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人出了点问题(快穿)》 1、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 她的头被按在狭窄肮脏的水池里。 器材室后面放清洁工具的空间,水池里冲过拖把,拧过抹布,水阀常年泡在潮湿里,在灰白瓷上洇出一条长长的红色锈痕。 她睁开眼睛,看见水里交织的长发和翻滚的灰尘。 意识还没反应,躯体已经开始本能的捕捉空气,眼前吐出的气泡猛地开始回冲。 猩冷。 “咳……”她终于想起来咳嗽和挣扎。 再一次被按进水里。 “唔……” 哗啦—— 飞溅的水珠沉沉砸在斑驳的地板上,没有回落。 她被两个人大力掼到角落里,手指下意识拽住水池边缘。 “想好了吗?” 高处传来清甜的声音,听起来是很年轻的女性,尾音拖长,像小孩子撒娇。 喉咙和鼻腔火辣辣的痛,头脑混乱,眼前是一片模糊跳跃的灰绿色——那是瓷砖。 毕竟是不同生态环境下模拟成长出的躯体,生理系统与外来意识有细微的排斥,她闭了闭眼,能感受到大脑深处错综复杂的神经末梢猛地舒展,而后飞快蜷缩。 庞大的感知力只工作了一秒,便随着融合而逐渐迟缓。 闭塞潮冷的空间。 外面在下暴雨。 有很多人,未即膝盖的裙摆,赤/裸的小腿交叠着出现在她面前。 “这么爱当狗,也当一下我的,好不好?” “不愿意?”她垂着头不吭声,谢荣嘉有些不高兴,想了想却又笑了,“真是条好狗,你只听我姐的,是吧?” “席倾,”一只黑色小皮鞋的鞋尖抵上她的肩膀,“谢年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席倾—— “……进入……传送……” “……基因受限……感知神经网络正在退化,熵值降低……感知能力下降56%……记忆力下降64%……行为能力下降……学习……” “……情绪波动率增加98%……生理性病发率增加231%……短寿死亡率增加309%……” “……融合率达到99.99%。“ ”信息匹配完成。” “莉莉祝您得偿所愿,旅途愉快。” 她叫席倾。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小世界。 莉莉之前提醒过她,受限于小世界的进化程度,她身体的各项数据会因为基因的限制、所处的生活环境而自动调整,甚至会出现滞后。 但不必过于担心,毕竟是尚未演化成型的世界,本质不过是一段时空碎片,背景又简单,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最适合她这样的偷渡客。 偷渡客。 她没有进入小世界的权限,只能依附有年的潜意识,身份也是由对方的潜意识设定。 潜意识认定,她是她的——? “来嘛,好狗,叫一声主人听听。” 谢荣嘉笑嘻嘻地蹲下来,伸出手,打算去扳对方的下巴。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高处那扇小窗户投过来天光,几道人影分割着,晦暗微弱。 原本呆滞的人影动了下,抓住了谢荣嘉的手腕。 湿的,带着水,冰冷的手指。 并不突然,但过于用力,指尖嵌入了白皙的肌肤,泛出青灰色的痕迹。 谢荣嘉吓了一跳。 席倾缓缓抬起头,湿漉漉的发丝胡乱贴在脸上,发梢滴下脏水,洇入被扯得凌乱的校服领口,她抬眼,薄薄的眼睑折叠,一双黑白两色的瞳珠在微弱的光线下竟显得突兀,好似失焦。 她直直地盯着谢荣嘉。 谢荣嘉甜美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两秒钟后才想起后退,手腕却还被对方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你——!” 席倾歪了下头,眼珠机械般转动,努力去辨认她的面孔。 “放开我!”女孩挣起来。 她的朋友说:“让你放手,听到没有?” 她的朋友说:“傻了吧!找死是不是?” 席倾被两个胳膊暴力推肩,只能松开手。 谢荣嘉猛地后退几步,有人去扶她,被她推开,手腕上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她低头看去,皮肤上已经留下几道清晰的指印。 谢荣嘉回过神,脸上露出恼怒,冲过来—— “砰”的一声。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室外暴雨声涌进来,夹杂着雨水砸出的尘猩。 “荣嘉。” 轻飘飘的两个字,几乎冷淡。 谢荣嘉的动作却一下子顿住,歪了个踉跄。 有人站在门口,问:“干什么呢?” 是谢年。 谢荣嘉脸上狠厉的表情消散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她怯懦,回头,收起胳膊,站直身体,“姐……” 谢年撑着伞。 停了停,她收了伞放在门边,走进来,黑色校裤垂叠落在白色运动板鞋上,鞋底轻轻踩着地板,留下一串浅浅的水痕。 她都没看席倾。 谢荣嘉就已经开始反射性解释。 “我,我可没打她,她……她上次不是惹你生气了吗,我就是,替你出气,给她个教训。” “教训?” 谢年慢慢走到谢荣嘉身边,“轮得到你教训?” 谢荣嘉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没有人敢帮她说话,她的朋友们面面相觑后都老老实实地退在一旁,空间安静。 半晌,谢年抬手:“手机。” “啊?”谢荣嘉微怔,“什么?” 谢年瞥了眼角落里的人。 谢荣嘉反应了下,“哦哦”两声,提起声音:“我没拍她!她有什么好拍的,我又不想干嘛……真的……咳……”她的声音在谢年平静的目光中变得心虚,看向左右,“哎呀,你们谁拍的,手机手机手机。” 旁边的人一听,赶忙把藏在背后的手机解了锁,递过来。 谢年接过,低头,纤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相册,垃圾箱,网盘。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是一室暗沉中唯一的亮色。 “看吧,我还没动她呢,”谢荣嘉在一旁嘀咕,脚尖微微踮起,试图窥探她的动作,“好了吧,删的够彻底了。” 谢年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手机扔回去,目光却依旧盯着谢荣嘉:“你的手机。” “我?我没拍,我真没拍!” 谢年抬了抬眼皮:“给我。” 谢荣嘉撅起嘴巴,磨蹭了两秒,但还是害怕,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拿了出来,粉色的手机壳,尾巴垂挂着流苏和人物小卡。 谢年用她的脸解锁,点开通讯软件,选择头像,进入聊天界面,长按拍摄。 “姐,你……你干嘛?” 谢年后退两步,将手机对准了房间里的场景。 镜头缓缓扫过狼狈倒在地上的一截身影、水湿后肮脏的地板、浑浊不堪的水池、昏暗混乱的环境,最后定格在谢荣嘉身上。 她站在几个学生中间,一身干净漂亮的校服,上衣下裙,但不同于学校统一批发的松垮,而是在品牌店里定制的同款,裁剪得舒适妥帖。她还扎了蓬松的丸子头,头上别着一个蓝色闪银的发卡,耳朵上点缀着几颗碎钻,整个人既贵气又可爱—— 跟周围的一切多么格格不入。 谢荣嘉有点蒙,反应过来后伸手要挡镜头,被谢年一巴掌拍掉,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姐!” 她捂着手倒吸一口气。 谢年置若罔闻,手指轻轻一点,干净利索地点击发送,而后拇指按住语音键,手机凑近唇边。 “小姨,看见了吗?您的宝贝女儿谢荣嘉,”她微顿,眼尾扫了一眼谢荣嘉,咬字清晰:“烂掉了。” 谢荣嘉一愣,脸色骤变。 “你干什么!”谢荣嘉尖叫起来,扑向谢年要抢手机。 谢年抬腿,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她的腹部。 谢荣嘉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手臂带翻了一旁放了杂物的塑料桶,瓶子、刷子、抹布乱七八糟地摊开,散落一地,脏水浸湿了她的校服裙摆,白净的腿蹭到污渍。 空气凝滞了两秒,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你……姐!你打我?”谢荣嘉一手撑地,指着她,声音颤抖,带出哭腔和恨意,“我杀了你!” 她挣扎着爬起来,手里随便抓了个盒子狠狠扔向谢年,张牙舞爪地想要冲上去,却被她的朋友牢牢抱住腰。 “荣、荣嘉,荣嘉,那是……别冲动。”压低声音的劝。 “你凭什么打我?谢年……呜!你为了一条狗打我?你是我姐!” 谢年只在躲避时侧了侧身,她把粉色壳的手机直接丢进旁边的水池,并没有看声嘶力竭的谢荣嘉一眼,反而望向抱着她的女孩。 声音很淡:“出去。” “啊,好,好的,姐,”那女孩哆哆嗦嗦地应了,立马拽着谢荣嘉就往外走,“荣嘉,别闹了,快,走了。” “你放开我!谢年!呜呜,我什么都没干!我要告诉妈妈!你欺负我!你又打我!我要告诉大姨……”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脚步声噪杂而急促,还有人贴心地关上了门,将谢荣嘉的恼羞成怒和气急败坏隔绝在外。 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 暴雨声变得遥远,水滴声被放大。 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仰着脸,怔怔地望着谢年。 她看起来真是糟糕,衣衫凌乱,湿淋的头发黏在脸上,水汽把这些黑色的发、眉、眼睫染得像浓稠的墨,把白色的皮肤洇得像薄薄的纸。 给人感觉轻轻一戳就会破碎。 谢年慢慢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睛。 黑白分明。 “你为了一条狗打我——”谢荣嘉说。 真像。 可怜的。 狼狈的。 只看向她的。 狗。 谢年微微勾了勾唇,脸上却无一丝笑意,伸出手,温热干净的指尖贴着发根插进去,有些用力地抓住她的发,像抓住一把柔韧的海草。 她注视着她暴露出来的脸。 她的脖颈因为她的动作全部张开,颈线舒展得过分,脆弱的喉管在薄嫩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她的目光在她的颈上停留了一秒,又看向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席倾。”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好好学习,天天向上(2) 席倾紧紧跟着谢年。 暴雨,有风,雨串子被吹得斜飞,雨伞不太管用,身上被扑了更多的水,布料凉津津地贴着身体。 终于走到教学楼下,谢年大步跨上阶梯,脸色微沉,眸底藏着冷意。 一楼有一面巨大的仪容镜,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在其中掠过。 谢年余光瞥到,忽然停下。 “你就这么回教室?” 席倾看着她:“……嗯。” 她一路上抓着伞,大半都斜给谢年,现在全身都湿透了,裤脚正在汩汩淌水,脸和脖子像被水管浇过。 教学楼里的灯都开着,刺眼的白光从头顶打到她身上。 看起来,比被谢荣嘉欺负的时候还惨。 偏她自己一点不觉得,依旧安静地站在那,眼中没有任何抱怨和委屈。 谢年皱起眉,停了停,还是转身。 正在上课,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只剩下她们的脚步声。 谢年停在二楼,左转,路过三年级(一)班,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谢年推开门,带着席倾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一位老师,正坐在桌前批改作业,看到两人的样子明显愣了下。 “谢年,这是怎么了?” 席倾站在后面,看着谢年的背影。 她也穿校服,扎马尾,领口整洁。 她头发上也潲了雨,只是不多,细小的水珠毛茸茸地串在发间。 席倾听到谢年说:“赵老师,她需要换身衣服。我在高老师这里留有一套备用的校服,过来取。” 温和清冷的语气,礼貌,疏离。 她现在是学生的样子。 好学生的样子。 “哦,行,你自己去拿吧。”赵老师应了一声,又忙站起来,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条干净的毛巾,“干嘛去了,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席——席倾是吧,来,先擦擦,别着凉了。” 席倾接过毛巾,低声说了句:“谢谢。” 高老师是她们班的班主任,谢年轻车熟路,从柜子里拿出纸袋,“赵老师,我带她去洗手间换一下。” 赵老师点头:“快去快去,别感冒了。”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她们穿行过去,有的教室门没关,偶尔有好奇的目光探出来,落在她们身上。 席倾也看向她们。 谢年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她右肩胛骨上,指尖的力度透过湿漉的布料传过去。 席倾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 谢年在压着火气。 上一节课是体育课,三年级(1)班和二年级(2)班的时间刚好重叠,快下课的时候,谢荣嘉的朋友把席倾锁进了器材室。 这一节课是数学课。 而谢年是好学生。 好学生有自己高标准的秩序敏感,很少迟到,也很少翘课。 而且还下了大雨,鞋子变得湿哒哒的,裤子也被雨水溅得潮湿。 谢年讨厌雨天。 洗手间用了节能灯泡,光线柔和,与走廊里的冷调白明暗对比清晰,甚至显得有些昏暗。 谢年把装着衣服的纸袋丢到洗手台上,“快点换。” 冷淡挑剔的语气,不耐,烦躁。 席倾手里还拿着赵老师给的毛巾,闻言“哦”一声,把毛巾放到纸袋上,低头拉开外套拉链。 晨曦一中的校服主打蓝白两色,春夏季是天蓝白,但今天早上就开始刮阴风了,席倾身上穿的是秋冬季的藏蓝白外套,全湿透了,颜色更深,布料变得沉重。 里面是一件纯白的t恤,湿了大半,单薄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削瘦的肩线。 席倾的动作没有停顿,脱完外套,抬起胳膊,把t恤也脱下来。 身后猛地吱呀一声。 席倾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谢年迅速用脚尖踢上了原本半掩的洗手间门。 她眉头皱着,有点惊讶又有点恼怒地看着席倾。 “门都没关,你不会去里面换!” 门口对着的是一整面墙,镜子也没有反射死角,还是上课时间,席倾动了动唇:“你让我快点……” 谢年说:“我让你快点,又没让你在这儿脱!” 她脾气变得好差,即便席倾有心理准备,依旧有些适应不了,一下子抿起唇——慢半拍的,她忽然想起莉莉。 莉莉说,她进入这个世界后情绪波动率会增加98%,是真的。 停顿了下,席倾一声不吭地提起纸袋。 “算了。”谢年又说。 席倾从镜子里看向她,目光疑惑。 谢年双手抱胸,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就在这儿吧。” 席倾只好又把纸袋放回去,伸手去翻里面的外套。 “先把你头发擦干净,擦干净再换。” 席倾停下动作,又去拿毛巾。 外面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砖石上,砰砰迸溅。 席倾解开头发,黑色的发圈卷了两根发丝,被她毫不在意地缠回到腕上。 少年人的发质柔韧,束缚得久了,松开后留下一条波纹状的痕迹,但现在湿了水,被手指轻易打散,痕迹变浅,蜷成凌乱的大卷。 她的头发不算长,散下来勉强及背,尾梢垂在肩背的连接处,清浅的水痕顺着骨与骨柔软的间隙慢慢滑落,融进白色的内衣。 谢年的目光停在那里。 内衣是最简单的运动款式,无扣,纯棉,像小背心。 小学生一样。 她心中嗤笑,但眼睛依旧流连她的肩,背,腰—— 肩线流畅。 脊背轻薄。 腰,也纤瘦。 是因为发育期么,长成这副骨细肉嫩的模样? 她抬眼,想要去镜子里寻找更多的,赤裸的肤色。 “席倾,” 她索性走过去,“我帮你擦。” “哦。” 席倾转过身,把毛巾给她。 谢年说:“低头。” 席倾低下头,还贴心地岔开腿。 高矮差恰到好处,谢年拿着毛巾覆上她的头发,她想垂眼探究她同为女性的身体,但又为对方的乖顺感到愉悦。 她胡乱揉搓她的发,好一会儿,才抬起另一只手梳理。 慢慢的,温热的指尖点上脖子的皮肤,平直的锁骨,光滑的胳膊,腰。 因为翘课、大雨、寻找她、看到她被别人欺负、看到她被别人欺负、看到她被别人欺负而产生的火气全部都抛诸脑后,转而涌出一种新奇的趣味。 “席倾,你的腰好细。” 她把毛巾盖她头上,一边用手指丈量她的腰。 她的声音被无意识压低,像气声,像窃窃私语。 “嗯,”席倾吸吸肚子,“饿的吧,我现在好饿。” 有点萎靡,又很认真的语气。 蠢蛋。 谢年想,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她很少跟别人这么亲密,她最亲密的人本来就是席倾,她可是她全天二十四小时的保姆,跟班,哈巴狗。 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摸别人的腰。 怪不得,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腰——细腰摸起来的手感真不错。 她摸她的腰,感受着掌心里细腻柔韧的肌肤,一边慢腾腾地问:“痒吗?” 席倾摇头。 谢年垂眼看着,用了些力气握住她的腰侧,手指轻易陷进软肉,细腻,柔韧,几乎摸不到骨骼的存在。 席倾张了张嘴,提醒:“谢年。” 谢年无动于衷,又过了会儿才松了手,后退一步,“换吧。” 席倾从纸袋里拿出外套,彼此身形差不多,她直接套上,拉链从低处往上拉,覆盖了腰,胸,脖子,一直到下巴。 然后去脱校裤。 谢年丝毫不知道要尊重别人的隐私,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腿看。 校服外套定制的偏大,衣摆一直垂到腿根,倒显得两条腿笔直修长。 她用一种同龄人之间隐秘的审视心理打量席倾的身体。 只是对方毫不在意。 她的身体很快被衣物完全包裹。 谢年忽然觉得无趣。 她转身。 席倾提起装着湿衣服的袋子,跟在她身后走出洗手间。 一节课已经过了大半,但因为有谢年,高老师什么也没问,点点头让她们进来。 谢年的位置在右中三排临走道,席倾在她身后。 两人坐下,同桌把卷子往她桌上移了移,席倾辨认出来,从桌上一叠卷子中翻出来一张一样的。 她垂着头听了一会儿,抬头去看谢年。 谢年是好学生,一坐下就进入状态,坐姿舒展挺直。 她低头做笔记,看黑板时,手便随意搭在桌沿,指间夹着细长的笔,手背上的肌肤薄而润,腕细而柔—— 游泳池旁,这只手收了回去。 青春明媚的校园剧场由此变成了阴晦黑暗的迷雾剧场。 一般来说,能演化出小世界的剧情张力都很足,再加上有世界中心维护,即便其进程有些微坎坷扭曲,时间和空间也会自行修复。 但现在,那人在世界演化成功前死去,小世界失去自我修复的源动力之一,便只能循环往复,直至消弭。 消失几个尚未形成的小世界对世界中心来说只是正常损耗,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一旦触及红线,世界中心便会对相应负责人进行消杀,而席倾的本职工作是对此监督,调查,处置。 处置—— “席倾。” 席倾抬了抬头。 讲台上的女人随手掰断粉笔头,“你来回答,这道题选哪个?” 席倾站起身,看了看黑板,又看了看桌面。 旁边偷偷摸摸地探出一支笔,笔尖的位置对准最后一道选择题——是她同桌童欣怿。 席倾扫了一眼,看见题目后括号中间黑色字体的b,只不过上面划了一道鲜红深刻的线。 “选a。”席倾说。 高老师又掰断了一截粉笔头,不再看她,直接问:“谢年,你选的几?” 谢年连站也没站起来:“c。” 高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嗯,选c是对的。” 高老师手里的粉笔点上黑板,“咱们不是第一次讲了,导数的基本概念,左右异数相等时,则函数在该点可导,且该点的……” 她没让席倾坐下。 席倾继续站着。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好好学习,天天向上(3) 席倾继续站着。 过了好几分钟,高老师终于朝她压压手。 “你坐吧,上课好好听,发什么呆?少上大半节课还走神!我就奇怪了,这都高三了,马上就高考了,怎么看你们一点都不着急呢……” 外面雨下得很大,中间还打了一次雷,震天撼地的。 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后高老师提醒道:“你们一个个的别着急走,这么大雨,等等雨停,或者让你们家长过来接。” 高老师一走出教室,同桌童欣怿就把抽屉里的手机拿出来,声音理直气壮:“妈妈,快点来接我放学,快点快点!雨太大了,高老大都说最好让家长接。” 她连发三条语音才把手机放下,转头就问席倾:“席倾,你刚才干嘛去了?” 谢年没动,席倾便也没动,低着头钻研试卷,一边说:“雨太大,我被困在体育馆了。” 童欣怿不太信:“体育课结束的时候不是还没下雨吗?” 席倾说:“我帮老师搬东西,没听见铃声,等搬好的时候就下雨了。” “哦,”童欣怿说:“好吧。” 她抬起手指盖嘴巴,凑近席倾的耳朵小声问:“谢年把你接回来的?” 席倾说:“嗯。” 童欣怿皱了皱鼻子。 她还想说什么,被手机的震动打断。 席倾看向窗外,她们教室在二楼,视野里一片山茶树树冠,被学校的工作人员养得极好,枝叶肥绿,如今也被暴雨染成墨色。 谢年放下笔,站起来整理书包。 席倾也放下了笔。 谢年的同桌说:“谢年,晚上你要是找到别的解题思路,记得手机发我,求求了!” 席倾的同桌说:“席倾,你现在就走啦,好羡慕有专车,我什么时候能有这待遇!” 谢年说:“嗯。” 席倾说:“拜拜,明天见。” 席倾的专车,其实就是谢年的专车。 席倾住在谢家,席倾的母亲曾经是谢家的保姆,所以席倾也是保姆,谢年的保姆,学校里很多同学都知道。 但谢年说:“无不无聊。” 谢年说:“谁告诉你的,我要名字。” 谢年说:“你们造谣这些东西,是想校园霸凌吗?” 可谢年又说:“席倾,给我买个面包。” 谢年又说:“席倾,黑板报你替我做。” 谢年又说:“席倾,谁允许你跟她说话的!” 小敏阿姨在教学楼一楼接她们,给席倾带了伞。 席倾默默撑开,跟在两人后面去校外停车场。 上车后,小敏阿姨给她们一人递了双一次性拖鞋,“我看你俩鞋子都湿了,快换上。” 席倾道了谢,弯腰换掉鞋子。 谢年同样,她坐在后车座右侧,换完鞋子就拿起平板,席倾在车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放大的试卷截图——她在问线上的辅导老师。 谢年真的是好学生。 她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她聪明,勤奋,努力,还特别漂亮,家境优越。 但她杀了人。 十分钟车程到谢家别墅,车子一路开到地下车库,两个人一起上楼洗手吃饭。 做饭的阿姨对谢年的喜好了如指掌,餐桌摆的满满当当,晚上离开之前还留了夜宵在保温箱里,放到二楼小客厅,厨房也留了些给席倾。 吃完饭,谢年去二楼,席倾去负一。 负一是保姆住的地方,但也并非闭塞,整个空间被打通做了一个豪华影音室,只有席倾住的地方偏僻,在角落里。 席倾的身份由有年设定。 有年设定她在这个世界里有位母亲,叫席禾心。 席禾心从前确实在谢家做保姆,主要是做点心,她手艺很好,谢年的母亲谢文君很喜欢她的厨艺,席禾心就经常做一些送到她公司,后来还自己单开了个小作坊,慢慢承包了谢氏集团总公司的下午茶,再后来又开了冷链加工厂,谢氏集团旗下大部分酒店都给禾心禾意下过订单。 但作为交换,席倾要留在谢家陪着谢年。 席倾在书桌上看到了一个相框,相框里照片上是一对相互依偎的母女,很亲密的样子,表面看不出有什么隔阂,两人的面容都与她极像。 席倾拿在眼前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她又观察了这个房间,不算大,东西也不多,书和被褥摆放的都很整齐。 席倾慢慢将这些东西跟脑子里的信息做好核对,确认清楚后才去浴室洗了洗,换掉了尚在潮湿着的内衣。 从浴室出来,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在书包里拿出数学书从第一页一张张翻开往后看——这些知识看起来好像并不太难,只不过对她来说实在过于陌生了。 三年级(1)班是学霸聚集地,她现在的学习成绩在(1)班只算是中等,平常考试排名二十位上下,全年级六十上下。 根据小世界灌输她的认知,她现在是高中生,主业是学习。 谢年很看重自己的成绩,席倾觉得她也该努力。 席倾想的很好,虽然有基因限制,但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应该跟谢年大差不差,那谢年能做到的,她应该也可以。 她认真伏案,结果看到第二章的时候脑子就开始懵懵的,很难理清那些个字母与数字之间的关系。 她再看一遍,她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式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 她变得焦躁,甚至开始手脚冰冷,面皮发烫。 她想起来莉莉。 莉莉是席倾大脑认知计算系统的仿生体,因为不同世界生命体的进化差距,席倾的思维方式甚至记忆都可能会改变,所以在进入这里前,她不得不将自己的仿生大脑提前外置。 莉莉说,她的学习能力会降低。 果然! 席倾第一次生出低落的情绪,因为学习! 竟这般难熬! 她倒在床上,听到外面在打雷,她毫无反应,听到墙上内线电话响起来,也没有一丝力气—— 谢年很少去负一层,家里只住了她们两个,影音室几乎闲置,至于席倾,谢年每次都是打电话叫她上来。 但今晚,她打了两次,席倾都没接。 谢年臭着一张脸下楼——如果说她在外人面前爆发坏脾气的概率是10%,那在外面面对席倾爆发坏脾气的概率就要翻倍,如果是在家里,那就要再再再翻倍。 走廊是感应灯,她一出现就亮起来,谢年想了想,记起保姆房好像在右边。 房间门一推就开了,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 谢年径直走进去,脸色阴沉:“席倾,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席倾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年伸手去拽被子:“席倾!” 被子毫无阻力,一下子掀开,露出里面的身影。 谢年动作停住。 走廊里的光被房门剪出一个梯形照进来,光感朦胧,席倾的身体蜷缩着,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边,眉心紧蹙,皮肤泛出不自然的潮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病态。 谢年微皱眉,在她的记忆里,席倾应该从来没生过病,她身体很好,经常陪自己晨跑、打球,五公里轻轻松松,所以才出落得腰细腿长——但现在,她生病了? 谢年不确定地伸出手,摸席倾的额头,指尖一触碰,就感到了不对劲。 她发烧了。 谢年歪了歪头。 停了一会儿,她弯下腰,看席倾的脸:“席倾?” 席倾不吭声,依旧紧闭着眼睛。 谢年又站了几秒,转身回到楼上,翻找药箱。 药箱里的东西并不多,几盒常用的感冒药和退烧药,还有些创可贴消毒水纱布之类的,谢年翻出一盒退烧药,又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席倾身边。 回来才发现,床上被子还是之前掀开的模样,忙伸手帮她盖好。 谢年站在床边,先是小声叫席倾起来吃药,席倾越没反应,她的声音越小,生怕吓着她一样。 自然是叫不醒的,谢年只得自己去拆了药盒,看说明书扣出来两粒胶囊,打算直接塞进席倾的嘴,可席倾发烧生冷,牙关咬着,怎么塞也塞不进去。 谢年出一身汗,都打算去掰她的嘴巴了,席倾才睁了睁眼。 “席倾!不准睡!吃药!张嘴!” 席倾的意识还在游离,下意识别开头,被捏瘪的胶囊掉到枕头上。 谢年差点要发脾气。 结果席倾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望着她,干涩的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却清晰:“……年年?” 谢年愣住了。 半晌,她回:“干嘛……” 席倾抿唇,一下子露出一个好似委屈可怜的表情,却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谢年,或许是因为发烧,黑白分明的两个眼珠看过来竟让人也觉得灼热。 “你……”谢年的声音轻起来,伸手指蹭她睫毛,长长的,软软的,蹭了好几下才说:“你发烧了,席倾。” 席倾反应了一会儿。 莉莉说,她的生理性病发率增加—— 她生病了。 啊,不是因为学习。 “你先坐起来,”谢年去拿药盒,“我拿了退烧药,吃完药就好了。” 席倾说:“好。”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倚上床靠。 谢年将新的胶囊重新塞进她的嘴里,这次特别顺利,席倾顺从的张开嘴巴,口,唇,吐息,皆是滚烫,鼻端有类似水蒸气般的东西扑在她指尖。 谢年收回手,捻了捻手指才去端水杯,喂她喝了几口水。 “多喝点。” 席倾就着她的手把水喝完了。 谢年说:“你嘴巴好热,呼吸也很热,手很凉。” 席倾说:“嗯。” 谢年说:“吃了药就别烧了,你脑子本来就不好用。” 席倾没说话。 席倾阖上眼,很累的样子。 谢年说:“你睡吧,现在可以睡了。” 席倾“嗯”一声,乖乖躺回被子里,谢年的手垂在床边,被她轻轻拉着。 谢年没躲,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扭着身子,用另一只手把杯子放回桌上。 回身时席倾已经闭上了眼睛。 谢年看着她的脸,她一直不记得开灯,房间一直借的是走廊的光,光线朦胧。 席倾的脸还红着,唇色微湿。 停了一会儿,谢年又想起来忘记给席倾量体温。 真是麻烦。 谢年想。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好好学习,天天向上(4) 第二天早上不到五点半谢年就下了楼。 这次没忘记拿体温计,给席倾量了量,三十八度六,但席倾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昨晚那样子烧到几度。 谢年说:“你今天就在家休息,我帮你请假。” 席倾迷迷瞪瞪的,“好……” 谢年走到门边,又回去摸了摸席倾的脸。 烧了一晚上,脸上干干的,但依旧很软,很滑,细腻的像瓷器。 席倾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给她摸,没挣扎。 也没力气挣扎。 谢年上去吃早餐,告诉阿姨席倾生病了,让她照看。 六点整,她准时坐上车,前往学校。 席倾吃了一次药,又沉沉睡了一场,直到快晌午才爬起来,四肢还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小敏阿姨正在餐厅打包午饭,要给谢年送去,看见席倾的样子有点惊讶,“烧还没退吗?” “退了。”席倾说,但声音沙哑,表情还是恹恹的。 这是她第一次生病,发烧的痛苦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头昏脑涨,全身生疼,又冷又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让她感到不小的冲击。 小敏阿姨说:“那就好,记得多喝水,能排毒,下午再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就好了。” 席倾说:“知道了。” 她坐在餐桌旁,强迫自己吃饱饭,又回去洗了个澡,这才感觉活过来一些。 负责做饭的阿姨顺便也帮忙打扫家里的日常卫生,见她起床了,就下来帮她换掉床单和被罩。 不过席倾没有再躺下,而是从书桌上把昨天没看完的数学课本翻出来。 半小时后她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看得明白。 手机里,她的同桌童欣怿一天下来给她发了不少消息,断断续续的,先问她怎么了,后面又说上了什么课,哪节课被占了,前天的试卷发下来了,还有各科老师留的作业。 谢年只发了一条:现在多少度? 席倾量了体温,回复:37.3。 席禾心也打来了电话,应该是从小敏阿姨那里得到的消息,所以叮嘱的东西也差不多,按时吃药,多喝水,好好休息。 席倾挂断电话后拿了生物书出来换脑子。 晚上,谢年给她带回来几张卷子。 “吃药了吗?” “吃了。” “有没有多喝水?” “有。” “明天能上学了吧?” “嗯。” 谢年满意了,今天一天身后的座位都是空的,让她感觉很烦。 高三后,谢年晚上的时间变得拮据,以前还会让席倾陪她看剧,打打游戏,或者拼个乐高,编程小软件,折腾相机去露营什么的,但现在这些都取消了,吃完饭顶多在院子里走一圈消食,然后就直接回去刷题。 昨天下雨,今天晚上风很凉,席倾的烧虽然退了,但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索性散步也免了。 席倾适应了两天,意识与身体已经完全融合,对此便也习以为常。 不过九点多的时候,谢年还是打了电话,叫她拿着东西来书房。 谢年说:“省得你在下面死掉,我都不知道。” 席倾在书桌对面坐下,说:“不会的。” 谢年哼了一声。 席倾原本正在做物理卷,已经做完选择题。 谢年看了一眼,也把物理卷抽出来,计时器定上时间。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翻动试卷的轻响,最后又一起停下。 谢年把计时器按了,站起来,伸手把席倾的卷子抽回去,蹙着眉,一脸严肃。 高三之后,谢年就不让席倾跟她一起做作业了,因为觉得席倾笨,看见她磨磨蹭蹭地在那抠题就生气。 谢年抽出红笔,哗哗几下在卷子上划出明显的痕迹,然后把自己的卷子一同扔过去:“比对着自己看,看看错哪了!” 席倾把卷子拿过来。 谢年抱着手靠着椅背,死亡凝视般盯着她,过了会儿,可能想起来席倾还在生病,才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这里,你怎么想的?”她手撑着桌子。 其实席倾成绩也没那么差,选择,填空,计算,基本都是最后一道两道会出问题,但这些本身就是难点,是分界线,是出题老师特意用来区分优等生和中等生的关键。 席倾看她手指指的地方,轻声解释自己的思路。 谢年听完,叹了口气,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写了三行公式,给她推回去:“就三个知识点,这么简单你也能绕混……” 席倾哦了一声,认真地看着草稿纸上的内容,神色一如往常,被这么明显的嫌弃也没有露出一点羞耻、不安的表情。 谢年倒是气鼓鼓的,说:“下次月考,你要还是这个样子,我要你好看。” 谢年的“要你好看”有很多种,如果是在学校,她可能会让席倾去小卖部买吃的,买一个,不对,重买,再买一个,也不对,再去重买,有时候要买一天,所有的课间时间都被买东西填满,直到谢年气消了,“好看”才会结束。 如果是在家里,她会不准她去餐厅吃饭,一周都不能上桌的那种;或者不让小敏阿姨带她坐车,一个月都让她步行出别墅区,然后再辗转坐公交去学校的那种。 虽然这样的“要你好看”不多,但席倾的记忆里,以上这些都曾出现过。 她是谢年发泄坏脾气的人,是她的受气包。 谢荣嘉说:她上次不是惹你生气了吗,我就是,替你出气,给她个教训…… 但事实上,席倾三天两头“惹”谢年生气,谢年都不知道她说的上次是哪次。 十一点半,谢年才把席倾放回去。 离开之前,谢年又摸了摸席倾的脸。 凉凉的,很软,很滑,很好摸。 谢年很正经地说:“不热了,看来没有再烧。” 席倾这场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后遗症有点多,感冒,咳嗽,喉咙痛,嗓子哑了几天。 谢年担心她传染给自己,都不坐后座了,坐副驾驶位,每天让席倾带着口罩。 不过到周末的时候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周末谢年没安排别的事,她还记着谢荣嘉呢。 周日早上不用去上学,谢年照习惯在小区里跑五公里,因为没有席倾陪着,跑完没有一点内啡肽分泌的愉悦感。 谢荣嘉为表诚意,来的特别早,乖乖在客厅站着等。 谢年跑完步回来,穿一身淡蓝色的运动服,扎马尾,她身量纤长,气质出挑,脸上的皮肤正因运动而殷红,却并无多少柔色,走进来时举手投足都是清冷沉静。 谢荣嘉一看见她就期期艾艾地跟上:“姐……” 谢年没看她,径直去接水。 “我帮你,我帮你,”谢荣嘉一溜小跑过去,从架子上拿杯子,放在净水器下,还问:“温的吗?” 谢年说:“嗯。” 净水器上温度是调节好的,谢荣嘉直接按下出水键。 “姐,给。” 谢年接过去。 谢荣嘉看她接了,不免放松了些,说话也流畅起来:“姐,我错了,我不该动席倾。你打我是对的,我活该,我以后看见席倾一定绕着走,真的,我发誓。” 谢年没说话,倚着料理台,慢慢喝着水。 谢荣嘉小心观察她的神色,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便继续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从头到尾都检讨,不仅仅是席倾,就是其他人,我也不该做那样的事。我错了,我不对,我愿意给席倾道歉,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 谢荣嘉垮下脸,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妈发飙了,要给我转学,把我送到乡下去,还要停我的零花钱。” “姐,你跟我妈说说吧,我不想去,我去了会闷死的。” “求求你了,姐……” 谢年喝完一整杯水,杯子放回桌上,转身。 谢荣嘉连忙跟上。 谢年去卧室,才丢了句:“我去洗个澡。” 她不给话,谢荣嘉也不敢多说,忙点头:“好,姐你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谢荣嘉很少进谢年卧室,还挺好奇的,但也不敢多动,站那扫了一圈后就拿出手机,母亲大人那一栏里还躺着最后一句话:别磨我,有这个时间去找你姐去,你姐要是说没事… 后面的折叠了,但她不用点开也记得是什么。 烦死了。 艰难等了二十多分钟,谢年终于出来,头发已经吹得半干,松松散在肩上,身上换了套家居服,宽松舒适,基础款。 谢荣嘉看着她,心里想自己要是能再高五厘米,肯定也能把这么素的衣服穿得像她那样高级好看。 她比她小一岁五个月呢,百分百还能长个儿。 谢年拢着头发,将头绳随便扔到桌上。 谢荣嘉赶紧跟上:“姐,你说……” 她停下,看着谢年拿起桌上的电话,两秒钟后,开口:“上来。” 然后挂断。 谢荣嘉知道她叫的谁,但还是惊叹,这可真是…… 席倾正在听英语听力,接了电话就站起来,上去前没忘记带口罩。 卧室门没关,她直接推门进去,今天不冷,但因为生病,席倾还是穿了件浅灰色的卫衣,下面是黑色的运动裤,头发随意挽着,口罩把脸捂得很严,只露出干净的眉眼和额头。 谢荣嘉看到她时明显愣了愣。 谢年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没走过场,直接说:“道歉吧。” 谢荣嘉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建设,但一面对席倾还是有些尴尬,咳了两下,才开口:“对不……” 谢年说:“跪下说。” 谢荣嘉转头:“……啊?” 谢年说:“跪下。” 谢荣嘉脸上一片空白,张张嘴:“跪……跪谁?” 谢年说:“她。” 谢荣嘉停了会儿,抬手一指,嗓子都喊破了:“跪她?你让我跪席倾?!!”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好好学习,天天向上(5) 谢文君那一辈,谢文君是老大,底下的妹妹弟弟被她管的服服帖帖,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拌嘴红眼。 到谢年这一辈,谢年是老大。 年龄差的多的那几个小屁孩可能不知道,但谢荣嘉就比谢年小一岁,最是清楚谢年的厉害。家里排行老二、老三、老四的孩子们,还有周围亲近的几户人家同龄的、年长一两岁的孩子,几乎都是被谢年“骑”着长大的。 谢年的强势和霸道与生俱来,从小就在她骨子里扎根,小时候,谢年为了揍服她们,专门请了师傅跟着练拳。 上回器材室里谢年踹谢荣嘉那一脚,放几年前,谢荣嘉哭都不敢哭,更何况嚷嚷。 彼时她敢那样失态,不过是因为平常嚣张惯了,又觉得在朋友面前过于丢脸,少年人气盛,当下自尊心占上风。 还有就是——谢年早就变“好”了。 谢年上中学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学习上,随着年龄增长,她逐渐明白事理,知道靠拳头解决问题是下乘,所以懒得再搭理她们。 她生得好,长得也好,十二三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收敛起孩童时的脾性后,很给人一种文气沉静的错觉,学习成绩也一骑绝尘,底下一大串子人拍马都赶不上,所以迷惑性更强。 谢荣嘉被她“骗”了几年,差点都脱敏了,还不如当时拦着她的邹涵有记性。 不过,她一回去就冷静了,晚上躲在被窝里给谢年发消息赔罪,语气卑微,态度到位,最后还发了老大一个红包,结果石沉大海,谢年根本不搭理她。而且第二天,她那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母亲大人就打来了电话。 她妈忙得很,也不听她解释,也不跟她啰嗦,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直接命令她转学。 还是转到乡下什么寄宿式学校,说不指望她能好好学,擎等着磨完性子、吃点苦头以后直接送出国。 简直是送她去死。 代价过于惨烈,谢荣嘉来之前就下定决心了,只要能救她一命,谢年让她做什么都行。 但谢年说让她跪席倾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是“嗡”了一下。 其实,她私底下的羞耻心没那么高,从前面对谢年,何止跪过?谢年当年做“国王、皇帝”的时候,她们这群萝卜头能跪两排比谁磕头磕得响。 她早就习惯了在谢年面前低头,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可让她跪席倾——凭什么?凭什么? 谢荣嘉手指头都抖了:“我凭什么给她下跪?!她!她们全家!都是吃谢家饭的狗!她配吗她?!” 她声音太大,话音结束后,卧室里都有回响。 谢年很安静地听她骂完,停了一秒,说:“席倾,把门关上。” 席倾没有犹豫,转身关上门,还顺手反锁了。 谢年说完,也站了起来,拿起之前丢到桌上的头绳,开始扎头发。 谢荣嘉一激灵,危险的直觉只窜天灵盖,三秒钟前气势冲天的架势消散的干干净净,整个人蔫了下来。 她声音慌乱:“……姐,你……” 谢年像席倾一样,随便在后脑勺挽了下,目光却一直看着谢荣嘉,依旧是平淡的语气:“那天你怎么对席倾的?” “我我我,我没怎么……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我没碰她,姐,姐!姐!!我真没碰她!都是其他人干的!我什么都没干!”谢荣嘉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直到后腰顶上桌边柜,退无可退。 “你没干是吧,那说说其他人都做了什么。” “其,其他……姐,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改,我以后改还不行么?你相信我,我真的改。” “行啊。”谢年顿了顿,目光扫过谢荣嘉的脸,“要么,你现在去给席倾跪下道歉,说你错了。要么——” 谢年示意了下浴室的方向,“去里面拍一段小视频。我就相信你会改。” 小视频? 什么小视频? 她当初要拍席倾视频吗? 谢荣嘉僵住,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的干净,汗毛直立。 她试图辩驳:“我没拍……” 她没说完,因为谢年突然过来,粗暴地扯住她的衣领。 谢荣嘉“哇”的一声哭了,手去抓桌子,屁股坐到地上,蹬着腿:“谢年,你不能……放开……妈妈……救命,呜呜……杀人啦……啊……救命……” 谢年听而不闻,拖着她直接去浴室,地毯都被拉的跟着走。 到门口时,远远就看见浴缸里晃着大半缸水,谢荣嘉吓死了,手指紧紧攥住门框尖叫,结果只叫了两声就感觉到手指头正被人掰开,转头一看,是席倾。 席倾蹲下来,一根一根地掰她把着门的手指头。 她还带着口罩,一缕发丝轻轻垂在脸侧,露出的眉眼极其认真和专注。 “啊啊啊……” 谢荣嘉一边哭一边叫,终于崩溃。 “……姐!姐姐姐!席席倾……我跪……别弄……我跪!我跪我跪!” 她声音逐渐清晰。 谢年这才松了手。 一松手,谢荣嘉就急忙往回爬,直到抱住桌子腿才哇哇哭。 那桌子是大理石的,桌腿很粗,搂着很有安全感。 不过谢年没给她太多寻求安全感的时间,轻微甩了甩刚才用过力的胳膊,眼睛盯着她:“现在,马上。” 谢荣嘉全身都在抖,抽噎地快要喘不过来气,看看谢年,又看看席倾,哆哆嗦嗦地摆了摆腿。 谢年说:“跪直了。” 谢荣嘉松开手,挺直了背,跪好。 “说话。” 谢荣嘉一推一动,立马哭着说:“我错了,呜,对不起。” 席倾不吭声,微微皱着眉。 谢年也不吭声。 谢荣嘉只能接着说:“我错了,席倾,对不起,我以后改,呜,我再也不那样对你了,呜呜,以后你就是我姐,跟我姐一样,都是我亲姐,呜呜呜……” 她呜哩哇啦一堆。 谢年转过头:“席倾,可以吗?” 席倾皱着眉,还是不说话。 谢荣嘉跪着跪着自尊心都跪麻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膝行过去求她:“席倾,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我姐就听你的……” 席倾的眉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小咳了一声—— 像是开了闸,下一秒,撕心裂肺地咳嗽声接踵而至。 谢荣嘉被她咳懵了,腮上还挂着泪珠子,就看见席倾咳得弯起腰,脖颈至耳根一片绯红,眉心紧紧蹙着,眼睫也氲出水汽,如果不是还带着口罩,简直是要把心脏都咳出来。 谢年也吓了一跳,忙过去拍她的背:“席倾?” 席倾摇头,却连话也说不来,推开她就冲进浴室。 谢年跟进去。 谢荣嘉自己一个人跪着外面,愣了愣才想起来去看反锁的卧室门,离她很近,跑过去不过几步。 但谢荣嘉没敢跑,也没敢站起来。 她绷着脸听里面的动静,咳嗽声,还有吐的声音,水龙头打开的声音,说话的声音—— 好半天,两个人才出来,但都没管谢荣嘉,席倾坐到沙发上,谢年去倒水。 谢荣嘉已经不哭了,转头看看席倾,又看看谢年,最后又看向席倾。 席倾脸上的口罩摘掉了。 她这会儿看起来还很难受,无精打采地靠着沙发,脸上湿湿的,脸颊、眼眶和嘴唇俱是湿红,神情也残留着些痛苦,面容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靡丽。 谢荣嘉第一次见到席倾,就知道她长得好看。 其实以前她也有跟席倾亲近的时候,席倾跟谢年同岁,谢荣嘉嘴巴甜,毫无芥蒂地叫她姐,谢荣嘉给她带奶茶,她接过去,手指沾着一点纸杯外的水珠,笑着跟她道谢。 只不过下一秒,她就被谢年轻易叫走,谢年霸占她的奶茶,喝了一半又丢给席倾,要她收底。 她那么肆无忌惮,理所当然。 所以,谢荣嘉很快就明白了,席倾不属于她的妈妈,也不属于她自己,她属于谢年。 她是谢年的所有物。 谢荣嘉很羡慕。 谢荣嘉下定决心,也要给自己找一个“席倾”,她瞄准了她现有的交际圈,她找了很长时间,还降低了标准,但统统不满意。 大概是因为,没人能像席倾一样,这么听话,这么乖巧,这么——漂亮。 如果,如果席倾是她的…… 谢年端着水杯过来,余光瞥见谢荣嘉的神情,一下子愣住,几乎吼出来:“谢荣嘉!” 谢荣嘉猛地抖了下,立刻转过头。 她转的太快,太急,脖子好像都发出一声“咔”响。 席倾不明所以,但也被这一声“谢荣嘉”叫得回过神,她伸手接过谢年的水杯,然后说:“你起来吧。” 声音很哑。 谢荣嘉不抬头都知道,谢年还在盯着她,恶狠狠的,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两个洞,她不敢抬头,马上站起来,窜到门口贴着门板站着。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席倾喝水时细微的吞咽声。 谢年说:“滚出去!” 谢年想平复心情,但完全平复不了,又加了句:“别让我再看见你!” 谢荣嘉心虚的要死,比前几天被谢年看见她欺负席倾的时候还要慌,胡乱应了两声就用手去巴拉门锁。 “咔哒咔哒”终于开了,她逃命一样冲出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好好学习,天天向上(6) 谢荣嘉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但直到跑出别墅外,她也没想明白自己慌什么。 等坐到车上,她终于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自己跪是跪了,但还没从谢年口中要到准话。 她一时想叫司机转头回去,可后脖子实在是疼,领口都被拽的变形,肩膀也疼得厉害,谢年一点力都没收,谢荣嘉刚才掀开袖子,胳膊连着肩的地方红彤彤一片,估计能青半个月,她肚子上的淤青都还没消呢! 膝盖也疼,太疼了,还因为一开口眼泪就淌进嘴里,发不出声音,只能作罢。 一直到晚上,跟几个朋友散完心,吃完饭,撒完欢儿,这才生出点胆气,拿手机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发出一句:姐,你记得帮我跟妈妈说。 停了两秒,她还发了一个“爱你”的表情包。 五分钟后,她后悔了,惊觉自己太贱了,太贱了,想撤回,撤回不了。 只能自欺欺人地把表情包从聊天记录里删掉。 谢年临睡前才看手机。 她本来都让自己忘记这件事了,结果一看见消息就想起来谢荣嘉,一想起来谢荣嘉就想起她那两只眼睛,一想起来她用那俩眼珠子那么看席倾,心里就有火气蹭蹭往上窜。 她都想回到上午的时候,去把谢荣嘉那两颗眼珠子抠出来。 她冷静地把手机关好,盖在床头柜上,躺上床。 但还是忍不住想,谢荣嘉真是养废了。 谢年认真反思,她确实太心慈手软,她应该把谢荣嘉打一顿再放走的,好几年不使用暴力,竟然手生到这个地步。 不对,她应该把谢荣嘉的头拧下来——席倾都快咳出内脏了,她还看! 不知道席倾夜里还咳不咳,谢荣嘉走了之后,她好像就没怎么咳了。 问问吧。 谢年坐起来,想打电话,又顿住,转而去拿手机。 睡了吗? 还咳不咳? 席倾没有回复,估计是睡得早,她晚上吃了感冒药,有安眠成分。 谢年等了两分钟,把手机丢回床头柜,重新躺下。 生个病真麻烦。 她闭上眼睛。 可是,人怎么能病成那个样子? 咳嗽,反呕,颤抖,眼泪,胸腔连带着蝴蝶骨战栗震动,手指用力抓住黑色岩板台面,骨节都泛白发青…… 太痛苦了。 太狼狈了。 她出来后也露出那样的神态了吗? 所以,谢荣嘉才用那种赤裸、甚至觊觎的目光——谢年从来不知道还有人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席倾,就像她从来不知道席倾还会生病一样。 谢年皱起眉。 谢荣嘉为什么那么看席倾?她们什么时候接触的?接触的多吗…… 谢荣嘉说的上次是哪次?在老宅给祖母过寿那次?可那都是上半年的事了,之后她就没跟谢荣嘉见过面…… 所以是在学校?高二和高三隔着一栋科技楼,她们班跟谢荣嘉班唯一重叠的课就是周二下午那节体育课…… 谢年坐起来,拿手机,给谢荣嘉打电话。 对面没接,应该是去世了。 谢年最后把手机扔床头柜上,躺下。 算了,不想了,明天还要上学。 背篇文言文吧。 再背一篇。 再再背一首七言乐府诗。 谢年吐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半空中朦胧的黑暗,过了会儿,她翻身侧躺,把被子夹在腿间。 她手指抓住枕头一角,闭上眼睛,尽量放缓呼吸。 她驾轻就熟。 她很小就会这样的生理性/行为,无师自通,习以为常。 她并不算热衷,但有时确实会用它排解压力,她也很少幻想什么,大多都是放空,偶尔思维发散,会想像一些画面,高空,海水,泳池,教室,运动场,电影片段,一重重模糊的人影,光怪陆离的闪点…… 或者,席倾。 她会想象自己抱着席倾,抱得很紧,紧到快要窒息。 她会把席倾抱在怀里,咬她的脖子,咬出血—— 谢年想,她应该是属于那种比较敏感型的身体,以前想到这里的时候,一般就结束了,心里也不会残留下兴奋或者愉悦,只有深深的倦怠感,她会下床,简单清理下自己,回来就能无梦到天亮。 但今天没有。 因为她突发奇想,想去看席倾的脸。 她把她咬的那么狠,她会疼吗? 她会颤抖,呻/吟? 还是虚弱,挣扎? 她是不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瑟缩着落下眼泪。 “席倾……” 她想起席倾在洗手间的样子,没有穿上衣,只穿了小背心。 她湿漉漉的,肩膀那么白。 她还那么听话,在她面前低着头,垂着眼睫。 她的腰。 “席倾……” 她想看她的脸,病态的,潮红,呼吸急促—— 抓着枕角的手指已经足够绷紧,但又过于紧了,像绷过头的弦,在某一刻一下子断开,凝在那里。 好一会儿,那白皙的手才动了动,僵硬感消失。 谢年睁开眼睛,熟悉的感觉似乎还没从脊椎褪去,指尖尚在发麻,喉咙干燥。 她起身,像以前一样,去洗手间清理。 早饭的时候,席倾看到谢年眼下淡淡的青。 “谢年,你晚上没睡好吗?”席倾问。 谢年眼皮子都没抬,“嗯。” 席倾感受到她一身躁气,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喝自己那杯牛奶。 早饭简单,五分钟就结束了,小敏阿姨的车停在门口。 两人坐上车,席倾戴着口罩坐后面,谢年好像没太睡醒,忘记嫌弃她病还没好,也跟着她坐后面。 一坐上就靠着椅背,闭着眼睛。 她们早自习是六点半开始,谢年早上无所谓一定早到,大多都是把时间误差卡在三分钟内。 当然,开车的小敏阿姨也很给力。 到学校里,童欣怿看见席倾还带着口罩不免吃惊,“这都一周了,你的病还没好啊?” 席倾也苦恼,说:“希望这周就好了。” 童欣怿拍拍她的胳膊,语气里带出一丝同情:“你好惨。” 席倾叹气,拿出语文书。 早自习五十分钟,第一节课是化学,老师一进来就说先过卷子,上周周测的试卷。然后是英语,也是过卷子,接着便是大课间,有二十五分钟,不过要先去操场做操。 席倾饿的很快,做完操后对谢年说:“谢年,一起去食堂好不好,我想吃鸡肉卷。” 学习让谢年冷静,她早已经平静下来,闻言点点头:“走吧。” 两人随着人流去食堂,却不显亲密,没有像别的女生那样手拉着手,胳膊挎着胳膊,只是并着肩膀,步伐一致。 阳光轻轻地筛在她们的发梢上。 食堂的鸡肉卷大概率加了科技狠活,所以味道浓郁,特别好吃,反正比她们带的火腿三明治要美味,就是排队的人太多,她们匆匆买完,来不及好好品尝,就囫囵吞下。 第三节课是生物,生物老师是个很严肃的老太太,戴圆眼镜,讲课的时候不喜欢板书,而是喜欢在走道里走来走去,走累了,就用腿靠着学生的桌子借力休息。 高老师敲门的时候,她正靠着席倾旁边人的桌子。 “不好意思,丁老师,打扰一下。”高老师很客气,赔着笑。 丁老师很不客气,放下教科书:“小高啊,上课呢,有什么事?” 高老师往里走了一步,让出身后的人,“有个转学生,刚办好手续,我带她来教室。” “转学生?这都开学一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来上课?”丁老师皱着眉。 高老师说:“是呀,转得晚。” 丁老师把教科书放到讲台上,“进来吧。” 高老师笑笑,然后对大家说:“这是咱们班新同学,叫谈娅,大家欢迎一下。” 一个女生从她身后走出来。 下面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 丁老师咳一声。 “行,那就先这样,”高老师也不让人做自我介绍了,赶忙伸手一指说:“谈娅,你先坐那,班里就这一个空位了,你先坐,不习惯再告诉我。” “好的,谢谢高老师。” “去坐吧,”高老师转头,继续赔笑:“丁老师,不好意思哈,你们继续上课。” 最后一个空位置还是上周新加的,估计是早知道有学生过来,在最后一排,靠窗。 已经高三,又是一班,大多数学生都很自觉,很少会再关注学习之外的东西,但或许是因为谈娅是女主,所以她一路走到座位都受着注目礼。 除了谢年。 谢年只在鼓掌的时候看向了谈娅,之后便一直低着头看书。 席倾坐她后面,能看到她雪白的颈。 ——其实,谢年在工作。 有年的工作是意识体进入时空碎片,帮助其内部世界正常运转。她需要稳固每个世界的核心要素,确保剧情按既定方向发展,从而促进小世界的成长与稳定。 作为交换,任务结束后,有年的意识体可以携带小世界的信息返回世界中心——比如,谢年的基因序列、生理数据、情感波动,甚至是她的记忆——为了保证记忆独立,谢年不会保留有年的记忆。 世界中心会根据这些数据,获取小世界确切的时空坐标,分析小世界的进化路径,从而筛选出优质的基因片段。 在席倾所了解的历史里,她们曾经截取过各种各样优质的基因放到自己身上,走过歪路,发生过战争,时空几乎破碎之时才定下世界中心人类的进化方向——升维。 不是单纯的智力提升,也不是体力或者科技的突破,更不是神话般的意识体,而是维度跃迁。 所有在世界中心诞生的人,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了这一伟大的使命——为升维而奋斗。 所以才有了快穿局。 而席倾和有年,不过是这一庞大计划中的两颗小螺丝钉。 一天,有年这颗小螺丝钉出现了点问题。 席倾便成为了偷渡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好好学习,天天向上(7) 作为偷渡客,席倾为自己的首次进入选择了一个简易模式的剧情世界。 剧情以谈娅为女主角,以谢年为对照组,以竞争、压力、自我认同与和解为主题,通过两人在高三时期的竞争和冲突,展现高压环境下少年人人性的复杂和成长。 当然,复杂是谢年,成长是谈娅。 在谈娅还未转到晨曦一中时,她就知道谢年,她也曾像其他人一样,偷偷在心底称呼她为“学神”,转学到晨曦一中三年(1)班后,谈娅更是以谢年为榜样,拼命学习,试图在成绩上追赶甚至超越她。 然而随着谈娅的进步,谢年的心态却逐渐失衡,直至高考前夕,谢年因心态崩溃,发挥失常,成绩远低于预期。而谈娅则超常发挥,考出了令人震惊的分数。 剧情的结尾,本应是谈娅展望自己光明的未来,谢年也放下执念,坦然面对失败,与自己和解。 可惜,游泳池旁,那只手收了回去。 谢年站起来,转过身,把谈娅的呼救、挣扎、沉寂一同留在身后。 没有放下,没有坦然,没有和解。 只有时空回溯,一切回到开始—— 谈娅默默抗争了一周,还是妥协了,转学去了传说中的晨曦一中。 她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书,感觉像被扔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陌生的学校,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同学——除了谢年。 但这唯一的安慰并不足以压制心底的苦闷,因为谢年只在鼓掌时淡淡扫了她一眼,而后便收回视线,显然对她毫无印象。 谈娅不免幼稚地想:我再也不会笑了。 不过这种想法只坚持到下午四点,物理课前的课间,物理课代表谢年从办公室拿回上周周测的卷子时,帮谈娅带了一张空白卷子。 “谈娅,这是下节课张老师要讲的试卷。” 谢年站在桌前,经透明玻璃滤过的阳光轻轻停在她的肩头,脸侧被照亮,连带着冷淡的声线也像是映出暖意。 谈娅今天只上了三节课,生物、语文、数学,都是在过卷子,但想到提前给新同学拿张空白卷子的人只有谢年。 谈娅愣住,下意识推扶了下眼镜:“……哦,哦!谢谢。” “嗯。” 谈娅不由得注视她的背影。 晨曦一中并不强迫高三学生一定穿校服,但或许是方便,一班大部分学生日常都穿校装,谢年也是。 蓝白配色布料勾勒出的纤长身形,清新,明亮,是干净的,植株的样子。 谈娅的手指在卷子上按了按,无声呼了口气。 席倾没有关注谈娅。 莉莉说过,进入小世界后,不需要她干预任何剧情轨迹,只要顺其自然地待到尾声,别让主角死掉就行。 所以现在她只对着物理卷皱眉。 前座谢年的卷子摊在桌上,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上面星星点点的勾。 纸面上突然掠过一层薄薄的阴影。 席倾抬头,谢年从她桌边走过,她早已经瞥到她的卷头,但明知故问:“席倾,你考多少分?” 席倾动了动唇,“79。” 谢年看她一眼,很冷淡的样子,随即在前面落座。 过了几秒,童欣怿才凑过来,小声说:“79,很好啊,比我还高三分呢。” 席倾把口罩往上拉了拉,闷声闷气:“谢年考了97。” “啊呀,”童欣怿更小声音说:“你跟她比干嘛,你这分数都比咱班平均分高呢,可以了。” 小测,大多都是基础题,只一两道加了难度的竞赛题,便立刻拉开了差距。 席倾用手指卷了卷纸张一角,又抚平,伸手抽出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学习计划——物理。 高三开学后已经考了两次,一次是八月初开学考,一次是八月底月考,两次考试席倾的总成绩都比谢年低七八十分。 而下一次考,就在这周末。 席倾用上周末的时间给自己做了个总学习计划,又用几天零散时间将计划细化到每一科的安排。 童欣怿作为她的同桌,难免看到,忍了忍,没忍住,“席倾,你这个,我能参考一下不?” “我不是要抄,我就是觉得你这个纲要做得好完整,比我找家教老师做的还好。”她把自己开学前和家教老师一起制定的学习计划递给席倾看,那本计划虽然也写得很详细,但比起席倾的,显然少了一些条理性和针对性。 “我就参考个纲要,行不行?”童欣怿小心翼翼地问,甚至举起手,说:“我可以给你带一个月食堂的鸡肉卷,一周至少三次,我保证。” 说完,她又迅速放下手,补充道:“我不是一定要,你要是不愿意就……” 席倾说:“没事,你看吧。” 童欣怿愣了愣,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叫起来:“啊啊,席倾,你真好!” 童欣怿跟席倾的成绩差不多,在班级排名不分上下。 可能是因为好学生扎堆,又是紧张的高三,班里的氛围有些微妙,特别是学习上,有点像在黑暗隧道里赛跑,别人的脚步声充斥耳边,所以产生一种错觉,学习和考试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在跟其他人较劲。 班级内部的考试排名也变成了社达主义下优胜劣汰的具象,每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发起、参与到这种比较中,隐藏自己的学习进度,当“双面人”,甚至悄悄“黑化”。 未来将要“黑化”的谢年听着身后一串串压低的惊叹——“哇,这个时间安排的太合理了!”“知识点梳理得好清楚!”“席倾,你太好了!我要给你带两个月的鸡肉卷!”——默默按压笔尖,笔触在纸上流出粗重深刻的墨。 “我去打水,”童欣怿说:“哎,你别动!我帮你打。” 席倾说:“不用,我自己来。” 身后响起拉开椅子的声音,然后一只胳膊伸过来。 谢年的余光里,只看到几根匀称细直的手指微张,便悄无声息、又自然而然地拿走了原本放在桌上的草绿色大水杯。 ——并没有缓解。 下午放学,席倾在车上把学习计划给谢年看,谢年扫了一眼,没给评价,径直把平板压在她本子上。 席倾就做了一份,只好拽她的袖子:“你不看就还给我吧。” 谢年不理她。 席倾再拽拽:“谢年?” 谢年警告地看她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别烦我,等会儿看。” 席倾说:“哦。” 到院子里,两人都没先下车,小敏阿姨在前面静静地等她们。 谢年这才用平板对着几页笔记拍照,电子软件自动识别毓秀工整的字迹,几秒钟后就绘成更简练的思维导图。 席倾往她身边靠近了些,手撑在两人腿边。 “整体时间安排的太紧了,没有留出足够的缓冲。”谢年语气挑剔,手写笔在屏幕上灵活地点触,“你这两科还能看,日常巩固已经足够,这里,这里,没必要再占据太多精力。” 席倾点点头,说:“好。” “还有这里,”谢年又点了一下屏幕,“只标了刷题,但没有具体的重点,实验题的关键是理解原理,最好先吃透书,” 她停下,插入批注,宝蓝色笔迹干净利落:课后习题。 “你再做几遍教材后的习题。” 席倾再点点头,说:“好。” 谢年又修改了几处,席倾都无意见,只知道说好。 小敏阿姨坐在驾驶座上,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的两人,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打扰她们。 又过了会儿,谢年才点击保存:“就这样吧,剩下的你自己整理。” “嗯。”席倾说。 白色笔杆在指间短暂停顿,谢年抬眼,席倾的感冒终于好了,不再戴口罩,此时正专注地看着屏幕,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车顶光从上打落,席倾眉骨生的优越,顶光毫无压力,甚至映得眉眼深邃,五官轮廓分明,脸颊却又是少女特有的柔软和干净,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 谢年看了她足有两秒,席倾才反应过来,视线移到谢年脸上,神情疑惑。 谢年气笑了:“给你讲这么多,欠你的是吧?” 席倾轻轻“啊”了声,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立刻说道:“谢谢。” 谢年也不点发送了,把笔拍在平板上。 席倾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再次说:“谢谢你帮我。” 谢年合上平板,放回书包,开车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席倾微愣,下一秒,忙抓起书包和遗落在座位上的笔记追出去,没忘记对小敏阿姨说:“小敏阿姨,明天见。” “嗯,”小敏阿姨扬手,脸上笑意很深,“明天见。” “谢年——” 身后传来席倾的声音,不甜,不软,声线反而微沙。 谢年不理她,把书包丢在玄关柜上,换了鞋,直接去洗手。 席倾慢了几步才停到她身边。 水流哗哗直响,谢年认真地洗完手,才给了一直在旁边等候的席倾一个眼神。 席倾这会儿有了点眼色,赶紧抽出一张擦手巾:“给。” 谢年不接,湿着手对着席倾的脸弹了弹水珠,看她下意识闭眼,睫羽轻颤,才微微勾唇。 “席倾,”谢年问,“我对你好不好?” 席倾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说:“好啊。” “有多好?” 席倾想了想,说:“从小到大,除了我妈妈,就只有你对我好。” 这话说得多真诚啊,谢年却突然冷了冷眼。 席倾便又说:“谢年,你最好了。” 这句更敷衍。 谢年转身就走,走到过石门,又回来,一把扯过席倾手里的纸巾:“你在这罚站,不准吃饭!” 席倾愣住。 “听到没有?说话。” 她神情冰冷,可颐指气使的语气又像是小孩。 席倾动了动唇,“听到了。” 谢年盯着她,一边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份,把纸巾丢到垃圾桶,离开。 洗手台在玄关屏风后,侧面矗立着粗糙的黑色石柱,石柱上坐着绿蓝色玻璃花瓶,花瓶里插了一支长长的莲花,有射灯对着花和瓶,在深灰系的墙壁上映出奇妙的光影。 席倾看了会儿莲花,又看了会儿玻璃瓶,最后把目光停在那些光影上。 “席倾,快来吃饭吧,”做饭的阿姨走进来,身上还围着围裙,离近了之后小声安慰她:“别理她,她就那样。” 席倾回神,说:“哦。” 她跟着阿姨出去,谢年已经不在餐厅。 阿姨推了推边上两个盘子,说:“这两个菜她没动,你吃。”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好好学习,天天向上(8) 最后,谢年还是把修改后的计划表发给了席倾。 席倾收到文件,查缺补漏整理干净后上楼。 谢年在做题,神情专注。 打印机在靠窗桌边柜上,机器运转,发出“卡嚓卡嚓”的响。 席倾把计划表打印了两份,因为增加了大目标、小目标、还有错题集、好题集的空白页,拿在手里厚厚一沓。 她走的时候,谢年头也没抬。 近十点,谢年给她打电话,言简意赅:“十点半出去跑步。” 席倾看着表,十点二十五的时候换上鞋子。 等了一分钟,谢年从楼上下来,t恤和校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跑鞋,从两级台阶上轻盈地跳下来,动作干净利落,带出一身青春的活力。 谢年抬抬手腕:“跑到保安亭再回来,不到三公里,二十分钟,行吧。” 席倾说:“好啊。” 这片别墅区内的绿化率远超50%,环境安静又舒适,高矮交错的路灯将道路照得通明,间或时会看见保安开着巡逻小车在道上缓缓驶过。 谢年并没有夜跑的习惯,偶尔一次也多是兴起,坐得太久,或者做题做累了,精神疲惫,所以要刺激一下多巴胺分泌。 她手长腿长,身体素质也好,跑步的时候不听音乐,也不怎么说话。 席倾跟她一起长大,生活节奏几乎一致,所以跑起步来也轻松自如,只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节奏不对,吸了冷风,没跑几分钟喉咙就开始痒。 她咳了两下,结果谢年立马转头盯着。 席倾说:“没忍住……” “你不会病还没好吧?”谢年一脸怀疑。 席倾摇摇头,说:“好了。” 谢年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过去,稍稍放慢了脚步。 席倾默默调整,节奏逐渐稳定下来。 两人并肩跑着,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夜色中交织。 直到跑到保安亭,谢年停下脚步,看了眼手表:“十二分钟了,都是你跑那么慢。” 谢年对时间较真的很,说二十分钟,那就只能少不能多,回程就加快了速度,远远跑在前面。 席倾担心跑太急又要咳嗽,便没跟上,坠在后面,结果到转弯处,谢年突然停下,转过身,压低了点音量喊她。 “席倾,席倾,快来快来。” 轻轻快快的。 席倾莫名其妙,提了提速追过去,然而快追上的时候,谢年又转身跑开,直至拉开近百米,回身。 “席倾,快点。” 反复几次,还勾手指。 席倾再迟钝也看出来她在故意“遛”她,木着脸在家门口停下。 “还不错,”谢年心情很好的样子,门口绿化带下有十几厘米的小台阶,她站上面,招手:“过来,给你奖励。” 席倾抿唇,说:“我不要。” 谢年就凶凶地说:“我叫你过来。” 席倾只好走过去,在她面前站立。 谢年手没放下,依旧悬在半空中,翻开掌心,眼神示意。 席倾垂眼看了看她白皙的手心,又抬头看谢年,“什么?” “笨。”谢年说,“下巴放上面。” 席倾沉默了一秒,心里有些无语,但还是照做,抬了抬自己的下巴,重重放到她手心上。 谢年猝不及防,手一下沉下去,整个人差点从台阶上被带下来,急忙用另一只手撑住席倾的肩,声音恼怒:“席倾!” 席倾用手扶她的胳膊,收回下巴,说:“对不起。” 谢年瞪她,“放上。” 席倾又把下巴放回去。 这次放的轻,谢年哼了声,语气里带出得意,掌心托着,还上下晃了晃,说:“这才乖嘛。” 夜风缓缓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席倾脸上红扑扑的,跑完步出了些汗,额头黏着几缕发丝,下巴却温凉,热气只从她干燥的口唇和湿润的肌肤上透出来。 谢年动动手指,指尖碰到她的脖子,蹭上一点潮湿。 她垂眸,看见席倾眯了眯眼,脖子上的皮肉太薄,像是被她直接挠到了喉咙,痒意清晰。 “舒服吧,”谢年看她那模样更满意了,笑起来,手指勾了勾,说:“这就是奖励,好倾倾。” 席倾说:“哦。” 谢年这会儿不嫌她敷衍了,还得寸进尺,挠了几下后又说:“再奖励摸摸头。” 另一只手在席倾头上揉了揉,两人离得近,有清晰的笑声传到耳边。 谢年逗了她好一会儿才放下手,“好了,进去吧。” 晚上跑了步,心情也不错,谢年本以为今天躺下就能睡着,却没想到还是费了点功夫,甚至睡下后还做了梦。 应该不是什么好梦,醒来后,谢年只记得梦里的潮湿和闷热,像淋了一场南方的梅雨。 好在这些对她影响不大,梦境再糟糕,也不过是短暂的插曲。 高三之后,她的生活变得既简单又紧张,每一天都被学习填满,连发呆放空的间隙都少。 早晨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中间的时间几乎全被上课、做题、复习占据,入目都是资料和试卷,右手中指甚至因为长期握笔而微微变形,指节处磨出了一层薄茧。 不过,谢年对这样的日子并不排斥。 虽然想要成为最好才是她持续努力的重要动力,但如果不是本身就对学习这件事有很强的掌控欲,并且享受解出一道难题、完成一张完美的卷子的成就感,她也很难坚持下来。 谢年每天按照计划,一张张地做完学校发下来的小山一样的卷子,和机构老师整理过来的竞赛题目。 因为目标明确,所以即便遇到些干扰——就算是席倾带来的,也无法影响她的节奏。 九月底,晨曦一中与市里其他几所重点高中联合举办了一场大规模的联考,考试占据了整个周末,从周六早晨一直持续到周日下午,完全模拟了正式高考的时间安排。 考试结束后本应该是小长假,但对高三生来说,所谓的假期不过两天。 第一天,席倾陪谢年去看眼睛。 小敏阿姨安排的医院,三个月前就做过初检,现在是复检,主任医师带着做了电脑验光,又开了眼底检查。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谢年左眼150度,右眼125度,相比上一次确实有加深,但也只是属于轻度近视,除此之外一切健康。 席倾也顺便一起做了,结果让医生都忍不住夸赞:“两个眼睛都是5.0以上,视力这么好,都能去应聘飞行员了。” 席倾听着还挺开心,但她绷了绷,没表现出来。 谢年在旁边看了她一眼,微微勾唇,说:“想乐就乐,憋着干什么?” 席倾被说中心思,也没有不好意思,笑了笑,问她:“谢年,你要戴眼镜吗?” 谢年没怎么犹豫,“配一副吧,备用。” 因为度数低,眼部情况简单,医生建议可以直接去视光中心配功能性镜片。 视光中心上午人不多,整个配镜过程很快,反而是在挑选镜框上浪费了些时间。 谢年先试戴了一副黑边方形细框的,转头看向席倾:“怎么样?” 席倾点点头:“好看。” 谢年自己照照镜子,又换了副奶棕色圆框的,再次看向席倾:“这个呢?” 席倾又点点头:“这个也好看。” 谢年回头再照照镜子,接着换副冷茶金半圆框的,继续看向席倾。 席倾又又点点头:“这个也很好看。” 谢年抬了抬眼,透明镜片后,密密匝匝的眼睫尾梢朝她轻轻一斜,明显不悦。 席倾有些无辜,“你戴着都好看,我挑不出来。” “没用。” 谢年轻斥,一边摘下眼镜,反过来给席倾戴上,纤长的手指轻推,调整镜框位置,然后后退一步,仔细打量席倾的脸。 席倾眨眨眼,明白她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做起了试戴工具。 谢年自己挑的时候还是七分散漫,给席倾试戴却来了兴致,一连拿了十几款,还对着席倾拍了几张照片,好半晌才敲定,一口气订下了四个。 席倾忍不住说:“这么多啊。” “家里一个,学校一个,车里放一个,书包里再留个备用的。”谢年问,“多吗?” 她语气淡淡,说话时挺直的鼻梁上架了副银色细边眼镜,折射率高达1.74,精致的眉眼被这轻薄镜片切割,微微形变,映得人清冷又高智,连带着普通幼稚的对话都高级起来。 席倾在她的目光下摇头,乖乖说:“不多。” 挑完眼镜,两人又去下面商场逛了会儿,临近中午,人渐渐多了,热闹起来。 谢年在精品店文具区挑了两个风格迥异的笔记本子,一个台立式的方便标记时间,一个翻开纸张上有好闻的青苹果味。 她又看架子上的各种各样的水性笔,看着看着突然问:“等会儿要不要去吃火锅?” 席倾微愣,抬起头:“今天不是要在家吃吗?” 谢年“哦”了声,刚想起来一样。 席倾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我妈说她已经到了,正在跟李阿姨一起收拾做饭。” 谢年点点头。 不过也没立即离开,文具区旁边是帽子和玩偶的展区,谢年转身,随便挑了个浅粉色的棒球帽,盖在了席倾头上。 帽檐盖得太低了,遮住眼睛,只露出下巴。 “干嘛。”席倾问,一边用手指抬帽檐。 刚抬起来,谢年伸手,又把那帽檐强制按下去,“就这么戴,多好看。” 席倾叹气,仰着脖子才从帽檐下看她一眼,神情无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好好学习,天天向上(9) 谢年大概是不喜欢席禾心的,虽然她表现得礼貌又得体。 “谢谢。” 她微微点头,脸侧干净雪白,纤细的金属框没进耳边发里,透明镜片在灯下泛着微弱的反光,瞳色被眼睫掩盖,清冷,疏离。 席禾心收回手,原本热络的话停在唇边,最后只能笑一笑。 “席阿姨,”谢年抬眼,目光轻轻落在她脸上,“坐下一起吃吧。” 这句话再平常不过,但被她说出来,却莫名让时光倒退了十年,就像席禾心还在做谢家的保姆。 席禾心笑容僵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席倾毫无意识,站起来帮她拉开椅子,“妈妈,你坐这儿。” 谢年看着席禾心在席倾旁边坐下,母女俩挨得很近,彼此的手肘几乎碰上。 谢年垂下眼,手指间瓷白的汤勺轻触碗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会儿,席倾的声音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默,“我自己来就好了。” “没事,你吃,这个是妈妈做的,”席禾心不好给谢年夹菜,便放下手,笑着说,“阿年,你也多吃点。” “你们现在高三,学习辛苦,平常就要多吃肉,多吃鱼。我这次来还特意带了些好的党参、天麻,煲汤用,可以补脑抗疲劳,以后让李阿姨多给你们做。” 谢年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嗯”了声。 席禾心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转头,若无其事地问:“席倾,你们放假几天啊?” 手机上已经问过,但席倾还是回答,“两天,后天开始上课。” 席禾心点头,感叹现在的学生真不容易。 餐桌上的话题断断续续,多是席禾心在问,席倾在答,谢年偶尔回应,声音简短。 快结束的时候,席禾心说:“席倾,你是不是瘦了?我最近比较忙,好长时间都没来看你,要不下午我带你出去买几件衣服吧?” 她没忘邀请谢年,“阿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逛逛,也休息休息。” 像她想的一样,谢年摇头,说:“我就不去了。” “席倾陪您去就行了。”谢年放下筷子,她坐得很直,基础纯色棉t勾勒出漂亮的肩线。 她抽一张餐巾纸,按了按唇边,慢慢地,又蹙起眉,看向席倾,“不过,赵老师下午四点过来给你补课,要取消吗?” 席倾想了想,问席禾心:“我们四点前回来,可以吗?” 席禾心笑着说:“可以呀。” 从谢家别墅出去,席禾心忍不住问席倾:“下午真要补课?” 席倾点头:“嗯。” “补什么?” “数学。” “数学?我看你上次数学成绩不是都考到一百二十多分了吗?很好了,还要补?” 席倾说:“主要是补一些竞赛题。本来是谢年的老师,但她学习好,用不太上,后面就给我辅导了。” 席禾心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又笑了下,说:“谢年现在读书越来越厉害了。” “嗯,很厉害,”席倾说,“也很努力。” 席禾心轻打方向盘,车子滑出小区大门,进到主路,这才说:“你也厉害。” 席倾笑了笑。 席禾心伸手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席倾说:“知道了。” 席禾心收回手,放在方向盘上,“你上次生病我都没回来,当时正在出差,开新店了,需要人盯着,走不开——“ 她没说完,停了下,反而问:“席倾,你怪妈妈吗?” 席倾下意识想摇头,但又顿住,没有说话。 车里有了两分钟的沉默。 “对了,”席禾心轻咳,转移了话题,“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出国读书?” 席倾微愣:"出国?" “我好几个朋友家的小孩都出去读书呢,跟你年龄差不多大,去哪的都有,现在国内压力太大了,出国读又长见识又没那么难,你觉得呢?有没有想过?” 席倾想了想,说:"暂时还没想过,高考之后再说吧。" “嗯,是,大学出去是最好的,这样跟谢年解释起来也没那么麻烦。”前面是十字路口红灯,车停了一长列,席禾心轻踩刹车。 她开车很稳,停车、起步,起伏度很低。 “谢年以前小,她妈不管她,小孩子一个人难免寂寞,想留个玩伴一起在家里玩也能理解,她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但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总不能还跟小时候一样,肯定是要分开的。” 绿灯亮起来,席禾心禾启动车子,说:“席倾,再坚持一年就好了。” “这几年咱家生意发展的不错,等这阵子过去,差不多也就不那么靠着谢氏了,明年你高考上大学,考到哪,妈就给你买哪的房子,再给你买辆车,你列个单子,想买什么都行。你以后也是富二代,妈妈给你花钱……” 席倾默默听着,席禾心说了很多,像是在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席倾没有母亲,在她那个世界,辅助生殖技术早已经普遍,大多数人都诞生于培养皿,成长于养育舱,人生中第一次牵手和拥抱都是完美无缺的机器人,只有些艺术家才会为了更充沛的情感关系申请体验“生育”及“养育”。 其实席倾很惊讶,惊讶谢年的潜意识里竟然会给她设定一位母亲。 席禾心带席倾去逛商场,正好是上午跟谢年逛的那个,不过席倾没提。 席禾心给她买了几套衣服,又买了两双鞋,还问她需不需要化妆品,席倾摇头,又问她要不要换手机、买新书包,席倾都说不需要。 席禾心看手表,表针已经过了三点一刻,“想不想喝奶茶?你们小孩都爱喝这个。” 席倾说:“午饭还没有消化完呢,不太想喝。” 席禾心说:“时间太紧了,要是能看个电影就好了……席倾,想剪头发吗?妈妈陪你去剪个头发吧。” 席倾看了她一会儿,说:“那去洗个头发吧。” 席禾心立马说:“好,走。” 洗头发的姐姐夸席倾的发质好,席禾心在旁边说:“她小时候头发就多,又黑又密,扎起来一大把。” 席禾心最后还是买了奶茶,席倾吹好头发后就递给她。 席倾咬着芋圆,两手空空地跟在席禾心身后去停车场。 上车后席禾心变得沉默,直到临近小区,她才开口:“要不然今天别回去了,你跟我回家住一天吧,谢年,谢年应该……” 她突然难以启齿。 如果说最初的时候,谢年让席倾住在谢家,是在帮她减轻压力、能让她安心开店和创业,那如今——席禾心心里清楚,随着她的产业越做越大,席倾的存在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而是逐渐变成了一种筹码,一种可以用来维系关系、甚至谋求利益的工具。 她不敢深想,也不敢承认自己的伪善。 好在席倾解救了她。 席倾说:“我还要补课呢。” “是,还要补课,” 席禾心抓了抓方向盘,神色变得冷静,转头笑着说:“晚上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反正这两天放假我也没事。” 席倾没有意见,说:“好。” 回去时迟到了几分钟,赵老师和谢年已经在书房上课。 席倾进去时谢年没有指责她迟到,也没有问她们去了哪,只是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补课四点开始,中间休息了三次,七点半结束。 吃过晚饭,谢年上楼,席禾心跟席倾一起回负一。 快十一点的时候,谢年打电话,叫席倾上楼帮她滴眼液水。 谢年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潮着,散在肩上,身上穿着绣了兰玲花的白色睡衣裙,看样子是想早点休息。 “把手洗干净。” 席倾洗了手,接过滴眼液,看药瓶上的小字,“滴两滴就行了吗?” 谢年在沙发上坐下,说:“嗯。” 席倾以为很简单,点点头就走过去。 谢年仰起脸,眉间微微蹙着,停了停,又提醒她:“你别扒我眼睛,直接滴就行。” 席倾说:“好。” 她弯腰,抬手,瓶口对准谢年的眼睛—— “先……” 水滴跟谢年的声音一起出现,谢年下意识闭眼别头,眼液水落在她脸上,顺着肌肤的轨迹滑落。 席倾“啊”了声,抬了抬瓶口,“怎么了?” 谢年拧着眉,拿手指蹭掉脸上的水珠,睁开眼睛瞪她:“你也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席倾说:“我不知道你还要准备。” 谢年嚓嚓两下从桌上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了擦脸,“我当然要准备。” “哦,”席倾声音弱下来,说:“那你准备嘛。” 谢年吐了口气,停了下,才再次仰起头。 席倾俯身,凑近她,手指拿着药瓶停在她眼睛旁,小心翼翼习问:“好了么?” 谢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席倾看她长长的眼睫,眼尾细细的勾,像一笔描画出的飞白。 “可以了吗?”她轻声问。 谢年说:“嗯。” 席倾手腕动了动,指尖用力——谢年闭眼,“啪”,眼液水落在薄薄的眼皮上。 席倾没说话。 谢年也没说话,纸巾擦了擦,又仰起头。 席倾再滴,再擦,再滴—— 谢年脸色很难看,把纸巾扔掉,说:“一次多滴几下,总有进去的。” 席倾手指用力,眼液水细线一样往她眼皮上簌簌直落,然后问:“有进眼睛里吗?” 谢年紧紧闭着眼睛,半晌,伸手抓她的衣服,湿漉漉的一张脸埋到她肚子上,擦了擦。 席倾身上也换了睡衣,纯棉布料,水痕洇上清晰。 席倾说:“还是要扒开眼睛,要不然滴不进去。” 谢年闷闷地“嗯”一声,抬头,“我自己扒着,你来滴。” 席倾说:“好。” 两分钟后,席倾说:“要不然还是我来吧。” 谢年一双眼睛都折腾了十来分钟,眼睫湿的一簇一簇的,眼眶黏膜湿红,跟哭过一样,黑脸的样子都没有威慑力了。 “你轻一点!”她重重地警告。 “好。”席倾点头,弯下腰,指尖轻轻触碰到她柔软脆弱的肌肤,小心撑开。 她从前觉得谢年的眼珠偏黑,瞳色深沉,如今很近的看,才看到虹膜上琥珀色的光晕,浸着水,浮光飘摇。 谢年的呼吸扑在了她手侧,她抓紧了她腰间的衣服,甚至抓住了她的腰。 “好了,”席倾轻声说,“谢年。” 尾音落下时,水珠低落,像融入一潭湖水。 席倾松开手。 谢年闭上眼睛,眼液水受到挤压,自眼尾落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0 终于滴完第二只眼睛。 谢年长舒了一口气,双手依旧搂着席倾的腰,脸埋在她的肚子上蹭了蹭,将脸上残留的水珠擦干。 她松开手,深深地叹气。 席倾低头看她,“先别睁开,再闭一会儿。” 谢年眼睫颤抖,最终还是没睁开。 席倾翻开手里的药瓶看,只剩下一小半了,背面标着简单的使用方法,字体小而清晰。 “还好一天只用滴一次。”席倾有点庆幸地说。 谢年没说话,又等了等,慢慢睁开眼,可能是折腾得太久,视野里没有一点药水的奇效,反而一片模糊朦胧。 她眨眨眼,片刻后,视线才逐渐恢复清明。 席倾还在旁边研究眼药水,眉心微微皱着,一脸凝重的样子。 “席倾,”谢年看了她两秒,开口问:“你要滴吗?” 席倾没滴过,也不想滴,忙摇头,“我又不近视。” 谢年起身,走到靠墙的柜子:“医生还给我拿了一瓶消解疲劳的,不近视也可以用。” 席倾说:“我不用。” 谢年跟没听见一样,从盒子里翻出一个蓝色的玻璃瓶,转身走回来,语气不容置疑:“坐那,我帮你滴。” 席倾说:“我不想……” “听你的听我的?”谢年已经走过来,伸手把她推到沙发上,声音凉飕飕的。 席倾脸皱起来。 谢年将瓶盖丢在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好,还往她身边挤了挤,膝盖毫不客气地挤开她的腿,表情冰冷:“快点,别磨蹭。” 席倾只好坐在刚刚谢年坐过的位置,仰起头,抬手要自己撑眼睛,“那我,我自己……” 谢年把她手拍掉,说:“你别动。” 她跃跃欲试,又来势汹汹。 席倾心里一阵没底,忍不住说:“谢年……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给你滴不进去,你不能,这么报复我。” “谁要报复你了?”谢年低着头看她,眼睛的红痕都还没有完全消失,显得有些脆弱,表情却冷静而坚定,语气义正言辞,“看这里,缓解疲劳,我这是为你好。” 席倾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谢年就已经上手,掐住她的脸。 “别动,”谢年的声音低了几分,一边把她的头固定在一个仰角,一边说:“再动就把眼睛戳瞎了。” 席倾只好闭上嘴,抓紧了沙发边缘,眼睁睁看着谢年的手指伸过来,小钳子一样撑开她的眼皮。 席倾原本并不紧张,她在“记忆”里虽然没用过这个,但有常识,知道这很平常,可或许是被刚才谢年的反应影响,下意识便觉得滴眼药水这种事一定很困难。 谢年另一只手捏住眼药水瓶,瓶口对准她的眼睛。 席倾喉咙动了动,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一滴清凉的水珠滴落,带着一种柔而润的触感进入眼膜。 她身体微微紧绷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谢年没说话,微皱着眉,看席倾顺利地阖上眼睛。 过了会儿,席倾睁开眼,眼珠水润柔亮,眼睫微湿。 谢年沉默着撑开她另一只眼。 两滴结束。 过于顺利了,谢年当然不放过席倾。 “你刚才怎么滴的?”她开口,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目光居高临下,透出不满,“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席倾尚且“泪”眼朦胧,神情看起来十分无辜,“就不是啊……你不让我碰你。” 谢年听了毫不收敛,反而说:“那就是你太笨了,看我给你滴得多好。” 席倾有些不服气,动了动唇:“明明是我配合得好。” 谢年“嗤”了一声,说:“明明是我技术高超。” 她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脸蛋微微绷着,声音清冷干脆,一点不因为这种好笑的拌嘴而稍假辞色。 席倾心里直叹气,连着叹了两次,才说:“好吧,你技术好,我技术差。” 谢年稍稍满意,站直了身子,将眼药水瓶盖好,重新放到柜子上,回头时看见席倾趴在沙发靠手上,可能是不习惯眼药水的触感,曲着指节轻点眼尾的湿润。 “别揉。”谢年提醒。 席倾听了,乖乖放下手。 谢年望着她的动作,随手在柜子上抽出一张湿纸巾,手指上还沾着些药液,水分干了,残留下一点黏腻的触感。 谢年倚着桌边柜,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你妈还在你房间吗?” 席倾说:“嗯。” 谢年垂眸,慢腾腾擦着手,动作细致从容,语气也随意平静,“晚上她睡你那?” 下午已经说过了,但席倾还是点点头,“她说好久没来看我,要跟我说说话。” 谢年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轻落在手中的湿纸巾上,半晌,才将它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 纸巾落入桶中,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席倾,”谢年抬头,声音淡淡的,“你等会儿别回去挤着睡了,睡我这里好了。” 席倾微愣,看向谢年,“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谢年打断她的话,“你那床那么小,两个人挤着睡不舒服。我这里床大,你睡这边。” 她没给席倾说话的机会,直接问:“你洗漱了么?” 席倾抿唇,停了停,说:“洗漱过了。” “好,”谢年说,“那你跟你妈说一声,跟她说不回去了,让她早点休息。” 她的目光扫向桌上的电话,无声示意。 席倾只好站起身,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快捷键“1”。 她轻咳:“妈妈,我不下去了,睡谢年这,你早点休息。” 电话那头传来席禾心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好,没事。” 席倾挂断电话,转过身,发现谢年已经不在房间里。 她正疑惑,谢年从衣帽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件睡衣裙,随手丢在床上。 “换这个,干净的。”谢年说。 席倾说:“我睡衣刚换的。” 谢年盯着她衣摆上斑驳的水痕,“我刚才蹭脏了,换了。” 席倾看了眼身上的睡衣裤,没有再说什么,拿起床上的睡衣裙去浴室。 出来后,房间里的照明灯已经被关掉,只留了床边的阅读灯,光线柔和地罩着床头一角。 听到脚步声,谢年放下正在充电的手机,抬头一望,勾了勾唇:“很合适嘛。” 席倾身上的睡衣裙是软糯的纯棉面料,底色是柔和的奶黄,上面点缀着一个个红色的小樱桃,袖口有荷叶边,胸前垂着两条细细的带子。 谢年单膝爬跪上床,朝她勾手指:“过来。” 席倾不解,但照做,走到床边俯身。 谢年伸手勾住她胸前的带子,指尖灵活地绕了几下,很快打出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带子很长,打完结后仍有富裕垂落,她仔细调整长度。 “好了。”谢年松开手。 席倾低头看了看,“哦”了声。 谢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落在席倾身上,慢慢地,又歪头,表情狐疑,底下藏着危险:“席倾,你不会不想睡我这儿吧?” 席倾摇头,目光真诚:“没有啊。” 谢年问:“那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席倾想了想,朝她笑了一下,“要这样吗?” 谢年也笑了下,但比席倾更自然,像是被她逗笑了,她还伸手,指尖点在席倾唇边,往上推了推,举止亲昵,自说自话:“席倾,你是木头人吗?嗯?” 席倾认真地说:“不是吧。” 谢年嘴角扬起,“我看你就是。” 她笑得有些嫌弃,但又莫名的得意,席倾觉得她好奇怪——明明是你设定如此,非要我做你木讷又听话的小跟班啊。 谢年又逗了她一会儿,转身看了眼表,不知不觉竟然都过了十二点,她本来还计划早睡的。 她放下手,回到床的另一侧,没好气地说:“不跟你聊了,浪费我时间。” 席倾被她指责得微微茫然,慢半拍后又明白过来,这个世界里青春期的小孩确实会奇奇怪怪,也许她现在在谢年看来,也是一种奇奇怪怪的样子。 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谢年说:“关灯了。” 席倾说:“好。” 唯一照亮的阅读灯被熄灭,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不到两分钟,“席倾。” “嗯?” “早上八点再起床。” “好。” 过了一分钟,“我们是不是好久没去打球了?” “嗯,好几个月了。” “上午做张英语卷,然后去网球场吧。” “好。” 短暂的安静。 “席倾,”谢年声音微顿,“你转过来。” 席倾很听话地转身,脸面对里侧。 谢年听完她的动静才翻身,也朝向里侧。 眼睛适应了黑暗,终于看到些模糊的光亮,对方的轮廓也渐渐落入眼中。 她们以前也睡在一张床过,某些节日,或者某些天气,暴雨、骤雪,又或者只是待在床上一起看电影,看着看着睡着了。 谢年眨了眨眼,手落在两人靠近的枕头中间,指尖抵到一些柔软的发丝,她动了动,触碰到微凉。 “你换洗发水了。” 席倾说:“下午的时候在理发店洗了个头发,用了她们的洗发水。” “什么牌子?” 席倾想了想,“没有看见。” 手指微微收拢。 谢年在枕上蹭了蹭脸颊,动了动唇:“还挺好闻的……” 尾音被拉长,像困倦地呢喃。 席倾用鼻音轻轻“嗯”了声,算作回应。 昏暗和温暖渐渐剥夺了身体的注意力。 谢年闭了闭眼,搭了几缕发丝的手指缓缓舒展。 其实是很清甜的味道,像初熟的杏子,或者青皮的橘,但或许是因为被困在了被衾之间,在这狭窄的一隅反复发酵,慢慢变成了黏稠的浆果汁液,轻柔又缠绵地爬进了鼻腔里,游过喉咙,沉进肺腑,细长的舌在身体里舔舐出痒—— 谢年蜷了蜷腿,膝盖碰到席倾。 席倾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谢年的呼吸声的。 她从混沌中慢慢苏醒,耳边的呼吸声也逐渐清晰。 微弱,又急促。 席倾感觉到发间细微的拉扯,她顺着力度看,发现是谢年无意识地攥起手,指尖缠住了她的发。 席倾没有去挣脱谢年的手,反而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 模糊的光线下,阴影覆盖着她雪白的脸,唯有细致的眉心皱着,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席倾微怔。 好半晌,才试探地喊她:“谢年?” 谢年轻轻一抖,但并没有醒。 “谢年,”席倾伸出手,指尖抚上她的眉心。 几乎是刚一触碰,谢年就猛地睁开眼睛。 席倾并没有被吓到,但还是收回了手,“谢年,你怎么了?” 谢年从瑰丽又灰蒙的雾气中清醒,感官一时间模糊,顿了好几秒才意识回笼,灵魂回荡。 席倾声音疑惑:“谢年?” 谢年没说话,也没管席倾,把她的手推开,起身,下床去了洗手间。 等她出来,席倾已经坐起来,还打开了灯。 谢年皱皱眉,从另一侧爬上床,手指一按,“啪”,把灯按灭。 她掀开被子,钻进去,背对着席倾躺下。 过了会儿,身后的衣服被拽了拽。 “谢年,你做噩梦了?” “……没有!” “哦。” 弱下去的声音。 谢年翻身,平躺,眼睛盯着虚空。 半晌,又翻身,眼睛盯着席倾。 谢年恶声恶气地说:“我夹腿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1) 夹腿。 席倾用这个世界的语言翻译了一下。 “……好吧。” “好什么?”谢年的语气恶劣。 席倾抿唇,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年往床中间挤了挤,“嗯?” 席倾下意识往后面缩。 谢年再挤。 席倾不动了,小声问:“你干嘛啊。” 谢年也不动了,看着她,过了几秒,生硬地说:“谁让你吵醒我的。” 席倾说:“我以为你做噩梦了。” 谢年“哼”了声。 席倾抬抬眼睑,又垂下。 两个人挨得有些近,谢年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缓慢煽动,像小蝴蝶。 虽然并不是本意,但她刚才确实没有完全睡着,所以席倾只是看了她一眼,她便觉得还有残留的小蛇在她身体里爬。 谢年用舌尖轻舔了一下干涩的唇。 “席倾。”她突然用气声喊她。 席倾说:“嗯。” 谢年问:“你做过吗?” 席倾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想了想——她的“身份”和“记忆”都靠谢年的潜意识设定,但并非全部,除了一些重要的人生结点,其余细节的东西大多都是靠小世界演化自然生成。 谢年说的这个事,谢年自己之前从没好奇过,席倾的“记忆”里也不一定有。 她想得有些久,谢年忍不住开口:“你不好意思说,还是没做过?” 席倾说:“应该是,没做过。” 谢年问:“为什么?” 席倾没说话。 谢年在她近乎坦然的目光下屏了屏呼吸,小蛇从她的尾椎爬上了喉咙,冷腻腻的,丝丝的痒。 “你不会?”她的声音透出些沙哑。 席倾说:“本来就不是所有人都会。” “嗯,”谢年咽了咽喉咙,“好像是这样……” 席倾又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 已经足够晚了,谢年并不喜欢熬夜,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睡,只想跟席倾说话。 谢年又开始挤席倾,腿碰上她的腿,胳膊碰上她的胳膊,细微的触碰带着些温热,像某种隐秘的试探。 谢年问:“那你想不想学?” 学? 席倾眨了下眼睛,然后便感觉到谢年的手指勾住了她放在枕边的手。 “我可以教你,席倾。”谢年的声音低低的,指节轻轻蹭过席倾的指缝,慢慢嵌进去。 席倾的心跳莫名加快,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思绪却像陷入卡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谢年对她的沉默一点不生气,反而轻轻笑了一声,指尖依旧轻蹭她的手指,动作缓慢而轻柔。 “席倾,”她不厌其烦地叫她的名字,追着她问:“你要不要学?” 席倾抿唇。 谢年平常并不这样,现在却像一只藏匿在阴影中的猫,诱惑,黏人。 “我……”席倾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吭声,只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那你平常怎么解决?”谢年问,很好奇的样子,“你没有生理需求吗?” 席倾再次感觉到她的奇怪,她好奇怪。 虽然……但是——谢年现在还没有成年啊,席倾一直当她是小朋友啊! 莉莉,席倾现在真的很需要把莉莉重新装回脑子里。 席倾想了好几秒,总结完身体的“记忆”,参考完世界中心的性成熟标准,才谨慎地开口:“我还没有成年。” 谢年微愣,“有没有成年跟生理需求有什么关系?” 席倾瞬间语塞,忍不住在心底再次感叹不同世界之间基因进化的壁垒,毕竟在她那个世界,未成年的小孩子根本没必要考虑到生理需求的问题。 谢年却意会错了她的意思,笑起来,小声说:“席倾,你也太纯情了吧。” 席倾反驳:“不是。” 谢年问:“不是什么?” 席倾停了停,翻过身平躺,不看谢年了。 谢年还在笑,没有发出声音,但席倾知道她还在笑。 谢年又挤过来。 太近了,呼吸都贴到了席倾的耳侧,下巴抵着她的肩,胳膊压着她的胳膊,腿压着她的腿。 “席倾,”她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流淌出来,带着小勾子。 她蹭席倾的脖子,“你好好闻。” 她蹭席倾的腿,“你好滑啊。” 睡裙被来回翻身的动作堆叠,腿上的皮肤直接接触。 席倾被她弄得有些口干,耳边又很痒,她抿了下唇,终于还是伸手,先按住了被子里谢年乱动的腿。 谢年一下子就不动了。 席倾等了一会儿,确定她老实了,刚想松手,谢年就问:“好摸吗?我的腿。” “……”席倾说,“我没摸。” 谢年说:“你摸了。” 谢年动腿,腿在她手指下滑了滑。 席倾赶紧松了手。 谢年又开始笑,愉悦的,恶劣的。 不过她没笑太久,很快伸手,柔软的手臂锢住了席倾的腰。 “席倾,”她的额头和鼻尖都抵着席倾的脸侧,呼吸微热,声音压低了,竟变得软,娇气,“我又想了。” “我能抱着你吗。” 第二天早上是被闹钟吵醒的,两个人挨得很近,谢年的手还搭在席倾腰上。 谢年去洗漱,席倾下楼。 席禾心做的早饭,在餐厅吃完,两人又按照昨晚的计划在书房里做了英语卷,十点半了才收拾好出门,别墅区内的网球俱乐部位于半山腰,步行过去需要差不多二十分钟。 没有开车,席倾,谢年,还有席禾心一起走上去。 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却不刺眼,温度也恰到好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秋意。 这片别墅区地广人稀,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传来的啾啾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道路两旁种满了木槿,花期已经接近尾声,所以开得热烈绚烂,摇摇欲坠,有几朵零落到地上,碗口一样,大而艳丽。 席禾心走在前面,手里捏了一朵木槿花,席倾和谢年并肩走在后面,偶尔响起说话声。 看起来像是家长带着小孩在假期秋游,倒多出些难得的温情。 场馆内人不多不少,但碰到了谢年以前的陪练教练,好像在带新的小孩子,看见谢年跑过来打招呼,还问需不需要指导。 谢年婉拒了对方,径直选了靠近休息区的场地。 席禾心不会打网球,拿了几瓶水在休息区坐下,一边喝水一边看她俩玩,偶尔拿手机给她们拍照拍视频。 镜头里谢年的发球姿势很漂亮,球拍后引带动手腕,抽球快而猛,攻击力十足。 席禾心对着谢年拍了两段十五秒的视频,同时捎带了几秒席倾,发给了谢文君,附上一条经过斟酌后的消息:看看她们,打得不错吧? 简短,却透着亲近。 发完消息,席禾心放下手机,没有等待回复,她清楚谢文君的通讯录里等级分明,更何况又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内容。 她撑着手臂,将目光从谢年身上移开,看向席倾。 就像她之前说得一样,谢文君很少管谢年,她自己也同样,所以此刻看着场上灵活挥动球拍的少年人,竟然只能在心底感叹一句,席倾长大了。 她长大了,不是从前跟在她身后需要她照顾的小屁孩了。 虽然她变得沉默,隐忍,像是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心底,但是——她确实长得那么好,个子高挑,成绩优异,还会打网球。 如果是她带着长大,她会长成现在这个模样吗? 她看着席倾在捕捉到球线轨迹变动后飞快旋身,脚尖猛地点地,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跃起,反手抽了个背身,将球狠狠扣了回去。 有围观的人在惊呼。 谢年瞳孔微微一缩,弓起身快速回防。 嘭—— 高吊球。 席倾迅速跳起,扣杀。 嘭——嘭——嘭—— 连续两个回合后,节奏变得猛烈,每一个击球都被拉的长而远,快而凶。 两人都被飞速旋转而来的网球轨迹带走,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和尖锐的鞋底擦地声,肾上腺素激增,注意力被紧紧攥住,高度集中。 原本单薄的角逐也发生了质的蜕变,一来一回高能又刺激,体育运动的魅力被点燃,旁边围观的众人时不时传出惊叹。 “能接到能接到!” “哇!暴扣!” “这也行?!” “稳稳稳,别飞——啊!” 紧张的拉力因为席倾的飞球而遗憾中断,两人按长盘制计分,谢年率先净胜两局。 席禾心给她们递水,脸上挂着笑意,毫不掩饰地夸赞:“打的真精彩!我听旁边的人说,你俩的水平都比得上专业赛了。” 席倾接过水,一边解释:“刚才那位跟谢年打招呼的教练,以前是国家队的冠军,我也跟着学了几年。” 席禾心恍然,把另一瓶水递给谢年,笑着说:“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有名师啊。” “谢谢。”谢年接过水,喝了几口,“好久没打,有点手生了,后面才追上来。” 后面的话她对着席倾说的。 席倾点点头,说:“我也是。” 席禾心说:“先坐这休息会儿。” 席倾拧上瓶盖在休息区椅子上坐下,谢年坐她旁边。 席禾心把刚才录下来的视频拿给她们:“看看,我刚才拍的。” 席倾拿过手机,谢年凑近。 两人头对着头,看着手机做简单的复盘。 休息了十分钟,又下场打了一盘,席倾到饭点后饥肠辘辘,没决出胜负就主动喊了停,好在已经足够尽兴。 出了一身汗,走回去刚好汗干,谢年上楼洗澡。 席禾心只来得及招呼席倾,让她喝了一碗汤垫了垫胃,才回房间。 席倾从浴室出来,看见谢年已经出现在她床尾,手指勾着她丢在被子上的发圈把玩,听到声音抬起头。 席倾微顿,但还是走出去,“你怎么不去吃饭?” 谢年看着她,歪了歪头,过了几秒才说:“等你一起去。” 谢年不喜欢家里留人,家政阿姨在家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做饭、打扫,到点来到点走,偶尔有事,谢年会直接打电话联系小敏阿姨,所以日常吃饭时,餐桌上基本只有谢年和席倾两人。 席倾以为她不想单独跟席禾心相处,便点点头,走到桌边,将手里用纸巾粘住的几根掉发丢进垃圾桶。 她还没穿衣服,身体用干浴巾裹住,剧烈运动后的红热被水汽压了下去,脸侧显得格外白,几缕被打湿的黑发贴在鬓边,更显得从颈到肩处的肌肤一丝血色都没有。 保姆房空间不大,衣柜立在床头,席倾打开门,听见谢年问:“你妈下午走?” “对,”席倾伸手拉开衣柜上面的抽屉,“等会儿吃过饭就走。” 从谢年的角度看去,席倾整个人几乎被衣柜门完全掩盖,只能看到探出在外的一截小腿,微微踮着脚,绷出清晰的跟腱线条,衬得纤细雪白的脚踝格外漂亮。 “今天打球打得胳膊好软,估计明天要抬不起来了……”席倾的声音被狭小的衣柜拘束,闷闷的,有些失真。 谢年随意地“嗯”了声,手里的发圈还没丢,无意识地拨弄。 席倾拿出干净的衣物,衣架取掉挂回,关上门。 她提醒谢年还要等一会儿,“我还要吹头发。” 谢年没说话,目光停留在她光裸的肩膀上。 牙印早已经消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2) 两天假期一晃而过。 新的一周跟上周相比似乎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多了张排名榜,在高三教学楼一楼仪容镜旁边贴着。 第一个是谢年。 席倾找自己的名字,在第一列中间,名字前面是数字55。 还好,没有掉。席倾比较满意。 她又往下看了几位,找到谈娅,名字前面是68。 学校把“以分数作为生存资本”的理念贯彻到了极致,不仅班级前十的学生获得了丰厚的奖品,就连座位的调整也成了成绩的延伸。 上午最后一节课课前,高老师站在班级门口,手里握着一张成绩单,指挥着全班同学按照班级排名依次进入教室挑选座位。 谢年第一个进去,挑了之前的对称位,二排左二,临近走道。 席倾第十八个进去。 虽然是按照排名自选,但毕竟已经同窗了两年多,学生们之间的亲疏关系早已清晰可见,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与相熟的同学坐在一起,席倾进去的时候,谢年身后的位置是空的。 席倾坐下,过了两个人,童欣怿也进来,笑嘻嘻地坐到席倾身边。 又过了几个人,终于轮到谈娅,她是新来的,跟班里人不熟,原本并不想因为调位与任何人产生摩擦,所以打定主意还坐最后一排,却没想到那位置竟也是香饽饽,早已经被喜欢清净的同学选走了。 谈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径直走向席倾的身后。 席倾察觉到她的靠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最后几乎要完全转过身。 谈娅还以为那位置被“预约”过,没立即入座,小声问:“这里有人?” 席倾摇头,“没有。” 谈娅松了口气,又问:“我可以坐这里么?” 席倾说:“嗯,可以。” 谈娅这才把书放到桌子上。 人一个个进来,最后是高老师。 高老师站在讲台上,双手撑着讲台边缘,“座位只是暂时的,成绩才是永恒,希望大家以此为激励,争取下次更早进来。” 班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她,只有调整桌椅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或许是位置坐近,第二天席倾就在班级门口遇到了谈娅那个为了她转学追过来的小男朋友,程乐乐。 程乐乐认识谢年,两家的老宅子都在栖云路,小时候也算是一起长大。 程乐乐率先看见了谢年,手撑墙壁的姿势也不摆了,一张白脸涨成红脸,看谢年像看见了鬼:“谢……谢年?” 谢年没认出他,闻声在门口微停,抬眼一望。 程乐乐失态的很明显,张口结舌:“你……我,你怎么……在这?” 谢年微皱眉,目光辨认。 站在一旁的谈娅看看谢年,又看看程乐乐,半晌,开口:“你们认识?” 程乐乐轻咳,点头。 谢年摇头,“不认识。” “不认……?”程乐乐愣住,眼睛睁大:“谢年,我是程乐乐啊!” 谢年这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 她当然应该对“程乐乐”这三个字熟悉,因为她当“皇帝”那阵子,有个叫“程乐乐”的磕头磕得最厉害,所以蝉联了她好几年的肱骨大臣。 谢年对那段时光的记忆也是终结在这个名字上,因为这个名字的母亲。 程乐乐的母亲在目睹——竖着比自己都高,横着比两个自己都宽的大胖小子给谢年磕头,并且大喊:我红包给得最多,磕头磕得最响,凭什么我不能当大总管——后受到了刺激,抄起花瓶把门给砸了。 同时砸掉的还有谢年的游戏。 也是从那之后,谢年才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她捧着书,一身很重的书卷气,面容干净,文雅,气质出挑。 她看程乐乐,神情平淡,唯眼睛微动,从上到下,目光透出清晰的审视意味。 “程乐乐。”谢年重复这三个字。 程乐乐手脚停摆,结结巴巴:“嗯,那个我,我现在瘦了点……” 站在谢年身后的席倾看见童欣怿正在座位上朝她招手,拿着食堂特有的白色食品袋。 席倾只等了一秒,就用手指碰了碰谢年的肩,小声说:“我先进去了。” 谢年转过头,轻轻横了她一眼,不过也没继续站在门口,朝程乐乐点点头,便走进教室。 “抢了俩,我厉害吧。”童欣怿把装鸡肉卷的袋子给席倾,又转过身问跟她们一起进来的谈娅,自来熟地八卦:“那人谁啊谁啊?” 席倾听见谈娅说了两个字,债主。 程乐乐十岁时的压岁红包“朝贡”给了谢年,十七岁时的压岁红包给了谈娅。 席倾不在意这两个人,把袋子打开,拿出一个给谢年。 晨曦一中没有高三人能抵抗鸡肉卷,谢年同样。 席倾还记得莉莉说过,这个世界背景简单,没有战争,没有寒冷,没有饥饿——席倾却经常感觉到饥饿,胃里空空荡荡,肚子咕咕直叫,一天想吃八顿。 谢年会摸她的肚子,说:“你的肠子可真会动啊。” 席倾才不相信她摸得出来。 当然,谢年白天不会摸她的肚子,晚上才会摸。 她叫席倾给她点眼药液,让席倾跟她睡一张床,腿压在她腿上。 一晚上,两晚上,三晚上…… 席倾变成了她的被子,枕头,毛毯——她的睡前安抚物。 “谢年,”席倾忍不住说,“你节制一点吧。” 谢年明知故问:“节制什么?” 她说话,鼻尖贴着席倾的颈,声音慵懒。 席倾被她贴着,抱着,并不难受,但还是觉得,“这样……太频繁了,应该不好。” 谢年说:“一天一次也频繁?” 席倾说:“……嗯。” 谢年说:“你查查。” 席倾说:“查什么?” “一天一次,”谢年说,“算不算多。” 谢年还抱着她,席倾只能伸出另一只胳膊去摸手机。 屏幕点亮了,谢年眯了眯眼,看席倾被照亮的脸侧,又看向手机。 席倾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很短,指尖是细腻的肉粉色,她单手在搜索框里打字,冷白的光线映得肌肤薄透,指骨分明。 “这么问?” 细白的手指撑着黑色的机身微侧。 谢年的视线从她手上移开,看她打出来的字:十七岁女生一天夹腿一次正常吗? 谢年有些无语,说:“把十七岁删掉。” 席倾“哦”了声,食指点进搜索框,拇指按下删除键,三下,回车。 网络回答五花八门,有说正常的,有说不正常的,有说频繁,有说不算过度。 谢年说:“看吧,正常的性生理行为。” 席倾对着屏幕上工工整整的黑色小字念:“但过度可能会影响到精神状态,导致疲劳、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下降……” 谢年打断:“我没有不适,也没有影响学习和生活。” 席倾不念了,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年,停顿了下,说:“两天一次吧。” 她有平稳清晰的声线,不软,不甜,不羞怯,甚至有些冷。 她看谢年,睫毛卷卷翘翘,目光却认真专注。 谢年咬了下嘴唇,眼珠上的玻璃体像浮了一层浅浅的水光,眸色漂亮。 她松了唇,用气声说:“你转过来。” 席倾很听话地侧身,脸颊贴在枕头上。 谢年的胳膊从她身下钻过去,搂住她的腰。 席倾仰了仰脖子,让她毛茸茸的脑袋更方便贴着自己的下巴。 “我想几次就几次,”谢年用微微发烫的脸颊蹭她的脖颈,理所当然的语调,“不行吗。” 席倾没说话,手臂搭在她肩上,手机还拿在手里。 谢年却非要她回答:“可不可以,席倾。” 席倾“嗯”了一声。 “嗯什么?” 席倾说:“可以。” 手机屏幕因为长久时间不操作而熄灭,卧室里唯一的光源消失,视线被剥夺,声音被放大。 席倾感觉到谢年蜷起腿,温凉细滑的膝盖抵着她的腿侧。 “席倾,”谢年蹭她,“你说的可以……” 席倾放她挤进腿间,裙摆被推上去,软的,滑的,光裸,像楔子一样嵌进来,直到毫无缝隙。 谢年收紧手臂,紧紧抱着她,肩膀要挨着,腰腹要挨着,骨骼要挨着,心跳鼓噪。 湿热的空气从狭小的缝隙里窜进鼻腔,又从口唇之间呼出去。 “席倾,” 她动了动唇,并不在乎有没有发出声音。 她用唇瓣和鼻尖摩挲她的耳根,脖子,平直的锁骨。 “你好好闻……”她每次都这样感叹,宽松的衣领被她扯开,嘴唇碰到她的肩,皮肉薄薄的覆盖,骨骼感明显。 她很小幅度地磨蹭,呼吸直接从喉咙里出来,带着热热的水汽,扑在皮肤上,像羽毛搔过。 席倾摸她的发,指尖触及到她的后颈,感受到潮热。 她像安抚一只被困扰住的猫,隔着单薄的睡衣布料,慢慢抚摸谢年的背,她的背是热的,肩胛骨轻颤,腰也是热的—— 谢年抖了下,张开嘴,咬席倾脖颈与肩膀的连接处。 不太尖锐的钝痛,但齿啮的触感清晰。 席倾微微皱眉,又松开,胳膊抬了抬,轻轻环着谢年。 空间变得安静,连窸窣声都消失了,只有谢年微弱的喘息声在响。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3) 谢年绷紧的手臂和腿软下来,呼吸变得缓慢。 席倾没有动,等了一会儿,感觉谢年想要挣扎才松开手。 谢年从她怀里出来,掀开被子下床。 席倾伸手把掉在枕头上的手机点开,屏幕光为她照亮,顺便看了眼顶上,微微敛目。 谢年捕捉到她的动作,有些敏感,问:“看什么?” 声线还有些哑。 “看……时间,”席倾抬了抬屏幕,“十二点十七了。” 谢年凑过去看屏幕,这才放心“嗯”了声,踩着拖鞋去了洗手间。 把内衣丢进洗烘一体机里,谢年又去洗了洗手,镜子映着她的脸,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从洗手间出去,没直接躺到床上,站在床边再问一遍席倾:“你刚才看的什么?” 席倾说:“时间啊。” 谢年却盯着她,“多久?” 席倾微愣,停了停,说:“六七分钟吧。” 谢年居高临下地瞥她,一副我就知道你刚才算了时间的表情。 席倾默默移开视线,不与她对视了。 不过,她刚才确实是有点惊讶,还以为过了很久,但其实从谢年开始抱她到结束后缓过来,也才几分钟。 她不看谢年,谢年却弯下腰,一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去揪席倾的脸颊,很不满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席倾眨了眨眼,有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应该没什么表情吧。 谢年问:“你觉得我时间短?” 席倾说:“这有什么关系……” 谢年扯她的脸,不轻不重,警告意味却足够。 席倾坚定地说:“没有。” 谢年又用锐利的目光看了她几秒,确定她真没这么想,才放下手,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摸我的腰,谁让你摸我的,你明知道我怕痒。” 席倾说:“对不起,我忘了。” 她这样说,谢年立马就好了,哼了一声,“下不为例。” 席倾说:“好。” 谢年绕到床的另一侧,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白瓷茶杯,她打开盖子,抿了一口,又合上放回。 她脱掉鞋子上床,却没有关灯,反而凑近席倾,很轻松地扯掉她的睡裙领口,露出白皙的肩膀。 “我看看,”她说。 她咬得紧,又重,咬了好一会儿,所以现在肩上还留着清晰的啮伤痕迹。 谢年伸手指摸了摸,与周围雪白的肌肤对比鲜明的一圈,脆弱的皮下毛细血管被挤破,透出薄嫩又鲜艳的红,微微下陷,像一个烙印,一个标记。 她没问席倾疼不疼,抬眼睛看席倾的脸,说:“还想咬。” 席倾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抓住她停在肩上的手捏了捏,声音像哄小孩,“明天再咬。” 谢年没说话。 席倾把衣领拉上,回身关了灯,说:“睡觉吧,谢年。” 谢年只好躺下,盖上被子。 但她没有立即入睡,她还要跟席倾说会儿话。 “席倾,”她又把手伸过来,从衣领里钻进去,摸席倾的肩膀,“我咬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席倾侧过身,“还好,不是很疼。” 谢年意味不明地“唔”了声,然后问:“除此之外呢,” 谢年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没有别的感觉吗?” 席倾微顿,“……什么感觉?” 灯关着,谢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确定她是不是装的,她抿唇,手指头停在那圈齿痕上轻轻抠了抠,又沿着骨骼感清晰的肩峰摩挲。 手感很好,光滑,细腻,像经过精心打磨、上釉的工艺品。 好半晌,她的小动作才渐渐停下。 席倾没拉开她的手。 又过几天,谢年来月经了,才不再继续缠着席倾。 周二上体育课,她没参加绕操场五圈的长跑。 谢年是好学生,德智体美劳,她至少占满三样,体育课也很少敷衍,体育老师因此格外喜欢她,闻言很轻松地批了假,还贴心地让席倾陪她回教室。 席倾问:“回教室吗?” 谢年摇摇头:“班里太闷了。” 高三之后,原本就稀少的体育课被进一步压缩到每周仅剩一节,上课内容也简化为跑步和自由活动,班上挺多人都把这当成难得的自习时间,巴不得立刻回教室刷题,但谢年很少这样。 其实谢年身体素质很好,不怎么痛经,只是每到这个时候情绪便不高,有些恹恹的。 就像此刻她站在跑道外,体育课是下午倒数第二节,太阳已经西晒,光线变得柔和,晕着暖意的橙,但她还是被阳光照得微微皱眉。 席倾抬手,自然而然地帮她遮阳,又轻声提议:“去后面休息区吧,背阴,没那么晒。” 谢年还是摇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操场。 席倾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落在不远处的观礼台,"要不去那边坐会儿?" 她指了指水泥砌成的台阶,谢年这次没拒绝。 席倾跟着走过去,一边把校服外套脱了,仔细垫在台阶上。 谢年坐下,却在席倾要挨着她坐下时开口,"你别坐这里。" 席倾起身,绕到她另一侧坐下,让她能晒到太阳。 谢年坐下没多久就掏出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过了会儿,她停下动作,“孟千钰要回来过生日。” 席倾转过头,思索了两秒才想起这个名字,“她不是在国外读书吗?” “嗯,”谢年说,“成年礼。” 席倾恍然,“孟家要给她大办啊。” 谢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该是。” 席倾问:“你要去吗?” 谢年没有立即回答,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发送消息。 谢年有自己的社交圈,就像一个小型的上流社会缩影,为的是结交盟友,积攒人脉,为将来接管家族企业打下基础。 谢年一向处理得很好。 席倾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便也不再追问,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喧闹的操场。 西斜的阳光带着余温,懒洋洋地洒在身上,有些热,但不会灼人,又有恰到好处的微风,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草木的味道。 席倾眯了眯眼。 操场上体育课的人不少,一堆一堆地扎着,原本成团的跑步队伍也被拉长,稀稀拉拉地分不清楚几班和几班,慢慢地,便有些趁机摸鱼的同学散过来。 席倾没看见谢荣嘉,听谢年说她最后还是转学了。 席倾看见了谈娅,她并非活泼开朗的性格,此时形单影只,一个人走到观礼台的另一侧,台阶尽头有成片的绿荫,她在角落里坐下,掏出小册子放在膝盖上。 席倾还看见了童欣怿,她跟朋友们抢到了羽毛球拍,从观礼台旁边过的时候,遥遥朝席倾喊:“席倾,过来打球啊,赢了的才能回教室。” 谢年原本还在看手机,闻言抬头,往童欣怿那边看了一眼。 她想晒太阳,但又不想直晒,所以把外套领子翻立了起来,校服拉链拉到顶上,还侧身避光,额头抵着席倾的胳膊。 席倾说:“你们打吧。” 谢年收回视线。 孟千钰回国第二天是周六,她自己组了个局,同龄人的狂欢比带着社交任务的宴会开放得多,派对最后定在了船上,还邀请了一个挺有名气的乐队。 一中高三生单休,但周六下午多是自习或者周考,谢年跟孟千钰交情匪浅,不过她也没打算为此翘课,放学后才过去。 小敏阿姨开车将她们送往码头,下车前她们将校服外套脱下留在了车上。 乘快艇登船时,甲板上的摇滚乐早已震天响。 孟千钰顶着一头绿色的头发,在一群妖魔鬼怪中依旧亮眼,得到消息后一路从人群中央出来,“啊啊啊,你真来了,你没放我鸽子,我好感动好感动!” 她伸手扶谢年,矫揉造作,“哎哟哟,这小手凉的……” 谢年有些无奈:“船上风大,是挺冷——” “这破风,吹着我们大小姐了吧,辛苦辛苦,”孟千钰嘴巴不停,拽上谢年的胳膊就往里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旁边的席倾,没忘记打招呼,“席倾你也快来!嘿嘿,冷是吧?等着,姐姐给你们调两杯厉害的,一会儿就不冷了。” 席倾说,“孟千钰,祝你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你也快乐,哈哈。” 孟千钰一边笑一边推开人群,直奔船尾的吧台。 席倾安静地跟在后面。 “两杯今夜无眠,”孟千钰冲着吧台后的调酒师打响指,“多加一点温暖!” 谢年提醒:“别乱加料。” “放心啦,我的大小姐,青柠汁打底,就加一丢丢白朗姆,”孟千钰用小手指比划了下,“酒精浓度还没你考试卷上的叉叉浓度高呢。” 很快,两杯色泽绚烂、点缀着薄荷叶和樱桃的饮料推到了谢年和席倾面前。 孟千钰自己则端着一杯更加浓烈的酒:“来,为了我的归来,为了永不垂朽的友谊,为了成年人的自由,为了……呃,反正为了什么都好,干杯!” 她大声嚷嚷,声音淹没在音乐里,却又奇异地点燃了周围的气氛,引来一片兴奋的应和与尖叫。 孟千钰的朋友们笑闹着围住她,也围住谢年。 席倾没有强行加入,吧台旁边有高脚凳,她选了张坐下。 面前是夜色、灯光、酒精、音乐,是一场流动的浮世绘。 席倾手托着下巴,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像看一个新鲜的社会样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4) 乐队更换曲目的时候,谈娅先看到了席倾。 但还没来得及躲避,席倾便若有所感,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 谈娅还年轻,隐藏得并不好,脸上瞬间的慌乱和尴尬在灯光下清清楚楚。 席倾的视线却只在她身上那套明显是工作制服的服装上停留了一秒,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任何类似惊讶或轻视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了然地,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避无可避,谈娅只好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紧,“席倾?” “谈娅。” 席倾也叫出了她的名字,语气很平常,就像在教室里随口打招呼。 她说完,甚至侧了侧身,为谈娅手中端着的空托盘让出放置的空间。 谈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停顿片刻,才将托盘轻轻放在台面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谈娅问,眼睛却没看她,盯着调酒师把酒杯一个一个放到托盘上。 一次要端六杯,她不得不站在这里等待。 “陪谢年来的,她朋友过生日。”席倾说,“你呢?在这里打工?” 谈娅抿唇,声音很低,“嗯……周末……帮帮忙。”她飞快地转移话题,带着一种笨拙的客气,“那个,玩得开心。需要喝点什么吗?我……我可以帮你拿。” 席倾婉拒了,“不用,谢谢。” 谈娅像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窘迫,幸好此时调酒师终于摆好了最后一杯酒。 她如蒙大赦,匆匆对席倾丢了句“那我先去忙了”,便端起沉重的托盘,快步离开。 席倾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通往船舱的楼梯口,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人群。 近十一点,孟千钰把蛋糕切了。 蛋糕分完后,几个相熟的朋友转战到船舱内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包间。 “席倾,”脱离了喧嚣的环境,孟千钰很有东道主的模样,谢年出去的空挡,她特意走过来照顾了下没怎么说话的席倾,“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席倾朝她笑笑,轻轻点了点头,“今夜无眠很好喝。” 孟千钰想了一秒,“哦,那个啊,那是我瞎取的名字,其实就是黛绮莉,你要是想……”她微顿,很快反口,“你暂时还是先别想了,万一你喝醉了,谢年一准怪我带坏了你。” 席倾笑了下:“不会的。” “怎么不会,”孟千钰探身去拿桌上的果盘,刚想再说什么,就被人打断了话。 “席倾,你没做美甲对不对?” 是旁边沙发上一个做了彩带编发的女孩,眼睛亮亮地看着席倾。 谢年所有的朋友席倾都认识,但是,又都不熟。 她甚至一时没想起对方叫什么。 孟千钰往嘴里塞了口苹果,问了句:“什么啊?” “你给的伴手礼,我拆了,”编发女孩没什么顾忌,手里拿着瓶指甲油,“千钰,你很懂我啊,看这颜色多辣。” 确实是很辣的颜色,玻璃瓶映出来的,深而艳的波尔多红。 编发女孩很自来熟,直接坐过来,“我十级手控!咱们几个就你手最好看,而且还没做过美甲!席倾,你想不想试试这个颜色?肯定超适合你。” “我帮你涂!” 她说着就要拧开那瓶指甲油,热情洋溢,带着派对后半场特有的那种不容拒绝的亲昵。 “哇,你这手长得是比我好看啊,”孟千钰也过来看热闹,比席倾的手,又比比自己的,但也没太在意,只问席倾,“你想试试吗?” “试试吧,我告诉你哦,越是手指细细长长干干净净的,越适合这种颜色,有反差,涂完无敌漂亮……” 其实席倾没怎么抗拒。 她还从来没有涂过指甲油。 席倾凑近看了看那瓶甲油的颜色,说:“试——” “她不用试。” 席倾抬头,看见谢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茶几旁,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冷意。 所有人的动作和说笑都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谢年。 谢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淡了些:“她说不用。” 她直直地看着那个拿指甲油的女孩,问:“还有事吗?” 空气微微停滞。 孟千钰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打圆场:“哎呀,试什么试,回去自己慢慢涂嘛!” 她转头:“席倾,喜欢这个颜色吧,我给你的那份也放了,嘿嘿,我一看就觉得跟你特别搭。” 席倾的目光从谢年没什么温度的侧脸掠过,下了孟千钰给的台阶:“谢谢,很漂亮。” 说完,又看向编发女孩:“不用了。” 那女孩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讪讪地放下了手,小声嘟囔了句“好吧”。 话题被孟千钰迅速引开,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谢年在席倾身边的空位坐下,身体向后深深陷入沙发里,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她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低气压。 大约过了十分钟,她毫无预兆地站起来。 “走了。” 席倾也站起来,跟上她。 孟千钰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没有多问一句客套话,利落地安排好了快艇和随行人员,将她们一路送至船舷登艇处。 小敏阿姨的车安静地停在码头原处。 两人拉开车门坐进去,熟悉的内饰和气息将一切海上的浮华与躁动隔绝在外。 “派对怎么样?你们没有喝酒吧?”小敏阿姨启动车子,一边随口询问。 谢年没说话,看窗外飞速流过的夜景。 “挺好的,很热闹。”席倾平稳地接过了话头,“只喝了一点,不多。” 小敏阿姨点点头,又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瞄了一眼谢年紧绷的侧脸,然后伸手将车厢内的音乐声调低了些。 没有人再开口,车内陷入沉默。 席倾安静地坐在一旁。 好半天,她微微倾身,从车载小冰箱里取出一瓶谢年常喝的苏打水,拧开瓶盖,递到谢年手边。 “喝点水吗?” 谢年眼皮微抬,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阖上双眼,丝毫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席倾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收回来。 她自己喝了。 已近凌晨,街道上的车辆稀疏,路灯在车窗上拉长出一道道流线型的光影。 小敏阿姨把车子驾驶地匀速又平稳。 席倾靠在椅背上,任由倦怠感一点点涌上来。 就在快要放空自己的时候,身旁的谢年忽然极轻地咳了一声。 席倾转过头。 谢年依旧闭着眼,仿佛那声咳嗽只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 车内光线吝啬,只有窗外流转的路灯偶尔掠过,在谢年身上投下片片流动的阴影。 她微微侧头,五官轮廓大半隐没在昏暗里,模糊不清,唯有肌肤透出冷玉一样细腻却疏离的微光。 像一帧美丽却不近人情的影图。 席倾静静看了她两秒,随后探过身。 她没有拿自己喝过的那瓶水,重新拿了瓶新的,依旧拧开瓶盖,“谢年?” 这一次,谢年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躁。 “你烦不烦?”她声音有些沙,却带着刺。 她还抬手,把瓶子打掉了。 水瓶瞬间脱手,砸在柔软的座椅皮革上发出一声闷响,旋即滚落到脚下踩垫上。 水洒了一片。 席倾原本应该诚惶诚恐,手足无措。 但她没有。 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细微地蹙起了眉。 她俯下身,探手将滚落的瓶子捞起来,瓶口还在滴着水,她仔细地将瓶盖拧紧,防止更多的水洒出。接着,她抽了好几张纸巾,默不作声地、一下下吸干座椅表面和踩垫上那片湿漉漉的水渍。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抬起头。 “为什么生气?”她问。 谢年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但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恼怒所取代。 她勾了下唇:“生气?” 她居高临下:“你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 席倾不说话了。 席倾觉得她不讲理。 过了会儿,她同样转过头,沉默地望向窗外。 小敏阿姨在后视镜中担忧地看了一眼,最终也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拉回到路面。 车子一路无声地驶向车库。 被冷战的氛围感染,停车后小敏阿姨赶紧从驾驶座下来,非常有职业水准地帮谢年打开车门。 谢年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没有等席倾,也没有告别,径直走向电梯。 席倾自己弯腰,默默收拾着散落在车座上的东西,低着头。 小敏阿姨站在车门旁,还以为她哭了,不由得低声问了句:“没事吧?” 席倾起身,摇头:“没事。” 小敏阿姨看她干干净净的脸,这才放下心。 “谢谢阿姨,辛苦了。”席倾下车,手里抱着她和谢年之前脱下来的校服外套。 小敏阿姨叹气,但也没说别的,只催促道:“快回去吧,早点睡。” 席倾点点头。 电梯门早已闭合,数字停在了谢年所住的楼层。 席倾推开楼道间的门,走楼梯去了负一。 她心底想着谢年。 蛮横,霸道,恶劣,控制欲和占有欲极强的谢年。 她还聪明。 席倾想,这样的谢年,长大了可怎么得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5) 谢年气性大得要命。 她是家里的土皇帝,她心情不好,整栋房子都冰冻三尺,即便是到学校,依旧能称王称霸。 课间,童欣怿从外面跑回教室,一时没留神,衣角不小心带到了谢年的桌子。 “我的天,谢年刚才,用眼神差点把我当场处决了。”童欣怿溜回座位,心有余悸地凑近席倾,声音压得极低,“是不是你又惹到她了?” 席倾点点头。 “你真惨。”童欣怿目露怜悯,虽然知道一定是问不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次是怎么回事啊?” 席倾没吭声。 “那她要这样多久?”童欣怿皱起脸,仿佛面临持久低温的是她自己。 席倾也不知道,但她有一种猜测,谢年或许觉得冷战更清净,更方便她专注学习,所以可能会故意延长这场僵局。 现在,谢年也不跟席倾一起去食堂了,大课间做完操直接回教室看书。 席倾只能跟童欣怿去食堂,给谢年带了鸡肉卷,回来放到她桌上。 谢年看一眼,然后用两根手指拈起那个白色小食品袋,手腕一扬——直接丢进垃圾桶。 “咚”的一声。 毫不客气。 毫不遮掩。 “我真服了,她以为她谁啊……”童欣怿比席倾还郁闷,抚着胸口顺气。 席倾倒没那么郁闷,就觉得挺浪费的,早知道自己吃掉了。 童欣怿更郁闷了,恨铁不成钢:“都是你平时太好说话,给她惯得!” 席倾说:“不是吧……” 童欣怿还想说什么,高老师抱着一摞卷子出现,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节课主要是周测讲评,高老师特意表扬了谢年思路清晰、步骤严谨,最后一道大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答对。 席倾坐在谢年身后,看见她探在桌沿外的手,黑色中性笔在她纤细的指间被转得飞快。 下课了,席倾拿起杯子去楼道接水,经过谢年座位时,跟过去无数次一样,自然而然地将谢年那只保温杯也一同带上。 等她再回来,童欣怿幽幽地望着她。 童欣怿说:“席倾,我再为你说话我是狗。”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很伤心,让席倾都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了。 虽然席倾明白,童欣怿最多也只敢在背后这样吐槽几句,是绝不敢真的当面去触谢年霉头的。 但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能有人为你同仇敌忾,哪怕只是纸老虎般的声援,也足以带来很多温暖的安慰了。 即便席倾不觉得那是“仇”。 席倾翻了翻抽屉,翻出来一包饼干,推到童欣怿桌上,“赔罪。” 童欣怿看看饼干,又看看席倾,最后还是把饼干收了,小声嘟囔,“算了,寄人篱下,你也没办法……” 唉,寄人篱下啊。 席倾的“寄人篱下”人尽皆知,连刚转学过来的谈娅也知道。 周四中午午休之前,谈娅叫住了正要坐下的席倾。 席倾略微一怔,感到有些意外,虽然是前后桌,但谈娅每天埋头苦学,两人之间除了收发作业和向后传递试卷外,几乎没有对话过。 “可以出去说吗?”谈娅用气声道。 晨曦一中没有强迫安排“静校”时间,但对于争分夺秒的高三学生而言,一个高效、高质量的午休至关重要,因此到了这个时间,无论是否真的需要睡觉,大家都会自觉地保持教室内的绝对安静。 席倾跟谈娅一起去走廊。 “怎么了?”席倾主动问。 谈娅却显得有些犹豫,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欲言又止。 席倾能想到的最近交集只有孟千钰的生日会,率先打破沉默:“上次在船上遇见你打工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谈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摇头:“哦,那个,谢谢……” 她这么回答,席倾便看出来,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席倾耐心等了一会儿。 谈娅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点开一个页面,递到席倾面前。 手机屏幕一角带着蛛网般的裂痕,不过并不妨碍观看。 那原本应该一个分享生活类的博主主页,被截图过,但原本的标题依旧清晰可见:派对大揭秘!看看有钱人的生日会怎么过? 然后是几张游船、乐队和人群狂欢的抓拍,而其中一张特写镜头,在画面的角落,恰好捕捉到了席倾。 照片里,她独自一人坐在吧台边缘,目光看着人群,虚糜的霓虹灯光勾勒出她的侧影,却也将她与不远处那群笑闹的核心地段隔离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了暗色调的滤镜,镜头语言表现得格外落寞,像是特意给人一种局内人与局外人的对比。 “这个发帖的……是跟我一起打工的同学。”谈娅的声音带着歉意和不安,“她知道的,按规定不能拍清晰的正脸……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漏了这张。我发现后已经立刻让她删掉了,但是……” 但是,被人截图发到了校园论坛。 席倾滑动屏幕,点开下面的评论区,往下翻了翻。 “照片那个是那个谁吧,大小姐身边那个保姆挂件。” “别说名字啊,懂的都懂。” “大小姐的局啊?我的天,这就是大小姐平常过的平平无奇的生活?” “有钱有颜有智商,我真的怒了。” …… “小保姆看起来好像被孤立了,有点可怜。” “长得好看才能看起来可怜吧。” “她不就是个跟班吗?跟班这种待遇岂不是很正常。” “哈巴狗本人了,主人不理她,她就只能蹲在旁边等着呗。” 评论统共二十几条,但在日渐低迷的校园论坛里,已经算得上热帖。 “我不知道班里,有没有人看到,”谈娅声音越来越低,“我就是害怕有人私下传……” 学生之间的信息网络总是如此,既闭塞又流通得惊人,即便在同一个班,也可能出现圈内人议论得热火朝天,而圈外人还一无所知。 不过,席倾确实没想到,战火会以这种方式引到自己身上。 因为这些帖子原本最该被注意到的,是那个穿着普通校服、却出现在奢华派对上的谢年。 就像谈娅的同学“漏掉”孤零零的席倾一样,她也“漏掉”了穿着校服的谢年——或许是因为照片“故事性”,也或许是因为她们那样看起来普普通通且无害。 原剧情里,因为迁怒,这件事是谢年跟谈娅结得第一个梁子。 但现在,席倾在下车前,让谢年把校服外套脱掉了,谈娅的同学便把镜头给了席倾。 “谢谢你告诉我,谈娅。”席倾把手机递回去。 “你……”谈娅迟疑地接过手机。 席倾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回教室。 教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偶尔书页翻动的轻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而本应该被挂着“晨曦一中全校第一”和“谢氏集团未来继承人”名头而成为网络讨论焦点的主角,现在正跟别的高三生们一样,趴在桌上安然午睡,嫩嫩的半边脸颊陷在米白色的u型枕里,碎发柔软地垂落,遮住了部分额头。 席倾在谢年身后坐下,拿出下午第一节课要用的书,摊开。 她当然不会觉得委屈,更谈不上愤怒。 或许,她愿意给席禾心这样一位母亲短暂的温情,也愿意给童欣怿那样单纯的同学以浅淡的歉意,但本质上,除了谢年,这片小世界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谢年。 下午放学,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坐小敏阿姨的车回去,谢年还在冷战,一路上车厢里连个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小敏阿姨都有点受不住如此“恶劣”的工作环境了,等到谢年下车后,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席倾说:“这回时间也太长了……席倾,你怎么不哄哄她?” 席倾整理着书包带,轻声回应:“哄了,还没哄好。” “加油啊,”小敏阿姨给她喊口号:“你可以的!” 席倾朝她笑笑,与她告别。 又过了一天,谢年终于主动结束了这场单方面“施暴”。 她言和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叫席倾去书房一起写作业。 席倾也丝毫没有要自矜自持的意思,拎着书和笔就跟上楼了。 “谢年。” 谢年正靠在椅背上看手机,听到她开门进来的动静略一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又落回屏幕。 席倾在她对面的位置安静坐下,摊开书本。 谢年放下手机,从一旁抽了本厚厚的习题册。 过了一会儿,那本题册被推到桌子中央,“这道题型很经典,你记一下。” 席倾探过脑袋,目光落在题目上,认真看了几秒,“大题里会出这种……” “嗯,”谢年应道,“大题能拿下分数,才能跟别人拉开差距。” 席倾还在看,谢年说:“拿本子记上。” “哦。”席倾本来就在整理白天作业中的错题,闻言把题册拿过来做摘抄。 谢年坐在对面看她。 片刻后,她起身去外面的小客厅,冰箱里有阿姨走之前放好的果盘,她端回书房。 谢年把瓷盘放桌上,坐下,用银叉子叉了块芒果放进嘴巴,口感冰甜,汁水充沛。 席倾已经抄完,正专注于后面的解题思路。 谢年连吃两块芒果,又把银叉递到席倾唇边。 席倾被她的动作打断,笔尖一顿,抬头看谢年,谢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眼神催促她快吃。 席倾有些迟疑,但还是张口,接受了这意味不明的“馈赠”。 “甜吗?”谢年收回手,问她。 “甜。”席倾如实回答。 谢年满意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但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她又拿了颗草莓,这次没直接递过去,而是用银叉刺穿绿色的蒂托,将果实悬在席倾正在书写的公式上方缓缓晃动,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笔尖和视线。 席倾不得不再次停下笔。 无事献殷勤,席倾表情露出点疑惑。 谢年却只说:“吃啊。” 席倾说:“我自己来。” 她伸手想要接过,被谢年躲开。 “别动,”谢年说,语气坚持,“我喂你吃。” 席倾停了停,只好向前倾身,张口咬住了那颗草莓。 草莓经过商超品控精挑细选,饱满,成熟,大颗,席倾只咬了一半,原本想牙齿用力将草莓从叉子上拔掉,谢年的手却顺着她的方向一直往前递,卸掉了她的力。 席倾微微皱眉,抬眼看谢年。 她有柔嫩薄红的唇。 她有水润墨黑的眼。 她仰视谢年,唇瓣贴着鲜红的果肉,眼型在尾部聚成小小的勾。 即便谢年本意并不在此,也被她这一眼看得眸色微闪,喉咙微痒。 不过,她没有停下自己的小动作。 席倾只好又张了张嘴,几乎含住所有的红色,整颗咬下时,嘴唇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冰凉的银叉尖端。 谢年的手顿在半空中,缓缓收回。 她盯着席倾的嘴巴,语言却先发制人,责怪,微嗔,“你怎么这么吃?” 席倾口腔被果实填满,无法说话,就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谢年便自己也叉了一颗,咬下草莓尖,“这样吃啊。” 席倾垂了垂眼。 谢年忍不住勾唇,然后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甜吗?” 酸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开,席倾咽下果肉,轻轻“嗯”了声。 谢年把叉子上剩余的草莓吃掉,继续在果盘上挑,挑中一颗同样鲜红饱满的圣女果。 席倾说:“我自己……” “不行。”谢年说,“我喂你吃。” “我想喂你吃。”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6) 十一月将近,日照逐渐变短。 早上从家里出发去学校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朦胧的灰蓝色,但东方已透出清澈的微光,预示着这将是一个明朗的好天气。 谢年走到车边,对正准备为她拉开车门的小敏阿姨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小敏阿姨明显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忙笑着回应:“早上好啊,阿年。” 尾音止不住地上扬和欢快。 席倾默默上了车,心底却有些感叹,感叹这个年纪的谢年,就已经拥有完美主宰周遭氛围明暗与冷暖的能力。 童欣怿也非常好奇:“你怎么把她弄好的?” 席倾想了想,说:“自然而然就和好了。” 童欣怿“哦”了声,虽然不懂,但她很知道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心有戚戚焉地说:“你以后可别再惹她生气了,简直是自讨苦吃。” 席倾默默背单词,心底依旧感叹,感叹这个年纪的谢年,就已经拥有永远不必被追问、责怪的特权。 就像小敏阿姨只会温声催促她“哄哄谢年”,就像童欣怿也只是提醒她“别再惹谢年生气”。 至于谢年本人,没有人会期待或者要求她该去做什么,她的存在本身,便被豁免这一切寻常人际中的对等义务。 可惜,谢年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语文课前,谢年突然把席倾从座位上拽起,几乎是拖曳着,在安静的教室和无数惊诧的目光中,粗暴地将她带离。 走廊尽头,消防通道厚重的防火门被“砰”地一声甩上,巨大的回响在空旷的空间里震荡。 “你早知道!”谢年甩开她的胳膊,声音里淬着冰。 身后是下行的楼梯,惯性带着席倾往后踉跄了两步,她伸手,及时抓住旁边的金属栏杆,稳住身形。 抬头时,脸上还有些茫然:“什么……?” “还装,”谢年逼近了一步,眼中寒意几乎凝成实质,“帖子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她咬字逐渐加重,“被人挂在网上,当成笑话议论!为什么不说?!” 席倾愣了愣,反应过来,“我已经举报了……” “举报?”谢年都笑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还能看见?”她讥诮,甚至难以置信:“你真以为举报,就能让那些躲在屏幕后面的嘴彻底闭上?” 她不给席倾插嘴的机会,“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谢年快要被她气炸了,胸膛都微微起伏。 席倾却只是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原剧情里,帖子引发的风波远比现在更迅猛和广泛,一开始只是样貌,后来,是贫富差异、特权阶级、教育资源侵占……各种尖锐而充满敌意的议论甚嚣尘上,几乎形成一股小规模的舆论风暴。 相比于此,席倾真心觉得,眼下这一点点仅限于校园内部、仅仅针对她个人的谈论,实在不值得如此大动肝火。 她抿唇,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缓和对方的怒气,“你,你先别发火,那些议论,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觉得对我没什么影响。” “她们说的,我不在乎,谢年……” 谢年却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凭什么不在乎?” “谁给你的资格说不在乎?” “席倾,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任何事,你的任何事,都必须让我知道!你把我的话当什么?耳旁风?!” 她这样说,席倾才渐渐明白谢年真正的关注点。 席倾张了张嘴,又闭上。 谢年却不允许她沉默,“说话!” 席倾…… 席倾开始觉得她有点气人。 席倾别开视线,不看她了,并且决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之前一直不理人。” “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你冷暴力……”席倾抬眼,“我怎么跟你说呀。” 谢年明显被她近乎直白的、带着点委屈的指控噎了一下,一时间竟没能立刻反驳。 上课铃声恰好在此刻响了,走廊外传来一些匆忙加快的脚步声。 两人都没再开口。 直至铃声停止。 谢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戳了下席倾的脑门。 “不在乎是吧?”谢年一字一顿,“你给我等着。” 席倾的头被戳得向后一仰,等她回过神来时,谢年已经转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防火门。 席倾在原地顿了顿,才慢腾腾地抬步跟上。 语文老师已经开始板书了,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也没说什么,用眼神示意她们赶紧进来。 谢年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的动作还带着未消的躁意,摩擦声刺耳。 席倾在她身后坐下。 过了一会儿,后背被人轻轻点了点,席倾回头,看见谈娅一脸歉疚,手指悄悄推过来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席倾拿过纸条,转身。 纸条上写着:谢年问我照片是谁拍的,我不知道你没跟她说,就…你们没吵架吧? 席倾把纸条团了团,没有回复。 席倾等了一下午,然而直到放学,谢年都没再给动静。 作为距离席倾和谢年最近的旁观者,童欣怿都麻了,之前下课的时候,席倾去洗手间,她本来想一起,结果还没追上,谢年就用眼神扫她,冷飕飕的。 “我走了,”一放学,童欣怿就赶忙逃离了这片气氛恐怖圈,只丢下一句祝福,“神明保佑你!” 席倾没管后面这句话,说:“拜拜。” 前桌的谢年像是早已平复了心情,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还在整理完书包后停了停,等待席倾。 席倾加快了点动作,最后跟她一起走出教室。 外面太阳已经完全西落,天空被深沉的蓝色填满,只剩下天际处一线暖橙的余晖。 正值放学高峰,学校门口拥挤得像一盒被挤爆的鳕鱼罐头,全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年人,跟泄闸的洪水一样迫不及待的从学校里往外涌。 谢年在乌泱泱的人潮中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席倾问道。 谢年看着她,停顿了片刻,才说:“我鞋带开了。” 席倾低下头。 谢年穿校服,校裤裤脚利落地垂落至脚踝,底下是一双白色的运动板鞋。左脚的鞋带系着最普通的蝴蝶结,而右脚的鞋带微微散开,软软地垂落于地。 席倾甚至没有抬头与她确认,便自然而然地屈膝蹲下身。 谢年垂了垂眼。 视线中,藏蓝色的校服外套被她弯腰的动作拉扯,轻易拓出平直的肩线和明晰的脊线,她伸手,指尖与细细的鞋带触碰,交叉,勾缠。 有很多人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也有很多人微微顿住,投来好奇一瞥。 人群出现短暂的分流与绕行。 “好了。”席倾站起来。 谢年却没有立即移动。 她的目光从自己鞋上那个系得过分工整的蝴蝶结,缓缓上移,落到席倾脸上。 席倾还是很平常的样子,她刚刚低过头,耳畔还有滑落下来的碎发,发梢若有若无地蹭着白皙的侧颈,随着傍晚的微风招摇晃荡。 她看起来毫无意识。 ——这原本是一件不体面的事。 谢年看着她。 谢年歪了歪头,开口:“太紧了。” 席倾微怔,“哦。” 尾音轻轻的,只有了然的顺从的意味。 她再次在谢年面前蹲下来。 谢年看她平整的衣领里,露出来的雪白的后颈。 “这样呢?”她细细调整后,抬起头。 她有纯黑的眉眼,干净,漂亮。 谢年看她的眼睛,摇摇头,“不好。” 席倾轻轻蹙起眉,却不是窘迫、难堪,更像是一种专注解决问题的苦恼。 她重新低下头。 谢年看她修长的手指,看她耐心地解开那个其实并无不妥的蝴蝶结,她甚至仔细地比对着两边鞋带的长短,然后,一点一点地,调整到完全对称。 就连时间也因为她的认真变得粘稠缓慢,周围嘈杂的人声、车流声像是被隔在了无形的屏障之外,整个世界只剩她手指细微的动作。 “这样,好了吧?” 她再次抬起头,望着谢年,等待她的“验收”。 她的眼珠黑白两色,在深沉的蓝色的暮霭中,玻璃体清澈见底。 如果谢年是个心软的好人,或许会因为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刻意刁难对方的行为生出些愧疚。 可她不是。 谢年几不可察地,用舌尖轻轻舔了下干涩起来的唇。 她在她乖巧的等待里,突然抓住了那道从前只是无意识、但其实早已存在于脑海、只是在此刻更变得无比具象的认知。 我可以永远这么欺负她。 而她,永远都会这样全盘接受。 不止是从前,小时候,学生时代,而是贯穿生命始终的、看不到尽头的永远。 这个念头像一条幽暗的电流,她只是微微一想,便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带着一种混合着极致掌控感和莫名焦躁的战栗。 “谢年?”见她不说话,席倾轻声追问。 谢年缓缓敛下眉眼,活动了下脚踝。 “嗯。” 小敏阿姨的车在校外路边停靠。 谢年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坐了进去,靠向窗外。 席倾在她旁边坐下,一如既往保持礼貌,跟小敏阿姨问好。 “今天出来得挺早呀,”小敏阿姨坐上驾驶位,关上车门,又问,“早就看见你俩在那了,阿年脚怎么了?没事吧?” 谢年手肘撑着车窗,目光看向窗外,像是一时没听见小敏阿姨的问题。 “没怎么,”席倾帮她回答:“我在帮她系鞋带。” 小敏阿姨极轻地“啊”了一声,下一秒,便把目光投向外面的路况,不再追问。 天色暗得很快,浓郁的蓝渐渐被夜色覆盖。 谢年望着窗外匀速流过的霓虹,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席倾安静的轮廓。 如果一个人甘愿承受你的所有恶劣,即便被外人嘲笑也毫不在乎,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 继续欺负她啊。 谢年这样想着,忍不住咬了咬自己发麻的指尖。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7) 晚饭时间一切如常。 做饭的阿姨做了好吃的饭,好吃的鱼,好吃的牛肉,好吃的排骨,还有好喝的汤。 席倾也没忘记吃青菜。 吃完饭,谢年径直上楼,没喊席倾。 阿姨过来收拾桌子时,席倾仍坐在原位,小口喝着碗里剩下的汤。 席倾平日温和好说话,连带着阿姨在她面前也比较随意,不过,虽然手上在撤下空掉的盘子,但也说让她慢慢喝不着急,还不忘叮嘱:“你晚上吃了这么多,待会儿先歇歇消消食,别急着写作业,不然胃要不舒服的。” 席倾轻轻点头,“好。” 因着阿姨的建议,席倾吃过饭后在门廊外站了站,研究了下台阶上摆的地芙蓉。 正当季,芙蓉花已开出深红色,层层叠叠的比手掌还要大。 她静静看了会儿,只是观赏,没有折取。 高三课业繁重,她没有停留太久。 谢年去她房间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席倾还在做卷子。 门被推开并没有预先的敲门声,谢年就那样倚在门框上,身影被走廊的光拉得很长。 她换了家居服,深色柔软的布料覆着白皙的手腕,黑发散下来,柔而顺,自耳际迤逦至胸口,身上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淡香。 “还没写完?”她开口问。 席倾看向她,说:“还差一点。” 谢年走进来,在她书桌上扫了眼,“这么慢。” 席倾握着笔,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看我干嘛,”谢年睨她一眼,手指点桌面,“继续。” 席倾抿了抿唇,重新低下头,笔尖跟上之前的演算痕迹。 谢年懒散地靠着桌沿,腿伸得长长的。 保姆房就那么大点,一眼便看个尽透,衣柜、桌椅、床,一览无余,好在整栋房子都装了全屋通风,即便没窗也算不上闷窒。 谢年等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席倾床边坐下来。 席倾的床是一米二宽的,新换的四件套是清新的浅绿色,被子整齐的叠成方块,摆放在床头。 床头旁边的小柜子上放着席倾的手机。 谢年毫无尊重她人隐私的自觉,拿起手机,输入密码——谢年的生日,末尾数字加1。 屏幕应声解锁。 席倾把卷子收好,笔、本子收回原位,回头看见谢年已经脱掉鞋子上了床,屈膝坐着,后背舒舒服服地靠着被子。 她不发脾气、眼睫微垂的样子,看起来就很文静,温温润润的,肌肤透着细瓷的冷白,五官线条清晰利落,像是冰雪经过雕琢。 席倾收拾书包,去浴室洗澡,洗脸,刷牙……谢年都一直坐在她床上玩手机。 “……你抹的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声响,席倾转过身,把面霜的瓶子给谢年看,“这个。” 谢年说:“给我。” 席倾走过去,递到她手上。 “你用的不是跟我一样的那个吗?什么时候换的?”谢年拧开盖子,嗅闻时鼻尖皱起细小的褶。 席倾说:“上次我妈来,给我带的。” 那便是一个多月了,席倾用量不多,面霜的留香时间也没那么长,谢年都没注意到。 “难闻死了。” 谢年把面霜丢回去,凶凶的语气,“谁准你换的。” “难闻吗?”席倾接过瓶子,有些不解,“你之前说好闻啊……” “我什么时候说了。”谢年不承认,还伸手指浴室的门,“去洗掉。” 席倾没跟她争,重新洗了手和脸。 谢年安然地坐在床上,听着浴室的动静,等席倾出来,她才抬眼,问:“洗干净了?” 席倾“嗯”了声。 谢年依旧盯着她看,半晌,勾了勾手指,“过来。” 席倾觉得她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憋着什么坏……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谢年往床内侧挪了挪,腾出些空间。 席倾在她身边坐下。 床太小了,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料隐隐传递。 “给你看这个。” 谢年用气声说,温热的吐息拂过席倾的耳垂,下巴也停靠过来,压在席倾的颈窝,姿态亲昵得近乎依恋。 席倾被她弄得有点痒,蹭了蹭脖子,才把目光投向转过来的手机。 ——竟然是那条谈娅给她看过的帖子。 显然,席倾之前的举报并未奏效,所以它不仅依旧存在,下面的评论甚至比之前更多。 席倾先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谢年。 谢年不退不让,甚至唇角微勾,“你不是说,你不在乎么?” 席倾抿唇,转回头。 热度最高的几条新增评论堆在上面: “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俩是主仆关系吧。”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锁死锁死。” “感觉大小姐让她跪下,她都会照做。” “说真的,她真的很听大小姐的话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让干嘛就干嘛,像训好的……” 中间甚至还有人上传傍晚刚刚发生的,席倾在人群里蹲下来给谢年系鞋带的照片。 谢年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滑着屏幕,眼睛盯着席倾微微抿起的唇,湿软柔嫩的红色。 “你怎么,”席倾却只是好奇,“没有把帖子删掉?” 谢年一定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她知道了才会喂她吃草莓,否则,她不会主动求和。 她还是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学校论坛的部分后台权限本就由学生会管理,即便她现在卸任,删除这样一个无聊的帖子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更何况在原剧情中,无论校内校外,谢年处理这类事情向来雷厉风行、手段果决,删帖追责从不手软。 “为什么要删?” 眼前的谢年却这么说,语气轻飘飘的,“留着看看,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她甚至故意将屏幕又往席倾眼前递了递,让那些字眼更加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你看,”她还念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趣味,“他们都说……你是我的狗。” “席倾,”她叫她的名字,气息温热地蹭过耳廓。 “……你是吗?” 席倾没有立即回答。 席倾思考了会儿。 席倾的身份由有年的潜意识设定,潜意识认定,她是她的…… 席倾不明白,有年为什么要这样。 她们明明相处的很好,她们是大数据筛选下契合度高达97%的爱人。 席倾一直认为她们很和谐,她会给她的爱人准备早餐,会在出门前与她接吻,会说一些类似于我爱你、你很漂亮的情话——就跟身边很多同事一样,尽力与爱人建立情感的联系以便于更好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她在工作栏里刷新到有年的名字。 有年出现了重大的工作事故,由她负责维持的小世界正在一个个暗下去,像传染了不明瘟疫。 席倾冷静地黑进系统中心后台,把所有的痕迹一一清除,做完一切后照常下班回家。 家里一如既往,她的爱人温婉美丽依旧,唯在迷离时追问,你为什么不说爱我。 席倾微愣,反应过来后亲吻她的嘴唇。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说很多遍,直到她的爱人顺利地哭出来。 有年沉沉睡下。 席倾却睡不着。 她的爱人出现了重大事故,后果很严重,被世界中心发现的话可能会被销毁—— 席倾垂了垂眼,停顿了下,转头看谢年,“如果我说是,会让你感到高兴吗?” 谢年眨了眨眼睛,几乎没有停顿,反问道:“那如果我说会,你要做我的狗吗?” 聪明,狡黠,恶劣的谢年。 轻而易举就能将人逼入言语的角落。 席倾静静地看着她,她们挨得那么近,她能看到谢年深褐色的瞳仁里闪烁的微光,能感觉到她唇间呼出的、带着清甜果香的热气。 ——她在期待。 席倾说:“嗯。” 她声音很轻,却让谢年眼底的微光骤然亮起。 谢年完全没想到席倾会如此直接、轻易地应允,这远比预想中的挣扎或羞愤更令人兴奋。 “真乖。” 她压低声音笑,腿压上席倾的腿,手也伸过来,摸席倾的脸,“你怎么这么乖……好倾倾……” 她开心得溢于言表。 她还动手动脚,摸席倾的脸,还摸她的耳朵和脖子。 席倾被她摸得有些热,刚打算制止,却不想,下一秒谢年翻身,直接跨坐在她身上。 “倾倾,” 谢年俯下身,指尖轻轻划过席倾的下颌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吐息间清甜的果香愈发浓郁:“叫一声来听听。” 席倾抿唇,“……叫什么?” “笨。”谢年一只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理所当然:“叫我主人啊。” 席倾又抿唇。 她看着上方,谢年因兴奋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眼尾和脸颊都透出薄薄的红。 席倾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像是在犹豫。 但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 她重新迎上谢年的眼睛,开口: “主人。” 清晰的两个字从她唇间吐出,平静得近乎纯粹,却成了最烈的催化剂。 谢年还这样年轻。 尚且未经世事。 她知道席倾的顺从会让她生出快感,却从不知道这两个字会带来如此汹涌的冲击,刺激得她每一根神经都在发抖。 就好像某种隐秘的渴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再叫一遍。” 她声音沙哑地要求,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 席倾几乎被她身上喷薄的热烈席卷。 席倾看着她,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喉咙,才再次开口轻唤,“主人。” 短暂的寂静之后,谢年再也抑制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她低下身,额头抵着席倾的额头,鼻尖蹭着席倾的鼻尖。 微微发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好乖,”她喟叹般低语,“好倾倾……” “你永远都要这么乖,记住了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8) 谢年骑坐在席倾身上。 后背靠着的被子因重量加持而下陷,两人身体的贴合处密不透风。 谢年还贴着她说话,那么近。 席倾几乎是无意识地,手掌扶上谢年的腰。 很薄很软的一层布料,微一触碰,便向上滑移堆叠,摩挲间指腹能清晰感受到肌肤的光滑和细腻。 谢年敏感地不像话,腰脊立即一软,往下塌了塌。 “干嘛,”她呼吸暂滞,眉也蹙起来。 “让你乖,这么快就不听话。” 她稍稍退开些距离,语气不满,嗔恼。 席倾一时没反应过来。 “手。”谢年瞪她,声音还有些低哑。 席倾垂了垂眼,看她的腰,这才回神,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谢年看她垂翘的眼睫,她收回手的动作很慢,徒增了一种缠绵依恋的意味,令人心尖微微发颤,像羽毛轻轻搔过。 这感觉不太好,谢年还没树威呢。 谢年咬了下唇,勉强压住从身体深处翻涌上来的奇怪的痒,她直起身子,抓住席倾收回放到腿侧的手。 “让你乱摸,”她用力捏着她的掌心,想狠狠咬一口惩罚,但又谨记席倾才是狗,于是只能绷起脸教训,“我是不是给你说过,不能摸我的腰?” 席倾说:“嗯。” 谢年又瞪她,行使权力:“不准说嗯。” 席倾便改口:“你说过,不能摸你的腰,你怕痒。” 谢年稍稍满意,却仍不松手,反而继续用力揉捏她的指节,“让你不长记性……” 席倾的手生得极为漂亮,手指细长分明,表面覆盖的软肉很少,微凸的骨节隐隐显出些力量感,皮肤却薄,白而透,映着底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捏着捏着,谢年便想起来,曾有人说席倾这样的手指,最适合涂颜色秾丽的红色甲油。 谢年又想起来,当时席倾距离那人很近。 谢年又又想起来,席倾指责她冷暴力。 谢年又又又想起来,席倾早就知道帖子的事,却瞒着她不吭气,并且指责她冷暴力。 谢年牙根都开始发痒。 席倾一点都不乖! 谢年磨了磨后槽牙,然后抓着席倾的手放到她头上,再把她另一只手也放上,交叠着手腕压制。 谢年还在她身上移了移,坐到席倾胯骨的位置,彻底将人禁锢在身下。 她俯下身,一只手牢牢按住那双交叠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抬起席倾的下巴。 “席倾,“她逼近,“你听不听话?” 席倾抿唇,“嗯。” 谢年冷冷“呵”了声,手指用力,掐住她的脸颊:“我说最后一次,不准对我说嗯。” 席倾只好配合她:“听话。” “那你给我道歉,”谢年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说你错了。” “……对不起,”席倾说,“我错了。” 谢年点了点头,继续命令:“你以后不准再跟别人说话时凑那么近,包括那个童欣怿。” 席倾说:“好。” 谢年说:“以后任何事,你都不能瞒着我,必须让我第一个知道。我说的是任何事。” 席倾说:“好。” 谢年说:“还有,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冷暴力热暴力都由我说了算,你不能有意见,听见没有?” 席倾微微偏了下头,但最终还是说,“好。” 谢年在这时停了停。 她又不是小孩子,当然能警觉,此刻的席倾过于顺从了,几乎予取予求,反而让人感到敷衍。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把她全然攥在手心里、细细揉捏掌控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快乐。 所以,那片刻的疑虑只持续了两秒,便被抛之脑后。 谢年用手指挠了挠她的下巴,及时给予了作为主人该给的夸赞:“好狗狗。” 随后,她勾起唇角: “好狗狗,乖乖,叫两声。” 席倾愣了愣,有些迟疑了。 谢年挠她下巴,催促:“叫啊。” 席倾说:“主人?” 谢年忍不住蜷手指,面上却不表露,凶巴巴地说:“不对。” 席倾眨了眨眼,表示疑惑不解。 “狗狗怎么叫?”谢年大发慈悲,给了点提示。 席倾抿唇,问:“……怎么叫?” 她不老实。 谢年反应很快,立马伸出食指指她,危险警告,“席倾!” 席倾只好说:“汪,汪。” 是模仿幼年狗崽发出的声音,轻轻的,毫无不适的情绪,甚至叫完了,还微微仰起脸,伸出舌尖—— 她舔了舔谢年警告的手指。 谢年猛地僵住,属于她的欢乐的小游戏被迫暂停。 “你……” 谢年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湿软温热的触感,异常清晰,又转瞬即逝。 喉咙却像被一把火燎烧,发干发紧。 她抬眼,“你干什么……” 席倾已经退了回去,看着她,眼睛清澈,甚至无辜,“你不喜欢吗?” “我,”谢年还举着那根手指,好像无处安放,“你,你又不是舔狗……我让你舔了吗……” 席倾说:“对不起。” 谢年没说话。 谢年还举着手指。 其实席倾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很快,几乎没留下多少痕迹,谢年却总觉得这几秒内自己的指尖一直湿漉漉的。 她看手指,又看席倾,重复质问:“我让你舔了吗?” 她说:“都湿了……” 她把手指放在席倾脸上蹭,说:“脏死了。” 席倾没有躲闪,又道了次歉,“对不起。” 谢年不说话,还继续用指尖在她脸上胡乱蹭,好像那一下多深刻一样。 好半晌,她才停下,盯着席倾。 “你以后,不准再这样,”她张了张嘴,又停顿,缓着心绪,“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她说:“我让你舔……你再舔……听没听到?” 席倾点了点头:“听到了。” 谢年又看了她一会儿。 席倾也很乖地回望她,睫毛长长翘翘,鼻子高高挺挺,白皙的脸颊被蹭得有些发红,双手还被按在头顶,黑发软软地摊铺在被子上。 她还舔她的手指。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忍不住想要更用力,更用力地—— 想要蹂躏。 想让她,痛苦。 谢年的手指还停在她的脸侧。 她动了动,没有忍住,又去摸席倾的脸,和唇。 柔软,红嫩,触感细腻。 她揉着席倾,自己也无意识地慢慢咬住下唇,细微的刺痛感传来,又松开。 被牙齿碾磨过的唇瓣回血后迅速丰盈,殷红饱满。 “只有我可以这样对你。” 半晌,谢年抬眼,看着席倾。 “只有我可以这样对你,席倾。”她重复道,像是加深烙印。 “别人都不可以。” “知道吗?” “只有你,”席倾的回复依旧很轻,温热的吐息落在她唇与指腹间的缝隙里,“年年。” 谢年心底的躁动被她亲昵的称呼稍稍安抚,微绷的后背慢慢放松下来,唯有目光依旧胶着在席倾脸上。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开手,从席倾身上下来。 她背对席倾坐在床边,双手支撑身体,微垂着头看地板。 突如其来的安静。 席倾已经习惯她变化无常的脾气,也坐起身,顺便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 “十二点半了……” 谢年顺着声音也看了眼钟表。 平常的时候,两人都要早起,谢年的闹钟一般定在五点半,每天早饭前她还要背会儿书。 不过,明天是周末。 席倾不知道谢年的打算,便主动问:“你今晚要留在这里睡吗?” 谢年没有回头,说:“不要。” “我回去了。”她说着,站起来,没有再看席倾一眼,直接走向门口。 席倾还没来得及跟她道晚安,谢年就把门关上了。 谢年穿过明亮安静的走廊,到电梯口。 光洁的金属厢壁映着她的身影,轮廓清晰却蒙着一层冷光。 寂静放大了一切感官,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潮湿和柔软,耳畔依稀回荡着“年年”…… 她不自觉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谢年有自己特殊的“防沉迷”习惯——她当然喜欢追求快乐,享受快乐,但是,无论当下多么沉溺,一旦愉悦超过某个临界点,她又会触发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与自我克制。 面对娱乐、美食、风景是这样,面对席倾……也一样。 所以,她现在需要独自回到自己的安全领地,重新梳理那些躁动的情绪和过载的感官。 熟悉的、冷冽的香氛气息包裹而来,谢年反手关上卧室门,“咔哒”一声轻响。 明明之前并没有感觉到保姆房沉闷,可此刻,或许是因为视野不被阻塞,竟觉得这里的空气格外流通顺畅。 谢年径直走向桌边柜,取出玻璃杯,在净水器下接清水。 她清楚内视到身体深处的焦渴与灼热。 她才发现身上出了些汗。 耳根发烧。 她瞥了眼旁边的镜子,里面的人眼尾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红晕,唇色也比平时更艳几分。 席倾舔她。 把她舔湿了。 谢年眯了眯眼,齿尖不受控地用力,咬住了冰凉的玻璃杯沿。 她知道自己该去再洗一次澡,用稍凉一点的水,洗掉身上的黏腻。 但她没有动。 她还需要做一些别的事情,来缓解今晚因为承担过多愉悦和刺激而负荷的情绪压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好好学习,天天向上(19) 谢年最后还是把那条帖子删了。 虽然她乐于让所有人都知道席倾由她支配,但也确实厌恶自己和席倾之间的事成为别人的谈资。 当然,这并不算完。 她很快重新发布了一条新帖,直接曝光了此前所有恶意评论的id,并附上了每个账号对应的真实姓名、手机号码和班级信息。 这无疑触及了个人隐私。 但是,国内的学生,哪有什么隐私? 更何况这类事情,往往是你越关注你才越会受影响,你若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它便与你毫无干系。 就像童欣怿,整天在现实中看着谢年和席倾在她眼前来回晃,却对论坛上的风波一无所知,就算你告诉她学校有这么一个论坛,她恐怕连入口都得找上半天。 就像谈娅,由于需要经常留意兼职信息,她早已养成刷新同城和校内消息的习惯,因此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跟进了整场风波的全过程。 谈娅有些庆幸自己只是围观,这才没被谢年挂出来。 不过经过这件事后,她对谢年的认知被彻底刷新了。 谈娅早在转学来一中之前,就在各种市级、省级的竞赛场上见过谢年。 作为一中的明星选手,谢年只要一出现,哪怕只是从场外走进馆内的短短几分钟,都特别引人注目。 她一直是全市其余好学生努力攀登的高峰,也一直是好学生圈子里清冷但温和、高知且得体的代名词。 她长得还好看,家里很有钱。 谈娅曾和谢年坐过同一辆竞赛校车,左右邻座。她还记得自己鼓起勇气向她请教问题,谢年很耐心地回答了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平稳从容,丝毫没有某些优等生、有钱人常有的傲慢。 因此,谈娅完全没办法将记忆中那个矜持礼貌的谢年,和眼前这个在学校里拥有“保姆”“跟班”、甚至理所当然指挥对方蹲下为自己系鞋带的谢年联系在一起。 这算不算是……霸凌? 她隐隐猜测。 对谢年认知上的强烈割裂,让她忍不住在课余时间偷偷观察席倾和谢年的关系。 然后,根本不需要很长时间,仅仅是一个上午,她就目睹了席倾帮谢年拿书包、给她接水、办公室跑腿、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谢年穿等等事。 而谢年接受得那么理所应当,连个感谢的眼神都没有。 说实话,滤镜稀碎。 谈娅咬着笔杆,转过来犹豫要不要帮席倾一把。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她利用课后的几分钟,短暂地分析了一下席倾:没什么朋友,不太爱说话,总是穿校服,不戴手表也不戴眼镜,鞋子也看不出品牌…… 再加上她寄人篱下的处境。 一个基于她有限认知的推测逐渐成形——席倾应该是因为经济上的困难,才不得不依附和忍受谢年。 谈娅并不经常主动热情,但或许是因为曾被席倾看到过在船上打工,而且对方疑似在被“霸凌”,所以她觉得自己完全有余力在这方面提供一些帮助。 “席倾。” 走廊尽头有个凸出去的小阳台,课间时,常会有学生趴在这边栏杆上聊天。 席倾闻声转过头,“谈娅。” 谈娅先问了句:“怎么没见谢年跟你一起?” 席倾答:“她在高老师那。你找她吗?” 谈娅摇摇头,“随便问问。” 阳台外,几株山茶树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墨绿的叶片摩擦出细碎而持续的沙沙声。 谈娅像席倾一样将胳膊撑在栏杆上,“那个帖子,已经被删掉了。” 席倾点了点头。 谈娅侧过脸,又说:“上次生日会,我还没正式跟你道谢,谢谢你替我守口如瓶。” 席倾说:“你道过谢了。” 谈娅笑了一下,“那个不算。” 席倾没说话。 “说真的,那天在船上突然看见你,我还吓了一跳。”谈娅把吹在脸上的发丝勾到耳后,“那种场合,完全没想到会碰见认识的人。” “那种场合?”席倾微微侧头,“哪种?” “就是有钱人的派对呀,喝酒、跳舞、出海什么的,挺闹腾的。”谈娅语气里带了点无奈,“我一个高中生跑过去打工,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呢。” 她又笑起来,“好在钱挺多的,一次就顶我暑假摇半个月的奶茶,而且去了之后发现也没有想象中的吓人。” 席倾“哦”了声,停了停,才接上她的话,“高三那么忙,你还能挤时间去打工,很厉害。” 谈娅有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推了推眼镜,“也还好啦,就是……需要钱嘛。” 席倾安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小世界的主角。 她拥有比谢年更高的学习天赋,也拥有比谢年更戏剧化的家庭背景,她还没有成年,就已经磕磕绊绊地踏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其实我加了个兼职群,里面很多大学生。群主经常发一些礼仪、迎宾之类的临时工作,都是周末的场子,商场开业或者酒店庆典,钱给的都还可以。”谈娅语气轻松地补充,“上次生日会那个活儿,就是在群里接的。” 她拉出长长的铺垫,没有直接说“你需要兼职吗?”,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机会递出去,像扔出一根细细的绳索,希望对方能接住,又怕伤及对方的自尊。 “如果你以后周末有空,又想体验一下的话,”谈娅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随意,“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席倾的目光微微垂下,片刻后,她抬起眼,对谈娅露出一个很浅却温和的笑。 “谈娅,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周末要陪谢年,抽不出来时间。” 她没有对谈娅的提议表示惊讶和疑惑,也没有含糊其辞,而是直白而坦然地说,要陪谢年。 “好吧……” 上课铃还没响,两人一起看着阳台外被秋风吹得不断摇晃的山茶树叶。 谈娅重新趴回栏杆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席倾,你……和谢年,你们……” 她不知道该怎么准确描述那种奇怪的关系,措辞有些艰难:“你为什么要那样……听她的话?” 问题问出口,她才惊觉唐突,连忙叠甲,“那个,我没有恶意,你不想说就算了。” 席倾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为难。 “没有为什么。”席倾顿了顿,又补充,“我心甘情愿的。” 像是担心谈娅误会,她说完,眼神定定地看向谈娅,不偏不倚。 不是赌气,也不是无奈的妥协,而是一种近乎沉静地陈述。 谈娅愣住。 她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真心“愿意”处于那样一种卑微的从属地位。 席倾刚才说她“厉害”,谈娅虽然从不自夸,但心底里也确实认同这一点。 她才十七岁,就已经帮家里还了几十万的债务,还持续承担着母亲的医疗费,学业也一直保持在优秀之列。 在原来的学校她从未跌出前十,即便转来一中后排名暂时下滑,她也始终相信那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还没有用到全部心力。 这个世界给她设定了难关,但也给了她闯关的能力。 正因如此,谈娅才更加困惑:我这样低的起点尚且可以靠自己,你为什么不可以? 她自己也有债主,却绝不会因此就将自己置于低人一等的位置。 谈娅还年轻,脸上的表情隐藏得并不好,她不说,席倾也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但席倾没有觉得被冒犯。 在这个小世界里,如果说谢年的底色是傲慢和坚持,那谈娅身上带的便是一种清韧且执拗、成熟且幼稚的少年气——那种相信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打破一切困境的、近乎天真的笃定。 非常主角。 而与主角相对的,是反派。 所以,当主角正在为保护同学的自尊心循循善诱,反派正在盘算着怎么训狗。 可是,人是人,狗是狗。 人要怎么变成狗?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聪明的谢年不用思考就知道,当然是先毁掉人的自尊心啊。 “……她有个兼职的群,之前孟千钰的生日会,她就是在群里面接的工作。” 谢年看着平板,同时给了旁边正在“汇报”的席倾一个眼神,表示她虽然在听课,但也在听她说话。 谢年问:“她为什么给你说这些?” 席倾说:“可能是想给我介绍工作吧。” 谢年问:“介绍工作干什么?” 席倾说:“挣钱。” 谢年问:“挣钱干什么?” “……缺钱,”席倾说,“没有钱生活。” 谢年这才转过头,皱起眉,“你缺钱?” 席倾当然不缺钱,不算席禾心每月定时给她打的生活费,光每年过年过节过生日谢文君发给谢年的同时顺便发给席倾的红包,都够她过上小富生活了。 席倾说:“不是我,是谈娅。” 谢年“哦”了声,转回头。 半晌,又转过来,“你缺钱吗?” 席倾摇头,“不缺。” 谢年把平板放下了,眼神变得有些认真,问:“那你平常都是花谁的钱?” 席倾认真地想了想,也认真地回答:“我平常不怎么花钱。” 谢年看她那么认真,便忍不住笑了下,伸手指挠她下巴,夸赞:“这么好养啊,我的倾倾。” 她叫她倾倾,我的倾倾。 驾驶位的小敏阿姨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只当两个女孩在普通玩闹。 席倾抿了下唇。 谢年挠了好几下才收回手,接着问:“你去食堂买东西花的谁的钱?” 席倾说:“直接从银行卡充进的校园卡,我妈给的钱,还有谢姨给的,都有,分不清。” 谢年歪了歪头,停了一会儿,说:“她们给的应该挺多的吧?” 席倾点头,“挺多的。” 谢年说:“你把银行卡给我。” 席倾说:“银行卡在家里呢。” 谢年说:“回家给我。” 席倾说:“好。” 谢年又笑了下,伸手捏她的脸,“真乖,倾倾。” 谢年看着她,说:“你以后只能花我给你的钱。” 席倾说:“好。” 谢年又笑。 谢年说:“回去给你奖励。” 席倾没问是什么,因为谢年已经靠在她身上,重新打开了平板。 不过,她看起来很快乐。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好好学习,天天向上(20) 谢年把学习和消遣分得很清楚。 高三很忙,但好在课程内容大多都是复习,她听完精讲,做完专题,整理完笔记。 她洗完澡,才把席倾叫过去。 “洗手。”谢年说。 席倾去浴室,浴室里充斥着被热气蒸腾过后沐浴露的香气,是一种小青柑的清涩交织着雨后草木的味道,朦胧而沁人。 她在洗手台前仔细把手洗干净。 谢年坐在床边等她,穿一条月牙色的小裙子,外边松松搭了件同色软绒睡袍,露出脖颈、锁骨、一截肩膀和细细的吊带。 指甲油的瓶子已经被打开了,她微垂着颈,拿着小刷子查看颜色。 她看的是豆沙色,中间掺了些微金闪。 席倾走近,问:“涂这个吗?” 谢年没理会她,径直举起小刷子对着光看,好一会儿才放回瓶子里,拧上盖。 “红色的那个。”她抬下巴。 席倾便从床头柜上几个小瓶子里拿出红色,深而艳的波尔多红——孟千钰很会做人,席倾回来后才发现,伴手礼的盒子里额外多放了五六个颜色的甲油。 “会不会太显眼了?”席倾有些迟疑。 谢年把手里这瓶放回台面,向床上挪了挪,“不涂手指,”她声音清淡,“涂脚。” 席倾微微一怔。 “不行么?”谢年抬起脚,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席倾的膝盖,“又不会有别人看到。” 席倾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谢年向后撑着手臂,微微仰起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席倾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心底忍不住猜测她为什么要抿唇,是犹豫,羞耻,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但她才不会表现出关心,只是又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腿,“快点儿。” 席倾这才拧开盖子,一边准备在床边坐下来。 谢年却说:“不准上我的床,你都没换睡衣。” 席倾看了看身上藏蓝色的睡衣睡裤,“是睡衣。” “不行,”谢年坚持,语气挑剔,“你从外面走过来,已经脏了。” 谢年对外出装、家居服、睡衣的定位很明确,对自己的床和席倾的床定位也很明确,她可以穿着家居服随意坐在席倾的床上,但席倾绝不能穿着家居服碰她的床。 席倾只好蹲下来,跪坐在床边的软毯上。 谢年把脚搭在床的边缘,白皙纤瘦的脚背微微弓起一道细腻的弧线,她穿小裙子,裙摆只到膝盖,线条便畅通无阻地往上延伸,延伸至小腿肚。 席倾没再说话,托起她的脚踝,她的手刚洗过,凉凉的,触感清晰。 她低下头,用小刷子抿瓶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挪过来,从甲跟缓缓推向趾尖,匀净而仔细。 刷头冰凉,谢年忍不住蜷缩了下脚趾。 “马上就好,”席倾安抚,“别动,会涂歪的。” 谢年说:“歪了就歪了。” 席倾没接话,继续低着头,一笔一笔,将莹白的趾甲染上浓艳的红色。 谢年看她的侧脸,享受着她全神贯注的模样。 席倾涂完一个,仔细确认,“这样,可以吗?” 谢年瞥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席倾这才继续涂剩下的,一个,两个,最后一个只需用刷尖轻轻一点。 全部涂完,席倾刚把小刷子放回瓶子,谢年便很自然地将涂好甲油的脚抬起,搁在了席倾的肩上。 脚掌抵着,隔一片薄薄的衣料,踩席倾的肩线。 席倾抬眸看向她。 谢年说:“继续啊。” 席倾只好又低下头。 空气里弥漫着指甲油的甜腥香,混着谢年身上残留的沐浴露的香,气息微妙又私密。 当最后一个小趾也缀上颜色,席倾终于微微放松了些。 谢年耐心等了会儿晾干,抬起双脚晃了晃,转头看席倾,目光里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狡黠:“好不好看?” “好看。”席倾说,“你的脚生得白,又干净,很适合红色。” 谢年无声勾起唇,显然很受用她的夸奖,不过她没有把脚放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用脚跟碰了碰席倾的颈侧,“比你更适合这个红吧?” 席倾听出她语气里的得意。 “嗯?”谢年追问,还故意用脚趾蹭她的下颌,把上面一点还未干透的甲油蹭到她皮肤上。 席倾不得不抓住她作乱的脚踝,先答:“比我适合。” 她低头检查那片被蹭花的甲面,没管自己脸上的痕迹,皱了皱眉,“都花了。” 谢年毫不在意她的劳动成果,“花了再重新涂呗。”她理直气壮地指派任务,“再给你一次机会,擦掉重涂。” 她侧身,眼底带着明亮的笑意,补充说:“涂好了……奖励你亲吻我的脚。” 娇纵,蔫儿坏的谢年。 席倾无奈地看她一眼。 她当然知道谢年存心闹人,但还是依言抽出一张卸甲棉片。 谢年歪着头看她动作,眼珠亮晶晶的,坏水儿几乎要汩汩往外冒。 “好不好呀?倾倾。”她在一旁捣乱,用另一只脚晃席倾的肩。 席倾有点担心她要把所有的甲面都弄花,便伸手捉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小腿,侧头,没有任何犹豫地轻咬了下小腿肚与脚踝的连接处。 谢年一下子就安静了,连呼吸都顿了顿。 席倾虽咬了她,但松开牙齿后还是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那一小块皮肤,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乱动了。”席倾低声说。 谢年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后,用舌尖舔了下唇。 席倾已经放开握着她小腿的手,探身,打算重新去拿指甲油瓶。 “席倾。”谢年却突然用脚尖抵在她脖子上,微微用力,声音沉下来。 她横眉冷眼:“我让你亲我的脚,你在干什么。” 奇奇怪怪的谢年。 席倾都有些不确定,她这是被自己擅自的动作真的惹恼了,还是仅仅想对她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服从性测验。 空间静了一瞬,唯有窗外隐约的夜风掠过。 席倾没有推开抵在她颈间的脚,低下头。 她不再去看谢年的眼睛,轻轻托起脚踝,动作小心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后,她将一个很轻、很软的吻,落在谢年白皙的脚背上。 她抬头,目光安静,声音轻柔,“……可以了吗?” 谢年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她向后撑着手臂,软绒睡袍滑落至手肘,露出雪白的肩膀和手臂,小裙子细细的吊带搭在锁骨上。 她像是绷紧了某根神经,锁骨上方因此凹陷,形成精致的窝儿。 她不发话,席倾便又亲了下,一边抬眼观察谢年的神色。 谢年眼睫煽动,渐渐咬住嘴唇。 席倾尝试揣测她的想法,手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嘴唇沿着娇嫩的肌肤一寸寸向上游移。 并不是亲吻,倒像是用唇瓣和脸颊去蹭,从脚背到脚踝,再至小腿,甚至膝盖…… 因这亲昵的动作,席倾不得不慢慢直起身,一条腿不知不觉地爬上了谢年的床沿。 谢年的手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发白,手臂微抖,身体不可抑制地往后仰,想要拉开些距离—— 她终于有动作,却是用力,一脚把席倾从床上踹了下去。 席倾被她这一下踹得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下才站稳,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谢年冷斥。 “谁准你上我的床?” 谢年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眉眼间潋滟的艳色尚未褪尽,却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冷硬。 “跪下。” 席倾停在原地。 几个零碎的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主人、狗、跪下……然后呢,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这是你想让我做的事吗? 为什么?你从前并不这样的。 还是说……这才是真实的你呢? 席倾下意识用凝视的目光看向谢年。 谢年正冷着脸,脸蛋却漂亮得惊人,嫩白的腮上染着不知是羞还是恼的胭脂色,像桃花初绽,明艳中带满娇气。 谢年抬眼:“我让你跪下,听不懂吗?” 她说完了,喉咙动了动,从耳根到脖子都透出一层浅粉。 席倾没停顿太久,缓缓屈膝,真的在床边跪了下来。 她轻唤:“年年……” “错了。”谢年立刻打断她,声音里漾开一丝几乎藏不住的、兴致勃勃的味道。 她爬近了些,坐到床边,赤着的双脚直接踩在席倾的睡裤上。 “该叫我什么?” 席倾抿唇,“主人。” 谢年眼珠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她用力眨一眨,隐下去,“再叫一遍。” “主人。” 谢年终于勾起唇,声音软下来,有点软过度了,听起来像调情。 “但你刚刚叫错了,还不听话……狗能咬主人吗?能不经主人允许上主人的床吗?” “嗯?倾倾?” 席倾微微屈起腿,让谢年踩在她腿上的那只脚能更稳当地借力,两手自然地放在床边,撑在了谢年身旁的两侧。 那是个近乎圈锢的姿势,但她并未真正触碰到谢年的身体,只用指尖压了一点她外衫的布料。 席倾仰起脸,神情温顺驯服,“对不起。” 谢年果然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脸,另一只胳膊也伸过来,搭在席倾肩上。 谢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不长记性。” 谢年说:“下次做错事,要主动跪下来,知道吗?” 席倾说:“好。” 席倾问:“那这次,主人愿意原谅我吗?” 她太上道、太配合了,谢年差点没绷住脸上故作严厉的表情。 她咬住嘴唇,竭力忍了忍,才点头,依旧用那居高临下的声调,“嗯,我原谅你。”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