我!” 伊康嗤笑一声,不屑地移开视线。 科恩颤抖着继续:“况且阵法根本无法修改!当初我和格吕翁波维尔签订的条件很明确——修改飞升阵法,让洛丝永远困在寂丝岭无尽涧,伊康龙息成为它永恒的看守者。洛丝无法杀死他,无法违背他,但他也休想离开洛丝半步!” “唯一改变阵法的方法就是彻底撤除,但那样一来——”科恩的声音越发尖锐,“伊康龙息自由了,洛丝也自由了!想想吧,洛丝一旦脱困,不仅不会放过我们,还会离开无尽涧回到温暖之地产卵繁殖,同时号召黑暗精灵血洗人类世界,向当年的进犯者后代复仇!” “无论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整个南国,我都绝不可能同意放他自由!” 伊康听后,长叹一声:“所以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 科恩脸色铁青,别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伊康深深地看着他,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科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恨我?” 科恩身体一颤,嘴唇翕动几次,最终艰难地挤出话来:“因为……都怪你!要是你从来没出现过,墨菲斯托斯家族不会落得家破人亡,那么多跟着讨伐蛛魔的人也不会死!” 伊康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 科恩垂下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你说的对。”伊康平复呼吸后,缓缓移开视线,冷峻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科恩,你说的对。” “确实都是我的错。” 科恩浑身剧震,却咬死了唇不肯出声。 瑞基看不下去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追究谁的错有个屁用?” “科恩——我问你,要是洛丝死了,伊康会怎么样?” 科恩声若蚊呐:“他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瑞基继续道:“"那我再问你,如果我跟伊康签血契,让他发誓绝不会伤害你,你愿不愿意撤掉阵法?” 科恩咬牙,“可是洛丝——” “我去杀。”瑞基斩钉截铁。 威廉和蒂瓦同时瞪大眼睛:“什么?!” 蒂瓦急了:“别啊,殿下!你忘了昨天你跟药师差点被那蜘蛛怪吃掉吗?” 瑞基抿紧嘴唇,红眸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伊康是我的朋友,我要救他。” 说罢转向伊康:“告诉我,洛丝的弱点在哪?” 再强大的怪物,也不可能没有破绽。 伊康迅速瞥了眼瑞基身旁的玛尔,然后苦笑着摇头:“你这家伙……” 瑞基以为他不愿配合,语气更加认真:“伊康,你了解我的脾气。我决定要做的事,八头龙都拉不回来。” “告诉我,洛丝到底该怎么杀?” “……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伊康无奈地举手投降,“洛丝的要害在腹部第二节,那里藏着它的心脏。而且那块不像别处有铁甲护身——当年蛛魔讨伐战时,很多战士合力在那儿撕开了一个口子,你应该还能看到那道巨大的伤疤。” 瑞基重重点头,“好!我去宰了它!” 说完,他转向科恩,周身忽然涌起令人窒息的黑暗威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科恩墨菲斯托斯,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杀死洛丝拿到深渊之石后,伊康会解除你的诅咒,你也必须撤掉阵法。” 那股恐怖的威压如山岳般压下,科恩额间瞬间渗出冷汗,双腿都有些发软。他咬了咬嘴唇,最终低下头:“……我知道了。” 瑞基:“契约。” 三个人签好契约后,瑞基雷厉风行地抄起猩红长剑就要往外冲。 “嘿,瑞基,别急!”伊康一把拦住他,“你这样莽撞出去找死吗?” “没有我,你找不到洛丝在哪里的。” 他径直上前,目光若有似无地与玛尔交汇了一瞬,然后转身朝众人道:“我去召唤洛丝——” “跟我来。” 第149章 龙息 伊康带着瑞基一行人穿过嶙峋怪石,来到无尽涧最南端。 “到了,就是这里。” 众人伫立在山脊尽头,威廉背后的炎阳巨锤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绽放出温暖的金辉,如星火般照亮周围数丈范围,将粗糙的红黑石面和众人的面庞都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山脊在此处戛然而止,仿佛被上古巨人一斧劈开。悬崖边缘参差不齐,石块嶙峋,下方是望不见底的垂直峭壁。 “咔嚓。” 瑞基在崖边小心驻足,靴尖处的碎石松动脱落,掉进悬崖,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俯身向下探望,只见无边黑暗如墨汁般浓稠,连威廉圣锤的光芒都无法穿透。 “不愧是无尽涧,真的深不见底。石头落下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声。” 山谷间传来阵阵阴冷的风声,如幽魂低泣,让人不寒而栗。 伊康双手插兜,笑道:“毕竟这下面的尽头就是无尽深渊嘛,所以这里才叫无尽涧。” 瑞基掏出石纹地图,地图上的红点正不断游移:“看起来洛丝在下面到处跑啊。” 伊康凝视着脚下的深渊,翠绿的眸子在圣光映照下闪烁着莫测的光芒:“没错,无尽涧底部是个庞大的地下迷宫,洞穴纵横交错,洛丝的巢穴就藏在那迷宫深处。” 他瞥了眼瑞基手中的地图:“你们虽然有追踪石的地图,但对下面的地形一无所知,根本追不上洛丝。”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无尽涧堪称幽暗地域中的幽暗地域,里面甚至有直通门佐布莱城的秘密通道——可惜只有洛丝和它选中的祭司才知道具体位置。” 伊康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好了,我要召唤洛丝了。” 瑞基下意识地握紧剑柄,紧张地点点头。 威廉察觉到他的不安,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紧张,我跟你一块儿下去。” 蒂瓦挠了挠头,指向身边的科恩:“那我留下来看着矮子和药师?” “麻烦你了。”瑞基点头。 伊康不满地撇嘴:“喂——我都说了不会伤害他,我看起来像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蒂瓦咧嘴一笑:“你不像,但他像啊。” 她朝科恩努努嘴:“你看科恩他都怕你怕成这样了,就算签了契约,保不齐他一个害怕又跑掉了。” 被当面戳穿的科恩气急败坏地跺脚:“我也是有契约精神的好吗!” “而且——”他恶狠狠地瞪向伊康,“谁怕他了?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他!” “如果说被他诅咒折磨十几年是我自作自受,那在墨菲斯托斯家的时候呢?这家伙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冷着张脸训我这不行那不行,一边嫌弃我又一边说只有他才愿意管我……” 科恩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发抖:“他跟我那些家人一样恶心,甚至更过分!都是一路货色,精神控制了我十几年,我能不恨吗?!” 说到这儿,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承认我是小人,我钻营我算计,在曙光镇看见你们时就打算抱大腿,让你们带我来幽暗地域,甚至在摄魂雾里我也确实是如药师所说,算计好故意救下瑞基的。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敢做敢当!” “你呢?”他手指直直指向伊康,声音都变了调,“我多少次跟你说过,别摸我脑袋,别随便碰我,别闯我房间,更别把我当小孩——你听过吗?!”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把我扛起来扔回房间时,简直像个……像个强干犯一样恶心!” 伊康愣住了:“我……你小时候我不都是那样抱你的吗……” “所以我才让你别把我当小孩!!”科恩几乎是尖叫着出声,“小时候那样还算正常,我都成年了你还那样——你不是变态是什么?!” 回想着雷迪鸟湖畔那晚粗暴的情事,他更是气的浑身发抖,“我告诉你,伊康龙息,你不但是个变态,还是个懦夫!” “你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阴暗面,一直在自欺欺人!” 科恩眼眶通红:“你敢说你真不知道雷迪鸟湖畔那晚是我?不,你心里清楚得很!” 伊康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这儿,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最后长叹一声:“科恩,我真的不知道那晚是你。” 科恩冷笑:“少装了!要不是你暗示,我会主动找你?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伊康一头雾水:“我还真不明白了,我哪里暗示你了?” 科恩眼中闪过一丝屈辱,竟从怀中摸出一封边角微微泛黄的信纸,猛地展开在众人面前:“这封信就是铁证!这封情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会在雷迪湖畔的小木屋等我!” 伊康看清信纸内容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这……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拿过那封信,却被科恩猛地侧身躲开,然后迅速将信收回怀中。 科恩见他这副作态,气得咬牙切齿:“还装什么?当然是你想方设法偷偷给我的!” 伊康痛苦地抱住脑袋,白发在指间凌乱:“天哪……不是这样的。” 他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都在颤抖:“这封信……是写给罗莎的。” “那晚我本想约罗莎出来向她告白,可这信怎么会跑到你手里?” 科恩脸色也跟着发白:“你……你是不是把信藏在果篮里了?” 伊康麻木道:“对,那是我专门托人从西国买的昂贵果篮,送给罗莎的礼物。” “信是我在果篮底部发现的,可罗莎说那是你买给我的……”科恩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开始筛糠般颤抖,“难道是她舍不得,才转手给我的……” “不……不!!”他捂着脸,喃喃自语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算什么?备了酒和药的我到底算什么……” 伊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科恩……说实话,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很抱歉,我没能好好引导你——” “闭嘴!!”科恩尖声打断,“你给我闭嘴!” “我是墨菲斯托斯的公子,你不过是墨菲斯托斯家养的一条狗!谁给你脸把我当儿子?你配吗?!” 看着伊康痛苦的表情,科恩脸上浮现出报复般的快意:“而且,你说把我当儿子?哪有人睡自己儿子的?你就是个变态!一个该死的懦夫!” “你——!” 伊康如鬼魅般瞬移到他面前,脸色阴沉如墨,扬起手掌就要扇下去。 科恩不闪不躲,反而痴痴地笑了:“怎么?恼羞成怒了?” 望着那双满含恨意的琥珀色眼眸,伊康白色的睫毛轻颤,举起的手最终缓缓放下,声音冷得像冰:“不,你说得对。我确实伤害了你,你恨我、报复我,都理所应当。” “我只是……对你很失望。” 科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说完这句话,伊康不再看他,转身大步走向悬崖边,朝瑞基等人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抱歉,让各位看笑话了。” “还是专心办正事吧。”他扬起下巴,努力摆出轻松的神情,“毕竟你们还得拯救世界呢。” 瑞基抿了抿唇,轻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这种时候,沉默比任何安慰都好。 伊康闭上眼睛,周身忽然涌起幽绿色的光芒,如鬼火般在夜风中跳跃。 悬崖下传来隆隆巨响,由远及近,震得脚下的岩石都微微颤动。瑞基低头查看石纹地图——洛丝正在向他们飞速靠近。 地图上的红点越来越近,不过几分钟,漆黑的深渊中忽然闪现出上百只碧绿色的眼睛。 洛丝在向上攀爬。 它来了。 伊康双手插兜,任由悬崖下涌上来的腥风将他的兜帽和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忽然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在手中把玩,脸上浮现出一抹久违的狂傲笑容。 “洛丝啊……”他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释然和决绝,“这么多年了,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高高扬起下巴,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幽暗地域的蛛魔女皇,这次你死定了。” 瑞基和玛尔看着他脸上那抹熟悉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恍惚。 这样的伊康,简直和五百年前那个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狂傲少年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科恩忽然发了疯般冲上前,死死揪住站在悬崖边的伊康,声嘶力竭地怒吼:“伊康龙息,我恨你!我恨死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伊康,声音颤抖得厉害:“你永远冷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垃圾……” “你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伟大!承认吧——你就是个无能的卑鄙小人!” 面对再次失控的科恩,伊康却露出一抹出人意料的释然笑容。 “是啊,我就是个无能的卑鄙小人。”他看着变成半身人、面容扭曲而痛苦的科恩,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科恩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承认,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但即使如此,他仍死死抓着伊康的风衣不放,脸上的恐慌愈发明显,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祥的事情。 玛尔眯起眼睛,感到有些不对劲。 突然,伊康周身爆发出一道刺眼的碧绿光芒,如星辰炸裂般绚烂夺目。光芒瞬间凝聚成一道坚固的防护罩,将瑞基等人牢牢罩在其中。 “!!”瑞基疯狂拍打着光罩,声音因急切而变得嘶哑:“伊康!你在做什么?!” 伊康缓缓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温和笑容。他深深凝视着瑞基,又望向同样震惊的玛尔,眼神既柔软又决绝,像是要将这最后一刻深深印在心里。 察觉到玛尔脸上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似乎想要施法暴露出自己的真身,伊康用眼神示意瑞基,朝玛尔坚定地摇了摇头。 玛尔瞬间面如死灰。 伊康抓住科恩抓住他风衣的手,动作温柔却坚决地将那双颤抖的手从身上拉开。 “不……不!!”科恩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再无恨意,只剩下纯粹的惊恐,“伊康,不要……” “科恩,”伊康翠绿的眸子平静如深潭,声音温和得像在哄孩子,“我很抱歉。” “再忍忍,你很快就能从诅咒中解脱了。” 科恩拼命挣扎,声音都哑了:“不!我不在乎诅咒了……求求你,别离——” 然而他矮小的身躯根本无法撼动高大的伊康。 “听话。”伊康握住他的手,目光越过他望向正用力捶打防护罩的瑞基,露出一抹看挚友的温暖笑容,“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的话,” 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就替我保护好瑞古勒斯那个傻小子,跟他一起拯救世界吧。” 说罢,他猛地将科恩推入防护罩内。 “再见啦,各位。”伊康朝众人比了个潇洒的手势,身体向后倾倒,笑容灿烂如阳光,“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这个操蛋的世界,就交给你们来拯救了!” 话音落下,他纵身跃入深渊,如流星般坠落在无边黑暗中。 下一瞬,震天动地的轰鸣声炸响,伴随着足以融金烁石的恐怖高温,赤红如血的火光冲天而起—— 那是红龙龙息,足以焚山煮海的毁灭之焰! 威廉湛蓝的眸子倒映着那片绚烂的火海,声音颤抖:“红龙龙息……能够融化钢铁、烧塌城池的极致烈焰……原来龙息家族燃烧灵魂施展龙息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漆黑死寂的寂丝岭,几千年来第一次被彻底点亮。 那是最后的龙息血脉燃烧灵魂的颜色——绚烂、决绝,又悲壮得让人心碎。 伊康龙息。 第150章 不要后悔 赤红的龙息烈焰如末日天火般持续燃烧,整整三个小时,将整个无尽涧染成一片血色炼狱。熊熊火海中,空气都在扭曲颤抖,岩石被高温烤得开裂崩塌,发出阵阵爆裂声响。 瑞基一行人被困在伊康留下的翠绿屏障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绚烂而残酷的火海吞噬一切。屏障外的世界仿佛变成了熔炉,炽热的气浪一波波冲击着护罩。 无尽涧底传来洛丝凄厉的嘶吼,那声音痛苦得撕心裂肺,如恶鬼哀号般在火焰中回荡。蛛魔女皇的惨叫声起初震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幽暗地域都震塌,但随着龙息烈焰的无情燃烧,那痛苦的嘶吼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彻底归于死寂。 当最后一缕火光熄灭时,寂丝岭重新回归黑暗。伊康留下的翠绿屏障也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光芒越来越暗淡,越来越稀薄。 “啪。” 一声轻响,翠绿的屏障如泡沫破裂,瞬间化作无数萤光点点,如漫天星屑般飘散在夜风中,最终与那已经消失的龙息烈焰一同,永远融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瑞基缓缓伸出手,掌心承接着几点飘落的翠绿荧光。 那些光点在他手中轻柔地跳跃着,温暖而熟悉,仿佛还带着伊康的体温,然后一点点淡去,如泪珠般从指缝间溜走。 他仰起头,红眸凝视着那些不断上升、渐行渐远的光芒,声音轻得像叹息:“真是壮丽啊,伊康。” 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带走了几滴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他苦笑一声,声音哽咽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无奈: “你耍了我们所有人,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随着翠绿荧光一同消散的,还有缠绕科恩多年的诅咒。 黑色的诅咒之力如枯叶般从他身体里剥离飘出,在夜风中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无踪。紧接着,他瘦弱的身躯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骨骼在拉伸,肌肉在重塑,从佝偻的半身人矮子迅速变回高挑英俊的青年男子。 恢复原貌的科恩墨菲斯托斯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岩石上,嘴唇毫无血色,脸庞惨白如纸,琥珀色的瞳孔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不……”他颤抖着抬起双手,凝视着那双修长白皙、再也不会因诅咒而痛苦的手掌,声音破碎。 “伊康……伊康……”科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朝悬崖边冲去,口中一遍遍念着那个已逝之人的名字。 他毫不犹豫地就要纵身跃下,却在踏出悬崖的瞬间被人猛地拽住。 科恩猛然回头,发现是玛尔死死抓着他的衣领。 “放手!”他声音嘶哑如破风箱,眼中满含绝望,“我不信他死了……我要去找他!” 玛尔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平静地可怕,“我知道。” “施展羽落术,我们一起下去。” …… 柔和的蓝光如羽毛般包裹着众人,一行人缓缓降落到无尽涧底。 脚下踏实的瞬间,一股灼热的余温从地面传来,空气中还弥漫着硫磺和焦糊的味道。 威廉举起炎阳巨锤,暖金色的圣光如潮水般从锤身扩散开来,将周围三丈范围内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光芒所及之处,能看到岩壁上还残留着龙息烈焰的痕迹——原本漆黑的石壁被高温灼烤得通红,有些地方甚至融化成玻璃状的光滑表面。 科恩面无表情地施展了光亮术,一团巨大的光团从他手中升起,像一轮太阳一般悬浮在半空,将方圆百米的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没有了诅咒的克制,他传奇法师的实力终于可以全部施展出来。 “天哪……” 蒂瓦瞪大了眼睛:在光球的照耀下,整个崖底的惨烈景象一览无余——到处都是熔岩凝固后形成的扭曲地貌,而在这片炼狱般的废墟中央,洛丝那曾经庞大恐怖的身躯已经被龙息烈焰烧得只剩下四条焦黑的蛛腿。 瑞基拿着石纹地图,脚步沉重地走到那根最粗的蛛腿旁。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从尚未完全凝固、还在冒着热气的熔岩石中挖出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 最后一块深渊之石碎片,到手了。 只是此刻,没有人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感到半分喜悦。 “伊康……”科恩的声音如游丝般飘荡在死寂的废墟中。 他颤抖着双手,从被高温烤得焦黑的地面上捡起一枚银绿色的族徽。 这是龙息家族世代相传的标志,曾经在伊康胸前闪闪发光,如今却黯淡无光,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就像一块普通的废铁。 黯淡的族徽意味着最后一名龙息血脉的陨落——龙息家族,彻底灭族。 对伊康而言,这或许也是他最后的心愿吧——让这背负着无数罪孽的血脉在他这里彻底终结。 “啪嗒——”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科恩英俊的脸庞滑落,重重地砸在那枚黯淡的族徽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紧接着,更多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科恩用力攥紧族徽,将它紧紧贴在心口,像要将它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他跪在焦黑的废墟上,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在空旷的峡谷中回荡: “对不起……对不起……” 每一声都像在撕裂自己的灵魂,每一字都饱含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都是我的错……你回来好不好……求你回来……” 科恩的声音已经哭得嘶哑,却依然在颤抖着道:“你不是懦夫,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懦夫……我恨你,但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让你死……” “我只是恨你不爱我……” “情不自禁爱上你的人是我,卑鄙地伤害你的人也是我……” 他痛苦地抱住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害死你的人也是我……最该死的,是我……” “伊康……伊康……” 他一遍遍念着那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人唤回, “对不起……” 滚烫的岩石灼烧着他的膝盖,可他浑然不觉。此时此刻,所有的痛苦都比不上他心中的后悔与煎熬。 瑞基静静凝视着跪倒在废墟中的科恩,心中五味杂陈。 伊康死了,他怪科恩吗? 不,伊康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理解并尊重朋友最后的决定,哪怕这个选择对所有人来说都太过残忍,但他必须接受。 无论如何,伊康走得很体面——他完成了少年时曾经嚷嚷着要“像个英雄一样死去”的心愿,和残忍猎杀无数人类的蛛魔女皇洛丝同归于尽了。 瑞基低头凝视着掌心中那块深渊之石碎片,在心中轻声说道: 再见了,伊康。 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 然而看着眼前痛不欲生的科恩,他心中某颗一直沉睡的种子悄然发芽。 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那种悔恨交加的自我毁灭——原来这就是失去挚爱后的模样吗? 即便不是当事人,光是旁观就已经让他心如刀绞。 这样的痛苦,他绝不想经历。 他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玛尔,那人正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废墟,侧脸在科恩制造的光球映照下显得深邃而忧伤。单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藏着很深的痛苦,那种哀伤竟然不比科恩少多少。 瑞基心里闪过一丝疑惑——玛尔为什么会为伊康的死如此难过?他们明明素不相识啊。 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伊康的身世那么坎坷,受了那么多苦,最后还燃烧自己的灵魂杀死了蛛魔女皇,死得如此壮烈……以玛尔那种心软的性格,看到这种场面心有不忍也是自然的。毕竟这家伙连波比那个陌生小孩都能为她挡箭,平时对谁都温柔得要命。 正义、温柔、善良——这就是他认识的、欣赏的、深深喜爱着的穆恩先生。 看着痛苦的科恩,瑞基在心里长叹一声。 伊康用他的死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为时已晚”,而他不想像科恩一样,骄傲着不肯低头,最后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他想起这一路走来玛尔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那些温和的笑容和无声的守护,想起那人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还有那份坚定而真挚的告白…… 如果这就是两情相悦,如果这个人给他的就是他究其一生都在追求渴望的,那么—— 瑞基垂下眼睫,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 而在瑞基偷偷观察玛尔的时候,玛尔的余光也一刻未曾离开过他。 玛尔静静站在瑞基身边,袖中的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点刺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伊康还是死了? 为什么他没能救下他?! 都怪他当时听了伊康的话,让他去召唤洛丝。他本该想办法从瑞基手中夺走地图,然后恢复真身亲自去击杀洛丝。只要拿到最后一块深渊之石碎片,拼成完整的钥匙,他就能代替瑞基进入无尽深渊寻找黑环了。 至于恢复身份后的种种后果:英灵先锋军的追杀,瑞基对他身份的震惊和可能的愤怒与憎恨—— 都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他的小王子绝对不能再涉险,这是底线。 那个深渊一直在等着瑞基回去。五百年前他们离开时,它就抢走了瑞基的魔法天赋和记忆,还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期待再次相见”。这次瑞基再回去,天知道那个该死的深渊又要拿瑞基的什么东西来交换黑环…… 他绝不允许! 他已经和迈克尔联系好了,等他进入无尽深渊后,就让迈克尔过来接瑞基,保护好他,别让魔瑞寇有机会抓走或伤害他。 玛尔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脆弱的人,可伊康的死像一根针一样反复扎着他的神经,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他忍不住不断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去找伊康,跟他喝酒聊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救他,反而让伊康觉得会连累他们,所以才决心求死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他真是罪孽深重…… 自从来到梅西耶世界后,乔瑟菲娜死了,爱尔琳死了,彼烈王叔也死了。威廉选择燃烧生命,只剩三年寿命,现在连伊康也死了…… 和他关系亲近的人里,只剩下瑞基和魔王晨星还活着了。 【‘六親緣淺,天煞孤星。與你關係親密者,皆不會有善終。唯有斬斷一切凡塵情緣,方為汝該走之道。’】 天道的诅咒像毒蛇一样又爬了出来,阴森森地缠绕着他。 玛尔心脏一阵绞痛,用力咬紧牙关,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颤抖着看向那个黑发红眼的王子,深褐色的眸子里压抑着暗涌的情感。 让他彻底斩断和瑞基的情缘? 不,绝不。 他不知道自己能陪瑞基走多远,但只要他还在一天,就绝不会离开瑞基。 瑞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而瑞基也需要他,没有他,那个傻小子会把自己作死的。 玛尔颤抖着朝瑞基走过去,向他伸出手。 瑞基察觉到他的靠近,转过身来:“?” 下一秒,他被猛地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瑞基……”他听到玛尔用力抱紧他,声音都在颤抖,“我爱你。” 去他丫的天道,他的小王子一定会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一定会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0-160 第151章 深渊之前 “瑞基,我爱你。” 玛尔的声音很轻,却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蒂瓦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捂住嘴,连右眼都瞬间变成了冰紫色——她姐姐迪娃也出来看热闹了。 威廉先是欣慰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可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眼中满是担忧。 本来蜷缩在地上的科恩听了以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该死的药师!!” 接着他哭得更凶了:“你们欺人太甚啊!!” 瑞基万万没想到玛尔会当着大家的面告白,脸瞬间烧得比脚下那些尚未冷却的熔岩还要烫,整个人都埋在对方颈窝里不敢抬头。 “你疯了吗?!”他压低声音在玛尔耳边气恼道,“大家都看着呢!” 玛尔低头看着羞得恨不得钻地洞的小王子,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 “抱歉。”他说得毫无诚意,怀抱却更紧了些。 威廉看看玛尔,再看看他怀里的瑞基,眼中的担忧愈发浓重,仿佛已经预见了什么不祥的未来。 “玛尔……你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魔族,这样……唉。”他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瑞基猛地从玛尔怀里抬起头,伸手胡乱搓着脸上羞涩的潮红:“大叔你放心,我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黑环!” 然而威廉担心的显然不是这个,最是正直的他竟然问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问题:“那玛尔巴什怎么办?” 瑞基瞬间呆住,然后痛苦地捂住耳朵:“我真搞不懂——我都说了无数次我跟他没关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一直提他?!” 蒂瓦双手环胸,挑了挑眉:“因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啊。” 瑞基炸毛:“喂!你的意思是我没眼睛了?” 威廉为难地抓了抓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以我对玛尔巴什的了解,他是个极度冷静理智的人,而且非常护着你。他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却是完全把自己摆在你的监护人的位置上。” “一开始我接近你们时,说是奉公主之命来帮忙,他那个警惕劲儿——根本不肯相信我,还搞了各种测试验证我有没有说谎。”高大的精灵想起当初差点被一个小不点弄死的黑历史,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要不是我真心想帮你,他布下的那些言灵陷阱早就能把我杀死好几次了。” 他担忧地看了看玛尔,“总之,如果他对你一直是那种保护者的姿态……我觉得他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的。” 瑞基听了就来气:“我跟谁在一起,关他什么事?他充其量就是我养弟,哪有权利管我的选择!” 站在身边的玛尔听到这话,抿了抿唇,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瑞基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依然叉着腰气鼓鼓地说:“况且,我估计他巴不得我和别人在一起,别再缠着他了。” “那我就如他所愿!” 玛尔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轻拍他的肩膀:“好了,瑞基。” 他转向威廉和蒂瓦,温和地说:“谢谢你的关心,威廉。但这是我和瑞基之间的事,请相信我们能处理好。” 威廉见他态度坚定,眼中也没有丝毫畏惧,只能长叹一声:“好吧,抱歉,是我多嘴了。” 就在这时,蒂瓦突然开口:“人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简直跟玛尔巴什一模一样?” 瑞基被这话吓了一跳,接着瞬间炸毛:“阿斯蒙蒂瓦!你什么意思?!” 蒂瓦这次倒是没被他吓到,只是抱着胳膊,语气淡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殿下,要是你只打算玩玩,那当我什么都没说。但你要是认真的……”她瞥了眼玛尔,“我觉得他有权知道——不管是长相、性格底色,还是左眼那副单边眼镜,他都像极了玛尔巴什撒旦森。” “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不介意自己长得像对象曾经的白月光的。” 瑞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说:“穆恩先生不是玛尔巴什的替身。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玛尔巴什过。” “我甚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说他像他——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悄悄瞥了眼玛尔戴着的单边眼镜,轻咳一声:“当然,戴上这眼镜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像……但本质上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玛尔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就猛地眯起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个用力的笑容。 但那不是因为开心。 恰恰相反,他非常愤怒。 他用力攥紧双手,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 一、点、都、看、不、出、来? 为什么别人都能看出来,偏偏他看不出来? 他宁愿“玛尔穆恩”被瑞基当作“玛尔巴什撒旦森”的替身,然后因为投射而产生感情,也绝不愿意被当成一个全新的陌生人然后被爱上。 如果是前者,他可以告诉自己瑞基爱的仍然是他,不论他变成什么样都会爱他,就像当初瑞基追求自己时说的那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你”。 但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瑞基真的不在乎他了,真的移情别恋了。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心中的怒火就开始燃烧。 那晚瑞基把他拽上床,喊着查理名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不敢想象,如果瑞基真的移情别恋,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不……不会的。 瑞基那么喜欢他,他陪伴了瑞基五百多年,瑞基还追了他几百年。他们之间的情分,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 绝对没有。 …… 这个沉重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一行人收好最后一块深渊之石碎片后,继续朝着无尽涧更深处前进。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难行,空气越来越稀薄,还弥漫着一股古老而压抑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很快就能到无尽深渊了。”瑞基举着火把,橘黄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终于……” 威廉紧握着炎阳巨锤,神色凝重:“但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从来没有人真正走过这条路——那些进了深渊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一行人都严肃地点了点头,连平时最爱开玩笑的蒂瓦也收起了嬉皮笑脸。 没有人提出想要中途退出的想法。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团结在一起是唯一的活路,任何一个人离开,剩下的人都没办法在这幽暗地域的腹地存活下去。 前进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哪怕前方等待着的可能是死亡。 好在这一路上遇到的怪物虽然凶险,但还不至于强到他们五个人联手都对付不了。 “呼——” 瑞基长舒一口气,将粘在猩红长剑上的紫色血迹甩开,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是第几只眼魔了啊?我都快数不清了。” 玛尔微笑着递给他一瓶恢复药剂,“第二十三只了。” “幸苦了,殿下。” 瑞基被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叫得耳根发烫,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接过药剂时怪道:“别那么叫我,别扭死了。” 玛尔歪了歪头,眼中满含温柔:“不行吗?” 瑞基别开脸,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也、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习惯。” 玛尔轻笑一声,语气有些遗憾:“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这么叫了。” 瑞基:“……嗯。” 科恩在旁边咬牙切齿道:“喂!你们两个,调情也看看地点好不好!”刚失恋的他现在心情极度脆弱,最见不得别人秀恩爱。 蒂瓦则在一边悄悄跟体内的姐姐交流:“嘻嘻嘻,磕到了。” 迪娃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确实挺甜的,嘻嘻嘻。” 越往深处走,地图就越发不靠谱。当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时,眼前出现了八个黑洞洞的溶洞隧道。 地图上可没有标注这里有八个溶洞和岔路。 玛尔提出也许可以看一看深渊之石,于是一行人只能不再看地图,把手中收集齐了的六块深渊之石碎片拼在一起,合成完整的深渊之石。 这块石头有巴掌大小,表面光滑如镜。最神奇的是,内部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色彩——仿佛一个微缩的宇宙在其中旋转,什么颜色都有,又什么颜色都没有,深邃得让人眩晕。 瑞基小心地捧着深渊之石,依次朝每个溶洞方向试探。当他走到最右边那个洞口时,手中的石头内部忽然泛起微弱的光芒,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有反应了!”他兴奋地朝队友们挥手,“这边!” 穿过那条仿佛永无尽头的漆黑溶洞隧道后,空间骤然开阔起来。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里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仿佛他们误入了现实与虚无的交界处。脚下是平整得不真实的黑色岩石平台,而平台的尽头,一道巨大的深渊裂缝如天地间的伤疤般横亘眼前,深不见底,黑得让人心悸。 最神奇的是,从那道深得令人绝望的裂缝中,竟然有无数白色的光点缓缓升起,如雪花般轻盈,如星尘般纯净。这些光絮在黑暗中静静飘舞,每一粒都散发着最纯粹的光明之力,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 光与暗在这里达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平衡,黑暗深渊孕育着光明,光明又被黑暗包容,形成了一幅超越凡人理解的绝美画卷。 这里是无尽涧的最深处,无尽深渊之前。 “太神奇了……”蒂瓦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那些飘浮的光点,声音里满是惊叹,“在这样纯粹的黑暗中,竟然会诞生如此纯净的光明。” 威廉也看得呆住了,喃喃自语:“光与暗不是应该互相排斥的吗……” 短暂的惊艳过后,新的问题出现了—— 瑞基四处张望,眉头越皱越紧:“不是说无尽深渊真正的入口前有个祭坛,我们需要把深渊之石放到祭坛上才能进去吗?” 他举着深渊之石转了一圈,石头依然在微微发光,但周围除了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和飘浮的光絮,什么都没有。 “祭坛在哪里?” 第152章 告白 顺着大平台绕了好一阵,甚至重新返回岩洞,从另一侧的出口走出,这才在平台的另一端发现了那座传说中的神秘祭台。 环顾四周,这里出奇地安静,没有任何怪物的踪迹。也许是祭台散发的神圣力量起到了保护作用,让这个角落成为了黑暗中的一片净土。 一行人走上祭台的台阶,来到顶端。 祭台顶端是一个精美的半圆形石雕,雕工细腻得令人惊叹,而石雕正中央有一个圆形凹槽,大小和形状都与深渊之石完美契合。 在队友们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瑞基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祭台中心。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散发着神秘光芒的深渊之石放入凹槽。 “咔哒——” 一声清脆而奇异的轻响,深渊之石瞬间爆发出幽深的蓝紫色光芒。那光芒如活物般沿着石雕表面的凹槽蜿蜒流淌,逐渐向半圆形石雕的各个部分扩散,开始缓缓构建起一个圆形图案。 然而这个过程进行得异常缓慢,就像古老的机械在慢悠悠地充能。蓝紫色的光线一寸寸爬行,每前进一分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按照这个速度,至少还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才能完全激活。 威廉看着那缓慢移动的光芒,建议道:“看来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不如我们就在祭台前扎营,趁着等待的时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大家都点头同意。 科恩伸手轻念咒语,一道淡蓝色的魔法结界如水波般扩散开来,将众人笼罩于其中。恢复了传奇法师实力的他现在施法轻松得很,不但布下了坚固的防御阵,阵法内部还贴心地设置了恒温和光亮效果。 温和的光芒在结界内轻柔地跳跃着,驱散了幽暗地域的阴冷,让这片小小的空间变得温暖如春。 蒂瓦看着这豪华配置的魔法阵,啧啧道:“原来你还真是传奇法师。”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迪娃之前说你原本高大又英俊,还真不是吹的啊。” 科恩无奈地叹气,俊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能不能别再提那段黑历史了?”他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 蒂瓦“嘎嘎”怪笑两声,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诶呀,我这不是夸你吗?” “继续加油啊,科恩爵士,你可是我们全队唯一的法师宝贝,千万别早早就挂了!” 科恩抗议:“为什么我一定会第一个扑街啊?!” 他生气地指向正在细心为瑞基铺地铺的玛尔:“那家伙也是人类,还是个连防御魔法都不会的药师,怎么看都应该比我先死吧?!” 玛尔听到这话,铺床铺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直起身,优雅地推了推左眼的单边眼镜,唇角勾起一抹温和却带着威胁意味的笑容:“啊呀,科恩爵士最好祈祷我不要第一个死呢。” “毕竟我可是治疗啊,我要是死了,你们也都活不了多久哦~” 威廉在自己简陋的地铺上盘腿坐下,爽朗地笑道:“放心吧科恩,我们可是很强的小队!” 然后这位耿直的圣骑士毫无自觉地补了一刀:“虽然法师确实是冒险队伍里最容易被集火的目标,但我们也不是摆设,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科恩听到“最容易被集火”几个字后,嘴角狠狠抽了抽:“……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威廉白石大人。” 威廉咧开嘴,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不客气!” 科恩彻底无语了,沮丧地低下头自顾自整理床铺:“算了……跟你这种天然呆大个子没法沟通。” 这时,瑞基从祭台上走了下来,进了防御阵:“玛尔。” 玛尔转身看向他:“嗯?” 瑞基朝他招了招手,“跟我来一下。” 玛尔眨了眨眼,放下手中还没铺好的毯子,温顺地朝他走去:“来了。” 两人离开温暖的法阵,来到了祭台旁边的断崖前。这里更加幽静,只有那些纯净的光点在黑暗中缓缓升腾,如梦似幻。 瑞基站在崖边,出神地凝视着从深渊中飘浮而上的光点,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这里是无尽涧之底,无尽深渊之前。” “很快我们就要进无尽深渊了。” 玛尔垂下眼睫,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嗯。” 他在刚才为瑞基铺床铺时,悄悄放了迷香。那种药会让瑞基和其他人都陷入沉睡。等深渊之石充能完毕、深渊之门开启后,他就解开变人魔咒,恢复真身独自进入深渊。 等他拿到黑环出来,如果瑞基问起“玛尔穆恩”去哪了,他就说这个人类药师和他一起进了深渊,但因为太脆弱死在了里面。这样“玛尔穆恩”这个身份就能完美地从瑞基的人生中退场。 他不会让瑞基涉险的。 但这个计划当然不能告诉任何人。 “瑞基,你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话要说吗?”他温柔地问道。 其实瑞基主动把他叫到这里,正好符合他的心意。 这几天他偷偷做了一枚戒指,想要送给瑞基。虽然有些遗憾没能和瑞基真正谈一场恋爱,但如果瑞基能收下这枚承载着他不敢言说之爱的戒指,那么即使接下来被他恨死,他也无憾了。 然而接下来瑞基的举动却让他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见瑞基深吸一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猫眼石吊坠猛地扯断。 “这是还在人界流浪时,玛尔巴什送给我的猫眼石吊坠。” 玛尔身体瞬间僵住,右眼皮疯狂跳动,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 “我不否认,我曾经深深爱过他。” 瑞基深深凝视着手中的吊坠,那枚金绿色的猫眼石在荧光映照下还在微微发光。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松开手,任由它坠入深渊。 那枚猫眼石吊坠如一颗微弱的流星般划过黑暗,最终消失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玛尔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差点不受控制跟着扑了过去。 那是他送给他的猫眼石吊坠,他几百年从不离身的东西,瑞基他为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瑞基已经转过身来,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他,里面盛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深情。 “但认识你之后,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我已经彻底放下他了。” 荧光点点如星辰般在他们周围飘舞,瑞基缓缓走向他,那张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动人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与眷恋。 “穆恩先生,我喜欢你。”瑞基轻柔地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像山岳。 那双红眸倒映着漫天荧光,闪烁着世间最美的光芒,让玛尔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的吗?我需要做一个决定。而现在……”瑞基停顿了一下,眼神愈发坚定,“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玛尔嘴唇剧烈颤抖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什么决定?” 瑞基深深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人类,寿命有限。但我愿意放弃自己永恒的生命,放弃魔界的一切,只为了能和你在一起。” 轰——! 玛尔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那一瞬间坍塌了。 ……什么? 他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你说……你要放弃在魔界的一切,变成凡人,就为了和我在一起?” 瑞基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纯净的光芒:“对!” “看到科恩为伊康的死而悔恨,让我明白了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如果我还是魔族,你还是人类,那么几十年后你就会老去、死亡,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这种痛苦,我无法承受。” 他握紧玛尔的手,清澈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玛尔穆恩,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几十年,只要能和你共度余生,我绝不后悔。” 瑞基说完这番话,心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有些局促地抬眸看向玛尔,想要从对方脸上读出答案。荧光在他们周围轻柔地飘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的紧张感。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被深情拥吻的准备,红唇微张,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只是他没想到玛尔竟然会是一副被天打雷劈的表情。 “……玛尔?”他心猛地一沉,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没事吧?” 该不会是自己突如其来且不顾一切的告白把他吓到了吧? 不要啊! “你别有压力!”瑞基慌乱地抓紧他的手,那种焦急让他看起来格外简单纯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我只是单纯地爱你,没别的意思!” 玛尔看着他因为自己的沉默而变得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如刀割,“瑞基,你老实回答我——” 瑞基乖巧地点头,红眸中闪烁着信任的光芒:“你说!” 玛尔颤抖道:“你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像玛尔巴什?” 那种质问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瑞基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我承认你们有些相似的地方,比如同样沉着冷静,同样聪明……”他认真地看着玛尔,真诚道,“但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个我分得很清楚!” ……不,你分不清楚。 人在极度无语和愤怒的时候,真的会笑。 玛尔看着瑞基那张毫无说谎痕迹、极度认真的脸,缓缓伸手捂住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薄凉至极的笑容。 他用心用血用命陪伴了五百多年的孩子,这个曾经扬言非他不可的人,竟然在短短几个月里就爱上了别人。 而自己和这个“别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别人”一直在主动示爱。 几次治疗,几次并肩作战,一夜缠绵,几束鲜花,几句谁都能说的甜言蜜语,竟然就轻易俘获了他的心。 多么浅薄,多么讽刺。 瑞基看着那抹让人心寒的笑容,眼皮狂跳,心里疯狂打鼓。眼前的玛尔似乎变了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危险而压抑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玛尔,你……你怎么了?”他声音发颤,不自觉地想要后退,“为什么笑得这么……” 可怕。 玛尔阴翳地抬头,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不远处传来的轰鸣打断了——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整个地底都在剧烈震颤,原本安静的溶洞深处忽然爆发出刺眼的火光。 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从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无数带着沉重枷锁的怪物从火光中涌出。 在这些怪物身后,一支装备精良的黑暗精灵军团井然有序地踏出洞口。他们身着漆黑的战甲,手持泛着寒光的武器,训练有素,杀意腾腾。 “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如战鼓般响起,一头庞大的地底洛丝兽缓缓从溶洞中踏出。这头巨兽有着粗壮的腿,背部宽阔如平台,浑身覆盖着坚硬的甲壳。 兽背上端坐着一位威严的黑暗精灵女性,她有着一头瀑布般的银白长发,金色的眼眸冷酷无情,身上的战甲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金属的寒芒。 站在地底洛丝兽前的高挑女战士高举手中的战戟,声音如洪钟般在整个地底空间回荡: “奉崔莎博纳尔主母之命——”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和杀意: “歼灭那群冒险者,取走深渊之石、活捉撒旦之子瑞古勒斯撒旦森!” 第153章 应战 “杀!!” 黑暗精灵的冲锋号角响起,怪物和士兵如潮水般朝着祭台边的防护光罩涌来。大地在无数脚步践踏下颤抖,杀声震天。 “该死!这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瑞基眼见黑压压的敌军如潮水般袭来,忍不住骂道,“玛尔,咱们快走!我的装备还在营地里!” 玛尔推了推眼镜,强忍着伤心所带来的剧痛,点头道:“好。” 二人快速狂奔至防护罩里,拿起自己的装备。 “瑞基!”蒂瓦已经抽出了柳叶双刀,“这些混蛋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哪知道!”瑞基抓过猩红长剑,“但我知道必须守住深渊之石!” 他回头瞥了眼祭台上正在缓缓充能的圆环,蓝紫色光芒才爬行了一小段:“按这速度,至少还需六个小时。无论如何都要撑过去!” “蒂瓦——你上祭台守住深渊之石,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明白!”蒂瓦应声跃起,冲向祭台,瞬间化作黑豹潜伏在石雕阴影中。 玛尔在瑞基布置战术时,默契地递过力量药水和解毒药剂。 瑞基接过药瓶,转向威廉和科恩:“威廉,我负责前线攻击,你守好防御阵!科恩,你在后方用大范围法术清场!” 威廉穿好铠甲,炎阳巨锤绽放金色圣光:“收到!” 科恩紧握法杖,杖尖凝聚魔力:“没问题!” 瑞基快速灌下药水,挽了个剑花,大步走出防御法阵。跨出光罩的瞬间,他回过头,红眸中满含温柔与坚定:“玛尔——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他便与威廉并肩冲向敌阵,长剑直刺扑来的眼魔,紫色血液瞬间迸溅一地。 玛尔静静站在防御阵中,深褐色眸子专注地凝视着那道冲锋身影,神情深不可测。 伊康曾经说过,无尽涧底部有无数溶洞和地道,其中就有直通门佐布莱城的秘密通道。 黑暗精灵几乎倾巢而出,连崔莎博纳尔都亲自出马,摆明了要活捉瑞基、夺走深渊之石。这种规模的围剿,说明他们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想到在门佐布莱城蛛月广场拍卖会上他们的行踪被彻底暴露,玛尔心中一沉,握紧双手。 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们。 那个恐怖的白发紫眸人身影在脑海中闪过,祂轻蔑的笑像针一样刺激着他。 魔瑞寇。 那个狡诈的神祇一直在暗中观察,编织着一张无形巨网。祂一边利用他们收集深渊之石碎片、开启深渊入口,一边悄无声息地收网,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真不愧是神明——在进攻世界之墙的同时,竟还能操控如此众多的分身在梅西耶世界兴风作浪,用极其有限的资源构建起庞大的信徒网络。 能同时操控这么多分身、且每一个分身都无比强大的存在,其真身该有多么恐怖? 一滴汗珠从额头滑落,玛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眼下这位神袛明显要活捉祂的儿子,并且势在必得。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自己真的能保护好瑞基吗? 他猛地摇头,将心中的恐惧强行压下。 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考虑怎样在几千名黑暗精灵精锐和数百头怪物的围攻下,同时守住瑞基和深渊之石。 “轰隆——!” 魔法弹轰击在防御罩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地底回荡,整个光罩都剧烈摇晃着,泛起层层涟漪。 玛尔抬头,看向远方那名手持法杖的白发暗精灵。 博纳尔家族的传奇,崔莎博纳尔。 虽然科恩已经恢复了传奇法师的实力,但博纳尔家族主母同样是传奇级别的存在,而科恩与诅咒对抗了十几年,早已不在全盛状态。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加上敌人明显有备而来,仅凭瑞基他们四人绝不可能撑过六个小时。 唯有自己恢复真身,才有可能护住他们。 他迅速扫视战场,评估敌我实力,几乎在瞬间就制定好了作战方案。 恢复真身也好,正好可以将瑞基他们留在这里,自己独自进入深渊。 只是那样的话,“玛尔穆恩”这个谎就没办法圆满收场了。 自己身份一旦暴露,注定会让瑞基伤心、甚至憎恨自己。 想到瑞基刚才凝视自己时那温柔眷恋的眼神,再想到不久后将要面对的冰冷憎恨,他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撕裂,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没有选择。 如果说之前他还存着一丝侥幸,那么伊康的死和瑞基的告白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幻想。 他的每一个朋友都死了,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将他们推向死亡。 而瑞基—— 他痛苦地捂住脸。 那个愚蠢的小王子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凡人放弃永恒的生命…… 简直荒谬! 身为魔族时他就无数次险些把自己作死,变成脆弱的人类后,只会死得更快! 瑞基还是那个恋爱脑的愣头青,一点长进都没有,根本不能指望他做出什么明智的决定。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来替他做主。 科恩一边甩着火球术,把黑暗精灵士兵们烧成焦炭的同时,一边对他道:“啧啧,你小子运气真好,居然能被撒旦森看上。” 他法杖火花四溅地清着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酸意:“凭什么你就能抱得美人归,我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明明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贫民罢了。” 玛尔正因为瑞基“移情别恋”和即将到来的身份暴露而痛苦着,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那是你活该!” 科恩法杖上的魔法光芒猛地一闪,然后爆发得更加猛烈:“什么?!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落井下石,还有没有同情心?!” 玛尔额角青筋直跳:“你就是活该!你要是肯和伊康好好说,至于闹成这样吗?” “那他诅咒我、让你们杀我的时候,也没见他跟我好好说话啊!”科恩气得跳脚。 说罢,他忽然一拍玛尔的肩膀,熟练地使唤道:“哎呀我魔力见底了——快给我魔力恢复药剂!” 玛尔翻了个白眼,从药箱里掏出一瓶蓝药递给他。 科恩接过蓝药一口闷掉,立刻朝黑暗精灵大军射出一道闪电术,电得一串敌人焦糊。 “嗐,其实我想说的是……”科恩忽然收起了抱怨,语气变得惆怅,“珍惜眼前人吧,不管你们能走多远。看到你们两个走到一起,我是真的羡慕。” 他一边继续挥舞法杖,一边叹气:“你说得对,我确实活该。所以我希望你们别重蹈我的覆辙。” “两情相悦……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玛尔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 只是,世间的美好往往转瞬即逝。 他与瑞基之间短暂的温情,注定要在真相揭开时化为泡影。 …… 瑞基一剑利落地劈死一只眼魔,紧接着他左手凝聚黑暗之力,一掌推出,恐怖的暗流如海潮般将扑杀而来的士兵们掀飞数米。 威廉的炎阳巨锤绽放金光,一道道炽热的光线如利剑般穿透黑暗精灵的阵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该死的,没完没了!”瑞基甩去剑刃上的血迹,额头已经渗出汗珠。 他余光忽然瞥见几道不规则的阴影如鬼魅般越过了他们的防线,悄无声息地朝蒂瓦防守的祭台潜去。 于是他在脑内急声提醒道:“蒂瓦,小心!暗精灵刺客朝你去了!” “收到!”蒂瓦回应道。 就在那些黑衣刺客从阴影中现身,准备夺取石雕下的深渊之石时,一头巨大的黑豹猛然从祭台的阴影中跃出。锋利的爪子如闪电般挥出,一掌一个将刺客们拍飞。 此时深渊之石的充能已过半。 一直高坐于地底洛丝兽背上的崔莎博纳尔终于缓缓起身,威严道:“加快进攻,速速将他们拿下!” 她眯起眼睛,抬手指向正一剑挥倒一片敌人的瑞基:“神子是首要目标,必须活捉。让眼魔和刺客集中火力,给我围住他,绝不能让他跑了!” 坐骑下的指挥官躬身领命:“遵命,主母!” 安排完毕后,崔莎博纳尔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紫色晶石,银紫色的能量在其中狂暴地跳跃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神级威压。 她看着被逐渐包围的黑发王子,以及被士兵们故意隔开的威廉、防护罩里施法的科恩和玛尔,还有祭台上守护深渊之石的蒂瓦,金眸中闪过一抹高傲的讽刺:“一群蝼蚁,所做皆为徒劳。” 紫色晶石“咔哒”一声被装到法杖顶端,镶嵌进去的瞬间,恐怖的魔法波动如海啸般从法杖中爆发,整个地底空间都在这股力量下颤抖着,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崔莎博纳尔眼中迸射出恶毒的光芒,美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他竟敢害死我儿万渡,若非神点名要活的,我定将他撕成碎片喂魔兽!” 话音刚落,法杖顶端的紫色晶石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强大的神力如毒蛇般从晶石中狂涌而出,在半空中迅速编织成一张带着锋利倒刺的巨网,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被围困的瑞基扑杀而去。 那张神力之网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在扭曲,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 瑞基察觉到自己被重重包围,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停止恋战开始后撤。然而敌人的人海战术比他更快,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团团围住。每砍开一个缺口,立刻就有更多怪物和士兵填补上来,根本无处可退。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却恐怖的魔法波动从崔莎博纳尔那边传来—— 瑞基瞳孔猛地收缩:“这是——!” “魔瑞寇的神力!防御罩中的科恩惊恐高呼道,“糟糕,瑞基危险了!” “该死,我只剩最后一个八环法术位了!用完这个防御罩就维持不住了——”他转向玛尔,急声道:“药师,快躲好,我要撤掉防御罩了!”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看见那抹青绿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防御罩。 “药师?!”科恩见状,惊恐地高喊道:“你疯了吗?!快回来!” 可下一秒,恐怖的魔压如山岳崩塌般从那个看似普通的东方药师身上爆发出来。 紧接着,一种超越常理的波动自他周身扩散—— 时间静止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那一瞬间凝固,就连空中飞舞的血滴都悬停在半空,只有那抹青绿色的身影如幽灵般在静止的战场中穿行,来到正抬手护眼、险些被银紫色神力吞噬的瑞基身边。 棕发男人伸臂揽住瑞基的腰,在神力之网触及他之前,将他从包围圈中带走。 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优雅英俊的男人薄唇轻启,十颗巨大的爆裂火球在眼魔聚集处轰然炸开。紧接着天空撕裂,恐怖的火焰云翻滚而下,无数流星从天而降,将成片的黑暗精灵烧成焦炭。 整个战场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瑞基睁开眼,看向揽着自己的男人。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以及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魔力威压后,他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煞白: “玛尔……玛尔巴什?” 第154章 扭转战局 “玛尔巴什撒旦森?!” 崔莎博纳尔瞪大金色眼眸,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战场中央那个抱着黑发王子的英俊男子。 “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地底洛斯兽下的指挥官也震惊得合不拢嘴:“那是传说中的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撒旦森?” 她望着眼前死尸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饶是身经百战也忍不住腿软。方才还占据绝对优势的精锐部队,如今只剩下残兵败将在废墟中痛苦挣扎。 “仅仅一瞬间就扭转了整个战局……”指挥官脸色惨白,“这就是梅西耶世界唯一大贤者的实力吗……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主母……主母……救救我……” 一名下半身被烈火焚烧的暗精灵战士痛苦地蠕动着,拖着焦黑的身躯向地底洛丝兽爬来,眼中还闪烁着对生的渴望。 指挥官咬紧嘴唇,握紧颤抖的战旗,抬头看向高坐的主母:“主母,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撤——” “刺啦——!” 一道尖锐的魔法刀刃贴着她的脸颊飞过,瞬间斩下了那个向她们求救的战士头颅,鲜血溅了她一脸。 指挥官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主座上的崔莎博纳尔手中法杖还在闪烁着冷光,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突然现身的棕发大法师,声音冰冷:“继续进攻,不准后退。” 金色眸子向下一扫,冰寒的视线落在瑟瑟发抖的指挥官身上:“退者,死。” 指挥官被那股威压压得几乎无法呼吸,牙齿打颤却不敢违抗。她颤抖着举起战旗,声音嘶哑地高喊:“继续进攻——不准撤退!!” 望着那些拖着残躯继续向死亡冲锋的同伴,两行清泪从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 荣耀……真的值得用这么多生命来换取吗? 崔莎博纳尔并不在意手下的想法。她举起法杖,杖尖直指玛尔巴什,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冷笑: “玛尔巴什撒旦森,传说中的大贤者法师——我早就想会会你了!” 她声音越来越尖锐,周身泛起银紫色的魔法波动,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拥有神赐予的力量!被神选中的我,已经超越了凡人的极限!” “来吧!让我看看,究竟是你这个大贤者更胜一筹,还是我这个神选之人更加强大!!” 然而站在流星雨中央的男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只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怀中的王子。 从未被如此无视过的崔莎博纳尔怒火冲天:“你——!你这个狂妄的家伙!” 强烈的魔法光从杖尖爆发而出,她怒吼道:“该死的搅局者,给我去死——!!” 蕴含神力的魔法波如怒龙般咆哮着冲向目标。就在即将击中时,玛尔巴什头也不抬地抬起一只手—— 【法术反制】 崔莎博纳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攻击在半空中诡异地调转方向,如回旋镖般朝她飞回,瞳孔骤缩成针尖: “不可能!!” 她尖叫着:“这是神赐予的力量,怎么可能被你——” 她拼命想要收回那道魔法波,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股反噬的力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股恐怖的力量朝自己袭来。 “啊啊啊啊啊——!” 毁灭射线击中的瞬间,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瞬间化作血雾,在半空中炸开。 战场上的士兵们呆立当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崔莎博纳尔——统治门佐布莱城百年的无冕女王,竟然就这样死了! 与此同时,持续轰炸的烈焰流星雨也终于停歇了。 血雾轻飘飘地洒落在地底洛丝兽和坐骑下的指挥官身上。 指挥官缓缓抹去脸上的血迹,看着指尖殷红的液体,整个人都在颤抖。 “母亲……”她颤声道,“母亲……死了?” 她抬起头,望向那些同样迷茫无措的士兵们。士兵们看着她,眼中满含脆弱与困惑,渴望着新的指令。 对上他们的视线后,她眼中对母亲死亡的痛苦转瞬即逝,很快被野心的火焰所取代。 崔莎博纳尔的失败,正是自己上位的最好机会! 指挥官用力抿了抿唇,高声喊出在场所有人最想听到的话: “撤退——!!” 黑暗精灵军团来时轰轰烈烈,如黑色潮水般汹涌而至,退时却惨不忍睹,拖着残躯狼狈而逃。 很快,黑暗精灵们便退回了来时的溶洞,消失在黑暗中,深渊祭坛前只剩下瑞基一行人。 威廉看着抱着瑞基的棕发男人,惊得手中的巨锤差点掉到地上:“玛、玛尔巴什?” 玛尔巴什看向威廉,微微一笑:“你好,威廉。” 恢复真身的玛尔巴什虽然身高未变,但周身气质却截然不同,方才那个温和的东方药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贵淡漠的大贤者法师。 蒂瓦恢复真身,呆呆地站在祭台上,和姐姐迪娃道:“我靠……我就说药师怎么看怎么像玛尔巴什,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科恩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药师竟然是大、大、大贤者法师殿下?!” 看不起的队友突然变成偶像是种什么感觉? ……要死了啊! 联想到自己一路上仗着对方是平民没少欺负他,科恩顿时冷汗淋漓,腿都软了。 然而最震撼的还是瑞基。 浓郁的药香与熟悉的雪松香强势地涌入鼻息,瑞基僵硬地看着环抱自己的棕发男人。当对上那张熟悉的俊脸,以及那双沉稳到近乎淡漠的褐色眼眸后,他瞳孔猛地收缩,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你……你怎么会……” 玛尔巴什……玛尔穆恩…… ——玛尔巴什竟然就是玛尔穆恩! 枉他还以为自己成功逃离了魔界、摆脱了玛尔巴什,没想到从踏出传送门的那一刻起,他就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攀升而上。 他怎么会这么天真,以为能够摆脱这个人? 上辈子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玛尔巴什不由分说的政变,囚禁,强迫,还有那些夜晚的痛苦与屈辱。更可怕的是,玛尔巴什在囚禁他期间,一次次地抽走他的魔王血脉,在他的血脉被彻底抽干后,那人便将他一剑穿心。 而他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对自己解释过一句。 心脏猛地痉挛起来,那种被当作工具利用的恐惧、以及被奇异的清雅长剑刺过心脏的痛楚再次袭来。 “放开我!!”他拼命挣扎,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然而玛尔巴什的手臂如铁箍般锁住他的腰肢,让他寸步难移。两人贴得很近,瑞基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和那股熟悉的体温。 玛尔巴什垂眸凝视着他,薄唇轻启:“不放。” 瑞基瞳孔一缩,愤怒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玛尔巴什撒旦森!我让你放开我!” 然而玛尔巴什只是抬手钳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瑞基忍不住轻呼一声。他轻易地将瑞基的手从自己领口拽开,另一只手依然牢牢扣着那截劲瘦有力的腰肢。 雪松与草药的木香混合着强大的魔力波动,形成这个人独有的气息,霸道而强势地将瑞基整个人笼罩其中。这种被彻底包围的感觉让瑞基腿软,几乎站不稳。 熟悉的掌控与支配感更是让他心跳急速跳动,几乎无法呼吸。 “放开你?”玛尔巴什眯起眼,声音低沉而危险,“放开你让你对着我拳脚相加,然后又到处乱跑、惹是生非吗?” “想都别想。” 瑞基气得发抖:“你——!” 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压下对这个男人的恐惧,然后抬脚朝他踹去—— 然而玛尔巴什在他眼神变化时就已经洞察了一切。他薄唇勾起一抹冷笑,猛地松开环抱的手臂,将瑞基朝地面推去。 “啪叽!”瑞基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 还没等他开口怒骂,一道幽青色的魔法囚笼就将他罩在了里面。 “!!”瑞基拍打着囚笼,红眸中燃烧着怒火,“玛尔巴什!你这是做什么?!” 玛尔巴什静静凝视着囚笼中的王子,淡淡道:“你就乖乖待在里面吧。” 听着那熟悉的漠然语调,瑞基心中涌起一阵寒意,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被囚禁的那些日日夜夜。 玛尔巴什抬手轻挥,轻柔却不容抗拒的魔法波动将威廉、蒂瓦和科恩推回了防护罩内,青绿色的光罩如牢笼般将他们隔离:“诸位,劳烦你们也在防护罩内等待。” 威廉同样震惊了:“玛尔,你要做什么?” 玛尔巴什优雅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祭台上微弱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真实情感。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一丝威严与疏离:“此行实属不易,一路下来辛苦各位了。” “但接下来的无尽深渊,就不劳烦诸位了。” “无尽深渊,不是你们能够涉足的地方。” 他转身,一步一步踏上祭台,走向正在充能的深渊之石石雕,昏暗的光影在他身上游移,将那张英俊的面容衬得更加深不可测。 “无尽深渊并非只是黑暗,而是虚无。进入其中便会被剥夺五感,失去五感的凡人,和被活埋没什么两样。” 他站在石雕前,转身微笑道:“但我不一样,我是在无尽深渊中降生的,我能够在里面自由行走。” “黑环,由我去取即可。”他的视线在瑞基脸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软, “就麻烦你们在我进入深渊的时候,照看一下我的王子殿下,瑞古勒斯撒旦森了。” “玛尔巴什!!”瑞基愤怒地捶打囚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放我出来!进入无尽深渊寻找黑环是我的责任与使命!轮不到你越俎代庖!” “听见没有?!放我出来!” 玛尔巴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责任与使命?” “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也真是不容易。” “只可惜,你除了惹祸和捣乱,没有任何能够承担起责任、完成使命的能力。” 瑞基脸色瞬间惨白,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好好在那里待着吧,很快迈克尔就会过来,他知道怎么解这个囚笼。”玛尔巴什转过身,修长的身影在祭台上投下冷漠的剪影,“别再给我添乱了。” 瑞基死死盯着祭台上那个高贵优雅的背影,一股狂烈的怒火从胸口窜上脑门。 这个家伙!永远都是这样自说自话,从不给任何解释! 凭什么这么贬低他?仿佛他就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废物一样! 上辈子抽走他魔王血脉的事没解释,这辈子假扮药师接近他的事没解释,连为什么要追求他、和他告白都没解释——现在倒好,反过来指责起他来了? 他哪里来的脸?! 要不是他带队,他们怎么可能走到这里? 岂有此理? 气死他了!! 瑞基死死地盯着那抹高贵优雅的背影,气得眼睛变成竖瞳。 此刻他的理智已经被怒气所冲走,满心满眼都是想狠狠地揍玛尔巴什一顿。 抱着这个坚定的决心,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朝囚笼挥拳,势必要打碎它。 而在他击打魔法囚笼的时候,无尽涧裂缝中那些缓缓升起的点点荧光忽然如受到召唤般,悄无声息地向他聚拢而来。 “咚——咚——” 正在研究石雕的玛尔巴什听到身后的巨响,烦躁地转身:“你能不能消停——” 话音未落,一个拳头突然从破碎的囚笼中冲出,直直朝他面门袭来。 就在这一瞬间,石雕充能完毕,深渊之门轰然开启。 恐怖的吸力将两人一同卷入黑暗的漩涡中,然后—— 一切归于死寂。 第155章 期望 瑞基和玛尔二人被吸进深渊后,深渊大门“嗖”地一声关闭了,化作一个微小的黑洞,悬浮在圆形石雕中央。 被困在祭台前防护罩里的威廉、蒂瓦和科恩面面相觑。 科恩:“我们……好像被丢下了?” 蒂瓦伸手拍了拍防护罩,防护罩发出“咚咚”的声音,“是的,而且还被关在里面了。” 威廉长叹一声,摇头道:“玛尔他……唉,还是那么爱逞强。” “逞强?”蒂瓦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我只看到一个瞒了我们整个旅程的骗子,还有一个处心积虑想和瑞基在一起的心机男!” 她啐了一口,“我就说那个药师怎么老在瑞基面前说我坏话,搞了半天是他!难怪了。” 科恩好奇地问:“不会吧?像您这样高贵美丽的贵族小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蒂瓦冷笑:“很可惜,玛尔巴什就是讨厌我,讨厌得要命。” 她叉着腰,气呼呼地说:“而我也很讨厌他!!” 威廉挠头:“为什么?你们有什么过节吗?玛尔虽然性格内向,但做事挺稳重的,不像会随便讨厌别人的类型。” 蒂瓦翻了个大白眼:“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亲爱的王子殿下呗。” “那家伙古板又无趣,上学时就只会泡图书馆参加法师考试,毕业后天天工作,自己无聊就算了,还总管着瑞基,不准他和我们这些贵族二代玩。” 科恩奇怪:“为什么?瑞基作为王子,和贵族们交好不是对他有利吗?” 蒂瓦撇了撇嘴:“我们这些二代不爱学习,更喜欢出去玩。所以玛尔巴什就不准瑞基和我们走太近,觉得我们是一群被宠坏的纨绔,将来不会有出息,不仅会带坏王子,在政治上更是没可能帮得到他。” 威廉摸了摸下巴:“听起来也没说错啊。” 蒂瓦气得跺脚:“喂!但魔界的老牌贵族二代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我们天生力量强大,又不缺钱,家长们力量更强,而且通常也不会死,什么家族权力本来就轮不到我们。不趁年轻享受,万一哪天突然暴毙了多可惜!” 科恩摸下巴:“好像也没毛病。” 蒂瓦继续输出:“而且那家伙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要不是瑞基,他根本没资格被撒旦收养,更不可能有那些资源成为大贤者法师。一个血统不明、地位低下的家伙,凭什么对我们王子指手画脚?” “他配吗他!” 科恩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这是阶级矛盾啊。” 威廉摇头,“不止吧,玛尔是在认真辅佐瑞基,希望他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王子,这更像是忠臣和佞臣之间的矛盾。” 蒂瓦怒了:“老精灵你好讨厌啊!我哪里是佞臣了?我对瑞基不好吗?” 威廉诚实地说:“感觉……一般吧。你全程都没告诉他你来幽暗地域其实是为了找姐姐,也没做任何关于夜鬼婆的调查研究,甚至连可以解除恶魔在人界法则限制的禁术都没告诉他。” “没有瑞基护着,你这一路早就死了。但反过来,没有玛尔巴什的话,瑞基得死多少次?” 蒂瓦的气势瞬间瘪了下去:“呃……你这么一说……”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有些心虚地嘟囔:“但、但我一开始跟他约定的就是护送到幽暗地域而已,谁知道会遇到夜鬼婆手里刚好有深渊之石碎片……我又没强迫他做什么……” 威廉摊手:“所以说你对他就是一般啊。”比不上三番五次拼死救瑞基的玛尔巴什。 蒂瓦垂头丧气:“……好吧,你说得对。” 说完,她双手环胸,气鼓鼓道:“但我就是不喜欢玛尔巴什!那家伙每次见我都阴阳怪气的,讨厌死了!” 科恩忽然开口:“我记得你第一次见瑞基就喊他未婚夫,还说你的理想型是有钱又好看的王子……” “难不成玛尔巴什殿下其实是吃醋了?” 蒂瓦不明白:“我那不是口嗨嘛!而且瑞基那么喜欢他,肯定不可能娶我,他有什么好吃醋的?” 科恩抓了抓脑袋,“但好奇怪啊,为什么传言都说玛尔巴什殿下一直在拒绝瑞基呢?” “我看药师时期的他宝贝瑞基宝贝得要命,刚才还抱着瑞基说爱他,怎么一转眼就把瑞基关魔法囚笼里,还说他没责任没能力?” “也没听说他有精神分裂啊?” 蒂瓦叉腰:“他就是个精分,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威廉转了转眼珠,收起巨锤走回自己的地铺坐下:“唉……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吧。” 科恩不理解:“什么苦衷?要是伊……我喜欢的人也这样喜欢我,我能为了他跟全世界为敌!” 威廉盘腿坐下,手臂搭在膝盖上,湛蓝的眼眸凝视着无尽涧中缓缓升起的白色光点。他的眼神悠远而深邃,仿佛在透过那些光芒看向某个永远无法触及的人。 “其实喜不喜欢、能不能在一起,和该不该在一起是完全不同的事。” 蒂瓦和科恩想到了威廉曾经侍奉的公主爱尔琳。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威廉平静地说,“我很爱她。” “但我对公主殿下的感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蒂瓦不明白:“为什么?爱尔琳不喜欢你吗?” 威廉摇头,“不,她也喜欢我。” 科恩急了:“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在一起?” 威廉自嘲地笑了笑:“和我在一起,她能得到什么?” “她是林地百年来天赋最强的公主,而我只是小贵族家不受宠的普通精灵。我没有财富,没有权势,也没有谋臣那样的智慧,唯一拥有的只有这副身躯和一颗忠心。” “若是和我在一起,除了在她身边做些杂事,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湛蓝色的眸子黯淡下去:“我甚至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甚至还亲手击碎了她灵魂所化作的英灵。 科恩激动地说:“可是你们相爱啊!” 威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爱又不能当饭吃。” “她是公主,不缺爱她的人。与其和我在一起,不如和势均力敌的王子联姻,巩固地位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身为王之子,必须承担起王国的责任。这是王室和林地王国对她的期望。” 威廉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很轻:“她曾问我愿不愿意带她离开,去凡间做一对普通夫妻。我拒绝了。”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对她来说,代价太大了,不值得。” “真正爱一个人,从来不是自私地占有,而是希望她能过得越来越好,甚至比任何人都好。” “也许玛尔对瑞基也是这样想的吧。” 蒂瓦和科恩陷入了沉默。 蒂瓦也走回自己的地铺坐下,叹了口气:“要是天下的人都有你这种觉悟就好了。” 科恩想到自己的自私和不成熟所导致的悲剧,也长叹一声:“……是啊。” “话说,你们怎么都坐回地铺上了?” 威廉拿出水袋喝了口水:“不然呢?出也出不去,还不如先休息。而且深渊之门已经关了,还好瑞基和玛尔进去了,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蒂瓦点头,“对。刚才和那群暗精灵打了一仗,累死了。我身上被刺客划了好几道口子,得先处理伤口。” 科恩挠了挠头,“好吧……确实,玛尔巴什殿下的魔法护罩我也破不开,只能等迈克尔殿下来了。” 说完,他恋恋不舍地看着覆盖在蓝色防护罩上的那层青色魔法屏障,眼中满是惊叹:“好厉害的魔法……不愧是玛尔巴什殿下。” 蒂瓦忍不住翻白眼:“现在知道厉害了?一路上除了瑞基,就你欺负药师欺负得最狠。”总是嘲讽人家是贫民,使唤他使唤得理所应当的。 科恩顿时一脸痛苦:能不能别再提这茬了?我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忏悔了。” 玛尔巴什可是他从小的偶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对方一面,最好还能拿到签名。但现在…… 想到希望酒馆里他见瑞基情绪低落,还当着药师的面朝瑞基献殷勤和邀欢……别说签名了,现在科恩只祈祷玛尔巴什以后别一发毁灭射线把他轰至渣。 当然,前提是瑞基和玛尔能活着从无尽深渊里出来。 正当他转身准备回地铺休息恢复魔力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色身影正顺着祭台台阶缓缓而上。 “哇啊!!” 冷不丁看见这么个人影如幽灵般突然出现在祭台上,科恩吓得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科恩?”威廉见状,猛地站起身朝他跑过去:“怎么了?” 科恩颤抖着指向营地防护罩外,声音发颤:“那、那里有个人!!” 威廉和蒂瓦顺着他的手看去,瞬间也脸色惨白。 站在祭台上的男人白发如瀑,无尽涧中飘浮的白色光点在他周围环绕,整个人如梦似幻。 当看清那张完美得近乎妖异的面容后,威廉瞳孔骤缩,像头疯牛般朝防护罩撞去:“是你——!!” 祭台上的人身形修长,一袭纯白长袍包裹全身,禁欲而神圣。 “魔瑞寇!!” 防护罩将威廉死死挡住,任他如何冲撞也无法破开。 听到防护罩内的骚动,白发人缓缓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威廉几人,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满含戏虐的笑意。 威廉眼中那蚀骨的仇恨丝毫没有影响到祂。 祂很快收回了目光,转而凝视着悬浮在圆形石雕上的微型黑洞,完美的唇角缓缓上扬:“好久不见,无尽深渊。 “那两个坏孩子被你藏起来了,对吗?” 祂长叹一声,“瑞基真是的,怎么就这么倔强?吾有如此不堪么?” “本来不打算杀他的,但既然如此,也就不能怪吾无情了。” 话音刚落,祂身上爆发出强烈的银色神光。祂伸出白皙过度的手指,轻点微型黑洞。 极致的光明与极致的黑暗短暂碰撞后,祂的身影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句阴森的话语: “瑞基,为父来找你了。” 第156章 重回深渊 虚无感再次包裹住自己,时隔五百年,瑞基再次坠入了无尽深渊。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孤身一人,也没有彻底失去五感。 熟悉的雪松与草药香混合的气息将他紧紧环绕,还有那个强势而温暖的怀抱,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淡淡体温不断提醒着他—— 这次他和玛尔巴什一同进入了这片虚无之地。 瑞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拳打破那个魔法囚笼的,就像在纯白法师塔时也不明白是如何挣脱菲尼尔控制的。 失重的感觉持续了不知多久,最终他们落在了一处坚实的平台上。 抱着他的玛尔率先着地,自己被他稳稳抱在怀中,后背紧贴着对方宽阔的胸膛。 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沉稳而有力,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瑞基还在适应着突然剧变的环境,落地后也没有动,而是凝视着头顶的虚无。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失神了许久,直到身下的人轻微移动,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对方怀里,于是急忙坐起身来。 “——!”他这一起身,无意中压到了什么,身下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 瑞基紧蹙眉头,心想这家伙怎么了,在坠落时受伤了吗? 他抿了抿唇,虽然还在为对方假扮药师的事生气,但一想到他可能受伤,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涌起关切。 于是他侧过身子,伸手向下探去,想看看是不是自己刚才压伤了他。 然而手刚伸过去,就听到对方一声带着痛意和奇怪意味的低喘。 与此同时,他也摸到了刚才压着的地方——有些发热,还很坚硬。 什么东西? 他疑惑地用力按了按。 “唔啊!”身下的人吃痛,腰部猛地弹起,差点把他掀翻。 轰—— 一股热流从脖颈处直冲脑门,瞬间点燃了整张脸。 瑞基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刚才坐的是什么地方,又在摸哪里。 完了,要被骂死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 “瑞古勒斯!”男人坐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平日里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都有些变调,“你在干什么?!”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手腕上传来的灼热握力,还有鼻间萦绕的雪松与药香都在清晰地提醒瑞基他们离得有多近。 玛尔的呼吸就在耳畔,略显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让他莫名心跳加速。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毫不意外地没能成功。玛尔的手如铁钳般紧握着他,力道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瑞基!”玛尔声音里带着愠怒,却也有着异样的沙哑,“你就不能消停点?” 听到这熟悉的责备语调,瑞基终于彻底回神。愤怒涌上心头,将刚才的羞怯冲刷得一干二净。 “什么叫我能不能消停点?!”他怒道,“我做什么了?!” “不就不小心摸了你一下么?这么精贵,摸都摸不得?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凭什么对我摆谱?” 玛尔没想到会被他这么呛声,一时语塞:“你——!”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含怒意与无奈:“无尽深渊这么危险,你不该进来的!” “你是王子,怎么能以身入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最后不让你涉险。” 对方的语气里充满了疲惫:“这下好了,你还是跑进来了。” ‘我又得继续照顾你了。’ 瑞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要说这句话,结果果不其然—— “我又得继续照顾你了。”玛尔疲惫道,“你为什么就不肯乖乖听我的话,哪怕一次也好!” 又来了,熟悉的嫌弃。 瑞基心中一阵刺痛,委屈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熟悉的下意识反驳。 他咬牙切齿,“你算老几?” “凭我每次都是对的!”玛尔的声音陡然提高,“更凭你每次都坏事,最后还要我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有哪次不是又吵又闹,结果绕了一大圈还是我帮你搞定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摸着良心想想,除了拖后腿和惹麻烦,你还有什么贡献?” 这话就差没把“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惹祸精”说出来了。 瑞基心里一阵发凉,甚至连反驳都无法反驳。 被彻底否定了。 更可怕的是,对方说得都是事实。 别说过去的五百年,就这次旅途,要不是玛尔,他确实得死好几次。 可是他就是不服气。 “那你有本事就别帮我啊!”瑞基愤怒地反击,“我又没求着你帮忙,是你自己非要跟上来的!” “我把权力印章和戒指留给你了,你自己不要,非要从魔界追着找过来,你烦不烦、贱不贱?” “你——!” 玛尔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白眼狼的话,气得心口剧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瑞基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但面子上又拉不下来找补。他本想等着玛尔反驳,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结果对方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这家伙把他的火气挑起来后就不说话了,只会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他发火,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虽然现在看不见,但瑞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在用什么眼神看他。 一阵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样有什么意思? 一点意思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再也不要见到玛尔巴什,甚至最好从未认识过他。 瑞基越想越烦躁,用力抽走手腕,向后挪开身子拉开距离。 他揉了揉眼睛,希望能尽快适应深渊的虚无,恢复视力。 手腕上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余温,那种熟悉的温度让瑞基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旅途中的那个药师—— 药师会在他受伤时轻抚他的伤口,会在他沮丧时温声安慰,会在他迷茫时耐心解释。那双同样是深褐色的眼眸里总是盛满温柔,看向他时仿佛他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可为什么玛尔巴什就不会呢? 胸口发闷,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明明是同一个人,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这时,衣料摩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对方站起身了。 “瑞古勒斯,你好样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压抑与怒意。 瑞基虽然看不见,但敏锐的直觉让他感受到对方正在逼近,便紧张地跟着起身,摆出防御姿态:“什么意思?” 黑暗中,玛尔巴什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先是什么都不懂却瞎指挥,被叛军压着打差点弄丢王位;然后又突然丢下一切不负责任地逃离魔界;旅途中好几次差点送命不说,最后你告诉我,你要放弃魔王血脉变成凡人,就为了和另一个凡人在一起?” “瑞古勒斯撒旦森,你的每一个决策和举动,都让我叹为观止。”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瑞基被他凌厉的气势压得心慌,咽了口唾沫,害怕地后退两步,嘴上却硬撑着反驳:“我……我就这么做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我是王子,又是指挥官,我爱怎么着怎么着,哪里轮得到你一个身世不明的野种来指手画脚!”他弓起背,像只在黑暗中炸毛的猫,“而且我就算要和凡人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凭什么管?” “除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凡人——一直都是你在耍我!!” 话匣子被打开后,他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口子,疯狂输出:“我真的草了,玛尔巴什,你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我,让我滚,我滚了你又神经病一样跟上来,还装成个人类药师来接近我,睡了我后又突然装深情追求我,天天给我送花送宝石——” “想要抽我的血脉你可以直接说,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耍我很好玩吗?!” “我TM真是恶心死你了,我是做了什么孽、倒了什么霉才会被你这么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死不了的怪物缠上!” 吼完这些话,瑞基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早已湿润,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断滚落。 奇怪的是,伴随着眼泪的流淌,他竟然开始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了。 透过泪光,他看见玛尔正脸色阴沉地凝视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如同一条锁定猎物的蝰蛇。 “……抽你的血脉?” 玛尔缓缓向他走来,周身带着压迫性的威胁感:“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从来没觉得你的血脉有什么特殊,怎么会想要抽取?” 瑞基咬牙冷笑道:“你问我,我问谁?” 玛尔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恐惧,心中猛地一沉。 这种反应太过真实,不像是装出来的,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关键信息。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怒火,放缓脚步,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瑞基,我一直想知道,那天在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惧怕我,恐惧到连掩饰都不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走。” “是不是菲尼瑟斯……不,魔瑞寇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误以为我要害你?” 瑞基心道不愧是他。 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 毕竟玛尔巴什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魔瑞寇回溯了时间。而重生后的自己相当于预知了未来,当然不可能还傻乎乎地留在原地等着被虐。 即便现在知道彼烈王叔并非他所害,但上辈子被他用法环封印力量,囚禁在高阁中日夜承欢,还被缓慢抽血直到堕化成劣魔的痛苦记忆,依然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他心里。 就凭这些,他就绝不可能原谅他。 “嗡——” 想到这里,瑞基猛地抽出猩红长剑,剑尖直指眼前的男人。 见他竟然对自己拔剑相向,玛尔脸上涌起深深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仿佛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不是祂,是你。” 瑞基红色的眼眸变得冰冷如霜,曾经对他满含爱意的脸此刻写满了刻骨的恨意。 他清澈的嗓音变得寒冷刺骨:“玛尔巴什,少在这里装什么忠心耿耿、深情款款的样子。你根本就看不起我,更不认为我是你的君主。”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本来就打算发动政变囚禁我。我若不走,便会被你戴上法环,被压制住力量,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玛尔深褐色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都在颤抖。 “发动政变就算了,一路下来你还一直在欺骗我,把我当成傻子耍……”瑞基的声音开始颤抖,越来越哽咽,眼中的恨意与痛苦交织在一起,“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拔剑!”他死死盯着面前这个脸色惨白、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男人,声音冰冷尖锐,“拔出你脊骨里那把泛着青光的东方长剑!” “我要与你决斗。” 第157章 相识相逢 “——拔剑!我要与你决斗!” 玛尔看着那指向自己的剑尖,看着瑞基眼中燃烧着的刻骨恨意,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瞳孔剧烈颤抖,嘴唇也抖得厉害,连藏在衣袖下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栗。 他曾经设想过身份暴露后,瑞基会骂他,会恨他,会愤怒地质问他,而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甚至刚才还故意说出那些刻薄的话语,即便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刻薄之人。 可当瑞基红宝石般的眸子里真的不再有任何爱意,当那个昨天还拉着他的手,说爱他、愿意放弃一切和他在一起的人将他视为仇敌,拔剑相向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好痛。 真的好痛。 那种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即便是当年被亚伦波维尔生生剖出心脏时,都不曾有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 王子殿下手中的猩红长剑虽然还在手中,却已经深深刺穿了他的胸膛,将那颗被他压抑了数百年、默默爱了数百年的心绞成血淋淋的碎片。 他想说些什么,想解释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让你拔剑!听见没有?!”瑞基见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更生气了,气得几乎失去理智。 可玛尔还是没有动,不但没有拔剑,反而用一种仿佛被世界抛弃的绝望眼神看着他。 瑞基牙齿狠狠咬合,心中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那目光中带着无声的控诉和难以置信的伤痛像一桶热油,浇在了本来就烧得极旺的心火上,烧得他快要原地爆炸。 于是他足下发力,一个箭步朝着他冲去。 “噗哧——”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深渊中格外清晰。 猩红长剑贯穿了对方的胸膛,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刃汩汩涌出,染红了持剑者的手。 瑞基瞳孔猛地收缩,他的视力也在这一刻彻底适应了深渊,恢复得一清二楚。 他颤抖着低头看向手中的长剑,看到剑锋深深刺入了玛尔的左胸—— 心脏的位置。 鲜血如花朵般在玛尔的胸前绽放,将他干练的旅人药师装染成触目惊心的深红色。 “你……”瑞基浑身剧烈颤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为……为什么……” 为什么不躲? 他虽然恨他,但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毕竟对方虽然折磨过他,但也确实救过他无数次。 如果一命还一命的话,他起码得有几十条命才够还的。 “哧——” 抽剑时血肉分离的声音让瑞基胃里一阵翻涌。 况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个声音听起来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沉闷,更加真实。 上辈子被玛尔巴什一剑穿心时,那种声响似乎要轻一些,没有这样厚重的血肉撕裂感。 但此刻他已经无暇深思,眼前玛尔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促使着恐慌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 玛尔虚弱地闭上眼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然后整个人径直向前栽倒,头颅恰好停在瑞基的脚尖前。 几缕棕色长发散乱地沾在他的鞋子上,凌乱而狼狈。 温热的血液还在汩汩流淌,很快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泊。 “天……天哪……”瑞基惊恐地后退,手中的剑“铛啷”一声掉落在地。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眩晕。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要害怕。 是怕玛尔下一秒会突然爬起来把他也一剑穿心然后碎尸万端,还是怕自己真的杀死了玛尔巴什? 他不知道。 在极度的恐慌和无措下,瑞基做出了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转身就跑了。 …… 瑞基在深渊中狂奔了不知多久,等他终于想要停下时,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失去支撑,垂直坠落下去。 “啊!” 身体在黑暗中翻转了几圈,接着“砰”地一声重重砸穿了类似石板的东西,狠狠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呜……”瑞基痛苦地趴在地上,挣扎着爬起身来。 “这是哪里?” 他跪坐在地,抬头望向上方,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边的黑暗。 然而很快,他注意到自己身上正泛着淡淡的白色光芒,将周围数尺范围照得朦朦胧胧。 这种光芒竟然和无尽涧深渊之门前从裂缝中缓缓飘起的光点一模一样,都是纯粹的光明之力。 “光?” 瑞基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皮肤上浮现的淡银色光晕,红眸睁得滚圆,下意识问出了五百年前他刚掉进深渊时问出的问题:“我是撒旦之子,身上怎么会有光?” 忽然,他想到了魔瑞寇。 魔瑞寇虽然是邪神,但祂所使用的力量却是货真价实的光明神力,不掺杂一丝黑暗。 这一刻,瑞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体内确实封印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你有魔力,甚至魔力比玛尔巴什、比炽天使长迈克尔——比任何人都强!”】 【“吾会解开你的封印,传授你力量,训练你使用吾的神格,还原你应有的实力。”】 纯白法师塔里,菲尼尔的话如惊雷一般在脑海中炸响。 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不是平常因情绪激动造成的血液加速,而是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冲击,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心脏壁腔中,感受到危险正在疯狂挣扎。 他颤抖着将手按在胸口,感受着那异常激烈的搏动。 神……神格。 来自魔瑞寇的神格。 一想到魔瑞寇,那双冰冷的紫色眼眸立刻浮现在脑海中,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尖啸从灵魂深处传来,痛得他抱头蜷缩在地。 好痛! 瑞基跪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算了,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先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吧。 他……他还得找黑环。 对,他得找黑环。 瑞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借着身上微弱的光芒开始打量四周。 他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座曾经宏伟的宫殿,尽管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面前是一根巨大的石柱,正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表面布满裂痕。石柱旁破碎的墙壁上刻着斑驳的雕纹,虽然大多已经看不清了,但依旧可以从剩余的部分窥见它们曾经的辉煌。 看着周围的墙壁,以及残缺石柱的纹路,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这里……怎么这么眼熟?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没了猩红长剑,只能抽出匕首边走边警戒。 当他走到某个角落,身上的光芒照亮前方那堆乱石与断壁时,红色瞳孔猛地收缩。 “这……这里是……” 他颤抖着半蹲下身,凝视着面前的碎石堆。乱石中散落着七零八落的银色盔甲片,周围是早已干涸的深褐色血迹,血迹旁静静躺着几根黑色的羽毛。 瑞基轻抚着那根黑色羽毛,眼神渐渐变得遥远而恍惚。 他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这里是他和玛尔巴什初遇的地方。 深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那些被时间掩盖的往事重新浮现眼前。 五百年前,他被推入无尽深渊后,先是五感尽失,好不容易适应了深渊的虚无,又差点被凶恶的千眼怪物吞噬。在不知怎么杀死了那头怪物后,他跌跌撞撞地逃到了这座破败的远古神庙中。 他正是在神庙里找到的玛尔巴什。 瑞基看着面前的断壁和碎石,脑海中浮现出五百年前的场景—— 断裂的墙壁下,压着一具天使的尸体,半掩在碎石之中。他身上穿着破败的铠甲,曾经的金属光泽早已被岁月与战斗磨得黯淡无光。尸体蜷缩着,翅膀凌乱地垂在四周,双臂却护在胸前,仿佛在死前竭尽全力守护着什么。 当时年幼的他好奇地顺着那僵硬的手臂向胸前望去,却惊讶地发现天使的怀中竟然藏着一个婴儿! 那小小的身影几乎被碎石与尸体的重量完全掩埋,但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透过缝隙,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瑞基记得自己当时被吓得后退一步,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是活的!婴儿还活着! 婴儿看起来无比脆弱,苍白的小脸上透出一丝青紫,像是极度寒冷或虚弱的征兆。可他没有哭,也没有其他表情,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在评估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玛尔巴什。 因为有了千眼怪物的前车之鉴,小小的他对这个来路不明的活婴非常警惕,甚至动了想要杀死他的念头。 然而婴儿对他的杀气非常敏感,几乎是他起杀心的瞬间就察觉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婴儿并没有害怕或者进攻,而是闭上眼,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那时瑞基尚且年幼,但也不妨碍小小的自己理解这个婴儿的想法—— 他在等死。 他想死。 瑞基紧抿着嘴唇,当他意识到这个婴儿对自己没有威胁,却也毫无求生欲望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火。 他看着那具死去的天使:即便被断壁压死,临终前也要拼尽全力护住这个孩子。 而他呢? 他被自己最信任的骑士长大人推入深渊,父王和王叔都没有追来寻找。 明明他被抛弃了都没有放弃生命,凭什么这个被人全心全意守护的小东西却如此轻贱别人用性命换来的机会? 菲尼瑟斯要他死,他就偏要活给他看! 而这个小东西想死,那他就偏不让他死! 他要活着,他还要让这个婴儿也活着! 在他把婴儿连着襁褓一起从堕天使怀里抽出来,抱在怀里后,他鬼使神差地朝那具死去的堕天使尸体说了一句: 【“放心吧老家伙,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这个小东西死掉。”】 话音刚落,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誓言,堕天使的尸体竟缓缓化作齑粉,在深渊的虚无中消散无踪,只留下破败的盔甲和一枚银色的钥匙静静躺在废墟中。 “……”瑞基单膝跪地,捏着手中的羽毛内心复杂。 虽然收养玛尔巴什的初衷只是一时置气,但这些年来他也在竭尽所能地履行那个誓言。年幼的他艰难地将玛尔巴什拉扯大,回到魔界后更是给了他仅次于自己的地位和荣耀。 可现在 回想起刚才自己无意中将玛尔一剑穿心、然后落荒而逃的场景,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他都做了什么? 瑞基痛苦地抱住头,思绪被残酷地撕成两半。 一边是愤怒地自我辩护着说玛尔巴什上辈子那样折磨他,这辈子还把他当傻子耍,本就罪有应得。而且那人又死不了,心脏被剖了都能重新长出来,自己不过刺了一剑,过会儿就会复活,这算不得什么,他们之间顶多扯平了。 但另一边却疯狂谴责着自己,说自己活该不被喜欢、不被爱,自大自私还懦弱,人家救你那么多次,不过就数落两句,高傲的自尊就受不了了,骂人家是野种还贱,甚至还恩将仇报一剑捅上去,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会喜欢他这种难缠的惹祸精白眼狼。 “啊!!” 他痛苦地狠狠捶击地面,眼眶通红如血。 心被刺穿的感觉,非常痛啊。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可是…… “不管了……管不了了……”声音哽咽破碎,“我、我得去找黑环……” 是的,他就是个懦夫,纵使心里再担心,最终还是不敢去面对他。 “我没想……是他……是他自己不躲的……”他抱着手臂,眼神空洞地自说自话。 他本就不可能原谅玛尔巴什,那一剑应该也是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羁绊了吧。 他们不可能再回去了。 不可能了。 瑞基不断地自我催眠,告诉自己黑环更重要,比玛尔巴什重要一万倍。 “他死不了的……不会有事的……”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声音颤抖,“我得去找黑环……黑环更重要……” 然而在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前。 玛尔巴什就站在三尺之外,左胸的衣料被鲜血染成深色,手中拿着他遗落的猩红长剑。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冷漠地凝视着他。 “——!!”瑞基浑身如遭雷击,僵硬地立在原地。 “哐当——” 玛尔将猩红长剑丢到他面前,然后缓缓从后背里抽出了那柄青色的东方长剑,动作高贵而优雅。 “殿下,您的剑。”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柄长剑在漆黑的神殿中散发着淡雅的青竹光芒,如月光般冷冽而美丽,“捡起它。” 瑞基嘴唇剧烈颤抖:“你……要做什么?” 玛尔巴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眸此刻如深渊般冰冷无情:“你不是要和我决斗吗?我接受。”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绿色法环。那法环上雕刻着古老的符文,在幽光中泛着诡异的光芒。 “你若败了,便戴上这对法环,任我处置。” 第158章 决斗与黑化 瑞基看着被丢在地上的猩红长剑,然后又抬起头看向站在三尺处的男人。 ……他要他跟他决斗,若自己败了,便戴上这对法环,任他处置? 他握紧双拳,咬牙问道:“那如果我赢了呢?” 玛尔巴什静静凝视着他,那张英俊的面容在幽光映照下如雕塑般完美而冷漠:“我会陪你找到黑环,然后将你安全送到世界之墙,与撒旦陛下会合。” “世界之墙有陛下、光明神梅西耶,以及这个世界最顶尖的战力,你在那里最安全。” 顿了片刻,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之后,我便视与彼烈的誓言已成,舍弃撒旦森的姓氏,永远离开魔界,再不回来。” 听到“永远离开”四个字,瑞基心脏猛地一紧,如被尖刺穿透般剧痛。 他死死盯着玛尔那张淡漠的脸,鼻头发酸,眼眶隐隐发热。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的,但…… “好。”他强自镇定地冷笑,“只不过——任你处置?万一你想杀我怎么办?” 玛尔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阴暗的问题。片刻后,他缓缓勾起嘴角,露出那抹瑞基见过无数次的薄凉笑意:“那就很遗憾了。” 说完,他优雅地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举起青色长剑指向瑞基,下颌微扬的弧度透着高贵与威严。 “决斗吧,殿下。” 青色剑身在黑暗中散发着如月华般清冷的光芒,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如您所愿,我只用伴生剑【裁雲】与您交手,不使用任何魔法。” 看着瑞基脸色苍白地僵立原地,像一只被吓到的黑猫,玛尔眯起眼睛,轻笑道:“怎么不动?莫非你怕了?” “你——!”瑞基被激得一把抓起猩红长剑,剑尖直指对方,“我有什么好怕的?该害怕的是你才对!” 握住熟悉的剑柄,战斗的本能重新唤醒了他内心的狂野:“我早就想狠狠地揍你一顿了!” 玛尔巴什不过是个成日泡在图书馆和书房里的法师,再厉害又如何?在近身格斗上,怎么可能比得过他这个成天泡在格斗场、以凶残狠戾闻名的撒旦之子? 红眸中迸射出炽热的战意:“——来战!” 玛尔勾起嘴角,旋转手中的剑,青光闪烁的长剑发出清越的嗡鸣,如龙吟般动听。 他薄唇轻启,深褐色眸子中同样燃起战火:“……来战。” 话音刚落,他身上的气质瞬间变了。 温文尔雅的一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到极致的杀意,整个人如出鞘利剑般锐不可当,连空气都因他的威压而变得凝重。 “可恶……”瑞基舌尖抵住后槽牙,心中震撼的同时战意也被彻底激活。他猛地闪身上前,举剑率先发起攻击。 玛尔巴什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法师都是标准的物理攻击战五渣,和战士肉搏怎们可能赢?他刚才没能躲开自己的刺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这次为了不再重伤玛尔,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刻意收敛力道,也避开了要害部位,算是标准的试探性攻击。 然而玛尔只是轻笑一声,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挪动,便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的攻势。更过分的是,他竟然顺着自己出剑的力道,轻松地将他整个人推了出去。 “——!”瑞基踉跄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这家伙——! 在人界时他就有察觉,药师虽然总是包裹得严严实实,但脱了衣服后却是一身精壮的肌肉,力气也大得惊人。 小时候的玛尔巴什确实是个标准的豆芽菜书呆子,到了魔界后两人各有各的房间,接触也越来越少。加上他选择了法师这个职业,瑞基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还是那副弱鸡模样。 可谁能想到…… 一道凌厉的剑光破空而来,瑞基连忙收敛杂念,迅速抬剑抵挡。然而那股力道比想象中更加恐怖,凌冽的剑意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逼得他节节败退。 好强! 他死死盯着玛尔巴什手中那柄清逸风雅的银白长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辈子被这柄剑刺入胸膛时的灼热痛感,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险些握不住剑柄。 玛尔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剑光如流星般刺向他的面门,剑势如春雨般密不透风,每一招都精准地封死他的退路。 瑞基被迫提起猩红长剑,一边狼狈后退一边勉强格挡。 “叮!”金铁相交,火星四溅。只见裁云剑寒芒一点,瑞基感到手腕一痛,接着钻心的灼烧感从伤口处传来,猩红巨剑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 下一瞬,对方手中的银白色长剑稳稳地抵在他苍白的脖颈上,冰冷的剑锋贴着皮肤,牵起阵阵战栗。 “瑞基,你输了。”雪松、草药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玛尔巴什俯身凑近,剑尖轻挑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 他微笑着凝视瑞基,深褐色眸子中既有胜利者的从容,也蕴含着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幽绿色的魔力覆盖在法环上,飘向瑞基的身边。玛尔微笑着,眼神幽幽地看着他道:“愿赌服输,把手伸出来。” 瑞基捧着颤抖的双手,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败得如此彻底——苦练百年、引以为豪的剑术,在这个人面前连三招都撑不过? 然而比失败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两个正在身边幽幽旋转的法环。 这对曾经剥夺他所有力量、让他变得羸弱不堪的镣铐,是他最憎恶也最畏惧的噩梦。当初就是为了避免再次戴上这对刑具,他才会在重生后慌不择路地逃离魔界。 可现在,这个男人又要将它们拷在自己身上…… 【“叮铃——”】 脑海中响起高阁里锁链撞击的金属声,伴随着痛苦与屈辱交织的呻吟…… 【“叮铃——”】 常青城堡中,当他试图逃走却被守卫抓获时,毫无尊严地像条死狗般被拖拽回高阁,金属撞击石阶的刺耳声响…… 【“叮铃——”】 手术台上,血脉被缓缓抽离时他如砧板上的鱼般徒劳挣扎,法环与台面碰撞发出的绝望金属声…… 所有痛苦的记忆片段涌进脑海,伴随着那恐怖的金属撞击声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不要…… 他的灵魂在绝望地哀嚎,心脏剧烈跳动得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不要……不要再让他体验那种弱小、卑微、绝望的感觉了…… 求求了—— “——不要!!” 红色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瑞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转身朝神庙深处狂奔而去。 他绝不要再被拷上法环!绝不要再被关起来!! 逃,快逃!! 玛尔将裁云剑缓缓收回剑鞘,静静立在原地,凝视着瑞基惊恐逃窜的身影。 瑞基跑得很快,仿佛身后追赶着什么洪水猛兽,那种对他彻骨的恐惧让他本就幽深如渊的眸子变得愈发黯淡无光。 随着唯一的光源——身上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王子渐行渐远,四周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那微弱的光亮在废墟中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消失,就像他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 瑞基的身后并没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身后的,只是他。 玛尔的薄唇缓缓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微弱声音,绝望地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痛苦而颤抖,然而那个他呵护陪伴了五百年的人,此刻却在慌不择路地逃离他,恐怕即便听到了这声绝望的质问,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毫无征兆地,瑞基厌弃并抛弃了他。 一天前还紧握着他的手,眼中盛满星光说着“我爱你”的人,转眼便毫不留情地将他一剑穿心,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当他复活后强撑着伤痛追上来,担心瑞基在深渊中会遇到危险时,却听到他在他们初遇的神圣之地冷漠地说——他死不了,黑环更重要。 心脏像被人生生撕开一个血淋淋的豁口,阴凉的绝望从伤口渗透进来,一点点吞噬着他本就微薄的体温。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一直围在他身边、无数次说爱他的人,只短短几个月就变心了? 而又为什么,他五百年的陪伴与付出,不但得不到尊重、得不到一句好话,甚至转眼就将他弃如敝履、甚至恨之入骨?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心中有个声音在劝慰:这样不好吗?瑞基对你断了那种念想,以后就能与门当户对的贵族联姻,成为完美的王储,再登上王座。而且他如此憎恨你,天道也不会将你们判定为有正向关系,他就不会被你这个扫把星所克——他平安地活着、活到寿终正寝,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歇斯底里地咆哮:我呸!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自私自大的混蛋可以这样对待他?就因为他是高贵的魔王之子?就因为五百年前他将他捡回、养大,还给了他魔王养子的身份地位吗?可这些他从未稀罕过,更不曾主动索要! 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握成拳。 脑海中愤怒的嘶吼越来越响亮,渐渐压过了理智的声音。 而且魔王之子又如何?那个在外人眼中无比尊贵的身份,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在修真界时可是中州唯一的真仙,统领仙盟的帝君,地位并不输于魔王撒旦。他愿意俯身教导、保护、珍爱这只愚钝的小恶魔,本就是瑞基的荣幸! 可他竟如此不知好歹!他根本不知道接受的是谁的保护,是谁的爱!! 现在,他不但捅穿了你的心,还拒绝你、逃离你、践踏你—— 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蛋白眼狼!! 玛尔的眼眸越来越猩红,太阳穴周围的青筋在如玉的肌肤下凸起,狰狞而可怖。 不……他绝不能容忍瑞基离开他…… 这是他用心血浇灌、用生命守护养大的人…… 这是他的人,他休想逃脱!! 理智的最后一丝防线终于被滔天怒火彻底冲毁,所有的爱意、痛苦与愤怒糅合成一个最强烈的执念—— 他不允许瑞基离开他。 绝不。 瑞基拼尽全力朝着神庙深处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他根本不知道路在哪里,只是看到哪里有通道就往哪里冲,唯一的念头就是绝不能被身后那个怪物追上。 恐惧如附骨之疽般紧紧缠绕着他,让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每一秒的延迟都可能意味着重新落入那个人的掌控,重新戴上那对噩梦般的镣铐。 不……绝不…… 当他冲进一条看似宽敞的通道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堵厚重的石墙——死路! 该死! 他猛地急刹,险些撞上墙壁,接着慌乱地转身,试图寻找其他出路。 可四周除了坚实的石壁,再无任何缝隙可以逃脱。 “咔哒——”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瑞基只觉得手腕一凉,一个冰冷的圆环瞬间锁住了他的手腕。 “——!”他惊恐地抬起手,想要惊呼,却发现声音被死死卡在喉咙里。更可怕的是,体内的力量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就像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 那种熟悉的虚弱感如噩梦重现——是上辈子被法环封印时的感觉。 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瑞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是那对法环。 他逃不掉了。 第159章 大黑庙 法环紧紧箍在手腕上,冰冷的金属如毒蛇般贴着腕骨上方的肌肤,那种彻骨的寒意刺激得瑞基浑身战栗不止。 “不要……”他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踉跄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 力量如退潮般迅速流失,曾经强健的身躯重新变得羸弱不堪。更可怕的是,他身上那层微弱的白光也彻底熄灭,四周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深渊的虚无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压得他几乎窒息。就像普通人初入深渊时的遭遇,五感被残忍剥夺—— 听不见任何声音,哪怕是自己急促的心跳;看不见任何光亮,连最微弱的轮廓都消失不见;闻不到任何气味,就连刚才剧烈奔跑时嘴中的铁腥味也荡然无存;触觉变得虚无缥缈,仿佛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就连味觉也被彻底抹去,嘴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虚无。 一瞬间,瑞基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在深渊中失去五感,比失去力量更加可怕。这正是无数进入无尽深渊的人再也无法离开的原因——他们被深渊的虚无吞噬,失去了所有感知,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操控,只能如行尸走肉般在深渊中游荡,直到死去,或是被潜伏的怪物吞噬。 瑞基上辈子死亡时,就是这种感受——五感逐渐剥离,意识坠入无边的虚无,最后还是父王和梅西耶将他唤醒。 好可怕……太可怕了…… 他在心中无声地哭喊,却连自己是否真的在哭都不确定。恐惧如黑潮般将他吞没,那种即将被虚无彻底吞噬的绝望感让他几乎崩溃。 谁来救救他…… 他不想死……他不想就这样消失在虚无中…… 他想去找父王……他想回家…… 脑海中浮现出潘地曼尼南皇城里那间奢华的餐厅——每次家宴时,长长的橡木餐桌上总是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美味。父王撒旦晨星端坐主位,威严中带着温和;彼烈王叔坐在一侧,爽朗的笑声总是最先响起;而他和玛尔则分坐两边,构成了这个不完整却温馨的家庭。 吃着吃着,他总会和彼烈王叔开始天南海北地闲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餐厅搞得热热闹闹。玛尔和父王则安静优雅地用餐,偶尔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默默忍受着他们叔侄俩的吵闹。 他最喜欢做的恶作剧就是偷吃玛尔碗里的食物,明明自己盘子里已经堆满了玛尔精心为他剥好的虾肉、切好的牛排和去了皮的水果。 而彼烈王叔则总爱和父王较劲拼酒量,两人喝到兴起时竟会直接在餐桌上摆开棋局…… 那些日子虽然吵吵闹闹,却是瑞基心中最珍贵的回忆。那才是真正的家——温暖、热闹、充满欢声笑语。 可现在…… 彼烈王叔已经死了,玛尔也不要他了,打算永远离开魔界。那些美好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了。餐厅里不会再有爽朗的笑声,不会再有温暖的闲聊,更不会再有人为他剥虾切肉。 一切都破碎了,支离破碎得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模样。 他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那个温暖的家了…… 正当绝望要将他彻底吞噬时,一股熟悉的温暖从胸口缓缓升起,被剥夺的五感重新慢慢恢复。 眼前的黑暗逐渐退散,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最终凝聚成玛尔那张英俊得令人窒息的面容。 瑞基低头看去,发现那颗被自己愤然丢弃的猫眼石吊坠重新回到了胸前,正散发着柔和的金绿色光芒,如灯塔般驱散着深渊的虚无。 “这……怎么会在这里?”他感受着胸口传来的淡淡暖意,红眸微颤,“我不是把它……” 丢了吗? 玛尔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压抑的痛苦与心碎:“嗯。但我进入深渊后,它又来找我了。” 这颗宝石是这具身体的天使父母所赐,大约是为了让他在深渊中能够存活下来。 低沉磁性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灼热的呼吸轻拂过敏感的耳垂,让瑞基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那种久违的安全感与熟悉的雪松香几乎让他沉溺,可理智却在疯狂地警告他身后的男人有多么危险,而他落到他手中后,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放开我!”他猛然回神,开始剧烈挣扎。 然而失去力量的他,挣扎的力道还不如小奶猫,根本无法撼动玛尔分毫。对方的怀抱如铁牢般牢不可破,每一次挣扎只会让两人贴得更紧。 “听话,瑞基。”玛尔轻易地捉住他的双手,将其反剪到身后,声音温柔得如魔鬼的低语,“你输了——我们说好的,你输了就得任我处置。” “不!我不要!!”感受着与上辈子噩梦如出一辙的禁锢,瑞基如困兽般疯狂挣扎,“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怪物!” “瑞古勒斯撒旦森!” 玛尔看着怀中拼命抗拒自己的人,心中最后一丝温柔彻底破碎,化为滔天的愤怒与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恨死了瑞基——恨他偷走了自己的心,然后又狠狠践踏;恨他给了自己希望,又亲手将其摧毁。他甚至后悔来到这个世界,这样就不会遇见这个让他求而不得的恶魔。 瑞基是他的劫,他永远过不去的情劫。 玛尔伸出修长的手指,一把扣住怀中人精致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那张因恐惧而苍白的脸在他掌心中显得格外脆弱。 “瑞基,”他轻抚着王子柔嫩如瓷的肌肤,声音温柔得如毒蛇的嘶语,“看来过去五百年我还是太纵容你了,竟把你宠成了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说完,他松开钳制下巴的手,另一只手用力一提,瑞基瞬间被他如提鸡崽般拎了起来:“站起来。” 瑞基踉跄着站稳,被他拖拽着向甬道深处走去。失去力量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只能任由对方牵引。 “干什么?!”瑞基惊恐地叫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很快,他被带到了神庙深处一间石室中。 瑞基肩膀被猛然一推,失去平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几步,然后重重跌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这是哪里?”他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满是惊恐,“你究竟想做什么?” 玛尔静静站在石室门口,修长的手指打了个响指,金绿色封皮的魔法书凭空浮现,悬停在他身前缓缓翻页。 书页哗啦啦地翻着,幽绿色的魔力如潮水般从他身上涌出,在地面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精美的魔法阵。魔力瞬间覆盖了整个石室,将这里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笼。 淡绿色的魔法阵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驱散了深渊中刺骨的寒意,就连空气都变得温润宜人。 可这些温暖的魔法,却无法融化瑞基心中彻骨的绝望与恐惧。 “所以你又要把我关起来?”他眼中燃烧着愤恨的火焰,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接下来呢?接下来是不是要抽我的血脉、然后逼我给你暖床?” 玛尔眉梢轻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单边金丝眼镜后的眸子闪烁着冰冷的讥讽:“我实在不明白,你那所谓的血脉究竟有什么了不起,值得我费尽心思去夺取?” 瑞基被他眼里的轻蔑刺得心猛痛,眼睛却还倔强地瞪着他不肯示弱,破口大骂道:“我哪知道你那颗阴暗的心里在盘算什么?” “谁知道是不是你嫉妒我同时拥有最纯正的魔族血脉和神的力量,所以想要据为己有?” 玛尔翻了个白眼:“被害妄想症,你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瞥了他一眼,“我要是真想收拾对付你,梅西耶都未必能保得住你。” 瑞基生平最恨被看轻,尤其是自己身上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被贬得如此之低,彻底炸了:“你说什么?!” “该死的白眼狼!我当初就不该把你从深渊里救出来,更不该犯贱地喜欢你!” “我是王子!我想要什么人得不到?偏偏你把我当傻子耍了几百年,对我忽冷忽热,一边享受着我们撒旦家给你的荣华富贵,一边又高高在上地看不起我——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 看到玛尔脸色瞬间惨白,瑞基心中涌起扭曲的快意:“玛尔巴什,你要政变就政变,还敢囚禁我?我告诉你,有种就现在杀了我!” “你若不杀我,等我离开这鬼地方,我一定要把在你身上受的屈辱千倍万倍地奉还——我要把你也关起来,剔骨抽髓,让你也尝尝被榨干血脉的滋味!” “你不是死不了吗?那我就日日夜夜地折磨你,看看什么时候能彻底弄死你!” 看着玛尔瞪大的眼睛和剧烈收缩的瞳孔,瑞基心知自己说得过分,可话已出口如泼出的水,而且他们早已撕破了脸——既然如此,不如破罐子破摔到底: “等我出去了,我就立刻选贴身骑士,选一千个!我还要重新培养法师,我就不信养不出第二个大贤者来替代你!” “——你给我住口!!” 玛尔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怒吼一声冲上前,修长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他纤细的脖颈,将他狠狠抵在冰冷的石墙上。 瑞基凝视着他暴怒的模样,心中恐惧与复仇的快感交织在一起。 看着眼前这个双眼猩红、神色狰狞的男人,他想哭却哭不出来,想笑却笑不出声。 他曾经深爱着这个人,甚至到现在也依然深爱着他。那种爱如附骨之蛆,深深扎根在血肉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剔除。 可他同样深深地恨着他——恨他上辈子的残忍折磨,恨他这辈子的欺骗背叛,恨他在自己彻底沦陷后露出真面目,用那种看蠢货的眼神看自己。 爱与恨纠缠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更真实,哪个更痛苦。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们之间这畸形而病态的感情,也不想再去思考了。 毁灭吧,他绝望地想,一起毁灭吧。 反正他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玛尔看着他那副笃定自己会抽取血脉的表情,还有刚才那些字字诛心的恶毒话语,气得太阳穴直跳,恨不得直接掐死这个忘恩负义的恶魔。 这只该死的小畜生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类药师都能温声细语、以礼相待,但对自己这个陪他长大、为他赴汤蹈火、死过无数次的人却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既然瑞基毫不留情地用剑刺穿他的心脏,将他的真心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对他数百年的守护与陪伴全然不屑,从未给过他应有的尊重,那他又何必再委屈求全?! “你以为血脉是什么?想抽就能抽的吗?” 他收紧手掌,在听到瑞基的闷哼后才略微松手,冷笑道:“梅西耶世界根本没有抽取血脉的魔法,只有献祭和吞噬灵魂。” 不过中州修真界倒是有抽灵根的方法。 “我本就比你强大,要你那点血脉力量有何用?” “况且,你说我想上你、强迫你?”他眼中的讥讽之意更甚,薄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没记错的话,一直是你追在我身后,在魔界时好几次偷偷给我下药,想要弥坚我。要不是我向来警觉,而你又实在太蠢,早就被你得逞不知多少次了——” “所以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想睡谁?” 瑞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那不是弥坚,他只是……他只是太喜欢他了。 可这些话却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口。 对方说得没错,他确实曾在那些纨绔朋友的怂恿下给玛尔下过药,尽管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卑劣。 玛尔冷笑:“怎么不说话了?不是很能吵吗?” “就连在希望酒馆那次,也是你主动投怀送抱。”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眼中的嫉妒与恶意如毒蛇般翻滚,“而你把我当成了谁,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说过吧,你要是随便和别人上床,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你一顿,然后离你远远的,永远不再看你一眼。”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言出必行。” 他每说一句话,瑞基的脸色的越白一分,插在心上那把刀就刺地越深。 鼻头酸涩得几乎无法忍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瑞基想让他停止这种残忍的折磨,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般干涩难忍,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英俊绝伦的男人见他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烦躁地揉着眉心,声音透着绝望的疲倦: “不要用那种我亏欠了你、对不起你的眼神看着我!” “从头到尾,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客观计算,遵循能让你更好地活下去这一原则所制定的最优解。” “你问我为什么在你离开魔界后还要追着你、跟在你身边——要不是和彼烈有誓约在身,我吃饱了撑着地跟着你?我尽心尽力地辅佐你,为了你死了无数次,结果不但连句好话都得不到,反而还要被你纠缠骚扰,和你一起成为三界的饭后谈资!”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面容也变得更加扭曲:“瑞古勒斯撒旦森,我真是受够你了!” “你也别再用救命之恩来道德绑架我!”他怒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死不了,那我也告诉你——我不但死不了,还一直保留着婴儿时期的记忆!” “臭小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救我就是纯粹一时兴起!你一开始想掐死我的,但因为我想死,你脾气上头,就偏不让我如愿!” 瑞基听到这里,呼吸骤然停顿,如被人扼住咽喉般窒息。 原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个秘密,那个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关于初遇时内心最真实想法的秘密,对方竟然从一开始就一清二楚。 “这次黑环的事结束后,我——我——”他掐着瑞基,想要说出“永远离开”的话语,却不知为何迟迟说不出口。 最终,他恨恨地剜了他一眼,猛然松开掐住他脖颈的手。 “瑞古勒斯撒旦森,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乖乖待在这里,我去找黑环。” 眼看着他将他丢进石室后就要离开,瑞基内心顿时涌起巨大的恐慌。 比起面对暴怒的玛尔,他更怕自己再次被囚在黑暗逼仄的密闭空间中。 他想要追上去,却被绿色的魔力无情地弹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如一阵风般消失在神庙深处,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无边的黑暗。 “玛尔……” 第160章 不如去死 玛尔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石室。 “呼——呼——” 他死死揪着左胸的衣料,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呼吸急促而粗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痛……太痛了…… 心脏像被人生生掏空了一般,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希望的,不过是自己默默守在瑞基身边,看着他成长为民心所向的贤君,仅此而已。 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他无力地垂着头,额前棕色的碎发凌乱地垂落,单边金丝眼镜也因这个动作而从鼻梁滑落,被镜链拽住在胸前轻摆。 靠着墙缓了许久,玛尔才吐出一口浊气,勉强直起身子。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红色玫瑰。 玫瑰被保鲜魔法精心呵护,如初摘时般娇艳欲滴。 这是他在霍普市那束玫瑰中的最后一支。 玛尔轻抚花瓣,将花朵凑到鼻前。尖锐的花刺刺破指尖,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眷恋地嗅着那抹芬芳。 草木的清涩中带着一丝矜持的甜意,如同初恋般纯净而热烈。 玛尔其实并不喜欢玫瑰。 他更喜欢茉莉和芍药,前者香气清雅,若有若无的淡香带着宁静致远的禅意;后者乃是花中宰相,雍容温婉。 年少时,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的应该是慧质兰心、温婉坚毅的女子。 可谁料到…… 瑞基那张瑰丽张扬的笑脸在脑海中绽放,如烈火般灼热而夺目。 在魔界时,容貌艳丽的王子总是先把他气得半死,然后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递上一束鲜红的玫瑰,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情火,深情地说着爱他。 玛尔凝视手中的玫瑰,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 多讽刺啊。 他知道瑞基的所有喜好——最钟爱玫瑰的热烈,甜品偏爱微糖奶香的黄油饼干和轻乳蛋糕,喜欢蘑菇奶油浓汤配酸面包,偏爱张扬霸气的长剑,对一切亮闪闪的宝石都毫无抵抗力…… 可瑞基又了解他多少呢? 追求他时,瑞基只会一成不变地送玫瑰,却从不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过于热烈的花朵。 瑞基根本就不了解他,从来都不—— 算了。 他将玫瑰重新收入怀中,用力抹了把脸。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瑞基已经与他彻底撕破了脸,以王子殿下那种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偏执性格,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而且他身负天道的诅咒,注定会克死所有亲近之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可能。 多可笑啊,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并不爱瑞基,而瑞基对他也不过是贵族少爷一时的新鲜感罢了。为此他苦苦坚守着内心最后的防线,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这次旅途,直到希望酒馆那夜,他终于沦陷了。 谁料竟一语成谶——瑞基对他确实只是一时兴起的迷恋,转眼就能移情别恋;可他却早已深陷这场注定无果的情劫中,无法自拔,甚至甘愿万劫不复。 是他痴心妄想,是他自作多情。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被魔法阵包围保护着的石室,眼中闪过深深的痛苦与眷恋。 护住瑞基的是他自创的九环防护术,不仅有魔法防御,还有来自中州修真界的奇门遁甲阵法,理论上不可能被破。 瑞基现在是安全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找到黑环的线索。 许久,他才拾起垂在胸前的单边金丝眼镜,重新戴回鼻梁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神庙深处走去。 …… 瑞基蜷缩在墙角,双臂紧紧抱着蜷起的双腿,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间。 脖颈间的猫眼石项链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温柔地驱散着深渊那令人窒息的虚无感,魔法阵中蕴含的恒温术将原本冰冷破败的石室瞬间改造成温暖如春的居所。 最让人心碎的是,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玫瑰花香——那是他最钟爱的香味,甜蜜中带着一丝清雅的矜持,如同他初次意识到自己爱上玛尔巴什时的那种怦然心动般美好而纯净。 玛尔是他的初恋,也会是他唯一的爱。 只是…… 瑞基揪紧衣服布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滑落。 他们不可能了。 时间回溯后的玛尔,显然不知道“未来的”他曾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及给他带来的痛苦。 他知道现在的玛尔是无辜的——他既没有真的发动政变,也没有囚禁他、强迫他,更没有抽走他的血脉让他堕化成劣魔,被常青城堡里的侍魔和守卫肆意欺辱。 他也渐渐意识到,现在的玛尔或许真的没有夺取血脉的打算。可这反而让他更加痛苦,因为他无法追问对方为什么要那样残忍地对待自己。 相反,这一世的玛尔虽然欺骗了他,化身药师跟在身边,却也屡次舍命相救,从落叶村到霍普市,再到寂丝岭…… 他猛然想起,在寂丝岭时,玛尔被洛丝的剧毒尾针贯穿身体,整个人坠入无尽涧。那时他以为药师只是假死,侥幸存活,可现在知道那是玛尔巴什……那么那时他,是真的死了吧? 天哪……剧毒长针贯穿身体,从高空坠落…… 即便死不了,但痛苦是真实的啊。 那时的药师,动一下都疼得满头大汗。 瑞基回想起幼时在人界的日子,好几次玛尔也是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时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沾满血迹却不见伤口。 他颤抖着抱住头,心脏抽痛得更加剧烈。 原来为了救他,玛尔死了那么多次。 可他从未对自己提起过,从来没有。 他是真心感激玛尔对他的好,但也是真心恨上辈子发生的事。 那份恨意如一根毒刺,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永远折磨着他。 自私如他,根本做不到原谅那些残忍的过往。 为什么这世上的人就不能纯粹一些?要么只对他好,要么只对他坏,为什么偏偏要将善与恶交织,让爱与恨缠绕得如此痛苦? 若是人心只有一面,他现在就不用如此煎熬。他可以爱得毫无保留,也可以恨得决绝彻底。 不像现在——有多深爱他,就有多深恨他,以至于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既然那么痛苦,不如就去死吧?” 一道男声自头顶幽幽响起,低沉悦耳如陈年贵腐酒,醇厚甘美中暗藏着致命的危险。 听到这个熟悉得让人战栗的声音,瑞基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缓缓抬起泪痕满面的脸,与站在面前的白发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双手优雅地背在身后,微微躬身,如优雅的贵族向心爱的孩子行礼。祂浑身散发着圣洁的白色光晕,几缕如月光般的银发垂在胸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紫罗兰花香,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呵……”见他抬头凝视自己,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温和却残忍的微笑。那张精美得如神明雕塑般的面容上,紫罗兰色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魔瑞寇……”瑞基凝视着眼前这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存在。 不,祂不仅仅美丽——祂就是神明本身。 “瑞基,吾儿。”魔瑞寇缓缓蹲下身,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脸颊,温柔地拭去那些痛苦的泪珠,“多么可怜啊,被心爱的人关在这黑暗的囚笼里,独自承受着绝望与痛苦。” 瑞基颤抖着扫视四周——强大的魔法阵依然完好运转,淡绿色的光芒稳定地闪烁着,没有丝毫被突破的迹象。那个连玛尔都需要时间才能破解的防护结界,在这个存在面前仿佛形同虚设。 “为了你,吾可是分出了五分之一的神力,专门凝聚出这个崭新的分身投射进梅西耶世界。”魔瑞寇轻柔地说着,修长如玉的手背温柔地抚过他苍白的脸颊,那种触感既温暖又令人毛骨悚然,“可惜晚了一步,你最终还是踏入了无尽深渊。” “瑞基,你应该听你心上人的话,不要踏足无尽深渊。” 瑞基呆楞着看着祂,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魔瑞寇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悦:“一切都在按照那个该死的预言进行着,这令吾极其厌烦。” 预言…… 什么预言? 【“她说:一位来自梅西耶世界的王子将带着黑暗光环,亲手终结魔瑞寇,这是祂的命运,亦是祂的未来。”】 落叶村时威廉的话语如雷鸣般在脑海中炸响。 “没错,就是闪米特女巫死前所卜出的——那个王子将带着黑环终结吾的预言。” “除了一点——闪米特女巫原话所说的是来自异世界的王子,而非梅西耶世界的王子。” 祂停顿片刻,紫罗兰色的眸子闪烁着玩味的光芒:“而你知道吗?就在昨日,也就是你们进入深渊之后,晨星在世界之墙宣布册封养子——将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撒旦森册立为王子了。” 瑞基瞳孔剧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 父王他为什么…… “晨星他为什么这么做,对吧?”魔瑞寇淡淡道,“吾也很好奇呢。” “不过吾好奇的不是他为何这样做,而是——” 祂那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眸突然变得深邃如深渊,死死锁定瑞基,声音陡然低沉而阴森,“为什么他如此憎恨吾?恨到宁愿站在这个弱小的世界一方对抗吾,恨到宁愿与曾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的梅西耶联手,也要置吾于死地。” 祂的声音转为哀伤的咏叹,“真是遗憾……吾曾经是认真考虑过要与他永远在一起的。” 瑞基颤颤巍巍站起身,紧贴墙壁凝视着祂:“你跟我说这么多,究竟想要什么?” 魔瑞寇的目光缓缓下移,定格在束缚瑞基双手的那对法环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玛尔巴什真是爱你啊,”祂轻柔地说道,“甚至连用来封印你的法环都暗含保护和追踪魔法,生怕你受到丝毫伤害。” 瑞基呼吸骤然一滞,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张开嘴却发现无话可说。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在他被侍魔欺辱的时候,确实没有戴法环。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囚禁你、践踏你尊严的事实。”魔瑞寇淡淡道,“更无法掩盖他利用你作为吾儿的身份来分散吾的注意力,趁机盗取神格,妄图削弱并刺杀吾的真相。” “瑞基,”祂凝视着瑞基,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美得如天穹之花,“吾此番前来,是为了取回被盗的神格。” 祂微笑着,那笑容圣洁而残忍: “顺便,除掉你们这对预言中的威胁。”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0-170 第161章 艰难抉择 无尽深渊,神庙深处—— 玛尔怀抱着金绿色的魔法书,穿过一道道破败的石拱,终于抵达了这座古老神庙的最深处。 神庙最深处是一片旷阔的空地,巨大的圆形空间如地下大教堂般宏伟,穹顶高得几乎看不到边界,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石地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裂痕,四周的墙壁刻满了已经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 可这里空旷归空旷,除此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奇怪。”玛尔推了推单边金丝眼镜,眉头紧蹙,“怎么会不在这里?” 他收到的情报明确指出,根据预言推断,能够找到黑环的地方正是这座深渊神庙。 “黑暗光环”是一个很直白的表述,按字面意思应该是一件圆环状的武器,自带光芒。 在这片被虚无与黑暗彻底吞没的无尽深渊中,任何发光的物体都应该如黑夜中的明星般显眼,一眼便能察觉才对。 可是他已经跑遍了整座神庙,丝毫没有黑环的踪迹。 玛尔修长的手指轻抚下颌,深褐色的眸子在镜片后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难道他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还是预言本身有误导性,黑暗光环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圆环状的武器? 那它究竟会是什么呢? 正当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情报细节,试图从记忆中搜寻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时,一股彻骨的寒意突然从背脊升起。 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如同被死神亲吻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在找黑环吗?” 一道如白葡萄酒般低沉甜腻的声音从身后悄然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在空旷的石厅中缓缓回荡。 玛尔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他猛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圣洁的白色身影。 对方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大厅入口处,仿佛从虚无中凝聚而成,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神圣光辉。 魔瑞寇。 “你好啊,晨星的养子,新晋的魔界二王子殿下——玛尔巴什撒旦森。” 神明周身笼罩着如月华般的银白色光辉,祂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妖异的紫罗兰色眼眸中闪烁着恶毒且危险的光芒。 “你——”玛尔瞬间驱动魔法书,金绿色的书页疯狂翻动,空气中涌动着汹涌的魔力波动。 然而书页还未定格,便被一道紫色的神力如狂风般击飞。厚重的魔法书在空中翻滚着撞向石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后跌落在地。 “啧啧啧,”神明伸出修长如玉的食指轻摆,动作高贵而优雅,“不可以哦。” 玛尔握紧双拳,低吼道:“魔瑞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下一刻,他瞳孔剧震,脸上的冷静瞬间被惊慌所取代:难道瑞基被祂—— 魔瑞寇轻笑着打了个响指,“你担心的没错,瑞基现在在吾手中。” 伴随着响指声,一个银紫色的魔法阵在祂身侧亮起。透明的魔法囚笼中,瑞基正疯狂地拍打着无形的壁障,嘴巴张合着似在呐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如同一只被困在玻璃瓶中的蝴蝶。 “吾给他施了静音术,”魔瑞寇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实在太聒噪了。” “顺带一提,你在石室里施展出的那个困住瑞基的法阵真是令吾印象深刻。”祂的目光转向玛尔,紫罗兰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兴奋,“吾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术式,你一介凡人,竟然能调动时间与空间的能量格局,并且映射到现实中——” 祂的声音渐趋低沉,眼中的兴趣与杀意交织,“不愧是差点成功刺杀吾的存在。” 听到这句话,玛尔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震惊。 差点杀死魔瑞寇? 怎么可能? 他顶多杀掉了菲尼瑟斯和菲尼尔两个分身,哪里刺杀过魔瑞寇本神?虽然心中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因为忙着保护瑞基,根本没有时间去策划和实施。 囚笼中的瑞基听到这番话,同样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玛尔巴什差点杀死了魔瑞寇?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上辈子,玛尔巴什也只是忙着和菲尼瑟斯 等等。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难道时间回溯前的玛尔巴什接近菲尼瑟斯,其实是为了刺杀魔瑞寇? 可是…… “好了,”魔瑞寇轻拍双手,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吾带着瑞基来找你,可不是为了闲聊。” 祂的身躯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中,周身爆发出刺眼的神圣光辉。那光芒如烈日般炽热,将原本漆黑如墨的深渊神庙底层照得亮如天堂。 “我们来点有趣的游戏吧。吾给你两个选择——” 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玛尔,紫罗兰色的眸子中闪烁着残忍的恶意: “第一,与吾的这个分身决斗。你若胜了,吾便放过瑞基和梅西耶世界——但作为代价,吾会转而寻找并进攻你的原世界。” “你若败了,那么吾会杀死瑞基,然后将梅西耶世界与你的世界一并毁灭。” 看着玛尔和瑞基脸色同时变得惨白,祂愉悦地轻笑:“当然,还有第二个选择——” “你立刻离开无尽深渊。吾会杀了瑞基,但放过梅西耶世界和你的世界。” 祂的声音如天籁般动听,却带着比地狱之主还要恐怖的恶毒:“心上人与两个世界的无数生灵,你要选择哪一边?” “你不是向来最有正义感,以拯救天下为己任吗?”祂勾唇,“吾建议你放弃瑞基。” 听到魔瑞寇给出的选择,瑞基双膝一软,绝望地跪倒在囚笼中,眼中的光芒也一并熄灭。 为什么…… 他死死攥住胸前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鼻头酸胀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魔瑞寇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祂不是他的父亲吗? “瑞基,要怪就怪玛尔巴什吧。”魔瑞寇好整以暇地侧眸瞥向囚笼中破碎的青年,“谁让他敢刺杀吾呢?” 祂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眸轻蔑而恶毒地转向玛尔,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凡人,你竟敢利用吾儿来对付吾,真以为吾会轻易放过你?” “单纯的杀戮有什么意思?” 祂轻笑出声,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却听得在场二人浑身阵阵发冷,如坠冰窟:“杀人,自然还要诛心才最为有趣。” 瑞基透过囚笼凝视着不远处的玛尔。 那个向来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整个人都呆滞了,嘴唇剧烈颤抖,仿佛连最简单的话语都无法说出。深褐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茫然与震惊,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我……”许久,他才缓慢而僵硬地开口,声音干涩得跟只破风箱一样,“我何时刺杀过你?” 魔瑞寇勾起嘴角,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玩味地欣赏着两人脸上的痛苦表情。 “快选吧,否则吾就把你们,连同深渊之门外的三个半朋友一并杀了。” 威廉、蒂瓦、科恩,还有寄宿在蒂瓦体内的迪娃——确实是三个半。 祂薄唇轻启,开始无情地倒计时:“五——” 瑞基紧贴着魔法罩,紧张地凝视着玛尔,心脏狂跳得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玛尔静静立在原地,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头微微垂下,额前的棕色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他会怎么选? “四——” 向来理性冷静的玛尔巴什,应该会选择放弃自己吧。 毕竟那可是两个世界的无数生灵呐。 自己只是一个只会闯祸的麻烦精,牺牲他一个,换取两个世界的安全,简直不要太划算。 “三——” 瑞基缓缓收回贴在囚笼上的手,盘腿坐了回去。 他坐得无比端正,脊背挺直,下巴微抬,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凛然气度。 既然今日难逃一死,那便死得体面一些。 他眷恋地凝望着那个英俊绝伦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闭上双眼。 “二——” 再见了,玛尔…… 魔瑞寇的那声“一”并未能喊出。 下一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神庙深处传来,整个石厅都在剧烈震颤。 瑞基猛然睁眼,难以置信地望向外面—— 玛尔巴什选择了出手! “哈哈哈哈——” 魔瑞寇放声大笑,笑声在石厅中回荡。 祂身形如幻影般灵动,在炽烈的爆裂火球间穿梭飞舞,银白色的长发在圣洁光辉中飞扬。 “真是令人动容啊,你竟肯为了吾的儿子背叛自己的世界?” 祂身体一侧,轻盈地避开一道道魔法攻击,“只可惜,你必输无疑。” 玛尔紧咬牙关,金绿色的魔法书悬浮在身前疯狂翻页,强大的幽绿色魔压从他周身爆发而出,将空气都染成诡异的绿色,连石地都在这恐怖的力量下开裂。 神秘的波动如涟漪般自他身周扩散——【时间停止术】与【沉默术】同时发动。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爆炸的火球凝固在半空,飞溅的碎石静止不动,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纹丝不动地悬浮着。 然而白发神明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背起双手,欣赏着那些燃烧到一半、造型奇特的火球。 玛尔瞳孔剧震,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魔瑞寇轻笑出声,紫罗兰色的眸子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忘了?” 话音未落,祂的身影瞬间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玛尔面前, “吾乃神明。” 伴随着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一道璀璨夺目的圣神冲击从祂指尖爆发而出,如天罚般朝玛尔当头轰击而去—— “玛尔巴什撒旦森,你不可能赢。” “你和瑞基今天必死无疑,而你们的两个世界,也注定毁灭。” 第162章 爱人逝去 “轰——!!” 魔瑞寇的神力爆炸的瞬间,璀璨的圣光吞噬了一切。古老的神庙在这恐怖的力量面前如纸片般脆弱,石墙崩塌,巨柱断裂。 这随意一击竟然直接掀掉了整座神庙。 烟尘散尽后,白发神祇优雅地悬浮在深渊的虚无之中,周身笼罩着神圣而威严的光辉。废墟在祂脚下如蝼蚁般渺小,连残存的碎石都在祂的神威下瑟瑟发抖。 “哦?竟然躲开了?”祂略带惊讶地望向瞬移至废墟另一角的玛尔,紫罗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味,“有意思。” “呼——呼——”玛尔单膝跪在碎石堆中,剧烈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如雨点般从额头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鲜血渗透了衣料,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凌乱的棕色碎发,带着近乎绝望的紧张快速瞥向远处那个银白色的囚笼。 当确认瑞基依然完好无损地坐在其中,那双熟悉的红眸正满含惊慌与担忧地凝视着自己时,他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 深吸一口气,玛尔咬牙强撑着站起身,仰望着浮在上方的银白色身影。 那个存在如高悬的烈日般刺眼,让人不敢直视。 心脏如雷鼓般狂跳着,喉间每一次呼吸带来的铁腥味都在提醒着他,与真正的神明为敌,是何等渺茫而绝望的事。 但是没有退路。为了瑞基,为了两个世界的无数生灵,他必须战斗。 他必须赢。 瑞基紧扶着囚笼的魔法护罩,担忧地凝视着那个跪在废墟中的棕发男人。 他扫视着四周化为齑粉的神庙遗迹,以及高悬于虚无深渊中如烈日般耀眼的存在,红色眸子里闪过深深的心疼与绝望。 【时间静止术】、【沉默术九环】、【流星群爆】、【杀之真言】——玛尔他已经连续使用了四个九环法术,却连魔瑞寇的发丝都没能碰到。 九环法术在梅西耶世界代表着凡人施法的绝对巅峰,不仅是最高阶的魔法奥义,更意味着施法者已经触及了改天换地、挑战神威、扭转命运的禁忌力量。 一个九环法术便足以夷平城市、阻止天灾,因此能够施展九环法术的法师凤毛麟角,整个梅西耶世界不超过十人。 瑞基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玛尔的嘴角缓缓溢出,紧接着眼角、耳朵、鼻孔都有殷红的血液渗出,顿时心如刀绞。 即便是史诗级的贤者法师,一日之内能施展一个九环法术就已是凡人的极致。而他在短时间内强行施展四个,一恐怕是因为他是超越贤者法师的大贤者,并且持有传说级魔法书《罗杰爱尔之书》,对法术的控制力更厉害,二是他也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透支灵魂的力量。 虽然他并不会死,但万一呢? 谁知道他不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万一他彻底透支了灵魂力量,真的再也无法复活了怎么办? “玛尔……”瑞基扶着囚笼护罩的手缓缓握成拳,指节泛白,红眸中闪烁着如破碎星辰般支离破碎的光芒,“你何必——” 何必为了他而选择与魔瑞寇殊死一搏…… 刚才魔瑞寇的那一击圣光冲击波动开时,他差点以为自己也死定了。 刚才魔瑞寇的那一击圣光冲击波动开时,他差点以为自己也要灰飞烟灭了。那种纯粹而恐怖的毁灭力量,他此生从未见过。这种级别的神威,已经无限接近全盛时期的父王了。 在无尽深渊这种纯粹的黑暗与虚无属性之地,光明属性的魔瑞寇分身竟还能如此强大——更可怕的是,这个分身只拥有祂五分之一的力量。真正的魔瑞寇本体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他甚至无法想象。 难怪连光明神梅西耶都不是祂的对手。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玛尔巴什,你那种神奇的术法实在是太令吾好奇了,”魔瑞寇缓缓降落,悬浮在半空中凝视着他,紫罗兰色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兴趣,“不但能够瞒过吾的感知,以吾的分身为媒介窃取神格,竟还能在瞬息之间进行空间转移。” “【五行八卦】和【奇門遁甲】,对吧?” 魔瑞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里闪烁着兴趣,“可惜时间回溯前你死活不肯传授给吾,真是小气。” “不过无碍,待吾收拾了这个世界后,自然会去你的世界一探究竟。” 玛尔听到自己家乡的语言从这个恐怖的邪神口中吐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瞳孔剧烈收缩:“你——你怎么知道?!” 魔瑞寇轻笑出声,那笑声如天使的歌唱般动听,“当然是你教给吾的啊。” 玛尔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教——”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捕捉到祂话中的关键信息,声音戛然而止:“时间……回溯?” 深褐色的眸子猛地收缩,他几乎是本能地转头望向瑞基。 瑞基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心虚地别开了眼,不敢与他对视。 “原来如此……这就是瑞基突然逃离魔界的真正原因吗?”玛尔喃喃道,“时间回溯……那个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魔瑞寇哈哈大笑,“一些你想起来后,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事情。” “不过别担心,在你灵魂消散之前,吾会确保帮你找回所有记忆的。” “拔出你脊骨里的剑,玛尔巴什。”祂优雅地悬停在空中,白发轻扬,“吾很久没有用武器战斗了,颇为怀念。” 说完,祂皱眉扫视着周围无边的黑暗,略显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响指:“这里太暗了。要有光。” 话音刚落,原本笼罩祂周身的神圣光辉骤然消失,下一瞬却如星辰爆发般在整个无尽深渊中轰然炸开! 璀璨夺目的圣光如洪流般席卷一切,将周围数百里的范围照得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深渊千万年来的黑暗瞬间被驱散,露出了这片禁地的真实面貌—— 绵延起伏的荒芜山脉,干燥龟裂的贫瘠土地,以及无数在黑暗中潜伏的深渊怪物。 那些怪物在接触到神圣之光的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遇到强酸般冒起白烟,然后“啪啪”地炸成血雾。对它们而言,这纯净的光明比最烈的毒药还要致命。 距离较远的怪物们吓得魂飞魄散,发出震天的尖叫声,如潮水般朝着远方残存的黑暗疯狂逃窜。 魔瑞寇满意地环视着被自己点亮的世界,如艺术家欣赏作品般点了点头。 然后祂伸出修长如玉的右手,银白色的神力在掌心凝聚,化作一柄银光璀璨的细银长剑。 握紧手中剑,祂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接着如流星般俯冲而下,银剑破空,直取玛尔要害。 玛尔不得不咬牙抽出脊骨中的裁云剑应战。 裁云剑剑身青光闪烁,在圣光照耀下如翠竹般清雅。 “叮——!” 两柄神兵相撞的瞬间,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剑意冲击波也如涟漪般扩散开来。脚下的大地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瞬间龟裂成蛛网状,碎石四溅。 “叮叮——叮——!” 劈剑、刺剑、背花、点剑、斩剑、云剑、搅剑、截剑——两人剑影交织,寒光闪烁。 玛尔施展的是正统的中州剑法,每一招都蕴含着中州正统剑修千锤百炼出来的精妙技巧,而魔瑞寇虽只是临时凝聚出来的剑,但却展现出了超越凡人理解的完美剑技。 “精妙的剑法。”魔瑞寇在激烈交锋中竟还能从容开口,语气中满含赞赏,“你在原世界定是一位剑术大师,为何到此处却选择成为法师?” 玛尔咬牙格挡住祂势大力沉的劈斩,青光如灵蛇般顺着银剑攀附而上,冷笑道:“也许我在故乡时法术同样精通。” “倒也有理。”魔瑞寇轻松闪开他的反击,银剑如鬼魅般再次试探而出,“那就让吾见识见识你们那里的剑道精髓吧!” “你的截剑手法当真有趣,还有这换剑的方式——”祂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好奇,“如舞蹈般优美,太精彩了!” 被当作观赏品的屈辱感让玛尔怒火中烧,出剑愈发凌厉狠辣。 终于,他再也压抑不住,灵气与剑意一并爆发,裁云剑瞬间被青色光华包裹,威势暴涨! “就是这股力量!”魔瑞寇兴奋得双眼发亮,“你终于使用出来了!” 然而下一刻,祂的银剑竟如水蛭般紧贴上裁云剑,贪婪地吸收着剑身上附着的灵气。 玛尔脸色大变,想要抽剑后撤,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被对方抽走。 魔瑞寇狞笑出声,吸收了灵气的银剑骤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恐怖威势,神力如洪流般汹涌澎湃。 下一瞬,神剑如雷霆般狠狠劈向裁云—— “啪!” 清脆的断裂声在深渊中回荡,裁云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剑吟,然后彻底碎裂。 玛尔瞳孔剧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中州天道之力所创造的仙骨所化的裁云剑……断了? 下一刻,承载着他所有过往与力量的裁云剑在魔瑞寇极端神力的碾压下,彻底化为无数青色碎片,散落一地。那些碎片失去了灵性的光辉,如死去的星辰般黯淡无光。 “噗哧——” 细长的银剑毫无阻碍地刺入胸膛,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在圣光照耀下如玫瑰花瓣般飞舞。 魔瑞寇紫罗兰色的眸子轻蔑地扫过满地的剑身碎片,再看向瞳孔急速涣散的玛尔,完美如神祇的面容上露出戏谑而残忍的笑意: “你不会以为,吾说要杀了你只是开玩笑的吧?” “你能够一次次死而复生,依靠的就是这柄承载着异世界神力的剑。”祂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既然如此,那便毁了这把剑就行。” 玛尔英俊的面容瞬间惨白如纸,单边金丝眼镜从鼻梁滑落,悬在胸前轻摆。鲜血如决堤的河流般从嘴角涌出,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赫赫声,如同一尾离水垂死的鱼。 这时,那柄刺入他胸膛的银剑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那是原本属于玛尔的灵气,被魔瑞寇的银剑窃取。 “对了,你不会立刻死去。”魔瑞寇按住他的肩膀,将银剑缓缓推得更深,享受着他痛苦的表情,“你会先失去力气,然后是味觉,接着是视觉和听觉,最后才彻底消散——就像你刺杀吾之前喂瑞基吃下的那颗带着异界之力的假死药丸一样。” 祂残忍地按着玛尔的肩膀,强迫他转向身侧囚笼中的瑞基,声音如蜜糖般甜腻却透着恶毒: “不过与瑞基不同,他那次只是假死,而你——会在亲眼目睹你深爱之人的死亡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玛尔巴什,你不是一直渴望死亡吗?” 祂轻笑出声,那笑容圣洁而邪恶: “吾成全你,不必言谢。” 第163章 啼血 玛尔倒下了。 他倒下时,面容正对着瑞基的方向。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依然大睁着,瞳孔涣散却仍努力聚焦,想要看清心爱之人最后一眼。 一朵红玫瑰自怀中滑落,失去魔法庇护的花朵被身躯轻压,鲜红花瓣片片飘散,如泣血般洒落在地。 殷红的鲜血如细流般沿着他英俊的面颊缓缓滑落,在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歉疚、担忧,还有无尽的眷恋,全都凝聚在那双逐渐失去光泽的深褐色眼眸中,如最后的星光般温柔而绝望。 对不起,瑞基…… 他败了。 “不……” 正如魔瑞寇所说,他倒下后并未立刻陷入死亡的黑暗。相反,身体虽已无法动弹,灵魂却如脱离躯壳般清晰地感知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被迫目睹着这场最后的告别。 他看见瑞基如受惊的幼鹿般颤抖着跪爬到囚笼护罩边,那双曾经骄傲的手掌颤抖着按在银白色的魔法壁障上,透过那层永远无法穿透的阻隔凝视着倒在地上的自己。 “不要……不要……” 他心爱的小王子看起来被吓坏了,那张原本如玫瑰般绚烂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深深地凝视着他,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涌出,将那双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眸浸得湿润模糊。那眼中的光芒如星尘般破碎飘散,绝望而哀伤。 玛尔想要伸手抚去爱人脸上的泪痕,想要告诉他不要哭泣,可他再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瑞基在痛苦中颤抖。 “叮铃——” 清脆的金属坠落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束缚在瑞基手腕上、封印着他力量的墨绿色法环突然自动松开,猛地坠落在地。 它们的主人已死,而这对曾经的镣铐也完成了它们最后的使命。 那些幽绿色的复杂魔法纹路迅速消散,变成两个做工精美却再无半分魔力的普通手环,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看见瑞基捡起法环,用力攥在掌心,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却始终不肯离开倒在血泊中的自己,声音哽咽地喃喃道:“玛尔……玛尔你起来啊……”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还欠我一个道歉,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不能丢下我!” 看着瑞基如受伤的幼兽般痛苦哀嚎,那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撕心裂肺,玛尔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这哀伤中扭曲撕裂,仿佛要被生生搅碎,化为虚无。 他想站起来,揽住那个哭得像个孩子的恶魔殿下,向他道歉,虽然他至今仍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究竟错在了哪里,但只要能让瑞基不再如此痛苦,他愿意承认任何罪名。 可是他做不到了。 他死了。 然而最恐怖的还不是死亡本身。 他看见魔瑞寇从空中缓缓落下,那双完美的赤足轻触地面,站在瑞基身前。祂身上的圣洁光辉如月华般皎洁,美得令人窒息,也透着致命的危险。 祂打了个响指。 困住瑞基的银白色魔法囚笼瞬间消散如烟,转而化作四条闪烁着神圣光芒的锁链,如灵蛇般蜿蜒而出,紧紧缠绕住瑞基的四肢,将他呈献祭状固定在冰冷的石地上。 “瑞基……”魔瑞寇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过瑞基沾满泪痕的脸颊,捏住他精致的下巴,声音如咏叹调般轻柔动听,“吾的儿子啊。” “很失望吧?”祂紫罗兰色的眸子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上演,你深爱的人就这样被吾亲手杀死了。” 瑞基原本空洞绝望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如被点燃的火焰般猛地亮起,愤怒也如岩浆般在血管中沸腾。 他疯狂地挣扎着要扑向眼前这个美丽而残暴的存在,喉间发出如困兽般的嘶吼: “魔瑞寇……魔瑞寇!!”他死死瞪着这个神明生父,太阳穴周围青筋暴起,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你还有什么脸叫我儿子!!” “我不是你儿子!!” “我恨……我恨啊!!”愤怒的王子殿下拼尽全力地挣扎着,手臂肌肉紧绷,可即便耗尽所有力量仍无法挣脱神力锁链的束缚,“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我没有你这种疯子父亲!!” “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死你,把你碎尸万段!!” 魔瑞寇听到这番话不怒反笑,洁白修长的手掌猛然掐住瑞基的脖颈,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纤细的咽喉捏断:“真可惜啊,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是吾的儿子。” “然而吾唤你为儿,不过是因为你确实是吾与晨星结合的产物罢了。” “至于父亲这个称谓……”祂厌恶地皱起眉头,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你最好别叫,吾最憎恶这个称呼。” “‘伟大而全能的父’,他们如是说。” 祂的声音渐趋冰冷,“一边奉吾为父,一边贪婪无度地索取;一旦事情不如他们所愿,便立刻推翻之前的虔诚,开始谩骂诅咒,甚至妄想闯入九重天,高呼着要弑神夺权,获取所谓的自由。” 听着魔瑞寇透露祂的过往,瑞基红眸短暂地收缩了一下。 “可笑至极。”魔瑞寇眼中闪过轻蔑,“明明只是一群造物,却妄想杀死创造他们的神,凌驾于吾之上。吾曾将自身完全奉献给了那个世界,作为光明神守护着那个世界、那群造物,可他们永远不知满足。” “吾能创造他们,自然也能毁灭他们。” 祂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于是吾便在他们集结进攻天堂时杀光了他们,回收了他们的灵魂能量,创造出了无喜无悲、绝对忠诚的英灵军团。” 说到这里,祂垂下视线,紫罗兰色的眸子凝视着弱小却倔强不屈的儿子:“但你不同。” “你同其他造物不同,你并非吾刻意创造出来的。” “身为神明,一切都在吾的预测之中,实在无趣至极。”祂掐着瑞基咽喉的手开始缓缓收紧,另一只手中的银剑变幻为一柄锋利的匕首,刀刃在圣光照耀下泛着冷酷的寒芒,“不得不承认,你和玛尔巴什是吾万万年来遇见的唯二变数……” 祂沉吟片刻,紫罗兰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郑重:“还有晨星。” “所以吾曾经想看看你这个意外能走多远,现在看来,这就是你的极限了。” “所以,永别了,瑞基。” 祂嘴角勾起一抹圣洁而残忍的微笑,银色匕首刺进瑞基的胸膛:“将吾被玛尔巴什盗走后藏入你体内的神格还给吾,废物如你,拿着那东西也没用。” 锋利的匕首轻易撕开衣物,如切开丝绸般无情地没入那白玉般莹润的肌肤。 鲜血瞬间飙溅而出,在王子苍白的胸膛绽放出一朵血腥而绚烂的玫瑰。殷红的血珠如珍珠般散落在石地上,砸在地上散落的玫瑰花瓣上。 玛尔巴什的灵魂虽已失去了味觉与听觉,视觉却依然清晰。他被迫完整地目睹了自己心爱之人被邪神残忍杀害的整个过程。 他的灵魂痛苦地尖啸着,恨不能将这个白发的恶鬼撕成碎片! 他的瑞基……他的瑞基! 这世上谁都可以死,但瑞基不能死! 绝对不能!! 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这种无力感比死亡本身更加残酷,如钝刀割肉般凌迟着他的灵魂。 魔瑞寇果然说到做到——祂不但杀了他,更是狠狠诛了他的心。 白发神明将匕首缓缓抽出时,一枚银白色的光团随着刀刃一同离开了瑞基的胸膛。 那光团散发着清澈纯净的七彩光芒,那种澄澈而神圣的力量气息,玛尔只在曾经的天道身上感受过。 魔瑞寇满意地凝视着手中的神格碎片,然后轻描淡写地屈指一弹,神格瞬间融入了祂的体内。 神格回归的刹那,祂身上的圣洁光辉骤然暴涨,如太阳爆发般璀璨夺目,瞬间点亮了整个无尽深渊的每一个角落。 深渊中那些潜伏的生物们发出绝望的尖叫与哀嚎,在这纯净却致命的光芒照耀下纷纷化为血雾与尘埃,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无尽深渊本不应有光,然而魔瑞寇为这里带来了光。 光没有带来希望,而是带来了死亡。 收回神格后的魔瑞寇变得更加强大,祂俯视着并排倒在血泊中的两人,紫罗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祂垂下眼睑,厚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光芒,然后重新恢复那副戏谑而残忍的笑容: “吾真是仁慈呢。即便你们是预言中注定会杀死吾的对象,吾还是慷慨地给予了你们同生共死的浪漫,成全了这场注定悲剧的旷世爱情。” 魔瑞寇抬起头,眺望着远方,完美的面容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意:“真是令人期待啊——当吾在世界之墙宣布黑环和预言中的王子都已被吾彻底解决后,晨星和梅西耶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呢?” “晨星,梅西耶,真是可惜呢。”祂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你们在吾回溯时间的基础上继续操弄时光,给了瑞基逃脱的机会与前进的方向,却不知这一切不过是徒劳。” 祂优雅地张开双臂,神圣而傲慢,“吾乃全知全能之神,吾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任何反抗都只是垂死的挣扎,任何希望都注定破灭。” “简直迫不及待想要见证那绝望的瞬间了——” 话音落下,祂的身影如晨雾般消散在无尽的虚无中。 而那炽烈夺目的神圣光辉也随着祂的离去瞬间熄灭,无边无际的黑暗重新吞噬了整个深渊。 玛尔的视觉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意识坠入了黑暗。 这一次的无尽深渊中再无任何生灵的气息,所有的怪物都已在神光下灰飞烟灭,彻底变成了一片死寂无声的荒芜死域。 魔瑞寇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寂静如坟墓的深渊里突然闪烁起微弱的青色光芒。 裁云剑的残片如星火般发出淡淡的青辉,接着化作无数细碎的光尘,如萤火虫般轻柔地围绕在血泊中的两具尸体周围。 本已陷入永恒黑暗的玛尔,突然感受到了这股熟悉而亲切的力量—— 一个威严而慈悲的声音在虚无中响起: 【穆望舒,你可想救他?】 第164章 一线生机 世界之墙—— 天穹的至高处,一道绵延万里的璀璨光壁横亘在虚空中。 光壁内是梅西耶世界的蔚蓝天空与翻滚云海,而壁垒之外则是无边无际的宇宙虚无。 光墙外,密密麻麻的白色英灵军团身披银白战甲,手持光剑长矛,不知疲倦地攻击着那道发光屏障。 光壁内侧,天使、魔族、精灵、人类组成的联军正在拼死抵抗。天使和魔族恶魔们释放法术轰击,精灵弓手挽弓射箭,箭如雨下,人类骑士们则举盾成墙,以肉身冲进英灵军中挥剑厮杀。 鲜血飞溅,怒吼震天。 这场决定世界存亡的战斗已持续许久,守军阵线岌岌可危,却没有一人后退,依然死守这最后防线。 正在后方与梅西耶联手加固光墙的魔王撒旦突然脸色惨白,魔力失控反噬,猛地吐出一口血。 “晨星!” 身旁的金发神明见状,立刻补上了他力量的空缺,将光墙上的裂缝修复后,快步走到撒旦身边蹲下,扶住他的肩膀。 “晨星……”梅西耶金色的眸子满含关切,“你可还好?” 温暖的神力从他掌心渗入,为魔王疗伤。 魔王晨星抬手拭去嘴角血渍,暗红色的眼瞳缓缓移动,落在光明神身上。 这位光明神一身纯白长袍,金发如流水般垂在肩后,周身环绕着神圣的金色圣光。那双眼眸耀眼如鎏金,长睫如金翼轻颤,眼神透着慈悲与温和。 然而金色圣光笼罩下的那张脸却与魔瑞寇一模一样。 魔王晨星复杂地看着那张完美的脸,然后移开视线,淡淡地推开了祂。 “吾无碍。”他声音冷硬如寒铁,“多谢吾神关心。” 梅西耶微微颔首,“嗯。” 魔王晨星用力闭上眼,掩藏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苦:“吾……需要暂时离开此处。” 梅西耶伸手拦住了他:“为何?” 祂担忧地望向世界之墙外正在血战的联军,“战局危急,这里需要你的力量。你不能走。” 魔王晨星咬紧牙关,猛然睁开双眼,暗红的瞳仁瞬间化为血色:“我说了,我必须离开!” “而你——”他满含仇恨地瞪视着这位创造了自己的父神,咬牙切齿道,“休想阻拦我!” 梅西耶蹙起眉头,再次追问:“究竟为何?” 沉默片刻后,祂恍然:“是因为瑞基?” 魔王晨星抿紧唇瓣:“我在瑞基身上设下的封印被强行解除了。那道封印只有在他遭遇生命危险时才会自动破除。” “我的孩子有危险,我必须去救他!” “原来如此。”金发神祇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下颌,闭目感知片刻后,眼中涌起深深的哀伤: “你不用去了。” “他已经死了。魔瑞寇杀死了他。” “黑环陨落,我们必须另想办法打败魔瑞寇。” 魔王晨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他看着面前慈悲温和的光明神,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祂怎么能用如此温柔包容的神情,说出这种冰冷残酷的话?! 他嘴唇剧烈颤抖着,瞳孔收缩成竖瞳,周身黑暗的魔压如风暴般疯狂涌动:“不可能!!” “我要去无尽深渊!我要去找我的儿子!!”他怒吼道,“他没死,他没死!!” “梅西耶——让开!!” 梅西耶轻叹一声,却纹丝不动:“瑞基已经死了,你去也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但你的子民还在这里苦战,倘若世界之墙沦陷,整个世界都将不复存在。” “晨星,不要任性。” 魔王晨星瞪大双眼,那张如神祇雕像般完美的脸第一次褪去了冷傲高贵的面具,变得歇斯底里而狰狞:“你说什么?!” 他几乎是尖叫出声:“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孩子很可能已经遇害,被另一个世界的你亲手杀死,而你……” “竟然说我任性?!” 梅西耶以包容的眼神看着他,如同凝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晨星,吾能理解你的丧子之痛。” “若你只是普通士兵,吾必会亲自传送你到孩子身边。”祂金色的睫毛垂落又抬起,“然而你不是。” “你是魔界之主,肩负整个魔界的魔王,是魔族的守护者。你不能为了一人而放弃千万子民,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放屁!!”魔王晨星第一次忍不住对自己的父神破口大骂。 “你创造了这个世界,对它负责——那是你的选择!” “但我成为魔王从来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你从天界驱逐到地狱的!”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位曾经遥不可及、自己无比敬仰的神明:“我爱我的孩子,不是创造者对造物的那种爱,而是血亲之间的爱。” “尽管这个孩子的降临并非我所愿,尽管我不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我曾发誓——我绝不会像我的父亲抛弃我一样抛弃他!” 梅西耶金眸微睁,似乎没想到他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 魔王晨星却已经豁出去了。反正身为撒旦、被光明神亲手逐出天界的堕天使,他早就与这位冷漠的父神撕破了脸面。 他愤然拂袖,漆黑的魔翼在背后张开,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就在他刚要振翅飞离的瞬间,光墙外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整个世界之墙都在剧烈颤抖。无数惊恐的呐喊声从战场传来,连正在血战的天使与魔族都停下了手中的武器,惊恐地望向光壁之外。 一股令人窒息的邪恶神威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魔瑞寇的分身降临了。 …… 竹林月,穆望舒识海—— “天……天道?” 银白色月华如水般洒落在无边竹海中,青翠的竹叶在夜风中轻摆,发出如潮水般的沙沙声,月光透过摇曳的竹影,洒在林间的小木屋上。 这里是玛尔——或者说穆望舒的识海深处。 玛尔以灵体的形态站在木屋前,凝视着眼前那团缓缓流转的青色光芒,震惊得几乎无法言语:“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死了吗? 青光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融入识海,让他看起来就像在与这方世界对话。 【你魂未散,暂时还未真正死去。】中州天道的声音威严而冷漠,如九天雷音般在识海中回响,【你想死吗?】 玛尔张了张嘴,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谨慎地反问:“您为何如此问?” 中州天道同样没有正面回应:【穆望舒,你的叛逆辜负了中州苍生。】 玛尔咬紧唇瓣,眼中闪过一丝不服与愤懑:“……抱歉。” 虽是道歉,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诚意。 中州天道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能被仙骨选中者,必须根骨、悟性、韧性、天赋皆为上上。如此完美的适配者,中州万年来只出了你一人。】 【这便是你被选中执行毁灭修界、重新平衡中州世界使命的原因。】 【然而你竟找到离开中州的方法,妄图通过刺杀异界神明来拯救你所爱之人的世界,同时让自己彻底死去,以此摆脱天命。】 天道的声音愈发冷厉:【如此狂妄!如此自负!如此自私!】 【可你居然几乎成功了——你差点真的与那位神明同归于尽。】 【只可惜魔瑞寇身为掌控并吞噬了两个世界的神祇,祂拥有双重神格。在濒死之际,祂选择燃烧一枚神格回溯时间,企图回到你假意杀死神与撒旦之子的时刻,然后将你彻底抹杀。】 【但梅西耶世界的神祇不会让祂如愿。祂同样消耗神力,将时间回溯到你发动政变之时,并赐予黑环前往无尽深渊觉醒其力量的使命。】 原本听着天道啰嗦的玛尔突然浑身一震,猛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给‘黑环’下达任务?” 他瞳孔剧烈收缩,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你的意思是说……瑞基他……” 天道没有继续这个对话,而是直接转向了关键:【眼下,这个世界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节点,或生或死,皆在此刻,皆由你来决定。】 【异界神明魔瑞寇已察觉到中州世界的存在。若祂成功毁灭梅西耶世界,中州便是祂下一个目标。】 【吾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护中州世界的稳定运行。魔瑞寇威胁极大,若有机会必须清除。因此,吾护住了黑环的心脉,他尚存一线生机。】 【穆望舒,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其一——完成你的夙愿,按你所选择的方式死去,彻底摆脱吾与仙骨的束缚。吾也会撤走对黑环心脉的保护。】 【既然你如此抗拒使命,那便随你心愿。你在中州修真界布下的仙盟之局暂时牵制了修真者对凡间灵力的掠夺,中州或许还有时间再选出合适的仙骨传人。】 【至于魔瑞寇——这个世界距中州极远,且有不稳定的次元漩涡阻隔,祂未必能抵达。况且祂虽为神祇,却非真正掌控并维护宇宙运行的天道神,宇宙中尚有更高维的存在能够制裁祂。祂掠夺毁灭世界的行径已违背本位神职责,若无法被此世界击败,自会有天道神出手。】 【然而,你死后,中州未必能再找到适合的仙骨传人;纵然找到,也可能如你一般叛逆。故而,吾向你提出第二个选择——】 【其二——吾将动用部分天道之力复活黑环,而你必须立誓之后要想办法回到中州履行使命。】 【实现夙愿,还是救活爱人?】 天道的声音响如洪钟,威严而无情: 【穆望舒,你如何选择?】 第165章 我爱你 无尽深渊,破败神庙遗迹—— 覆盖在两具尸体上的淡青色光芒如潮水般缓缓聚拢,重新凝合成一截散发着玄妙气息的仙骨,无声地融入棕发男子冰冷的躯体。 下一瞬,断气多时的玛尔猛然睁开双眼,深褐色的瞳孔重新焕发出生机,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仙骨的力量如涓涓细流般修复着破碎的血肉,玛尔艰难地撑起身体,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如在钢针上行走一般剧痛。 由于被魔瑞寇的神力彻底碾碎过,仙骨的力量已大不如前,修复的过程也变得缓慢而痛苦。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拼命挣扎着朝身旁爬去,破损的手掌在碎石上留下血痕也浑然不觉。 “瑞基……” 玛尔颤抖着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从凝固的血泊中抱起他的王子。 怀中的王子身体冰冷,唇瓣已经乌青发紫,那张曾经瑰丽张扬的容颜此刻覆着一层青灰色的霜霾,没有半分生气。左胸的伤口早已凝结成暗紫色,如一朵黑色玫瑰,触目惊心。 玛尔颤栗着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瑞基白皙的脖颈,绝望地寻找着生命的迹象。 没有脉搏。 没有呼吸。 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恐慌如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天道明明说护住了瑞基的心脉,可眼前的一切分明在告诉他—— 瑞基死了。 玛尔瞳孔紧缩,“不……不要……” 他手忙脚乱地施展着各种恢复魔法,绿光、白光轮番在指尖闪烁,可这些在生者身上屡试不爽的法术在死者面前却显得可笑而无力。 他又慌乱地掏出珍贵的恢复魔药,撬开瑞基冰冷的唇齿,将药液含在嘴中后俯身渡了过去。 然而药液只是顺着嘴角缓缓流淌而出,就像倒进了一个精美的人偶口中,根本无法下咽。 “啊……啊……”玛尔呆滞地凝视着怀中毫无反应的王子,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色彩。 “怎么会……”他喃喃道,“我明明答应了啊……” 为什么? 为什么瑞基还是死了? 为什么他的小王子还是死了?! “不……”他颤抖着捧起瑞基冰冷的脸庞,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容此刻却再也不会对他露出笑容。 “瑞基……瑞基……” 绝望的呼唤在空旷的深渊中回荡,如杜鹃啼血般凄厉而哀伤。 他紧抱着怀中冰冷的王子,滚烫的泪珠顺着苍白憔悴的脸颊滑落,滴在那张再也不会回应他的美丽面庞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将瑞基死死抱在胸前,企图用自己的体温重新温暖那具冰冷的躯体,“我没能保护住你……我以为我能做到的,我以为我能杀死祂……” 可是他还是失败了,而他失败的代价便是挚爱的生命。 话说到一半,他像突然想起什么般呼吸骤停,紧接着爆发出更加痛苦的哭泣: “我怎么能那样对你……怎么能那样伤你的心……” “你一点也不讨厌,一点也不烦人……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这个曾经沉着冷静、高贵优雅的男人此刻狼狈到了极点。往日柔顺整齐的棕发乱如枯草,单边金丝眼镜镜片碎裂,无力地垂挂在血迹斑斑的胸前。 他跪在爱人身前,将头深深埋进那冰冷的颈间,如最虔诚却最绝望的忏悔者。 “对不起,浪费了你送我的玫瑰……”他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泪水如决堤般汹涌,“我其实很想和你一起过情人节,想和你手牵手逛遍花园,为你摘下你想要的每一朵花……” “我比任何人都想拥有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我不能啊……我做不到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痛苦破碎,“连生死都无法自主的我,注定没有未来的我,会克死所有亲近之人的我……又怎么能给你幸福?”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自负自傲,决定铤而走险刺杀魔瑞寇……” 如果不是他触怒了魔瑞寇,他的小王子也许不会遭受如此残忍的报复,也许魔瑞寇会看在魔王的面子上,看在瑞基身为祂儿子的份上,让他平安活下去。 可是他的狂妄自大毁掉了一切。 玛尔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后悔。他一向自诩冷静理智,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自信能够掌控结果。而事实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他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这些成功提升了他的自信,却也助长了他骨子里的自负与傲慢。 毫无疑问,他一直以来都是在俯视瑞基的。 他年长于他,天赋胜过他,自然而然地将他当作需要指导的小辈。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再也无法从那个人身上移开。瑞基的一个眼神,一抹笑容,甚至一次蹙眉,都能让他心绪翻涌,辗转反侧。 他爱瑞基,可他不懂那就是爱,更不知道该如何去爱。 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对一个可怜孩子的同情与保护欲。他本能地为瑞基着想,照料他的一切,自以为是地为他规划人生道路。他坚信自己所安排的就是最好的选择,即使瑞基现在不理解,将来也一定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何其傲慢。 但血淋淋地事实却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尽在掌控中的。 世上唯一的不变,就是变。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察觉到魔瑞寇并不了解中州仙法,便在菲尼瑟斯隐瞒身份接近他时将计就计,用偷天换日之术盗取了神格,准备留给瑞基傍身——一石二鸟的完美计划。 政变成功后,他回到常青城堡,找到了彼烈出征前留给他们的遗物,这才得知瑞基的真实身世。在与菲尼瑟斯的接触中,他敏锐地察觉到魔瑞寇对瑞基仍存父子之情,便故意当着祂的面"杀死"瑞基,说出那些诛心之言,为的就是利用祂稀薄的同情心、分散祂的注意力,然后趁机用仙骨裁云剑这件同样蕴含高维力量的神器,一举击杀魔瑞寇,和祂同归于尽——拯救了瑞基的世界,也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双全之计。 但他机关算尽,却没想到魔瑞寇拥有不止一枚神格,且拥有回溯时间的能力;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 即使他那样无情地辜负了瑞基,甚至改头换面以另一个身份出现,瑞基竟仍然毫无保留地爱上了他。 瑞基的爱如他本人一般,热烈而纯粹。 他真的做到了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 这样炽热、毫无保留的深情……他非草木,岂能无动于衷? 瑞基,他的王子殿下,是他漫长而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与火。 可他都做了什么…… 囚禁、强迫、打压、贬低…… 玛尔将头深深埋在爱人冰凉的颈间,脊背弯曲如折断的弓,整个身躯在痛苦中颤栗耸动着。 他从来不知,原来他和那些自私自利、色迷心窍的卑劣男人没什么两样。 在决定刺杀魔瑞寇时,他便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于是当瑞基某次在高阁中耍脾气大闹时,一个阴暗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既然反正都要死了,为何不能放纵一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最初他尚存几分理智,与瑞基的第一次勉强算得上两情相悦。可一旦品尝到禁果的滋味,那种销魂蚀骨的极乐便如毒药般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欺神弑神之举如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更何况他肩负的是爱人与整个世界的命运。在与菲尼瑟斯周旋时,他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智与冷静,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句话都不能有一丝破绽、出一点差错。 只有在与瑞基独处时,他才能释放积压的情绪,获得片刻喘息。 随着窃取的神格碎片日渐增多,计划越发接近成功,死期也愈发逼近——而他对瑞基的渴望也变得愈发强烈而病态。 直到瑞基终于承受不住,选择了逃离。 瑞基的出逃彻底点燃了他最后的理智。先是惊慌失措,待寻回瑞基后便化作暴怒的困兽,将所有愤懑与欲望肆意倾泻到虚弱无助的王子身上——他付出了那么多,瑞基怎么敢逃?他要让他明白,他只能属于自己,永远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 现在回想起那些疯狂的行径,玛尔只觉得心惊肉跳,浑身战栗。而当手掌触及爱人冰冷僵硬的肌肤时,所有恐惧都化为了噬心的悔恨。 他辜负瑞基太深,伤他太重。 天道说得对——他就是天煞孤星,注定要害死所有亲近之人。他罪孽深重,不配拥有任何美好。 玛尔颤抖着从瑞基颈间抬起头,轻抚着那张苍白如雪的面容,然后俯身虔诚地吻上了王子冰冷的唇瓣。 也许这只是他最后的妄想,但…… 他已不再抗拒命运的枷锁,他向天道彻底投降了。 若瑞基能够醒来,他愿化作最忠诚、最卑微的暗影,用余生默默守护着他,为他实现心中所愿——哪怕瑞基永远不会原谅他,哪怕只能远远地注视着他的幸福。 瑞基,求求你……醒来吧。 第166章 黑环 无尽的黑暗中,瑞基突然看到一道炽白的光芒在眼前轰然炸开,如流星撞击地面般刺眼夺目。 紧接着,光明与黑暗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开始在他面前激烈厮杀。 一时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试图将那道光明彻底吞噬;一时光明如烈阳般爆发,在无边黑夜中撕开巨大裂痕,将黑暗逼得节节败退。 两股力量势均力敌,战况激烈。 作为天生喜欢吃瓜的瑞基,他本应该对这两股力量互撕的场面非常感兴趣,或许还会津津有味地看戏,点评一二。 但他并没有,因为—— 痛! 钻心刺骨的剧痛! 痛痛痛痛痛!!! 你们不要再打了!!! 明明是光明与黑暗在斗殴,但为什么疼的是他啊! 那种感觉就像被人生生撕裂,然后迅速愈合,接着又被撕裂、愈合——如此反复,永无止境。 随着光与暗两股力量的不断纠缠搏斗,它们渐渐开始相互融合。虽然依旧谁也不服谁,却也离不开彼此了。 光明与黑暗如阴阳双鱼般紧密缠绕,互相碰撞产生的能量如涟漪般层层荡开,不断向外扩散。 就如同在永恒黑暗中散发光芒的光环。 而瑞基,也在它们漫长的争斗与融合过程中渐渐适应了那种被撕裂又愈合的剧痛。甚至还觉得…… 好像有点爽? 等等!这不对劲! 他不是受虐狂啊! 可那种感觉确实很奇妙——浑身充满了力量,就像一直被堵塞的经脉瞬间畅通,仿佛拥有了源源不绝的能量在血管中奔涌。 更神奇的是,他甚至连念头都通达了。 曾经对世界不公的怨恨,对菲尼瑟斯的憎恶,对玛尔巴什爱而不得的不甘,对他囚禁贬低自己、抽走血脉的愤怒,对他乔装药师欺骗自己的恼火…… 一切贪嗔痴慢疑,在这一瞬间,统统化为飞烟。 他突然觉得,这些好像都不是事了。 发生了就发生了吧,还能怎么地。 他恨过了,怒过了,怨过了,好像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这个世界从来不围着任何一个人转,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没有想要什么就必定能得到的道理。 他能力有限,甚至还很无能。 没能统领皇室军镇压叛乱、保护彼烈王叔;没能让心爱的人回应他的感情;没能击败魔瑞寇,找到黑环拯救世界。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他已经尽力到死掉了。 唉,那就这样吧。 就是有些可惜,他还想再见父王一面,告诉他他选的情人真的糟糕透了,以后再找的话能不能找个正常点的;他也想再见玛尔一面,谢谢他这么多年的照顾,然后狠狠揍他一拳出口恶气,最后再告诉他,他知道他们不适合,他不恨他了,更不会再纠缠他,也请他别再为他做主,替他做决定了。 瑞基感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轻,意识也逐渐下沉。 这就是死前的感觉吗? 都说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这么看来,说得果然没错啊…… 好了,就想到这里吧,他要去安息了—— 息了——了—— 意识继续下沉,突然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呼唤,接着意识变得无比沉重粘稠,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然后向下猛拽—— …… 无尽深渊,破败神庙遗迹—— 玛尔抱着身体冰冷的王子跪在血泊中,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尝试着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瑞基的名字,却没有任何用。 他又在识海中疯狂地呼唤天道,而天道也陷入了沉默,只有体内的仙骨在机械般地修复着他破碎的躯体。 终于,仙骨停止了运转——他的身体完全愈合了。 玛尔终于忍无可忍,对着虚无愤怒嘶吼:“治疗我有什么用?!救他啊!救他!!” “你答应过我要救他的!!” 话音刚落,怀中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 ——! 玛尔瞬间屏息,感受到那具躯体细微的痉挛后,立刻停止出声,满怀希冀地低头凝视:“瑞——” 突然,无尽深渊的黑暗朝他涌来,一把裹住他强行向后拖拽,硬生生地将两人分开。 “什么——?!” 下一瞬,一股恐怖的力量从瑞基身上骤然爆发。 暴虐的黑暗与光明之力源源不断地从瑞基身上散发出来,刺目的白光与吞噬一切的黑暗,在半空中撕扯、碰撞,发出恐怖的嘶鸣。 这股狂暴的震动以神庙遗迹为中心,如陨石撞地般向四周扩散。整个无尽深渊都在这股力量下瑟瑟发抖,仅存的古老遗迹摇摇欲坠,巨大的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而这一切的中心,瑞基苍白的身体正缓缓脱离大地,向虚空中升起。他乌黑的短发在无形的力量托举下轻柔舒展,如一朵在深渊中绽放的墨色睡莲,美得摄人心魄。 胸前那朵血色玫瑰般的伤口在光明之力的轻抚下,血肉重新生长,肌肤飞速愈合,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黑与白的力量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 “瑞基!!”玛尔脸色苍白,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细点,手在微微发抖,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光明与黑暗在空中激烈争夺片刻后,终于开始相互纠缠融合,最终凝聚成一圈神秘的暗色光环,静静悬浮在瑞基身后。 下一刻,瑞基猛地睁开了眼—— “咦?” 他茫然地环视四周,红宝石般的眸子里满是困惑:“我这是在哪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说着便想要往前走,却不料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重。 “咦啊啊啊!”瑞基惊恐地看着自己急速坠落,四肢在半空中慌乱地挥舞。 他不会飞啊!! 玛尔见状心脏几乎停跳,焦急地大喊:“瑞基!” 束缚着他的黑暗感受到他的焦急,默默松开了禁锢。 玛尔拼命冲过去,想要接住正在坠落的王子。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唰——!” 六只漆黑如墨的羽翼突然从瑞基背后破体而出,“哗啦”一下张开。 “——?!!” 黑翼有力地扇动着,瞬间减缓了瑞基的坠落速度。他如黑鸦一般在空中滑翔片刻,最终有惊无险地双足触地,稳稳落在碎石之上。 瑞基回头看着自己背后那几对巨大的黑翼,满脸不解:“这是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长翅膀了?” “话说我不是死了吗?” 说着低头检查自己的胸口,发现原本被魔瑞寇刺穿的地方此刻皮肤光洁如玉,没有留下任何伤痕,连疤痕都不曾有。 “吔……”瑞基疑惑地挠头,“好奇怪啊。” “瑞基!” 焦急的男声从一旁传来,他循声望去,发现同样“死了”的玛尔正朝自己跑来。 看着对方目瞪口呆凝视自己的神情,瑞基眨了眨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然后恍然大悟:“啊——原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啊!” 他上下打量着玛尔:枯草般凌乱的棕发,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的东方旅人服,碎裂的眼镜无力地垂在胸前,整个人除了那张俊脸外简直惨不忍睹。 一看就死得相当凄惨。 死都死了,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开口道:“玛尔,既然都已经死了,你要不要换个造型?现在这副模样实在太丑了。” “呃……”玛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装扮,然后抬眸望向瑞基。 那头乌发因刚才的坠落乱得像个鸟窝,上身的衣物因为黑翼突然破体而出被撕裂然后不知所踪,此刻正赤裸着上半身,他下身的裤子也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划痕。 虽然不知道这位连件上衣都没有的王子殿下哪里来的底气说他丑——毕竟自己起码还穿着衣服,但是……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掠过王子雪白的上半身——健硕有力的胸肌,优美流畅的人鱼线,还有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结实腹肌。 一瞬间,他只觉得喉头发紧,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但不得不承认……瑞基的身材确实一如既往地……令人移不开眼。 他努力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瑞基身上撕下来移开,声音有些干涩:“不、不是的……” “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 “我们都还活着。” 瑞基眨了眨眼,红眸中闪过困惑:“啊?可是我明明记得……” 玛尔抿紧唇瓣,磕磕绊绊地解释:“是……是深渊救了我们。” 瑞基蹙眉,他太了解这人了,他在撒谎。 但还不待他提问,对方又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黑环找到了。” 瑞基瞬间瞪大眼睛,刚才的疑惑全被惊喜取代:“真的吗?!” 他兴奋地四处张望:“在哪里?长什么样子?” 玛尔面色复杂地凝视着他,目光落在瑞基身后那圈若隐若现的光晕上:强大而神秘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在黑暗的无尽深渊里就像一圈黑暗中升起的光环。 他纠结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道:“是你——” “你就是黑环。” 第167章 就此别过 “黑环找到了——你就是黑环。” 话音落下,整个深渊仿佛陷入死寂。 瑞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啥?” 玛尔轻叹一声,声音温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复杂情绪:“看看你的周围吧,瑞基。” 瑞基闻言环顾四周,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光辉在无尽深渊的永恒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如同黑夜中悬浮的光环。 黑暗光环。 他缓缓抬起手掌,凝视着从肌肤深处渗透而出的圣洁光明,喃喃道:“原来……‘黑暗光环’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什么外在的武器,而是他本身,同时拥有最纯粹的黑暗之力和光明之力的神魔之子。 “疼吗?”玛尔突然问。 瑞基身形微震,茫然地抬眸:“啊?” 玛尔注视着他身上那层淡淡的光晕,小心翼翼地问:“你身上的封印被彻底解开了吧?但封印解开,也意味着魔瑞寇的至纯光明和魔王撒旦的极端黑暗两股血脉将会在你身体里碰撞冲击,带来撕裂的剧痛……你,你还好吗?” 瑞基点了点头,想都没想回答道:“还好啦。从被魔瑞寇刺死开始就一直疼,现在都习惯了。就像持续低烧一样,烧久了也就麻木了,不算什么大问题。” 体内光明与黑暗两股力量的冲撞依然在持续,撕裂与愈合的循环从未停止。 可就像他说的,痛久了,也就习惯了。 “况且,我觉得神清气爽得很!”瑞基眯起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六只黑翼也跟着舒展开来,整个人像刚睡醒的黑猫般慵懒惬意,“感觉身体里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 伸展过后,脑海中的迷雾终于彻底散去,他这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哇!”六只翅膀瞬间收拢,紧紧将他裸露的上半身遮住,“我的衣服怎么不见啦?!” 玛尔原本心疼的表情变得有些好笑又无奈:“被你的翅膀撑破了。” 瑞基想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赤膊聊天,而这家伙居然没提醒一声,顿时羞红了脸,连脖根都染上了绯色。 但转念一想,他脸红个什么劲儿? 都是雄性,有什么不能看的,况且他人早就里里外外被这家伙看光过了。 想通后,他又坦然地张开翅膀,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一件黑色长袍披在身上。 胡乱抓了抓乱如鸡窝的头发,瑞基总算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 在他整理仪容时,注意到玛尔也在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 他快速将杂草般的棕发理顺束起,换上新的眼镜戴好。正当他要脱掉血迹斑斑的外衣时,发现瑞基已经收拾妥当,正看向自己。 于是他立刻停下动作,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难得的腼腆与不安。 瑞基回想起时间回溯前那些痛苦的记忆——囚禁、贬低、强迫,又想起这一路来玛尔的照顾与帮助,以及在魔瑞寇逼他选择时,那毫不犹豫的答案,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家伙可恨是真的可恨,可是…… 然而这声叹息在玛尔听来却像是失望与伤心,他连忙慌张地道歉:“对、对不起……” 瑞基愣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狼狈、慌乱得连声道歉的男人,他一时间竟难以将其与记忆中那个沉着冷静、不苟言笑、高贵冷漠的大贤者法师联系在一起。 在他的印象里,玛尔巴什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那种深入骨髓的优雅与冷漠,仿佛天生就该被人仰望敬畏。即便他们曾在人界沦为同样衣衫褴褛的流浪小乞儿,那份刻在灵魂深处的傲骨也从未被现实磨去分毫。 他冷静得近乎冷酷,自信得近乎傲慢,更是绝对不会主动向任何人认错的存在,尤其不会对他瑞古勒斯撒旦森低头。 自己对上他,永远只有自己低头认错的份。 当然,大部分时候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但也有些时候,他只是忍不住想要亲近他,想和他亲近、想让他理理自己而不得不朝他服软低头。 他总觉得,玛尔巴什是天上的冷月,冰冷而遥不可及。 可在这次旅途中,玛尔扮演的那个温和药师却截然不同——温柔如春日暖阳,耐心得让人心安,这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玛尔巴什从未认真倾听过他的想法与渴望,总是以长者的姿态俯视着他,认定他什么都做不好,于是替他包办了一切决定。 而他也同样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地认为玛尔一直陪在身边就是喜欢自己的证明,觉得凭借自己优渥的出身与地位,对方不可能拒绝得了。当一次次被拒绝后,喜欢便掺杂了不甘与征服欲,驱使着他更加疯狂地追求,却从未考虑过玛尔巴什真正的感受。 其实他们彼此都没有用心去了解对方,所以会产生那种扭曲病态的纠缠,倒也不奇怪了。 他俩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高尚。 但现在不同了。经历过一次死亡后,他忽然明白了许多道理,也终于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魔瑞寇说得没错,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 是时候翻篇了。 玛尔见他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自己,却迟迟不开口,心中愈发惶恐不安:“瑞基……你是不是身体还在难受?我……对不起……” 说着便慌乱地低头翻找储物袋,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你再坚持一下,我给你找止痛魔药……” “不用。”瑞基淡淡地打断了他,“我没事。” 玛尔翻找魔药的动作骤然一顿,却仍不肯放弃,急切道:“怎么会没事?那可是撕裂筋骨的剧痛,你等等,我马上就找到——” “我说了,不用!”瑞基忽然拔高声音,语气强硬得截断了他的话。 那种突如其来的严厉让玛尔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药瓶差点滑落。他怔怔地抬起头,对上瑞基那双不带温度的红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看着他受伤的样子,瑞基心里也不好受。 但他们之间必须把话说开—— “玛尔巴什……或者不管你究竟叫什么名字,”瑞基抬眼,直视那双深邃的深褐色眼眸,“请你好好听我说完。” 玛尔瞳孔先是骤然收缩,继而无措地放大,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惶恐与不安。 在对上他红宝石般清澈却坚定的眼神后,他艰难地抿了抿唇:“……好,你说。” 瑞基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玛尔垂下眼帘,垂在身侧的双手局促地摩挲着,自责道:“我……没能保护好你……” 瑞基再次轻叹:“所以你觉得你没能履行向彼烈王叔发下的誓言,是吗?” 玛尔一惊,猛地抬眸。 不等他开口,瑞基便继续道:“你不用道歉,你已经尽力了。” 他看向玛尔,真诚道:“谢谢你替我挺身而出,我真的很感激。” 这番感谢说得诚恳至极,却也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玛尔瞬间察觉到了这句话中的隔阂,慌乱道:“不!我……那是我应该做的,我——” “请听我说完。”瑞基淡淡打断。 玛尔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咽喉,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强行咽了回去。 瑞基继续道:“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也不够聪明,无论公事私事都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我也明白我对你一厢情愿的追求给你带来了负面影响,以后不会了。” “感谢你五百年来的悉心照料,你救过我很多次,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 “很抱歉误解你害死了彼烈王叔,若能活着与父王一同回到魔界,我会为你澄清一切。” “关于我几个月前为何突然抛下一切离开魔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魔瑞寇回溯了时间,而我被父王和梅西耶赋予了寻找黑环、拯救世界的使命。” 说到这里,瑞基顿了顿:“至于我对你态度恶劣的原因——看起来只有我保留着时间回溯前的记忆。简单来说,我知道你厌倦了我的愚钝与纠缠,打算发动政变囚禁我,我自然心怀怨恨。” 他看着玛尔苍白如纸的面容,眼神平和得可怕:“我不打算告诉你时间回溯前发生的具体事情。一来细节方面我完全不了解,你从来没向我解释过;二来……我真的不想再提。既然你不记得了,就当它已经过去吧。” 见他语调如此平静淡然,仿佛在讨论今日天气,玛尔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 他嘴唇剧烈颤抖着,想要解释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现在瑞基并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时间回溯前的记忆,在瑞基眼中,他还是那个竭尽全力保护他的玛尔巴什,那个温和的东方药师。 但他不敢赌,赌瑞基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囚禁凌辱他的卑劣男人后,会如何对待他。 他怕了。 瑞基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而是回头看了眼自己背后那对漆黑的六翼,以及在肌肤表面流转闪烁的光暗之力,“没想到我就是预言中注定终结魔瑞寇的‘黑环’,也难怪祂对我的态度如此反常。” “我失去的记忆都回来了——深渊确实将它曾经从我身上夺走的天赋重新归还了。这大概就是父王和梅西耶坚持要我亲自来无尽深渊的真正原因吧……” 说完,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玛尔,语调依然平和却不容置疑:“虽然很庆幸你活过来了,但让你不断复生的那柄剑被魔瑞寇打碎,对你也是有影响的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探询的意味,反而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这一路辛苦你了。去找个远离战场的地方好好养伤吧。” 玛尔没想到瑞基竟要赶自己离开,慌乱道:“我没事,我还能——” “不,你不能。”瑞基打断他,红眸冷静地看着他,语气坚定,“你需要休息。” 看着瑞基这副强势独断的模样,玛尔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沉闷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可是没有我的话,你……” “我可能会死。”瑞基淡淡接过话头,“也可能不会。” “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能够掌控的。” 他静静凝视着玛尔那张苍白的脸庞,声音温和却坚定: “放手吧,玛尔。” “我已经长大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上的光与暗之力骤然暴涨,璀璨的圣光与深邃的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出。恐怖的威压如山崩海啸般席卷整个深渊,连亘古不变的虚无都为之战栗颤抖。 “而解除了封印的我——” 瑞基的红眸在黑暗中如两颗燃烧的血之星,声音平静却而强硬: “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 第168章 我就不去了 幽暗地域,无尽涧底—— 深渊祭坛前,青竹色的魔法护罩如倒扣的巨钟般将三人笼罩在其中。 蒂瓦猛地倒在地铺上,无聊地打滚:“啊啊啊——烦死了!!这样干等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盘腿坐在对面的威廉虽然内心同样焦虑,却依然保持沉稳,温声劝慰道:“蒂瓦小姐,再耐心等一等,相信迈克尔殿下很快就会来的。” 蒂瓦猛地坐起身,抱住脑袋,火红的长发在护罩的绿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就是他要来本小姐才很担心啊!” 她可是货真价实的恶魔,跟天使天生就是死敌!谁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趁机把她一剑劈了? 威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继续安慰道:“蒂瓦小姐,迈克尔殿下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天使。他既然同意合作,就不会伤害你。” “哼!最好如此!”蒂瓦嘟囔着,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祭坛后那片黑暗深渊,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也不知道瑞基和玛尔巴什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些担忧,“那可是传说中从未有人生还的无尽深渊啊,他们真的能找到黑环吗?” 一直沉默地抚摸着龙息族徽的科恩幽幽叹气:“这时候难道不是更应该担心,万一他们遇上了魔瑞寇怎么办?” 说起那个像幽灵一样突然闪现到祭坛上、紧随两人坠入深渊的邪神身影,三人同时陷入压抑的沉默。 “啊啊啊!该死的玛尔巴什!”"蒂瓦突然爆发,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狠狠踹了护罩一脚,“要不是他设下的这个东西,我们就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了!” 科恩吐槽道:“我们难道不该感谢玛尔巴什殿下吗?” 他缓缓移开琥珀色的眸子,心有余悸道:“当时邪神扫视我们的眼神,明显在评估这个护罩是否值得祂出手。恐怕正是因为祂觉得破除它太浪费时间,才直接无视我们走了。” 威廉也长叹一声:“确实,要是没有这个防护罩,我们直接冲上去的话……” 科恩:“会死的吧。”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突然—— 轰隆隆!! 地面开始剧烈颤抖,无数碎石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 “——!!” 三人瞬间弹跳而起,惊恐地环顾四周:“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碰——!”一块巨岩当头砸下,却在接触到墨绿色护罩的刹那被震成齑粉,碎屑如烟花般四散飞溅。 “靠啊啊啊!”蒂瓦尖叫着抱住脑袋,“还好有这该死的龟壳,不然我们就要变成肉泥了!” 威廉压低底盘站稳身子,神色凝重,“整个幽暗地域都在颤抖……究竟发生了什么?” 科恩捏紧法杖,紧张道:“不会是他们和魔瑞寇交手了吧……可这动静也太大了……” 蒂瓦仔细倾听了一下,道:“等等,除了地震,我好像还听到了什么……有节奏的声音,就像……就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向上冲破地层?” 科恩抽了抽嘴角,“你是说有人在硬生生打穿幽暗地域往上冲?拜托,幽暗地域的厚度可不是盖的——你忘了我们下来时那个升降梯走了多久吗?就算是迈克尔也不可能有这种力量能打穿幽暗地域!” 好在地震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震感过去,巨大的碎石也停止了掉落。 然而当尘埃落定后,三人发现他们来时的通道已被崩塌的巨石彻底封死,只留下一堵堵厚实的石墙。 科恩看着被岩石封住的底下通道,绝望道:“朋友们……你们说我们真的还能出去吗?” 蒂瓦也呆呆道:“祈祷迈克尔那个鸟人快来吧,不然我们恐怕真得困在这里一辈子了。” “真是没礼貌啊——” 清澈的男声忽然在营地旁响起,三人急忙转头望去,只见防护罩边缘突然绽开一道璀璨的金色传送门,红发飘逸的六翼炽天使从光芒中缓步走出。 迈克尔额前的金色十字架随着步伐轻摆,鎏金般的眸子带着几分无奈看向蒂瓦,不赞同道:“好歹我是特地赶来救你们的,居然说我是鸟人,真让人伤心呢。” 蒂瓦抽了抽嘴角,“可你本来就是啊。”又是人形又长翅膀的,还长着六只大翅膀。 迈克尔狠狠抽了抽嘴角,“不愧是瑞古勒斯的手下,和他一样会气人。” 他走向防护罩,修长的指尖轻点在绿色的光幕上。 金光一闪,坚固的魔法屏障瞬间消散如烟。 “好了。”迈克尔收回手,神色略显疲惫,“抱歉来晚了,不久前突然接到吾神紧急召唤,不得不先带大部队支援世界之墙。” 威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世界之墙战况如何?” 迈克尔摇头,“很糟。魔瑞寇的神力分身突然降临,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黑环已被摧毁,梅西耶世界的最后希望破灭了。” 三人大惊:“什么?!黑环被毁了?!” 蒂瓦脸色瞬间惨白,声音都在颤抖:“那瑞基呢?!瑞基和玛尔巴什都在深渊里啊!” 迈克尔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 威廉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追问:“迈克尔殿下,难道瑞基和玛尔他们……” 迈克尔长叹一声:“是的,他们遇害了。” “魔瑞寇在无尽深渊亲手杀死了他们。”他的声音愈发沉痛,“而瑞基……其实他就是黑环。” 黑暗光环不是武器,而是带着光与暗之力的神魔之子瑞古勒斯。 而魔瑞寇杀了瑞基,也就等于毁了黑环。 三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蒂瓦想不到前一天还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殿下居然就这么死了,鼻头一酸,眼泪如决堤般涌出:“不!瑞基、瑞基他怎么会死呢……那家伙还得继续给我当打脸渣男的金龟婿的啊……” 科恩双眼失神地垂下头,声音飘渺如梦呓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梅西耶世界没救了……我们都要死了……” “这一路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威廉死死咬紧牙关,眼眶通红,拳头握得指节发白:“该死的魔瑞寇……” 他垂下头,肩膀剧烈颤抖着:“祂毁了我的一生,夺走了我所有珍视的人……凭什么……凭什么……” 迈克尔闭上眼,声音轻得如叹息:“我很抱歉。” 他转向金色传送门,眸中燃起赴死的决然:“事已至此,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战到最后一刻。” 威廉猛然抬头,眼中燃起狠厉的光芒:“迈克尔殿下,请带上我!我要上战场!” “如果注定要死,我希望能以光明圣骑士的身份光荣战死!” 科恩从怀中取出银色的龙息族徽,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决绝:“也请带上我吧。这糟糕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值得眷恋的了,我辜负了太多人,希望能在最后时刻发挥些作用。” 蒂瓦同样坚定地开口:“还有我!我的父母也在世界之墙,我要去找他们!就算是死,一家人能整整齐齐死一块儿也挺好。” 迈克尔点头,“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感谢你们的勇气。” 他转身朝金色传送门走去:“那就跟我来吧。”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踏入传送门的瞬间,深渊祭坛上突然爆发出一道漆黑的空间漩涡。深渊之门缓缓洞开,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玛尔巴什?!!” 众人望着那个浑身血迹斑斑、面色苍白憔悴的熟悉身影,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蒂瓦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朝祭坛冲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喂!玛尔巴什!你怎么还活着?” 玛尔缓步走下祭坛,看见站在传送阵前的众人,疲惫地点头示意:“各位。” 随即他望向蒂瓦,冷淡道:“嗯,还活着。” 蒂瓦见他又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死样,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连忙跺脚澄清:“唉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瑞基也还活着。”玛尔淡然地打断了她的话,“深渊复活了我们。” “玛尔!”迈克尔大步上前,金眸中闪烁着惊喜,“你还活着!太好了!” 玛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谢谢。” 威廉也激动道:“太好了!我就说有你在,一定会没事的!” 玛尔听到这话,没有接茬,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自嘲与痛苦。 迈克尔神色凝重地开口::“玛尔巴什,我们正要前往世界之墙支援联军。魔瑞寇的神力分身已经降临战场,率领英灵军冲破了最后的光壁屏障。现在世界之墙是我们最后的防线,若是连那里也失守,魔瑞寇真身降临,这个世界就彻底完了。” 作为梅西耶世界唯一的大贤者法师,他应该跟他们一起去。 玛尔看了他一眼,深褐色的眸子中掠过一丝痛苦,随即转过身去:“……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迈克尔诧异:“为什么?” 玛尔抿紧唇瓣,背对着众人:“如你们所见,我现在状态很糟,去了恐怕只会拖累大家。” “而且……”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但还是从喉间溢出一丝哀伤和心碎,“王子殿下不希望我去。魔王陛下大概也不会想见到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威廉关切地问:“你和瑞基发生什么了?” 玛尔垂下眼帘:“算是……闹僵了吧。” 他轻拂衣袖,身前浮现出一道翠绿色的传送门:“我已经完成了护送王子觉醒光暗之力、寻得黑环的使命。” “王子殿下已动身前往世界之墙,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离开之际,他深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郑重与诀别: “诸位,多保重。” 第169章 世界之墙 破晓时分的无尽海域,海面深邃如墨。 天际线上,一轮金色朝阳正缓缓升起,橘红色的晨辉如丝绸般洒向大海,在海风轻拂下化作粼粼波光向四周荡漾开去。天空中偶而有几只海鸟掠过,翅膀划破晨雾,发出清脆的啼鸣。 突然—— “咕嘟咕嘟——”平静的海面如烧沸般剧烈翻涌起来,无数气泡从深海中涌出,海水开始翻腾旋转。 下一瞬,一道夹杂着极致黑暗与圣洁光明的身影猛然冲破海面,冲天而起。 光明与黑暗在他周身交织缠绕,形成一圈圈恐怖的能量波。 随着那抹身影不断升高,整个海面都被他的力量所震动,呈现出环形的巨大波纹。强大的光暗之力甚至将天边初升的太阳都压制得黯然失色,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道划破长空的光圈。 与此同时,人界各地—— “天哪!那是什么?!” 渔港码头上,正准备出海的渔民们目瞪口呆地指向天空。 “快看!有什么东西从海里飞出来了!” “那些是翅膀吗?还有绕着的那个光环……” “是神迹!一定是神迹!” …… 整个海岸线上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仰望着那道在天空中急速飞升的身影。纯粹的黑暗之力遮天蔽日,交叉在黑暗中的极致光芒甚至盖过了朝阳的辉煌。 农田里的农夫放下锄头,城镇中的商贩走出店铺,就连王宫里的贵族们也纷纷走上阳台——所有人都在见证着这前所未见的奇观。 “是天使吗?” “不对,天使的翅膀是白色的……这个是黑色的……” “那就是堕天使?可为什么有圣洁的光芒?” 无数的猜测与惊叹声在大地上此起彼伏,而那道身影已经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天穹深处,只留下满天的光暗余波。 …… 瑞基振翅高飞,如逆天而飞的流星般一路冲出无尽深渊,漆黑的羽翼划破虚空,身后的暗色光环拖拽出璀璨的光带。 他穿透幽暗地域坚硬厚重的岩层,碎石如雨点般从身边掠过,但都无法伤他分毫。破海而出的瞬间,无尽海的海面被他的力量搅动,如同蒸腾的沸水般带起阵阵波澜。 这是他第一次飞这么高,这么远。 作为堕天使之首魔王晨星的儿子,他却天生没有魔力,更没有翅膀,只能当个走地鸡战士,因此在学院时没少被贵族同窗们阴阳嘲笑。 现在他终于有了翱翔天际的能力,还飞得这么高、这么快,要是放在从前,他早就兴奋地仰天长啸了。 可他没有时间高兴。 世界之墙的战局刻不容缓,他必须尽快赶去向父王复命。 他继续向上,越过云层,越过天际,最终抵达苍穹之巅——梅西耶世界的尽头,世界之墙。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曾经守护这个世界的七道彩色光壁已经支离破碎,光芒如残烛般微弱地闪烁着。还有最后一道银白色的光墙还在顽强地维持着,却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每一道已破碎的光壁下都铺天盖地地躺满了联军将士的尸骸——天使折断的羽翼、魔族破碎的兽角、精灵残缺的长弓、人类锈蚀的盔甲,鲜血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河流。 而光墙之外数十里处,密密麻麻的白色英灵军身披银甲,手持光剑,静静地排列着,像是在等待新的指令。 世界之墙内,三界联军的残部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幸存者们有的倚靠断壁喘息,也有的蜷缩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接受治疗。哀嚎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绝望的阴霾笼罩着每一个人。 瑞基望着这幅惨烈的景象,心中涌起阵阵寒意的同时也更加担心父亲的情况,于是加大力度振翅飞向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主帅大旗。 “什么人?!” 负责天空警戒的天使哨兵最先发现了他,连忙吹响金色号角。 警戒的嚎叫声刺破长空,瞬间惊动了整个营地。刹那间,无数道目光投向这个从天而降、背生六翼的修长身影。 瑞基降落在主帅大旗前,一边笨拙地收拢背后那六只巨大的黑色羽翼,一边开口道:“我是瑞古勒斯——” “瑞基!” 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从大旗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与激动。听到这个声音,围拥的人群立刻恭敬地让开道路,接着一名身着暗黑修身长袍的俊美男人从人群中大步走出,几乎是冲也似地跑到了他身前。 瑞基甚至来不及行礼,便被对方猛然拥入怀中:“瑞基——我的孩子!” 淡淡的冷香从对方身上传来,然而怀抱却格外炽热,瑞基能清楚地感受到父亲身体的颤抖和心脏急促的跳动声。 “父……父王?”瑞基眨了眨眼,声音紧张地有些发颤。 魔王晨星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过了许久才不舍地松开手。 他双手捧住瑞基的脸,暗红色的眸子急切地上下打量着儿子,那双平日里深邃威严的眼中此刻写满了担忧与心疼:“身上还疼吗?” 平时严厉的父王此刻眼中只有关怀,这让瑞基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小声回答:“回父王,不疼。” 见儿子面对自己如此拘谨畏惧,魔王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瑞基察觉到父亲情绪的变化,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连忙将头垂得更低,肩膀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魔王抿了抿唇,最终轻叹一声。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儿子额前凌乱的碎发,声音温和得近乎叹息:“……你辛苦了。” 瑞基如石化般僵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不、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的!” 他红眸不安地扫视着周围围观的人群,只觉得浑身如芒在背。于是悄然后退半步,急忙转移话题道:“父王——我找到黑环了!” 魔王颔首:“嗯。”随即他暗红色的眸子冷冽地扫向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 那一眼如威压厚重,寒锋似刀,围观者们瞬间感到头皮发麻,背脊生凉,于是立刻作鸟兽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魔王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他仔细端详着儿子片刻,然后轻握住瑞基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的帐篷前。 “长翅膀了?”他递过一件流光溢彩的暗色长袍和一条黑色长裤,“先去换套合身的衣服。” 合身的衣服? 瑞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袍—— 靠!自己的衣服竟然穿反了!难怪这衣服的衣带系不起来! 瞬间,他的脸涨得通红如熟透的苹果。 穿反了衣服,还被那么多人看见了! 啊啊啊!丢死人了啊! 都怪那几只该死的大翅膀! 瑞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几乎要埋到胸口了。他手忙脚乱地从父亲手中接过长袍,然后如逃命般冲进帐篷,“唰”地一声拉上了帘子。 魔王见状,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帐篷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片刻后帘子被“唰”地掀开,换好衣服的瑞基从里面僵着脸走了出来。 黑发红眼的王子身着一袭修身的暗色长袍,完美勾勒出他矫健的倒三角身形。只不过这件长袍的后背是大开着的,从颈部一直延伸到腰际,露出一大片如玉般白皙的肌肤。 “父……父王,”瑞基满脸通红,眼中写满了窘迫,“我能不能换一件别的?” 这衣服实在是太暴露了,他接受不了。 魔王疑惑:“为什么?很合身啊。” 瑞基深吸了一口气。 合身但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啊! 让他穿这种骚包衣服出门,还不如杀了他!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遮挡后背裸露的肌肤,小声抱怨道:“我……我不太习惯这样……” 魔王眯起眼:“可是你还不会用魔气凝聚翅膀吧?在学会之前,只能穿这种露背的衣服——就像天使们一样。” 瑞基脸色变得更僵硬了:“那您能教我怎么凝聚魔气翅膀吗?” 他打死都不想穿这种衣服,更不想当鸟人! 见儿子实在抗拒这种服装风格,魔王便耐心地开始传授如何将魔气凝聚成可供飞行的羽翼。在他的指导下,瑞基很快掌握了诀窍,黑色的魔气在他背后凝结成翼状,既能飞行又不会撑坏衣物。 学会后,瑞基几乎是火速冲回帐篷,换回了自己熟悉的黑色战士劲装。 魔王晨星遗憾道:“为什么不喜欢那件长袍呢?明明那么好看,高贵又优雅……” 还是他亲手挑的呢。 瑞基抽了抽嘴角,没有回答。 “对了,玛尔呢?”魔王忽然问道。 提起这个名字,瑞基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在起来:“我让他找地方修养去了。他在这里我会……分心。” 魔王道:“还是在意时间回溯前他对你做的那些事?” 瑞基猛地睁眼:“!” 当然在意! 囚禁也好,强迫也好,抽取血脉也好——这些伤害怎么可能一笔勾销? ……更别提这一世他还假扮药师接近自己,甚至对自己告白! 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跟那家伙算账! 瑞基别过脸去,咬牙切齿地回答:“……是。” 魔王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唉……真可惜。时间回溯前他差一点就成功击杀了魔瑞寇,吾本想询问他是如何做到的。” “从结果来看,他不仅掌握了魔瑞寇真身的确切位置,还找到了祂的致命弱点。否则不可能在将神格植入你体内、让你假死之后,仅凭一剑就重创神明。” 瑞基脸色愈发难看:“可是他没有时间回溯前的记忆。” 魔王垂眸:“……这样么?那只能另想办法了。” “真是可惜啊。”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传送门在帐篷旁边的大旗下展开,迈克尔带着威廉、蒂瓦和科恩从门内走出。 蒂瓦一眼就看到站在魔王身边的熟悉身影,激动得几乎跳了起来:“瑞基!你真的还活着!” 瑞基同样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蒂瓦跟条脱缰的蝮蛇,“嗖”的一下越过迈克尔,猛地扑蹿瑞基身上,四肢并用地死死缠住他:“啊啊啊!你知道我听说你死了之后有多难过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瑞基抽了抽嘴角,死鱼眼道:“是担心我死了,你就没有完美的渣男打脸工具人了是吧?” 蒂瓦瞬间松开手,冰蓝色的眸子心虚地乱转,“才、才不是呢!我也是真心实意为你担心的好不好!” 瑞基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声音温和了几分:“开玩笑的啦。谢谢你,蒂瓦,抱歉让你担心了。” 蒂瓦叉腰,下巴扬得飞起:“哼!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这样吓人了!” 威廉和科恩也走上前,开心道:“瑞基,你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迈克尔双手环胸,也跟着微笑道:“魔瑞寇的神力分身不久前宣布了你的死讯,要不是刚好遇见从深渊出来的玛尔巴什,我们还以为你真的遇难了呢。” 瑞基余光看到金色传送门已经关闭,却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有些别扭道:“你们见到他了?那家伙……去哪里了?” 威廉挠了挠金色短发,“玛尔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我们你不允许他来这里,所以他就没跟来。” 科恩在一旁补充:“他还说你和魔王陛下都不会想见到他。” 威廉关切地看着瑞基:“瑞基,你们两个真的闹僵了吗?” 瑞基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别过脸去:“……算是吧。” 威廉叹气,“那还真是遗憾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可能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还是想说——抛开过往的恩怨不谈,单就这次旅途而言,他对你真的很用心。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尽量说开比较好。” 科恩也深有同感地点头:“对啊,千万别像我一样,成了血淋淋的反面教材。有些话不说出来,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瑞基咬牙,最终长叹一声:“谢谢你们的关心。如果我们真能打败魔瑞寇活下来,我会找机会跟他把话说清楚的。”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听着的魔王晨星忽然开口: “为什么玛尔觉得吾会不想见到他?” 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 蒂瓦更是心直口快道:“我们不知道呀。” 然而瑞基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除了魔瑞寇之外,如果还有谁知道时间回溯前发生的一切,那必定是向他下达任务的魔王和光明神梅西耶! 而且他清楚记得,魔瑞寇在杀死玛尔之前曾特意说过,祂要让玛尔恢复时间回溯前的所有记忆! 也就是说——玛尔早就想起了一切! “那个该死的混蛋!”瑞基怒火中烧,双拳紧握,气得眼中几乎要喷出火花,“居然又骗我!!” 除了魔王之外的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魔王见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同时体贴地递给他一张追踪卷轴:“魔瑞寇的神力分身正在重新集结英灵军,大约还有三天才会再次发动攻击。” “他现在在人界南国的青竹林瀑布。” 言下之意,如果要去找玛尔,现在正是时候。 瑞基瞬间领会,拿过卷轴,然后“轰”的一声,六只由魔力凝聚的羽翼在他身后张开。 接着,他猛地振翅,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人界冲去。 魔王晨星在他身后道: “——记得问他魔瑞寇的弱点和真身位置,如果他愿意与你同来,那就更好了!” 第170章 给我道歉! 人界南国,青竹林瀑布—— 晌午时分,深秋的风越过山谷,吹进了这片藏在深山腹地里的青竹林。 万竿青竹如碧海摇曳,风过竹梢,发出细密的沙沙声。竹海深处立着一座小木屋,屋旁溪水潺潺。山间瀑布如银练垂落,在深潭中激起朵朵水花。 湛蓝的天穹中划过一道漆黑的流星,如陨石般径直冲向竹林深处的小屋。 “轰——!” 地面一阵颤动,瑞基猛地降落在小木屋前的空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刹那间,整片竹海瞬间如被推倒的麦浪,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竹叶纷飞,就连平静的潭水也激起层层波纹。 “玛尔巴什!!”瑞基收起魔气凝聚的翅膀,冲着那座朴素的小木屋扯着嗓子喊道,“你这个死骗子——给我滚出来!!” 片刻后—— 无事发生。 他刚才的喊声连竹林里的鸟儿都被他吓飞了,然而木屋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四周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瑞基红眸瞪着这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屋,眼里的火苗蹭蹭往上窜。 这混蛋!竟然敢装死! 他明明就在里面,他能感受得到他的气息! 瑞基指着门怒道:“你别给我装鸵鸟,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抓你!” 片刻后—— 依然无事发生。 瑞基气得眼里喷火,也顾不上什么礼不礼貌的,直接撸起袖子,抬起脚就往那扇破木门踹去—— “轰隆——!!” 巨响过后,整座小木屋像被龙卷风卷走似的,“嗖”地一声飞了出去,还顺带压倒了一大片无辜的竹林,然后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木头碎屑和竹叶漫天飞舞,场面壮观得堪比小型爆破现场。 ……啊? 瑞基保持着抬脚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化为废墟的木屋:“……不是吧?” 他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前面的废墟。 他就轻轻踹了一下,都没有用力,怎么就把这个木屋给踹得稀巴烂了? 碰瓷吗? “……瑞基?” 低沉磁性的男声从一旁传来,带着明显的惊喜与不敢置信:“你怎么来了?!” 站在废墟前的瑞基转头望去,原本气势汹汹的架势瞬间泄了气,眼中也闪过一丝心虚。 然而他不看还好,这一看眼睛差点被烫到。 眼前的男人显然刚从瀑布那边过来,浑身都湿透了。棕色的半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颊侧,几缕发丝贴着修长的脖颈,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淡青色里衣,因为全身湿透的缘故,薄薄的布料紧贴肌肤,将健硕的胸膛、精瘦的腰身和那诱人的人鱼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水珠顺着他的锁骨缓缓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瑞基顿时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他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可惜下身的裤子厚实许多,什么都看不到。 但仅仅是这上半身的风光就已经足够要命了。尤其是这种半遮半掩的暧昧感,比□□更撩…… ……等等! 他在想什么? 瑞基猛然回神,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美色给迷惑了? 简直太没出息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双手叉腰,先发制人道:“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刚才躲哪里去了!” 玛尔瞥了眼支离破碎的木屋残骸,眼角忍不住抽搐:“呃……我刚在瀑布那边打坐冥想。” “听到你的声音就赶紧过来了,但距离有点远,来晚了……”他的态度诚恳得过分,声音也温柔得要命,“抱歉。” 这种能溺死人的温柔让瑞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发作。 “话说回来,我的房子怎么了?”玛尔有些无奈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我的换洗衣服和储物袋都还在里面呢。” 糟糕! 瑞基嘴角抽搐,心虚地别开脸:“不、不知道,你这房子是怎么搭的,怎么风一吹就散架了。” 玛尔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哦……确实是我临时搭建的,可能不够结实。没砸到你吧?真的很抱歉。” 他这种温柔又卑微的样子让瑞基受不了了:“烦死了!你干嘛一直道歉?!” 要知道这家伙以前可是高冷得很,自从自己跟他告白开始追求他后,别说道歉了,连正眼都很少有给他的。 他现在这副样子,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魔界大贤者法师,更像旅途里那个温柔体贴的东方药师。 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玛尔见他发火,深褐色的眸子里瞬间闪过慌乱,“抱歉……不,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瑞基心里更烦了。 “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他挥手打断了他,“我来是想问你——” 他抬眼,红眸死死地锁住他的脸:“你已经恢复时间回溯前的记忆了,对吧?” 果不其然,玛尔听到这话,瞳孔骤然放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瑞基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得,实锤了。 玛尔也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便长叹一声,承认了。 瑞基双手环胸,冰冷道:“为什么?” 玛尔见他对自己如此淡漠疏离,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垂下头,沉默良久才艰难开口:“因为……那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保护你的办法。” 听着熟悉的“为你好”解释,瑞基气得笑了出来,“为了保护我,所以天天强迫我上床?” 玛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 他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破碎的低喃:“……对不起。” 瑞基依然双手环胸,红眸逼视着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 “为什么囚禁我?为什么强迫我?”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英俊绝伦、温文尔雅的男人,讽刺道,“没想到你外表这么斯文,xp竟然这么扭曲。” 玛尔闭紧的眼睛颤抖得更厉害,整张脸痛苦而扭曲,恨不得直接原地蒸发。那副模样就像被剥光了在众目睽睽下游街的处子,羞愧得无地自容。 瑞基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对方反应会如此激烈:“不是,你这什么表情?我就实话实说而已啊?” 玛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脖根都染上了绯色:“……我、我知道,我只是——” 他痛苦地捂住脸,然后像赴刑场般抬起头,深深看了瑞基一眼后立刻移开视线,声音颤抖着坦白:“我……我把你关起来是因为我怕你受伤,而我和你……和你……是因为我色迷心窍,我馋你的身子,我卑鄙,我下贱!” 说完,他深深垂下头,声音轻如游丝:“瑞基,真的对不起……我配不上你曾经的喜欢。” 瑞基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招了。 看着这个向来沉稳自持的男人红着脸说自己好色下贱,竟然有种莫名的喜感。 但他一时间竟然又有种这才是玛尔巴什的感觉。 不管他曾经对自己多么冷淡严厉,但他绝不是什么品行恶劣的人。 世间万物皆有欲望,魔族更是天性如此。别说恶魔了,光是人类因欲望犯下的罪行比他这点过分多了去了。 而且至少他敢作敢当,不找借口推脱。 瑞基原本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真正让他生气的是被欺骗和隐瞒,既然问出了真相,火气自然就消了大半。 而且该说不说,其实在和他上床时,自己也有爽到。 当然,就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哼。”他勾起嘴角,红眸闪着促狭,眼尾上挑,露出一抹邪魅的笑,“起码你没眼瞎,本殿下的外貌身材确实没得挑——能睡到小爷,算你走运。” 玛尔嘴角抽了抽,沉默地移开视线。 瑞基拍了拍手,“好了,算你识相,没再撒谎。下一个问题——” 他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玛尔:“你为什么要抽走我的血脉?” 玛尔见重头戏终于来了,抿了抿唇,诚实道:“因为那是唯一能杀死魔瑞寇的东西。” 瑞基眯起眼睛:“哦?为什么?” 玛尔认真道:“因为那就是黑环。” “瑞基,你身上流淌着的光与暗交融的神魔血脉,就是黑环。” 他抬眸看向瑞基,“上辈子我政变成功,击退叛军勉强稳住局面后,按彼烈王叔的指引来到常青城堡,找到了他留给我们的笔记。” “笔记里记录了你的真实身世,还有菲尼瑟斯的真实身份。” 瑞基喃喃道:“所以王叔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根本没有什么被邪神抽走灵魂的母亲……” 玛尔叹气,“彼烈王叔怕你伤心,再加上陛下也不愿意提起,所以才一直不说的。” “知道你的身世后,菲尼瑟斯五百年前将你推入深渊、煽动叛军、一直试图接触你的行为就有了解释——祂知道你是预言中的黑环,想要除掉你。” “为了寻找魔瑞寇的弱点,我在菲尼瑟斯接触我时假意示好,接近研究祂,最终发现——祂的致命弱点就是纯粹的黑暗力量。” “但祂的极端光明之力同样克制黑暗,能在黑暗生物和黑暗力量靠近前就将其消灭。所以正常来说,魔瑞寇确实是无敌的。” “除了你。” “你是神魔之子,奇迹般地同时拥有本该相互排斥的光暗之力。身为撒旦之子,你不会被光明灼伤;身为神之子,你也不会被黑暗侵蚀。” “于是我想出了一个计划:利用我原来世界的秘术,将你的神魔血脉转移到我身上,然后代你去刺杀魔瑞寇。” “我利用魔瑞寇对你的那丝恻隐之心,故意扮演负心汉,让祂以为我真的杀了祂的儿子。在祂愤怒时趁机用裁云剑刺杀祂,再用预备的法术通过祂分身与真身的联系,将光暗混合之力攻击祂的本体,成功重创了祂。” 说到这里,他有些懊恼地低下头,“但没想到祂竟然直接掀桌,消耗神格回溯时间……” “就差一点!我就差一点就成功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0-173 第171章 他有事瞒我 瑞基冷笑:“你是不是还挺骄傲的?” 玛尔察觉到他语气不对,立马闭上了嘴。 但他并未附和那话,反而倔强地别过脸去,挺直了胸膛—— 他确实挺骄傲的。 瑞基抽了抽嘴角。 好吧,能够一个人策划出这么一桩偷天换日的弑神计划,而且还差点成功了,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但是—— “你这混蛋是不是忘了,常青城堡里的笔记,是王叔留给‘我们’的?”他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甚至专门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玛尔有些心虚地望天。 瑞基怒极反笑,“孤胆英雄啊,玛尔巴什殿下?” 玛尔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那是——” “你闭嘴!”瑞基直接打断他,“为我好个屁!” “把自己塑造成十恶不赦的大反派,背负所有骂名自我感动……按我对你的了解,你八成还觉得自己是在替我铺路,连偷我那个便宜老爹的神格塞给我,也是抱着‘反正祂没发现,不薅白不薅’的想法是吧?” 玛尔紧抿双唇,闪烁的眼中写满倔强:“我我确实是为你好,希望那半枚神格能帮到你……” “少用这套来压我!”瑞基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他,“说穿了,你就是不信任我,觉得我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换句话说,你不但不信任我,还不尊重我——你这个自大又傲慢的混蛋!” “你还说我冲动鲁莽,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事,比我还冲动、还鲁莽!” 玛尔张了张嘴,最后落寞地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他轻声道,“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已经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任何不在掌控中的变数都会让他寝食难安。 玛尔抬眸凝望着面前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新生力量的心上人,心中苦涩翻涌。 瑞基说的对,自己确实自大又傲慢,完全不顾他的想法,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的王子是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一件供他摆弄的棋子。 他错了。 瑞基见他像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委屈巴巴地用那双深褐色眼眸望着自己,心里愈发烦躁。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不服吗?”他抬起手,本想给对方一拳,但还是强忍住了,只是轻推了他一下。 结果—— 玛尔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嘭”地一声栽进溪水中,水花四溅。 “?!!”瑞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发誓,我真的没用力“!” 玛尔无奈地坐在齐腰深的溪水里,苦笑道:“我得庆幸你没用力,不然我又得死一次了。” 他缓缓起身,刚刚半干的衣衫再度湿透,布料紧紧贴着修长的身躯。 “瑞基,你现在比以前强大太多了。”他凝视着岸上的黑发青年,深褐色眼眸中盛满了骄傲与深情,“真好。” 然而在那宠溺温柔的目光深处,却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落寞与苦涩。 他的殿下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那么自己也没有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了。是时候回中州,履行与天道的约定了。 只是…… 玛尔眷恋地抬眸望向瑞基,目光如水般缠绵。 他真的很想继续陪在小王子身边啊。 不过,在对他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后,瑞基大概再也不愿见到自己了吧。 “咳,下一个话题,”瑞基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你知道魔瑞寇的真身在哪里吗?” 玛尔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后点头:“知道。” 瑞基眼中一亮:“很好,祂在哪里?” 玛尔微微蹙眉,有些为难道:“具体坐标我也不清楚,但曾经与祂建立链接的裁云剑可以追踪到祂。” 瑞基点头:“喔……也就是说,得靠你那把剑开路,我们跟着它走?” 玛尔紧张地点头:“对。” 瑞基打了个响指,“明白了!” 他看向玛尔,双手环胸,强势道:“你带我去找祂!” “不准拒绝!”话虽霸道,但他的眼神却闪烁不定,“"你、你之前对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这是你该还的债——听到没有!” 玛尔闻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无奈却温柔至极的笑容:“遵命,殿下。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好!”瑞基满意地点头,随即利落地转过身,“就这么定了!” 他背对着玛尔,肩膀线条绷得笔直,突然开口:“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 玛尔察觉到他语气有些不对劲,紧张道:“你说。” 瑞基依旧背对着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声音闷闷道:“如果我说……我还喜欢你呢?”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瞬间将玛尔的世界轰得一片空白。 ……什么? 瑞基在见到自己那样卑劣不堪的一面后,怎么可能还喜欢他?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腿。 钻心的剧痛从大腿处传来,确定了他没在做梦。 既然他没在做梦…… 玛尔瞳孔剧烈颤动,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那道熟悉的背影。 瑞基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但那对白皙耳朵此刻却红得像要滴血,彻底出卖了其主人内心的紧张。 玛尔复杂地垂眸。 他……他…… “对不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如蝴蝶振翅,却重得压得他喘不过气。 当初答应天道百年内设法回归中州世界,换取天道拯救瑞基时,天道曾特别警告过他——在回到中州之前,绝不允许与黑环,也就是瑞基相恋。 【汝二人本不该相遇。】天道的声音冰冷,【倘若你还要逆天而行,只会为他带来更悲惨的结局。】 他曾试图反抗天道,曾妄想弑神,曾狂妄地以为能凭一己之力逆天改命。 然而残酷的现实让他明白,自己是多么渺小,又是多么不自量力。 自己的一番折腾,反而差点害死瑞基。若非他血脉强悍、命格强硬,早就被自己克死了。 他不敢了,他彻底投降了。 只要自己的王子能平安活着,他便别无所求。 “你——!” 瑞基猛然转身,一把揪住他湿透的衣领,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为什么?!” “你他丫的——我以为……我以为……”他声音剧烈颤抖,“告诉我!既然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为什么在旅途中,明明被我拒绝了,你还要主动追求我?!” “该死的混蛋,耍我很好玩吗?!” 瑞基红眸里盈满了泪花,而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他连揍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已经不心碎了,他心累。 然而在看到玛尔明明拒绝了自己,脸上却浮现出心如死灰般的痛苦落寞,还有那看向自己时深情而隐忍的眼神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你……是不是不能和我在一起?”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玛尔瞳孔骤然收缩的那一瞬间,瑞基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看见玛尔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自己的手指,却在即将相触的瞬间猛地收回,垂首颤声道:“对不起,瑞基。” 瑞基见状,张了张嘴:“那你——”喜欢我吗?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再问喜不喜欢,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算了。” 他双手环胸,冷笑道:“那我猜你也没办法告诉我原因,对吗?” 玛尔抿紧双唇,点头。 瑞基继续追问:“这和你一直不会死的原因有关系?” 玛尔避开他的目光:“……我不能说。”他身上有禁制。 这就是承认了。 瑞基心中长叹,与这家伙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追求他时更是将他的微表情分析得炉火纯青。虽说不说了解他的内心,但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耸了耸肩,故作潇洒道:“……我知道了。” 瞒就瞒吧,这家伙又不是第一天、第一次瞒他了。 他要哪天不瞒着点什么,那才叫见鬼!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玛尔一眼。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知道! 呸! 他瞥了眼旁边被自己不小心打得稀巴烂的木屋,有些心虚地别开脸:“你去收拾一下,然后我们就出发去世界之墙。” 玛尔点头:“好。” 话音刚落,他指尖流转起青翠的魔力,破败的木屋在温柔光芒的包裹下如时光倒流般重塑,恢复了原貌。 他走进屋子,很快换上了那件熟悉的金绿暗纹法师长袍。丝缎般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单边金丝眼镜重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深棕色的长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用绿色丝带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温柔地贴着颊侧。 瑞基再次见到他这身装扮,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上次见他穿这衣服时,自己还对他心怀怨恨,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狗眼才会爱上这样一个大渣男。 而现在…… 算了,不想了。 “走吧。”他转身向前,朝玛尔挥手,“跟我去拯救世界吧!” “瑞基,等一下。”身后传来玛尔温柔的声音。 瑞基停下脚步,眉梢轻挑,转身道:“又怎——” ……么了? 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悄然递到了他面前。 花瓣层层叠叠如丝绸般柔软,露珠还在花蕊间闪闪发光,花朵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 瑞基红宝石般的眼眸瞬间睁大,惊讶道:“这、这是——” 玛尔修长的手指轻捏着花茎,深褐色的眼眸如盛满星辰的夜空,温柔而深邃:“抱歉,那天辜负了你的玫瑰。” 微风轻拂,花香更浓,他的声音如醇酒般低沉醉人: “这支是我的赔礼,若你不嫌弃……请收下吧。” 第172章 棋盘已经摆好 世界之墙—— 三界联军最后的力量汇聚于此,在布满蛛网般裂痕的世界之墙后严阵以待。众人凝视着光墙百里之外那片如白雪皑皑的英灵大军,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慷慨赴死的决绝。 光明神梅西耶、魔王撒旦、人皇凯撒——三界至尊率领着各自的精锐部队立于光墙之前,准备迎接英灵军最后的冲击。 忽然,一道淡绿色的传送门出现在联军方阵后方。 “啊!他们来了!” 迈克尔察觉到这股熟悉的魔力波动,欣喜若狂:“终于回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翘首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金绿暗纹法师长袍的棕发男子从传送阵中缓缓走出,怀中轻抱着一本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金绿色魔法书。他身后紧随着一位黑发红眸的绝美青年,修长矫健的身形在世界之墙的圣光下如出鞘的剑般凌厉。 “那是大贤者法师,新册封的魔界二王子殿下——玛尔巴什撒旦森!” “还有预言中的救世主,黑暗光环的化身,魔界王储——瑞古勒斯撒旦森!” “没想到传说中的救世主竟然是地狱的恶魔,真晦气……” “嗨!该死的人类,你蛐蛐我们殿下什么呢?想死吗?!” “王储殿下的脸色……他真的能如预言所说击败邪神吗?”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蔓延。 迈克尔激动地朝他们招手:“瑞基!玛尔!快过来!” 面对三界联军的议论纷纷,瑞基充耳不闻。 他面如菜色地向前走着,联军方阵见他走来,如潮水般自动分开,为他和玛尔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瑞基,你还好吗?”玛尔跟在他身后,关心道,“还是晕传送阵吗?” 瑞基摆了摆手,竭力保持镇定:“我没事。” ——才怪! 那种被丢进漩涡里疯狂甩动的感觉,不论什么时候他都无法适应! 他讨厌传送阵!! 瑞基带着玛尔来到魔王晨星身边,“父王,我来了。” 他看了眼身后微笑的玛尔,撇了撇嘴,“还有他。” 魔王晨星暗红色的眼眸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颔首:“嗯。” “玛尔,”他将目光投向这位名义上的养子,声音低沉威严,“你能带瑞基找到魔瑞寇的真身吗?” 玛尔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紧张地俯身道:“回陛下,可以。” 魔王也没有问他怎么找,只是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玛尔微微一怔——没想到魔王对自己的态度竟与从前无异,虽算不上亲近和蔼,却也并没有冷淡疏离。 他连忙深深俯首:“能为陛下和王子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 魔王见他如此拘谨,又瞧了瞧那个双手环胸、望天望地就是不肯看向这边的儿子,不禁有些无奈。 他抬手轻拍玛尔的肩膀,语气温和了几分:“无需如此拘谨。你身为异界之人,却愿为此方世界挺身而出,吾等当向你致谢才是。” “至于你与瑞基之间……”他暗红的眼眸在二人间轻扫,“你们的事,吾便不予置喙了。” “愿你们能如往昔那般,相互照应,然后——活着回来。” 人皇凯撒身披金辉战甲,如雕塑般高大挺拔,脸庞棱角分明,神情坚毅不屈。他的金发如烈日般耀眼,碧眸如深海般蔚蓝,声音也十分铿锵有力:“这个世界,就托付给二位了!” 玛尔郑重颔首:“自然。我们绝不能让这方天地被魔瑞寇抽干生机,化作死寂荒芜——拯救苍生,义不容辞!” 人皇凯撒欣然一笑:“好!说得好!” 瑞基凝视着面前这位传奇人皇,心中涌起深深的敬意。 他还挺佩服他的。 凯撒虽然面容年轻,却已在世界之墙与英灵军苦战百年。按人类寿命,他早该老死了,若非梅西耶的神力庇佑,他和麾下的人类将士们应该也都早死了。 更何况魔瑞寇为了那道预言,屠尽了所有“王之子”,其中便包括人皇的所有血亲。得知如此噩耗,若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和不灭的信念,绝不可能撑到今日。 想到这里,他肃然起敬,也郑重点头:“请放心,我定竭尽全力击败魔瑞寇,守护我们的世界!” 这时,浑身笼罩在金辉中的神明缓缓撤去圣光,露出了真容—— 一个淡金色头发的花白胡子老头。 “瑞基,出发前先与你的伙伴们道别吧。”老人抚摸着银白的长须,慈眉善目地说道。 瑞基对梅西耶这副模样倒是见怪不怪,毕竟在他认知中,光明神可是父王的父神,绝对的老头中的老头,这幅模样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一旁的魔王晨星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仿佛不忍直视般别过了脸。 “瑞基!!” 梅西耶刚说完,蒂瓦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就从一旁传来,“王子殿下!!” 蒂瓦身边,还跟着威廉和科恩。 威廉看到站在瑞基身边、一身华服的玛尔,眼中闪过欣慰的笑意:“看来你们终于说开了。” 瑞基双手环胸,下巴微扬,“哼……算是吧!” 科恩也用力点头,“好好好,看见你们和好我就放心了!” 话音一转,他眼神闪烁,紧张地攥着法杖,朝玛尔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个……玛尔巴什殿下……” 玛尔修长的手指扶了扶左眼的单边金丝眼镜,温和道:“嗯?” 科恩见男神态度温和,“唰”的一下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您……我……我一直无比仰慕您!您是我心中的偶像!” 他双手颤抖着将法杖递出:“您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玛尔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抱歉,我不觉得一个签名能帮到你什么。” 这种后辈求签名的事,实在太过奇异。即便是题字,也不会将自己的名字留给晚辈友人。 蒂瓦趁机落井下石:“我就说嘛,这家伙心眼小得很。你一路上那么瞧不起他,他肯理你才怪。” 玛尔无语地睨了她一眼,摇头轻叹,随即翻开怀中的罗洁爱尔之书,从中抽取一页制成法术卷轴,递给科恩:“这枚流星爆卷轴赠与你,愿能在危急时刻助你一臂之力。” 科恩见到传说中的罗洁爱尔之书时,眼中瞬间绽放出璀璨光芒,接过卷轴后更是激动得几欲晕厥。 男神亲手制作的卷轴! 啊啊啊!他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蒂瓦,你见到阿斯蒙迪斯大公和莉莉丝夫人了吗?”瑞基问道。 蒂瓦眼中绽放出如花般绚烂的笑意:“见到了!父亲和母亲都安然无恙!我将夜鬼婆偷走的权杖和项链物归原主,他们高兴极了!” “而且……而且他们还夸奖了我。”她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夸我竟然真的能与你一路同行,坚持到最后!这可是父亲母亲有生以来第一次给我如此高的评价呢!” “但我知道,没有你跟玛尔,我早就死啦,更不可能和迪娃重逢。”她抬眸凝视着二人,冰蓝色的眸子如星辰般闪烁着真挚的光芒,“瑞基,我的殿下,你们一定要击败魔瑞寇,平安归来啊!” 随即,她转向玛尔,语调中带着难得的郑重:“好好照顾殿下,就像你当药师时那样——听到没?!” 玛尔唇角上扬,如春风化雨般温和:“嗯,纵使粉身碎骨,我也会护他周全。蒂瓦,放心吧。” 蒂瓦满意地点头,“这才差不多!” 接着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指着玛尔道:“以后也不准当冰山了,你知道瑞基因为你那张该死的扑克脸,私下里偷偷伤心过多少回?” 玛尔歉疚地望向身侧的王子,深褐色眼眸中满含温柔:“抱歉,瑞基。我没有意识到,以后不会了。” 瑞基被他们整的有点受不了了:“哎呀哎呀,阿斯蒙蒂瓦,你差不多得了啊!而且他现在可是父王正式册封的二王子,对王子殿下客气点,听到了吗?” 然后他又转头,朝玛尔嗔道:“你也真是的,能不能有点脾气?别总让她这么欺负你!” 玛尔瞥了眼气嘟嘟的蒂瓦,笑得眉眼弯弯:“嗯,我记住了。” 瑞基转向威廉:“大叔。” 威廉依旧身着那套熟悉的光明圣骑士战甲,胸前依然佩戴着爱尔琳公主赠与他的圣星十字徽章,只是这一次,他颈间还悬挂着一枚重镶天光太阳石项链,如小太阳般温暖地闪烁着。 瑞基凝视着那条项链,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五百年前的画面——金发飘扬的精灵公主悄然将他送回魔界时那阳光灿烂、自信飞扬的模样,以及纯白法师塔中英灵温蒂那如瓷娃娃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紧咬下唇,双手握拳至指节泛白:“大叔,我会赢的。” “我一定会为爱尔琳报仇!” 威廉听到逝去的挚爱之名,湛蓝如海的眼眸瞬间湿润,那张刚毅的面庞上泪光闪烁。他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按在瑞基肩上,用力点头:“嗯!我相信你!” “但你也要好好保重,瑞基。”他咧嘴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雪白的牙齿与胸前太阳石同时绽放出耀眼光芒,“也别为了他人过分勉强自己——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 告别伙伴后,瑞基与玛尔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光墙之外,白茫茫的英灵大军开始缓缓向世界之墙逼近,如潮水般汹涌。 决定梅西耶世界生死存亡的最终决战,即将拉开帷幕。 “瑞基、玛尔,你们快去找魔瑞寇的真身吧,”迈克尔身披战甲,鎏金的眼眸中燃烧着战斗的烈火,“这里交给我们!” 瑞基和玛尔郑重颔首:“好!” 临行前,魔王晨星一改往日的高贵冷傲,用力将瑞基拉入怀中,轻吻他的额头。 “保重,吾儿。” 这个吻如羽毛般温柔,却又重如千钧: “你永远是吾的骄傲。” 第173章 预言成真 世界之墙一处不起眼的边缘角落,玛尔缓缓抽出裁云剑,剑刃在光墙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裁雲】,为我们带路吧。” 话音落下,裁云剑身绽放出淡青色的华光,修长清雅的剑身轻颤,发出空灵的嗡鸣。 玛尔转身向瑞基伸出手,深褐色的眼眸温柔如水:“瑞基,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瑞基盯着他的掌心看了一片刻,最终还是伸手,将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 玛尔唇角勾起一抹如花般绽放的温柔笑意,随即十指轻柔地与他相扣。 两人紧握着手,跟随着裁云剑离开了世界之墙,向着浩瀚宇宙中那处两个世界交汇的神秘夹缝飞去。 宇宙空间和梅西耶世界截然不同。这里一片虚无,但不是无尽深渊那种黑暗而绝望的虚无,而是空灵的虚无,是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神秘领域。七彩斑斓的光束如丝绸般柔美地交织缠绕,编织出梦幻而绚烂的光谱,美得令人窒息。 很快,他们来到一团瑰丽无比的星云面前。 裁云剑轻吟一声,带着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入了这片如梦如幻的紫色星海。 星云的中央,悬浮着一团炽烈刺眼的白色圣光光团——那是魔瑞寇真身的所在。 感受到光团中汹涌澎湃的神圣之力,瑞基红眸轻瞥身旁的人,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释放出体内的光暗之力。他一面与那股强横的神圣之力相抗衡,一面将光暗之力如羽翼般展开,把身旁的人护在身后。 不论玛尔在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现在这具身体终究是堕天使的血脉,极致的光明依然可能对他造成伤害。 纵然他因为那把剑而拥有不死之身,但这并不意味着死亡的时候不会疼。 瑞基在心中轻叹——虽然这家伙实在气人至极,但既然自己有能力庇护,那就护着他吧。 毕竟这个人从小到大,确实帮了他太多太多。 进入圣光星云内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恢宏壮丽的神殿。 数十根银白如玉的擎天巨柱撑起穹顶,神殿尽头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圆形棱镜,其中流转着绚丽灿烂的七彩光华。 神座高台之上,紫罗兰花开得正盛,花瓣层层叠叠如紫色的海洋,馥郁的花香充满了整座神殿。 那张高贵华美的神座之上,坐着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高贵而优雅,像是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魔瑞寇慵懒地翘着二郎腿,单手轻抵着脸颊,手肘随意地搭在神座扶手上,银白如月光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饶有兴味地审视着面前的两人。 “——魔瑞寇!!” 瑞基冲在前面,气势汹汹道:“找到你了!!” 魔瑞寇伸手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吾既不瞎也不聋,无需如此大呼小叫。” “冒冒失失的,还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瑞基瞬间炸毛:“我才不是小孩子!!” 魔瑞寇轻笑,“容易生气还喜欢反驳,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瑞基:“你——!!” 玛尔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按住他颤抖的肩膀,随即抬眸直视那位白发神明:“魔瑞寇,我们是来取你性命的。” “为了保护梅西耶世界,你必须死。” 魔瑞寇闻言,漂亮的银眉优雅地挑起:“哦?” 祂修长的手指指向玛尔,对瑞基道:“不错,开门见山,不拖泥带水——看见了吗,瑞基,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瑞基气得跺脚:“我才不要你来教我做事啊!” 他猛地从背后拔出一柄漆黑如夜的长剑——那是一把骨剑,剑身深邃如深渊,剑柄缠绕着黑色羽翼,整柄剑萦绕着至纯至暗的恐怖魔气。 玛尔惊讶地看着这把剑:“瑞基,这是——” 瑞基得意地扬起下巴:“你以为只有你能从脊骨里抽剑?” “这是我的羽翼所化之剑,纯黑暗属性的!”他将剑尖直指魔瑞寇,眼中燃烧着战意,“魔瑞寇,受死吧!” 魔瑞寇眨了眨那双如紫水晶般美丽的眼眸,随即无奈地扶住额头:“你……唉。” “莫名其妙地燃起来不说,连拔剑都要攀比,完全就是个幼稚的小孩啊。” 祂缓缓起身,神威如山岳般压迫而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二人:“吾不得不说,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真不知道该称你们为‘奇迹’,还是打不死的蟑螂。” 玛尔嘴角忍不住抽搐。 打不死的蟑螂——这个比喻还真是…… 有点伤人啊。 瑞基再次暴跳如雷:“呸!!你才是蟑螂!我要是蟑螂,那你就是变态的白色大蟑螂!” “而且,蟑螂又怎么了?现在这只蟑螂要来取你狗命了!被蟑螂杀死的神明——啊哈,还真是可悲呢!” 魔瑞寇闻言非但不怒,反而仰天长笑,清朗的笑声在神殿中回荡:“确实,你说得对。” “只不过——”祂周身骤然浮现出天河般璀璨的圣光,气势瞬间攀升至巅峰,“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呢。” 一柄银白如星辰的长剑凭空出现在祂手中,剑尖直指瑞基与玛尔,神光凛冽:“事已至此,那便无需多言——来战!” 瑞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战意,怒喝一声提剑直冲而上。 “铛——!!” 光与暗两柄神剑激烈相撞,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恐怖冲击波,紫罗兰花瓣纷飞,整座神殿都为之颤抖。 当瑞基与魔瑞寇缠斗之时,玛尔谨慎地游走在后方,确保自己处于瑞基黑环力量的庇护范围,而不是魔瑞寇那片极致光明的死亡领域。 他虽然不会死,但死亡后再复活很浪费时间。 深褐色的眸子冷静地观察着魔瑞寇的每一招每一式,以及整座神殿的力量流动轨迹。 瑞基虽在魔界堪称剑术大师,但那也仅限于梅西耶世界的魔界。而魔瑞寇却是经历并毁灭了两个世界的古老神明,曾与祂交手过的自己再清楚不过祂的可怖实力。 单论剑术,瑞基绝不是魔瑞寇的对手。 想到此处,他伸手召唤出罗洁爱尔之书,金绿色的书页哗啦啦翻飞,无数黑暗魔法如游蛇般从书页中窜出,悄无声息地融入瑞基身上散发的暗之力中。 玛尔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 瑞基也许剑术不如魔瑞寇,但他并非孤身一人—— “瑞基,向右闪避!!” 魔瑞寇手中银光骤然消失,电光火石间,瑞基听到玛尔的急切提醒,凭借野兽般的直觉向右翻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道致命的银色剑芒。 瑞基挽了个剑花重新站稳,猩红的眼眸死死锁定魔瑞寇,心中暗呼好险。 要不是玛尔及时提醒,那一剑能把他给穿成串。 魔瑞寇见状,紫眸微眯,不悦道:“二比一?” “瑞基,对战时让他人相助……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耍赖呢。” 没想到瑞基并未被激怒,反而得意地咧嘴一笑:“我们还就二比一了怎么着?” 说着他手上攻势更加凌厉,“我们是来灭你的,只要能打败你,管它几对几!” 魔瑞寇见激将法无效,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上却露出一抹冷笑:“只可惜,蝼蚁就是蝼蚁,就算二比一你们也赢不了!” “既然你们如此不要脸,那吾也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祂亦加重力道,银剑如雷霆般劈下,攻势也更加狂暴。 一时间,这对父子战得天崩地裂,神殿震颤,光暗交织如末日降临,竟是难分难解,不相上下。 望着眼前瞬息间便从美轮美奂的神殿化作恐怖光暗战场的景象,玛尔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震撼—— 瑞基真的变得无比强大了。 他已从那个只会凭借蛮力横冲直撞的少年,蜕变为如今这位能够驾驭世间最强两种力量的救世主。 玛尔敏锐地观察到,瑞基的剑刃已能触及魔瑞寇雪白的衣角,而当魔瑞寇在挥剑的同时对瑞基施展魔法攻击时,那些强大而恐怖的法术竟未能伤他分毫。 原来瑞基一直在巧妙地利用体内光暗对冲产生的能量作为天然护盾,而即便身体受创,体内的光明之力也会瞬息间治愈一切伤痕。 不得不感叹,这种将天赋发挥到极致的能力,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瑞基虽不通魔法,却天生就是一位无与伦比的战士。 玛尔能察觉到的,魔瑞寇自然也发现了。祂眼中开始浮现出烦躁,原本完美的攻势也渐显破绽。 眼见魔瑞寇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瑞基牢牢吸引,玛尔抓住时机,暗中驱动潜伏在瑞基黑环之力中的法术,对邪神发起偷袭—— “呼——!”瑞基的黑剑如死神镰刀般划过神明完美无瑕的脸庞,刹那间银色神力如喷泉般从伤口涌出。 魔瑞寇瞳孔骤然紧缩,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脸颊上的伤痕,不可置信地看着瑞基。 瑞基冷笑一声,趁胜追击,继续出剑。 玛尔则在一旁默契配合,法术如影随形地干扰着邪神,不讲武德地继续偷袭。 终于—— “扑哧——” 瑞基的黑剑毫不留情地没入了白发神明的胸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第174章【终章】 第174章 终章 “呼——呼——” 华美绝伦的神殿已化作满目疮痍的战场,充满深坑和废墟,残垣断壁间还散落着破败的紫罗兰花瓣。 瑞基面容狰狞地凝视着面前的白发神明,手中黑剑狠狠向前推进一寸。 “嗬……嗬……”魔瑞寇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终于浮出一丝脆弱。祂剧烈喘息着,黑暗之力如噬骨毒蛇般迅速侵蚀着祂的神躯。 “魔瑞寇!”瑞基死死地盯着祂,“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魔瑞寇紫罗兰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瑞基,艰难地笑道,“若是吾说,吾乃是你的父亲,收手吧,莫要再战,你会停下吗?” 瑞基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冷笑着反问道:“那么当初在无尽深渊时,我若是哭着说我是你的儿子,求你住手,不要杀我、不要伤害这个世界,你会停手吗?” 魔瑞寇哈哈大笑:“当然不会!” 瑞基咬紧牙关,握剑狠狠向前推进,将祂死死钉在神殿尽头的华贵神座上,“那我也不会!” 正如玛尔所言,极致的黑暗之力果然是魔瑞寇的致命克星。 黑剑上的纯粹魔气一触及祂的神躯,便如饥饿的猛兽般疯狂吞噬着祂的生机。不过几个呼吸间,祂半边胸膛已被染成墨黑,身上那层银白神辉也急速地暗淡下去。 望着魔瑞寇如此虚弱的模样,瑞基心头莫名一颤。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强大得令人绝望的神明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 纵然不愿承认,但祂确实是自己的父神。 而现在,他正在杀死他的父神。 魔瑞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迟疑,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怎么,儿子,下不了手了?” 玛尔的声音从身后急切传来:“瑞基!别被祂蛊惑了!” “想想陛下,想想所有人!”他斩钉截铁道,“魔瑞寇纵然是你的父神,但祂绝不会为了你而改变——当断则断,瑞基,做出你的抉择,并且坚持到底!” 瑞基猛地咬牙,猩红的眼眸再次死死锁定被钉在神座上的白发神明,拼尽全力催动体内的黑暗之力,通过黑剑疯狂地灌注进邪神的神躯。 玛尔说得对,自己必须抓住机会,彻底击杀祂! 他肩上背负的是整个梅西耶世界,是自己深爱的那片土地,是那个有着所有珍贵之人的家园…… 自己决不能输! 魔瑞寇看着他坚定的样子,轻哼一笑,随即缓缓向后仰靠在神座上,眼帘轻阖。 明明是被黑剑钉于神座,神力生机如潮水般飞速流逝,祂却仿佛仍高居云端,依然是那位睥睨众生、掌控万物生死的无上真神。 “干得漂亮,瑞基。” 祂安然靠在神座上,声音不再是分身时如陈年白葡萄酒般的优雅甘醇,而是低沉慈悲、如远古钟声般悠长深邃的神之音。 眼帘轻启,雪白的睫毛如羽翼般缓缓掀起,露出那双已褪去深色、变得如雾般浅淡的紫罗兰色眼眸。 瑞基凝视着那双浅紫色的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颤栗,鬼使神差般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要毁灭世界? 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残忍? 为什么曾经祂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杀死自己,却始终没有下手,而是让他过得生不如死? 他有种预感,倘若现在不问的话,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魔瑞寇勾起嘴角,轻笑道,“你问题可真多。” “但吾快死了,便回答你吧。” “为什么要毁灭世界——”祂狂傲地笑了,“因为吾乐意。” 瑞基和玛尔同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因为你乐意?!” 就这?! 尤其是玛尔,他简直不能理解这种脑回路:“你是说仅仅因为一时兴起,就屠尽了两个世界的无数生灵,抽走了他们的灵魂和世界的本源之力?!” 魔瑞寇斜睨着他们,漫不经心地笑道:“对啊。” 祂缓缓张开双臂,下颌高傲地扬起:“吾乃神,我有毁灭世界的能力,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很难理解吗?” “世间多少凡人都曾幻想过毁灭世界,但他们只能空想,而吾却能真正做到——多么美妙啊。” 玛尔咬牙切齿,声音颤抖着:“可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就因为你的一念之间而消逝,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因此破碎,多少相爱的人天人永隔——你简直自私至极,罪恶滔天!” “哈哈哈哈哈——”魔瑞寇仿佛听到了天下最荒谬的笑话,放声狂笑,瑞基握剑的手都能感受到祂胸膛的剧烈震动。 “他们幸福或悲惨、欢喜或哀伤,这些与吾何干?”祂眼中满含嘲讽,“他们无力阻止吾夺取其性命,便说明他们活该去死。”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弱者依附强者的同时,又畏惧忌惮强者,便企图用所谓的道德枷锁来束缚强者、操控强者。”魔瑞寇冷笑,“甚至他们还不知足,还妄想主宰世界。” “可惜,只要强者不落入他们的话语陷阱,不被其影响,死的依然是那群蝼蚁。” “弱者们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凄惨无比、毫无尊严可言。” “一想起那群蝼蚁被吾碾死时的不甘与痛苦……”魔瑞寇“咯咯”笑了起来,“吾便觉得无比畅快!” 瑞基浑身颤抖,声音嘶哑:“那现在呢?一直高高在上的你马上就要死了,被你瞧不起、不想要的儿子亲手杀死!” “你还觉得畅快吗?!” 魔瑞寇凝视着握着黑剑的儿子,轻笑道:“不畅快,当然不畅快。” 祂长叹一声,“但是吾接受。” “吾既能选择践踏他人,便也接受有朝一日被人践踏。” “不过没想到最终还是败给了一则预言,真是不甘……但,吾不后悔。” “吾其实一直很好奇,自己究竟能走多远。”祂怅然长叹,“看来只能走到这里了。” 魔瑞寇大半身躯都已被黑暗侵蚀,祂缓缓抬起仅剩的右手,银色圣光在指尖如星辰般闪耀。 “瑞基!小心!!”玛尔见状,惊恐地喊道。 然而魔瑞寇动作更快,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指轻点在瑞基心口。 指尖的银色光芒瞬间融入瑞基体内,而做完这一切后,魔瑞寇的身躯被侵蚀得更加迅速。 瑞基感受着那股熟悉力量涌入身体,瞳孔骤然紧缩:“这是……神格?” 魔瑞寇轻勾唇角,“嗯。” “……为什么?”瑞基咬牙颤声问道。 魔瑞寇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身后的玛尔,嗤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你现在用不上,但将来会有用的。” 瑞基鼻尖发酸:“呸,你会有这么好心?” “不是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吾现在大抵就是如此。”魔瑞寇的身躯开始如星砂般点点消散,祂深深凝视着瑞基,浅色眸中破天荒地闪过一抹歉疚。 祂轻叹一声,伸手温柔地拂开瑞基额前的碎发:“吾……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不配被你唤作父。” “忘记吾,然后好好活着吧,瑞基,和晨星一起好好活着。” “要强大、要自由、要快乐、要幸福……” 神明的声音渐渐虚无缥缈,最终化作无数晶莹光点,在神座前悄然消散。 瑞基僵立在原地,身体始终保持着黑剑刺入神座的姿势,如雕像般纹丝不动。 “瑞基……”玛尔忧心忡忡地上前,手轻抚上他的肩膀,“你可还好吗?” 瑞基肩膀剧烈颤栗,晶莹的泪珠在猩红眼眸中打转:“……可恶、太可恶了……” 他猛地甩开玛尔搭在肩头的手,声嘶力竭地咆哮:“你们真是太可恶了!!” 玛尔的手僵在半空,深褐色眼眸微颤:“瑞基……” “你们这些自我感动的混蛋!!”瑞基用力闭上双眼,怒吼道,“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伤害了别人之后,还总是用自残和赴死来赎罪,让被你们伤害的人痛不欲生,背负着害死你们的血债,独自收拾你们留下的烂摊子……” “自私鬼、彻头彻尾的自私鬼!!我真是受够了!!”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你们!”他几乎是尖叫着喊出声,“我生命中的痛苦和不幸都是拜你们所赐!” “甚至包括现在!”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什么叫忘记祂,然后好好活着?” “忘记自己其实没有老娘,只有一个差点杀穿世界的疯子爹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忘得掉?!” 玛尔眼眸微颤,想要上前安慰,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没比魔瑞寇这个无良父神好到哪里去,只能心虚地杵在原地,默默承受着他的怒火。 “还有你!你这个混蛋!!” 果不其然,痛骂完魔瑞寇,现在轮到他了:“我真是讨厌死你了!” “什么叫‘我挟恩图报、沾沾自喜,把你当仆人使唤’、‘我爱你,与你何干’、‘被我喜欢上,是你这辈子最恶心、最倒霉的事’?!”瑞基一边泪如雨下一边怒视着他吼道,“就算是……我他丫的管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这么说就是过分!太过分了!!” “既然你那么厌恶我,那我也讨厌死你了!” 玛尔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手足无措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 “闭嘴!”瑞基狠狠跺脚,“我不想听你再说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是为你好’,‘我迫不得已才这么说’!” “你就是说了,还拿剑捅了我!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伤害就是已经造成了!再怎么狡辩都没用!!” 他恶狠狠地瞪着玛尔,泪水哗啦啦地流淌:“我重生时甚至发过誓,等这一切结束后,就把你赶出魔界,此生再不相见!” 玛尔心脏像是一下子被利刃刺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能凝视着瑞基那双泪水盈盈的红眸,满怀歉疚地垂下头:“……我明白了。” 瑞基咬牙切齿:“你明白什么了?” 玛尔垂着头,声音颤抖:“等我们回去后,我就……离开魔界。” “你——!!” 瑞基听罢,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瞬间被彻底引爆:“你——好好好,你想走是吧,那就走!给我滚得远远的!!” 这时,神殿开始坍塌。 失去魔瑞寇神力的庇护,这座千年神殿正被宇宙次元间的狂暴力量撕裂,巨石如雨点般坠落。 “瑞基!”玛尔一把抓住哭成泪人的王子,“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否则就永远出不去了!”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瑞基猛地甩开他的手,将黑剑收回脊骨,背后六只由纯黑魔气凝聚的羽翼瞬间展开,振翅冲天而起。 玛尔无奈地抽出裁云剑,青光一闪便追了上去:“不是那个方向,是这边!” …… 世界之墙—— 正在猛攻世界之墙的英灵大军忽然停止了一切动作,随即化作无数晶莹光粒,在晨曦中如泡影般消散。 战场上瞬间失去了敌军的踪迹,只余下遍体鳞伤的三界联军。 联军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整个世界之墙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呼吸。 “铛——” 不知是谁手中的武器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赢了?”一名士兵声音颤抖着,不敢置信地开口。 “我们赢了!王子殿下赢了!我们的救世主赢了!!” “梅西耶世界胜利了!” “我们活下来了!” 如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瞬间席卷整个联军,震撼云霄。 威廉将手中的炎阳巨锤缓缓背负身后,手掌轻抚着胸前的圣星十字徽章,回首凝望着身后那片蔚蓝如海的梅西耶世界,湛蓝眼眸中闪烁着欣慰与解脱的光芒。 公主,我的爱尔琳…… 他做到了。 他坚持到了梅西耶世界获得最终胜利的这一刻。 “——他们回来了!” 人群中,有人遥指着世界之墙外那两道急速朝此处飞来的身影,高声喊道:“瑞古勒斯王子殿下、玛尔巴什王子殿下回来了!” “我们的英雄凯旋归来了!!” 瑞基收起羽翼,看都不看玛尔一眼,径直朝自己的父王奔去。 “父王!”他眼眶通红地单膝跪下,俯首恭敬道,“我完成了使命!” 他哽咽着说:“我、我杀死了……” 魔王晨星弯腰将他扶起,语气温和:“不要勉强自己了,瑞基。” 他将瑞基轻柔地拉入怀中,手掌轻抚着他的后背:“你做的很好,我为你感到骄傲。” 瑞基再也忍不住,扑进父亲怀里嚎啕大哭。 他做了正确的事,但也确实失去了一位至亲。 纵然那人看似不值得眷恋,却终究是给了自己一半血脉的父神。 玛尔见蒂瓦、威廉、科恩,还有迈克尔和联军将士们都关切地围拢上来,扶了扶眼镜,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悄然退到了人群后方。 这个世界的危机已经解除,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瑞基已经成长到超越自己的高度,不再需要他了。 况且时间回溯前,他说了、做了那么多令他伤心的事,还间接害死了彼烈王叔…… 哪怕瑞基不说,他也没有脸继续留在魔界。 他眷恋地凝望着扑在魔王怀中的王子,随即双手紧握成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再见了,我的殿下。 玛尔退到人群后方的瞬间,瑞基便敏锐地察觉到了。 起初他不想理会,因为一想起那家伙在时间回溯前当着菲尼瑟斯说的那些话他就生气。 但当他看见玛尔真的转身就走时,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这个混蛋,居然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说走就走! 气死他了! 魔王晨星见他死死盯着那道落寞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摇头轻笑:“不去喊他回家吗?” 瑞基猛地转头,红眸瞪得滚圆。 虽然他将头用力地拧朝一边,不去看玛尔,但他朝对方离开方向微倾的身体,早已出卖了主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魔王晨星轻笑:“好歹也是二王子,岂能随意离开……对吧,瑞基?” 瑞基高傲地扬起下巴,“没错!” “父王,我这就去替您教训那个自大又无礼的家伙!” 话音刚落,他猛地拨开人群,如疾风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玛尔站在世界之墙的边缘,看着下方蔚蓝的世界,正在思考着去哪里研究穿越次元的方法比较合适。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瞳孔骤然紧缩,这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谁。 “喂!” 心爱之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衣袖被人紧紧扯住。 他颤抖着转过身,看向那双眼角微红、却如烈火般明亮的红眸。 瑞基揪着他那件绣着精美暗纹的金绿色法师袍,艰难地开口: “父、父王让我……叫你回家,可……可不是我要来的!” 玛尔颤声道:“我……还可以回去吗?” 听到这话,瑞基瞬间挺直了胸膛,傲然道:“哼,你可是魔界的二王子!不回潘地曼尼南,你还能去哪里?” “跟我回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