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二嫁,她让绝嗣大佬儿女双全》 第1章 逃离疯人院 “沈知禾,老子怎么早没发现你是这种烂裤裆的货色!” “什么狗屁高门贵女!沈家祖坟冒青烟了才生出你这么个窑姐儿胚子!” “还有这三个小野种,生下来就该扔进粪坑里喂蛆,也配叫老子爹?!” 恶毒的谩骂声夹杂着混乱的记忆,疯狂在沈知禾脑海中搅动。 烂货?野种? 他说的是谁? 不,这不是她的记忆。 “沈知禾,该打针了!” 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沈知禾猛地惊醒! 刺鼻的劣质消毒水味直冲鼻腔,视线逐渐变得清明。 斑驳脱落的天花板,布满蛛网的石灰墙…… 侧面墙壁上,一道刺目的暗红油漆标语:一切为了人民健康! 而她,正被麻绳死死绑在铁架床上,动弹不得! 旁边,一个裹着臃肿大棉袄的护士逼近,手里握着一支粗大的针筒,里面灌满了不知名黄绿色液体。 沈知禾脑中嗡的一声,不属于她的绝望、屈辱,伴随着更多混乱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她,身份尊贵的沪上大小姐,竟然……穿越了! 穿成了七十年代被抛弃的疯妇?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简直是天崩开局! “呦,醒了?”护士三角眼一耷拉,摆弄着手中的针筒,“陆医生亲口交代了,你这疯病啊,得下猛药才能根治!治好了,就不用出去祸害人了。” 陆医生? 陆承宇! 原主结婚五年的丈夫! 两天前,三个孩子发高烧,她没钱给孩子看病,走投无路只能来钢厂医院求助陆承宇,却被他反手扣上“精神病”的帽子,关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还想把她彻底变成一个傻子!让她一辈子都困死在这儿! 呸!休想! 她沈知禾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这绳子绑得实在紧。 “别白费力气了!”护士粗暴地捅了捅沈知禾的身体,准备下针,“死狗一样躺着,消停点儿!” 沈知禾屏住呼吸,以一种近乎自残的角度猛地扭转腕骨,麻绳松动了! 就是现在! 在针尖离她的皮肤只有三指远的距离。 “滚开!”她一声怒吼,瞬间挣脱右手的束缚,闪电般抄起旁边的搪瓷缸子,狠狠砸向护士的太阳穴! “砰!” 一声结实的闷响。 “嗷……”护士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猛地踉跄后退,手中的针筒也脱手飞了出去。 她捂着头,疼得面容扭曲,“你!你这个疯子!你敢打我……” “老娘打得就是你!” 沈知禾没有丝毫停顿,趁着对方晕头转向的功夫,她手脚并用,飞快解开所有绳索,动作利落得不像话! 护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以置信! 这疯子……什么时候有这身手了?! 顾不得额头流下的血珠,她横肉一抖,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来人呐!快来人!这个疯子想逃跑!” 沈知禾眼神冰冷,不退反进! 就在护士扑到眼前的瞬间,她身体猛地一矮,一个灵巧的滑步侧身! “哎呦!”护士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她向前栽去,“你这个小贱……” 话音未落,沈知禾再次抡圆了胳膊,手中的搪瓷缸子再次蓄力,朝着她肥硕的后脑勺狠狠砸落! “给你脸了!” 哐——!!! 伴随着巨大的钝响,护士应声倒地,狰狞愤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像滩烂泥一样不动了。 沈知禾胸膛剧烈起伏,随手扔掉染血的搪瓷缸子,瞥了一眼地上的人。 啧,不得不说,这年代的搪瓷缸子,质量真特么好! 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没时间了!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屋内唯一的逃生通道——一扇糊着厚厚黄油纸的破旧木窗。 捅开黄油纸往下一看,还好,三楼,下面是煤渣堆,死不了。 她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噗通——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黑灰瞬间呛入口鼻,引得她一阵剧烈咳嗽,皮肤也被碎石划伤。 但她逃出来了! 不敢多停留一秒,她爬起身,一瘸一拐地逃离这是非之地。 东北的初冬,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破棉袄,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一路上,到处都是灰扑扑的筒子楼,红字标语,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人路过,投来麻木一瞥。 循着原主的记忆,穿过厂区边缘,终于来到一处破败的地窝子群前。 墙壁歪歪斜斜,糊着厚厚的旧报纸和泥巴,勉强抵挡着寒风。 其中一间,连扇像样的门都没有,只用几块破木板勉强拼凑着,就是她的家。 沈知禾的心沉到了谷底。 走上前,推开那道破门。 一股浓烈的霉味儿扑面而来,近乎让她窒息。 屋内十分低矮,唯一的光源就是土炕边一盏煤油灯。 不大点儿的土炕上,挤着三个小小的身影,他们缩在黢黑的被褥里,小脸烧得通红。 “老天爷!阿禾?你可算回来了!” 炕沿边,一个穿着补丁棉袄的老妇人猛地迎上来,“整整两日不见你人影,娃们……娃们快不行了!烧得直说胡话,眼瞅着就……就……” 待看清沈知禾的模样,老妇人的话哽在嘴边,“阿禾!你……你这是咋了?!” 老妇人是隔壁邻居,若不是她时常接济,原主和孩子恐怕也撑不到这会儿。 沈知禾看向三个孩子。 前世,她也曾是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生病时,妈妈充满爱意的抚摸,是她童年最温暖的底色。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带走了她全部的温暖…… 此刻,看着三个蜷缩起来的小小身影,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们也是被命运遗弃在这冰冷世间的孩子啊…… 一股痛楚涌上心头,那不只是原主残留的母爱,更有她灵魂深处的共情。 她喉咙干涩,像是被什么堵住,“婶子,多谢你替我照看孩子。我去打零工,结果那工头赖账不给结工钱,还叫人打我……” 她编造着借口,想着家丑不能外扬。 即便她不要面子,也得给几个孩子留点颜面。 原主搬来这地窝子两年了,王大婶只知道她是被丈夫赶出家门的,至于其中的缘由,她也不好多问。 看着她这幅惨状,又看看炕上三个烧得不省人事的孩子,王大婶眼圈瞬间红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你那杀千刀的男人,孩子快没气了都不闻不问?!亏他还是个医生,我呸!他也配?!粪坑里泡出来的狗东西!” 沈知禾沉默地走到炕边,伸出沾满血污的手,轻轻抚上三个孩子滚烫的额头。 亲骨肉?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其实这三个孩子,跟她现在的丈夫陆承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第2章 看到了毁她清白的畜生 原主本也是锦绣堆里养大的娇小姐,父亲沈怀山是个高官。 就是她眼神不怎么好,瞧上了陆承宇这个二世祖。 订婚前夜,大雪纷飞,后巷里突然冒出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人,原主心软将他拖进柴房,哪知那男人好像被人下了药,竟然强行要了她! 事后还消失的无影无踪! 纸包不住火,这事儿很快被陆承宇知道,当即发了好的火! 陆家为了权势,为了沈家那令人眼红的丰厚嫁妆,捏着鼻子认了这桩婚事。 婚后,陆承宇立刻原形毕露,接连娶了好几房漂亮的姨太太,碰都不碰原主。 偏偏,原主怀孕了! 孩子显然不是陆承宇的。 陆家更加瞧不上原主,觉得她肮脏! 沈家为了保住女儿最后一点颜面,只能不断向陆家输送利益,陆父升迁、陆家兄弟前程,沈家都一手包办。 但好景不长,三年后,沈怀山夫妇在运动中遭人构陷,双双殒命! 陆家从此肆无忌惮,打骂羞辱成了家常便饭,还把母子四人赶了出来。 这两年,因为要独自拉扯三个孩子,原主没有正经工作,只能打些零工,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计。 如今,这沉重的枷锁,套在了穿越而来的沈知禾身上。 “婶子,”沈知禾开口,声音却异常平静,“这里我看着,您先回去歇息吧。” 王大婶看到她眼底那片坚毅,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觉得眼前的阿禾有些不一样了。 像是想起什么,她在自己破旧的棉袄里摸了好一会儿,掏出一个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布包。 一层层打开,竟然是三颗鸡蛋! “拿着,”王大婶不由分说,硬是将鸡蛋塞进沈知禾的手里,“给娃补补,吊着点儿命……” 这年月,鸡蛋何其珍贵! 想必这几个鸡蛋,也是王大婶背着她家老头偷拿出来的。 她说什么都不肯收。 “你这娃!倔啥!”王大婶的声音陡然拔高,粗糙的手用力按住沈知禾,“听话,拿着!” 说完拔腿就走,生怕她再推辞。 握着那三颗留有体温的鸡蛋,沈知禾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泪意。 其实她从小锦衣玉食,最讨厌吃鸡蛋,总觉得有一股难以忍受的腥味儿。 山珍海味都吃腻了,谁还稀罕这个? 可现在,小小的几枚鸡蛋,竟是支撑娘四个活下去的动力…… 她动作麻利地打了蛋,蒸出一小碗鸡蛋羹,准备喂给几个孩子。 “妈妈……”大豆儿烧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看到碗里的东西,虚弱地抬起小手想把碗推开,“妈妈,你吃,豆儿不饿……” 小胳膊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还时刻想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喉咙。 旁边烧得糊里糊涂的二豆儿大概听到了哥哥的话,泪汪汪地看着沈知禾,“妈妈,是不是……等豆儿死了,爸爸……爸爸就肯来看豆儿一眼了?” 童言无忌,却堪比刀子,狠狠扎在沈知禾的心窝! 最小的三豆儿烧得最厉害,小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痛苦呓语,“妈妈,疼,豆儿好疼……浑身都疼……” 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此时此刻,沈知禾心底爆发出海啸般的母爱! 她不能让悲剧重演! 不能让三个孩子在冰冷绝望中死去……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这三个无辜的孩子,都必须要活下去! 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 她强压下喉头的哽咽,“不会!有妈妈在,阎王爷来了也别想带走你们仨!” 虽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这鸡蛋羹她一口都不舍得吃,全部喂给了孩子。 喂完就立刻行动起来。 没钱也有没钱的治法! 她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浸泡在冰水里,双手被冻得紫胀麻木了,依旧一遍遍拧干湿布,擦拭着孩子们滚烫的额头、腋下、手心脚心…… 夜里很冷,水很快结了冰碴,她咬着牙,用手破开冰碴继续。 “噗”的一声,煤油灯熄灭了,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家里没有多余的灯油芯了。 沈知禾没有停。 依旧一遍又一遍给孩子们擦拭,时刻握着他们的小手,感受着虚弱的脉搏。 就这样熬到天亮。 她探了探孩子们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终于褪去了一些! 沈知禾眼前阵阵发黑,踉跄了一下,靠着土墙,刚想喘半口气。 “砰!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 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泥土簌簌掉落! 几个孩子顿时惊醒,像受惊的小鹿,齐刷刷望向门口。 “沈知禾!开门!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一道刻薄的声音响起。 “别怕,有妈妈在。”沈知禾先安顿好孩子,这才迈着疲惫的步伐打开门。 看到来人,她的心猛地一沉! 反手带上门,将孩子们隔绝在内。 门口,陆承宇穿着笔挺的白大褂,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神情倨傲,像看垃圾一样盯着她。 油头粉面的样子,实在是很欠扁! 他身后,站着两名正气凛然的街道妇女。 其中一个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率先开口。 “你就是沈知禾同志吧!我们接到举报,你身为精神病患者,不仅抗拒治疗,还暴力打伤医务人员,擅自逃离医院!这严重威胁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情节极其恶劣!请立刻跟我们回去接受审查!” 陆承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高声补充道,“没错!就是她!她脑子坏了,敌我不分,随时都有可能发疯伤人!昨天在医院,就差点把我们一个护士同志给活活打死!” 轰!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老天爷!疯婆娘跑出来啦!?” “快躲远点!你们瞅瞅她那眼睛,红得像要吃人哩!怕不是被黄皮子上了身!” “啧啧,我说这几天不见人,原来关进去了!还打伤了护士?吓死人嘞!” 一时间,众人躲避瘟神一般纷纷后退,眼神充满了惊恐和厌恶。 几乎是同一时间,人群边缘地带,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上下来两个人。 为首的男人身量极高,穿着一件厚实的深灰色毛呢大衣,衬得肩宽腿长。 他面容冷峻,眉眼深邃,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身边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吐沫横飞地介绍着,“战少,您看这片地界儿,紧邻钢厂,位置没得挑,这开发价值……” 开发商的声音被这边的喧哗打断。 二人都循声望了过来。 男人的目光,恰好穿过人群,落在了沈知禾的脸上,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 沈知禾也下意识望了过去—— 待看清男人的脸后,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秒瞬间冻结! 是他! 风雪夜,柴房里…… 就是这个男人死死压在她身上,对她做出那种龌龊事来! 这个夺走她清白的畜生!还敢出现在这里?! 第3章 野种该不会真是战少的吧! “你……”沈知禾喉咙发紧。 身体却先于意识,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揪住男人讨要个说法! “不好!她要逃跑!”陆承宇尖锐刻薄的声音打断她,“王主任,张干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危险分子控制起来!她看谁都像敌人,随时都有可能伤人!” 戴红袖章的王主任率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抓住沈知禾的手臂。 张干事也立刻包抄过来,将她钳制住。 “沈知禾,你抗拒审查,罪加一等!奉劝你老实点,赶紧跟我们走!” “滚开!”沈知禾猛地回神,剧烈挣扎起来,“陆承宇!你这个卑鄙小人!当初是谁像条哈巴狗一样,贪图我沈家的钱财权势,舔着脸要娶我?” “结果呢?沈家一倒,你们陆家翻脸比翻书还快!寒冬腊月把我们孤儿寡母扫地出门,现在孩子病得快死了,你连条活路都不给,还要把我关进疯人院灭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你血口喷人!” 陆承宇被当众揭短,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恼羞成怒之下,索性撕破了脸皮,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烂货!还有脸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你婚前就跟野男人搞破鞋,被人搞大了肚子!我陆家念着旧情,捏着鼻子认了这顶绿帽子!老子替那野男人白白养了五年的野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蹬鼻子上脸?!” 轰—— 围观的人群彻底被点燃。 “老天爷!原来她是个搞破鞋的,怪不得被赶出来嘞!” “呸!装得可怜兮兮,背地里这么脏!亏我以前还觉得她不容易!” “真晦气!竟然跟这种破鞋住得这么近,谁知道她有没有偷偷勾引过别人家的爷们儿!” “这种破鞋就该被关起来,省得污染社会风气!” 不堪入耳的辱骂浪潮般涌来。 各种污言秽语劈头盖脸砸下来,一字不落地传入战霆舟耳中。 他眉峰锁得更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倒是不知道,如今这国内的风气,已经变成这样了?” “哎哟!战少,让您看笑话了!” 开发商察言观色,赶紧陪着笑脸解释,“这边属于厂区外围的棚户区,人员构成嘛……比较复杂,素质是稍微低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您放心,只要咱们这个项目能批下来,这些污糟事儿保管清理得干干净净,绝不敢污了您的眼!” 战霆舟未置一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他收回目光,似乎对眼前这场闹剧彻底失去了兴趣,“走吧,去前面看看。” “哎,好嘞!您这边请!”开发商连忙躬身引路。 就在这时。 吱呀—— 一道小小的身影推开门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坏人!不许欺负我妈妈!” 是大豆儿!他烧还没全退,小脸儿惨白,走路还有些虚浮。可他却像一头护崽的小狼,张开瘦弱的手臂护在沈知禾面前。 “大豆儿!”沈知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你出来做什么,赶快回去!” “小野种,滚一边儿去!”陆承宇正在气头上,看到大豆儿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是用力一推! “啊——!” 大豆儿那点力气哪经得起一个成年男人的推搡?小小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踉跄着向后猛摔出去! 砰! 后脑勺重重磕在门口的石阶上! “大豆儿——!!!” 沈知禾目眦欲裂! 心脏吓得都快要停止了! 她猛地挣脱钳制,几乎是扑跪到地上,颤抖着抱起地上的大豆儿。 指尖触碰到孩子后脑勺上迅速鼓起的肿包时,沈知禾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大豆儿痛苦地眯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豆儿?豆儿!醒醒!睁开眼看看妈妈!”沈知禾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心疼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悲戚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唾骂的人群,死死盯住那个即将消失的身影。 这个渣男,就这样无动于衷地走了?! 那她们母子受的这些罪又算什么?! 她浑身气血上涌,猛地起身,冲着那道背影歇斯底里地大喊,“喂!前面那个穿大衣的狗男人!你给我站住!” “你这个浑蛋!你毁了我,现在你的孩子都要被人欺负死了,你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吗?!你给我滚回来!你得对我们负责!!!” 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场面陷入一派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顺着沈知禾的视线,钉在那道气质绝佳的男人身上。 战霆舟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与沈知禾对视上。 眼眸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战……战少?”开发商也懵了,看看沈知禾,又看看战霆舟,冷汗唰地下来了。 围观的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了男人的身份,倒吸一口凉气。 战霆舟!外交部正处级参赞,刚从丑国大使馆调任回国! 据说他家书房里挂着的勋章比博物馆还全! “天!这,这不是刚回国的外交部参赞,战家的那位……战霆舟?” “她,她喊战参赞什么?狗男人?浑蛋?还……还说是孩子的爹?” “疯了!这女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疯得没边儿了!战少什么身份?怎么会认识她这种破鞋?” 所有人都觉得沈知禾是彻底疯了,竟敢攀咬上这样一位云端上的人物! 战霆舟一步步走来,皮鞋发出哒哒脆响。 人群惊恐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终于,他在沈知禾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毫无波澜,“这位女同志,我从未见过你,请你,慎言。” 沈知禾仰头,快要被气笑了,“从未见过?!” 呵呵! 她给他生了三个孩子,这狗男人竟然说不认识她! 她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五年前!沈家后巷,大雪夜,柴房!你浑身是血,被人下了药!我好心救你,可你却强行……是你毁了我的清白!战霆舟是吧?你这张脸就是烧成灰我都认得!” 战霆舟眉头骤然锁紧,冰冷的眸光审视着沈知禾的脸。 空气凝固了。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连陆承宇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公鸡。 要命嘞! 这疯女人肚子里的野种,该不会……真的是这位爷的吧?! 第4章 她是女煞神 “荒谬。” 最终,男人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五年前?他确实在此地执行过一项高度机密的任务。 当时他身受重伤,几乎丧命。 但……柴房?女人?玷污清白?这些字眼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印象中,他这辈子洁身自好,从未碰过任何女人,更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随随便便要了一个陌生人。 更何况,那次意外,他就被国外顶级医疗团队确诊为“生殖功能严重受损”。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他,绝嗣了! 看来,这个女人不仅疯,而且还坏。 竟然能编造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可笑至极!可鄙至极! 战霆舟不再看沈知禾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他转向旁边脸色煞白的开发商,语气森冷,“刘经理,今天这种严重影响市容市貌的场面,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项目评估,我会重新考虑!”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辆伏尔加,再没有回头。 “战,战少……您听我解释!” 开发商急得直跺脚,恶狠狠地瞪了沈知禾一眼,连忙追了上去。 “噗……哈哈哈哈哈!” 陆承宇第一个爆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知禾,你真是疯得不轻!连国家干部都敢胡乱攀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野男人?霍参赞?哈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周围人群也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和唾骂。 “太不要脸了!这种话都编得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赶紧抓走吧,关起来!太吓人了!” 王主任和张干事也回过神来,再次气势汹汹地上前要抓沈知禾。 “别碰我,滚开!”沈知禾厉喝。 她此刻觉得非常愤怒和屈辱。 那个男人毁了她,还拔掉无情,翻脸不认人! 现在能救她和孩子的,只有她自己了! 既然所有人都说她疯了,那她就疯给他们看!疯得彻彻底底,疯得让他们都胆寒! 就在王主任的手再次碰到她手臂的刹那,沈知禾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反手扣住王主任手腕。 同时,脚步闪电般插入王主任下盘,右肩下沉,腰胯爆发出惊人的扭转力! 砰——! 一声闷响。 王主任被她来了个过肩摔!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张干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打颤。 趁着空挡,沈知禾猛地冲进家门,不一会儿,她再次出现,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 “来啊!不是要抓我这个疯子吗?” 她双目赤红,头发散乱,笑得十分扭曲,“老娘倒要看看,今天谁再敢上前一步,老娘就用这把刀和他同归于尽!” 疯狂的气势和杀意,吓得众人齐刷刷后退一步。 陆承宇起初也被沈知禾的气势吓到了,但一想到这些年她在陆家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样,又涌起一股轻蔑,“沈知禾!少在这虚张声势!把刀放下!乖乖跟王主任走!否则……” “否则你妈!” 沈知禾目露凶光,积压了五年的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没有丝毫犹豫,抡起菜刀就朝着陆承宇指着她的手臂狠狠砍了过去! 动作快准狠! “啊——!!!”陆承宇抱着手臂凄厉惨叫。 根本没想到她真敢动手! 锋利的刀刃破开棉袄,在他小臂外侧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这一刀,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王主任和张干事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再也不敢上前半步,围观的人群更是噤若寒蝉。 沈知禾喘着粗气,握着滴血的菜刀,像个女煞神,“社会主义国家,最讲法律!最讲程序!” 她声音沙哑,吐字却十分清晰,“你们要抓我,请出示正式批文!尤其是要以‘精神病’为由强制收治我的正式批文!盖着公章的红头文件!拿不出来,你们就是滥用职权,非法拘禁!” 王主任显然是心虚了,垂着头不敢跟她对视。 沈知禾的刀尖又指向痛得直抽冷气的陆承宇,语气充满了讽刺,“至于你,陆医生!据我所知,你不过是一个外科医生,在没有任何精神科医生专业诊断下,仅凭你一句话,就要给我扣上‘精神病’的帽子?你算老几?” “总之!” 沈知禾猛地提高音量,菜刀再次扬起,“没有正式批文,没有合法程序,谁敢再上前一步,动我一下,或者碰我的孩子,我就让这里血流成河!不信的,尽管来试试!”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王主任和张干事彻底哑火了,冷汗直流。 陆承宇的指认更是纯属私人恩怨,根本站不住脚! 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是真敢砍人啊! 人群更是鸦雀无声,连议论都不敢了。 所有人都觉得沈知禾疯中带理!理中带狠! 气愤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沈知禾不再看任何人,迅速回身抱起地上的大豆儿,火速朝卫生院跑去。 当然,没人敢阻拦她。 卫生院不近,一路上,沈知禾心急如焚,身无分文,到了卫生院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小巷子里钻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知禾妹子!这,这是咋了?大豆儿咋了?呦!你手里咋还拿着刀?” 来人是王友全! 一个在附近打零工的光棍儿,四十来岁,长得黝黑精瘦,一双眼睛总是不安分地在沈知禾身上打转。 此人早就垂涎她的美貌,以前也没少找机会套近乎,偶尔塞半个窝头、几根红薯。 原主为了孩子,也只能忍着恶心接受一点微薄的帮扶。 但此刻的沈知禾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停下脚步,直接开口,“王哥,你手头宽裕吗?大豆儿撞了头,还发着高烧,你能借点钱给我吗?我要送他去卫生院!” 王友全看着她焦急的神情,心头一热,觉着这是个套近乎的好机会。 他立马拍着胸脯,“哎呀,妹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救人要紧!钱我有,走!我陪你去卫生院!” 沈知禾此刻也顾不上许多,道过谢后,就跟着男人一路小跑来到卫生院。 万幸的是,经过检查,大豆儿后脑勺的肿包虽然看着吓人,但颅骨没有骨折,也没有发现颅内出血的迹象。 医生给开了些跌打药膏和退烧药,又叮嘱要密切观察。 沈知禾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一点。 王友全抢着付了药钱。 一路上的肢体触碰,让沈知禾浑身不自在。 可她没办法,毕竟现在有求于人。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了,回到家,门口那群人已经散去了。 沈知禾松了口气,正要抱着大豆儿推门进去。 一股浓烟扑面而来! 第5章 战家的香火,到此为止了 “咳咳咳……”沈知禾被呛得眼泪都逼出来了。 逼仄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堪比仙宫。 昏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破板凳上,挥动着比他手臂还长的破锅铲,费力地翻动着锅里黑乎乎的东西。 三豆儿乖乖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妈妈,哥哥,你们回来啦!”二豆儿听见动静,扭过头,小脸被烟熏得黢黑,“饭快好了,我煮了糊糊!” 这一刻,沈知禾的心又酸又痛。 一个五岁,还在发烧的孩子,竟然踩着板凳在做饭?! “豆儿,你……” 她声音哽咽了,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二豆儿从板凳上抱下来,“谁让你做饭的?摔着了怎么办?烫着了怎么办?!” “妈妈,豆儿没事,你看!”二豆儿邀功似得,指着锅里几苗绿色的东西,“这是我跟三豆儿刚刚出去捡的菜!可嫩啦!” “妈妈!”一旁的三豆儿看到妈妈,终于忍不住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出小手要抱抱。 沈知禾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她一手抱着大豆儿,一手紧紧搂住二豆儿和三豆儿。 委屈、心酸、愤怒,还有沉甸甸的责任感在她心头蔓延。 她不能倒下! 她必须想办法在这个年代好好活下去,给孩子们最好的生活条件! 强打起精神,她给三个孩子喂了退烧药,然后看着锅里黑乎乎的东西,胃里一阵翻腾。 硬着头皮扒拉了几口。 味道……一言难尽。 几个孩子却吃得津津有味。 沈知禾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疯! 饭后,沈知禾在这破败的屋子里到处翻找,想找出点值钱的东西先应应急。 她一个现代人,自信能在这个年代闯出一番天地。 不过现在风声紧,国家严厉打击投机倒把行为,做买卖是不可能了,万一被抓起来可是要蹲局子的,所以她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一份正经工作。 几个孩子年纪也慢慢大了,需要启蒙教育,读书写字。 这些,都需要钱。 终于,她从一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落灰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件当年母亲留给她的首饰。 父母身份特殊,这些东西不能拿出去卖,她只能默默收好。 就在她准备合上箱子时,突然看到箱盖内衬的一个小破洞里,有一枚样式古朴,镶嵌着蓝宝石的男士袖扣! 沈知禾的心猛地一跳! 这枚袖扣…… 是那晚原主激烈反抗时,从那个狗男人身上扣下来的! 原主无数次想把它扔掉,却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沈知禾脑海中迅速闪过一计。 她要带着这枚袖口去找那战霆舟! 要让他亲口承认,五年前那个雪夜,柴房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造的孽! 即便他不认她,也不能不认孩子呀。 别的不说,至少孩子的抚养费得要回来! “妈妈,”大豆儿糯叽叽跑来,仰起小脸,“那个……很凶的叔叔,真的是我们的爸爸吗?” 看来今天发生的事他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几个孩子打小就知道陆承宇不是他们的亲爸爸,但对姓陆的还是抱有一丝幻想。 现在他们的亲生父亲就在眼前,沈知禾决定告诉孩子们实话。 她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简单说了经过。 “……所以,明天妈妈就带你们去找你们的亲爸爸,好不好?” 二豆儿气愤地叉着小腰,“不好!他是坏爸爸!他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哼!” 三豆儿抱着沈知禾的大腿,亲昵地蹭了蹭,“豆儿只要麻麻!麻麻去哪豆儿就去哪!” 沈知禾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大豆儿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妈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沈知禾欣慰地将三个孩子拥在怀里。 至少她还拥有三个全心全意爱着她、依赖她的宝贝。 为了他们,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 …… 翌日,战家老宅。 巨大的红木餐桌上,摆放着各类珍馐佳肴。 战卫国端坐主位,面色阴沉的可怕,目光死死盯在战霆舟身上,重重落下了筷子。 “霆舟,你回国也有一阵子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但你也老大不小了,都说三十而立,你这岁数再不娶个媳妇,我战家的香火怎么延续?” 战霆舟还没说话,坐在他斜对面的小妹战明玥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哎呦喂,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香火不香火的?您当这是给灶王爷续香呢?” 她嗤笑一声,身体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凭我哥这条件,只要他点个头,想嫁进咱们战家的姑娘能从紫禁城排到上海滩好吗?还用得着您老操心?” “你闭嘴!”战卫国气得不轻,炮火瞬间转移,“还有你,战明玥!小小年纪,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疯,哪个正经门第的敢娶你这样的?!” 战明玥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的人生我做主,瞧不上我是他们没眼光!再说了,大清早亡了,您那套传宗接代的老古董思想,趁早收起来吧,被给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你!逆女!反了你了!” 战卫国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坐在战明玥旁边的大姐战静姝,死死攥着手里的筷子,指节泛白。 结婚八年无所出,是她心头最深的刺! 每次一到这种话题,都让她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林致远。 林致远是入赘到战家的女婿,感受到岳父的怒火,他连忙把头埋得更低,只顾着扒拉饭,一声不吭,生怕引火烧身。 苏婉见丈夫气得不轻,赶紧出来灭火,“卫国,消消气,明玥还小呢,不懂事……”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战霆舟,眼神里满是恳求。 “霆舟啊,你爸也是为了战家着想,妈这里给你挑了一个品貌家世都顶好的姑娘,你看……” “不必了,妈。”战霆舟冷冷打断,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我近期没有结婚的打算。” “什么叫没有打算?!” 战卫国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战霆舟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这个孽障!战家这一代,就你一根独苗!你竟敢说没有打算?!你是要气死我,还是要让战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死不瞑目?!” 战霆舟静静听着战父的咆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掠过一抹疲惫和厌倦。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众人,“不是没有打算,是根本不可能。” 苏婉着急追问,“霆舟,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可能?” 战霆舟坦率道,“五年前那场意外,我身受重伤,医生诊断出我的生殖功能严重受损,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任何女人生下我的孩子。”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所有家人,带着一抹残酷的冰冷,“所以你们,包括列祖列宗,都可以彻底死心了。” “战家的香火,到此为止了!” 第6章 去见见孩子他爹 战霆舟话音落下,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一根象牙筷子从战明玥手里滑落,啪嗒一声,脆响在死寂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战霆舟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薄薄诊断书,纸张边缘在他父亲剧烈颤抖的手中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这不可能!” 战卫国突然暴喝一声,将那张诊断书狠狠摔在红木茶几上! “放屁!国外那些洋鬼子懂什么!我们战家的男人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张涨红如猪肝的脸,在短短几秒内迅速褪去血色,转为一种吓人的惨白。 他的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着,嘴巴张着,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整个人,就像一棵被雷当头劈中的老松树,剧烈地晃了晃。 苏婉的尖叫还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丈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后脑勺重重磕在太师椅坚硬的雕花扶手上,那声闷响,听得人牙酸心颤。 “卫国!” 苏婉终于失声尖叫,疯了一样扑上去! 她撞翻了手边的青花瓷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满身,染透了昂贵的真丝旗袍,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手指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探向丈夫的颈侧。 脉搏……好弱! 苏婉抬头,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泪水,声音都劈了叉。 “霆舟!快!快叫医生!你爸他……” 战霆舟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的视线,冷漠地从父亲那张灰败如死人的面容,缓缓移到母亲被茶叶沾湿的衣襟上。 预料之中的场面。 他早就知道,捅破这个窗户纸,家里必然天翻地覆。 可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被这所谓的香火绑架一辈子,不如一次性斩断所有人的念想。 这其中,包括他自己的。 他缓缓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只巴掌大的军用通讯器。 “滋啦……” 接通的电流声响起。 “外交部战霆舟,请立刻派医疗组到战家老宅。” “老爷子突发昏厥,初步判断是脑供血不足引起的休克。建议携带心电监护设备和硝酸甘油注射液。” “咔。” 通讯挂断。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苏婉和战明玥压抑的哭声,以及战静姝夫妻俩手足无措的慌乱。 战霆舟整了整西装袖口上那道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目光扫过妹妹战明玥那张惨白的小脸。 “我还有一个外事会议,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留下的,是一室的兵荒马乱。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战家大院,后视镜里能清楚地老管家和家庭医生的身影慌慌张张地跑向主屋。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摁下车窗,初冬的冷风立马灌了进来,刮得他脸颊生疼。 可这点疼,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行冰冷的字。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首长,前头……好像有个人。” 司机小张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车子快到外交部大楼了,小张放慢了车速,最终在门岗前稳稳停下。 昏黄的路灯下,哨兵岗亭前有个瘦削的影子正来回踱着步。 天太冷了,那人不住地跺脚,把手拢在嘴边哈出团团白气。 她身上那件藏蓝色的棉袄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和领口都起了毛边。 车灯光束扫过去,她像是被惊动了,迅速抬起了头。 下一秒,在小张惊恐的注视下,她竟张开双臂,直愣愣地拦在了车头正前方! “找死啊!” 小张魂都快吓飞了,脚下死命一踩! 又是一声急刹,他整个人都往前冲了一下,后座上堆着的文件箱哗啦一声滑落在地。 战霆舟的身体也因为惯性重重前倾,随即又被弹回到座椅上。 他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眯了起来,审视着车外那个不要命的女人。 挡风玻璃外,那张被冻得发青的小脸,与他记忆深处那张又哭又闹的疯女人面孔重合了。 就是她。 三天前,在那个破败的棚户区,就是这个女人,当着半个胡同街坊邻居的面,死死揪着他的领带,嚷嚷着让他负责。 这个疯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开车。” 他冷声开口,指节无意识地在真皮座椅的扶手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小张得了命令,刚准备重新踩下油门。 可那女人竟然像预判了他的动作,疯了一样扑到驾驶座旁,用冻得通红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车窗! “砰!砰!砰!” 那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精准地敲在人的心脏上。 她通红的手指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绝望的指印。 战霆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伸手摇下车窗。 凛冽的寒气,混着女人急促粗重的喘息,瞬间灌满了车厢。 “战霆舟。”沈知禾的声音响了起来,“借一步说话。” 她顿了顿,看着那道缝隙后,男人冷硬如雕塑的侧脸轮廓,补上了一句。 “就五分钟,说完我立刻滚。” 车门推开,战霆舟迈了出来,皮鞋踩在干枯的梧桐叶上,咯吱作响。 他身量很高,往那儿一站,昏黄的路灯就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沈知禾,诽谤干部,这罪名你担得起?”他垂眼看着她,眼神里明晃晃的不耐烦,“胡同里那次,还没闹够?” 沈知禾没吭声。 她只是抬起眼,迎着他刀子似的目光,嘴角竟往上扯了一下,露出个极淡的笑。 下一秒,她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了一声清亮又突兀的口哨。 “嘘!” 口哨声划破了外交部门口的肃静。 战霆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还没等他开口呵斥,旁边绿化带的冬青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三个小小的身影,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 最大的那个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碎布头拼接成的旧包袱,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个小大人。 第7章 这种男人就是缺教训 路灯的光斜斜地打在他们脸上,照亮了那三张冻得发红的小脸。 就在看清他们面容的那一瞬间,战霆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个孩子像套娃似的,由高到矮排成一排。 最扎眼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孩。 战霆舟的大脑,嗡地一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那张脸…… 简直就是把他小时候相册里的照片,原封不动地复刻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眉弓弧度,挺直又带着点倔强的鼻梁线条。 甚至……甚至连抿着嘴时,左边嘴角会先微微下沉的那个微表情,都分毫不差! 那个孩子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怯生生地抬起头。 怎么可能? 他那份白纸黑字的诊断书,还在公文包里静静地躺着。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可眼前这个孩子,又算什么?! “叫叔叔。” 沈知禾的声音很轻,她伸出手,在三个孩子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叔叔好。” 大豆儿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担当。 “叔叔好……” 二豆儿的声音细细的,看着战霆舟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看起来最瘦小的三豆儿奶声奶气地跟着喊了一声,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鞠了个躬。 就是这个躬,露出了她光洁的后颈。 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块铜钱大小、淡褐色的胎记。 战霆舟的目光像是被那块胎记烫了一下,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摸向了自己后颈同样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形状、大小、颜色,完全相同的印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五年前,腊月初七,沈家后巷,那间堆满杂物的柴房…… “战霆舟。” 沈知禾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混乱的记忆气球。 战霆舟回神,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她没再多说。 只是把手伸进了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蓝丝绒的小包。 布料的绒面已经被磨平了,边角也因为常年的贴身放置,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 她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自己手心。 叮的一声轻响。 是一枚袖扣。 袖扣的底托是银色的,上面镶嵌着一块切割精致的蓝宝石,在昏暗的路灯下,依旧泛着幽深的光。 “这个,是你当时落下的。” “我留着它,本来是想……”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像被什么哽住了,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本来想什么? 想等着这个男人某天能想起她,回来给她一个交代? 真是天大的笑话。 原主等到死,也没等到这个人回头看一眼。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那枚袖扣上,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东西……眼熟吗? 说实话,他没什么印象。 他家里的袖扣领带夹,多得是母亲和妹妹从国外带回来的,他很少会去记具体的款式。 可这枚袖扣的成色和样式,的确是他会用的东西。 但那又如何? 这个女人,从在胡同里拦住他开始,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先是当众攀扯,现在又拿孩子和所谓的信物来逼他。 好深的城府! 见他不说话,沈知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战参赞现在就可以带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她说着,把三个孩子往自己身前又拢了拢,瘦削的肩膀挺得笔直。 “但在那之前……” 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锋利如刀。 “我儿子大豆儿,昨天被陆承宇那个畜生推倒,骨裂,现在还发着烧。这笔账,你得负责。” 负责? 战霆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凝固的冷笑终于彻底绽开。 他抬手,一把挥开她递着袖扣的手。 叮当一声,那枚蓝宝石袖扣掉在地上,滚进了干枯的树叶里,眨眼就没了踪影。 “沈知禾,你的疯病还没好利索?” 二豆儿立马扑过去,把袖扣捡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沈知禾的手心中,“妈妈,给。”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点凉意的手,怯生生地拽住了战霆舟的大衣衣角。 他浑身一僵,低头看去。 是那个看起来最瘦弱的女孩,三豆儿。 她仰着脸,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小手指勾着他昂贵的羊毛面料,轻轻晃了晃。 “叔叔……妈妈说,你是我爸爸……” 爸爸。 这两个字,狠狠烫在了战霆舟的神经上! 那份被父亲狠狠摔在茶几上的诊断书,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每一个冰冷的英文字母,都像刀子一样,把他割得鲜血淋漓。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同志,如果你需要药品,我可以破例帮你联系医院。” “但利用孩子来攀附权势,这种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沈知禾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一抹淬了冰的冷笑,在她嘴角缓缓勾起。 “战参赞既然不信,大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我沈知禾是落魄了,但还没下贱到要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做筹码!” “够了!” 战霆舟直起身,爆喝出声! 音量之大,震得路边的梧桐树叶都簌簌发抖。 三豆儿被这声怒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小手立刻松开了他的衣角,一头扎进了沈知禾的怀里,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衣摆,再也不敢抬头。 战霆舟注意到这个细节,眉头皱得更紧。 他没兴趣陪这个疯女人继续演这出荒唐的戏码。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再纠缠不休,我就让警卫处的人来处理。”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沈知禾惨白的脸上,缓缓扫过她怀里那三个瘦得脱相的孩子。 当视线落在那个倔强地挺着小身板的大豆儿脸上时,战霆舟的胸口,毫无征兆地涌上一股烦躁。 太像了。 这张小脸,简直就是从他小时候的照片里直接扒下来的。 就连那副天塌下来也要扛着的站姿,都和他被爷爷逼着在院子里扎马步时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居然能找到一个和自己相似到这种地步的孩子……来碰瓷! 简直荒谬! 沈知禾被他的逐客令刺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冻得发僵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要不是孩子就在跟前…… 她真想抄起路边那块垫马路牙子的砖头,照着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的后脑勺,狠狠给他开个瓢! “妈妈……” 二豆儿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在寒风里抖得厉害。 第8章 谁!也不能侮辱她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大豆儿,突然挣脱了她的手。 小小的身子往前一站,张开两条瘦弱的胳膊,死死挡在了沈知禾面前。 他仰着那张与战霆舟如出一辙的小脸,用尽全身力气,怒视着眼前这个高大冰冷的男人。 “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愤怒。 他的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怕到了极点,却还是固执地挡在母亲身前。 战霆舟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滞住了。 但这种失控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刻,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冷笑出声。 “教得不错,连表情都学得惟妙惟肖。” 他甚至懒得再看那个孩子一眼,目光越过大豆儿的头顶,直直地钉在沈知禾的脸上。 “看来你为了今天这场戏,做了不少功课。” “战霆舟!” 这三个字,从沈知禾的牙缝里一个一个迸出来的! 她一把将大豆儿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将三个孩子全都护住,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像是燃着两簇地狱的业火。 “你可以侮辱我。” “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孩子!” 话音落下,巷口的寒风仿佛都凝滞了。 空气里,只剩下沈知禾胸口剧烈起伏的喘息,和孩子们压抑的呜咽声。 战霆舟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狠狠地缩了一下。 这个女人…… 她眼里的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那不是装出来的愤怒,也不是演出来的屈辱,而是一种被人触及逆鳞后,从骨子里迸发出的疯狂!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当口。 “哟,这不是我们战大参赞吗?” 一个带着几分调侃笑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巷子口的阴影里插了进来。 沈知禾浑身一僵,警惕地循声望去。 战霆舟的后背也绷直了,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只见一个穿着呢子大衣,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拎着公文包,从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男人脸上还挂着随和的笑,可当他的视线越过战霆舟,落在沈知禾和她身前那三个孩子身上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的脚步,就那么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在看清大豆儿那张脸的瞬间,倏地瞪大! “啪嗒。” 他手里的黑色公文包,差点没拿稳,直接滑落在地。 顾淮安扶了扶差点惊掉的下巴,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像是见了鬼一样,在战霆舟那张冰山脸上,和旁边大豆儿那张迷你冰山脸之间,来回扫射。 要不是一大一小,他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看东西有重影了! “我说你怎么把车停在这儿半天不进去,”顾淮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绕过战霆舟,走近了几步,语气里的调侃变成了震惊,“好家伙,几年不见,你……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话一出,战霆舟的脸色黑如锅底! “顾淮安!” “注意你的言辞!” 这个顾淮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还嫌不够乱吗! 顾淮安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警告,或者说,眼前的景象让他完全忽略了好友的怒火。 他径直走到孩子们面前,就那么蹲下了身。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使劲擦了擦,又戴了回去。 “小朋友,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大豆儿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小手依然死死攥着沈知禾破旧的衣角。 “大豆儿。” 说完,他又往母亲的身后缩了缩,只探出半张小脸,用那双和战霆舟一模一样的黑眸,偷偷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顾淮安听着这个朴实的小名,再看看这张缩小版的战友脸,心里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战霆舟。 正想再说什么,他的目光,忽然被沈知禾手里攥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东西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出一点幽蓝色的微光。 顾淮安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等……等一下,这个袖扣……” “这不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拿过来仔细看看,可手伸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唐突,那只手就那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沈知禾的心脏,砰砰狂跳。 赌一把。 这个男人,或许是转机。 她没有犹豫,松开手,将那枚冰冷的袖扣,递到了顾淮安面前。 顾淮安的喉咙动了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那枚袖扣捻了过来。 袖扣的做工,宝石的切面,都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当他颤抖着手,将袖扣翻到背面,看清上面那个极其微小的字母时。 顾淮安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他家那件祖传的外套上丢了的的袖扣么! 老爷子专门找人定制的,全世界就这一对,他当年还眼馋了好久,没少拿这事儿开涮。 这东西,怎么会到这个女人手里? 他的脑子飞快转着,不受控制地把几样东西串在了一起。 战霆舟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旁边那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号冰山脸,现在又加上这枚绝对做不了假的袖扣…… 一个荒唐到离谱的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 顾淮安抬起头,镜片都挡不住眼里的震惊,直勾勾地看向战霆舟。 对方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没什么两样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才终于找回自己那跑调的声音。 “好家伙,老战!” “你……你这效率够高的啊!几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战霆舟额角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两下。 他阴沉着脸,一把从顾淮安手里夺过那枚烫手的袖扣,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把它捏碎! “顾淮安,你脑子是被门夹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搅局! “我出去执行任务,哪来的闲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看你是该去军区医院挂个脑科,好好查查!” 顾淮安被他这几乎要杀人的眼神看得脖子一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 “我……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活跃活跃气氛……” 可他的目光,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那三个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孩子身上瞟。 这玩笑好像开不起来了。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真啊! “不过……”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这袖扣确实是……” 第9章 袖扣的真实来历 “顾先生。” 沈知禾突然开了口。 战霆舟的羞辱,顾淮安的玩笑,她都当没听见。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的反应,是她唯一的破局点! 她挺直脊背,漆黑的眸子直视着顾淮安。 “看你方才的表情,似乎认识这枚袖扣?” 战霆舟闻言,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攥着袖扣的手收得更紧了。 “能有什么来路?”他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沈知禾的脸,“一个疯子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烂,也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 沈知禾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顾淮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哀求,没有示弱。 她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灼人。 顾淮安不自觉地就挺直了腰板,仿佛正在接受一位上级领导的盘问。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战霆舟,又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的沈知禾,心里叫苦不迭。 这叫什么事儿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可这女人的眼神,让他根本说不出谎话。 “这个……”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用词。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枚袖扣……应该是我们家祖传的物件。” “袖扣背面,刻着我们家的家徽,我印象很深。” 沈知禾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微不可查的松动。 她追问:“你确定?” “轰!” 战霆舟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顾淮安,眼神阴鸷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顾淮安,你今天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巷子里的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顾淮安脖子一凉,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他太清楚战霆舟这副样子,是真动了火,下一秒就能把人骨头给拆了。 心里直骂娘,这事儿邪门就邪门在,它偏偏像是真的! 他顶着那能杀人的目光,脚底下悄悄退了半步,嘴里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 “可……可这确实是我们家的东西啊……” 他这声音不大,刚好够旁边几个人听见。 沈知禾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战参赞。” “现在,还要说这是我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吗?” 她往前一步,将身后三个吓得瑟瑟发抖,却又努力挺直小身板的孩子拢得更紧。 “还是说,贵人多忘事,连自己做过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 战霆舟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如果说之前是愤怒,那现在,就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个女人,这个疯子! 她不但污蔑他,还敢用这种肮脏的语气跟他说话! 她怎么敢的?! “哎哎哎!” 顾淮安一看这架势要糟,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硬生生隔在了两人中间。 “老战,老战!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 一边是十几年的过命兄弟,一边是……可能是兄弟的亲骨肉和……孩儿他娘? 这叫什么事儿啊! 顾淮安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推了推鼻梁上快要滑下来的眼镜,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这枚袖扣……我确实认识。” 一句话,再次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拽到了他身上。 三个孩子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大豆儿的眼睛里是紧张,二豆儿和三豆儿的眼睛里,则是一种近乎祈求的期待。 沈知禾的脊背挺得像一杆枪,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锁着他。 而他身后,战霆舟的目光几乎已经化为实质。 顾淮安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大概……是五年前,你最后一次出任务回来。” 他的目光转向身后的战霆舟,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你重伤被直接送进军区总院,你那身军装,我们去收的,上面全是血,右边袖子……空荡荡的,袖扣早就不知道掉哪儿了。” 战霆舟的瞳孔一缩。 顾淮安像是没看见,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当时你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后……医生说你大脑受过震荡,确实……有些记忆缺失。”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战霆舟的脑子里炸开! 沈知禾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现在,战参赞信了,还是不信?” 战霆舟死死攥着那枚袖扣。 冰冷的金属边缘,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掌心,刺得血肉生疼,可他却感觉不到。 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重伤,昏迷,记忆缺失…… 遗失的袖扣…… 眼前这个女人,还有那三个孩子…… 尤其是那个大一点的男孩,那张脸,那股子倔劲儿……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目光在三个孩子和沈知禾之间疯狂扫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理智告诉他这一切荒谬绝伦,可顾淮安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正在撬开一道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门! “就算……” “就算这枚袖扣是我的,也不能证明任何事!” 他抬头,目光像是要将沈知禾整个人都洞穿。 “沈知禾,你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多事。” “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什么? 这个问题,简直可笑。 沈知禾将三个瑟瑟发抖,却依旧努力学着她挺直腰板的孩子往身后又拢了拢。 “我说过了。” “我儿子头部有创伤,需要进口抗生素。医院说,这药得有部级批文才能用。” 她顿了顿,抬起的眼眸里,那淬火般的光芒愈发锐利,几乎要将战霆舟的伪装寸寸剥开。 “至于其他的……” “等我儿子的伤好了,我们再慢慢算。” 战霆舟的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烈起伏着。 怎么可能? 军区总院的专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不堪的伤疤! 这个女人,绝对是在撒谎! 可……顾淮安的话,大豆儿那张脸,还有这枚该死的袖扣…… “沈知禾。” 他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 “你以为,就凭一枚袖扣,就能证明什么?” 他向前踏出一步! 高大挺拔的身躯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压迫感,将沈知禾和她身后的三个孩子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我最后说一次。带着你的孩子,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第10章 战霆舟的让步 “哇……” 三豆儿毕竟胆子最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战霆舟身上那股子要杀人的气势吓得小脸煞白,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哭了出声,一双小手死死地攥着母亲破旧的衣角。 完了完了,这个好看的叔叔,比那个坏蛋陆承宇还要凶! 然而,被他阴影笼罩的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甚至连后退的念头都没有,反而仰起那张沾着灰尘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直直迎上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战参赞,这是心虚了?” “还是……怕了?” 顾淮安一看这情况,魂儿都快吓飞了! 这两人,一个是不要命的疯子,一个是能把人拆了的阎王,再让他们对峙下去,今天这巷子非得见血不可! “哎哎哎!老战!老战!” 他一个箭步又冲了上去,硬着生再一次把自己塞进了两人中间。 “那个……老战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要不……咱们先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他指了指大豆儿额头上渗出血迹的纱布,声音都放软了。 “你看这大豆儿伤得不轻,得抓紧处理,我瞧着这几个孩子脸都烧得通红,八成还发着高烧呢!”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再这么闹下去,影响也不好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事儿可就真大了!” 战霆舟的目光,终于从沈知禾那张可恨的脸上,缓缓移开。 他的视线扫过三个孩子。 当看到大豆儿那张倔强地抿着唇,却和自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冲上心口,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像! 太像了! 他从军装内袋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看也不看,直接啪地一声,扔进了顾淮安怀里。 “顾淮安!你带他们去军区总院!用药也好,住院也好,所有费用,都记在我的名下!”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等等。” 一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将他钉在了原地。 顾淮安刚想扶着孩子,也被沈知禾这声给叫住了。 他扭头,不解地看着她。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有战霆舟的工作证,别说进口抗生素,就是把军区总院的院长请来给孩子看病都行啊! 沈知禾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战参赞不打算……亲自看看孩子的伤吗?” 战霆舟的脚步一顿。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更深了,那讥讽的意味几乎化为实质。 “还是说……” “您连这点最起码的担当,都没有?” 担当? 这两个字狠狠扎进战霆舟的耳朵里。 他的背脊,僵得像一块铁板。 不能回头。 一旦回头,就等于承认了这个女人在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承认他……真的被动摇了。 战霆舟缓缓抬起下巴,那条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 “顾淮安的话,只能证明这枚袖扣,是我的。” “但这,不代表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让你们去军区总院,动用我的人脉和资源,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待。” 这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 她不是疯子,她是个精于算计的赌徒!她赌他不敢把事情闹大,赌他会顾及战家的脸面! 她赌对了。 但他战霆舟,绝不会任人拿捏! 沈知禾将三个小小的身体又往自己身后拢了拢,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他们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天地。 “战参赞的意思是,只要孩子,不要娘?” “轰!” 战霆舟的眉头狠狠一跳,心里升起滔天的怒火。 这个女人! 她怎么敢?! “沈知禾,”他终于转过身,一双淬了寒冰的利眸死死锁住她,“你别得寸进尺。” “我会负责治好这几个小崽子的病。” 他的视线,在沈知禾那张沾着灰尘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刮过。 “但其他的……你最好安分守己,别想着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凑近了一些。 “还有,这三个孩子,是不是我的种,也得有实质的证据!” “战霆舟!” 沈知禾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一把将三个孩子死死护在身后,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燃起滔天怒火! “你嘴巴放干净点!他们是你的孩子!” “呵。” 战霆舟发出一声极尽嘲讽的冷笑。 他决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顾淮安尴尬地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头疼过。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沈同志,你看……咱们还是先带孩子去医院吧?”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沈知禾身边,弯下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对三个吓得小脸惨白的孩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朋友们,别怕,叔叔带你们去看医生,把头上的伤包扎一下,好不好?” 沈知禾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 那个混蛋! 她恨不得现在就追上去,把他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撕碎! 可是…… 她低下头,看到大豆儿额头上那块被血浸透的纱布,还有三豆儿那双噙满泪水的大眼睛……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所有的怒火和不甘,在孩子们面前,都得让路。 她蹲下身,轻轻检查了一下大豆儿头上的伤口。 还好,没有再继续流血了。 她看向一脸担忧的顾淮安,点了点头,“麻烦顾先生了。” 顾淮安一听这话,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忙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他看着沈知禾单薄的肩膀,又瞅瞅她脚边三个跟豆芽菜似的孩子,下意识就想伸手去帮忙。 “来,叔叔帮你抱一个,走得快些。” 他的手刚伸向离他最近的大豆儿. 一只小手倏地横在了他面前! “我自己能走!” 大豆儿仰着一张沾了灰的倔强小脸,黑亮的眼睛死死瞪着顾淮安,那神情,那紧抿的嘴角,活脱脱就是个缩小版的战霆舟! 他小小的身板往前一挺,张开胳膊把妈妈和弟弟全护在了身后。 第11章 护崽的小刺猬,像极了他 那副护崽的架势,看得顾淮安一愣。 随即,他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这小东西! 脾气可真够臭的!跟他那个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好好好,”顾淮安哭笑不得地收回手,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自己走,你自己走。” 他借着巷口昏黄的路灯光,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大豆儿的脸。 就连……就连这抿着嘴不高兴的时候,左边嘴角会先往下一点,和战霆舟那家伙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天爷! 这要是还不是亲生的,他顾淮安把名字倒过来写! 战霆舟那个瞎了眼的混蛋,居然还敢嘴硬! 顾淮安的手指不自觉地抬了抬,特想揉一把这颗倔强的小脑袋。 可手指刚动,他又触电似的赶紧放下。 不行不行。 这可是小战霆舟,金贵着呢。这要是让战霆舟那个占有欲强到变态的家伙知道,自己摸了他儿子的头…… 怕不是要连夜从外交部杀回来,跟他拼命! “走吧。” 顾淮安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转身朝前指了指。 巷子不远处,一栋亮着灯的白色大楼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军区总院就在前面,我带你们去找张主任,他是我同事,老大夫了,人最和善。” 他领着路,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那个……沈同志,你别往心里去,老战他……他就是那张嘴厉害,其实心没那么硬。”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战霆舟那家伙的心,比南极的冰还硬。 沈知禾没出声。 她只是伸出手,在儿子紧绷的小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三个孩子立刻会意,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她身边。 顾淮安走在前面带路,心里五味杂陈,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 每一次回头,无一例外,都会精准地对上大豆儿那双警惕的眼睛。 这小家伙…… 明明才四五岁的模样,那眼神里的戒备,简直和当年刚从少年军校里出来的战霆舟,一模一样。 顾淮安越看越觉得好玩,忍不住想逗逗他。 “小朋友,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呀?” 话音刚落,大豆儿的嘴巴抿得更紧了,小小的身体又往沈知禾的腿边靠了靠,一言不发。 沈知禾感受到了儿子的紧张,她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大豆儿,顾叔叔在问你话呢,要懂礼貌。” 大豆儿抬起头,看了看妈妈鼓励的眼神,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顾淮安。 “我喜欢吃……肉包子。” 说完,他往沈知禾的腿后又缩了缩,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地补充了一句。 “可我妈说了,不能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 他还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眼沈知禾。 沈知禾差点被儿子这副小大人模样给逗得破功。 这孩子! 简直是个小机灵鬼! 顾淮安先是一愣,随即彻底被这小家伙的逻辑给打败了。 “那你觉得,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问题把大豆儿给问住了。 他不再躲闪,而是歪着小脑袋,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把顾淮安重新打量了一遍。 半晌,就在顾淮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大豆儿却突然开了口。 “你认识那个凶叔叔。” “所以……暂时不算坏人。” “噗嗤——” 沈知禾再也忍不住,一口气没憋住,险些笑出声来。她赶紧扭过头,用一声剧烈的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失态,肩膀却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 这滴水不漏的鬼逻辑! 除了战霆舟那个狗男人,还能随谁?! 顾淮安这边,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凶叔叔? 除了战霆舟那个活阎王,还能有谁? 这孩子,不仅长得像,这清奇的脑回路和噎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简直是得了他爹的十成十真传! 顾淮安彻底服了,领着这一大三小,朝着巷子尽头那栋亮着灯的白色大楼走去。 军区总院的走廊又长又静,白色的墙壁在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来苏水味。 顾淮安显然对这里熟门熟路,领着他们绕过几个弯,直接上了三楼,在最里间一扇挂着主任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 “叩叩叩。”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门内传来一阵纸张翻动的窸窣声,过了几秒,才响起一个略显沙哑苍老的回应。 “进来吧。” 顾淮安推开门,一股更浓的药味混杂着墨水味扑面而来。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摘下眼镜,眯着一双有些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打量过来。 “哟,小顾啊,这么晚了,有事?” “张主任。”顾淮安点点头,侧过身,将身后的沈知禾和三个孩子让了出来,“这几个孩子,得麻烦您给看看。” 张主任的目光扫过顾淮安,落在了那三个孩子身上。 他这双眼睛看了几十年病案,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 三个孩子瘦得脱了相,小脸蜡黄,眼窝底下都泛着青,一看就是饿出来的。 尤其是中间那个男孩,脑门上胡乱缠着块破布,还渗着血丝。 张主任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啧了一声。 走到二豆儿跟前,他想也没想就伸出手,要去探探孩子的额头。 手刚伸到一半,旁边那个看起来最严肃的孩子就窜了出来,张开两条细胳膊,死死护在了弟弟跟前。 “不准碰我弟弟!” 大豆儿仰着小脸,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戒备。 这一下,办公室里的大人都愣住了。 沈知禾赶紧上前,手轻轻搭在儿子绷紧的小肩膀上,声音压得又低又软。 “大豆儿,别怕,这是医生爷爷,给弟弟看病的。” 张主任悬着手,也是一愣,随即看清了眼前这个跟小刺猬似的孩子,反倒乐了。 他收回手,慢悠悠蹲下身,跟孩子平视。 “嘿,你这小子,还挺有样儿,知道护着弟弟。” 可他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淡了下去。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沈知禾,那眼神就变了,声音也跟着沉下去。 “你是孩子妈?” “我说你这当妈的,孩子都这样了,你是怎么看的?!” “孩子都伤成这样了才想起来送医院?你看看这烧的!再拖下去,人都要烧傻了!” 第12章 十斤粮票,谁的人情?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是刀子一样,刀刀扎在沈知禾心上。 张主任没有说错。 在原主的记忆里,孩子受伤发烧已经两天了,是她这个后来者,才拼了命要把孩子送出来。 可这些,她没法解释。 沈知禾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他们,请张主任……救救我的孩子。” 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张主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啪的一声,将桌上的病历本拍了一下,手指隔空指着大豆儿头上的破布条。 “这伤口!看见没有?都已经发炎流脓了!再耽误下去,是要得败血症的!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沈知禾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出来。可眼下,她兜比脸还干净,连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求您……求您救救他,医药费……医药费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 话还没说完,衣角忽然被轻轻拽了拽。 “医生爷爷!” 一道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童音,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三豆儿不知什么时候从沈知禾身后钻了出来,小小的身子挡在妈妈前面,一双小手紧紧抓着张主任的白大褂。 “您别怪妈妈,妈妈对我们可好了!不是妈妈不带二豆儿来看病……” 小家伙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说得抽抽噎噎。 “是那个坏叔叔!是坏叔叔推倒了哥哥,妈妈为了保护我们,手……手都受伤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指着沈知禾一直藏在身后的手。 张主任愣住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三豆儿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沈知禾那只攥着衣角的手,手背和手腕上,赫然交错着好几道又红又深的新鲜擦伤,有的地方皮都蹭破了,正往外渗着血丝。 原来是这样? 张主任心头一软,刚刚那点火气也散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蹲下身子,让自己和面前这个勇敢的小娃娃平视,声音放得无比温和。 “小朋友,不哭啊。” 他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三豆儿脸上的泪痕。 “告诉爷爷,是怎么回事啊?” 三豆儿的小奶音带着哭腔,却吐字清晰,三言两语就把陆承宇怎么推人,妈妈又是怎么护着他们的事儿说了个明明白白。 小孩子的话最是天真,也最是骗不了人。 张主任听得心里发堵,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再看向沈知禾时,眼神里那点最后的严厉也烟消云散了。 这女人,不容易啊。 “行了,别在这儿站着了,先带孩子去处理伤口。” 他领着大豆儿和三豆儿,又示意旁边一个小护士,搭把手把烧得迷迷糊糊的二豆儿扶上,一行人往处置室走去。 沈知禾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地等在一旁的顾淮安。 “顾同志,这次……多谢你了,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她不能欠人情,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人情债最是难还。 顾淮安摆了摆手,他一个大男人,被她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谢,反倒有点不自在。 “不用,老战都安排好了,医药费直接记他账上。” 他说着,从军大衣的内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证,往旁边空着的病床床头柜上一放。 “这是十斤粮票和半斤糖票,给孩子补补身子。” 沈知禾的瞳孔缩了一下,视线落在那几张薄薄的纸片上。 粮票!糖票! 在这个年代,这比钱都金贵! 她刚要开口推辞,喉咙里那句“这我不能要”还没说出口。 “我去给老战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情况。” 顾淮安生怕她拒绝,撂下话就转身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护士站有暖水瓶,需要热水自己去打,别客气。” 说完,人就没影了。 处置室的门开了又关,护士把处理好伤口的三个孩子送进了病房,整个世界总算安静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几个孩子躺在床上,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只是烧还没退,依旧红扑扑的。 沈知禾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抚平了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她从随身的旧布包袱里,掏出那个瘪了一角的铝制饭盒。 打开盒盖,里面躺着半个玉米面的窝头,看着又冷又硬。 “妈妈……” 三豆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角,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我饿……” 沈知禾心头一酸,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倒了些刚刚打来的热水,掰了一小块窝头泡进去。 “乖,先吃点东西垫垫。” 窝头在热水里慢慢化开,变成一碗糊糊。 大豆儿就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看着,默默地把沈知禾递到他面前的那一碗,推到了妹妹跟前。 “我不饿,给三豆儿吃。”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推着换药的小车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这副情景。 三个瘦巴巴的孩子,围着一碗寡淡的窝头糊糊,大的让着小的,小的吃得小心翼翼。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悄悄从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这个……给孩子吃吧。” 她把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塞到沈知禾手里,脸颊微红,“我……我夜班带的,还没吃。” 沈知禾一愣,刚要道谢。 “我先去别的病房了!” 小护士已经红着脸,推着车快步离开了。 沈知禾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鸡蛋,一股暖流从掌心一直传到心底。 她小心翼翼地把鸡蛋在床沿上磕开,剥掉蛋壳,露出光滑的蛋白。 她把鸡蛋掰成三份,最大的一份给了大豆儿,带蛋黄的给了三豆儿,剩下最小的一点留给还在睡的二豆儿。 第13章 一句失忆,能抵刀山火海? “妈妈也吃。” 三豆儿举着自己那份里最大的一块蛋黄,踮着脚递到沈知禾嘴边。 沈知禾鼻子一酸,笑着摇了摇头。 “妈妈不饿,你们吃,吃了快快长高。” 顾淮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脚步放得很轻,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孩子,又看了看正在分食一个鸡蛋的母子几人,眼神复杂。 “关于孩子的事……” 话音未落。 沈知禾喂三豆儿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方才还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像是淬了冰。 “顾医生,想说什么?” 顾淮安被她这眼神看得一噎,后背竟窜起一丝凉意。 这女人怎么回事? 刚才还客客气气的,怎么一提孩子就跟浑身长了刺儿的刺猬似的?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真诚。 “沈同志,你别误会。” “我就是想说……老战,啊不,战霆舟他这人,脾气是倔了点,人也跟个闷葫芦似的,但……但他绝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你给他点时间。” 沈知禾没说话。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病床,二豆儿睡得不安稳,小小的眉头因为高烧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遍遍抚平那拧紧的眉头,仿佛要把他所有的痛苦都抚平。 顾淮安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点急。 他今天来,可是带着任务的! 老战那头死活不认,偏偏这孩子又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这个中间人快被夹成肉饼了! 不行,得下剂猛药。 他往前凑了凑,身子压低。 “沈同志,咱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几个孩子,真是老战的?” 话音刚落,沈知禾抚摸孩子的手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 顾淮安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就想移开视线。 “是。” 不等顾淮安消化这个字,她又开口了。 “五年前,沈家后巷的柴房,战霆舟,强要了我。” 轰——! 顾淮安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炸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嗡嗡作响。 强、强要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手忙脚乱地扶正眼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这……这不可能吧?!” “老战他、他不是这种人……他……” 他那个兄弟,禁欲得像个苦行僧,全军区大院最难摘的高岭之花,怎么可能干出这种混账事! 沈知禾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 “后来,我嫁给了陆承宇。” “但婚后我们一直分居,有名无实。” “所以,顾医生,”她一字一顿,“这三个孩子,只可能是战霆舟的。” 病房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顾淮安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又闭上嘴,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最后,所有的震惊和怀疑都化作了一声复杂的叹息。 老战这小子…… 藏得也太深了! 他目光在三个孩子熟睡的小脸上来回扫过。 越看越像,越看越是战霆舟的种! 想到自己那个兄弟平时装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黑面阎王似的,背地里却一声不吭,偷偷摸摸地……就有了三个这么大的崽。 一种荒谬又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顾淮安噗嗤一声,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沈知禾没有笑。 “顾医生觉得很好笑?” 顾淮安脸上的笑容僵住,搓了搓手,试图缓和这几乎要凝固的气氛。 “那个……沈同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我替老战,给你道个歉。他这人……他……” “不必。” 沈知禾冷冰冰地打断他,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医生不必替他开脱。这是战霆舟犯下的错,就该由他自己来承担。” 这话可真冲! 顾淮安刚想替自己兄弟辩解两句,话到嘴边,却被沈知禾那倔强的侧脸给堵了回去。 这女人怎么回事? 不知好歹! 战霆舟是什么身份?外交部的参赞!首都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 要不是看在这三个孩子的份上,他顾淮安会三更半夜跑来这儿? 她沈知禾又算哪根葱,能跟战霆舟扯上关系? 他心里那点不忿还没升腾起来,就被沈知禾接下来的话击得粉碎。 “五年了。” “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住着四面漏风的棚屋,啃着发霉的窝头……他战霆舟在哪儿?” “大豆儿的头被人打破了,二豆儿烧得快要不省人事,三豆儿饿得只能抱着我的腿哭……他战霆舟,又在哪儿?” 顾淮安彻底哑了火。 那些原本准备好用来安抚的客套话,此刻全卡在喉咙里,让他坐立难安。 他原以为她只是个想攀龙附凤的乡下女人,可现在,他只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那不是装的。 那是用五年刀山火海的苦日子,一刀一刀刻在骨子里的。 沈知禾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利刃般的锋锐。 “一句失忆,一句忘记……” “……就能抹去我们母子这五年受的苦吗?” 她逼视着他,不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 “要不是在街上偶然碰见你们,我们母子四人,被陆承宇那伙人当成疯子活活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这里,顾医生还觉得,他战霆舟没有责任吗?” 字字诛心! 顾淮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替战霆舟辩解?他又有什么资格觉得好笑? 在人家母子挣扎求生的时候,他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过着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和孩子们浅浅的呼吸声。 顾淮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小小的病床上。 大豆儿眉头紧锁,小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倔强的神气,竟然和战霆舟发脾气的时候像了个十成十! 就连二豆儿、三豆儿脸上也或多或少跟战霆舟有相似的地方。 轰的一声。 顾淮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炸得他胸口又闷又疼。 他想到了战霆舟在首都那套宽敞明亮、带着独立书房的公寓,还有外交部食堂里,那些干部特供的丰盛饭菜。 这叫什么事儿! 顾淮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又干又涩。 “沈同志……我……” 第14章 地窝子的寒冬 “顾先生。” 沈知禾忽然转过头,之前眼中那股要杀人般的锐利已经褪去。 “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今晚,多谢了。” 这一句多谢,比任何指责都更像一记耳光。 顾淮安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走? 他怎么走得了? 下一秒,在沈知禾错愕的注视下,顾淮安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军医,竟然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道什么歉?错的又不是他! 可话就这么说出来了,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 沈知禾看着他,没有去扶,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的道歉,我不需要。” 顾淮安最终还是走了,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轻轻带上病房门的时候,从门缝里看到的最后一道光景,是沈知禾俯下身,无比温柔地为睡梦中蹙着眉的二豆儿掖好了被角。 那道倔强的背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等他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外交部大楼那扇厚重的木门前。 顾淮安推门进去,反手咔哒一声,将门带上。 办公室里光线很暗,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在书桌上开了一盏发出昏黄光晕的台灯。 战霆舟就坐在那片唯一的光亮里,面前摊着几份文件。 “老战,我刚从医院回来。” 顾淮安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装着苹果和橘子的网兜随手往桌上一放。 “孩子们恢复得不错,张主任说各项指标都稳定了,明天就能出院。” 只是三个孩子瘦得跟小鸡仔似的,风一吹就倒。 他心里骂着娘,面上却不动声色。 战霆舟的视线黏在文件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敷衍的鼻音。 “嗯。” 顾淮安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又被他给按了下去。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沈同志说,想找个时间跟你谈谈。”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关于孩子的抚养问题。” 话音落下,战霆舟翻动文件的那只手停顿了几秒。 “最近工作忙,没时间。” 顾淮安听到这话,气得直接笑出了声。 “呵。” “得了吧你,战大参赞。你这两天往军区总院打了多少个电话,你自己数过吗?张主任都快被你烦死了,悄悄问我你是不是转性了,开始关心人民群众了。” “怎么着?” 顾淮安斜睨着他,吊儿郎当地问。 “心疼了?” 这三个字,精准地刺破了战霆舟伪装出来的平静。 他终于抬起了头。 “顾淮安,你今天很闲?” 呦,恼羞成怒了? 顾淮安非但没怵,反而迎着他的目光,把嘴角的笑意咧得更大了。 他狠狠咬了一大口苹果,腮帮子鼓鼓地嚼着。 “不闲,但看兄弟犯浑,我不能不管。” 他把啃了一口的苹果往桌上重重一放,身体前倾,一字一顿。 “那三个孩子,一看就是你的种!” “尤其是大豆儿,那股子又臭又硬的倔脾气,跟你小时候为了偷开你爹的吉普车,被老爷子吊起来拿皮带抽都不肯认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战霆舟英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合上了面前的文件。 “单凭她一面之词,和一些捕风捉影的相似……” “行了!” 顾淮安出声打断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上另一叠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自己派人去上海查的调查报告,不就摆在你面前吗?!” “查出什么了?你倒是念念啊!”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良久。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那份调查报告上。 “沈怀山,沪上丝绸商人。七七年因投机倒把罪被批斗,家产充公。七九年初平反,但家道已经彻底败落。” “其女沈知禾,七六年经人介绍,嫁给钢厂医生陆承宇。婚后,两人一直分居。”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文件袋的封口上摩挲着。 “陆家这些年,确实……对她们母子很不好。” 顾淮安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彻底消失了。 “所以……” “……都是真的?” 战霆舟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真的。” 那两个字,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顾淮安的心上。 真的。 什么都是真的。 战霆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那单调的声响,和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她们住的地方,叫地窝子。” 战霆舟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铁轨,但仔细听,能听出里面压抑着的情绪。 “半截在地下,用泥坯和油毡布搭起来的。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沈知禾……靠给筒子楼里的邻居洗衣服、糊火柴盒过活。” 顾淮安手里的苹果,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战霆舟的视线飘向窗外无尽的黑暗,声音越来越低。 “去年冬天,京市零下二十度。” “三豆儿……发高烧,差点冻死在那个地窝子里。” “老战……” 顾淮安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厉害。 地窝子!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去年冬天京市下了多大的雪,零下二十多度,一个几岁的小丫头……差点冻死?! “陆承宇前天被停职审查了。” 战霆舟突然说,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钢厂医院也收到了上级的整改通知,据说问题很严重。” 顾淮安瞪大了眼睛。 这反应也太快了!他前脚才把沈知禾母子送到医院,后脚陆承宇就倒了台! 除了眼前这个男人,整个京市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和动机? 他没问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战霆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了厚重的丝绒窗帘。 窗外,是深夜的长安街,几盏路灯昏黄。 远处,似乎还能听到工厂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机器轰鸣声。 “淮安,你说……我该怎么做?” 第15章 未敢靠近的注视 顾淮安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至少,该去见见孩子。”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 “还有,沈知禾。” 战霆舟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淮安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明天,我去医院。”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大步走回办公桌,拿起了那台红色的电话机。 “总机,给我接军区总院,张主任办公室。” 顾淮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憋闷的火气,总算是散去了一些。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 “行,那我再去趟供销社,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压压惊。” “等等。” 在他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战霆舟叫住了他。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票证,递了过去。 “用这个,多买点奶粉和麦乳精。” 顾淮安接过来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豁!外汇券!” 这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张,能到友谊商店换多少紧俏货啊! 这小子,是真上心了。 他把票证小心翼翼地揣进内兜,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 “老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沈知禾她……挺不容易的。你明天见着人,态度好点。” 战霆舟已经重新埋首于文件之中,头也没抬,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淡淡的鼻音。 “嗯。” 顾淮安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办公室再次恢复了死寂。 战霆舟依旧维持着看文件的姿势,但顾淮安没看到的是,他握着那支英雄牌钢笔的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移动过分毫了。 那个女人,那三个瘦得脱了形的孩子,此刻就在离他不到十公里的医院里。 脑海里像是开了锅,各种念头翻江倒海。 次日一早,战霆舟就站在那棵树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形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 军大衣的领子竖着,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锁着不远处的院子。 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心里像是燃着一团火,可到了这儿,脚下却像生了根。 院子里,沈知禾正带着三个孩子散步。 她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褪色的蓝布褂子,单薄得像一片纸,风一吹就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纤瘦的轮廓。 那三个小的,像三只小鸭子,紧紧跟在她身后,排成一溜。 大概是医院的伙食好了些,孩子们的脸上虽然还是蜡黄,但眉眼间那股怯生生的死气散了不少。 “妈妈,为什么我们要出来走啊?外面好冷。” 糯糯的声音是三豆儿的,她仰着小脸,小鼻子被风吹得通红。 沈知禾立刻蹲下身,把小姑娘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一直躺着,骨头会生锈的。多活动活动,身体才能长得结实。” “就像爸爸那样结实吗?” 二豆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沈知禾给他紧围巾的手,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对,像……像爸爸那样。” 那两个字,精准地扎进了战霆舟的太阳穴。 爸爸? 她们在说谁?陆承宇?还是……他?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想起那份从国外辗转寄回来的诊断报告,白纸黑字,冰冷得像一份死亡判决书。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狗屁的障碍! 可眼前这三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喊冷的娃娃,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那个叫大豆儿的,走在最前面,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昂着,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儿,简直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活见鬼了! “战参赞。” 警卫员小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压着嗓子,声音里透着焦急。 “家里来电话了,说老爷子找您有急事,让您立刻回去。” 老爷子? 战霆舟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个节骨眼上,他能有什么好事? 他最后朝院子里望去。 视线里,沈知禾正拉着大豆儿的手,耐心地教他做着伸展运动,嘴里还念念有词。许是觉得孩子的动作笨拙得可爱,她脸上竟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 完全不像那天在办公室里,那个浑身是刺,眼神能杀人的疯女人。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走吧。”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 就在战霆舟转身的那一刹,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骤然消失。 沈知禾正教大豆儿伸展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 那里空空如也。 错觉? 可刚刚那感觉…… “妈妈,你看什么呀?” 三豆儿仰着小脸,拽了拽她的袖子,把她从那股莫名的心悸中拉了回来。 沈知禾收回目光,眼底的锐利化为柔和。 她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了笑:“没什么,风太大了,迷了眼。” “来,我们再做十个深蹲,做完就回病房。” “啊?还要做啊?”三豆儿撅着小嘴,一脸的不情愿,小身子扭得像根麻花。 沈知禾眼底闪过笑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 那是顾淮安昨天塞给她的,现在这个年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做完这十个,这颗糖就奖励给做得最标准的人。” “但是,不能告诉顾叔叔,这是我们自己的小秘密,知道吗?” 一看到糖,三个孩子的眼睛唰地就亮了,刚才还蔫头耷脑的小脑袋立刻精神抖擞。 “知道!” 他们异口同声,乖乖地排成一排,学着沈知禾的样子,双手抱在脑后,一板一眼地开始做深蹲。 沈知禾站在一旁,嘴里数着数,心里却像是有个算盘,噼里啪啦地响。 光靠医院的营养针和那点维生素,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孩子们的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得补蛋白质。鸡蛋,肉。这个年代这些都是要票的,黑市……太危险,而且她没钱。 还有锻炼,也得循序渐进,今天十个深蹲,明天可以加到十五个,再配合一些拉伸……得有个详细的计划。 她正盘算着怎么在这穷得叮当响的七十年代给孩子们挣出一条活路,一声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又呼啸着远去。 墨绿色的军用吉普车里,战霆舟面沉如水,透过车窗,最后扫了一眼那栋亮着灯的住院部大楼。 开车的警卫员小张从后视镜里,偷偷觑着自家首长的脸色。 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战参赞,要不要……派个人在这边盯着点儿?” 第16章 不能生是吧?那就过继一个! “不用。” 战霆舟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又冷又硬。 “一个疯女人,掀不起什么浪。” 吉普车碾过路面,绝尘而去,在街角扬起一片尘土。 沈知禾下意识地抬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车影子,在夜色里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摇了摇头,把那点纷乱的思绪甩开。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眼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我做完啦!十个!” 三豆儿第一个蹦起来,举着小手邀功,小脸泛着健康的红晕。 “真棒!” 沈知禾蹲下身,把那颗宝贝的水果糖剥开,塞进她嘴里。 小姑娘立刻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沈知禾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真甜。明天我们再加五个,好不好?” “好!” 一片温馨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豆儿,却突然抬起头。 “妈妈,那个叔叔……真的是爸爸吗?” 沈知禾剥糖纸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稳住心神,看着大豆儿,“为什么这么问?” 大豆儿低下头,小小的手指抠着自己的衣角,声音闷闷的。 “因为……” “……他看起来,不喜欢我们。” 大豆儿的话,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又准又狠地扎进了沈知禾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看着大豆儿那双清澈的眼睛,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能怎么说? 说那个男人得了不育症,根本不相信你们是他的孩子? 这些成人世界的肮脏和算计,她一个字都不想让孩子们知道。 沈知禾丢掉手里的糖纸,张开双臂,将三个瘦小的身子一齐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大豆儿的发顶。 “不是你们的错。” “是妈妈……是妈妈没处理好。” 怀里的小身子动了动。 一直很安静的二豆儿,突然抬起小脑袋,伸出小手,用力地回抱住沈知禾的脖子。 “妈妈,我们不要爸爸也行!” “我会保护你和弟弟妹妹的!” 三豆儿也跟着学样,奶声奶气地喊:“对!不要爸爸!三豆儿保护妈妈!”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知禾的心上。 她的眼圈红了,一层水雾迅速蒙上了双眼。 不行。 她不能哭。 她是孩子们的顶梁柱,她要是塌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沈知禾松开孩子们,飞快地抹了下眼角,站起身。 “好了,回病房了,小英雄们。” “再不回去,护士阿姨要来换药了。” 她一手牵着一个,让大豆儿牵着三豆儿,朝着那栋亮着灯的住院部大楼走去。 夜色拉长了母子四人的影子,她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挺得笔直。 而那辆带走孩子父亲的墨绿色吉普车,正沉默地行驶在京城的寒夜里。 战霆舟靠在后座上,双眼闭着,但脑子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那几个孩子的脸,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闪过。 每一个,都带着他战霆舟的影子。 清晰得让他无法辩驳。 “战参赞,直接回家吗?” 警卫员小张透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战霆舟没有回答。 五年来,那份薄薄的诊断报告,一直被他锁在办公室最底层的保险柜里。 白纸黑字,冰冷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今天,那道鸿沟上被硬生生凿开了一道裂缝。 国外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会出错吗? 可如果没错,那三个孩子又要怎么解释? “战参赞?” 小张见他半天没反应,又提着胆子喊了一声。 “嗯,回家。” 战霆舟终于睁开眼,声音发紧。 他摇下车窗,凛冽的寒风呼地一下灌了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凌乱飞舞。 风没能吹散他脑中的纷乱,反而让沈知禾那张倔强又苍白的脸,更加清晰。 一丝愧疚,像潮水般悄然涌上心头。 但随即就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一个能当街拦下外交部专车、拿孩子当借口狮子大开口的女人,能是什么善茬? 说不定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她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 “战参赞,到了。” 小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吉普车停在战家老宅的门前,门口站岗的两个警卫员见到车牌,立刻挺胸抬头,一个标准的军礼。 战霆舟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迈开长腿,大步走进院子。 人还没进屋,一道夹杂着雷霆之怒的吼声就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家里!” 战霆舟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 看来,父亲的身体,是好得差不多了。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战卫国的怒吼声扑面而来。 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的战卫国听到动静,转过身。 “你还知道回来?!” 战霆舟就那么站在书房中央,摘下军帽,随手放在一旁的衣架上。 他迎着父亲吃人的目光,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任务中受伤,不可抗力。我无愧于国家,也无愧于心。” 问心无愧。 这四个字,在战卫国听来,就是最大的挑衅! “霆舟啊……” 一直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的苏婉终于开了口,说话声中还带着哭腔。 “你让妈以后可怎么活啊?咱们战家的香火……这……这可怎么办啊……” “妈。” 战霆舟打断了她的哭诉。 “我只是生育功能受损,不是残废了。” 残废。 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苏婉和战卫国的脸上。 “砰!” 战卫国一巴掌重重拍在书桌上,桌上的搪瓷茶缸都跟着跳了一下。 “混账东西!这是你跟你母亲说话的态度?!” 他两三大步跨到战霆舟面前,指着儿子的鼻子骂。 “战家几代单传!到你这里断了香火,你死了以后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吗?!” 战霆舟的嘴角扯了扯。 “所以呢?您二老打算怎么办?”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战卫国。 苏婉见状,赶紧起身,一把拉住丈夫还在发抖的胳膊,急切地劝:“卫国,你别生气,医生说你不能动怒……” 她转向儿子,声音放柔,还带着些许讨好。 “霆舟,爸妈……爸妈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堂兄战卫民,去年在任务里牺牲了,他不是留下一个儿子吗?叫战磊,今年都八岁了……” 战霆舟的眉梢轻轻一挑,眼底的嘲讽更深了。 “过继?” 第17章 天都塌了 “对!” 战卫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把抢过话头,声音又提了起来。 “那孩子聪明伶俐,我今天已经打电报让人从乡下接回来了!过两天就到!” 他说着,快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黑白照片,递到了战霆舟的眼前。 “你看看,多精神的小伙子!” 战霆舟的视线在那张照片上扫过。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剃着板寸头,穿着不合身的棉袄,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镜头。 他没有接话,也没有伸手去拿那张照片。 这沉默的态度,让苏婉心里有些打鼓,赶紧又补充。 “还有……还有洛家的千金,叫洛雪,今年刚从大学毕业,人长得漂亮,现在在文工团工作,家世清白,知根知底……” 战霆舟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声音像是结了冰。 “你们想让我去相亲?” “对!” 战卫国一锤定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下周日,就在和平饭店,你们见一面!等你们结了婚,对外就说,战磊是你们亲生的!” 一个妻子,一个所谓的亲生儿子,把他战霆舟的人生,当成一盘可以随意摆弄的棋。 战霆舟低低地笑出了声。 “父亲,您当现在还是封建社会?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把戏,您觉得,能骗得了谁?” “你——!” 战卫国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他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就没受过这种气! 还是被自己的亲儿子气! “那你说怎么办?!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战家绝后吗?!” 战霆舟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军装笔挺的袖口。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父亲那张扭曲的脸上。 “我明天,去做亲子鉴定。” 战卫国和苏婉的表情凝固了。 战霆舟没再看他们,转过身,迈开长腿,朝着门口走去。 “如果那三个孩子,真是我的……”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却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 什么孩子? 三个?! 苏婉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尖声叫了出来。 “什么三个孩子?!” 战霆舟的脚步,在门口停下。 “今天在医院见到的那位沈同志,带着三个孩子。” 他顿了顿,才扔出最后一记重磅炸弹。 “她说,孩子是我的。”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暖气明明烧得那么足,可苏婉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她和战卫国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胡闹!” 战卫国终于从石化中惊醒,一声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那个背影,唾沫星子横飞。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带着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也敢攀扯我们战家?她也配?!” 野种。 这个词,狠狠刺进了战霆舟的耳朵里。 “父亲,请注意您的用词。” “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能下定论。” “霆舟,你爸不是那个意思……”苏婉急忙起身想打圆场,“妈知道你……只是这事儿,这事儿也太突然了……” “下周日,和平饭店!” 战卫国强硬地打断了妻子的话,他死死瞪着儿子,下达最后的通牒。 “洛家的相亲,你必须去!” 谁知,战霆舟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淬着冰的冷笑。 “随您安排。” 他说完,再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走廊上,管家老周正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站在不远处,见他出来,那周身骇人的气场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战霆舟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大门。 “战参赞!” 守在门外的警卫员小张立刻迎了上来,拉开车门。 “回单位吗?” 战霆舟望着院子里那几棵在寒风中伸展着光秃秃枝桠的梧桐树,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倔强的脸,和三个孩子瘦弱却又极力挺直的脊梁。 “去医院。” 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小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现在?” 战霆舟已经弯腰坐进了墨绿色的吉普车后座,关上车门前,只丢下两个字。 “现在。” 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老宅的寂静,也彻底点燃了书房里战卫国压抑许久的怒火。 “砰——!”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茶水和瓷片四溅! “这个不肖子!!” 战卫国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前两天还跟我说他绝嗣了!今天就给我冒出三个孩子来!他当这是什么?是儿戏吗?!啊?!” 苏婉跌坐在沙发上,手指紧紧绞着自己的真丝手帕,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老战,你说……” “霆舟他,他从来不说谎的……你说,会不会……会不会真有这事?” 苏婉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战卫国再发作,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战明玥踩着一双时髦的小高跟鞋,身上那件新做的红色布拉吉裙子在走动间沙沙作响。 “爸,妈,你们这是吵什么呢?” 她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刚烫好的大波浪卷发。 “大老远就听见我爸的狮子吼了。” 苏婉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女儿的手,。 “明玥,你来得正好!你大哥他……他说……说外面有个沈同志,带了三个孩子,还……还说那三个孩子是他的!” 战明玥听完,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那个沈知禾?” “大哥也真是的,为了不去相亲,编谎话也不找个像样点的人。那个女人我可听过,在钢厂医院当护工的,名声差得不行。” 苏婉的脸色骤然一变,声音都在发颤。 “你、你认识她?” 战明玥甩了甩裙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门框上。 “陆承宇的老婆嘛,谁不知道。听说她还没结婚的时候就不太检点,嫁给陆承宇之后,更是成天勾三搭四的。去年陆家忍不了,把她扫地出门了,这事儿整个钢厂区都传遍了。” 第18章 怀了战家的骨肉? 苏婉手里的真丝手帕,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地毯上。 “天呐……这,这要是真的……” 一个声名狼藉、被夫家赶出门的女人,现在却说怀了战家的骨肉? 这简直比直接说战霆舟在外面养女人还让她难以接受!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战家的脸要往哪儿搁! “什么真的假的!” 战卫国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狠狠地盯着女儿。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配进我战家的门?!做梦!”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声音又冷又硬。 “你刚说,那三个孩子多大了?” 战明玥歪着头,努力回想了一下听来的八卦。 “好像……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吧,都瘦得跟小鸡仔似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听别人说的。” 她说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父母。 “等等!” “四五岁……大哥说孩子是他的?那岂不是……” 岂不是五年前?! 苏婉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了身后的沙发扶手,恐怕当场就要摔倒在地。 五年前,霆舟确实在外面执行过一次长达半年的秘密任务…… 战卫国的脸色瞬变得铁青,青中泛着黑。 他转身,一把抓起桌上那部黑色的电话机,手指就要去拨那个摇盘。 “我这就叫警卫处去查!把那个女人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爸!” 战明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按住了父亲的手。 “您先别急!” “要我说,这事儿八成是那个女人讹诈!大哥现在是什么身份?外交部的参赞!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上攀关系呢。指不定就是她看我哥位高权重,想来敲一笔竹杠!” 苏婉像是被点醒了,颤抖着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帕。 是了,一定是这样! 肯定是那个女人看上了他们战家的权势! “可……可霆舟他从不说谎的……”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真的又怎样?!” 战卫国一把甩开女儿按着他的手,脖子上青筋暴起。 “一个被夫家赶出来的破鞋!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也敢跑来攀扯我们战家?!” 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算那真是霆舟的种,我告诉你们,我们战家也绝不会认这种女人当儿媳妇!她不配!” 战明玥眼珠子一转,立刻凑到父亲身边,换上了一副替家族着想的乖巧模样。 “爸,您先别气坏了身子。要我说啊,这事儿不能光听她说。不如……咱们先把孩子接过来,悄悄做个鉴定。要是真的……那毕竟是大哥的骨肉,咱们战家的血脉,总不能真流落在外面,让人看笑话不是?” “放屁!” 战卫国一巴掌狠狠拍在红木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生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我们战家的种!就算验出来是,在这种女人身边长大,能是什么好货色?!” 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沈知禾这种名声不好的女人,连带着对她的孩子也充满了厌恶。 就在这时,一直失魂落魄的苏婉扑过来,一把抓住了丈夫粗壮的胳膊。 “老战!” “万一……万一那真是咱们的亲孙子呢?那毕竟是霆舟的孩子啊……” “你糊涂!” 战卫国狠狠甩开她的手,瞪着她。 “我战卫国的孙子,怎么能有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妈!传出去,我的老脸往哪搁!整个军区大院的人都得戳咱们的脊梁骨!” 他胸口剧烈起伏,觉得跟这两个女人说不通,干脆把矛头指向了战明玥。 “去!现在就给你那个好大哥打电话!让他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战明玥撇了撇嘴,心里老大不情愿,但看着父亲要吃人的样子,还是慢悠悠地挪到了那台黑色电话机旁边。 “爸,您消消气,大哥现在好歹是外交部的参赞,您这么吼……” “参赞怎么了?!” 战卫国一声怒吼,震得书房的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别说参赞,他就是当了外交部长,他也是我战卫国的儿子!老子照样能抽他!” 战明玥没再多话,拿起听筒,熟练地拨了军区总院的电话,转接了病房。 她对着话筒说了几句,神情却越来越古怪。最后,她放下听筒,转过头,对着一屋子焦灼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大哥说,他在医院陪着孩子,暂时没空回来。” “好好好!” 战卫国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为了一个外面的野女人和野种,连家都不回了!我就不信,这个不孝子能一辈子不进这个家门!” “老战!老战你冷静点!你这高血压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苏婉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冲过去给他一下一下地顺着后背。 战家乱成一锅粥时,战霆舟正大步走进医院的花园。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那个女人。 沈知禾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深秋的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最后的余晖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将她清瘦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战霆舟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立刻开口。 沈知禾没回头。 她依旧垂着眸,看着书页上那些已经完全看不进去的铅字。 “沈同志。”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往长椅的另一头挪了挪身子,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让让,你挡着我的光了。” 战霆舟嗤笑一声,不但没让开,反而长腿一迈,直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 “钱?工作?还是北京户口?” 沈知禾啪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书。 她抬起头,直直地刺向他。 “我要你,负起你该负的责任。” “那三个孩子,是你的。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做不做鉴定都一样。” 战霆舟迎着她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和拉扯。 过了许久,他忽然开口,话题转得生硬又突兀。 “我父母,今天给我安排了相亲。” 第19章 你居然还提上条件了? 沈知禾怔了一下。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随即,一抹讥诮的冷笑浮上她的唇角。 “那可真是要恭喜战参赞了,双喜临门。” 找到一个摆脱麻烦的办法,还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可不是双喜临门么。 “听我说完。” 战霆舟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们打算,从我堂兄家里过继一个儿子过来,继承战家的香火。然后,让我娶一个对家族有助力的姑娘。”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锁死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除非……”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结婚。” 战霆舟一字一句地,将这几个字砸了出来。 沈知禾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疯了?!” 她和他?结婚? 这简直是她穿越以来听过的,最荒谬的笑话! “听清楚。”战霆舟也跟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协议婚姻。” “我会动用我的关系,让你和那个姓陆的尽快离婚。我会给三个孩子上我们战家的户口,让他们认祖归宗,名正言顺地当战家的子孙。”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施予者,开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作为交换,你要扮演好战太太这个角色。我会请人教你必要的礼仪,你需要陪我应付一些重要的社交场合。” 沈知禾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被羞辱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然后呢?” “互不干涉私生活。” 战霆舟淡淡地吐出这七个字,给这段关系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等孩子们都成年后,我们可以离婚。届时,你会得到一笔足够你和孩子们后半生衣食无忧的补偿。” 沈知禾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件可以交易的商品?” “一个需要帮助的母亲。” 战霆舟毫不退让地回视她,眼神坦荡得近乎残忍。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带着他们住那个四面漏风的地窝子,靠给人糊纸盒过活。我不确定,你的大儿子还能撑多久,你的二儿子头上的伤会不会再感染,你的小女儿下一个冬天会不会被冻死。”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她洗得发白的袖口上。 “选择权,在你。” 那轻飘飘的五个字,却重如千斤,狠狠地压在了沈知禾的心上。 她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尊严?骄傲? 在孩子们的生存面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我需要……考虑一下。” 战霆舟点了点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明天,给我答复。” 说完,他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露出一截冷硬的下颌线。 “对了,提醒你一句。” “我父母打算过继的那个孩子,叫战磊。他和他的母亲,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如果要进战家的门,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沈知禾听着这话,心头那股被拿捏的火气,又一次窜了起来。 她这是被他看扁了?觉得她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 “怎么?” “战参赞这是在担心什么?怕我斗不过她们,给你丢人?”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还是说,你连一个堂侄和弟媳都应付不来,需要我这个外人来给你当挡箭牌?” 战霆舟的身形僵了一下。 过了足足有五秒钟,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只是提醒你。” 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知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 她低下头,才发现手里那份下午顾淮安拿给她解闷的《人民日报》,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捏成了一团皱巴巴的。 战家。 战磊和他的母亲…… 呵,不过是内宅妇孺的争斗罢了。 她沈知禾上一世在沪上商场见过的腌臜事,经历过的尔虞我诈,比这要复杂百倍。 只要能让她的孩子们吃饱穿暖,得到最好的教育,安安稳稳地长大。 哪怕战家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她也非要闯上一闯! 那一晚,战霆舟没有回战家大院,直接在外交部的招待所住了下来,而战家客厅里的灯,却亮了整整一夜。 战卫国等不到儿子的人影,气得把心爱的紫砂壶都摔了,扬言等那混小子一回来,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外交部大楼前,那几层高高的台阶下,沈知禾就那么站着。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褂子,脚上是一双磨破了边的布鞋。“沈同志!” 警卫员小张从门里快步跑了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她。 昨天在医院,他对这个女人印象太深了。 “战参赞在办公室等您,请跟我来。” 战霆舟的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切都简洁,就像他本人一样。 门被推开时,他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听到脚步声,他才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指了指一旁的待客沙发。 “坐。” 沈知禾却一步未动。 “不必了,战参赞。我站着说就行。” 她昨晚想了一夜,想的不是要不要答应,而是怎么答应。 她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就算要签这份协议,也必须由她来主导。 “我考虑好了,可以接受你的提议。” 战霆舟并不意外,挑了下眉,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握,一副聆听的姿态。 “但,我有几个条件。” “说。” 沈知禾迎着他探究的视线,缓缓竖起第一根手指。 “第一,我要一份正式的工作。” “不是靠你战家的关系随便塞进去混日子的那种闲差,是要能让我凭自己本事吃饭,能让我发挥价值的岗位。我的专业是英文和国际贸易,我相信,总有我能胜任的地方。” 战霆舟靠在椅背上,放下了交握的双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继续。” 第20章 彩礼,一分钱都不能少 沈知禾的目光锐利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第二,确保我三个孩子的绝对安全。我不希望他们进入战家后,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和委屈。”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尤其是你提到的那个战磊,和他那位不省油的母亲。如果他们敢动我的孩子一根头发,我不管什么协议,不管什么战家,我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这已经不是在提条件了,而是在下战书。 战霆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身体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狠劲。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合理。” 沈知禾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条件。 “第三……解决陆承宇。” “这五年,我们母子四人过的什么日子,吃的什么苦,拜谁所赐,你比我清楚。他不仅抛妻弃子,还想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永远困死在精神病院里。” 她抬起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我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战霆舟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盯着沈知禾,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 他见过太多想要攀附战家的女人,她们所求的,无非是钱财地位。 像沈知禾这样,一开口就要毁掉一个人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有趣。 “呵,沈同志,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的手肘撑在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目光如炬,“你这是……要我滥用职权?” 这顶帽子扣下来,足以压垮这个年代的任何人。 沈知禾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但脸上却毫无惧色。 她来之前就想过,这个条件最难,也最考验战霆舟的诚意。 他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到,或者不敢办,那这份协议签了也毫无意义。 她赌的就是,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魄力。 “随你怎么理解。陆承宇的存在,对我,对孩子们,都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我不想以后还要分神去应付这种烂人。战参赞如果觉得为难,那我们的谈话,现在就可以结束。” 说完,她竟真的作势要转身。 这一下,反倒是把将军的主动权,又夺回了自己手里。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有退路,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不好过,他和战家的名声,也别想干净! 战霆舟的眼底闪过赞许。 “等等。” 他开口叫住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了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早就打印好的文件。 “看看这个。这是我们的协议。” 沈知禾接了过来。 她留学时专攻国际贸易,法律文书没少看,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份协议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关于结婚、户口、离婚、补偿,都写得明明白白,滴水不漏。 “这里,没写孩子的安全问题。” 战霆舟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可以加上。” “你有什么要求,现在都可以提。白纸黑字写清楚,省得日后麻烦。” 沈知禾却没有坐,也没有去接那支笔,反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过继子和他母亲,会和我们一起住?” 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语气里透出无奈。 “暂时是这么安排的。” 我父亲,他坚持要这样。” 这算是解释,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弱。 他在告诉她,这件事上,他也有他的难处。 沈知禾的心沉了沉。 看来,宅斗是免不了了,既然躲不过,那就必须手握利器。 “我要有管教他们的权利。” 战霆舟挑了挑眉,显然没跟上她的思路。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知禾的下巴微微抬起,“他们住在战家,吃战家的,用战家的,就得守战家的规矩。我的孩子是战家的骨肉,他们不是。如果他们胆敢欺负我的孩子,哪怕只是一个不善的眼神,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我,作为战家名义上的女主人,就有权处置他们。” “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出了事,我担着。这一点,必须写进协议里。” 战霆舟彻底愣住了。 他设想过她会提各种要求,却独独没想到,她要的是管教权。 她不是要他去当挡箭牌,而是要自己手握兵权,亲上战场。 这个女人…… 突然,他笑了。 “可以。” 他点头,干脆利落。 “不过……”他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的合同,最后重新落在她的脸上。 “战太太的角色,可不好演。” “我父母的思想,家里那些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还有各种你见都没见过的社交场合……沈知禾,你要面对的,远不止一个堂侄和弟媳那么简单。” 他以为这番话会让她有所忌惮,至少会露出犹豫。 可沈知禾只是抬了抬眼皮,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没有半分退缩。 “那些是我的事,我会做好分内的事。” 她直接打断了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强硬。 “但是,战霆舟,你也要记住一点。在孩子面前,你必须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不是商量,是通知。 战霆舟微微一怔。 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个词砸在他心上,有些陌生。 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战霆舟脸上的审视悄然褪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自然。” 沈知禾伸手,拿起了桌上那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的签名上,眼底的欣赏又浓了几分。 他收起一式两份的协议,将其中一份推还给她,另一份则妥帖地放回抽屉,上了锁。 “合作愉快,战太太。” 他靠回椅背,双臂环胸,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 沈知禾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仔细折好,放进外套的内兜里,动作不疾不徐。 “在孩子面前,请叫我知禾。” 说完,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脚步却顿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婚礼从简,但彩礼,不能少。” 第21章 绝对是你得罪人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战霆舟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重新绷紧,他挑起了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彩礼?” 这个年代,人人都讲究奉献,破四旧,彩礼这种东西,几乎是封建糟粕的代名词。 她一个留过洋的高材生,刚刚还表现得那般超凡脱俗,怎么会提这种要求? 难道……她骨子里也和那些女人一样?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沈知禾接下来的话击得粉碎。 “对。我要风风光光地嫁进战家,我要让全大院的人,不,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沈知禾,是你战霆舟明媒正娶的太太。” “而不是一个带着三个拖油瓶,上赶着攀高枝的野女人。” “哐当。” 厚重的木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战霆舟独自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许久没有动。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 彩礼,原来是为了这个。 为了给三个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 她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这个女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却又把所有的柔软和铠甲,都给了那三个孩子。 疯子? 这要是疯子,那全天下的正常人,恐怕都得羞愧死。 战霆舟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个沈知禾,和他想象中那个只会哭闹撒泼的歇斯底里,可真是不太一样。 有点意思。 不,是相当有意思。 另一头,陆家老宅已经翻了天。 堂屋里,空气呛得能拧出水来,全是烟屁股和劣质白酒混在一块儿的味儿。 “哗啦——”一声巨响,陆家老大,陆承业,一脚踹翻了屋中间的茶几。 玻璃碴子混着热水瓶滚了一地。 陆承宇就那么陷在藤椅里,手里攥着半瓶二锅头,酒水顺着没刮干净的胡茬往下滴。 烟灰缸里的烟头早就堆成了山,地上几张盖着红戳的文件被踩得稀烂,上头写的,全是陆家兄弟几个被处分的通知。 陆承业眼睛通红,指着他的鼻子骂。 “老三!你跟老子说,你到底得罪谁了!” “我在供销社干得好好的,采购科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说停职就停职!还说我投机倒把?” 陆承宇的二嫂撑不住了,靠着墙角就往下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家老二……老二的副科长也给撸了!领导说有人举报他贪污,就为了那几斤粮票、两盒点心……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陆家老二陆承安气得脸都青了,一把将他媳妇拽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动也不动的陆承宇。 “肯定是你惹的祸!在钢厂医院仗着咱爸是后勤主任,眼睛长头顶上,看谁都不顺眼,这下好了,踢着铁板了吧!” “放屁!” 陆承宇倏地摔了手里的酒瓶,玻璃渣子混着酒液四处飞溅。 “老子行得正坐得直!”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 “要我说……是老头子自己屁股不干净,被人抓住了把柄……” “你还有脸说!” 陆承业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要把他从藤椅上拎起来。 “爸现在还在局子里关着呢!你倒好,在这儿喝大酒!” “我听说……”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二嫂突然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恐惧的神情。 “我听我娘家那边的亲戚说……是上面有人要一竿子打死,要整咱们陆家……” 上面的人? 陆承宇醉醺醺地摆了摆手,想把大哥推开,嘴里含糊不清。 “扯淡……咱们陆家……在钢厂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 他那被酒精泡得迟钝的脑子,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除非……” “除非什么?” 陆家几口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陆承宇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推开他大哥,跌跌撞撞地走到窗户边。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 他的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脸。 那张脸,曾经蜡黄憔悴,如今却清凌凌的,像淬了冰的刀子。 沈知禾。 不可能……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酒精带来的重影和窗外的昏暗搅和在一起,让他一阵反胃。 再定睛一看,楼下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空空如也。 “老三!你倒是说啊!除非什么!”陆老大等得不耐烦,一嗓子吼了过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陆承宇后脑勺上。 陆承宇突然笑了。 “你们说……沈知禾那个贱人……会不会是攀上什么高枝儿了?” 这话一出,屋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嘲讽。 “哈!就她?”陆家老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之以鼻,“一个被咱们陆家扫地出门的破鞋!疯疯癫癫的,谁眼瞎了能看上她?” 他媳妇立刻尖着嗓子附和:“就是!还拖着那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连个正经住处都没有,饭都吃不饱,哪个大领导能瞧上这种货色!捡破烂的都嫌她晦气!” 高枝儿? 她沈知禾也配? 陆承宇没理会他们,晃晃悠悠地又摸起一瓶没开的二锅头,用牙咬开瓶盖,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了大半。 他抹了把嘴,酒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声音含混不清。 “前两天……在精神病房……她跟我说,她那三个野种……” 他顿了顿,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 “是……战、霆、舟、的、种……” 一时之间,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啪嗒。” 陆老大指间夹着的半截大前门香烟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小撮灰。 “你……你再说一遍?哪个战霆舟?” “你……你没听错?” 陆承宇看着大哥和二哥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底那点恐惧蹿了上来,让他后背发凉。 “应……应该是她胡说八道的……一个疯子的话,哪能当真……” “我想起来了!” 二嫂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脸色惨白,抓着自己男人的胳膊,手指头都在抖。 “战参赞!就是那个战参赞!上个月市里组织文工团汇演,我去给我表妹送东西,在后台远远见过一面!就是外交部的那个战霆舟!” 第22章 就凭她?她配吗? 陆家二嫂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尖。 “长得可高了!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身边还跟着警卫员!跟画报上的人一样!听我表妹说,他老子是京城的大官!” 外交部参赞…… 战家…… 陆家几口人,面如土色。 陆老二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烟,划了好几次火柴,才把烟点着。 “要……要真是战家……那……那咱们……” 那陆家,在他眼里算个屁啊! “不可能!” 陆承宇站直了身子,因为起得太急,又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沈知禾算个什么东西!她也配!战家那种门第,能看上她一个疯婆子?!” 他嘴上吼得凶,可那层细密的冷汗,已经从他额头渗了出来,顺着鬓角滑下。 陆老大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外套就往外跑。 “不行!我得去找钢厂党委的老王问问!这事儿要真是……咱们就完了!” 门被砰的一声甩上,留下满屋子的人,呆若木鸡。 陆承宇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 他哆嗦着手伸进口袋里摸烟,摸了半天,却只掏出一个被捏扁的空烟盒。 他烦躁地将烟盒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完了。 战家……那真的是他们陆家需要仰望,连脚跟都够不着的存在。 就在这时,窗外,钢厂那标志性的大喇叭突然刺啦一声响了,紧接着,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响彻了整个家属院。 “全体职工请注意,全体职工请注意,现播送一则人事任免通知……” “……原钢厂附属医院院长李建国,因作风不正、严重违纪,经上级研究决定,即日起,撤销其院长职务,并作停职反省处理……” “哗啦——” 陆承宇手边那只喝了一半的酒杯,应声滑落,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酒水和玻璃碴子溅了一地。 李院长…… 那个他前前后后送了不知多少好烟好酒,托了多少关系才巴结上的李院长…… 就这么……完了? “呜……呜哇!” 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陆家小妹陆美玲,突然捂着脸,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哭声。 “完了……全完了……哥,咱们家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的哭声像是一把锥子,刺破了屋里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二嫂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贱人!” “都是沈知禾那个贱人!” 陆承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无尽的怨毒。 而他口中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贱人,此刻对陆家正在上演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 沈知禾轻轻带上病房的门,将满室的安宁和外面嘈杂的走廊隔开。 三个孩子刚刚吃完了她用饭票换来的白面馒头,又喝了点热水,这会儿正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睡得小脸香甜无比。 沈知禾揉了揉发酸的后腰,正准备在走廊的长椅上靠一会儿,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楼梯口站着的几个人。 三名妇女,都穿着统一的蓝色斜纹布褂子,胳膊上套着的红袖章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眼。 一看那打扮,就知道是街道居委会的。 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盯着一头卷发,一看到沈知禾,就立马带着另外两人走了过来。 “你就是沈知禾同志吧?”女人的声音压得低,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病房门上瞟,“咱们能找个地方说两句吗?”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 这个年头,两口子闹离婚可是大事,单位、居委会都得来关心关心。 她跟着几人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这里清静。 “听说,你要跟钢厂的陆承宇离婚?” 王主任打开手里的小本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她拿眼把沈知禾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那眼神,就像长辈在数落不懂事的孩子。 “你可想好了?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三个娃,那日子怎么过?别是脑子一热就做了决定,到时候后悔可没地方买药去。” 沈知禾没看她,目光落在窗外灰色的天上。 “王主任,我想清楚了。” “你这人咋这么犟呢?”王主任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手里的本子啪一声合上。 “我们还不是为你好!离了婚的女人,名声多难听?以后日子咋过?” 她越说越来气,“陆医生那是钢厂大夫,铁饭碗!你跟着他还能饿着肚子?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床头吵完床尾就和了,多大的事儿啊?” 另一个张干事,见王主任吃了瘪,赶紧上前一步,换上了一副更和气的面孔,打起了感情牌。 “就是啊,沈知禾!陆医生就算有千错万错,可他……他毕竟是孩子们的亲爹啊!” 她说着,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朝病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看你那三个娃,都瘦成啥样了?你一个人,拉扯着三个五岁的娃,这又没了爹,以后在外面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痛快,也得为孩子想想啊!” 亲爹? 沈知禾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喉咙里泛起一阵恶心。 “亲爹?张干事,你倒是问问他陆承宇,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当过孩子们的亲爹?” “我那三个孩子发高烧烧得快要抽过去,我跪下来求他,他连一针退烧针都不肯给。这就是你嘴里的亲爹?” “我女儿饿得啃床沿,他拿着刚发的粮票,转身就去给别的女人买雪花膏。这也是亲爹?” “这五年来,他给过孩子一块糖吗?扯过一尺布吗?他连孩子叫什么名儿都未必记得全!你们现在来跟我谈亲爹?”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王主任和张干事几人哑口无言。 她们哪里知道还有这些内情。 王主任脸上挂不住,干巴巴地辩解着,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话……话不能这么说……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三个孩子,你知不知道以后日子有多难?街坊邻居那些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她刻意把拖油瓶三个字含糊了过去,但那意思,谁都听得懂。 “我不在乎。” 沈知禾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 “几位同志既然能从街道找到军区总医院来,想必,我跟陆承宇的离婚判决,是快下来了吧?” 第23章 摆脱陆家了 三个红袖章面面相觑。 她们是来当和事佬的,是来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女人的,怎么反倒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这女人,不是又疯又傻吗? 张干事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讪讪地开了口。 “陆医生那边……早就签字了……” 早就签字了。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加深。 那个男人当然巴不得早点离。 早点甩掉她这个疯妇和三个他眼里的野种,好名正言顺地跟钢厂医院那个新上任的护士长双宿双飞。 前几天她去菜市场,就远远看见了那一幕。 陆承宇那个狗东西,正满脸谄媚地搂着那护士长的腰,帮人提着菜篮子,那副殷勤的嘴脸,让她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王主任看这婚是劝不成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从随身的帆布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印着表格的薄纸,做着最后的努力。 “沈同志,你……你再考虑考虑?” 见沈知禾不为所动,她只好说出最后的帮扶方案。 “你要是真有困难,街道也不是不管你。我……我能给你在街道工厂安排个糊纸盒的活儿,一个月风吹雨淋的,也能挣个二十来块钱,好歹能糊口……” 这番话,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施舍。 在她看来,一个被丈夫抛弃、带着三个孩子的女人,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去干这种最苦最累的活儿,换一点微薄的收入,苟延残喘。 沈知禾却连那张表格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过了身。 “不必了。”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这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妇女,或许没有陆承宇那么恶毒,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在行善积德,是在挽救一个失足妇女。 但她们的好意,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是想把她塞进这个时代为女人规定好的模子里。 而她沈知禾,不需要。 “等等!” 就在她手快要搭上冰凉的门把手时,一只粗糙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袖子。 王主任把她往旁边拽了拽,神色紧张地左右看了看。 “那个……沈同志,陆医生的事儿,我们不提了。就是……就是那个战参赞那边……” 战参赞。 三个字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沈知禾的耳朵里。 “什么战参赞?” 走廊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光线本就不足,被她这么一看,三个戴红袖章的女人只觉得周遭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开口。 战霆舟。 这个名字,是她现在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麻烦。 陆承宇那个狗东西,果然把事情捅出去了。 他是想干什么?想拉着战家一起下水,好让他自己脱身?还是想借战家的势,逼自己就范? 最后,还是王主任硬着头皮,搓着手,干笑着开口。 “就是……就是那位开着军绿色吉普车,帮你安排住院的战参赞啊……陆医生说,你们……你们……”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的事,不劳各位操心。” 沈知禾直接甩开了她的手,那力道让王主任一个趔趄。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回去照看孩子了。” 说完,她再不看那几个脸色煞白的女人一眼,推门就走。 回到病房门口,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能听见里面二豆儿和三豆儿均匀的呼吸声。 沈知禾紧绷的后背终于松懈下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 她抬手,正准备轻轻推开门。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极其细碎的声音。 沈知禾回头一看,心脏一揪。 大豆儿就光着一双小脚丫,站在不远处走廊的阴影里。 他低着头,一双小手死死地攥着衣角,眼睛红得像兔子。 “妈妈……” 大豆儿一开口,声音就带着浓浓的哭腔。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泡进了醋里,又酸又疼。 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手背贴了贴儿子的额头。 还好,不烫。 “怎么不睡觉?脚这么冰,会生病的。” “我……我听见你们说话了……”大豆儿的头埋得更低了,小小的脚趾不安地在冰凉的地面上蹭来蹭去。 “你真的……真的要和爸爸离婚吗?” 爸爸? 又是这个称呼。 沈知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双手,轻轻捧起儿子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 她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掉他长长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大豆儿,看着妈妈。” “陆承宇,他不是你们的爸爸。他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对不对?” 大豆儿的嘴唇哆嗦着,死死地咬住,想忍住眼泪,可那金豆子还是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他……他老是打妈妈……还骂我们是野种……” “上次二豆儿发烧快不行了,妈妈去求他,他连一片退烧药都不给……” 那些藏在心底的害怕,这会儿全顺着眼泪涌了出来。 “所以,妈妈跟他分开,再也不让他欺负我们,好不好?” 沈知禾话音刚落,大豆儿就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好!” “我早就想让他走了!我讨厌他!” 他松开手,从她怀里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 “妈妈,你别怕!” “我会保护你和弟弟妹妹!我长大了,可以去火车站捡煤渣卖钱!我能养活你们!” 稚嫩的声音,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沈知禾的心尖上。 她一把将儿子小小的身子紧紧揉进怀里。 怀里的小人儿,那么瘦,那么小,却像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就是她的儿子。 是她要用命去守护的宝贝。 谁也别想再欺负他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天下午,陆承宇那边的离婚判决书就送到了医院。 一张薄薄的纸,宣告着原主那段荒唐又悲哀的婚姻彻底画上了句号。 沈知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接过那张纸,看都没看,直接对折,塞进了自己旧包袱最底层。 从此,陆家是陆家,她是她,再无瓜葛。 就在她以为可以清净一会儿的时候,护士站那台老旧的黑色摇把子电话,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值班的小护士接起听了几句,便探出头来,冲着病房这边招手。 “沈同志!找你的电话!” 第24章 领红本本 电话?谁会给她打电话? 沈知禾心里犯着嘀咕,走过去接起了那个还带着余温的话筒。 “喂,你好。” “是我。” 电话那头,一个低沉又极富磁性的男声透过滋啦作响的电流传来。 战霆舟? 沈知禾握着话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不是商量,是通知。 说完,不等她回应,电话那头就传来咔哒一声,挂断了。 沈知禾放下电话,扯了扯嘴角。 行啊,效率够高。 这正合她意。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民政局门口那条“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横幅,在初冬清冽的寒风里,被吹得猎猎作响。 沈知禾独自站在青石台阶上,风刮得她脸颊有点发红。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棉袄,布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洗得干干净净,领口和袖口的针脚细密又整齐,看得出是熬夜新补过的。 九点整,一分不差。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稳稳地停在了马路对面,那锃亮的车身在七十年代这片灰扑扑的建筑群里,显得格外扎眼。 车门打开,战霆舟迈着长腿走了下来。 他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金色肩章在晨光下闪着夺目的光。 看到了早已等在门口的沈知禾,他脚步没停,只是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来这么早?” 沈知禾没兴趣跟他寒暄,只是朝着身后民政局那块掉了漆的牌子抬了抬下巴。 意思很明显:少废话,办正事。 这个女人…… 战霆舟心里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目光在那块写着民政局的牌匾上停了一秒,随即转向她,声音无波无澜。 “进去吧。” 登记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在看到战霆舟递过来的军官证时,手明显抖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按了快进键。 “两位靠近一点,看镜头。” 拍照的时候,沈知禾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 战霆舟的余光瞥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正把衣角攥得死紧。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原来她也会紧张。 “好了,恭喜二位。” 工作人员满脸喜气,把两个崭新的红本本,用双手递了过来。 战霆舟接过其中一本,看都没看就准备起身。 这场交易,到这里就算完成了。 “婚礼什么时候办?”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跟在战霆舟身后的警卫员小张,心里咯噔一下,脚下都忍不住往后挪了半步。 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 战霆舟刚要起身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垂眼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沈知禾,看不出喜怒。 “你很着急?” “越快越好。”沈知禾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是野种。” 野种。 这两个字,扎进了战霆舟的耳朵里。 他可以不在乎沈知禾这个女人是疯是傻,是死是活,那都只是交易的一部分。 可孩子…… 即便他认定那不是他的种,但此刻,他们名义上的父亲,是他战霆舟。 战家的脸面,比天大。 “小张。” 跟在后面的警卫员小张一个激灵,赶紧立正站好:“到!” “安排一下。” 说完,战霆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我还有会,先走了。” 沈知禾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就够了。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带着体温的红色结婚证,贴身放进了棉袄最里层的口袋里,指尖触到那硬质的封皮,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是她和孩子们的护身符。 而马路对面,战霆舟拉开车门,随手将那本一模一样的结婚证扔在了副驾驶座上,仿佛那不是婚姻的证明,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沈知禾揣着那本能给孩子们撑腰的红本本回了医院,却不知这本红本本,此时正在战家老宅掀起一场怎样的滔天巨浪。 傍晚,西山,战家大院。 战霆舟刚推开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一道黑影就裹着劲风,擦着他的耳廓呼啸而过! “哐啷——!”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在他身后的门框上撞得粉身碎骨。 战卫国穿着一身军便装,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张国字脸气得铁青,指着他的鼻子怒吼。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战霆舟面不改色地抬起手,掸了掸军装肩膀上并不存在的水渍。 “父亲,注意血压。” “哥,你也太不把家里人当回事了吧?” 一道娇俏的女声从二楼传来。 战明玥穿着一件时髦的红色毛衣,倚在盘龙雕花的楼梯扶手上,一头新烫的波浪卷发随着她夸张的动作,晃来晃去。 “就算你再看不上洛家那位千金,想找个挡箭牌,好歹也顾及着咱们家的体面吧?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往家里划拉!”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冷了下去。 “说清楚。” “霆舟啊!” 话音未落,里屋的珠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苏婉捂着心口,眼圈通红地快步走了出来。 “妈今天去供销社扯二尺布,听里面的王大姐说……说你今天去民政局了?说你……结婚了?” 她抓住儿子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跟家里商量啊!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都给我闭嘴!” 一声沉闷的怒喝,压过了客厅里所有的声音。 坐在客厅正中那张太师椅上的战老爷子,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发出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老爷子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年事已高,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他死死盯着自己最得意的长孙,浑浊的眼球里布满红丝。 “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 客厅里安静下来。 战霆舟整了整挺括的军装领口,迈开长腿,从容不迫地走到了老爷子面前。 “爷爷。” 战老爷子抬起眼皮,单刀直入。 “你当真,娶了那个叫沈知禾的女人?” 第25章 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 战霆舟没有直接回答。 再次抬眼时,他迎上全家人的目光,扔下了一颗比他结婚本身更具爆炸性的炸弹。 “她有三个孩子。” “都是五岁。” 一瞬间,整个客厅落针可闻。 战老爷子眯起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手里的龙头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 “你确定,是你的种?” 这才是关键! 娶个二婚的也就算了,要是替别人养孩子,那他战家的脸,可就真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了! “八九不离十。” 战霆舟迎着爷爷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 五年前,他去沈家所在的公社执行一次秘密任务,受了重伤,高烧昏迷……那段记忆混乱又滚烫,像一团被刻意遗忘的火。 他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 醒来后,他就被紧急转移了。 没想到,那一次意外,竟留下了这样的后果。 “胡闹!” 战卫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张国字脸涨成了猪肝色,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儿子脸上。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拖油瓶!她也配进我战家的门?!我战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拖油瓶? 战霆舟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刀子。 “父亲,请注意您的措辞。” “哥,你疯了吧?” 战明玥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那女人什么出身?她爸可是板上钉钉的黑五类!你就不怕影响你的前途吗?为了一个疯女人,值得吗?!” 外交部最年轻的参赞,前途无量,多少高门贵女挤破了头想嫁进来,他偏偏去捡一个别人不要的破烂货! “霆舟啊!” 苏婉的眼泪彻底决了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求你了,你再考虑考虑……你赵阿姨家的春梅和战磊,后天就从东北过来了,说是要给你相看……这……这可怎么交代啊!” “都给我闭嘴!” 老爷子手里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的闷响震得所有人心里一哆嗦。 客厅里再次鸦雀无声。 良久,他突然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那三个孩子,像你吗?” 战霆舟嘴角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闪过医院里那个孩子的脸。 “大豆儿……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轰!” 这下,再也没人有疑问了。 战卫国也好,苏婉也罢,都怔在了原地。 一模一样? 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怒。 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身。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他迈开步子,经过战霆舟身边时,脚步一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嘱咐。 “明天晚上,带孩子们来见我。” 战霆舟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等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战卫国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压着火气低吼:“你给老子说清楚!那个疯女人……” 战霆舟冷冷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警告。 “父亲,也请您注意您的身份。”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甩开父亲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 他累了。 应付家人,比在外交谈判桌上跟那些老狐狸周旋还累。 “哥!” 战明玥追了几步不死心地喊。 “你不会真要跟那个女人办婚礼吧?!” 战霆舟像是没听见,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回应。 “婚礼?明天,不就见分晓了。” 话音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见分晓? 见什么分晓! 苏婉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眼泪从指缝里拼命往外涌。 “造孽啊……这叫什么事啊……我们战家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她反反复复,只剩下这一句哀嚎。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什么用!” 战卫国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猪肝色还未褪尽。 他几步冲到那台黑色的老式电话机旁,一把抓起话筒就要往上摇。 “我这就给组织部的老刘打电话!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婚,没有单位的证明,怎么结!” 这是要动用关系,直接把这桩婚事给搅黄了! “爸!” 战明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按住了父亲的手。 “您先别急!这会儿打电话有什么用?哥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你越拦着,他越来劲!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丢人的还不是我们自己家!” 这倒也是…… 战卫国喘着粗气,胸口还是堵得慌,但手上的力道却松了。 他这个儿子,就是头犟驴! 战明玥看劝住了父亲,眼珠子飞快地一转,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您想啊,哥为什么这么铁了心?还不是因为那三个孩子!他说像,万一是看走了眼呢?等见了真人,要是不像,或者那女人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老爷子那关她就过不去!” “到时候,不用咱们出手,老爷子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楼上的风波暂歇,楼下的暗流却刚刚涌起,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战霆舟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借着清冷的月光,望着院子里那棵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枝桠的梧桐树。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小红本。 结婚证。 鲜红的封皮在月光下,红得有些刺眼,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 他的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知禾那张脸。 民政局里,她倔强地抬着下巴,没有半分新婚妻子的娇羞,倒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还有医院里那三个孩子……瘦瘦小小的,却睁着一双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他。 “战参赞,您这是要娶个菩萨回来供着?” 好友顾淮安的调侃还在耳边。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只是在弥补一个错误。 可现在,握着这个红本子,他忽然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 “战参赞,”门外是警卫员小张的声音,“明天上午九点,您和瑞国代表团的会晤……” “全部取消。” 战霆舟收起结婚证,小心地放回口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第26章 真的一模一样! 军区总院的灯火亮了半宿,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战家气派的雕花大门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辆吉普车缓缓停稳,车门打开,战霆舟率先下来,他绕到另一边,沈知禾已经自己开了门,正低头帮最小的女儿整理着衣领。 三个孩子穿着崭新的藏蓝色小棉袄和黑色的灯芯绒裤子,脚上的小皮鞋擦得能映出人影。 这是他昨天让人送去的。 看着她专注又温柔的申请,战霆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紧张吗?” 沈知禾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 紧张? 从决定踏出这一步开始,这个词就不在她的字典里了。 她要的,是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和安稳的未来。 至于战家这龙潭虎穴,她闯定了。 “孩子们准备好了就行。” 战霆舟看着她淡然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上前,抬手敲响了门。 “吱呀——” 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穿着灰色布褂子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是战家的保姆张妈。 她看到战霆舟,刚要开口,目光一斜,落在了他身后的三个小萝卜丁身上,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嘴巴张着,话卡在了喉咙里。 尤其是那个最大的男孩…… 张妈的瞳孔骤然一缩,视线在大豆儿和战霆舟的脸上来回扫了几个来回。 天老爷! 这、这不就是少爷小时候的样子吗?! 客厅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红木圆桌旁,战卫国沉着一张脸,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 苏婉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的确良白衬衫,却依旧掩不住脸上的憔悴。 战明玥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抱着胳膊斜靠在椅子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厅的光线投进来,先进来的是三个小小的身影。 “太爷爷好!” 一道清脆的童声像一颗小石子,瞬间砸破了客厅里死寂的冰面。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个穿着粉色小棉袄的女娃娃,迈开一双小短腿,噔噔噔地就朝主位上的战老爷子跑了过去。 她跑到跟前,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说,您是最厉害的老红军!打跑过好多好多坏蛋!” 战老爷子原本紧绷着的脸,在这一声声软糯的童音里一下子松动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俯下身,一把就将这个小人精给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哎哟!这小丫头,嘴上是抹了蜜糖咯!” 老爷子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三豆儿的头,笑得合不拢嘴。 “告诉太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一幕,让苏婉和战卫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们的目光,像两把探照灯,死死地钉在了后面那个男孩——大豆儿的身上。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这孩子不仅五官轮廓和霆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连那站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的姿态,都透着一股战家男人特有的执拗。 血缘,是赖不掉的。 这个认知,把他们心底最后那点侥幸浇得一干二净。 “爸,妈。” 战霆舟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他揽着沈知禾的腰,将她带到众人面前,介绍得言简意赅。 “这是沈知禾。这是大豆儿、二豆儿、三豆儿。” 沈知禾迎着众人审视的、复杂的目光,只是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伯父,伯母,你们好。” 她的声音很清淡,身上那件浅蓝色的旧衬衫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哟,这不是钢厂附属医院那个沈护工吗?” 一道带着讥讽的声音突然响起。 战明玥上下打量着沈知禾,嘴角勾起。 “怎么着,当初追着陆承宇要死要活的,现在攀上我们家这根高枝了?手段可以啊。” “明玥!” 战老爷子抱着三豆儿,脸一沉,厉声喝止。 可他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地往大豆儿和二豆儿身上瞟,那份源自血脉的亲近感,让他心里又痒又麻。 苏婉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板起脸,用一种审问的姿态开了口。 “沈同志,我听人说,你父亲……以前是黑五类?” 来了。 沈知禾心底冷笑一声。 果然,羞辱完她的出身,就要开始攻击她的家庭成分了。 这是七十年代末,最能压垮一个人的一座大山。 她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家父沈怀山,在七九年春天,就已经由沪市组织部下发文件,正式平反。” 她顿了顿,直视着苏婉那双精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 “我想,战家的消息渠道,应该比外面的传言,更可靠一些。” 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像是一根软针,精准地扎进了苏婉的心窝子。 什么叫战家的消息渠道更可靠? 这是在嘲讽她堂堂战家主母,还不如外头那些嚼舌根的妇人吗? 苏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哼!” 一声冷哼打破了僵局,战卫国沉着脸,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刮向沈知禾。 “那你和陆家的事呢?听说你被那个陆承宇扫地出门的时候,半个钢厂的人都看见了,闹得沸沸扬扬!我们战家的脸,可丢不起!” 这话比刚才苏婉的质问更恶毒,直戳沈知禾最难堪的过往。 沈知禾刚要张口,一道小小的身影却从她身后窜了出来,张开手臂,死死地挡在了她面前。 “不许欺负我妈妈!” 大豆儿仰着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烧着两簇火苗。 那倔强地抿着嘴唇,死不退让的模样,竟和战霆舟像了十成十。 这一声童稚的怒吼,让满屋子的大人都愣住了。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父亲!” “都给我够了!” 战老爷子砰地一声,把手里的青花瓷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他摸了摸怀里被吓了一跳的三豆儿的小脑袋,语气缓和下来,眼睛却扫过战卫国和苏婉。 “孩子还在这儿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苏婉哪里甘心,她不去看老爷子的脸色,执拗地继续发难。 “爸,就算……就算孩子真是我们战家的血脉,可沈同志她……她毕竟名声不太好。” “我们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霆舟的身份又摆在那儿,这要是传出去……” 第27章 这孩子,是我的 战霆舟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妈!” 他以为沈知禾会委屈,会愤怒,至少会反驳。 可她没有。 沈知禾反而笑了,“伯母说得对。” 她坦然地迎着苏婉鄙夷的目光,从随身那个洗得干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这是我的个人档案,包括您刚才提到的,家父的平反文件。” 她把文件袋放到桌上,然后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铁青的战卫国。 “这里面,还有陆承宇这些年贪污挪用,品行不端,钢厂纪委那边的全部调查记录。” 她不是来求他们接纳的。 只是,这些人到底是孩子血缘上的亲人,她不介意费点口舌,把那些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一次性洗干净。 省得日后污了孩子们的耳朵。 “我看看!” 战明玥一把抢过那个文件袋,飞快地翻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半晌,她啪地一下把文件合上,挑剔地瞪着沈知禾。 “有这些又怎么样?外面那些人可不管这个!你的名声早就被陆承宇败坏光了!谁知道你……” “够了!吃饭!” 战老爷子一巴掌拍在红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低下头,脸上又挂上了慈爱的笑容,捏了捏三豆儿肉乎乎的小脸蛋。 “我们三豆儿都饿坏了吧?走,太爷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餐桌上的气氛,因着三个孩子的存在,诡异地缓和了下来。 三豆儿被老爷子抱着坐在主位上,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把老爷子逗得笑声不断。 二豆儿虽然内向,但被问到话时,也总能礼貌又清晰地回答,一派小大人的模样。 唯有大豆儿,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一双眼睛始终警惕地盯着对面的战明玥,生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战霆舟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从进门起就悬着的石头,莫名地落了地。 他端着碗,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身旁的沈知禾。 她脊背挺得笔直,正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给二豆儿喂着碗里的鸡蛋羹,仿佛刚才那场唇枪舌战的主角根本不是她。 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那个在医院里撒泼打滚的疯女人,完全是两个人。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一顿饭吃得人心各异,气氛从紧绷到诡异,最后在三豆儿清脆的童言童语中草草收场。 刚回到客厅,佣人撤下碗筷,换上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 苏婉端起那只印着青竹的白瓷茶杯,用杯盖一下下撇着浮沫,上上下下地把沈知禾扫了个遍。 “沈同志,饭也吃了,孩子我们战家也认。但有些话,我这个做长辈的,得说在前头。” 这是要开始立规矩了?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等着她的下文。 “我们战家,不是普通人家。霆舟的身份、卫国的地位,都摆在那儿。你既然要进门,过去那些不好的名声,就得全都烂在肚子里。往后,要谨言慎行,相夫教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丢我们战家的脸面,你明白吗?” 这番话,说是敲打,不如说是羞辱。 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沈知禾,她是个有污点的女人,能嫁进来,是战家天大的恩赐。 战霆舟搁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站起身,将沈知禾护在了身后。 “妈,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他们回去。” 苏婉一口气没说完,被儿子硬生生噎了回去,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哥!” 战明玥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抱着手臂,鄙夷地瞥了沈知禾一眼。 “你这护得也太紧了吧?妈说的又没错,她本来就……” 话没说完,战霆舟一道冰冷的视线扫了过去。 战明玥后面的话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不甘心地扭过了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呵。” 一声极轻的笑,从战霆舟身后传来。 沈知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 大豆儿和二豆儿立刻像两只警惕的小兽,一左一右地靠了过来,三豆儿也从老爷子怀里滑下来,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 “战老爷子。” 沈知禾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看向全家最有分量的人。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把我的态度摆明白。” 她环视一周,目光平静地从战家人的一一扫过。 “不让孩子们堂堂正正地认祖归宗,记上族谱,我,绝不嫁进战家。” 什么?! 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啪!” 苏婉手里的白瓷茶杯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在她崭新的牛皮小皮鞋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瞪着沈知禾。 “放肆!” 战卫国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那张常年身居高位而威严的脸,此刻已经铁青一片,额角青筋暴起。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战家谈条件?!” 一个声名狼藉的疯妇,她凭什么?!她哪来的胆子?! 面对这滔天的怒火,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不慌不忙地弯腰,从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又取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她将文件袋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了桌子中央。 “这是孩子们的出生证明,和他们现在的户籍资料。” “只要我在这上面签个字,去派出所走个流程,他们随时可以改姓战。但是……” 她微微一顿,抬起眼,直视着众人。 “如果战家,不能给我和我的孩子,应有的尊重。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潜台词:你们战家的血脉,也别想要。 战卫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哥!你看看她!你看看这个女人是什么态度!” 战明玥尖声叫了起来,冲到战霆舟面前。 “她还没进门呢!就敢这么嚣张!以后还不得骑到我们全家人头上来?!” 战霆舟站在窗边,逆着光,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 苏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手指着沈知禾,气得嘴唇都在发白。 “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我们战家是什么门第?霆舟是什么身份?你也配跟我们提条件?!” 第28章 婚事敲定 “呵。” 沈知禾又笑了,微微歪了歪头,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贵妇人。 一辈子活在男人的光环和所谓的家族脸面之下,连脊梁骨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伯母,您搞错了,我提的不是条件。” 她顿了顿,一手牵起大豆儿,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三豆儿的脑袋上。 “是底线。” 她的目光扫过苏婉,扫过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战卫国,最后,落回桌上那份文件袋。 “我要的,是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我要让全大院、全四九城的人都知道,我沈知禾,是堂堂正正嫁进战家的妻,我的孩子,是战家名正言顺的孙辈。而不是某些人嘴里,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或者来路不明的野种。” “荒唐!” 战卫国忍无可忍,一声怒吼。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拖油瓶!我们战家肯让你进门,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还敢肖想三书六礼?做梦!我战卫国绝不会让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做我们战家的儿媳妇!” “爸!” 一直沉默的战霆舟,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战卫国。 战卫国被儿子这一下顶撞,更是火冒三丈,正要发作—— “咳!咳咳!” 一阵用力的咳嗽声,突兀地从主位上传来。 战卫国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硬生生憋了回去,苏婉也停止了抽气,战明玥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身上。 只见战老爷子拄着那根龙头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三个孩子面前。 然后,他伸出那只干枯得像老树皮的手,先是摸了摸大豆儿的头,又拍了拍二豆儿的肩,最后,将三豆儿那张粉嫩的小脸蛋捧在了手心。 “老大家的,你刚才说,这几个孩子,不是我们战家的种?” 一句话,问得战卫国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哪敢说不是?这大豆儿的眉眼,简直就是从霆舟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声调拔高,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战卫国和苏婉。 “就因为这姑娘离过婚?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新社会都建立二十多年了!你脑子里还装着那些封建糟粕!” “咚!” 他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磕! “我看这丫头,有骨气!有胆识!比那些只会看人脸色、阿谀奉承的软骨头强多了!” 这丫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孩子,也为她自己,争一份尊重和体面。 要是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战家这几十年就白混了! “爸!”苏婉急得直跺脚,眼圈都红了,“可她这态度……也太嚣张了!她这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态度怎么了?”老爷子冷哼一声,“她一个当妈的,护着自己的崽儿,有错吗?!” 老爷子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喝,还在客厅里回荡。 说完,那道锐利的目光就从哭得梨花带雨的儿媳妇身上挪开,直直落到了沈知禾脸上。 只见老爷子脸上的怒气缓缓褪去。 “丫头,你刚才说的,我都答应。” 他顿了顿,龙头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掷地有声。 “婚礼,就按四九城的老礼来办!彩礼,按我们战家能给的最高规格给!” “爸!” 战卫国和苏婉同时尖叫出声。 这怎么行!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战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就这么定了!” 他弯下腰,将一直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看着他的三豆儿抱进了怀里。 他抱着孩子,目光扫过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媳。 “我曾孙子的妈,必须风风光光地从大门抬进来!谁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就是跟我这个老家伙过不去!” 这哪里是给沈知禾撑腰,这分明是拿话在抽他们的脸!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战明玥,看着被爷爷抱在怀里、备受宠爱的三豆儿,又看了看旁边站得笔直的沈知禾,不甘心地小声嘀咕。 “爷爷,这也太……” 话还没说完,老爷子一道冰冷的眼刀就甩了过来。 “闭嘴!” 战明玥吓得一个哆嗦。 “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半句闲话,你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回乡下锻炼去!” 滚回乡下! 战明玥的脸都白了。 她最怕的就是吃苦,要是真被送到乡下,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沈知禾看着这一幕,心中毫无波澜。 她要的,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喜欢。 “谢谢老爷子。” 客厅里,终于响起苏婉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 “造孽啊……我们战家的脸……这往哪儿放啊……” “哭什么哭!吵得我头疼!” 战老爷子瞪了她一眼,抱着三豆儿,头也不回地朝内屋走去。 “还不跟进来!商量一下婚礼的章程!” 一锤定音。 战卫国夫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憋着一万个不愿意,却半个不字都不敢再说。两人交换了一个怨毒的眼神,只能耷拉着脑袋跟了进去。 战明玥落在最后,经过沈知禾身边时,脚步一顿,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沈知禾却像是背后没长眼睛一样,恍若未见。 客厅里的硝烟还未散尽,她已经弯下腰,温柔地给大豆儿整理着歪了的衣领。 “吓到了吗?” 大豆儿摇了摇头,小小的手紧张地攥着妈妈的衣角,仰着头小声问。 “妈妈,太爷爷是……同意我们留下了吗?” 沈知禾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伸出手,摸了摸大豆儿的头,又捏了捏二豆儿肉乎乎的脸蛋,声音无比肯定。 “嗯,同意了。” 不远处,一直沉默的战霆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女人,在面对他全家人的时候,寸步不让。 可一转头,对着三个孩子,她又变成了最柔软的春水。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他给她和孩子一个庇护,她帮他应付家里的催促。 可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根本不需要谁的庇护。 她自己,就是一座山。 战霆舟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深邃。 第29章 我们谈谈 军用吉普车碾过一层薄薄的积雪,吱嘎一声,稳稳停在了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前。 这楼看着就很有年代感,墙皮都有些斑驳了,但胜在窗明几净。 这就是军区招待所? 沈知禾透过车窗打量着,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临时的落脚点,变成一个能让孩子们安心的小窝。 “到了。” 战霆舟熄了火,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三楼,安排好了,有独立卫浴。” 有独立卫夕,在这七十年代,可是了不得的待遇了。 沈知禾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客套话,转身对着后座轻声唤呼唤。 “小朋友们……呃,孩子们,下车了。” 该死。 舌头又打了结。 她怎么又忘了,这是她的孩子,不是什么需要客气对待的陌生小朋友。 大豆儿和二豆儿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往外看。三豆儿睡得最沉,小脑袋靠着车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沈知禾俯身想把她抱起来,可这身体对母亲这个角色还生疏得很,她伸出手,臂弯的角度怎么都别扭。 就在她要把孩子捞出车门的瞬间,三豆儿的小脑袋一歪,眼看就要磕上坚硬的车门框! “小心。”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一只滚烫的大手稳稳垫在了门框上。 沈知禾冰凉的手背,就这么直直地贴上了他温热的掌心。 两个人同时僵住。 那股热度,像是带着电,顺着手背一路麻到了她心里。 沈知禾触电般抽回手,脸上烧得厉害,连耳尖都透出了粉色。 这狗男人,手怎么这么烫! “我来吧。” 战霆舟弯下腰,长臂一伸,轻松地将睡得软绵绵的三豆儿整个儿抱了出来。 沈知禾看着他,心里划过讶异。 这个男人,不是说……不认这几个孩子吗?这抱孩子的姿势,可比她这个正牌妈熟练多了。 二豆儿很乖,从另一边下了车,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仰着小脸,眼睛里满是依赖。 大豆儿却不一样,他跟在战霆舟身后,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战霆舟的背影。 招待所前台是个脸圆圆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看到战霆舟递过来的军官证,腰杆挺得笔直。 “首长好!房间都留好了,308到310,三间连着,都朝阳!”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响亮,但沈知禾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正好奇地在自己和三个孩子身上来回打转。 沈知禾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这个年代,一个女人,还是个刚离了婚的女人,拖着三个孩子,还跟战参赞这种天神一样的人物扯上关系…… 走到哪儿,都是惹人非议的焦点。 但那又如何? 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自己过的。 “孩子们先回房间。” 沈知禾蹲下身,动作依旧有些生涩,却很认真地给睡眼惺忪的三豆儿理了理歪掉的衣领。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大豆儿身上,语气无比郑重。 “大豆儿,带弟弟妹妹去洗漱,妈妈一会儿就来。” 大豆儿看看一脸郑重的妈妈,又扭头死死瞪向旁边那个高大的男人。 妈妈要单独跟他说话? “嗯,说点大人的事。” 沈知禾看懂了儿子的眼神,心里又软又酸。 她抬手想摸摸大豆儿的头,给他一点安抚,指尖刚碰到孩子柔软的发顶,却因为心一慌,动作没收住,手指不小心勾住了一缕头发,还往下扯了一下。 “嘶——” 大豆儿疼得小脸都皱了起来,却咬着唇没喊出声。 该死! 沈知禾心里暗骂一声,越发手忙脚乱,想解开,那发丝却缠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精准地覆在她慌乱的手上,轻轻一拨,就将那缕发丝从她指间解救了出来。 战霆舟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去吧,我保证,不欺负你妈妈。” 他的指尖在她抽回手时,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腕内侧。 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烫得像一星炭火点燃了一片皮肤。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看着服务员小姑娘领着三个孩子上了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直到那三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沈知禾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转过身,迎上战霆舟深不见底的目光,没有半分寒暄。 “借一步说话?” 战霆舟下颌微抬,一个无声的请字。 招待所后头有个荒废的小花园,大概是以前给首长们散步用的。几条石子路在夜色里泛着白,旁边的花坛里只有些枯枝败叶。 沈知禾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冷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臂。 肩上,忽然一沉。 一件带着男人体温和重量的军大衣,就这么落在了她身上。 “不用……”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烫得失了声。 这衣服也太大了,她整个人陷在里面,袖子长出一大截,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有点可笑。 战霆舟没理会她的推辞,从口袋里摸出大前门和火柴,擦着一下,点燃了烟。 “想说什么?” “我名声不好。” 沈知禾拢了拢宽大的衣领,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这事,你知道的。” 战霆舟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烟雾被风吹散。 “嗯。” 一个字,听不出喜怒。 “但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沈知禾抬头,直直撞进他的视线里。 月光像是碎银,尽数洒进了她的眼底,亮得惊人。 “错的是那些往我身上泼脏水、造谣生事的人,是陆承宇那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畜生。 这两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 在这个女人人言可畏,连大声说话都要被指指点点的年代,她的话,简直称得上惊世骇俗。 战霆舟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循规蹈矩的女人,也见过所谓的新时代女性,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 鲜活,生猛,不驯。 “所以?” “所以,婚礼必须大操大办。” 沈知禾往前踏了一步。 就这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极限拉近,她几乎能闻到他呼出的烟草气息,和他身上那股让人心悸的男人味。 “我要让四九城里所有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人都瞧瞧,我沈知禾,不是丧家之犬,不是破烂货,是你们战家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媳妇儿!” 她说完,忽然歪了下头,那双亮得吓人的眸子弯了起来。 “怎么,战家家大业大,不会连这点脸面钱,都拿不出来吧?” 战霆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黑暗中紧紧锁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火星明明灭灭,将他唇边那抹极淡的弧度勾勒得越发迷人。 下一秒,他将手里燃了半截的大前门烟头,在旁边粗糙的石台子上用力碾灭了。 “如你所愿。” 第30章惊天大秘密 沈知禾准备了一肚子软硬兼施的说辞,什么战家的脸面,什么长远的利益……结果全堵在了嗓子眼。 就像卯足了劲儿挥出去的一拳,结果打在了厚实的棉花上。 这就……同意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 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冷白的霜,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像刀刃。 这一瞬间,沈知禾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词——精密仪器。 还是她穿越前在德国实验室里见过的最高级的那种,每一个零件都完美到极致,冰冷,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可靠。 不行,不能被他带跑了节奏。 沈知禾飞快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把最重要的一张牌打了出去。 “还有,三个孩子,必须在婚礼上过明路。我要四九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战家的嫡亲血脉,是记在你战霆舟名下的!” “可以。” 战霆舟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了头。 他转过身,完完全全地正对着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我认了他们,就会负责到底。” 负责? 沈知禾眉梢一挑,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正经? “我会保护他们,保证他们的安全,”战霆舟看着她的眼睛,“以一个军人的名义,起誓。” 这算怎么回事? 沈知禾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好了怎么一步步地算计,怎么把这个男人绕进自己挖的坑里。 结果倒好,人家二话不说自己跳了,还顺手把坑给填平了。 这让她感觉自己那点心思,纯粹就是个笑话。 她就是想激他一下,想看看这个浑身都透着严肃的军官,被逼到份上会是什么反应。 谁知道他压根没按套路来。 还用军人的名义起誓? 这年头,军人说的话,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分量重得很。 月光照着他挺括的军装,肩章反射出冷冷的金属光。 “你……” 沈知禾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上了颤抖。 “为什么?” 战霆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忽然抬起手。 沈知禾下意识地一僵,以为他要干什么。 然而,他的手指只是轻轻拂过她的发间,捻起了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柳絮。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父亲。” 指尖温热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 酥麻的感觉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半边身子。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锁着她,又补了一句。 “而你……需要一个挡箭牌。” “轰——”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这句话又太过清醒。 沈知禾浑身的防备竖起,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 脚后跟踩了个空。 那块被雨水浸得松动的石板,在她脚下“咯噔”一歪。 “啊!” 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去。 完了!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电光石火间,一只铁钳般的手臂闪电般伸了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稳稳地带回了怀里。 力道之大,让她几乎是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 披在她肩上、带着他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军大衣,顺势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知禾只能清晰地感受到,腰间那只大手传来的灼人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的确良衬衫,烙得她皮肤发烫。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某种剧烈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让她想起了穿越前,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些被错误混合在一起,即将爆炸的危险化学试剂。 不稳定,又失控。 “谢……谢谢。” 她立刻从他怀里弹开,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地上的军大衣。 然而,战霆舟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弯下了腰。 “咚!”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两人的额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嘶——” 沈知禾疼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真要命,他的额头是铁做的吗?! 战霆舟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意外,疼得皱起了眉,但第一反应却是去查看她的情况。 “我看看。” 他不由分说地拉开沈知禾捂着额头的手,轻轻抚过她已经泛红的额角。 “还好,没肿。”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沈知禾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倒影。 某种微妙又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开来。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额头相抵处那一片升腾的热气。 沈知禾的脑子里,又很不合时宜地闪过穿越前陪闺蜜看的那些老电影。 里面的男女主角,总是在这种啼笑皆非的意外身体接触后,稀里糊涂地就看对了眼。 不行,再待下去要出事。 “我……我该上去了!” 她后退一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慌不择路,“大豆儿他们该等急了!” 说完,也不等战霆舟反应,她抓起地上的军大衣,转身就冲上了招待所的楼梯。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从战霆舟脚边擦过。 他缓缓直起身,脸上泄露的情绪收得干干净净。 “明天,我来接你们去试礼服。” 沈知禾的脚步一顿,脑子乱成一锅粥,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胡乱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抓紧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军大衣,提着下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楼上跑。 这衣服也太长了! 跑到二楼和三楼的拐角,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扶着冰凉的铁栏杆,悄悄探出半个头,朝楼下望去。 他竟然还站在原地。 清冷的月光像水银一样,把他挺拔如松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清晰的银边。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微微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下一秒,他抬起手,对着她的方向,做了一个“上去吧”的手势。 动作简单,甚至有些敷衍。 可就是这个动作,让沈知禾狂跳的心,莫名地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 好像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冷硬,那么不近人情。 三楼的走廊尽头,一扇窗户后面,一颗小小的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 大豆儿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踮着脚尖,做贼似的溜回了房间。 他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弟弟妹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小手,轻轻推了推二豆儿的肩膀。 “喂,二豆儿,醒醒!” 第31章传家宝都拿出来了 “唔……哥?”二豆儿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嘟囔,“怎么了呀?” 大豆儿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那个叔叔……”大豆儿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他好像……没有那么坏。” 他刚才在窗户边看得清清楚楚。 妈妈脸红红的,跑得那么快,绝对不是被欺负了。 那个叔叔还把自己的大衣给妈妈披上,虽然看着很凶。 楼下的战霆舟,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抬起右手,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沈知禾额头光洁细腻的温度,和她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馨香。 这个感觉,很陌生。 他眉头微蹙,过了好半晌,才转身拉开车门,发动了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吉普车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战家老宅的院门外。 夜深了,整个大院都静悄悄的,只有书房的窗口,还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 他站在院子里的老梧桐树下,抬头望了眼那扇亮着的窗户,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嘴角,这才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推开书房厚重的红木门,战老爷子果然还没睡。 老人家一身素色唐装,背脊挺得笔直,正站在那张宽大的书案前,挥毫泼墨。 灯光从侧面打过来,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丝毫看不出已是古稀之年。 “爷爷。” 战霆舟轻声唤道,反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夜凉。 战老爷子头也没抬,手腕稳健,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送回去了?” “嗯。”战霆舟走到书案另一侧,极其自然地拿起墨锭,开始在砚台里轻轻研磨。 战老爷子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满意地搁下手中的狼毫笔。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锐利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孙子挺括的衬衫,在他空荡荡的肩上停顿了片刻。 “军大衣呢?” 战霆舟研磨着墨块的手,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落在招待所了。” “哼。” 战老爷子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喷出一口气。 他没再追问那件军大衣的去向,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书案上那张刚刚写好的宣纸。 雪白的纸上,五个大字龙飞凤舞,墨迹未干,却自带一股磅礴气势。 家和万事兴。 他将宣纸随手放到一旁,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战霆舟。 “那丫头,提了什么条件?” 战霆舟放下了手中的墨块,用旁边的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上并不存在的墨点。 “婚礼要大办。” “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还得邀请战家的所有亲朋好友到场。” 战老爷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掌啪地一声拍在厚重的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都跳了一下。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而且这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办这么大,到时候外人怎么看我们战家!” 这简直是胡闹! 战家是什么门楣?部队大院里多少双眼睛盯着!铺张浪费,宣扬陈规旧俗,传出去像什么话! 战霆舟没有被爷爷的怒火吓到。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黑眸第一次在今晚,毫无闪躲地直视着老人的眼睛。 “爷爷,三个孩子,长得像我。” 就这么一句话。 像是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浇灭了战老爷子心头所有的怒火。 是啊。 那三个孩子,尤其是那个叫大豆儿的,简直就是从霆舟小时候的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盛大到人尽皆知的婚礼,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三个孩子,是他战家的种!是战霆舟名正言顺的子女!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说三道四。 老人家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 他在原地踱了两步,最终背过身,走到窗前。 良久。 “罢了。” “既然是你自己认下的,就按你说的办吧。” 老爷子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直勾勾地盯着战霆舟。 “但有一点,我把丑话说在前面。” “那丫头进了我战家的门,就必须学会怎么做战家的媳妇!收起她那一套疯疯癫癫的做派,别给我丢人现眼!” 战霆舟看着爷爷,那张冷峻的脸上,嘴角竟然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 “她没那么疯。” 这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怎么可能逃得过战老爷子的眼睛。 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孙子一番,“你倒是护得紧。” 老爷子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疲惫。 “行了,去吧。明天还要带她们去试礼服,别耽搁了。” “是。” 战霆舟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手刚搭上门把,身后又传来了老爷子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等等。” 战霆舟停下脚步,回头。 只见老爷子正襟危坐,一双老眼在灯光下闪着精光,“那姑娘……你就真的一点不动心?” 空气,再次凝固。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那张脸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协议婚姻而已。” “骗鬼呢!” 战老爷子这次是真哼出声了,带着一股笃定。 他懒得再跟这个嘴硬的孙子掰扯,直接拍板。 “下周!就把婚礼给我办了!” 说完,他指了指书案一角的一个红木匣子。 “对了,把这个带上。” “给那丫头的,算是我这个当爷爷的,给的见面礼。” 战霆舟走过去,依言打开了那个雕花木匣。 匣子打开的瞬间,一抹温润的翠色流淌而出。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镯子,质地通透,水头极好,是那种一看就有些年头的老坑玻璃种翡翠。 这是……战家祖传,只传给长媳的那对镯子。 战霆舟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爷爷,这……” “怎么?”战老爷子眼睛一瞪,吹胡子瞪眼,“我给我曾孙子的妈送个见面礼,还要经过你这个当爹的同意不成?” 老人家嘴上说得蛮横,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战霆舟合上匣子,紧紧握在手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脾气暴躁却心思通透的老人,那张一直紧绷的俊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爷爷。” 第32章 她竟然真的要结婚了 “哼!” 老爷子不自在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 “赶紧滚蛋!看着就心烦!” 战家的客厅,从未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不,应该说是,聒噪。 两天时间,足够战家最有出息的儿子,战霆舟要结婚的消息,像安了翅膀,飞遍军区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苏婉那些平日里一起打牌、逛百货商店的老姐妹们,一个个打着道喜的名号,挤满了整个客厅。 “哎哟,苏大姐,恭喜恭喜啊!听说霆舟要办喜事了?” 苏婉手里那只绘着青花的茶杯,杯壁被她捏得咯吱作响,指节都泛了白。 她脸上却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僵硬无比。 “是啊……快了。” “那可真是大好事!是哪家的千金啊?我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霆舟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对啊对啊,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吧?我可听说了,外交部那位洛副部长的千金,人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对咱们霆舟可是一片芳心呢……” 洛家? 要是洛家的闺女,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苏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硬邦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是洛家。” 手心里的那块绣花手帕,几乎要被她绞烂了。 那新媳妇是谁? 一个被丈夫抛弃,还带着三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的疯女人! 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苏婉一辈子要强,在整个大院里都是人人称羡的对象,儿子前途无量。要是让这群老姐妹知道,她未来的儿媳妇是这么个货色,她的脸要往哪里搁!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追问得更起劲了。 “哎,那到底是谁啊?苏大姐,你跟我们还有什么好保密的?” “就是啊,这么藏着掖着的,难道那姑娘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苏婉如坐针毡,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了过来。 “各位阿姨,就别瞎猜了。”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 只见战明玥穿着一身崭新的布拉吉连衣裙,大胆地涂了鲜红的口红。 她款款走下楼,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嘴角一撇,那话说得阴阳怪气。 “我哥娶的,那可是个天仙般的人儿。” “保证在婚礼那天,让你们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这话,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勺冷水,一下子炸开了锅。 几个女人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互相用眼神传递着最新的八卦密码。 苏婉气得脸色发青,肺都要炸了! 这个死丫头,是来解围的还是来拱火的!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碎了后槽牙,继续赔着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客厅里针落可闻,而在另一头,军区招待所的房间里,气氛却是一片手忙脚乱的温馨。 “妈妈,妈妈,你看!” 三豆儿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裙子,在地上转了个圈。 战霆舟派人送来的童装都是时下最难买到的上海货,料子柔软,款式新颖,比供销社里卖的那些的确良褂子好看太多了。 沈知禾看着女儿那张被新衣服映衬得粉扑扑的小脸,心都要化了。 “好看,我们三豆儿穿什么都好看。” “妈妈,我的,我的!” 二豆儿举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一脸急切。 “这个扣子……它长得好奇怪,我不会系。” 沈知禾接过来一看,也愣住了。 那是一种老式的盘扣,做工精致,却是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蹲下身,捏着那个小小的布扣,笨手笨脚地研究了半天,额头上都急出了汗,也没能把它塞进那个小小的扣眼里。 真是隔行如隔山。 想她一个能徒手拆装电脑,精通八国语言的高材生,竟然被一个七十年代的衣服扣子给难住了! “我来吧。” 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 沈知禾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战霆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他换下了一身冰冷的军装,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军绿色的长裤,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他手里还提着那个眼熟的红木匣子。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要去部队开会吗? 在沈知禾愣神的功夫,男人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在二豆儿面前,单膝跪地。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捏起那个小小的盘扣,只轻轻一转,盘扣就听话地穿过了扣眼。 三两下,一排扣子就系得整整齐齐。 沈知禾就这么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看着他垂下的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着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 他……怎么会这么熟练? 战霆舟帮二豆儿整理好衣领,站起身,正好对上沈知禾那双带着探究的眸子。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 沈知禾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还有点发黑。 她不自觉地抬手,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怎么来了?” 战霆舟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只把手里那个古朴的红木匣子,往她面前递了递。 “老爷子给你的。” 沈知禾的心莫名一跳。 她垂下眼,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匣子,指尖的搭扣有些凉。 咔哒一声轻响,匣盖被打开。 一抹温润又浓郁的翠色,瞬间撞进了她的眼底。 那是一对翡翠镯子。 成色极好,通体碧绿,在招待所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流淌着柔润细腻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东西,放在后世,那是能上拍卖会,让无数人抢破头的宝贝! 沈知禾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几乎是想立刻把盖子合上。 这已经超出了协议的范畴。 “收着吧。”战霆舟的声音很轻,“老爷子认你这个孙媳妇了。” 第33章 战家吵翻了天 沈知禾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凉滑腻的翡翠。 她在这个时代,就像一叶无根的浮萍,而战家,或者说战霆舟递过来的,是一根能让她暂时抓住的藤。 她缓缓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直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男人不知何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咳。” 沈知禾的脸颊倏地烧了起来,她慌忙移开视线,几乎是狼狈地别过头去。 该死! 她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呆了! “孩子们……的新衣服很合身,谢谢你。” 这话说得又干又硬,连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战霆舟似乎没在意她的失态,只是点点头,目光转向了那三个穿着新衣的小家伙。 他走到三豆儿面前,像刚才那样,又一次自然而然地蹲了下来。 “喜欢吗?” “喜欢!” 三豆儿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小脑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叔叔最好了!” 叔叔…… 沈知禾敏锐地注意到,在听到这个称呼时,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也是,马上就要做名义上的夫妻了,孩子们还叫他叔叔,像什么话。 更何况,他还顶着亲生父亲的名头。 沈知禾心里一动,看着那一大两小依偎在一起的画面,突然开口。 “孩子们。” 三个小豆丁齐刷刷地看向她,又看看抱着妹妹的战霆舟,眼神里带不解。 “以后,要叫爸爸。” 战霆舟抱着三豆儿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沈知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大豆儿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看妈妈鼓励的眼神,又看看眼前这个高大的,会给自己披衣服,会救自己脱困的男人。 他抿了抿唇,小小的胸膛挺了挺,试探地叫了一句。 “……爸爸。”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战霆舟的心上。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松开怀里的三豆儿,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了大豆儿的头顶。 他摸了摸那柔软的发丝。 “乖。” 沈知禾看着这一幕,鼻子突然就酸了。 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一层水汽迅速蒙了上来。 她转过身,假装去整理床上孩子们换下来的旧衣服,声音带着鼻音。 “我、我去把衣服叠好……”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和皂角清香的男性气息,就从身后笼罩了过来。 “明天去试礼服。” 他的声音很近,就响在她的耳后。 “我找了上海来的老师傅,专门给你做的。” 上海来的老师傅? 为了做一件礼服? 这个年代,结婚扯块红布做身新衣裳就算顶顶气派了,他竟然专门从上海请人来做礼服? 沈知禾心头巨震,下意识地转身。 “你……” “唔。” 她的鼻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一堵温热结实的胸膛。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沈知禾像被烫到一样,连忙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好。”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已经烧得能烙饼了。 战霆舟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禾走到窗前,推开那扇老旧的木窗,夜里的凉风吹进来,才让她发烫的脸颊降下温来。 她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招待所外的夜色里,融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月光如水,洒在窗台上。 那个红木匣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里面的翡翠镯子,在月色下泛着温润而清冷的光泽。 沈知禾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各取所需的协议婚姻,似乎正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而这份失控,不仅仅在她这边发酵。 此刻的战家老宅,灯火通明,气氛却冷得像冰窖。 “啪——!” 一声脆响,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在苏婉手里,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造孽啊!我这张老脸以后往哪儿搁!”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屈辱。她一想到白天那些老姐妹们打着恭喜的名头,实则来探听八卦的嘴脸,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妈,您就省点力气吧,杯子又没惹您。” 战明玥翘着二郎腿,一边往嘴里嗑着瓜子,一边幸灾乐祸地开口。 “我看那沈知禾,长得跟天仙似的,配我哥不亏。再说了,爷爷都点头了,您在这儿摔东西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 苏婉回头,指着女儿的鼻子骂。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拖油瓶!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进了我们战家的门,以后让我在大院里怎么抬得起头?!” “够了!” 一声沉闷的低吼从书房传来。 战卫国沉着一张脸走出来,“老爷子已经拍板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谁也别再给我说三道四!” 他这一吼,苏婉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剩下的只有委屈。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霆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女人……” 战卫国看着妻子,烦躁地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走回了书房。 战明玥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嫌弃地撇了撇嘴。 她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施施然地站起身,转身上了楼。 疯女人想这么顺顺当当进他们战家的门? 做梦! 她战明玥可不是她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妈,也不是那个被老爷子压得死死的爸。 婚礼上,她有的是办法,让那个叫沈知禾的女人,知道知道什么叫难堪! 但不管战家人心里怎么翻江倒海,七天后,婚礼还是会如期举行。 第34章 结婚现场 军区大礼堂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一派喜气洋洋。 招待所的房间里,沈知禾站在一面半身高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身上穿着一套大红色的嫁衣。 那不是这个年代常见的红布新衣,而是一件做工精美绝伦的中式嫁衣。 上好的缎面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从胸口一直盘旋到裙摆,栩栩如生,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光。 这时请了上海最有名的老字号瑞福祥的老师傅做的。 镜中的人,肤白胜雪,眉眼如画,一身红衣衬得她更是唇红齿白,艳光四射。 恍惚间,沈知禾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自己好像不是在七十年代,而是某个不知名的古代王朝,正要嫁入豪门深院。 “妈妈,你好漂亮呀!” 三豆儿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姑娘穿着一身同样喜庆的红色小棉袄,围着她不停地转圈,伸出小手,想摸又不敢摸,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裙摆上的金线凤凰,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沈知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提起繁复的裙摆,缓缓蹲下身,不太熟练地帮女儿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小辫儿。 “你们今天也要乖乖的,不许哭,不许闹,知道吗?” “知道!”大豆儿和二豆儿异口同声地回答,两个小家伙也穿着崭新的红棉袄,胸前还都系着一条崭新的红领巾,小脸蛋红扑扑的,精神极了。 沈知禾看着二豆儿脖子上歪歪扭扭的红领巾,强迫症犯了,伸手想给他重新系一下。 凭着记忆里模糊的印象,她笨手笨脚地把红领巾解开,又重新绕着孩子的脖子打结。 结果,一个用力过猛,直接打了个死结。 “妈妈……” 二豆儿的脸憋得通红,小手拽着脖子上的红领巾,声音都变了调。 “我……我喘不过气了……妈妈……” 沈知禾吓了一跳,手上一慌,差点把孩子勒得翻白眼。 “别动别动!” 她也急了,手忙脚乱地去解那个死结,可那破布料像是跟她作对一样,越解越紧! 眼看着二豆儿的脸都要憋紫了,沈知禾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这该死的红领巾!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 “嘀——嘀——!” 窗外,传来两声响亮又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是接亲的车队来了。 沈知禾脑子里嗡的一声,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低头张嘴,一口就咬在了那个死结上! 她狠狠一撕一扯! “咳咳……咳!” 死结应声而开,二豆儿弯下腰,小脸涨得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大豆儿立刻懂事地拍着弟弟的背,小大人似的安慰:“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沈知禾松了口气,看着两个儿子,又看了看乖巧站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她裙摆的三豆儿。 “走吧,去见你们那个便宜爹。” 她牵起三个孩子的手,推开了招待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一溜儿崭新的军用吉普,从招待所门口一直排到了大路口,车头和后视镜上都扎着俗气的大红绸子,打头那辆车的引擎盖上,还贴了个歪歪扭扭的大红囍字。 而战霆舟,就站在那辆头车旁边。 他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国防绿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胸前别着一朵同样俗气的大红花,可这俗气,偏偏被他穿出了一股子禁欲又肃杀的英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就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当沈知禾牵着三个孩子走出来的那一刻,战霆舟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的目光,从她头上的发髻,到那身烈火烹油般的嫁衣,最后,定格在她那张被红衣衬得愈发雪白明艳的脸上。 战霆舟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上车吧。” 那眼神太有侵略性,烫得沈知禾脸颊发热。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三豆儿身上时,那股子紧绷感才消散了些。 他弯下腰,长臂一伸,轻松地将三豆儿抱了起来。 “今天要叫爸爸,记住了?” 三豆儿一点也不认生,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清脆响亮。 “爸爸!” 战霆舟眼底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奇迹般地裂开了一道缝。 他抱着女儿,转头看向沈知禾,见她还低着头,便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上车……” 他的话还没说完,宽大的手掌就碰到了她抬起的手腕。 指尖,恰好压在了那只冰凉通透的翡翠镯子上。 冰凉的触感,混着她肌肤的温软,像一股微弱的电流,从腕骨一路窜上两个人的心尖。 两人同时一怔! 沈知禾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手! 她这一慌,脚下踩到了繁复的嫁衣下摆,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一声就要往后倒! “小心!” 战霆舟眼疾手快,抱着三豆儿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温热的掌心,透过厚重的嫁衣料子,传来惊人的温度,稳稳地托住了她。 四目相对。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的眼里是来不及掩饰的惊愕,而她的眼里,是全然的慌乱。 下一秒,两人又像触电一般,同时狼狈地别开脸。 车队在一片喧闹的起哄声中,缓缓驶向军区大礼堂。 沿途站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孩子,几个半大的小子跟在吉普车后面追着跑,扯着嗓子喊:“新娘子来啦!看新娘子喽!” 沈知禾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那些陌生又淳朴的笑脸,看着这浩浩荡荡的婚礼阵仗,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荒唐,却又真实得可怕。 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竟然真的要在七十年代,嫁人了。 车刚在礼堂门口停稳,外面就炸开了锅。 战家的老老少少,早就等在了门口。 战老爷子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藏青色中山装,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苏婉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缎面旗袍,脸上挂着精心演练过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半点都没到眼睛里。 而战明玥,则一脸不情愿地站在母亲身后,穿着时髦的布拉吉连衣裙,双手抱胸。 第35章 来自战明玥的刁难 人群中,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新娘子来了!” 整个礼堂门口炸开了锅! 战霆舟率先推开车门,军靴落地,发出沉稳的一声闷响。他绕过车头,亲自为沈知禾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沈知禾牵着大豆儿和二豆儿的手,弯腰下了车。 当她站直身体,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前时,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我的天……这、这是哪家的姑娘?以前怎么没在圈子里见过?” “长得是真俊,跟画儿里的人似的,就是太扎眼了……这身嫁衣,得是老手艺吧?” “俊有什么用!你看她身边那三个孩子!三个!战参赞这是……” “嘘!你不要命了!这可是战家的婚礼!” 这些声音不大,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沈知禾的耳膜上。 她不是原主那个被唾沫星子淹死就会发疯的软弱女人。她是沈知禾,见惯了名利场上的刀光剑影。 但此刻,为了三个孩子,她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战明玥将这些议论声尽收耳底,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她故意扬起下巴,用不足以让周围几圈人都听清的音量,阴阳怪气地开口。 “可不是嘛,我这位新嫂子,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呢!” “大名鼎鼎”四个字,她咬得特别重,里面的羞辱傻子都听得出来。 苏婉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这个蠢货!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不懂吗?! 她狠狠地剜了战明玥一眼,随即,她又立刻换上一副强撑出来的、端庄得体的笑脸,迎了上去。 “知禾啊,路上辛苦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伸出手,想去拉沈知禾的手,以示婆媳亲近。 可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沈知禾的手腕上。 那是一只通体翠绿、水头好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翡翠镯子。 战家的传家宝! 苏婉的呼吸都停了一瞬。这镯子,是战家媳妇身份的象征,当年她嫁给战卫国的时候,都没能从老爷子手里讨来。她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想戴出去在那些老姐妹面前显摆显摆,老爷子都当没听见。 现在,这个她做梦都想要的镯子,竟然戴在了这个二婚还带着三个拖油瓶的女人的手上! 凭什么?! 沈知禾何其敏锐,一眼就看穿了苏婉笑容下的僵硬。 她不躲不闪,甚至连手都没动一下,只是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伯母。” 这个称呼,精准地扎进了苏婉的心里。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她们之间不过是碍于老爷子命令的合作关系,少来那套婆婆的架子! 苏婉的脸色更难看了,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讪讪地收回了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礼堂里奏响了婚礼进行曲。 悠扬的乐曲声,暂时压下了一切嘈杂。司仪用高亢的声音喊道:“良辰吉时已到!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新娘入场——!”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他们伸长了脖子,都想看清楚,这个能让战家最有前途的麒麟儿点头结婚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知禾挺直了背脊。 她坦然地挽上战霆舟的手臂,那一刻,她不是什么被抛弃的疯妇,也不是什么走投无路的单亲妈妈,她就是沈知禾,沪上沈家的独女,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战霆舟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她指尖微不可查的凉意,手臂下意识地绷紧了。 两人并肩,昂首挺胸,踩着红色的地毯,走向礼堂的最前方。 大豆儿、二豆儿和三豆儿,就像三个忠诚的小骑士手拉着手,跟在妈妈身后。那副又萌又飒的样子,让不少人心都化了。 可爱的孩子,并不能打消宾客们的疑虑。 当他们走近,一张张清晰的脸映入眼帘时,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了她。 “那……那不是钢厂医院那个疯……那个沈护工吗?” “天哪!真的是她!我上次去探病还见过!就是她!” “我的老天爷!战家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带着别人的孩子?” 窃窃私语,迅速在宾客中蔓延开来。那些目光,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震惊和鄙夷。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挽着战霆舟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的孩子。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别管他们。” 战霆舟没有看她,目视着前方,下颚线绷得紧紧的,但他的手臂却稳如磐石,托住了她几乎要颤抖的身体。 敬茶的环节,是婚礼的高潮。 沈知禾端着一杯热茶,一步步走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战老爷子。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就在她弯下腰,准备将茶杯递过去的时候—— 战明玥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 “嫂子,对这个环节,你应该很熟悉了吧?” “毕竟,都结过一次婚了嘛。” 乐声戛然而止。 整个礼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沈知禾的身上。 这战家的小姑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开场就这么大个下马威! 有好戏看了! 战卫国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想当场抄起椅子砸过去。 苏婉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坐在最上首的战老爷子,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凉凉地扫了自家亲孙女一眼。 战明玥被老爷子这眼神一扫,心里咯噔一下,但话已出口,她梗着脖子,一副绝不认错的挑衅模样。 她就是要看沈知禾怎么收场!一个被男人扔掉的破烂货,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甚至没有去看战明玥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她往前一步,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对着战老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将茶杯举过头顶。 “爷爷,请喝茶。” 第36章 战老爷子的认可 沈知禾抬起头,迎上老爷子审视的目光,唇角勾起。 “孙媳知道,自己有过一段不算光彩的过去,也犯过错,识人不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看戏的嘴脸,最终,落在了身边那个男人挺拔的侧影上。 “但也正因为如此,孙媳才更懂得珍惜眼前人。能遇到霆舟,嫁进战家,是我沈知禾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承认了过去,又把这盆脏水,变成了对战霆舟的告白和对战家的忠心。 高下立判! 战霆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这个女人…… 沈知禾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又端起一杯茶,走向战卫国和苏婉。 “爸,妈,请喝茶。” 她再次鞠躬,姿态放得比刚才更低,语气也更加诚恳。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配不上霆舟。但我向你们保证,以后,我会用尽全力,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当一个好母亲。绝不给战家丢脸。” 这一声妈,叫得苏婉心头一颤。 战卫国看着眼前这个儿媳,虽然出身不好,还带着三个孩子,但这份气度,这份谈吐,比他那个只会咋咋呼呼的女儿强了一百倍!他心里的那点不满,顿时消散了大半。 战老爷子眼底闪过激赏,他接过茶杯,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 砰地一声,他将空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好!好孩子!” 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整个礼堂嗡嗡作响。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像鞭子一样抽在战明玥的脸上。 “我们战家,是军人世家!娶媳妇,看重的是人品心性,是能不能撑起一个家!不是那些没用的出身、虚头巴脑的过去!” “有些人,生在战家,也未必懂得什么是战家的脸面!” 这番话,句句都在打战明玥的脸! 苏婉端着那杯滚烫的茶,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太丢人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 “……好。” 战明玥一张俏脸青白交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怎么也没想到,爷爷会为了一个外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她! 在老爷子那凌厉如刀的目光下,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灰溜溜地躲到角落里去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被沈知禾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仪式总算顺利结束,沈知禾被安排到后台的休息室里整理妆容。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眉心一点朱砂痣,衬得一张脸明艳不可方物。 这真的是她吗? 镜子里的人,美得让她恍惚。 门被轻轻推开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战霆舟走了进来。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闹。高大的身影靠在刷着白漆的墙壁上,军装的肩章在灯光下闪着金光。 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沈知禾从镜子里与他对视,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谢。” “刚才表现不错。”战霆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知禾扯了扯嘴角,“你妹妹……” 她只是想说,他妹妹年纪还小,别太苛责。 “不用管她。” 战霆舟打断了她的话,从墙边站直了身体,朝她走了过来。 沈知禾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突然伸出手。 沈知禾心头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他的手却只是越过她的肩膀,轻轻取下了她凤冠上,刚才起身时被碰歪的一支金步摇。 “累了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关心,像一颗石子投进沈知禾的心湖。 她抬起头,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楚地看见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还……还好。”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摸上了手腕间那只冰凉温润的镯子。 战霆舟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那只翠绿的镯子上。 “很适合你。” 休息室里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酵。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在这男人深邃的眼神里溺毙。 沈知禾慌忙想站起身,拉开一点安全距离,嘴上找着借口,“那……我们出去吧,宾客们该等急了。” 可她忘了,身上这件嫁衣是祖母传下来的老款式,繁复的裙摆层层叠叠,拖曳在地。 她起得太急,一脚踩住了自己的裙角!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沈知禾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着前方扑了过去! 完了! 她新婚第一天,就要在自己丈夫面前摔个狗吃屎吗?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硬又温热的怀抱。 战霆舟在她身体倾斜的瞬间,就本能地伸长了手臂,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沈知禾的脸,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他硬挺的军装胸膛上。隔着一层厚实的呢子布料,她都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沉稳有力地跳动着。 一股独属于战霆舟的气息,霸道地将她包裹 好闻得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这个怀抱,比她想象中,还要有安全感。 “对……对不起!” 沈知禾回过神,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手忙脚乱地想从他怀里挣脱,想站稳。 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 她的手在他胸前胡乱地推搡着,指尖不知怎么就勾住了一颗黄铜纽扣,一扯—— 只听崩的一声轻响。 战霆舟军装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被她扯开了。 他的领口敞开了一片,露出了底下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蜜色的肌肤。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知禾的指尖,甚至还残留着他皮肤滚烫的温度。 战霆舟的身体明显僵住,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立刻就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分危险的距离。 “……该去敬酒了。” 第37章 这,是战家的子孙! 沈知禾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连声点头,“哦,好,好……” 她窘迫地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那身华丽却惹祸的嫁衣,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一抹红色。 战霆舟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的耳根,却红得厉害。 原来……他也会不好意思啊。 这个发现,让沈知禾心底那点慌乱,奇异地被抚平了。 当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休息室,原本在外头焦急等待的三个小豆丁,立刻像三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妈妈!” “妈妈你出来啦!” 三豆儿跑得最快,却没扑向沈知禾,而是绕了个弯,一把抱住了战霆舟笔挺的裤腿,仰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我饿了!” 这一声“爸爸”,叫得又甜又脆,响彻了整个走廊。 战霆舟低头,看着脚边这个小小的挂件,心底最硬的那块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什么也没说,弯下腰,长臂一伸,轻松地将三豆儿抱了起来,稳稳地托在臂弯里。 “带你去吃东西。” 他抱着孩子,侧过头,目光落在沈知禾身上,言简意赅地发问: “一起?” “嗯。”沈知禾点点头,走上前,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大豆儿和二豆儿的手。 于是,一幅奇特的画面出现了。 高大冷峻的军官抱着最小的女儿,明艳动人的新娘牵着两个帅气的小男孩。 当他们一家五口,就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热闹非凡的宴会厅门口时,原本嘈杂喧哗的大厅,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紧接着,比刚才更热烈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轰然炸开! “天!快看!他们站在一起了!” “我的老天爷……这……这……” 之前在婚礼仪式上,离得远,灯光又暗,大家只觉得新娘子带来的那几个孩子长得好看,没多想。 可现在呢? 战霆舟就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如松。他怀里抱一个,沈知禾手里牵两个。 那一大两小三个男孩,尤其是大豆儿和二豆儿,这哪是像啊! 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绝对是战参赞的!错不了!” “原来不是后爹,是亲爹啊!” “啧啧,这战家可真会藏事儿!孩子都这么大了才办婚礼!” 一道道夹杂着震惊和嫉妒的目光在他们一家人身上来回扫射。 这下,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有了最直观的答案。 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钻进耳朵里,搅得人心烦意乱。 沈知禾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就这么挽着战霆舟的胳膊,站在宴会厅门口,任由那些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射。 看吧,都看清楚点。 以后,她就是战家的女主人。这三个孩子,就是战家名正言顺的血脉。 她悄悄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战霆舟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虽然一言不发,却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 身旁的人,是他认准的妻子。 这个认知,让沈知禾那颗浮动的心,安定了下来。 然而,大人能扛住的压力,孩子却不行。 三豆儿毕竟心思敏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让她感到害怕。 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沈知禾华丽的裙摆,小小的身体往妈妈身后缩了缩。 沈知禾立刻察觉到了女儿的恐惧。 她心里一软,松开挽着战霆舟的手,俯下身。 “别怕。” 她不太熟练地伸出手,想帮女儿整理一下头上那个有点歪掉的小蝴蝶结。 毕竟,在二十一世纪,她可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大小姐。 可就是这样一个笨拙的动作,却让三个孩子都感受到了母亲的镇定。 大豆儿和二豆儿原本紧绷的小脸,也跟着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三豆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了主位上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上。 她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清脆地喊了一声:“太爷爷!” 这一声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那锅已经快要沸腾的八卦热油里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沈知禾一家五口身上,转向了主桌的战老爷子。 只见战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熨平了。 他刚才还板着的脸,此刻已经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我的乖曾孙!” 他朗声应着,对着三豆儿招了招手。 三豆儿立刻像一个小炮弹,挣脱沈知禾的手,迈开小短腿,一路哒哒哒地穿过人群,直接扑进了老爷子的怀里。 沈知禾立刻牵着大豆儿和二豆儿的手,跟了上去。 她走到主桌前,对着老爷子落落大方地敛衽一礼。 姿态优雅从容,丝毫看不出半分小家子气。 “爷爷,我带孩子们来给您敬茶。”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下来的宴会厅。 侍者早已机灵地端上了茶具。沈知禾接过茶盏,亲手斟了三杯泛着清香的热茶。 她先将一杯递给大豆儿。 大豆儿立刻有样学样,双手捧着小小的茶杯,学着妈妈的样子,恭恭敬敬地举到老爷子面前,奶声奶气地喊:“太爷爷,请喝茶!” 二豆儿紧随其后。 战老爷子被两个小曾孙逗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他挨个接过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就在他接过大豆儿那杯茶的时候,沈知禾俯下身,低声说了一句:“爷爷,孩子们都很想您。特别是大豆儿,前几天还念叨,说想跟太爷爷学下棋呢。” 这话半真半假。 大豆儿确实喜欢摆弄棋子,但想跟后半句,却是她刚刚才决定的。她从战霆舟那里听过一耳朵,说老爷子是个棋痴。 投其所好,永远是攻克人心的最佳捷径。 第38章 谁敢说这不是战家的孩子? 果然,战老爷子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一亮! 他放下茶杯,一把拉过站在旁边还有些拘谨的大豆儿,让他站到自己面前。 老爷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大豆儿的脸。 那挺直的鼻梁,那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还有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透出的那股子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老爷子看得入了神,浑身一震,像是透过孩子的脸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突然一拍大腿,激动地感叹出声,声音里带着旁人都能听出的高兴。 “像!真是像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战霆舟身上。 “跟霆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老爷子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刺啦一声,整个宴会厅炸开了锅! 那些窃窃私语再也压不住,嗡地一下,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议论。 “天爷啊!跟战参赞一模一样?这意思是……” “我的乖乖,那这孩子不就是……” “难怪!难怪战家这么痛快就认了这门亲事!什么冲喜,什么可怜她,根本就是亲孙子找上门了!” “那这么说,这个沈知禾当初还没跟那个姓陆的离婚的时候,就跟战参赞……” 后面那半句,说话的女人没敢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鄙夷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不是麻雀飞上枝头,是母凭子贵,带球上位啊! 这出戏,可比样板戏精彩多了! 战霆舟抱着三豆儿,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揣测,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怀里的小丫头被他身上骤然散发的冷气冻得缩了缩脖子,不安地动了动。 他垂下眼,看到女儿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心头那股子无名火,又被一股更复杂的情绪给盖了过去。 至于沈知禾……她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沈知禾当然感受到了男人身上那股子低气压,但她不在乎。 她要的就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个孩子,姓战! 至于她自己的名声? 呵,在能让孩子们挺直腰杆做人的事实面前,那玩意儿算个屁。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乌木拐杖,穿着一身板正旧军装的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从主桌那边走了过来。 是李将军,战老爷子的过命交情。 他走到跟前,一双在战场上磨砺过的眼睛虽然有些浑浊,但依然锐利。他眯着眼,挨个打量了一遍大豆儿和二豆儿,最后目光落在战霆舟怀里的三豆儿身上。 他嘿了一声,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扭头问战老爷子:“老战,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几个小娃娃是……” 来了! 沈知禾心头一跳。 只见战老爷子眼底精光一闪,松开拉着两个孩子的手,站直了身子,中气十足地拍了拍手掌。 “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喧闹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身上。 战老爷子扫视全场,然后弯腰,一手牵起大豆儿,一手拉过二豆儿,把他们带到自己身前。 那边,战霆舟抱着三豆儿,也上前一步,站到了老爷子身侧。 一家五口,就这么整整齐齐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各位亲朋好友!” 老爷子开了口,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今天,是我孙子战霆舟大喜的日子。借着这个好日子,我老头子要向大家宣布一件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从三个孩子脸上爱怜地滑过。 “这三个孩子,大豆儿,二豆儿,三豆儿,”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骄傲,“是我们战家失散在外的血脉!是我战卫国的亲曾孙!是霆舟的,亲生骨肉!” 轰——! 如果说刚才只是议论,那现在,整个大厅就像被投下了一枚炸弹! 哗然声四起! 无数道目光,来来回回地在沈知禾和战霆舟身上刮着。 沈知禾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知道会有这一出,甚至这一出就是她亲手推动的。可当自己真的成为风暴中心时,那股压力还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靠了靠。 就是这轻轻一靠,她的手背,不小心蹭到了男人的手。 还没等她缩回来,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就那么不容分说地伸了过来,将她微微发抖的冰凉手指,整个包裹进了掌心。 沈知禾的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了下来。 主位上,战老爷子可不管底下人怎么想,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高高举起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声音提得更高。 “下个月初一,就是个好日子!这三个孩子,要正式写进我战家的族谱!” 说完,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像两把冰刀,直直地钉在了不远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的苏婉和战明玥母女身上。 “从今往后,谁要是敢在背后对我的曾孙、对我们战家的新媳妇说三道四,嚼舌根子……” 老爷子冷哼一声,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那就是跟我战某人过不去!跟我整个战家,过不去!” 这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几个刚才还想看好戏的军官家属,此刻更是面面相觑,冷汗都下来了,再看向沈知禾的眼神,已经从鄙夷,变成了实打实的敬畏。 能让战老爷子这么护着,这女人,手段通天啊! 一片死寂中,还是李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战老爷子的肩膀上。 “哈哈哈哈!恭喜你啊老战!深藏不露啊你!一下子就得了三个宝贝曾孙,可喜可贺!” 说完,他又转身,重重拍了拍战霆舟的肩膀,挤眉弄眼地低声笑道。 “你小子,可以啊!藏得够深的!” 战霆舟被李将军这没轻没重的一巴掌拍得身子一震,怀里的小丫头都跟着晃了晃。 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李叔,您说笑了。” 第39章 他居然脸红了! 可沈知禾不一样。 她被他牢牢攥着手,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在李将军拍他肩膀的那一刻,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这男人,在紧张? 她下意识地抬眼,视线恰好扫过他的侧脸。 灯光下,他冷毅的下颌线依旧分明,但那截好看的耳朵根子,却红得像是被人用开水烫过。 呵。 沈知禾心里忽然就乐了。 原来是个纸老虎,看着唬人,一戳就破。 还挺……可爱的。 李将军的道贺像是一个开关,宴会厅里压抑的气氛被打破,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那些刚才还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宾客们,此刻都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端着酒杯围了上来。 “哎呀,霆舟,恭喜恭喜!这俩小子,长得真精神!” “可不是嘛!瞧这闺女,跟洋娃娃似的,跟战参赞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战太太真是好福气,又端庄又大方,一看就是会持家的!” 这些话,有几分真心,几分场面,谁也说不清。 但沈知禾是谁? 在沪上名利场里泡大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一手被战霆舟牵着,一手揽着大豆儿和二豆儿,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一一回应。 “谢谢叔叔夸奖。” “阿姨过奖了,您这身衣服真好看。” 三个孩子也出奇地乖巧,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父母身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眼前这些大人。 这一家五口站在一起,男的英俊,女的明艳,孩子可爱,画面和谐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落在角落里某个人的眼里,却比针扎还难受。 战明玥死死攥着手里的杯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怎么也想不通! 凭什么! 那个在筒子楼里被人人喊打的疯女人,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人人艳羡的战太太? 还有那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怎么就成了战家的宝贝疙瘩? 爷爷是疯了吗?! 苏婉悄无声息地挪到女儿身边,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警告:“今天你给我安分点!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你要是再闹,信不信他真把你赶出战家!” “妈!”战明玥不服气地撇嘴,“你就甘心让那个女人……” “闭嘴!”苏婉厉声打断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三个孩子……确实是战家的种。你没看见你爷爷多宝贝他们吗?你现在去闹,就是往枪口上撞!” 母女俩正僵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颠颠地跑了过来。 三豆儿仰着巴掌大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苏婉,怯生生地举起手里一小块用手帕托着的奶油蛋糕。 “奶……奶奶!” 她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把蛋糕往前又递了递。 “给你,吃!” 这一声奶奶,劈得苏婉浑身一僵。 她呆在原地,看着那块奢侈的奶油蛋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战明玥见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扭头就走。 她那个嫌恶的眼神,像一把刀子,直直戳进了三豆儿的心里。 小丫头被她那个样子吓住了,举着蛋糕的小手僵在半空,嘴巴一瘪,眼圈立马就红了,金豆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沈知禾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这边,看到女儿哭了,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走了过来。 她蹲下身,把三豆儿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手帕笨拙地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她的动作实在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生疏,可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却揉进了骨子里。 “怎么了宝贝?跟妈妈说。” “姑……姑姑……凶……”三豆儿抽抽搭搭地,一双小手紧紧攥着沈知禾的衣襟,哭得直打嗝。 沈知禾抱着女儿的手臂一紧,抬眼看向战明玥消失的方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很好,她记下了。 她抱起三豆儿,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乖,不哭。姑姑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凶你的。” “我们三豆儿最大方了,不跟她计较,好不好?妈妈带你去那边吃核桃酥。” 苏婉尴尬地杵在原地,看着沈知禾抱着孩子走远的背影,那女人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她心里头五味杂陈,像打翻了酱油铺子,又酸又涩。 自己好歹是战家的女主人,是战霆舟的亲妈,今天却被一个刚进门的儿媳妇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孙女,当着半个京圈的面,弄得下不来台。 可……可那小丫头刚才仰着脸,奶声奶气喊她奶奶的样子,又确实像个小钩子,在她心上挠了一下。 苏婉捏紧了手心,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宴会厅里推杯换盏,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沈知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三个孩子,悄悄从侧门退了出去。 招待所的休息室里,暖气烧得足。 她总算能松口气,开始手忙脚乱地帮孩子们脱身上那套笔挺却憋闷的小西装。 大豆儿和三豆儿还好,二豆儿那件小马甲的扣子,也不知是怎么设计的,又小又滑,沈知禾憋红了脸,指甲都快抠断了,那粒牛角扣就是不听使唤。 急得她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活儿,比她前世在华尔街跟那帮老狐狸谈几个亿的合同还费劲! “我来吧。” 一道低沉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 沈知禾一抬头,就看见战霆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也没等她反应,迈开长腿就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半蹲下身子。 =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那颗小小的纽扣,只轻轻一旋一勾,扣子啵的一声就开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就在他解开扣子的那一瞬间,他的指背,不经意地擦过了沈知禾的手背。 一股酥麻的电流,从皮肤相触的地方噌地一下就蹿遍了全身,沈知禾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谢谢。” 她触电般地收回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头也跟着垂了下去,压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第40章 孩子们一睡,气氛就变了 战霆舟没作声,沉默地帮二豆儿脱下马甲,又转身利落地给三豆儿换好了她那身藕粉色的新棉袄。 整个休息室里,只听得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气氛安静得有些过分,就在沈知禾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是在说她滴水不漏地应付那些宾客,还是她借着老爷子的势,把三个孩子名正言顺地塞进了战家族谱? 只是这听起来像是上司夸赞下属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沈知禾抿着嘴,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梨涡浅浅。 “应该的。”她一边给大豆儿整理衣领,一边若无其事地回道,“孩子们这么可爱,爷爷又真心疼他们,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拖后腿。” 一句话,把所有功劳都推到了孩子和老爷子身上。 战霆舟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他想起了刚才在宴会厅里。 这个女人,面对那些带着钩子的问题应付得游刃有余,甚至能巧妙地利用宾客的奉承,把话题引到老爷子对孩子们的喜爱上,既堵住了悠悠众口,又给足了战家面子。 不卑不亢,寸步不让。 这哪里像个在乡下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的疯女人? 这脑子,这手段,比他部里那些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年轻人,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 他之前,真是小看她了。 “爸爸!” 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大豆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战霆舟的大腿,献宝似的摊开小手。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温润的、刻着将字的象牙棋子。 “太爷爷给我的!他说,他下次要教我下棋!”孩子仰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崇拜。 战霆舟弯下腰,从孩子手里接过那枚棋子。 象牙的质地被孩子的手心捂得温热,那股暖意似乎也传到了他的心里。 他那张常年紧绷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好。”他伸手,揉了揉大豆儿的脑袋,“要听太爷爷的话。” 沈知禾站在一旁,看着这高大男人和小小男孩的互动,灯光下,他们的侧脸轮廓竟真的有几分说不出的神似。 她心里某个最坚硬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软化几分。 也许…… 这场为了生存和复仇而开始的婚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当一家五口换上舒适的便装,重新出现在宴会厅时,那些还没散去的宾客们,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男人高大冷峻,女人明艳动人,三个孩子穿着崭新的棉衣,乖巧地跟在父母身边。 没有了礼服的束缚和刻意的疏离,他们看起来,真实得…… 真的很像一家人。 那些还想留下来套近乎的宾客,看着这一家五口和谐得插不进针的样子,也只能悻悻地告辞。 宴会厅的喧闹终究还是被关在了门后,招待所的房间里只剩下安宁。 沈知禾坐在床沿边,借着床头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看着床上睡成一团的三个小家伙。 三豆儿的小手还死死攥着她旗袍的一角,睡梦里小嘴还砸吧了两下。大豆儿和二豆儿则是脑袋挨着脑袋,挤在一起,连呼吸的频率都差不多。 她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孩子们睡梦中还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片落叶。 上辈子她还是个连男人手都没牵过的实验室技术宅,整天跟烧杯和数据打交道。谁能想到一睁眼,直接跳过恋爱结婚,附赠三个娃,外加一个冷冰冰的军官老公。 这人生进度条,是坐了火箭吧? “都睡着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像块石头似的,咚地一声砸进这片宁静里。 沈知禾浑身的汗毛都炸了! 她吓得一个激灵,倏地回过头。 这一转,鼻尖几乎是擦着对方坚毅的下巴过去的。 两个人都僵住了。 距离太近了。 近到沈知禾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洗掉了酒气后,只剩下的清冽的烟草味。 战霆舟也定住了。 他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混着她那身大红嫁衣上熏过的若有似无的檀香,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子里钻。 莫名地让他心里头有点发热。 “你……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沈知禾脑子一懵,话不过脑子就冲口而出。 她慌里慌张地往后退,想拉开这要命的距离。 结果脚下却没留神,哐的一声,腰眼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床头柜的边角。 “嘶——” 她疼得整张脸都白了。 战霆舟出于本能,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去扶她。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偏不倚地握住了她的肩膀。 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旗袍料子,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好像能直接烙进她的皮肤里。 沈知禾浑身一颤,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里像是有火花在噼啪作响。 下一秒,又像两个被烫到的刺猬,同时错开了视线。 “抱歉。” 战霆舟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飞快地收回手,紧接着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能把人逼疯的距离。 “我敲过门了。” 他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掩饰。 沈知禾揉着被撞疼的腰眼,只觉得那块皮肤连带着骨头都在叫嚣。 可比起这点疼,更要命的是从耳根一路烧到脖子的热度。 完了,脸肯定红透了。 “没事……”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低着头,视线死死地钉在自己那双绣着并蒂莲的布鞋上,“孩子们……都睡了。” 她不敢抬头,只能拼命找点事做,伸出手去整理旗袍被孩子们睡皱的下摆,指尖却有点不听使唤地发抖。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夜深了,她褪去了白天那身繁复厚重的嫁衣,只穿了一件样式极简的酒红色真丝旗袍。 没有多余的盘扣和刺绣,只凭着那上好的料子和利落的剪裁,就将她那一把不堪一握的纤腰勾勒得淋漓尽致。 昏黄的灯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上去安静又无害。 这跟白天那个在众人面前唇枪舌剑,把一众想看热闹的人怼得哑口无言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到底哪个才是她? 战霆舟喉结滚了滚,强行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落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爷爷他们已经提前回去了。”他刻意清了清嗓子,“我带你……你们回军区大院。” 第41章 他的军装,裹着她的暖 军区大院? 沈知禾愣了一下,脑子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弯来。 对哦,结婚了。 从法律上讲,他们现在是夫妻,是应该住在一起。可这感觉……怎么就那么像临时搭伙的室友,还是最不熟的那种。 她压下心头那点怪异,点点头,“好,但是孩子们的东西有点多……” 那些破破烂烂的行李,也不知道招待所的人收拾了没有。 “已经安排人收拾好了。”战霆舟的视线扫过床上那三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小家伙,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车在楼下等着。” 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沈知禾不再多话,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想把最外侧的三豆儿抱起来。小丫头睡得沉,她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孩子软乎乎的身子捞进怀里,谁知一不小心,扯到了孩子的衣领。 “唔……” 三豆儿被勒得不舒服,在睡梦里哼唧了一声,小眉头立刻皱成了一团。 沈知禾心里一紧,刚想调整姿势,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 “我来。” 战霆舟的声音压得极低,二话不说,直接从她怀里接过了孩子。 沈知禾只觉得怀里一轻,再一眨眼,三豆儿已经稳稳当当地落进了战霆舟的臂弯里。 他的动作熟练得不像话,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屁股,另一只手护着孩子的后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三豆儿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只是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舒服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这……这手法也太专业了吧! 沈知禾彻底看傻了。 她这个当妈的,抱孩子还磕磕绊绊,他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爹,倒像是个带娃老手。 “你拿行李就好。” 战霆舟抱着孩子,侧过身,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沈知禾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和怀里那个小小的奶团子,心里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招待所的走廊寂静无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刚一走出招待所大门,一股夹着寒意的夜风就迎面扑来。 沈知禾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拢了拢旗袍的领口。 七十年代的深秋,昼夜温差大得惊人。 她这点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战霆舟的眼睛。 男人停下脚步,看也没看她,只是空着的那只手,极其利索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笔挺的军装外套的扣子。 下一秒一件还带着他体温和凛冽气息的衣服,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不用……” 沈知禾刚想推辞,拒绝的话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衣服上残留的温度,混着一股子淡淡的烟草味,像一张网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战霆舟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抱着孩子,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停在路灯下的一辆军用吉普车大步走去。 沈知禾拢紧了肩上那件军装外套,男人的体温透过厚实的料子,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蛮横地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宽阔的肩,笔直的背,怀里还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奶团子。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违和的温柔。 这个男人,看着像块捂不热的石头,骨子里,却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吉普车碾过长街,把招待所昏黄的灯光远远甩在身后。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规律的嗡鸣和后座三豆儿均匀的呼吸声。 沈知禾坐在副驾驶,将视线投向窗外。 七十年代的夜晚,没有后世的霓虹闪烁。 宽阔的长安街上,只有几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拉出寂寥的光斑,偶尔能瞥见墙上“抓革命,促生产”的红色大字标语。 “家里有保姆。” 战霆舟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孩子们的事……可能需要你多费心。” 沈知禾转过头,看向他被路灯光影切割得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知道。” 这本来就是她的孩子,她不费心谁费心? 战霆舟没料到她这么平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继续用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工作忙,经常出差,有时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这是在提前打预防针?怕她抱怨独守空房? 沈知禾点点头,表示理解,“放心,孩子们我会照顾好。” 她这副配合的态度,反倒让战霆舟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了几秒,侧头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家里的张嫂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或者……给我办公室打电话。” 这话一出口,沈知禾没忍住,嘴角一下就翘了起来。 “战参赞这是在交代家务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像羽毛,轻轻搔刮在人心尖上。 战霆舟只觉得耳边一热。 路灯的光恰好扫过她的脸,那双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嘴角边那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灵动又狡黠。 白天那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夜里这个安静温婉的女人,现在这个带着点小坏的女人……到底哪个才是她? “咳……” 战霆舟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了滚,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 “只是例行告知。” 例行告知? 这话说得,跟他俩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似的。 沈知禾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灯光昏暗,可她眼神好,清清楚楚地看见,男人那线条冷硬的耳朵尖,已经烧成了一片可疑的绯红。 哟嗬。 她心里乐了。 这个男人,看着一副生人勿近、油盐不进的阎王样,骨子里……居然这么纯情? 沈知禾起了坏心思,身子故意朝他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气息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他的耳廓。 “战参赞,你这么容易害羞啊?”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手背上青筋都蹦了出来。 车头没由来地一歪,差点冲上路边的花坛。 “嗤啦——” 他一脚刹车踩下去,又迅速回正方向盘,车身在路上画出一道难看的小S弯。 “坐好!”男人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一股子压抑的恼意,“别闹。” 第42章 你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沈知禾偷笑出声,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原位,没再撩拨他。 这家伙,比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战霆舟没再开口,车里的气氛却莫名松快下来,原本围绕着两人的疏离感,像是被她刚才那句玩笑话给戳破了。 吉普车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挂着警卫岗的大院门口停下,哨兵检查了证件,利落放行。 车子在一栋灰扑扑的二层小楼前稳稳停住。 战霆舟熄了火,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他转过头,看向副驾驶的女人。 “到了。” 沈知禾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 这就是他们以后要住的地方? 楼是普通的红砖小楼,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和规整。 虽然比不上她前世在沪上的花园洋房,但在这七十年代的京城,能住进这种独门独院的军区小楼,已经是顶天的待遇了。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南向的房间给三豆儿,小姑娘要多晒太阳。 大豆儿和二豆儿一间,得给他们弄张大书桌,以后读书写字用。院子里那片空地,倒是可以开出来种点菜…… 她穿越前是没带过娃,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育儿节目和心理学书籍可没少看,理论知识一套一套的。 战霆舟率先下车,绕到后座,小心翼翼地把已经睡熟的三豆儿抱了出来。 沈知禾也推门下去,拉开后车门,轻轻拍了拍两个儿子。 “大豆儿,二豆儿,醒醒,我们到家了。” 两个小家伙困得东倒西歪,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被沈知禾一手一个牵着,却还是乖巧地跟在大人身后,一步一步挪向那个透出温暖灯光的家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客厅里灯火通明,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褂子、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拘谨的笑。 “首长,您回来了。” 妇人的视线飞快地在沈知禾和三个孩子身上打了个转,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好奇。 “这位……就是太太和小少爷、小小姐吧?” “这是王妈,”战霆舟言简意赅地介绍,“以后家里的饭和打扫,都归她管。” “王妈好。”沈知禾冲她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弯下腰,柔声对两个儿子说,“快,叫王奶奶。” 大豆儿和二豆儿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喊:“王……王奶奶好。” “哎哟!”王妈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笑得褶子都深了,“真乖!俩小少爷真乖!” 她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热情地说:“房间都收拾好了,热水壶里也给你们灌满了热水,太太和少爷们累了一路,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太谢谢您了,王妈。” 沈知禾真心实意地道了谢,这寒天冻地的,一句热水比什么都暖心。 她直起身,转向还抱着三豆儿立在门口的战霆舟,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多年的夫妻。 “你先忙你的吧,我带孩子们上去洗漱睡觉。” 战霆舟“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她熟练地一手牵着一个,领着孩子往楼梯口走去。 王妈凑到战霆舟身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儿喜气。 “首长,太太可真俊,说话也和气。” 她又探头看了看孩子们,真心实意地夸赞。 “这几个孩子,也教得好,真乖。” 战霆舟没说话。 王妈的夸赞像一颗小石子,在他那片结了冰的心湖上,砸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脱下那顶象征着身份与纪律的军帽,挂在门口的黄花梨木衣架上,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脸。 今天这场荒唐又仓促的婚礼,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底下全是涌动的暗流。 他几乎能想象到,明天整个军区大院会传出怎样离谱的闲言碎语。 战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少爷,居然娶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还带了三个拖油瓶。 可怪就怪在,他心里头,竟然半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 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楼上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间或夹杂着孩子们咯咯的笑闹声,还有沈知禾那有点手忙脚乱的指挥声。 “大豆儿!别把水泼到弟弟眼睛里!” “二豆儿!自己搓澡,不许偷懒!” “三豆儿……哎呀我的小祖宗,不许喝洗澡水!” 声音鲜活,带着一股子他从未在这个家里感受过的烟火气。 战霆舟站在楼梯口,听着楼上的动静,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这个家,好像和他过去二十八年里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了。 有生气的家,才叫家。 约莫半个小时后,楼上的喧闹声终于停了,沈知禾揉着发酸的后腰,精疲力尽地从儿童房里带上了门。 伺候三个小祖宗洗澡睡觉,简直比她在前世连赶三周论文还累。 她长舒一口气,刚一转身,差点迎面撞上一堵坚实的墙。 “啊!” 沈知禾吓得魂都快飞了,整个人往后一弹,声音都高了八度。 “你……你站在这儿干嘛?!跟个门神似的,想吓死谁啊!” 走廊的灯光昏暗,只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人影。战霆舟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立在阴影里,手里还端着个白色的搪瓷杯。 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被她那受惊小鹿一样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然后才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孩子们睡了?” 沈知禾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是一杯……茶?还冒着热气。 她伸手接过,温热的触感顺着搪瓷杯壁,熨帖地传到冰凉的掌心。 “嗯,总算睡了,跟打了一仗似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拨开一缕被水汽打湿的乱发。 “我还不太会给小孩子洗澡,手忙脚乱的。”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的袖口湿了大半,几缕黑发凌乱地粘在白皙的脖颈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可眼神却亮晶晶的。 他的目光往下,忽然定住。 在她细巧的锁骨上方,还沾着一小片白色的……肥皂泡。 在灯光下,像一小片顽皮的雪花。 鬼使神差地,战霆舟伸出了手。 沈知禾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茶,冷不丁感觉一个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肩头。 那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皮肤窜到了心尖。 她倏地抬起头。 “慢慢来。” 男人的声音很轻,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和。 “你会是个好母亲。” 第43章 新婚之夜面临的重大问题 这句突如其来的肯定,让沈知禾的心头一颤。 从穿越过来,她面对的不是鄙夷,就是算计,所有人都当她是个疯子,是个累赘。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郑重的语气,肯定她的存在。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走廊的灯光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流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柔和。 这跟初见时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阎王,简直判若两人。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这么被猝不及防地戳了一下。 “……谢谢。” 她低声说,为了掩饰那点不自在,赶紧低头喝了一大口热茶。 醇香浓厚的液体滑入喉咙,熨帖了整个胃。 她抬起脸,由衷地回了一句:“你也会是个好父亲。”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战霆舟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嘴唇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眼神,怎么说呢? 有点烫。 沈知禾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战霆舟的呼吸瞬间一滞。 他飞快地错开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秒就会被灼伤。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带他们去见老爷子。”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下了楼。 沈知禾还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这人,怎么回事?说翻脸就翻脸? 战霆舟快步走下楼梯,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她刚才仰着脸的样子。 嘴角被茶水浸的水润,偏偏那双眼睛还清澈明亮,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也会是个好父亲”。 那画面,真是……又纯又欲,还带着点滑稽。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他敢打赌,要是他刚才把这事说出来,面前这个女人绝对会当场炸毛,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场面,战霆舟竟然觉得那会非常有意思。 而楼上,还一头雾水的沈知禾,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点不对劲来。 等等! 她端着杯子的手突然一抖,里面的茶水差点就这么洒出来。 她刚才在想什么?想他为什么跑了? 她怎么会忽略掉一个如此致命的、关乎身家性命的根本问题! 她和战霆舟,现在是去街道盖了章、领了证的合法夫妻! 夫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晚上要睡一个屋,一张床! 而且他刚才说会当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那是不是也包括……履行夫妻义务?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沈知禾从头皮到脚底板,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抗拒! 虽然这具身体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可她沈知禾的灵魂,骨子里可是个连男人手都没正经牵过的黄花大闺女!跟一个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男人同床共枕? 不行!绝对不行! “我……我去看看孩子们!”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往后连退三步,后腰差点撞上走廊尽头摆着的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他们刚换了地方,晚上睡觉肯定不踏实,我得守着!” 楼下刚站定的战霆舟,皱着眉看她那副活像见了鬼的模样,一时半会儿竟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他们已经睡熟了。” “那……那我就在儿童房打个地铺!” 沈知禾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破慌乱。 “对,就这么定了!明天让王妈再找人加张小床就行!”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挪到了儿童房门口,手都搭在了门把手上。 看着她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战霆舟要是再不明白她在躲什么,那他这二十八年就白活了。 这女人……是在怕他?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战霆舟那张素来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可那通红的耳根却彻底出卖了他。 就在这尴尬快要溢出屏幕的时候,一道救星般的声音从楼梯口冒了出来。 “太太,首长,主卧的床铺都给您二位收拾好了。” 王妈擦着手,笑眯眯地探出头来。 “热水也都给备下了,您二位忙了一天,也早点……” “王妈!” 战霆舟打断她,声音比平时至少高了半度。 “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没事了。” 王妈让他这嗓门喊得一哆嗦。她眼神在楼上楼下打了个转儿,目光先落在首长通红的耳根上,再挪到楼上恨不得钻进门缝里的新太太身上,人老成精,一下就明白了。 她嘴上咧开个了然的笑,麻利地应了声“好嘞”,转身就下了楼。 脚步声一消失,楼里就彻底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彼此不太平稳的呼吸。 沈知禾把手里的搪瓷杯攥得死紧,脸颊一阵阵地发烫。 楼梯口的灯光把战霆舟的影子拉得老长,战霆舟喉结滚了滚,清了下嗓子,声音听着有点干。 “沈同志……” 他才刚开了个头。 “我去睡沙发!”沈知禾的声音又快又急,抢着喊了出来。 空气凝固了足有三秒。 战霆舟拧成一个疙瘩的眉头,此刻皱得更紧了,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人,心里头一次涌上一股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沙发? 这栋楼里,除了他们住的这层,楼下还有王妈和勤务员的房间。她一个新来的战太太,跑去睡楼下客厅的沙发? 明天天一亮,这大院里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说他战霆舟,新婚之夜就把老婆赶去睡沙发? “我们虽然是合法夫妻……” 他一开口,嗓音比刚才呵斥王妈时还要干涩。 夫妻两个字像带着电,瞬间就让两个人浑身一麻。 沈知禾的头埋得更低了,战霆舟也几乎是同时错开了视线,眼神飘向了别处。 沈知禾偷偷抬起眼皮,余光那么一扫,差点没绷住。 这男人…… 这个刚才还一脸冷峻,气场强大到能冻死人的战家少爷,此刻那耳根子红得,简直像是被人拿开水烫过一样,都要滴出血来了! 跟供销社里卖的最新鲜的猪肝一个色儿! 原来他也会不好意思? 这个发现,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开了沈知禾心头最紧张的那根弦。 战霆舟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只是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睛。 “但这也是协议婚姻。” 他的声音僵硬得像块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冻肉。 “我……我不会对你做任何逾越的事。你……你放心。” 第44章 总算说开了 这句话一出口,沈知禾紧绷了一晚上的肩膀,终于塌了下来。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把话说开了。 “那……今晚怎么安排?” 战霆舟沉吟片刻,目光在楼上的几个房间门扫过。 “明天,我让人把客房收拾出来给你。” “好!” 沈知禾点头如捣蒜。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实在太明显了,赶紧清了清嗓子,试图找补回来。 “我、我是说……这样安排,很合理。” 此地无银三百两。 战霆舟没说话,只是那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那台老式摆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 尴尬得能在这水泥地上当场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沈知禾死死盯着自己的布鞋鞋尖,恨不得能用脚指头在地上抠出个地洞钻进去。 战霆舟则板着脸,目不斜视地盯着墙上的挂钟,那专注的模样,仿佛上面刻着什么重要的作战指令。 “那……晚安。” 沈知禾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快要令人窒息的沉默了,她低低说了一句,转身就想往儿童房里钻。 “等等。” 战霆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知禾的脚步一顿,后背僵直。 不是吧?又变卦了? 她慢慢转过身,就看见战霆舟抬手指了指主卧的方向,“你睡主卧。” “啊?”沈知禾下意识就要拒绝,“不用不……” “孩子们半夜可能会醒。”战霆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理由找得滴水不漏,“你睡主卧,就在他们隔壁,方便照顾。” “我……我睡书房就行。”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让沈知禾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那双漆黑又坦荡的眸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好吧。” 战霆舟也松了口气,转身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又停住了脚步。 “对了……” “嗯?”沈知禾抬头看他。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了她一直捧在手里的搪瓷杯上。 “茶要凉了。” 沈知禾这才“啊”了一声,低头看着那杯已经不怎么冒热气的热茶。 为了掩饰尴尬,她想都没想,仰头就是一大口! 结果因为喝得太猛,喉咙口一岔气—— “噗——咳咳!咳咳咳咳!” 她被呛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眼泪都飙了出来。 而楼梯口的战霆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张一贯冷峻的脸上,非常清晰地浮现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战霆舟下意识朝前迈了一大步,手都抬了起来,想帮她拍拍背顺顺气。 可手伸到半空,硬生生刹在那儿。 伸出去,不合适。 收回来,又显得太冷漠。 他就这么僵着,一只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咳咳……没、没事!”沈知禾咳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一边咳一边拼命朝他摆手,眼泪花都出来了,“咳……你去休息吧!真没事!” 再待下去,她就要原地尴尬到爆炸了! 听到她的话,战霆舟收回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攥了攥拳,又松开。 最后,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晚安。” 说完,他像是逃一样,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 只是那从耳根一路蔓延到后颈的红晕,把他那点故作镇定的伪装,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咔哒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了。 沈知禾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轻手轻脚地溜进主卧,反手将门关上,后背立刻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老天爷。 这个年代的婚恋观,跟她上辈子活的二十一世纪,简直是两个世界。 她真怕这个战霆舟是个脑筋转不过弯的,非要跟她履行什么夫妻义务。 幸好他不是。 心跳渐渐平复,她这才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主卧的布置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朴,完全不像一个显赫人家的主卧。 一张一米八的木板双人床,一个刷着棕漆的对开门大衣柜,还有一张带着镜子的梳妆台,仅此而已。 可就是那张床上,铺着的一床崭新的大红色龙凤呈祥喜被,刺得沈知禾的脸唰一下,又热了起来。 这颜色,太有冲击力了。 她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梳妆台上,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指尖碰了碰那带着硬挺浆洗感的被面。 一转头,她注意到床头柜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木质相框。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 一个穿着一身笔挺旧军装、肩上扛着星徽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也穿着一身迷你版的军装,小腰板挺得笔直,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严肃又沉静,活像个小老头。 沈知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小面瘫,不用问,一看就是战霆舟! 原来他从小就是这副德性! 这个发现,让战霆舟那个冷峻疏离的形象,在她心里头一次生动了起来。 她正准备起身去洗漱,儿童房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动静。 沈知禾心里一紧,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推开门,果然看见三豆儿小小的身子正坐在床上,用小拳头揉着惺忪的睡眼。 “妈妈……”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喊,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三豆儿……想喝水……” “哎,妈妈在!” 沈知禾赶紧过去,手忙脚乱地想找水杯。 她对这个家还完全不熟,昏暗的光线下,她四处摸索,脚下一个不留神,重重踢在了床边的一条矮脚凳上!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同一时间,隔壁书房的门豁地一下就开了! 战霆舟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棉背心和一条军绿色的长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紧张。 “怎么了?”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脱了外衣准备睡觉,露出的两条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结实,充满了力量感。 “三豆儿要喝水……”沈知禾举着个空空如也的搪瓷杯子,尴尬得脚指头都快抠紧了,“我……我不知道水壶在哪儿……” 第45章 谁都没睡好 战霆舟的视线在三豆儿身上停了一秒,然后落在她窘迫的脸上。 他二话不说转过身,转身下了楼。 没一会儿,他就端着一杯水上来了,还用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温度。 三豆儿迷迷糊糊地被沈知禾扶着,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精光,然后小嘴一咂,脑袋一歪,倒在枕头上又睡着了。 孩子睡得又沉又香,小胸脯一起一伏,很有规律。 战霆舟看着,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熟练地把三豆儿滑下去的薄被往上拉了拉,又轻轻掖好了两个小小的被角。 他的动作很轻,很稳。 这个男人…… 沈知禾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明明可以是个好父亲的。 可他偏偏不认。 明明长得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三个孩子,他却说是别人的。 这种认知上的错位,让她觉得有些荒唐,又有些……心酸。 “水壶在楼下厨房的柜子里。” 男人低沉的嗓音,压得极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孩子们的搪瓷杯子,放在第二个抽屉里,以后就知道了。” “嗯。”沈知禾点点头,捏了捏手里的空杯子,“谢谢。” 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抬眼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你……很会照顾孩子。” 战霆舟掖被角的动作,就那么停住了。 他缓缓直起身,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部队里带过新兵,都差不多。” 又是这样。 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把一切温情都推得远远的。 好像只要他不说不认,他和这三个孩子之间那点血脉相连的证据,就真的不存在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在昏暗的儿童房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静得,只能听见大豆儿和二豆儿均匀的呼吸声。 半晌,还是战霆舟先败下阵来。 他像是斟酌了很久,才有些踟躇地,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晚安。” 说完,他便转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那扇被轻轻带上的房门,沈知禾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硬冰冷。 他的心,也许比她想的,要更软一些。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三豆儿温热的小脸蛋,然后才起身蹑手蹑脚地关上了儿童房的门。 回到那间红得晃眼的主卧,沈知禾整往那张崭新的大床上一躺。 陌生的床板有些硬,硌得她骨头疼。 她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头顶光秃秃的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老天爷。 一个多月前,她还是沪上人人羡慕的沈家大小姐,开跑车,喝香槟,活得光芒万丈。 一个多月后,她成了这个陌生年代里,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疯女人,还成了三个孩子的妈,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军区大院里有名无实的战太太。 这身份转换的速度,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不过…… 她侧过头,看向窗外朦胧的月光。 至少,孩子们以后不用再跟着她挨饿受冻,担惊受怕了。 她也不用再为了下一顿饭在哪儿,跟人撕破脸皮,拼个你死我活。 至于她和战霆舟…… 这段从天而降的革命婚姻,还能怎么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知禾翻了个身,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鼻尖立刻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她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书房里,那个本该安睡的男人,同样辗转难眠。 战霆舟没有开灯,他就那么靠在窗边,任由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 一个妻子。 三个孩子。 一个家。 这些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关系的东西,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全都砸到了他的头上。 这个新婚之夜,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谁都没能睡好。 天刚蒙蒙亮,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还是灰扑扑的。 沈知禾是被一种小猫似的哼唧声给弄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就看到床边扒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三豆儿正努力地踮着脚尖,小胖手扒拉着她身上的薄被,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瞅着她。 “妈妈……饿饿……” 话音刚落,小家伙的肚子就特别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 饿? 沈知禾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 坏了,睡过头了! 在这个家里,她现在可不只是沈知禾,她还是三个孩子的妈! 她蹭地一下就想坐起来,动作太猛,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被睡得乱七八糟,有几根不巧压在了身下,这么一扯,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她疼得龇牙咧嘴。 “别急。” 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沈知禾动作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道缝,战霆舟就站在门口,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挺括的白衬衫和军绿色的长裤,腰间系着皮带,衬得他腰是腰,腿是腿,宽肩窄腰,身形好得不像话。 这家伙,是魔鬼吗?起这么早? 还是说,他一晚上根本就没睡? 沈知禾脑子里念头刚闪过,就想开口说话,却见战霆舟的视线在她脸上一掠而过,随即飞快地移开了。 他别开眼,看着墙上的挂画,可那泛红的耳根子,却把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嗯? 沈知禾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睡觉不老实,睡裙的领口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细腻的锁骨。 虽然什么都没露,但在风气保守的七十年代,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她的脸轰地一下就热了,手忙脚乱地把领口拉好。 真是要命! “王妈准备了早饭。”战霆舟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说着还将一个搪瓷杯递过来,“先喝点水。” 杯子里是温热的开水,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沈知禾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满心都是自己刚才的窘态,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她伸手去接杯子,“谢谢……” 就在她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战霆舟也正要松手。 两人的指尖,就这么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 男人的指腹干燥温热,带着薄薄的茧,触感清晰得像是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指尖一路窜到了她的心脏。 第46章 新婚第二天的刁难 “哐当!” 没人拿稳的搪瓷杯在半空中一歪,里面的热水眼看就要洒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战霆舟的大手快如闪电,一把就扣住了杯子,也顺势将她未来得及完全缩回去的手,稳稳地罩在了掌心之下。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沈知禾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极淡的肥皂味。 她不自在地别过脸,挣开他的手。 “谢……谢谢……孩子们都起了吗?” 战霆舟也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嗯,在楼下吃早饭。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要去给爸妈敬茶。” 敬茶? 沈知禾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这才想起来,按照老规矩,新媳妇过门第一天,是要给公婆敬茶的。 代表着,她和战霆舟这段革命婚姻,要在整个战家面前,板上钉钉了。 她放下茶杯,掀开被子就想下床,“我马上好!” 看着她手忙脚乱,战霆舟紧绷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下。 “不急。” 他弯腰,轻松地将还扒在床边的三豆儿一把抱了起来,小丫头顺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先带他们下去。” 等沈知禾胡乱洗漱完,套上自己那身半旧的蓝色布拉吉下楼时,饭厅里已经是一片小米粥的香甜气味。 三个孩子排排坐在长条餐桌边,一人面前一碗温热的小米粥,一个小花卷,还有一个白煮蛋,正吃得不亦乐乎。 战霆舟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正在给嘴角沾满粥渍的二豆儿擦脸。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力道却放得极轻,眉眼间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这画面,和谐得有些不真实。 好像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沈知禾的心,又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轻地撞了一下。 她走过去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手帕,“我来吧。” 王妈端着一碟咸菜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把咸菜放下,转身又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走了过来。 “太太,这是给您准备的敬茶衣服,您快去换上吧。” 那是一件崭新的酒红色暗纹旗袍,料子是时下顶好的,盘扣精致,做工考究,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知禾道了谢,上楼换上,不大不小,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段。 她心里有些纳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疑惑地问跟上来的王妈:“王妈,这衣服……怎么会这么合身?” 王妈笑眯眯地,语气中还夹杂着调笑。 “是首长昨晚半夜里打电话,特意交代人连夜准备的。” 一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在沈知禾的心湖中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个男人…… 这个看起来冷得像块冰居然会半夜打电话,就为了一件敬茶的旗袍? 他明明可以不管的,反正丢的也是她的脸。 可他偏偏就管了,还管得这么细致,这么周到。 沈知禾心头那点紧张,莫名其妙地就散去了大。 她抬起眼,下意识地想在战霆舟脸上寻找些什么。 结果那家伙根本没看她。 他正低着头,假装特别专注地在给大豆儿整理衬衫的小领子,动作一丝不苟,仿佛那领子上有什么国家机密。 可他那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的颜色,却把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原来是个纸老虎。 沈知禾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底那点暖意,又添了几分趣味。 这点暖意还没彻底散去,一家五口人已经坐上了军区派来的大红旗,驶向了长安街深处那座戒备森严的战家老宅。 车子停稳,沈知禾牵着三豆儿的手下车,入眼便是一座气派的苏式建筑,青砖红瓦,门口还站着警卫员。 这阵仗,比她想象得还要大。 客厅里,气氛比外头的冬日还凝重,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战卫国和苏婉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旁边的小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穿着时髦的布拉达呢料大衣,烫着一头俏丽的卷发,正是战霆舟的妹妹,战明玥,瞧着她撇嘴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 好家伙,鸿门宴啊。 战霆舟像是没感觉到这股低气压,他把二豆儿从怀里放下,牵着他的手走到客厅中央。 “爸,妈。我带知禾和孩子们来给你们敬茶。” 沈知禾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走上前,从王妈准备好的托盘里端起一杯热茶。 她走到战卫国面前,微微躬身,双手将茶杯奉上。 “爸,请喝茶。” 战卫国的目光,像把刀子,在她脸上刮了一遍,又落到她身后那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萝卜头身上。 三个小家伙被她教得很好,并排站着,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乖巧得不行。 战卫国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茶杯。 “嗯。” 只一声,算是应了。 沈知禾心里松了口气,端起另一杯茶,转向了真正的硬骨头——她的婆婆,苏婉。 “妈,请喝茶。” 苏婉没动。 她就那么端坐着,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面前的沈知禾和那杯热茶都是空气。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这摆明了就是下马威。 沈知禾举着茶杯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妈。” 战霆舟开了口,“茶要凉了。” 苏婉这才像是刚看见她似的,慢吞吞地抬起眼皮,极不情愿地伸出手,用指尖捏住了茶杯,敷衍地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就重重地放在了手边的茶几上。 她抬眼,视线落在沈知禾身上。 “听说,你以前是在乡下长大的?” 沈知禾稳住心神,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妈。” “哼。”苏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三个孩子,“难怪……” 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 说她可以,说她的孩子,不行! 她正要开口反击,一个软乎乎的小身体突然从她身后冲了出去。 “奶奶!抱抱!” 三豆儿张开小胳膊,一把就抱住了苏婉的大腿,仰着那张甜得能掐出蜜来的小脸,奶声奶气地撒娇。 第47章 入了族谱 苏婉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低头看着腿边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团子,想推开,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有样学样,说得就是二豆儿。 他一看妹妹得手,立马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战卫国面前,手脚并用地就往他膝盖上爬。 “爷爷!爷爷吃糖!”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被捂得有点软的大白兔奶糖,献宝似的举到战卫国嘴边。 刚才还一脸严肃的战卫国,彻底破功了。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快要从腿上滑下去的小孙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嘴里只会说:“这……这……” “哈哈哈哈!” 一直坐在上首,没说话的战家老爷子,此刻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好!好啊!这才像个家!有孩子,就是热闹!” 眼看气氛就要被两个小家伙给盘活了,旁边的战明玥不甘心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呵,不愧是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就是有手段,知道怎么从小就教孩子收买人心。” 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一收,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明玥!胡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知禾身上,看她要如何应对这尖锐的难堪。 沈知禾却笑了。 她没理会任何人,只是蹲下身,温柔地替孩子们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她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看向战明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孩子们亲近长辈,不过是血脉天性。” “倒是有些人,心是黑的,看什么都是脏的。连小孩子一片赤诚之心,都容不下。” 沈知禾这一句,让客厅里一下就安静了。 战明玥脸上那点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你……你说谁心是黑的!你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敢这么跟我说话?!” 话音未落,上首的战老爷子已经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 “都给我住口!” “像什么样子!当着孩子的面吵吵嚷嚷,我们战家的家风就是这样的吗!” 战明玥被老爷子一吼,满腔的怒火顿时像被一盆冷水浇灭,只能愤愤不平地坐了回去,死死地瞪着沈知禾,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家庭战争,被老爷子强行压了下去。 战卫国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僵局。他的目光从三个孩子身上扫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咳……既然这三个孩子,已经确认是我们战家的血脉,那这名字,就不能再这么随便了。” “大豆儿、二豆儿、三豆儿,这叫的都是什么!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话一出,刚刚还一脸威严的战老爷子,眼睛都亮了! “对对对!卫国说得对!我们战家的子孙,怎么能没个正经名字!得按族谱来!” 老人家像是找到了天大的乐趣,立马来了精神,兴奋地朝着候在一旁的王妈招手。 “王妈,快!去我书房,把那本最厚的红木盒子拿来!还有我的老花镜和字典!” 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起名字这件大事上。 这是在……宣示主权?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给她下马威失败,就开始从孩子身上找突破口了。 也好。 她要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下意识地抬眼,向了站在一旁的战霆舟。 战霆舟接收到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他的支持,沈知禾才放下心来,柔声对着老爷子开口。 “都听爷爷的安排。” “诶!好!” 老爷子见她如此乖觉,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很快,一本厚重得像砖头的家族谱牒被呈了上来。老爷子郑重地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战家这一辈,是从云字辈……” 他抬起头,目光慈爱地在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脸上来回打量。 “嗯……这老大,眉眼间有霆舟的影子,看着就沉稳,以后是个能担事的。就叫……云铮吧。金戈铁马,铮铮铁骨。” 战云铮。 沈知禾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只觉得这名字大气又响亮,配她家大儿子正好。 她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大豆儿的头。 “云铮,喜欢爷爷给你取的新名字吗?” 大豆儿,不,现在该叫战云铮了。他仰起小脸,看着沈知禾,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战老爷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喜欢!” “哈哈哈,好!” 老爷子又把目光转向了活泼好动的二豆儿,这小家伙正好奇地抠着太师椅上的雕花。 “这老二,一看就机灵。就叫云锐吧。锐意进取,锋芒毕露。”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抱着苏婉大腿不撒手,还在咯咯笑的小团子身上。老爷子眼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他伸手捏了捏三豆儿软乎乎的小脸蛋。 “这小丫头,灵动可爱,像个小太阳。就叫……云筱吧。筱字,意为小竹,有节气,又秀美。” 战云铮,战云锐,战云筱。 “云铮,云锐,云筱。” 沈知禾挨个叫着孩子们的新名字,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三个小家伙瞬间就接受了新的身份,兴奋地围着她,叽叽喳喳地喊着。 “妈妈,我是云铮!” “妈妈,我是云锐!” “妈妈,我是筱筱呀!”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温暖得有些不真实的一幕。 他那颗因为旧伤而冰封多年的心,仿佛被这几个小家伙的笑声,给硬生生捂出了暖气。 他走到沈知禾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名字,取得不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特有的清冽,像冬日里化开的雪水,干净又好听。 沈知禾闻声抬头,正好撞进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一秒。 两人又像触电一般,同时错开了视线。沈知禾感觉脸颊有些发烫,而战霆舟那刚褪下红晕的耳朵,又悄悄地红了。 眼看着这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和谐得仿佛插不进任何人,一直冷着脸的苏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精心守护的领地被外人轻而易举地侵占了。 “既然入了族谱,正式成了战家的孩子,那这以后的教育,也得按我们战家的规矩来!” 第48章 越想越气 沈知禾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一凛。 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 她将三个孩子护到身后,直视着苏婉,声音平静无波,“那依照妈的意思是?” 苏婉抬了抬下巴,摆出当家主母的姿态,理直气壮地宣布。 “当然是送寄宿学校!我们战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从小就接受最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丢进部队大院里,才能磨练出真正的血性!” “不行。” 沈知禾的声音不大,直接斩断了她那理所当然的话。 “他们才五岁,吃什么苦,磨练什么血性?这个年纪的孩子,唯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 这是她作为母亲的底线,谁也别想碰。 苏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弧。 “你懂什么?我们战家的孩子,生来就不是享福的!你一个乡下……” “妈。” 一道清冽的男声打断了她。 战霆舟走到沈知禾身侧,“孩子们的教育,我和知禾会负责。”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愕然地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这家伙……竟然会帮她说话? 他不是巴不得跟她和孩子们撇清关系吗?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战霆舟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眼角的余光扫了过来,与她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一瞬。 仅仅一秒,他就迅速地移开了目光,耳根处那点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沈知禾张了张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好了好了!” 眼看儿媳和孙子子就要顶撞起来,战老爷子终于发话了,他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给这场争执画上了句号。 “孩子还这么小,送什么寄宿学校!胡闹!” 老爷子瞪了苏婉一眼,然后看向那三个眼巴巴瞅着他的小家伙,脸上的威严瞬间化成了宠溺。 “就先在身边养着!等过两年该上学了,再找个好点的私塾!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爷子一锤定音,苏婉就算心里再不甘,也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从战家老宅出来时,气氛总算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就在沈知禾牵着云铮和云锐准备上车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战云筱,却突然挣脱了王妈的手。 小团子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回到了苏婉面前。 苏婉正沉着脸,冷不防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冲到了跟前,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奶奶!” 战云筱仰起那张酷似沈知禾的小脸,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孺慕,她费力地从自己兜兜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颗被手心捂得有点化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捧到苏婉面前。 “这个,给你吃!甜的!” 苏婉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低头看着那只肉乎乎的小手上躺着的、包着简陋糖纸的糖果,又抬头看看小孙女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这一辈子,收到的珍贵礼物不计其数,却从没一样,像这颗廉价的水果糖,烫得她心口发慌。 沈知禾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看吧,再冷硬的一颗心,也抵不过孩子最纯粹的善意。 她并不知道,她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战霆舟站在她的身后,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带着浅笑的温柔侧脸上,又扫过那三个围着她的孩子,眼神里翻涌着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 活泼的战云锐最先忍不住,他趴在沈知禾的肩头,小声又好奇地问。 “妈妈,我们以后……就叫云铮,云锐,和云筱了吗?” “是啊。” 沈知禾伸手,温柔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小领结,“喜欢爷爷取的新名字吗?” “喜欢!” 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声音响亮又欢快。 这温暖又热闹的一幕,让战霆舟那颗常年冰封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他看着沈知禾被孩子们簇拥着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明天,我带你们去照相馆。” 他的声音依然是平铺直叙的调子,没什么起伏。 沈知禾又是一愣,惊讶地看向他,“照相馆?” 这个年代,照相可是件大事。 “嗯。” 战霆舟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三个孩子兴奋的小脸上。 “拍张全家福。” 全家福。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咚的一下砸进了沈知禾的心湖,荡开一圈又一圈滚烫的涟漪。 热气轰地一下冲上脸颊,她赶紧低下头,用整理孩子衣服的动作来掩饰自己泛红的脸。 “……好。” “噢耶!要照相啦!” “可以拍得跟妈妈一样好看吗?” “我要站在妈妈旁边!” 三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 沈知禾听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就软了下去。 也许……这个完全陌生的年代,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车厢里那其乐融融的氛围,却像一根根尖锐的刺,透过车窗,扎进了另一个女人的眼睛里。 战静姝就站在老宅的门廊下,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五口,脸上的表情几乎要结成冰。 照相? 还是全家福? 在这个物资贫乏,连买块布都要布票的年代,普通人家一年到头都未必舍得进一次照相馆! 战霆舟倒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要带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乡下女人和三个野种去照相! 凭什么?!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窜上了她的心头,她狠狠地剜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丈夫,林致远。 这个窝囊废! 在部队里混了这么多年,连战霆舟的脚后跟都摸不着! 她战静姝,堂堂战家大小姐,结婚八年,肚子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倒好,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还要骑到她的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战静姝越想越气,胸口堵得慌,连带着看谁都不顺眼。 她转身走回客厅,看见苏婉还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呵,真是好大的排场。” 战静姝一屁股坐下,阴阳怪气地开了口,眼睛斜睨着刚被王妈领着进屋,正准备吃点心的沈知禾母子四人。 “照个相而已,就要全家出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首长夫人出巡呢。” 第49章 有些事,强求不来 沈知禾正拿着一块手帕,低头温柔地帮战云筱擦掉嘴角的饼干屑,听到这话,她手上的动作顿也未顿。 直到帮小女儿擦干净了小嘴,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战静姝。 “姐姐说笑了。” “看来是姐夫不够努力,”沈知禾的目光轻轻扫过旁边一脸尴尬的林致远,“不然,姐姐怎么会连照相馆都去不了呢?” 这话,一语双关。 林致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战静姝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你!” “静姝!” 坐在主位上的战老爷子脸色一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威严的目光扫了过来,“像什么样子!” 林致远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妻子的胳膊,“静姝,你少说两句……” “你给我滚开!” 战静姝一把甩开丈夫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爷爷!您听听!您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她这是在咒我!” 面对战静姝的暴怒,沈知禾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索性不去看气得发抖的战静姝,转而望向了手握裁决权的战老爷子,眼神真诚又恳切。 “爷爷,我没旁的意思。” “我就是想着,姐姐和姐夫结婚这么些年,感情一直挺好的,是该多拍点照片,留个念想。这日子过得快,一晃就过去了。” 战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瞅了瞅身边扒着他膝盖,正眼巴巴望着他的三个玉雪可爱的曾孙,又抬眼去看那个一碰就着,毫无长姐风范的孙女。 他把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搁,算是给这事儿定了音。 “知禾这话,说的在理。” 随即她又把眼一瞪,看向自家孙女。 “你也是!都多大的人了,这脾气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没事多跟你弟妹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说话做事的!” 老爷子这话一出,等于是把战静姝的脸面扯下来,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战静姝气得浑身都在打摆子,那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把她憋死过去。 可她不敢顶撞老爷子。 在这个家里,老爷子就是天。 她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把那满腔的恨意和屈辱硬生生咽下去,在林致远用力的拉扯下,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沈知禾! 你等着! 客厅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老爷子像是没看见一样。 他笑眯眯地把脸转向沈知禾,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透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慈爱。 “丫头啊,刚来家里,住得还习惯吗?” 沈知禾稳稳当当放下手里的小茶杯,姿态优雅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挺好的,爷爷。王妈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孩子们也适应得快。” 她说着,眼波一转,轻轻落在了身旁那个沉默如山的男人身上,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嗔。 “就是……霆舟他工作太忙了,想见他一面都难。” “咳……咳咳!” 战霆舟正端着茶杯喝水,一口水刚进嘴,差点原封不动地喷出来! 这女人! 她又在搞什么鬼?! 他放下茶杯,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扫向沈知禾。 结果,只对上了一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睛,战霆舟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愣是没发作出来。 “哈哈哈哈!” 主位上的战老爷子瞧见小夫妻俩这眉眼官司,乐得开怀大笑,手掌重重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小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一工作起来就不要命!整个一工作狂!” “知禾啊,你放心!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不回家,你就跟爷爷说!爷爷给你做主!” “谢谢爷爷。” 沈知禾甜甜一笑,那笑容像是浸了蜜,能一直甜到人心里去。 她顺手拿起茶壶,给老爷子续上热茶。 “不过爷爷您放心,霆舟虽然忙,可对孩子们是真好。您看,云铮他们几个,可喜欢爸爸了。” 话音刚落,大豆儿战云铮立刻配合地抬起头,对着战霆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二豆儿战云锐更是个小机灵鬼,嘴里还嚼着饼干,就含糊不清地喊:“爸爸好!” 最绝的还是三豆儿战云筱。 小姑娘像个炮弹一样,从沈知禾身边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直接扑进了战霆舟的怀里,用她那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大声宣布。 “爸爸最好啦!” 战霆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生硬地接住小女儿,那宽大的手掌在她小小的背上笨拙地拍了拍。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可这一幕落在战老爷子眼里,却胜过千言万语。 老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看着曾孙女和孙子这亲昵的模样,眼里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对战静姝来说,简直比拿刀子剜她的心还难受。 “呵。” 战静姝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弟妹这张嘴,可真是抹了蜜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难怪能把爷爷哄得这么开心。” 沈知禾头都没抬,正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帕,给战云锐擦掉嘴角的饼干渣。 “姐姐过奖了。” “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向来都只说实话。” 她顿了顿,抬起眼帘,目光意有所指地,缓缓扫过战静姝那平坦的小腹。 “毕竟……” “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这一句话,比刚才那句“姐夫不够努力”还要狠! 战静姝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沈知禾的鼻子,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沈知禾你这个贱……” “够了!” 一直沉默的战卫国终于忍无可忍,沉着脸一声怒喝,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客厅里。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林致远也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地从身后抱住自己的妻子,哀求道:“静姝!你冷静点!爸看着呢!” 眼看女儿又要失控,苏婉也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静姝!坐下!听你爸的!” 她先是呵斥了女儿一句,随即转向沈知禾,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知禾啊,你……你也别往心里去。” “静姝她就是这个脾气,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 第50章 总算有点夫妻的样子了 没什么坏心眼? 呵,这话她自己信吗?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半点不显。 “妈,我明白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这么幸运,一下子就有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这一句话,比直接骂人还诛心! 这不就是在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吗?! “你——!” 战静姝刚被林致远按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窜上了天灵盖! 她刚要挣开丈夫的手再次扑上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却一下挡在了沈知禾面前。 是二豆儿,战云锐! 小家伙才到沈知禾的腰,却把妈妈护得严严实实。 “姑姑坏!不许你凶我妈妈!” 战静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看着面前这个还没她腿高的小不点,愣了一下。 “呵,小崽子,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战云锐虽然才五岁,胆子却一点不小,更不怕她这张臭脸。 他把小胸膛挺得笔直,学着平时在外面看到的大人的样子,字正腔圆地反驳: “妈妈说了,欺负别人的人,最没出息!姑姑你就是没出息!” 这小崽子居然敢骂她没出息! 跟那个贱人妈一个德行! 战静姝气得浑身都在抖,理智彻底崩断,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朝着战云锐那张粉嫩的小脸蛋扇了过去! “静姝!” 主位上的战老爷子一声怒喝,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战静姝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扭过头,满眼都是委屈。 “爷爷!您听听!您听听这小崽子说的是什么话!” “小孩子懂什么?” 战老爷子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伸手把还挺着小胸膛的战云锐拉到了自己身边,慈爱地摸了摸曾孙的头。 他的视线转向战静姝,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倒是你,一把年纪了,当姑姑的,还要跟个五岁的侄子计较,像什么样子!” 战云锐躲在老爷子宽大的怀里,安全感爆棚。 他探出个小脑袋,对着脸色铁青的战静姝,理直气壮地做了个鬼脸。 “姑姑羞羞脸!” 战静姝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双眼死死瞪着他,可老爷子就在那儿,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股没处发的火气,让她整个人都快炸开,目光一转,就落在了旁边一言不发的丈夫身上。 林致远被她看得背上发毛,下意识凑过去小声劝:“静姝,算了,跟孩子计较什么……” “废物!” 他话音刚落,大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林致远疼得脸色都白了,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只听战静姝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没用的东西!” 战云锐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这会儿看到姑姑那扭曲的脸,也吓得往老爷子怀里缩了缩,小声告状。 “太爷爷,姑姑好可怕……” 战老爷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抱着怀里受了惊的曾孙,另一只手重重一拍扶手! “静姝!你闹够了没有!” 战静姝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多大的脸。 可她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骄傲惯了,让她对着沈知禾和这几个小崽子低头认错? 做梦!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走。 “致远!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哎,哎!” 林致远如蒙大赦,尴尬地冲着众人点头哈腰,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 随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口,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沈知禾将三个孩子都拢到自己身边,伸出双臂将他们半圈在怀里,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们的背。 “没事了,姑姑不是故意的。” 怀里最小的战云筱仰起那张白嫩的小脸,小奶音里满是委屈。 “妈妈,姑姑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呀?”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大人都有些沉默。 沈知禾却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着孩子的眼睛。 “因为姑姑还不了解你们呀,等姑姑知道我们云铮、云锐、云筱有多乖,有多可爱,她就会喜欢你们了。” 主位上的战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看向沈知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丫头,你别往心里去。静姝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没受过半点委屈。” “爷爷,我理解的。” 沈知禾摇摇头,并没有顺着老爷子的话抱怨什么。 她的目光飘向一旁始终沉默的战霆舟,轻声说。 “只要孩子们,不受委屈就好。” 战霆舟迎上她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难辨,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小小的互动,自然没逃过战老爷子的眼睛。 老人看着这两个般配的年轻人,看着他们之间那股旁人无法介入的氛围,心中熨帖无比,欣慰地捋了捋胡子。 总算是有点夫妻的样子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老爷子拍了拍手,把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转头又看向几个粉雕玉琢的曾孙。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孩子的世界,雨过天晴总是特别快。 战云锐立刻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从老爷子腿边跳了起来,兴奋地喊:“我要穿昨天的新衣服!红色的那件!” 战云筱也不甘示弱地举起小手,声音又甜又糯:“我也是我也是!太爷爷,爸爸妈妈结婚,我们昨天的衣服是喜服,还可以穿!我和哥哥要穿着去照相!” 旁边的战云铮虽然没说话,但那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里,也闪着亮晶晶的光,显然是期待到了极点。 也难怪。 这三个孩子,从生下来过的就是苦日子,别说新衣服了,连一件不带补丁的旧衣服都难得。身上的衣服,都是沈知禾拿碎布头东拼西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昨天那身簇新的红色小褂子,是他们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服。 谁也舍不得脱。 主位上,战老爷子原本还带着欣慰的笑,可当他的目光仔仔细细落在三个曾孙身上时,那嘴角的弧度却一点点僵住了。 第51章 从补丁到新衣裳 他的视线,像一把锋利的尺子,一寸寸地量过孩子们的衣裳。 战云铮的袖口,已经磨出了细细的毛边。 战云锐的裤腿,明显短了一截,露着一小段脚踝。 最让他心口发堵的,是小云筱。小姑娘的裙子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胸口处那个用同色线精心绣上的小花,底下分明是一个洗得发白的补丁。 这像什么话! “砰!” 老爷子毫无预兆地一巴掌拍在身旁的红木茶几上! 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喝茶的苏婉,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得她“嘶”了一声。 “爸,您这是……怎么了?”旁边的战卫国也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战老爷子像是没听见,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直直指向三个被他吓得一愣的孩子。 “看看!你们都给我看看!” “看看我们战家的孩子,穿的是什么!” 他一把将离他最近的战云筱拉到怀里,粗糙的手指心疼地抚过那个小小的补丁,声音都沙哑了。 “这料子……这料子连我们战家看门的佣人都不穿!” 这简直是在打他战卫国的脸! 苏婉放下茶杯,拿手帕擦了擦手,撇了撇嘴,凉凉地开口。 “乡下孩子嘛,能有什么好衣服穿。能有件干净的就不错了……” 在她看来,老爷子就是小题大做。 “闭嘴!” 战老爷子回头,一记眼刀狠狠甩了过去,让苏婉剩下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呵斥完儿媳,又转头看向始终沉默的战霆舟。 “霆舟!明天!你就带孩子们去百货大楼!把从里到外,从春到冬的衣服,全都买了!” 顿了顿,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知禾身上,看着她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淡蓝色衬衫领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知禾!新媳妇进了门,哪能连几身体面的衣服都没有!一起去!全都置办了!” 这下,沈知禾不能再装哑巴了。 她连忙摆手,脸上带着为难,“爷爷,不用这么破费,孩子们的衣服还能穿,我的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了。 “知禾,听爷爷的!”老爷子的语气强硬,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很柔和,“你现在是参赞夫人,孩子们是我战家的血脉,穿成这个样子出去,别人戳的是谁的脊梁骨?是我们整个战家的!”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可总有人喜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爸,您可别被某些人给骗了。” 苏婉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些人啊,就是会演戏。借着孩子往上爬,把您哄得团团转,什么都舍得给。这心机,啧啧……”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这番指桑骂槐。 这副样子,落在战老爷子眼里,却化成了更深的心疼。 多好的丫头啊。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再看看自己那个只会说风凉话的儿媳妇! 老爷子心头的火蹭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他干脆不理苏婉。 “苏婉。” “你也是孩子们的亲奶奶,你告诉我,让你的亲孙子、亲孙女穿着一身补丁的衣服站在你跟前,你这张脸,就很有光彩吗?” 苏婉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她这个做奶奶的刻薄!说战家亏待了流落在外的血脉! 她再不待见这几个小崽子,面子总是要的。 整个客厅的气氛,因为老爷子这两句话,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得死一样的沉寂。 战老爷子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直接将视线转向了自己最得意的孙子。 “霆舟,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你就带他们去百货大楼,给我扯最好的料子,做最新式的衣服!” 老爷子像是怕他不上心,又重重补充了一句。 “从里到外,从春到冬,一样都不能少!多做几套,换着穿!” “是,爷爷。” 战霆舟颔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情绪。 一直安静如鸡的战云锐,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他偷偷从哥哥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地问:“太爷爷,我……我真的可以有新衣服穿吗?不是补丁的那种?” 这句话,像是一根最细最软的针,轻轻一下,就扎进了战老爷子心窝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弯下高大的身躯,蹲在战云锐面前,无比珍视地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头顶。 “当然可以!我们云锐当然可以穿新衣服!太爷爷给你买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 旁边的小吃货战云筱一听,立刻欢呼起来,抱着老爷子的胳膊又蹦又跳,奶声奶气地撒娇:“我我我!太爷爷,我要花裙子!会转圈圈的那种!” “好!买!必须买!” 老爷子被小孙女逗得眉开眼笑,刚才那点不愉快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家小云筱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穿花裙子肯定最好看!” 就连一直板着小脸,努力装作成熟稳重的战云铮,那双酷似战霆舟的黑眸里也漾开了细碎的星光。 沈知禾看着孩子们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一颗心像是被温水泡过,又暖又软。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想对老爷子说声谢谢。 目光却在半空中,直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战霆舟竟然一直看着他们。 夕阳的余晖从雕花窗棂斜斜地照进来,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那眼神里,翻涌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是……愧疚吗?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一秒,两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同时移开了视线。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倏地热了。 她赶紧低下头,以此来掩饰自己那不争气的微红。 搞什么,不过是对视了一眼而已。 她沈知禾在二十一世纪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怎么到了这儿,对着一个古板的冰山脸,反倒不淡定了? 另一边,战霆舟也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视线却漫无目的地落在了墙上的一副山水挂画上。 第52章 从老宅到小楼,戏要做足才像样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孩子们的笑声和老爷子的纵容,变得温馨起来。 战老爷子越说越高兴,兴致勃勃地一拍大腿,“丫头,光买衣服还不够!明天,咱们去照相馆!拍个全家福!咱们战家,可是好些年没添过新人,没拍过全家福了!” “好啊。” 沈知禾欣然应允,。 这是老爷子在用行动向整个战家宣告她和孩子们的地位。 她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地转头看向一旁还在假装看画的男人,故意将问题抛给了他。 “你说呢,战参赞?” 战霆舟正被战云筱缠住,小丫头仰着脸,正扒着他的裤腿要糖吃。 他闻言抬头,恰好对上沈知禾那双含笑的眸子。 女人的笑容干净又明媚,像是一束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照进了他心里。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听你的。” 这三个字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战霆舟自己都愣住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而角落里一直当背景板的战明玥,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沈知禾,又看看自家二哥。 天!这还是她那个冷得能掉冰渣子的阎王二哥吗? 沈知禾也怔住了。 她只是想把难题丢给他,看他怎么应对,顺便欣赏一下冰山脸吃瘪的窘态。 这男人……竟然这么上道? 随即,她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迈开步子,径直走到战霆舟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被战云筱扯得有些歪斜的军装领口。 指尖温软,有意无意地擦过他坚硬的喉结和脖颈皮肤。 这一亲密的举动,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战霆舟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深沉。 这女人的手,怎么跟没长骨头似的,又软又滑。 沈知禾的心跳也乱了半拍。 要命!她只是想宣示一下主权,顺便调戏一下这个古板男人,怎么自己的反应比他还大? “领子歪了。” 脸颊的温度不受控制地攀升,她轻声解释,飞快地收回手,藏到身后,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了一层薄红。 战霆舟喉咙发紧,下意识地轻咳一声,避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低头去应付还在他腿上扒拉的小女儿。 “云筱,别闹。”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但那悄悄红透了的耳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战老爷子眼里。 老狐狸似的眼中精光一闪,他满意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笑得像个偷吃了糖的孩子。 有戏!太有戏了! 他这个孙子,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看来是找对人了! 老爷子高兴地一拍桌子,声音洪亮地做了最后总结:“就这么定了!明天拍全家福,一个都不许少!” 战静姝故意拖在队伍最后面,眼看着沈知禾牵着孩子要走出老宅大门,她快走几步,凑了过去。 在与沈知禾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压低了声音,“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进了我战家的门,就能高枕无忧了?” 沈知禾的脚步顿住,松开孩子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大豆儿的肩膀,然后缓缓转过身,正对着满眼怨毒的战静姝。 她没生气,反而笑了。 “姐姐,有时间在这里跟我一个乡下女人较劲,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解决自己的问题。” 她说着,视线意有所指地,缓缓滑向战静姝平坦的小腹。 “毕竟我听说,姐姐和姐夫结婚……已经八年了,对吗?” 轰! 这句话,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捅进了战静姝的心窝! 结婚八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一根刺,是她在整个战家,在整个大院都抬不起头的屈辱! 战静姝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她看着沈知禾,嘴唇哆嗦着,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知禾却不再看她,优雅地转过身。 她重新牵起孩子们的手,走向那个已经等在大红旗车门旁,身姿笔挺的男人。 夕阳下,他们一家五口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看上去无比和谐。 “沈知禾!” 战静姝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个窈窕的背影。 “走着瞧!” 她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野女人,也配跟我斗!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眼里的乡下女人,从来就没把她当成过对手。 战静姝的怨毒被关在了老宅厚重的大门后,而另一场无声的交锋,却在长安街的灰红砖小楼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回到二楼卧室,战霆舟刚脱下常服,换上一身崭新笔挺的军装,正准备出门,就被一道身影堵在了门口。 沈知禾双手抱胸,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一双狐狸眼上上下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啧,别说,这男人天生就是个衣架子,穿上这身军装,宽肩窄腰大长腿,禁欲的气质里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性感。 “你就这么走了?”她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开了口。 战霆舟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上面的上海牌手表。 “外交部还有个临时会议。”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好一个借口。 她轻哼一声,踱步上前,站定在他面前,仰起那张明艳的小脸。 “新婚第二天,就把新婚妻子和三个孩子扔在家里,自己跑去开会。” “战参赞,好大的官威啊。” 战霆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 “我们已经领了证,所有人都知道。” 潜台词是:戏不用做得这么足。 可沈知禾是谁?在商场上跟各路老狐狸周旋过的沪上名媛,这点弦外之音她怎么会听不出来。 男人心里想的无非就是,他们是协议婚姻,他负责养孩子,保障她们母子四人的生活,但没义务陪她演什么情深似海的戏码。 呵,天真。 她沈知禾的人生字典里,就没半途而废和得过且过这几个字。 “知道归知道,做归做。” 第53章 一起去外交部 沈知禾非但没退,反而又上前一步,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几乎要贴到他胸前的军功章上。 她再次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帮他抚平了领口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该做的样子,总要做足了,不是吗?战参赞。” 那柔软的指腹又一次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皮肤。 战霆舟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危险的距离。 “你到底想干什么?” “婚假。” 沈知禾终于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要你,请三天婚假。陪我,还有孩子们。” 这女人疯了? 这是战霆舟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是什么身份?外交部的工作有多繁忙和重要,她难道不清楚? “不行。”他想都没想,断然拒绝,“部里有规定,我还有工作……” “工作重要,还是家庭重要?” 沈知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咄咄逼人地反问。 她往前一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 “还是说,战参赞想让整个大院的人都看笑话?想让他们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说战家那位天之骄子,娶了个乡下媳妇儿,新婚第二天就把人扔在家里不管不问,连孩子都不顾了?” 战霆舟的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 他最烦的就是这些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偏偏这女人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他的雷区上。 战家的脸面,老爷子的期望,还有他作为军人的形象……这些东西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看到他眼中的动摇,沈知禾知道,火候到了。 她立刻见好就收,语气放软了下来。 “就三天,行吗?” “你看看,孩子们……都在盼着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楼梯的转角处,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脑袋悄悄地探了出来。 在对上战霆舟视线的瞬间,三个小脑袋又咻地一下,飞快地缩了回去。 那副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模样,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了战霆舟心里最硬的地方。 他可以对沈知禾的挑衅无动于衷,却无法忽视那三个孩子。 战霆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锐气已经化作了深深的无奈。 “……我去请假。” 赢了! 沈知禾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V字,脸上却绽开一个温柔微笑。 “那我陪你去。” 战霆舟诧异地看向她。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整个人都僵住了,“什么?” “我们一起去外交部啊。” 沈知禾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在说“我们一起去买菜”一样轻松。 她转过身,对着楼梯口的方向扬声喊道:“云铮,云锐,云筱!快,换上爸爸给买的新衣服,我们出门啦!” “好耶!出门!” “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 楼上传来孩子们压抑不住的欢呼声和一阵手忙脚乱的翻找衣服的声音。 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战霆舟的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沈知禾!你别胡闹!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沈知禾转过身,挑着眉看他,眼里的光芒狡黠。 “正好啊,让你的同事,你的领导,让所有人都看看。” “看看我们战无不胜的战参赞,不仅娶了媳妇儿,还有三个这么可爱,这么像他的孩子。”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最终,战霆舟还是没能拗过沈知禾这套歪理,无奈同意。 半小时后,外交部大院门口,出现了一道足以让所有人眼球掉一地的奇异风景线。 一身崭新军装的战霆舟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面,他的背挺得像一杆标枪,但紧绷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自在。 而他身后,是穿着得体的沈知禾。 她一手牵着一个,三个孩子穿着崭新的小衣服,粉雕玉琢的,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 这五个人一出现就成了整个大院的焦点,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空气里,窃窃私语声开始像野草一样疯长。 “那……那是战参赞?” “天啊!他旁边那个女人是谁?还有那三个孩子……” “我没眼花吧?战参赞不是一直单身吗?怎么突然冒出三个孩子?!” “你别说……你看那个最大的男孩,那张小脸,那小表情,简直跟战参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的!长得真像……” 走在沈知禾身边的二豆儿云锐,警惕地环顾四周,那眼神,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 突然,他挣脱了沈知禾温暖的手。 小小的身子像一颗炮弹,猛地冲到沈知禾身前,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地挡住她。 “不许看我妈妈!”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攥了一下,又酸又软。 这就是她的孩子。 她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儿子平齐,伸手揉了揉他气得鼓鼓的脸颊。 “没事的,云锐。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好奇我们长得太好看了。” “我也要揉!” 旁边的小挂件云筱立刻不甘示弱地凑了过来,把毛茸茸的小脑袋主动往沈知禾的手心里拱,像只撒娇的小猫。 沈知禾失笑,索性一手一个,雨露均沾地揉了揉。 轮到大豆儿云铮时,这个缩小版的战霆舟却板着一张小脸,十分别扭地往后躲了一下。 “妈妈,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再大也是妈妈的孩子!” 沈知禾不容他反驳,一把将他捞进怀里,在他那张故作深沉的小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啵!” 云铮的小脸轰地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他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往沈知禾的怀里又靠了靠,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 走在最前面的战霆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回头。 阳光下,女人蹲着身子,眉眼弯弯,温柔地能滴出水来。三个孩子像三只小雏鸟,亲昵地依偎在她身边,构成了一副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 他那张冷峻得如同冰山的面容,悄然柔和了几分,喉咙里那句催促的话,到了嘴边,也变了味道。 “……快点。” 第54章 部长的惊喜 沈知禾应了一声,牵着孩子们小跑几步跟上。 或许是走得太急,她脚下那双崭新的小皮鞋,不偏不倚地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啊!” 一声低呼,她整个人重心不稳,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完了! 要在外交部大院门口摔个狗啃泥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只大手闪电般伸出,稳稳地扣住了她的手臂。 属于男人的力量感和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沈知禾惊魂未定地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肥皂味,干净又充满了侵略性。 那双常年冷冽疏离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略显惊慌的倒影。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半拍。 “谢……谢谢。” 战霆舟迅速松开了手,眼神也飞快地移开,只留给她一个紧绷的侧脸。 “看路。”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那悄悄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窘迫。 这男人,居然害羞了? 三个小豆丁好奇地仰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不明白父母之间那奇怪的氛围。 三豆儿云筱最是藏不住话,她指着战霆舟,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大声问:“爸爸,你脸怎么红了呀?” 战霆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活了二十八年,面对过无数外交场上的唇枪舌剑,却在这一刻被一个五岁奶娃娃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他该怎么回答? 看着男人手足无措的窘态,沈知禾再也忍不住,肩膀一耸一耸地,笑得浑身发抖。 她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抱起三豆儿,飞快地转移话题。 “云筱快看!那边花坛里有只好大的蝴蝶!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过去,战霆舟绷着一张脸,领着这一家子麻烦走进了办公大楼。 几分钟后,部长办公室。 头发花白的李部长看着面前这一家五口,尤其是那三个几乎是战霆舟翻版的小娃娃,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啊!” 他重重地拍了拍战霆舟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慰。 “早该这样了!小战啊,你这臭小子,藏得也太深了!” “我告诉你,工作再重要,也没有家庭重要!这三天婚假,我批了!必须批!赶紧带老婆孩子好好逛逛去!”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李部长的指示。 他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办公室这么烫屁股。 沈知禾可不管他心里在刮什么风。 她落落大方地往前一步,冲着李部长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谢谢李部长体谅,我们家老战就是个工作狂,以后还请您多担待。” 一句“我们家老战”,直接把两人的关系锤得死死的。 战霆舟的眼皮跳了一下,侧头扫了她一眼。 这女人,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李部长被她这声亲昵的称呼逗得哈哈大笑,越看沈知禾越觉得顺眼。 漂亮,大气,说话有水平,一点都不像乡下来的。 他的视线落在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身上,目光柔和得能掐出水来。 “这三个孩子……多大了?” “五岁了。”沈知禾伸手,爱怜地摸了摸云筱毛茸茸的小脑袋,“是三胞胎。” “三胞胎?!” 李部长这下是真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好家伙!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战霆舟,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地就干了件大事!” 他随即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好奇凑过来。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这就是她今天要达成的目的之一。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意有所指地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他工作忙,一天到晚不着家,孩子们就一直跟着我在乡下生活。” 话音一顿,她伸手将三个孩子揽到身前,对着他们,声音却足以让整个办公室的人听见。 “不过现在好了,咱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以前爸爸亏欠你们的,以后,都得让他加倍补偿回来,听见没有?” 最后那句,是对着孩子们说的,可那眼神却明晃晃地甩给了战霆舟。 战霆舟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女人! 三言两语,就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抛妻弃子后良心发现的渣男形象! 偏偏,他还没法反驳。 在同情弱者的世人眼里,她和孩子,就是最大的道理。 一股子无名火蹭地一下蹿上心头,可对上李部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又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 从部长办公室出来,云筱大概是觉得这长长的走廊实在太适合奔跑了,迈开小短腿就哒哒哒地跑在了最前面。 她一点也不怕生,看见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就扬起一张甜度超标的小脸。 “叔叔好!” “阿姨好!” 当她跑到一位年轻的女干事面前时,仰着头,眨巴着葡萄一样又大又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发问:“阿姨,你好漂亮呀!你的嘴巴为什么是红色的?” 那位年轻的女干事,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被这小人精给萌得心都化了! 她连忙蹲下身,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把用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 “小宝贝真可爱,嘴巴也甜!来,阿姨请你吃糖!” 云筱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下意识地伸出小手,刚要碰到那散发着甜香的糖果,另一只温暖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同志,这太贵重了,不能要。” 沈知禾上前一步,轻轻按住了女儿蠢蠢欲动的小手。 开什么玩笑,这年头奶糖多稀罕啊,逢年过节才舍得吃一颗的东西,人家一出手就是一把,这人情可太大了。 “嫂子你别客气!”女干事不由分说地就把糖塞进了云筱的小手里,“我看着这孩子就打心眼儿里喜欢,快拿着!” 云筱捧着那一把沉甸甸的糖,幸福得快要冒泡泡了,但还是懂事地仰起头,用眼神询问地看向沈知禾。 “妈妈,我能要吗?” 第55章 外交部的热闹亲子场 沈知禾没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战霆舟。 这里是他的地盘,这点面子得给他。 战霆舟接触到她的目光,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沈知禾这才松了口气,蹲下身,温柔地对女儿说:“既然是阿姨的心意,那我们就收下。不过,收下之前,你要说什么?” “谢谢阿姨!” 云筱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又补了一句。 “阿姨你最漂亮啦!比电影画报上的明星还好看!” “噗嗤——” 周围几个本来就在偷偷观望的女同事,这下全被逗笑了,纷纷围了过来。 这个摸摸云锐的脸蛋,那个捏捏云铮的小手,一时间,外交部严肃的走廊,硬是变成了亲子互动现场。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同志,笑着对战霆舟说:“战参赞,您家这闺女可真是个活宝贝,太招人喜欢了。” 战霆舟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心,丝毫不怯场,反而应对自如的三个孩子,还有从容淡定的女人,眼神复杂。 以前,这些同事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敬畏和疏离。 战参赞,是外交部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难融化的一座冰山,高不可攀。 可现在,那些眼神里,分明多了些别的东西。 谁能想到,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战参赞,对待自己的家人,居然是这么温和的呢? 战霆舟在心里冷笑一声。 然而,那股子被算计的恼火在胸口盘旋了一圈,对上那几张被孩子们逗得笑开了花的脸,看着那热闹又鲜活的场面,他眼底的冰霜竟不知不觉地融化了几分。 他依旧面无表情,只从喉咙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沈知禾立刻捕捉到了,心里暗笑一声,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各位同志平时可得多多担待我们家老战,他这人一忙起工作来,饭都想不起来吃,连自己都顾不上呢。” “嫂子你太客气了!”一个刚分来的年轻干事红着脸笑,“战参赞可是咱们部的模范,现在又有了您这么好的爱人,还有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羡煞旁人啊!” 沈知禾抿着嘴,流露出几分羞涩,嗔怪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啊,就是个榆木疙瘩,一根筋的工作狂。” “这不,昨天刚领的证,今天一早就非要去单位。要不是我跟孩子们硬拖着他,他这三天假都不知道请呢!” “哈哈哈……” 众人闻言,都善意地哄笑起来,气氛更加热烈。 一个年长些的女同志走过来,亲热地拍了拍沈知禾的手背。 “小沈啊,你可真是个好媳妇儿,体贴又懂事。我们小战这是有福气,总算有人能管管他了!” 战霆舟就这么站在一旁,听着。 他看着那个女人在人群中游刃有余,三言两语就和他的同事们打成一片,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钢厂医院那些人对她的评价。 疯子?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神变得深邃。 如果眼前这个八面玲珑、进退有度的女人是疯子,那这世上还有几个正常人? 就在这时,一道不甘示弱的童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二豆儿云锐,看着妹妹刚才大出风头,急了! 他从沈知禾腿边挤出来,挺起圆滚滚的小胸膛,仰着脸,大声宣布:“叔叔阿姨,我也会背诗!我会背好多好多!” “哦?” 大伙儿的兴趣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纷纷低头看这个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小娃娃。 “小宝贝会背什么诗呀?背给我们听听?” 云锐得了鼓励,更来劲了,清了清嗓子,小脸绷得紧紧的,字正腔圆地开始背诵: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份反差萌,引得更多办公室里的人探出头来。 沈知禾看着儿子涨红的小脸,时不时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轻声纠正一个不太标准的发音。 战霆舟看着这一幕,心头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站到了沈知禾的身侧。 两个人的肩膀,几乎要挨在一起。 “该走了。” 沈知禾心头一跳。 这男人……靠得太近了。 她面上不显,会意地冲他点点头,然后转身,对着众人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各位同志,孩子还小,我们该回去了。改天得了空,请大家来家里坐坐,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一定一定!嫂子慢走!” “战参赞,快带孩子们回去休息吧!” 众人纷纷应和,热情地跟他们挥手告别。 那眼神,哪还有半分对冰山上司的敬畏,分明是看自家亲戚子侄般的亲切。 众人热情的挥手声还回荡在身后,一家五口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外交部大楼外明晃晃的阳光下。 没了旁观者,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云筱像只刚出笼的小蝴蝶,迈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刚才那位叔叔给的奶糖,时不时回头把糖举得高高的,冲着后面的人炫耀,大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儿。 云锐的好奇心,这会儿全挂在了战霆舟身上。 他一改刚才背诗时的严肃,像个小跟屁虫,紧紧跟在战霆舟腿边,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嘴里叭叭叭地问个不停。 “爸爸,你办公室里有那么多书,都看完了吗?刚才那个李爷爷是你的领导吗?他是不是很厉害……” 战霆舟被他一连串的爸爸和问题砸得有点懵,脚步都乱了一瞬。 他这辈子处理过无数棘手的外交难题,可从来没应付过一个五岁孩子的好奇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绷着脸,继续往前走,假装自己没听见。 唯有云铮,始终安静地牵着沈知禾的左手。 沈知禾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力道,又看了看前面那一活宝一冰山,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孩子们身上崭新的小衣服,看着他们红扑扑的脸蛋。 穿到这个一穷二白的七十年代,成了个被丈夫抛弃、人人喊打的疯婆子,她一度以为自己拿的是地狱开局的剧本。 可现在……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她白得了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还有一个……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身侧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正被二豆儿缠得眉头紧锁,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可偏偏一个个回答了二豆的问题。 沈知禾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这个男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战霆舟的感知何其敏锐,立马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深邃的目光直直地撞进她含笑的眼底。 “怎么了?” 第56章 战参赞的抱娃初体验 沈知禾被他抓了个正着,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挺好的。” 哪里好了? 被她算计着在全部门同事面前演了一场夫妻情深、父慈子孝的戏码,好在哪儿了? 战霆舟在心里冷哼,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对上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嗯。” 就在这时,跑在前面的云筱又跑了回来,把那颗被手心捂得有点软的奶糖,小心翼翼地捧到沈知禾面前。 “妈妈,给你!” 沈知禾的心都要化了,立刻蹲下身,郑重地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大口。 “谢谢我的宝贝筱筱,妈妈好开心。” “不过糖果甜,吃多了牙齿会长小虫子,所以不能多吃哦。” 话音刚落,一旁的云锐立刻高高举起手,自告奋勇。 “我帮妈妈吃!我的牙齿不怕虫子!” “不行!” 云筱一听,嗖地一下把糖果藏到身后,鼓起腮帮子,警惕地瞪着自家哥哥。 “这是我的!是给妈妈的!” 眼看着兄妹俩就要为了一颗糖吵起来,沈知禾正准备开口打圆场。 一道清冷的男声插了进来。 “一人一颗,剩下的,交给妈妈保管。”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的两个小家伙安静了下来,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乖乖地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又把剩下的,全都交到了沈知禾手上。 沈知禾捏着那几颗还带着温度的糖果,惊讶地抬眼看向战霆舟。 好家伙。 她费尽口舌都未必有用的事,他一句话就给摆平了? 没想到这个冰山脸,还有这么一手。 回外交部大院的路上,没走多远,云筱的体力就告罄了,小姑娘腿一软,抱着沈知禾的腿开始耍赖。 “妈妈,脚脚累,要抱抱……” 沈知禾刚想弯腰,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 战霆舟在小女儿面前停下脚步。 他看着那个眼泪汪汪看着他的小人儿,高大的身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抱孩子? 他从来没干过。 只犹豫了一秒,在小姑娘的嘴巴即将委屈地撇成波浪线时,战霆舟还是认命地弯下了腰,生疏地将小小的身体捞了起来。 云筱一被抱起,立刻破涕为笑,小胳膊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谢谢爸爸!” 轰—— 战霆舟的身体彻底僵成了石头。 他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沈知禾看着这对父女,一个僵硬得像个机器人,一个却依赖地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上去。 她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悄悄地,朝他那边靠近了一点,几乎是贴着他的手臂。 “她很喜欢你。” 战霆舟低头,看向怀里那个已经在他肩窝里找好舒适位置、开始打小呼噜的女儿。 阳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着,睡颜香甜。 许久,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回应:“……嗯。” 旁边,一直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云锐,再也憋不住了。 他看到妹妹在爸爸怀里睡得那么香,小嘴巴羡慕地撅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那么眼巴巴地望向了战霆舟。 紧接着,另一道同样灼热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是云铮。 他虽然还牢牢牵着妈妈的手,小脸也依旧绷得紧紧的,努力维持着长兄的沉稳,可那双酷似战霆舟的黑眸里,分明也闪动着渴望。 他也是个才五岁,也是个爸爸抱的小孩子。 战霆舟沉默了。 刚裂开一道缝隙的心又被这两道视线给砸得七零八落。 抱一个已经是极限,现在是……买一送二? 他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男人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在云锐亮晶晶的期盼目光中,弯下腰,用另一只同样有些僵硬的手臂,将这个圆滚滚的小儿子也抱了起来。 “哇!” 云锐发出一声满足的惊叹,小胳膊立刻缠上了爸爸的另一边脖子,小脑袋幸福地靠了上去。 这下好了,左右护法,一边一个。 战霆舟高大挺拔的身躯,硬生生被两个奶娃娃挂成了圣诞树。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英俊的脸上的茫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走到云铮面前,温柔地蹲下身,牵起他另一只小手。 “大哥跟妈妈走,好不好?” 云铮立刻把小胸脯一挺,刚才眼里的那点渴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响亮。 “好!我是男子汉,可以自己走!我要保护妈妈!” 战霆舟一手一个娃,感受着脖颈间温热的呼吸和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再看看身边那个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的女人…… 心脏某个角落,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沈知禾抬起头,正好对上战霆舟那双深邃复杂的眼眸。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起眼睛,冲他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战霆舟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移开了视线,故作冷漠地看向前方的路。 只是,那微微上扬、再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却彻底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个被强塞的三天婚假,或许……会比他想象的,要愉快得多。 夕阳彻底沉没,夜色笼罩了整个大院时,一家五口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战家老宅的廊下。 战静姝正端坐在廊下的藤椅里,慢悠悠地呷着一杯花茶。 眼角余光瞥见他们进门,特别是看到战霆舟抱着两个孩子的滑稽模样时,她端着茶杯的手指一紧。 “哟,回来了?” 她甚至都懒得看沈知禾一眼,目光在三个孩子崭新的衣着上轻蔑地扫过,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乡下长大的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吧?这百货大楼里的东西,是不是看花了眼?可得好好看着点,别把什么东西都当成稀罕物,丢了咱们战家的脸。” 这话,又尖又刻薄! 沈知禾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掀起眼皮,迎上战静姝的视线。 “姐姐说笑了。” 第57章 战家老宅里的新奇事物 呵,还挺能装。 战静姝见一击不成,心里冷哼一声,干脆转过头,对着旁边正在修剪指甲的战明玥,故意拔高了声音。 “明玥啊,你前阵子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可都收好了?特别是你那几块瑞士手表,还有那几瓶法国香水,金贵着呢!这家里人来人往的,可不比从前。” 她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乡下人,手脚大多不怎么干净,别哪天东西不见了,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战明玥立刻心领神会,夸张地点点头,捏着嗓子附和。 “哎呀,姐姐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那些东西可金贵着呢,可不能让不懂行的人给碰坏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他们是贼。 沈知禾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羞辱,但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她的孩子。 还没等她开口,被战霆舟抱在怀里的云锐,那张精致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 他不是听不懂,这两个坏女人在说他们是小偷! “你胡说!” 小家伙挣脱了战霆舟的手臂,直直冲到战静姝面前,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 “我们才不是小偷,我们从来不偷别人的东西,妈妈教过我们,要做正直的人!” 战静姝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五岁的毛孩子当面顶撞,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她堂堂战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反了你了!” 她一拍桌子,指着云锐的鼻子厉声呵斥。 “没教养的东西!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云锐的小胸脯起伏得更厉害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没错!妈妈说过,人要正直! “够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砸了下来。 是战霆舟。 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此刻覆上了一层寒霜。 战静姝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反驳:“霆舟,你没看见这小……” “孩子们累了。”战霆舟直接打断她,“我带他们去休息。” 战霆舟心里从未如此烦躁过。 他不懂什么父子亲情,但此刻,看着云锐酷似自己的小脸,一种陌生的保护欲,竟从心底蛮横地冒了出来。 他的……孩子,轮不到别人在这里指着鼻子教训! 说完,他弯腰将还在生闷气的云锐一把抱进怀里,另一只手牵过旁边云筱,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朝内院走去。 沈知禾牵着始终沉默的云铮,紧随其后。 在转身踏入月亮门的那一刻,她脚步微顿,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战静姝一眼。 看得战静姝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就立了起来。 这个女人……那是什么眼神?! 战家老宅的内院,和外面的古朴截然不同,处处都透着这个年代少见的考究与奢华。 地板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上挂着明亮的电灯,墙角立着电话,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干燥而温暖的气息。 这股暖意的来源,很快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 暖气片、抽水马桶、电灯电话……这些对于在乡下长大的三个五岁孩子来说,每一样都像是新世界的大门。 “妈妈,这个铁片片是什么呀?热乎乎的。” 三豆儿云筱最先忍不住,挣脱开爸爸的手,好奇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靠墙的那排白色铸铁暖气片。 沈知禾刚要开口,一道煞风景的嗤笑声就从身后传来。 “呵,连暖气都不认识,果然是乡下土包子。” 战静姝跟了过来,双臂抱在胸前,一脸鄙夷地靠在门边。 跟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女人计较,纯属浪费时间。 沈知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径直蹲下身,把三个孩子都揽到自己身边。 “宝贝,这个叫暖气片,看见没?里面通着滚烫的热水,所以它才会发热,能让整个屋子都变得暖和起来。” 她指了指墙壁上的管道,继续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 “原理很简单,就像咱们烧开水一样,院子外面有个大锅炉负责烧水,然后通过这些管子,把热水送到我们每个房间里来……” 她侃侃而谈,把热力循环的原理讲得通俗易懂,深入浅出。 三个小家伙听得入了迷,连连点头。 就连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战霆舟,眼里都划过一抹诧异。 他看向沈知禾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探究。 战静姝见自己被无视得如此彻底,脸都气绿了,撇着嘴,拔高了音量。 “懂两句歪理,就在这儿装什么文化人!” 沈知禾充耳不闻,拉着孩子们站起来,继续她们的探险。 “走,妈妈带你们去看更好玩的。” 当一家人走进同样温暖明亮的卫生间时,一直很沉稳的大豆儿云铮,彻底被眼前的白色陶瓷怪物给吸引了。 他盯着那个造型奇特的抽水马桶看了半天,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困惑。 沈知禾看出了大儿子的心思,耐心地走过去。 “这个叫抽水马桶。” 她指了指水箱上的按钮,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们用完之后,只要按一下这里,就会有很大的水冲下来,把所有脏东西都冲得干干净净。” 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按下了冲水阀。 “哗啦啦——” 巨大的水流声响起,马桶里卷起一个漂亮的漩涡,水面瞬间焕然一新。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娴熟又自然,仿佛已经这样用过千百遍。 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如果说暖气片的原理可以从书上看到,那这种对抽水马桶信手拈来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一个在乡下生活了五年的女人,不应该对这种奢侈品有如此自然的反应。 “装得跟真的一样。” 战静姝双手抱胸,斜斜地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死死盯着沈知禾。 “我倒是好奇了,你一个从乡下回来的女人,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沈知禾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战静姝最恨她这副云淡风轻、稳操胜券的模样! 一个乡下女人,凭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第58章 意外的援手 沈知禾抬起眼,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书上看的。” 那语气仿佛在说:这种常识性的东西,难道不是个人都该知道吗? 几滴晶莹的水珠,不偏不倚,正好溅在了战静姝那身崭新的布拉吉连衣裙的裙摆上。 “你!” 战静姝的眼睛瞪圆,怒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头顶! 这个贱人!她故意的! 她想都没想,扬起手就要朝沈知禾的脸挥过去! 然而,她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一道更强大的力量截住了。 战霆舟脚步轻移,将沈知禾和三个孩子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大姐,适可而止。” 战霆舟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就挡了过去。 这个女人浑身是谜,甚至可能别有用心。 可他就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姐姐,当着他的面,对她动手。 更何况,这个女人,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妻子。 战静姝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手腕还僵在半空,却不敢在弟弟这骇人的目光下再放肆分毫。 她只能将所有的怨毒,死死剜向被战霆舟护在身后的沈知禾。 卫生间里那点不愉快的插曲,很快就被人刻意忽略了。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水晶肴肉、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是艺术品。 三个小家伙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一个个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敢动。 云筱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悄悄看了一眼妈妈,最后小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那个亮晶晶的盘子上。 “妈妈,这个亮晶晶的盘子,可以摸吗?” 不等沈知禾回答,斜对面的战明玥就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 “呵,连骨瓷都不认识,真是……” “明玥。” 主位上,一直没说话的战卫国沉下脸,威严的目光扫了过来。 “吃饭。” 战明玥撇了撇嘴,到底是不敢再多言,低头扒饭。 沈知禾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公筷,开始给孩子们夹菜。 她的动作,说实话有些笨拙。 前世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伺候人吃饭的事。 一块沾满汤汁的鱼肉,眼看着就要夹进大豆儿的碗里,却在中途不听使唤地一滑,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布上。 “对不起!” 沈知禾手忙脚乱地就想去捡,慌乱中,手肘又碰倒了手边的水杯。 “哗啦——” 水洒了一片,顺着桌沿往下滴。 她整个人都慌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结果因为起得太急,又把身后的椅子给带倒了! “哐当!” 一声巨响。 就在她身体失去平衡,即将向后摔倒的刹那,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将她托住。 “小心。”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 沈知禾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一下就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 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轰的一下,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沈知禾慌忙站稳,挣开他的手,耳根不自觉地烧得滚烫。 角落里,战静姝幸灾乐祸的嘀咕声传了过来。 “笨手笨脚的,跟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一样。等下把这盘子都打碎了,你赔得起吗?” 话音刚落,云锐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许你说我妈妈!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沈知禾赶紧伸手,把激动的小家伙拉回到座位上,压低了声音。 “云锐,妈妈跟你说过,吃饭的时候,不要拍桌子。” 云锐委屈地扁了扁嘴,眼圈都红了。 “可是……可是她们老是说你……” “没关系。”沈知禾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妈妈不在乎,只要你们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主位上,战老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笨拙却努力照顾孩子的女人,看着那个为了维护母亲而勇敢站出来的孩子,满意地点点头。 好,有血性,不愧是他战家的种! “好了,都吃饭吧。” 老爷子发了话,拿起筷子,慈爱地给三个孩子的碗里,各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来,我的曾孙们,多吃点,长得壮壮的!” 战静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也只能在老爷子不怒自威的目光下,把所有的怨毒都和着饭吞进了肚子里。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给三个小家伙洗澡这个大工程。 战家的内院,竟然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铺着白瓷砖,还有一个硕大的白色浴缸。 这在七十年代,简直是奢华顶配。 但沈知禾对着墙上那个构造复杂的铁家伙,犯了难。 上面两个阀门,一根管子连着墙,另一根连着花洒。 这是……热水器? 这玩意儿她还真没摆弄过。在前世,这都是古董级别的物件了。 她拧了拧左边的阀门,没反应。又拧了拧右边的,只有冰冷的凉水哗哗流出。 “妈妈,水好冰呀!”云筱的小奶音带着颤抖。 沈知禾赶紧关上,犯了愁。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需要帮忙吗?” 沈知禾一回头,就看见战霆舟倚在门框上,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他双手抄在裤兜里,姿态闲散,目光却落在那个让她束手无策的热水器上。 沈知禾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竟然被七十年代的古董家电给难住了! 她尴尬地往旁边让了让,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 “这个……怎么调水温?” 战霆舟没说话,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在阀门上不紧不慢地转动着。 “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要一起开,自己调配。” 温热的呼吸,就拂在沈知禾的耳廓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自在地别过脸,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侧脸弧度。 “……谢谢。” 第59章 这男人身上是带电吗? 热水很快就放满了浴缸。 “妈妈!我要玩泡泡!我要玩小鸭子!” 云筱最是兴奋,一进浴缸就开始扑腾。 “小心点。” 沈知禾嘴上说着,手忙脚乱地想去拿挂在墙上的干毛巾,给小家伙擦擦脸。 结果脚下一滑。 脚下湿滑的瓷砖,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就要往后倒去。 完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一只铁钳般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纤细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里! 天旋地转间,沈知禾的脸颊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温热的胸膛。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男人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刚刚被惊动后的沙哑。 “小心。” 沈知禾整个人都懵了。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杂着淡淡烟草和军装上浆洗过的、干净好闻的气息。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下那颗心脏,正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轰—— 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沈知禾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她慌忙挣扎着站稳,像被烫到一样从他怀里弹开。 “我……我去拿毛巾!” 战霆舟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那柔软的腰肢,仿佛还留有余温。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深邃。 等把三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都哄睡着,沈知禾才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疲惫地坐在内院走廊的长椅上,晚风微凉,吹得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突然,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搪瓷杯,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知禾一愣,抬起头,月光下,战霆舟就站在她面前。 他已经脱下了那身笔挺的军装外套,只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随意地解开着,露出一小片性感的锁骨和结实的颈部线条。 “谢谢。” 她伸手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凉意。 两个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又在同一瞬间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只觉得那一点点的触碰,烫得惊人。 这男人身上是带电吗? 战霆舟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没有看她,只是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有些生硬的语调开了口。 “今天……辛苦你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慰问,让沈知禾有些发懵。 她低头,看着搪瓷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摇了摇头:“孩子们很乖,不辛苦。”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大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战霆舟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宁静。 沈知禾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自嘲笑笑。 “我早习惯了。” 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话她都听过,战静姝那点段位,还真伤不到她。 她抿了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寒意。 她侧过头,第一次主动看向他。 “倒是你,今天谢谢你,为了孩子们出头。” 战霆舟没有回应她的道谢,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清冷的月光,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这一句话,比刚才在浴室里那个意外的拥抱,更让沈知禾心头巨震。 这个男人…… 这个自始至终都否认和她有任何关系,竟然亲口承认了? 或许,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在乎这三个从天而降的孩子。 想通了这一点,沈知禾一直悬着的心缓缓地放了下来。 很好。 只要战霆霆舟看重这三个孩子,就代表着她和孩子们在战家的生活,多了一重最坚实的保障。 她可以利用这一点,为孩子们争取到最好的生活条件。 就在她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战霆舟又突然开口了:“明天,我带你们去逛逛长安城。” “啊?” 沈知禾惊讶地看着他,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你……你不用去外交部上班吗?” “婚假。”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她,月光下,他那总是紧抿着的薄唇,竟然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新婚夫妇,总要培养一下感情。” 沈知禾彻底语塞了。 感情?培养什么感情?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他们俩是协议结婚?走个流程而已啊! “战参赞,”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你别忘了,我们只是……” 话没说完,她就对上了他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黑眸。 那眼神,哪还有半分之前的疏离,分明就是……在逗她! 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她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尽管嘴上还在逞强,但那不争气的耳朵尖儿,却悄悄地红透了。 这个男人! 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 不,是个披着军装的大尾巴狼,吃了会中毒的那种! 绝对要离他远一点! 沈知禾在心里一遍遍地拉响警报,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这男人的糖衣炮弹迷惑。 然而,她心里再怎么腹诽,第二天,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带着三个穿戴一新的小家伙,跟着这个大尾巴狼出了门。 吉普车穿过古老的街道,最终停在了长安城最繁华的百货大楼前。 这里,是这个时代潮流的最前沿,穿着时髦的城里人来来往往,橱窗里摆放着各种新奇的商品。 可当战霆舟领着沈知禾和三个孩子走进去时,还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他,只因三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和这富丽堂皇的商场,实在是格格不入。 尽管沈知禾已经尽力将那些旧军装改得合身又利落,但那洗得发白的颜色和显眼的补丁,还是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 沈知禾不在乎,她早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但孩子们不一样。 她能感觉到,大豆儿和二豆儿下意识地往她和战霆舟身边靠了靠,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只有小女儿云筱,心思最是单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柜台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料吸引了过去。 “妈妈,那个布好漂亮!” 云筱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一匹挂在最显眼位置的浅蓝色涤确良布料。 第60章 洛雪? 沈知禾刚想说应下来,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就横插了进来。 “哎哎哎,别乱摸!” 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女售货员快步冲了过来,嫌恶地扫了一眼云筱身上那打着补丁的旧军装。 “摸坏了你们赔得起吗?这可是的确良,金贵着呢!” 云筱吓了一大跳,触电般地缩回小手,紧紧攥住了沈知禾的衣角。 小姑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瘪着嘴,却懂事地没哭出声。 沈知禾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将受惊的小女儿完全护在自己身后,清冷的目光直直射向那个售货员。 “同志,孩子只是喜欢,又没真的摸到,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原本嚣张的售货员都下意识地噎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将沈知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到她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蓝布褂子,眼里的轻蔑更浓了。 “看你们这穷酸样,也买不起!别在这儿碍眼了,我们这儿所有布料都要布票,你们有吗?” 布票! 这两个字像一道天堑,横在了沈知禾面前。 她是真没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忽地响起。 “哎呀,这不是战参赞吗?” 沈知禾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时髦军装裙的年轻女子,正袅袅婷婷地朝他们走来。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脚上踩着一双锃亮的小皮鞋,一头精心烫过的卷发,脸上还化着精致的淡妆,在这普遍灰扑扑的年代里,简直耀眼又张扬。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洛雪同志。” 洛雪踩着小皮鞋快步上前,完全无视了旁边的沈知禾母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战霆舟。 “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我听说你休婚假了,还以为你……” 她的话说到一半,目光才像刚刚发现一样,扫过沈知禾和三个孩子,脸上露出惊讶。 “呀,这几位是……” 战霆舟的眉头皱了一下,往旁边移了半步,站到了沈知禾的身边。 “我妻子沈知禾,和我们的孩子。” 洛雪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 这个从乡下来的疯女人,竟然真的是战霆舟的妻子? 还带着三个拖油瓶! 战家的人,还有战霆舟,是眼瞎了吗? 但她毕竟是在文工团这种人精扎堆的地方混的,不过一秒钟,就又恢复了那副热情完美的笑脸。 “原来是嫂子啊!哎呀,你瞧我这眼神!” 她亲热地一把拉住沈知禾的手,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早就听说战参赞结婚了,婚礼那天我们文工团有演出任务,我没能去成,真是太遗憾了!没想到嫂子这么年轻漂亮,跟我们战参赞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沈知禾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那过分的热情让她觉得恶心。 “你好。” 洛雪也不在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转过身,对着那个还在发愣的售货员,语气陡然变得严厉。 “你怎么回事?眼瞎了吗!怎么能这样对待顾客?你知道这位是谁吗?这可是战参赞的家属!” 她说着,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潇洒地掏出厚厚一沓崭新的布票,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布料,都拿出来给我嫂子挑!” 那女售货员的脸,唰地一下,从涨红变成了惨白。 她看着柜台上那厚厚一沓布票,再看看洛雪,最后哆哆嗦嗦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战霆舟,腿肚子都在打颤。 战参赞…… 这个男人,竟然是外交部的战参赞! “对、对不起!战参赞!战夫人!”售货员对着沈知禾连连鞠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 她手脚麻利地,几乎是把柜台里所有压箱底的好料子都搬了出来,堆在沈知禾面前,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洛雪得意地瞥了沈知禾一眼,等着看她感激涕零的表情。 可她失望了。 沈知禾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些布料,然后抬起眼,目光落在洛雪身上,那眼神似笑非笑,像是看穿了一切。 洛雪心里咯噔一下,那点小得意被压了下去。 这个乡下女人,眼神怎么这么瘆人? 但她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热情亲昵的模样,上前一步,又想去挽沈知禾的胳膊。 “嫂子,你可千万别介意,这些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啊,就是势利眼,看见穿得朴素点的就想踩一脚。” 沈知禾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 洛雪的手僵在半空,也丝毫不觉得尴尬,顺势就指向了那堆布料。 “这么多布,挑着也费劲。嫂子,我帮你挑几件吧?我在文工团,天天跟演出服打交道,对服装搭配最有心得了!”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说话,洛雪已经自顾自地挑拣起来。 她纤长的手指在一堆鲜亮的颜色里划过,最后捏起了一件压在最底下的外套。 “嫂子,你看这件怎么样?” 她将那件衣服抖开,举到沈知禾面前,笑得一脸真诚。 “这件土黄色的列宁装,多稳重啊,最适合嫂子你这种沉静的气质了。” 那是一件款式老气横秋的男女同款外套,颜色是那种最显人黑黄的土黄色,宽大的版型,谁穿谁像个移动的麻布口袋。 这哪里是推荐,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懂什么服装搭配,但也看得出那件衣服的不合时宜。 洛雪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薄唇微启,刚想开口拒绝,却被沈知禾抢了先。 “好啊,那就试试。”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洛雪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蠢货,还真上钩了。 战霆舟则是不解地看着她。 更衣室的门帘一晃,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沈知禾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又明艳的脸,嘴角勾起。 想让她出丑? 穿越之前,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比这恶心百倍的盘外招她都见识过。 这点小儿科的伎俩,还真不够看。 她慢条斯理地将那件土黄色的列宁装反过来穿在身上,从头上拔下一根黑色的钢丝发卡,在背后将宽大的腰线利落地收紧,又伸手将那呆板的领子向外翻折。 第61章 被请到正厅去 当沈知禾推开更衣室的门走出来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件原本土气又笨拙的列宁装在她身上仿佛被施了魔法,焕然一新。 反穿的设计让后背的线条显得利落又别致,腰间用一枚小小的发卡巧妙地收束,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最绝的是那个被她随意翻折出的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 土黄色在她雪白的肌肤映衬下,非但不显黑,反而沉淀出一种复古又高级的质感。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乡下女人的影子? 分明像是从泛黄的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知识女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知性又疏离的优雅气质。 “这……” 洛雪瞪大了双眼,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巴微微张着。 这怎么可能?! 一件存心用来羞辱她的破衣服,怎么……怎么能被她穿出这种味道来! 战霆舟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沈知禾身上,几秒钟都没有移开。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从在招待所见到她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沈知禾有一张不错的脸。 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女人,只是稍加打扮,竟然能惊艳到这种地步。 不,这已经不只是漂亮了。 这是一种……让人完全挪不开视线的气场。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道清脆软糯的童声,将众人拉回神。 “妈妈!” 云筱挣脱了哥哥的手,张开小短胳膊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沈知禾的大腿,仰起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脸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星星。 “妈妈,你好好看!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妈妈!” 沈知禾心头一暖,弯腰将香香软软的女儿抱进怀里,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她抱着女儿,施施然转过身,看向脸色已经铁青的洛雪,唇角弯起一个甜美又无辜的弧度。 “洛同志,真是谢谢你的建议,这件衣服我很喜欢。” 洛雪的嘴角狠狠一抽。 谢她?这是在往她脸上扇巴掌! 这个女人! 沈知禾仿佛没看见她扭曲的表情,话锋轻轻一转,目光落在自己另外两个眼巴巴瞅着新衣服的儿子身上,声音愈发温柔。 “不过,光我一个人穿新衣服怎么行呢?孩子们也该添置几件了。洛同志眼光这么好,不如……再辛苦一下,也帮他们挑挑?” 这话一出,洛雪的脸都绿了。 还让她挑?! 她恨不得把沈知禾身上那件衣服扒下来烧了! 可沈知禾把话递到了这个份上,当着战霆舟的面,夸她眼光好,她要是拒绝,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承认自己刚才没安好心吗? 她心里把沈知禾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啊。能为孩子们效劳,是我的荣幸。” 骑虎难下,说的就是她现在这样子。 洛雪心里在滴血,面上却要装作热情大方。她深走到儿童服装区,伸出手,专往那些料子粗糙的便宜货上指。 “我看这几件就不错,小孩子长得快,穿太好的也浪费……” 她话还没说完,沈知禾清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哎,洛同志,你怎么净挑那些不好看的?” 说着,她抱着云筱走过去,纤细的手指越过那些廉价布料,径直点向挂在最显眼位置的几套童装。 那是整个柜台料子最好的货色,一套的价格顶得上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 “我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就挺好。咱们霆舟是外交部的参赞,孩子穿得太寒酸,不是给他丢脸吗?洛同志,你说对不对?” 她又把战霆舟搬了出来。 洛雪看着那几件衣服的标价,心尖都在颤抖。 这……这三套下来,她攒了一年的布票和积蓄,怕是都要搭进去! 这个该死的乡下女人,她怎么敢! 沈知禾像是完全没看到她肉疼的表情,低下头,用一种温柔得能掐出水的语气对三个孩子说: “宝宝们,快,谢谢洛阿姨。你们看,洛阿姨人多好呀,要给你们买这么漂亮的新衣服呢。” 云铮抿着唇,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过了然。二豆儿云锐最是活泼,立刻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云筱更是直接,在沈知禾怀里就甜甜地喊了起来。 “谢谢洛阿姨!” “洛阿姨你真好!” “洛阿姨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洛雪看着三张天真可爱的小脸,再看看旁边面色冷峻的战霆舟,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 她能怎么办? 她能当着战参赞的面,对三个孩子说不买吗?! “……不、不客气。” 洛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视若珍宝的布票递给售货员。 那可是她托关系才搞到的高级布票啊! 一旁的女售货员早就看清了形势,此刻心里乐开了花,手脚麻利地把那三套最贵的童装打包好,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热情。 “同志,您拿好!欢迎下次再来啊!” 洛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在滴血,人也快要昏过去了。 从百货大楼出来,她提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看着前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五口,不甘心到了极点。 她快走几步,追上战霆舟,脸上重新挂上自以为最迷人的笑容。 “战参赞,天不早了,我正好也要回大院,不如……” “不必。” 战霆舟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视线落在沈知禾和孩子们身上,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沈知禾那边接过了那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 “走吧,回家了。” 沈知禾愣了一下,看着空了的手,又抬头看了看男人线条分明的侧脸。 她轻轻嗯了一声。 洛雪就那么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战霆舟提着大包小包,沈知禾一手牵着一个儿子,另一只手还抱着女儿,一家五口的身影渐行渐远。 沈知禾! 你这个贱人! 新婚假期结束,战霆舟一大早就回了外交部。沈知禾把三个吃得肚儿圆的小家伙送到战老爷子那儿,脚跟还没站稳,就被苏婉身边的佣人请到了正厅。 第62章 战家的媳妇要守战家的规矩 一进门,正上首的太师椅上,苏婉端坐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衣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捧着个盖碗茶,却一口没喝,那双挑剔的眼睛,从沈知禾的发梢一路扫到脚尖。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既然进了我们战家的门,就得知礼懂礼,守我们战家的规矩。” 沈知禾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还微微扬了扬下巴,不卑不亢地回视着对方。 “婆婆,您请说。” 苏婉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更是来气。 “第一,为人媳妇,要孝顺公婆。每天早上五点必须起床,到我跟老爷子房里伺候洗漱,端茶倒水。” “第二,为人妻子,要体贴丈夫。霆舟下班回家,你得在门口迎着,第一时间给他递上热茶,换上拖鞋,让他一天的疲惫都消散。” “第三……” 苏婉越说越起劲,腰杆挺得笔直,像是要把沈知禾从头到脚都按着规矩改造一遍。 沈知禾听着听着,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玩意儿? 五点起床伺候人?她上辈子读博的时候都没这么卷过!还给丈夫端茶换鞋?战霆舟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 这都什么年代了,解放都多少年了,还在这儿搞封建大家长那一套?她可不是旧社会里任人拿捏的小媳妇! “婆婆。” 她直接打断了苏婉的滔滔不绝。 苏婉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乡下女人居然敢插嘴,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你……” “婆婆,现在是新社会了。”沈知禾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报纸上天天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我在乡下的时候,下地挣工分,也是一把好手,年年都是劳动模范。” 她顿了顿,直视着苏婉的眼睛继续说。 “我嫁到战家,是来跟战霆舟同志一起建设新家庭的,可不是来当谁的丫鬟的。” 这番话,直接把苏婉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丫鬟? 这个词太刺耳了!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拍桌子,怒斥出声。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实事求是的态度。” 沈知禾迎着她喷火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更亮了。 “报纸上,广播里,连咱们的伟大领袖都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妇女同志要走出家庭,参加劳动,撑起半边天。” “婆婆,您是战家的主母,思想觉悟肯定比我高。您总不会……是想带头违背领袖的指示吧?” 一顶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过来。 苏婉的脸都绿了,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跟她讲规矩,这个贱人居然跟她扯领袖指示?! 她说领袖说得不对?那她就是反动派!她说对?那她刚才那番话不就成了放屁?! 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她终于缓过气来,脸色铁青,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 “我今天,非得替霆舟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尊卑!” “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顶撞长辈的媳妇给我带到院子里去罚站!”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立刻应声冲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佣,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就上来要架住沈知禾的胳膊。 这架势,跟抓犯人似的。 沈知禾眼神一冷。 还想动手? 她手腕一拧,轻巧地甩开了那两只伸过来的粗糙的手。 “我自己会走。” 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看都没看那两个佣人一眼,更没再看主位上气得快要升天的苏婉。 十二月的京城,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 院子中央空空荡荡,只有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沈知禾就站在那树下,身上只穿了一件不算厚实的棉袄。 没一会儿,她的脸颊就冻得通红,嘴唇也开始泛白,但她站得笔直,腰杆挺得像一杆枪,下巴微微扬着,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倔强。 想让她低头? 做梦。 苏婉披着件大衣,站在温暖的廊檐下,看着院中那道单薄的身影。 她就不信,这天寒地冻的,还治不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想清楚了吗?” “现在过来给我磕头认错,我还能让你少受点罪。” 沈知禾呼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稍纵即逝的雾。 她抬起眼,隔着呼啸的寒风,笔直地望向廊檐下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婆婆,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是写在报纸上的,不是封建王朝了。” 这一句,比刚才在厅里那番话更直接,更诛心。 简直就是指着苏婉的鼻子骂她封建余孽。 “你!”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那双瞪着沈知禾的眼睛里淬着毒。 好,很好! 她以为自己会心软?以为战家没人治得了她? 做梦! “好,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今天这晚饭,你也不用吃了!就在这儿给我好好反省!” 说完,她狠狠一甩袖子,转身进了温暖如春的正厅,将那扇雕花木门砰地一声关上。 几个负责打扫的佣人躲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伸着脖子往院子中央看。 “瞧瞧,新来的这位,第一天就敢跟夫人顶牛,胆子也太大了。” “乡下来的,能懂什么规矩?还以为是在她们村里撒泼呢?” “夫人这回是动真格了,不给饭吃,这天寒地冻的,看她能撑多久!” “等着瞧吧,不出一个钟头,保管哭着喊着进去磕头认错。” 沈知禾却置若罔闻,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跟一群见风使舵的下人置气? 掉了她的价。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 硬闯进去,跟苏婉撕破脸?不行,那是莽夫所为,只会落个不敬婆婆的罪名,有理也变没理。 现在就去找老爷子告状?也不妥。越级告状是大忌,而且显得她太沉不住气,反而会让老爷子觉得她小题大做。 她脑子飞速转动,将所有的可能性和后果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最后,她得出了结论。 等。 等战霆舟回来。 这是苏婉给她设的局,也是她和战霆舟婚姻的第一道考验。 她倒要看看,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如果他向着他妈,不分青红皂白就让她低头认错…… 沈知禾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那她不介意把事情闹大,闹到战老爷子面前,甚至闹到整个战家大院人尽皆知! 第63章 来自战霆舟的维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从灰白彻底沉入墨蓝。 寒风刮了多久,沈知禾自己都忘了,直到两道雪亮的车灯由远及近,照亮了整个院子。 战霆舟的军用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院门口。 他刚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的寒气,目光就定住了。 院子中央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一道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 战霆舟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张冻得毫无血色的小脸。 是沈知禾。 她的嘴唇已经从发白变成了青紫色,长而翘的睫毛上,竟然凝结了一层细细的白霜。可那双眼睛,在车灯的映照下,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冰天雪地里不肯熄灭的火苗。 战霆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怎么回事?” 正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婉听到汽车声,立刻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慈爱又无奈的笑容,那变脸的速度,堪比戏剧大家。 “霆舟,你可算回来了!” 她快步走下台阶,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院中僵立的沈知禾,叹了口气。 “你这媳妇……唉,我知道她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我想着教教她咱们家的礼数,可她倒好,一句都听不进去,还当着下人的面跟我顶嘴!” 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战霆舟的目光在自己母亲和沈知禾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苏婉那张表演过度的脸上。 “具体发生了什么?” 苏婉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按理说,霆舟看到这幅景象,不该是先质问沈知禾吗?怎么反倒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起她这个亲妈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 她索性把心一横,添油加醋地哭诉起来:“她啊,仗着给你生了三个孩子,进了战家的门,就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我让她以后早起点,学着伺候公婆,她竟然跟我说什么新社会,妇女能顶半边天!霆舟啊,我们战家,什么时候出过这么没规矩的媳妇!” 战霆舟的视线,终于缓缓移向了沈知禾。 “是这样吗?” 沈知禾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身上时,一股倔强的气血却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不能输。 “婆婆让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伺候您和爸的洗漱。说丈夫回家,我要第一时间端茶递水,脱鞋换衣。还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硬的打断。 “够了。” 战霆舟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苏婉的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她正准备开口,再给沈知禾安上几条罪名,却见战霆舟转向了她。 “妈。” “现在不是大清朝。沈知禾是我的妻子,战家的孙媳妇,不是买回来的佣人。” 苏婉脸上的笑容僵住,呆立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滚圆。 他……他说了什么? 他竟然为了这个贱人,顶撞她这个亲妈? 战霆舟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她。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沈知禾面前,利落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军呢大衣披在了她单薄的肩上。 “进屋。” 沈知禾愣住了。 她做好了所有准备,准备一个人舌战群儒,准备把事情闹大,甚至准备好了鱼死网破。 却唯独没想过,他会站在自己这边。 她拉了拉衣襟,将自己缩进那片温暖里,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谢谢。”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沈知禾泛着青白的嘴唇上,眉头拧得更紧了。 “管家!” “拿暖炉和姜汤来!” “哎!好嘞!”管家像是得了大赦令,一溜烟就往厨房跑。 苏婉站在台阶上,看着儿子对那个女人无微不至的关心,看着自己彻头彻尾地沦为背景板,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她养了二十八年的儿子!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现在竟然为了一个乡下女人,当着下人的面给她没脸! “霆舟!你怎么能……” 她尖利的声音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道更冷的男声截断。 “妈。” 战霆舟终于回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的警告意味。 “我希望这个家,能和睦相处。” “您明白我的意思。” 苏婉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被这眼神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她当然明白! 这哪里是希望,这分明就是警告!警告她再敢动沈知禾一根手指头,他这个儿子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好,好得很! 苏婉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转身进了屋,将门摔的砰砰响。 管家的动作快得很,没一会儿就端着一个铜制的小手炉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跑了出来。 战霆舟伸手接过那碗冒着辛辣甜香的姜汤,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扶住了沈知禾的手腕,将温热的瓷碗塞进她冰冷的手心。 “喝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硬邦邦的,可沈知禾却不觉得冒犯。 她小口地啜饮着,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那股暖意迅速扩散,手脚的麻木感渐渐退去。 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 “孩子们呢?” 头顶上,战霆舟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知禾放下已经空了的碗,身上暖了,脑子也转得快了些。 “在爷爷那里。我怕他们看到……” 她的话没说完,但她知道他懂。 一个母亲,怎么能让孩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战霆舟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 “去接他们回来吧。” 话音落下,沈知禾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并肩朝着灯火更明亮的老爷子院里走去。 沈知禾拢了拢战霆舟还披在她身上的军大衣,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清晰的体温。 很陌生,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一路无话,静得只能听见两人踩在薄雪上发出的沙沙声。 就在快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沈知禾忽然停住了脚步。 “谢谢。” 战霆舟的脚步跟着一顿,侧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谢我什么?” 第64章 亲子时光 沈知禾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谢谢你相信我。” 她以为他会像苏婉一样,或者像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看到她被罚,就下意识地认为她又犯了什么错,又在发疯。 毕竟,沈知禾是个疯子这个标签,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地贴在她身上。 可他没有。 他回来看到的第一眼,是她的狼狈,而不是她的罪名。 战霆舟看着她那双坦然而干净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移开视线,看着远处院子里的灯火。 “我只相信事实。” 事实就是,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零下的院子里站了几个小时,嘴唇冻得发紫,手脚冰凉。 事实就是,他的母亲,因为所谓的规矩,正在磋磨一个为战家生下三个孩子的女人。 这跟他信不信她,没关系。 这只跟他看不看得下去,有关系。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沈知禾沉寂已久的心湖,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性决定那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了。 或许,这人只是长得凶,心肠……还没坏透?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清脆的笑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咯咯咯……爷爷,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是云筱! 下一秒,院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后探出头来。 “爸爸!妈妈!” 小丫头欢呼一声,迈开小短腿就朝着他们飞奔过来。 战霆舟下意识地弯下腰,张开了双臂。 这动作,比起前几天在百货大楼里,已经熟练了太多。 云筱一头扎进他怀里,战霆舟顺势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地托住。 小丫头立刻像只树袋熊一样,伸出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的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响亮又干脆。 “爸爸,我今天跟爷爷学会了一首诗哦!” “是吗?” 战霆舟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已经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那份属于外交参赞的冷硬,在此刻被女儿软软的身体和甜甜的奶香冲击得七零八落。 “背给爸爸听听。” “嗯!”云筱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地开始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紧接着,云铮和云锐也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左一右地围了过来,仰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看着他们。 沈知禾站在一旁,看着被女儿搂着脖子,一脸认真地听着那不成调的诗句,身旁还围着两个儿子的战霆舟。 这一幕,像是一幅温暖得有些不真实的画。 让她突然间,就觉得鼻子发酸。 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冷得像冰、硬得像铁的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笨拙又生硬的方式,努力地去当一个好父亲。 一家人就这样,簇拥着回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个小院。 一路上,云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没停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后还是没忍住,拽了拽沈知禾的衣角,仰起小脑袋,好奇地问。 “妈妈,你刚才为什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呀?还站了那么久。” 战霆舟抱着云筱的动作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隔着两个孩子,落在了沈知禾脸上。 沈知禾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云锐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因为妈妈在和奶奶讨论事情呀,讨论完了,觉得外面的空气很好,就多站了一会儿,吹吹风。” 云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眨巴着大眼睛,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他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云筱,却突然从战霆舟怀里探出小脑袋,噘着嘴告状。 “奶奶凶!奶奶不让妈妈吃饭!我听见了!” 战霆霆舟的眼神陡然一沉,周身的气压降到了冰点。 “怎么回事?” 沈知禾心里一紧,连忙抬手摇了摇:“没事,真的没事,就是一点小矛盾,小孩子家家听岔了。” 她怎么可能在孩子面前说苏婉的不是? 那是他们的亲奶奶,她不想让孩子们从小就活在家庭矛盾的阴影里。 战霆舟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求你别问了”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三个孩子纯真又带着困惑的小脸,下颌线绷得死紧。 这件事,他记下了。 晚饭的气氛有些微妙,苏婉托人来说身体不适,不出来吃了。 这借口,谁都心知肚明。 于是,饭桌上,就只有战卫国老爷子和战霆舟沈知禾一家五口。 老爷子倒是乐得清静,看着三个曾孙你一勺我一勺吃得香甜,又看看身边虽然没什么交流,但安安稳稳坐在一起的战霆舟和沈知禾,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这才像话嘛!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吃饭!” 吃过晚饭,就到了每天最兵荒马乱的洗澡时间。 沈知禾好不容易把三个光溜溜的小家伙弄进了部队分的房子里那简陋的浴室,一场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尤其是云筱,小丫头看见水就兴奋,小脚丫在澡盆里拍得水花四溅,咯咯的笑声能掀翻屋顶。 “妈妈!下雨啦!下大雨啦!” “哎哟我的小祖宗!” 沈知禾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脸,又要防着云锐把香皂往嘴里塞,还要抓着试图逃跑的云铮,一个头两个大。 满地都是水和泡沫,她一不留神,脚下踩到一块湿滑的香皂,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一声就往后倒去! 完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跟冰冷的地板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双钢铁般有力的手臂,及时从她身后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 沈知禾的身体僵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磕磕巴巴地解释: “谢……谢谢……孩子们太闹了,我……” 第65章 想打压她?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泛红的耳垂上扫过,然后落向浴室内。 满地的狼藉,和三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 他那总是蹙着的眉头,此刻蹙得更深了。 沈知禾以为他要发火,正准备把孩子们捞出来。 谁知,战霆舟却忽然做了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动作。 “我来帮忙。” 说完,他竟然直接蹲下身,拿起一块毛巾,动作生疏地开始给扒在盆边的云锐擦背。 云锐被他粗糙的动作弄得痒痒,咯咯直笑,在水里扭来扭去:“爸爸,痒!爸爸好痒啊!” 战霆舟的动作一顿,有些无措地学着沈知禾刚才的样子,放轻了力道,更加认真地擦拭起来。 沈知禾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这个在外人眼中冷峻严肃,在外交场上说一不二的战家天骄,此刻,正笨拙又温柔地,给他的儿子洗澡。 浴室里昏黄的灯光,氤氲的水汽,孩子的笑闹声,和他认真专注的侧脸…… 这画面,温馨得……让人想哭。 好不容易把三个小魔王哄睡下,沈知禾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她疲惫地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沈知禾回头,看见战霆舟站在门口。 他换下了那身军装,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药瓶。 他走进来,将药瓶放在床头柜上,“擦一擦。” 沈知禾一愣,看着那瓶熟悉的活络药酒,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摔那一下,虽然没倒,但腰还是闪了一下。 他……看见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又补了一句,“明天还要早起。” 沈知禾抬起头,撞进他深邃如夜海的眼眸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肩膀疼?” 战霆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你今天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沈知禾摇摇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不记得了,大概……三四个小时吧。”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感觉到,战霆舟周身的气压又沉了下去。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沈知禾的心,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这句承诺砸得一颤。 这个男人…… 他总是在用这种最直接,却也最有效的方式,一点点瓦解她竖起的所有防备。 她看着他专注的眼神,那里面有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轻飘飘的:“谢谢,不只是为了今天……还有孩子们。” 谢谢你,愿意当他们的父亲。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伸出手,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沈知禾的身体都僵了。 “早点休息。” 他收回手,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一丝温柔的触碰,只是她的错觉。 这一夜,沈知禾睡得格外安稳,可第二天清晨,战霆舟前脚刚开着吉普车出了大院,这战家大宅的风向,就立马变了。 苏婉支棱起来了。 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的崭新旗袍,将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戴上那串她最喜欢的珍珠项链,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 她就不信了! 儿子走了,老爷子一门心思扑在那三个小崽子的功课上,她倒要看看,这个沈知禾今天还能找谁做靠山! “沈知禾!”苏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过来!” 沈知禾刚把三个孩子送到老爷子院里,听见这声召唤,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慢悠悠地踱步走进正厅,视线在苏婉那身刻意打扮上扫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婆婆,有事?” 苏婉见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地就往上冒。 她放下茶杯,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指向墙角堆着的一堆抹布、水桶和扫把。 “今天,你把整个老宅给我打扫一遍。楼上楼下,里里外外,一个角落都不许落下!” 这是要把她当下人使唤了。 沈知禾挑了挑眉,没反驳,也没生气。 她甚至还听话地,慢条斯理地走到了那堆工具前。 苏婉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得意地翘了起来。 就在她以为沈知禾要认命拿起工具时,却见她捡起了那根最长的竹扫把。 她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在苏婉得意的注视下,双手握住扫把两端,膝盖猛地往中间一顶!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响彻整个正厅! 那根结实的竹扫把,竟然被她当着苏婉的面,硬生生折成了两截! 苏婉脸上的得意笑容凝固,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反了你了!” 沈知禾随手将那两截断掉的扫把扔在地上,抬起眼,露出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 “婆婆,您瞧,这扫把的质量也太差了。”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气得快要厥过去的苏婉,慢悠悠地补上一刀。 “就跟某些人的心眼儿一样,一碰,就碎了。” “你……你这个贱人!你敢骂我!”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正要扑上来撒泼,沈知禾的视线却忽然被茶几上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吸引了。 是战霆舟落下的。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印着的外交部三个字。 沈知禾心里乐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她故作惊讶地“哎呀”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抢在苏婉发作前拿起了那个文件袋,在手里拍了拍。 “这不是霆舟的文件吗?看这印章,还是加急的。这要是丢了或者耽误了,可不得了啊。” 苏婉狐疑地盯着她,被她这番操作弄得一愣。 “你想干什么?” 沈知禾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上面的红色印章在阳光下刺眼得很。她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人畜无害。 “婆婆,您瞧我这记性。霆舟走得急,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下了,这可是外交部加急的机密文件!” “这要是耽误了国家大事,别说霆舟了,就是整个战家,怕是都担待不起吧?” 说完,不等苏婉想出反驳的话,她拔腿就往外冲。 “婆婆您放心,我腿脚快,给霆舟送过去马上就回来!回来继续打扫,保证给您扫得干干净净!” 第66章 机密文件还没送,先见了洛雪 苏婉站在原地,气得胸口发闷,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想骂人,可沈知禾那句耽误国家大事,整个战家都担待不起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 这个小贱人! 居然拿国家大事来压她! 苏婉恨恨地一跺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知禾的身影消失在大院门口,什么也做不了。 出了战家大院那道沉重的大铁门,沈知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这个牛皮纸袋,封面上机密两个红色大字。 这玩意儿,确实是好东西。 不仅能让她从苏婉的磋磨下脱身,更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去见一见那个据说日理万机的男人。 不过,这的确是加急文件,可不能真耽误了。 这么一想,沈知禾也就不再耽搁,拦了辆三轮车,直奔外交部大楼。 不过一刻钟,一座庄严肃穆的灰色大楼就出现在眼前,门口站岗的士兵身姿笔挺,眼神锐利,让周围的气氛都凝重起来。 沈知禾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下了。 “同志,请出示证件。”一个年轻的士兵伸出手,面无表情。 证件?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可不是那个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畅通无阻的沈家大小姐,她就是个没单位没户口的疯妇,哪来的证件? “我是来给我丈夫送文件的,”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自然,“他叫战霆舟,是这里的参赞。” 那士兵闻言,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圈。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虽然干净,但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官家属。他眼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但态度还算客气。 “战参赞的夫人?有提前预约吗?” “没有,”沈知禾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但他这份文件很要紧,是加急的,他落家里了。” 士兵的目光落在那个印着机密的袋子上,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摇摇头,语气也跟着生硬起来。 “不行,没有预约和证件,谁都不能进。” “每天想方设法自称是首长家属的人多了去了,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话可真不中听。 沈知禾压下心里的火气,耐着性子解释:“我真的是他妻子,我们前几天刚登记结婚,家里还有三个五岁的孩子……” 她以为把孩子搬出来能增加点可信度,谁知对方更不信了。 “行了行了!”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里妨碍公务!” 这下,沈知禾的火气是真上来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驱赶过。 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她气得牙痒痒,正要撸起袖子跟他好好理论理论,让他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 “沈……同志?” 沈知禾一回头,就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星,身姿挺拔如松。 这人……有点眼熟。 是了,在战家见过,好像是战霆舟的朋友。 门口那小士兵一见来人,脸上那股子不耐烦褪得干干净净,刷地一下立正站好,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顾医生!” 被称作顾医生的男人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他的目光随即落回到沈知禾身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了然。 “沈同志,你怎么来了?”他语气熟稔,带着关切,“是霆舟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就直接把沈知禾的身份给钉实了。 沈知禾心里那口气总算是顺了。 她晃了晃手里那个烫手的牛皮纸袋,冲他点了下头,“是的,他把一份加急文件落在家里了,我来给他送一趟。” 总算来了个能说得上话的! 不然她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跟这小兵哥当场上演全武行。 “原来是这样,”顾淮安温和地笑了笑,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带你进去吧。” 说完,他才转向那个已经有点懵圈的小士兵。 “这位确实是战参赞的新婚夫人,以后看清楚了再拦人。” 那小士兵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眼神在沈知禾和顾淮安之间来回地打转。 他的目光落在沈知禾洗得发白的旧布衫上,再一对上战参赞夫人这个名头,脑子嗡的一声。 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对着沈知禾又是鞠躬又是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夫、夫人……对不住,我、我真不知道是您……” 沈知禾看他急得满头大汗,也没真计较,只淡淡摆了摆手。 “没事,按规矩办事嘛。”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身后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士兵,跟着顾淮安走进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门里门外,像是两个世界。 来往的人都穿着制服,步子迈得又快又急,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知禾跟在顾淮安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气氛比战家大院还要让人心里头发紧。 “霆舟这会儿在三号会议室,估计还得一阵子。”顾淮安侧过头,放缓了脚步等她,“我先带你去他办公室坐会儿?” “好,那麻烦你了。”沈知禾点点头。 顾淮安笑起来,眉眼都弯了,声音里带着熟稔的亲切感:“跟我还客气。我和霆舟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扇挂着参赞办公室牌子的门前。 顾淮安推开门,对沈知禾示意:“进去坐吧,我去会议室那边给他递个话。” 沈知禾道了声谢,走了进去。 战霆舟的办公室,就跟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气。 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铁皮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张世界地图。 沈知禾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里等了约莫十分钟,估摸着那个会议也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以为是战霆舟回来了,下意识地抬起头,准备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可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战霆舟,而是穿着一身时髦连衣裙的洛雪。 此刻,洛雪正睁大着眼睛看着她,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7章 一句英文惊掉众人下巴 但洛雪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收敛起脸上的震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嫂子,这里可是外交部重地,不是什么菜市场,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 洛雪那话里的刺儿,根根都往沈知禾心窝子里扎。 这是拐着弯儿骂她土,骂她上不了台面,给她扣个拖油瓶的大帽子呢。 呵,有意思。 真当她是七十年代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被这么一激就得羞愤得找地缝钻进去? 沈知禾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不知道什么文的外文杂志,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页。 “我来给霆舟送文件。” 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办公桌上那个牛皮纸档案袋,“他落家里的,加急件。” 洛雪的脸僵了,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油盐不进的反应。 她不甘心地走近几步,挤出关切的模样。 “嫂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各部门的要员,还有不少国际友人。这要是万一……不小心闹出什么笑话,丢的可是战参赞的脸,是咱们国家的脸。” 呵,还扯上国家了。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办公室的门却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吱呀——” 这一次进来的,是战霆舟。 他依旧是那身笔挺的制服,肩宽腿长,气场强大。只是此刻他脸上没了平日的冷峻,正侧着头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他身后,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性,还有几位一看就是中方陪同的工作人员。 “战参赞!” 办公室里几个原本在整理资料的干事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喊道。 那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约莫三十多岁,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穿着得体的套裙,气质优雅又外放。她的目光在办公室里一扫,立刻就落在了穿着时髦连衣裙、身段窈窕的洛雪身上。 毕竟,跟旁边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布衫的沈知禾比起来,洛雪看起来才更像是外交参赞的夫人。 “Oh! Zhan!” 那位外国女性的蓝眼睛一亮,用一口流利的英语热情地开口,“听说您最近结婚了,恭喜!这位就是您那位美丽的妻子吗?” 说着,她已经满脸笑容地朝洛雪伸出了手。 “很高兴认识您!” 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洛雪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救似的看向战霆舟,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别提多尴尬了。 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 可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一直像个局外人似的沈知禾,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杂志合上,放在桌上。 她优雅地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 “事实上,我才是他的妻子。” “也很高兴认识您。请问您是?” 石破天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沈知禾身上! 包括战霆舟,也包括他身后那几位中方工作人员,个个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洛雪更是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那金发碧眼的女士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 “哦!天哪!实在太抱歉了!” 她连忙收回伸向洛雪的手,转而真诚地望向沈知禾,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艳。 “您真是太美了!而且您的英语太棒了,简直无可挑剔!” 沈知禾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 “谢谢。我是沈知禾,战霆舟的妻子。” “伊丽莎白·卡特。”对方回握着,兴奋地自我介绍,“文化参赞,来自英国大使馆。战参赞可从来没提过,他妻子的英语说得这么好!您是怎么学的?这口音太地道了!” 沈知禾微微一笑,那笑容自信又得体,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场合。 “小时候跟一位英国家教老师学过一些。” 这是她早就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想好的借口。 一旁的战霆舟,深邃的黑眸里,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这还是那个在乡下长大,传闻里撒泼打滚的疯女人吗? 不。 眼前的她,自信,优雅,谈吐不凡,站在一群外交人员面前,非但没有露怯,反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芒,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战霆舟心头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息,那位名叫伊丽莎白的英国女士,已经用她那双充满探知欲的蓝眼睛,再次看向了沈知禾。 “沈夫人,”伊丽莎白看向沈知禾,笑嘻嘻的,,“既然您对英国文化如此了解,我很想听听,您对我们当前的中英关系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跟在战霆舟身后的几个中方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绷紧了。 这英国婆子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问题问得也太刁钻了! 这可是外交层面上的事儿,一个字说错,那都是政治问题!参赞夫人这……这不是被架在火上烤吗? 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紧张地盯着沈知禾。 洛雪虽然听不懂那串洋文,但她会看脸色啊! 看这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看那几个干事紧张得跟要上刑场似的,她就知道,这问题绝对不简单! 太好了! 洛雪心里乐开了花,幸灾乐祸地抱着胳膊,那眼神,就跟等着看好戏开锣似的。 战霆舟的目光也倏然收紧,深邃的眸子像一口古井,沉沉地落在沈知禾身上。 他不是担心她会说错话给国家惹麻烦,而是……他控制不住地想知道,这个女人,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然而,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沈知禾,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这问题里的陷阱,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得体。 “伊丽莎白女士,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对那些深奥的政治议题,实在没什么见解。” 第68章 沈知禾要走被拦下 洛雪撇了撇嘴。 可下一秒,沈知禾话锋一转。 “但我认为,文化,是增进我们两个伟大国家相互理解的最好桥梁。就像您带来的芭蕾舞团,我们送去的乒乓球队一样。”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轻轻瞥了一眼身形笔挺的战霆舟,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我丈夫也常跟我说,外交工作,其实就像是园艺。需要极大的耐心、细心,更需要相互的尊重,才能最终让友谊之花,绚烂绽放。”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最绝的是,她最后还滴水不漏地把战霆舟给夸了一通! 这番话说完,整个办公室里,先前那股子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太棒了!哦,真是太棒了!” 伊丽莎白一拍手,蓝眼睛里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多么精彩的比喻!天哪,我怎么没想到!战参赞,您的妻子不仅仅是美丽,她还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 战霆舟听着这番话,看着那个借着他的名义大放异彩的女人,那颗一向古井无波的心,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他喉结微动,嘴角竟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谢谢,”我很幸运。” 这四个字,像一颗惊雷,在洛雪的头顶炸开!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虽然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傻子也看得出来,沈知禾那个贱人,又一次大获全胜! 她不仅没出丑,反而让那个外国女人对她赞不绝口! 甚至……甚至还引得战霆舟当众说出那种话! 凭什么! 那个土包子,那个疯婆子,她凭什么! 就在这时,伊丽莎白忽然朝沈知禾凑近了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好了,现在,我们女人之间说句悄悄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告诉我,你是怎么俘获像战参赞这样英俊又能干的丈夫的?他看起来可不容易接近。”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还要劲爆。 沈知禾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热,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战霆舟。 男人依旧站得笔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知禾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一股恶作剧似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转回头,对上伊丽莎白好奇的眼睛,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用英语神神秘秘地开口: “俗话说,异性相吸。他是冰,我是火。” 这句俏皮话让伊丽莎白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洪亮的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开。 “哦,我可算看出来了!”她笑得直摆手,蓝眼睛里全是欣赏,“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战霆舟听懂了。 他当然听懂了那句冰与火的比喻,只是没想到,这话会这么直白又狡黠地从她嘴里说出来。 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战霆舟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这个女人……竟然当着外宾的面调侃他? 一股陌生的、酥麻的感觉从心底窜起。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瞬间乱了节奏的心跳,恢复了外交参赞的冷静与疏离。 “伊丽莎白,”他沉声开口,“我想,我们该回去继续会议了。” “哦,当然,当然!工作第一!” 伊丽莎白意犹未尽地收起笑容,依依不舍地拉住沈知禾的手。 “沈夫人,认识您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一定要找个时间,单独出来喝杯下午茶,好好聊聊!” “我非常乐意。”沈知禾微笑着点头,姿态优雅大方,不见半分小家子气。 送走了意犹未尽的伊丽莎白一行人,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屋里的气氛就从刚才的热络,变得诡异而紧绷。 空气里,只剩下三个人。 洛雪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才勉强撑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抱着那份文件,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又娇又软,刻意拉近着距离。 “霆舟哥,我是来……我是来给你送上周那份报告的……” 叫得可真亲热。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当自己是空气。 战霆舟“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用下巴点了点桌面。 “放那儿吧。”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牢牢地锁在沈知禾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你的英语很好。” 沈知禾迎上他的视线,轻描淡写地一扬眉。 “小时候家里附近有个教堂,跟里面的传教士学过一些,皮毛而已。” 她把这通天的本事,说得像是在路边捡了个钱包一样轻松。 这叫皮毛?! 洛雪听着这话,气得心口都在发疼! 她不甘心!她绝不能让这个乡下女人就这么把风头都抢光了! “嫂子,你可真厉害啊。”她强行挤进两人的对话,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连这么难缠的外国佬都能应付。不过……外交无小事,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嫂子你以后还是谨慎些好,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影响了霆舟哥的前途,那可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她表现得很好。” “伊丽莎白是英国使馆出了名的文化参赞,眼光毒辣,极难讨好。沈知禾刚才的回答,比我们部里的一些专业外交官,都说得更得体。” 洛雪的脸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她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沈知禾和战霆舟一唱一和地,当众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所有想要挑拨离间的话,全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战霆舟拿起桌上的文件,看都没看她一眼,“谢谢你来送文件,我让警卫员送你回去。” 沈知禾可没兴趣看这场好戏,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用了,”她摇摇头,主动开口,“我自己坐公交车就行。” 她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洛雪,淡淡道:“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第69章 钥匙镇住恶婆婆 沈知禾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只见男人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串黄铜钥匙,递了过来。 “这是家里的备用钥匙。”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放缓了些。 “以后,如果我妈再为难你,或者……让你觉得不舒心了,就带孩子们出去转转,不用一直待在院子里。” 他竟然把家里的钥匙给她? 还说出这种话? 沈知禾心头一跳愣住了,看着那串钥匙,一时间忘了去接。 战霆舟见她不动,往前又递了递。 沈知禾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伸手去拿。 “谢谢。”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钥匙的瞬间,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巧合,她的指尖,轻轻擦过了男人宽厚温热的掌心。 两人同时一颤,沈知禾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连耳根都烧得通红。 她攥紧了那串还带着他体温的钥匙,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而这一切,都被旁边站着的洛雪,一帧不漏地看在眼里! 钥匙! 他竟然把战家的备用钥匙给了这个女人! 洛雪死死地盯着沈知禾那泛红的耳廓,又看向战霆舟那微微滚动、显得有些不自然的喉结。 她认识战霆舟这么多年,跟在他身后追了这么多年,别说钥匙了,她连他一点点的温柔和体贴都没得到过! 凭什么! 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疯婆子,她凭什么!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把那个女人手里的钥匙抢过来! 可她不敢,因为战霆舟还在这里。 沈知禾也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她攥紧了那串还带着男人滚烫体温的钥匙,“那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那两个人。 直到那道纤细又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洛雪才敢抬起头,眼神望向战霆舟。 “霆舟哥……她……” “洛雪。” 战霆舟打断了她,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注意你的身份,也注意你的称呼。在单位,叫我战参赞。” 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随手翻了翻,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文件我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洛雪的眼圈唰地就红了,眼泪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是,战参赞。”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转身,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一直到走出了那栋庄严肃穆的外交部大楼,沈知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应该没给战霆舟丢脸吧? 不,不止是没丢脸。 她很确定,自己把他给震住了。 想起男人那双深邃眼眸,沈知禾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这种感觉……还不赖。 她摊开手心,看着那串在阳光下泛着古朴光泽的黄铜钥匙。 虽然他们只是协议婚姻,但这一刻,这串钥匙的重量,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了安稳。 她回到战家大院,果不其然,苏婉那张刻薄的脸,就跟门神似的守在院门口。 一见到沈知禾的身影,她立马吊起眉梢,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呦,还知道回来?送个破文件送了一上午,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要是换做之前,沈知禾或许还会跟她掰扯两句。 但现在,她累了,也懒得废话。 沈知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同时伸出手,在她面前轻轻一晃。 “叮当——” 几枚黄铜钥匙在钥匙圈上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苏婉的眼睛都直了,死死地钉在那串钥匙上。 “这……这是哪来的?!” “霆舟给的。” 沈知禾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说,不想我们娘几个整天闷在家里,受人闲气。让我以后有空,就多带孩子们出去转转,不用非待在院子里。” 受人闲气? 这不就是在指桑骂槐,说她这个婆婆给气受吗! “你!”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沈知禾的手指都在哆嗦。 她想骂人,想发作,可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的意思,那些到了嘴边的恶毒话语,一个字都咯不出来!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气到发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跟这种人浪费口舌,简直是拉低自己的档次。 她现在,只想去见她的三个宝贝疙瘩。 她刚走到老爷子院子的月亮门,三道小小的身影就跟闻着味儿的小奶狗似的,从里面冲了出来。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云筱跑在最前面,一头扎进沈知禾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腿。 “妈妈!你去哪里了呀?筱筱好想你!” 沈知禾的心,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蹲下身,在那软糯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妈妈去给爸爸送文件了。” 她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又看向跟过来的两个儿子。 “今天在太爷爷这里乖不乖?” 缩小版战霆舟战云峥,酷酷地点了点头,“我很乖,还帮太爷爷浇花了。” 而小太阳云锐,则举起手里的小木枪,“我更乖!我帮太爷爷打跑了好多好多的坏虫子!” “哈哈哈,对对对,我们锐宝最厉害了!” 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从屋里传来,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看着被三个孩子团团围住的沈知禾,老爷子眼里满是赞许。 “孩子们今天都特别乖,没闹人。” “苏婉……又为难你了?” “没事儿,爷爷。” 沈知禾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从容的笑。 “一点小事,我能应付。” 老爷子看着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心里越发满意。 这丫头,不是个简单角色。 有手段,有脑子,还镇得住场子,比家里那些只会哭哭啼啼或者虚与委蛇的女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重重地拍了拍沈知禾的肩膀,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 “好孩子,好样的。” “霆舟这小子,有福气啊。” 第70章 使馆茶会的邀请 跟在老爷子身边久了,三个小家伙也学了些人情世故,知道不能让妈妈一个人面对太爷爷的盘问。 云铮立刻就拉住了沈知禾的衣角,仰着酷酷的小脸,替她解围:“妈妈是好妈妈,她没有被人欺负。” “对!”云锐晃了晃手里的小木枪,“谁敢欺负妈妈,我就用这个打他!” 云筱更是直接,小小的身子挤在沈知禾和老爷子中间,用软乎乎的身体当盾牌,奶声奶气地宣布:“筱筱保护妈妈!” 看着这三个护母心切的小家伙,老爷子心里的那点担忧,彻底化成了哭笑不得的欣慰。 他还能说什么? 这娘几个,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夜幕降临,战家大院的厨房里。 沈知禾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她挽着袖子,正在帮王妈摘菜。 这一下午,她先是陪着孩子们玩闹,又耐心地听他们叽叽喳喳地分享在太爷爷家的趣事,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 那种名为家的安稳感,是她两辈子都未曾体会过的。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最后稳稳地停下。 今天……好像比平时早了不少。 沈知禾下意识地擦了擦手,走出厨房。 一抬眼,就看见战霆舟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客厅中央,微一侧身,正在脱下身上那件笔挺的军装外套。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抬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回来了?” 沈知禾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相处多年的夫妻。 她走上前,在他脱下外套的瞬间,顺手接了过来,熟练地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饭马上就好了。” 战霆舟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划过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今天……谢谢你。” 沈知禾正准备把衣服挂起来,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谢我什么?” “文件。”战霆舟顿了顿,“还有……伊丽莎白对你印象很好。” “她说,希望下周能邀请你,参加她们使馆的茶会。” 什么? 使馆茶会?! 沈知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外交场合! 她一个身份不明的疯婆子,去参加使馆茶会?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嗯。” 战霆舟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回绝。” “不,我去!” 沈知禾的眼中迸射出璀璨的光芒。 在二十一世纪,她就是社交场上最耀眼的女王,出入各种顶级的宴会沙龙。 她太怀念那种感觉了!那种在人群中自信交谈,展现自己魅力的感觉! “我很期待。” 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战霆舟的心,莫名地被烫了一下。 他喉结微动,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 “你今天……很不一样。” 沈知禾心跳漏了一拍,“……怎么不一样?” “自信,耀眼,像变了个人。”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热。 该死! 这张脸不争气地红什么! 不就是一句夸奖吗?她沈知禾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情话没听过?怎么就被这个木头男人一句简单的评价给搞得心慌意乱! 她别开脸,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微妙又暧昧。 就在这令人手足无措的时刻,救星来了! “爸爸!” 云筱从房间里扑棱着飞了出来,一头扎进战霆舟的怀里。 “妈妈说你今天好忙好忙,还要她去给你送文件!” 怀里陡然多了一团温香软玉,战霆舟方才那点异样的情绪被冲淡不少。 “嗯,多亏了妈妈帮忙,不然爸爸就要犯错了。” “爸爸!我今天在太爷爷家,打跑了好多好多的坏虫子!” 云锐也举着他的小木枪跑了出来,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 战霆舟抱着女儿,腾出一只手,弯腰在他毛茸茸的头顶上揉了揉。 “是吗?我们锐宝真勇敢。” 云铮跟在最后面,他没有像弟弟妹妹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战霆舟没有忽略他。 他抱着云筱,走到大儿子的面前,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 “听太爷爷说,你今天帮忙浇花了?” 云铮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胸膛挺得笔直,那张酷似战霆舟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 哄睡了三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沈知禾才终于得了空,却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工作狂。 沈知禾转身进了厨房,倒了杯温热的水,端着走向书房。 她抬手,轻轻叩响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进来。” 里面传来战霆舟低沉冷淡的声音。 沈知禾推门而入。 他果然还伏在案前,军绿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 这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还真要命。 沈知禾心里腹诽了一句,将水杯轻轻放在他桌角。 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却愣住了。 他桌上摊开的,不是什么机密的外交文件,而是几本小学教材,旁边还压着一张空白的报名表。 “这是……”她忍不住出声。 战霆舟从文件里抬起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下巴朝对面的椅子点了点。 “坐下说。” 沈知禾依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背下意识地挺得笔直。 自从上次外交部那件事之后,战霆舟对她的态度确实缓和了很多,但这种一本正经的对谈,还是头一回。 战霆舟将那张报名表朝她推了过来。 “区里的小学,缺一名语文老师。我帮你争取了一个考试的名额。” 沈知禾震惊地拿起那张表格,上面教师岗位招考报名表几个大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姓名一栏,已经填上了她的名字——沈知禾。 除了需要她亲笔签名和贴照片的地方,基本信息都全了。 “我?当老师?” 她抬起头,手指都有些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这个年代,老师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铁饭碗! 第71章 后院的风言风语 “你读过几年书,又带过孩子,应该能胜任。” 战霆舟端起她送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当然,要先通过考试。” 沈知禾的手指,在那张薄薄的表格边缘轻轻摩挲着。 这哪里是一张纸,这分明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希望! 她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这绝不是一句争取了那么简单,背后的人情和周旋,可想而知。 这个男人……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嗯。” 战霆舟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几本书,放在桌上。 “这是考试范围和参考教材。”他言简意赅地交代,“笔试在下周三,通过后还有一次试讲。伊丽莎白夫人的茶会在下周六,时间上不冲突。” 他的安排,竟然如此周详。 连她心心念念的茶会时间都考虑进去了。 沈知禾接过那几本书,入手沉甸甸的。 她随手翻开第一页,瞳孔就是一缩! 书页的空白处,全是批注!划出了重点,标注了考点,甚至还有一些解题的思路分析! 这哪里是随便找来的参考书,这分明是他亲自研读过,为她量身定制的考试秘籍! “这些……” 战霆舟的目光却避开了,转向了窗外漆黑的夜色,耳根处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随便写的。” “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这男人,别扭起来的样子,怎么还有点可爱? 沈知禾压下嘴角那抹快要控制不住的上扬弧度,心底却绚烂一片。 窗外,隐约传来孩子们在梦中的呓语声,她突然想起最关键的问题。 “那孩子们……” “王妈可以帮忙照看。”战霆舟立刻回答,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或者送到老爷子那里,他会很高兴。” 说完,他又把视线转回她脸上,目光深沉。 “当然,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拒绝。” 拒绝? 怎么可能拒绝! 沈知禾的指尖攥紧了那张薄薄的报名表。 “不,我想去。” “谢谢你,战霆舟。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战霆舟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她眼里的光,像是一把火,灼得他心口发烫。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他又开始处理桌上的文件。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沈知禾在心里轻哼一声,也不点破,拿着书和报名表站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他那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的声音。 “明天去照相馆拍张一寸照,报名要用。” 沈知禾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好。” 她轻声应道,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那股压在心头的激动才彻底爆发出来。 沈知禾将报名表珍而重之地压在枕头下,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战霆舟给她的那几本教材。 这跟她记忆里二十一世纪的小学教材太不一样了! 字里行间都带着这个时代独有的烙印。 对她来说,内容不算难,难的是要融入这个时代的语境去理解和解答。 她拧开钢笔,摊开笔记本,一头扎了进去。 为了不辜负这份沉甸甸的安排,她必须拼尽全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把三个打着哈欠的小豆丁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利索地给孩子们穿好衣服,送到了老爷子的院子里。 “妈妈要去办正事,你们乖乖陪着太爷爷,好不好?” “好!”三小只异口同声。 云筱还踮起脚尖,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妈妈加油!打跑大坏蛋!” 孩子气的鼓励,却是最暖心的强心剂。 沈知禾从战家大院出来,直奔城里最大的照相馆。 拿着新鲜出炉的照片回家,还没进门,她就被人拦在了院子口。 王妈一见是她,立马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太太,我刚才听院里的人嚼舌根,说……说战参赞您弄了个教师的考试名额?” 沈知禾心里了然,这战家大院就没点秘密。 她坦然地点点头,“是啊,王妈,下周考试。” 王妈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她往后院的方向瞟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个……我就是多句嘴,您别嫌我烦。今天一早,夫人和大小姐的脸,拉得老长,听说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苏婉是怕她这个疯儿媳脱离掌控,有了正经工作,会威胁到她当家主母的体面。 而战明玥,恐怕是纯粹的嫉妒,她自己活得叛逆不羁,却见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 沈知禾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的。 “没事,她们不高兴的事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说完,她不再理会王妈,拿了刚洗出来的照片,转身就准备上楼。 可她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 “哼,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哄得我哥团团转!还真把自己当文化人了?” 战明玥就抱臂倚在不远处的墙边,看到沈知禾的第一秒就翻了个白眼。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从乡下来的疯子,能考出个什么名堂来!” 对于战明玥这种被惯坏了的千金小姐,沈知禾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跟个小屁孩置气,犯不上,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 战明玥气得跺脚,尖锐的声音在身后追着骂。 “你个乡巴佬给我等着!考不上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待在战家!” 等着就等着。 谁怕谁。 沈知禾唇角勾起一抹冷讽,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 跟这种人浪费口舌,不如多背两个知识点。 接下来的日子,战家大院里的人就看见了一副奇景。 白天,那个漂亮的疯媳妇沈知禾,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三只小鸡崽,陪他们玩闹,给他们讲故事。 可一到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她房间的灯,却总是亮到后半夜。 这天夜里,战霆舟处理完公务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习惯性地往沈知禾的房间方向看了一眼,那扇窗户里,果然又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 这个女人……还真是拼。 他脚步一顿,转身去了厨房,不多时,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麦乳精,走到了她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进。” 第72章 准考证被毁 战霆舟推门进去,只见沈知禾果然还趴在桌前,面前摊着笔记本和教材,正拧着眉,对着书本苦思冥想。 “还没睡?”战霆舟走过去,将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 沈知禾抬起头,意识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马上就好。”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的笔记本上,“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沈知禾自嘲地笑了笑,指尖点了点书上的一段文字,“就是有些教育理论,跟我以前接触的完全不一样,有点转不过弯来。” 隔行如隔山,隔了时代,更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就算再聪明,也需要一个引路人。 战霆舟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哪里不懂?” 他的突然靠近,让空气都变得有些紧绷。 属于他身上的,那种冷冽的皂角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强势地钻进沈知禾的鼻腔。 她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敛心神,指着书上那段关于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 “这里,它在实际教学中的具体应用……总觉得把握不好那个度。” 战霆舟凑近了些,几乎是半个身子都笼罩在了她的上方。 “这个要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政策来看。教育的首要目的是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所以,课堂上不能只讲书本知识……”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她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讲解的内容上,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 他总能一针见血,用最简单直白的话,点破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 一个教得耐心,一个学得专注。 这狭小的、只点着一盏台灯的房间里,两人之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与默契。 讲完最后一道题,战霆舟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军表。 “很晚了,休息吧。考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嗯。” 沈知禾合上书本,感觉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不少。她端起那杯已经温热的麦乳精,喝了一口。 “谢谢你的茶,还有……夜宵辅导。” 她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战霆舟黑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考试前一天晚上,沈知禾格外仔细地给三个孩子洗了澡,又挨个哄睡着,才算松了口气。 她刚走出孩子的房间,一转身,就看见战霆舟跟一尊门神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她房门口。 沈知禾吓了一跳,抚着胸口,“你……” 这男人什么时候来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个给你。” 战霆舟直接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沈知禾接过来,入手有些分量。 她疑惑地打开,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还有一小瓶英雄牌的纯蓝墨水。 在钢笔还需要凭票购买的年代,这绝对是一份厚礼。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考试用。” 战霆舟的解释一如既往地简短,像是怕她拒绝一样,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 “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谢谢。” 沈知禾握紧了手里的纸袋,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两个字。 战霆舟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声音比刚才还要沉上几分。 “明天我送你去考场。” 沈知禾淡淡应了一声,但心中还是难免泛起一阵涟漪。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用最冷硬的语气,做着最妥帖的事。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沈知禾就醒了。 她悄无声息地起床,生怕吵醒了身边睡得正香甜的三小只。 拉开抽屉,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牛皮纸笔记本。 准考证就夹在第一页。 她记得清清楚楚。 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薄薄的纸片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把准考证抽了出来。 那一瞬间,沈知禾的呼吸都停了。 眼前的准考证,被人从中间齐刷刷地撕成了两半! 虽然还能勉强拼凑出原来的形状,但最重要的,那个盖着北京市教育局的公章,已经被撕得残缺不全。 沈知禾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一股冷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昨晚还好好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沈知禾将两半准考证放到桌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检查撕开的痕迹。 撕痕的边缘异常整齐,没有一点毛边,完全不像是徒手撕开的。 倒是用刀片之类的利器。 好狠的手段! 这是算准了时间,要让她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妈妈?” 一道软糯的鼻音响起,云筱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你要去考试了吗?” 沈知禾心里一紧,闪电般将那两片碎纸藏到了身后。 她不能让孩子看到这些糟心事。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温柔的笑,食指竖在唇边,对女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宝贝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也许是听到了动静,另一侧的大豆儿云铮也醒了。 他不像妹妹那样黏糊,只是安静地坐起来,那双酷似战霆舟的黑眸,敏锐地扫过母亲僵硬的背影和她藏在身后的手。 “妈妈,怎么了?” 这小子的观察力,真是遗传得十成十。 沈知禾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愈发镇定。 她走过去,弯腰帮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没事,妈妈在找个东西,好像随手放哪儿忘了。” 她亲了亲两个孩子的额头,“再睡一会儿,等会儿王奶奶会过来带你们去吃早饭,要听话。” “嗯。”云筱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云铮却没动,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沈知禾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现在不是跟儿子斗智斗勇的时候,她必须立刻找到解决办法! 苏婉?还是战静姝? 不,她们虽然讨厌自己,但未必有这个胆子和心机。 一个名字从脑海里蹦了出来——战明玥! 那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才会用这么幼稚又恶毒的手段! 沈知禾心里的火蹭一下就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刚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一道身影就跟幽魂似的,迎面撞了过来。 是战明玥。 她穿着一身时髦的布拉吉连衣裙,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倚着栏杆,显然是在等她。 “哟,嫂子,这么早啊?” 战明玥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眼神却瞟向沈知禾紧紧攥着拳头的手,和她身后的房间。 “这是……要去赶考了?” 第73章 考场受阻,艰难求情 沈知禾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要去考试。” 战明玥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随即又挺起胸膛,嗤笑一声。 “考试?就你?” 她上下打量着沈知禾,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 “哎,这考试可不是小事,可得把东西都带齐了。希望你的准考证……别出什么问题才好啊。” 沈知禾的脑子像是被炸了一下。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是她溜进自己的房间,撕了她的准考证! 这笔账,她记下了。 但不是现在算。 沈知禾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战明玥。 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快步下楼。 跟这种蠢货争辩,纯属浪费生命。 当务之急,是找到战霆舟! 刚下到一楼,客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一股清晨的寒气裹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战霆舟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运动服,额上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刚晨练回来。 “怎么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沈知禾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沈知禾没说话,快步走到他面前,摊开了手掌。 “准考证被人撕了。” 战霆舟的目光,倏地冷了下来。 他从她掌心接过那两片碎纸,指腹摩挲着那整齐的撕裂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谁干的?” “我不确定。”沈知禾咬着下唇,“但刚才在楼上,明玥她……” 她话没说完,战霆舟就抬手打断了她。 “现在说这些没用。”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那块上海牌手表,“你先去考场,时间还来得及。” “可是公章……”沈知禾的心一沉,这才是最致命的!没有那个完整的红印章,这就是废纸一张! “相信我。” 战霆舟打断了她所有的疑虑。 这个男人……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搞定这种事?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她现在除了信他,别无他法! 沈知禾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去拿挂在门后的那把油布伞。 “等等。” 身后的男人又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就见战霆舟快步上了楼,不过片刻,他又走了下来,手里多了一个军绿色的文件袋。 “这里有我的工作证和介绍信。”他将文件袋递过来,“如果考场的老师质疑,你先把这个给他们看。” 用他的身份去压人? 这倒是个办法。 沈知禾伸手去接,指尖却不小心,轻轻擦过了他递东西过来的手。 他的手很烫,带着晨练后还未散去的体温。 而她的指尖冰凉。 一烫一凉,两人都像被电流窜过,同时一颤,闪电般分开了。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再抬眼,却见战霆舟那张万年冰山脸上,耳根竟透出了一抹不自然的薄红。他飞快地别过脸,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命令式的生硬。 “快去吧,别迟到了。”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沈知禾撑开伞,一头扎进了风雨里。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冷的湿意顺着脚底往上窜,但她根本顾不上这些。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战明玥那张得意又恶毒的脸,一会儿又是战霆舟泛红的耳根。 公交车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沈知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怀里那个文件袋抱得更紧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想提前看看那封介绍信是怎么写的。 一张军官工作证静静地躺在里面,照片上的战霆舟穿着笔挺的军装,眉眼锋利,神情严肃。 而在工作证下面,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是男人龙飞凤舞的字迹,遒劲有力,跟他人一样。 只有五个字—— 【别担心,有我。】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嘴上说着最拒人千里的话,背地里却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沈知禾把那张纸条死死地攥在手心。 她扭头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冲刷出一道道模糊的痕迹,就像她此刻怎么也理不清的心绪。 考场设在区第一小学,红砖的教学楼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庄重。 校门口已经稀稀拉拉地排起了队,都是来参加考试的。 沈知禾站在队伍的末尾,脚上的布鞋早就湿透了,冰冷的泥水浸着脚趾,但她浑然不觉。 她只是不停地踮着脚,焦急地朝着马路尽头张望。 人呢? 战霆舟那个狗男人,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不会是诓她吧? 不,他不会。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纸条,和他泛红的耳根。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队伍就要排到头了! “下一位,准考证。”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把沈知禾的思绪拽了回来。 到她了。 她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从文件袋里拿出那两片被撕开的纸,递了过去。 “老师,不好意思,我的准考证不小心……” 监考的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眉头拧得像个死结,只用指尖捏起那两片纸扫了一眼,就一脸嫌恶地扔了回来。 “这不行!”他挥挥手,像在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公章都对不上,废纸一张!下一位!” 沈知禾急了,一把按住老师的登记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把战霆舟那本墨绿色的工作证拍在了桌上。 “老师,请您通融一下!”她语速飞快,生怕慢一秒就被赶走,“我爱人是外交部的战参赞,他已经去单位帮我补办了,马上就到!” 战参赞?外交部? 这几个字眼,让监考老师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他狐疑地拿起那本工作证,当他看到上面参赞的军衔和那张冷得能掉冰渣的证件照时,眼神明显变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道理他懂。 可规矩就是规矩。 他把工作证推了回来,态度缓和了些,但依旧板着脸。 “同志,规定就是规定,没有完整的准考证,我不能让你进去。这是原则问题。”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沈知禾手心全是冷汗,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滴,她也顾不上擦。 “老师,求您了!”她姿态放得极低,“就让我先进去考试,行吗?准考证他肯定能补上!我为了这次考试,真的准备了很久很久……” 第74章 绝境逢生,他及时赶到 “不行!” 监考老师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被她一再纠缠,耐心也耗尽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顶替的?这是正式招考,不是菜市场买菜,能讨价还价吗?!” 这一嗓子,像平地惊雷,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炸了过来。 那些排队的考生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鄙夷,更多的则是窃窃私语。 “这女的谁啊?想走后门?” “还拿什么参赞压人,以为自己是谁啊,真丢人。” 沈知禾孤零零地站在雨里,雨水混着冷风往骨头缝里钻,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完了。 就在她彻底绝望,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 一阵急促又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 沈知禾下意识转过头。 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是战霆舟! 他身上那件笔挺的军装已经被雨水彻底浸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几缕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整个人狼狈不堪,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悍勇之气。 “准考证!” 男人几个大步冲到跟前,气息都有些不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都没看沈知禾,直接将那个还带着湿气的崭新信封递到监考老师面前。 “刚从教育局补办的,请查验。” 监考老师都看傻了,愣愣地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崭新的准考证。 照片、姓名、考号,还有那个完整的公章! 一样不差! 他来回比对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可以了,进去吧。” 说完,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那块上海牌手表,又补了一句:“还有五分钟截止入场,快点!” 沈知禾接过那张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准考证,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汇成两个沙哑的字。 “谢谢……” 战霆舟的黑眸沉得像化不开的墨,只在她湿透的肩头和衣角上停了一瞬。 “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沈知禾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准考证就往里冲。 看着沈知禾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战霆舟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朝着路边那辆低调的军用吉普走去。 工作还没处理完,但他答应过她,会等她考完。 考场里,沈知禾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她的心,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她摊开那张崭新的准考证,指腹轻轻抚过上面那个鲜红的公章。 “开始答题。” 监考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 沈知禾回过神,打开试卷。 目光扫过题目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这些题……怎么这么眼熟? 很多都是战霆舟前几晚圈给她的重点,甚至是他亲口给她讲解过的原题! 这个狗男人,他是怎么押到题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知禾完全沉浸在了答题的世界里。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时,抬起头,才发现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半个小时。 她没有急着交卷,而是把试卷从头到尾,仔細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等她交完卷,外面雨已经小了很多。 她一眼就看到了。 那辆军用吉普还静静地停在路边,而那个男人,正靠在车门上,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目光笔直地投向校门口。 “考得怎么样?” 战霆舟朝她走过来,步子很大,几步就到了跟前。 沈知禾仰起头看他。 他离得太近了。 雨水顺着他刀削般的下颌线滚落,滴在他深绿色的军装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颜色。 “还不错,很多……都是你教过我的。” 这家伙简直是个人形考试外挂! 战霆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下午还有试讲,先去吃饭。”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很自然地就拉着她往前走,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门脸很小,但热气腾腾的面馆。 “老板,两碗牛肉面。”战霆舟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又特意补充,“一碗多放肉,再准备一碗姜汤。”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 他自然地将那碗姜汤推到沈知禾面前。 “驱寒。”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你衣服都湿了。” 沈知禾心头一颤,低头说了声“谢谢”。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嘴上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却把所有的事情都用行动做在了前面。 她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姜汤,辛辣的姜味在舌尖炸开,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寒意。 胃暖了,人也活过来了。 她脑子里那个一直被压着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 “你是怎么……这么快就补办到准考证的?” 战霆舟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教育局的张局长,是我父亲的老部下。”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能在一个小时内,办完所有人都说不可能办到的事。这个男人背后的能量,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厚得多。 战霆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冷意。 “明玥那边,我会处理。” 沈知禾的心一揪。 战明玥…… 虽然她也怀疑是那个骄纵的大小姐干的,但如果战霆舟真的为了这事去处理她,那自己在战家的处境岂不是更尴尬了? 苏婉那关本就难过,再得罪一个大小姐……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几乎是脱口而出。 “算了,她年纪还小,别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 战霆舟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目光灼灼。 “是为了公平。” “你不该因为别人的恶意,而失去本该属于你的机会。” 沈知禾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嗡嗡作响。 她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小小的、呆滞的影子。 公平…… 这个年代,在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竟然在跟她谈公平。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很少跟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更不习惯被一个女人用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 他喉结滚了滚,生硬地移开视线,落在了她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上。 “快吃吧,等下面坨了。” 第75章 试讲又遇刁难 一碗热汤面下肚,身上的寒气散了,心里的暖意却越聚越浓,连带着下午的试讲,都多了几分底气。 下午的试讲现场,设在区第一小学一间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 沈知禾站在讲台旁,看着前排评委席上陆续入座的几位老师和领导,心跳控制不住地微微加速。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只要过了,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站上讲台,拥有自己的事业! 突然,她的目光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死死地凝固在评委席的正中间。 那个穿着中山装,正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的半百男人……是战家的远房亲戚,学校的副主任,赵卫国! 怎么会是他?! 沈知禾的记忆被拉回到了婚礼那天。 就是这个赵卫国,在酒席上用那种审视货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嘴里还跟旁人嘀嘀咕咕,什么乡下丫头走了大运、配不上霆舟之类的酸话! 赵卫国显然也看到了她,端着茶缸子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讶异。 “下一位,沈知禾同志,试讲题目《我的祖国》。” 工作人员公式化的声音响起。 沈知禾定了定神,把所有情绪都压进心底。 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上讲台。眼角的余光清楚地瞥见,赵卫国正侧过头,跟旁边的另一位评委交头接耳,对方听完后,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这是……开场就要给她下马威? 沈知禾站在讲台后,双手轻轻搭在边缘,目光扫过台下几位评委,最终,坦然地迎向了赵卫国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声音清亮,“各位老师,同学们好。”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课文是,《我的祖国》。” “说到祖国,大家会想到什么?是书本上广阔的地图,还是广播里雄壮的国歌?” 她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张张或严肃或探究的脸。 “对我来说,祖国,更像是我们的母亲。” “她用长江黄河的乳汁哺育我们,用巍峨的山脉作为我们依靠的脊梁。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浸透过她的血泪……” 她的讲述,没有半点这个年代特有的生硬,反而像山间清泉,娓娓道来,将一篇简单的课文,讲得有血有肉,有情有魂。 台下几位评委老师,不知不觉都听入了神,下意识地频频点头。 只有赵卫国。 他靠在椅背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行,绝不能让她这么顺顺当当地过了!不然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以后在战家还怎么说话? 眼看着沈知禾的试讲渐入佳境,即将完美收尾,赵卫国举起了手。 “沈同志,我有个问题。”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搭在讲台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她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不见半点慌乱。 “赵主任请讲。” 赵卫国慢悠悠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刚才的讲解里,提到了中俄文化的交流,也提到了我们应该学习先进的知识。说得很好。” 他先是戴了顶高帽,话锋却陡然一转。 “就是不知道,你对我们老大哥——苏联的教育体系,了解多少?能不能……用俄语,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俄语? 这年头,能认识几个汉字的都算文化人了,谁会说俄语啊! 这根本不是考试范围里的东西!明摆着就是故意刁难!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沈知禾身上。有同情,有疑惑,但更多的,是那种事不关己的看戏神情。 连旁边的几位评委,都放下了手里的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看她要如何收场。 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 真是好一出下马威。 赵卫国这是算准了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女人,绝不可能懂外语,要让她当众下不来台,彻底断了她的路! 沈知禾站在一片寂静的中央,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她迎着赵卫国的目光,微微欠身,然后,一道清越流利的俄语,从她口中缓缓流出。 她的发音标准得像是从莫斯科广播电台里传出来的,吐字清晰,语法精准,甚至连几个教育学的专业术语都运用得恰到好处。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女人。 这……这说的是什么鸟语? 不,这是俄语!她真的会说俄语?! 赵卫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睛瞪得滚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能塞进一个鸡蛋。 怎么可能?! 一个乡下野丫头,她怎么会…… 沈知禾说完一长段,从容地停顿下来,又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将刚才的内容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她看向面如土色的赵卫国,笑容无辜又谦逊。 “我在乡下的时候,运气好,住处旁边正好有一位下放的苏联专家。跟着老先生学了些皮毛,让各位老师见笑了。” 这个解释,简直天衣无缝! 特殊年代,下放的专家学者数不胜数,这理由合情合理,更显得她谦虚好学。 “好!” 评委席上,那位一直没说话的校长,一拍大腿,带头鼓起了掌! 清脆的掌声惊醒了众人,其他评委如梦初醒,也跟着热烈地鼓起掌来,看向沈知禾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艳! 这哪里是皮毛?这水平,当个翻译都绰绰有余了! 不光业务能力强,心理素质更是过硬!被人当众刁难,还能如此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这是个真正的人才! 掌声雷动中,只有赵卫国一个人,像个傻子似的僵在原地。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在众人赞许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中,悻悻地跌坐回椅子上,羞愤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台上一眼。 在评委们热切目光中,沈知禾礼貌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踩着沉稳的步子走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门她就看到了等在走廊尽头的男人。 战霆舟就那么靠墙站着,军绿色的制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肩宽腿长,看不清表情,却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他看见她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迈开长腿快步走了过来。 “表现得很好。” 第76章 庆祝一下 沈知禾紧绷的脊背一松,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一阵风过,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太险了。 她抬手想擦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指尖却有些发颤。 “那个赵主任……” “不用管他。” 战霆舟打断了她,声音冷得像冰,“他影响不了最终结果。” 这男人,总是这么笃定。 仿佛这世上就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 沈知禾心里那点后怕,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抚平了。 战霆舟抬起手腕,“成绩还要等一会儿,去休息室。”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战霆舟反手关上门,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他走到墙边的暖水瓶架子旁,拿起一个干净的搪瓷缸子,倒了满满一杯冒着白气的热水,递到她面前。 “喝点。” 沈知禾接过来,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驱散了身体里残留的寒意。 “你什么时候学的俄语?” 男人冷不丁地开口。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探照灯一样锁着她,仿佛要将她心底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 沈知禾捧着杯子,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小时候,住的地方,隔壁有个下放的苏联专家。”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妻子是俄语老师。”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 真真假假,才最不容易被拆穿。 这具身体的原主自然是不会俄语的。但她沈知禾会。前世在沃顿商学院,俄语是她的第二外语,成绩全优。 可这些她不能说。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下放的专家是她能找到的最无懈可击的借口。 战霆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那眼神很深,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带了点说不出的赞许。 “你很聪明。” 沈知禾心里一跳。 他夸的不是她俄语说得好,而是夸她脑子转得快,把赵卫国给绕进去了。 这人什么都明白。 一股热气直冲上脸,沈知禾的耳朵尖都烫了起来。 她赶紧低下头,两手捧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借着喝水挡住自己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外头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校长领着几个评委推门进来,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上来就一把抓住沈知禾的手。 “沈同志!恭喜!你的试讲是第一名,最高分!” 他抓着她的手直晃。 “笔试成绩没问题的话,下周一就能来我们一小上班了!” 第一名?下周一就能来报到? 沈知禾脑子嗡的一下,巨大的惊喜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就扭头去找角落里的战霆舟。 他就靠在墙边,一直没动。 这会儿,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竟然往上翘了翘。 “恭喜。” 他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却比校长的长篇大论更让她心安。 走出学校大门时,天上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金色的阳光泼洒下来,照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 “庆祝一下?” 战霆舟的声音冷不丁在身侧响起。 沈知禾脚步一顿,惊讶地扭头看他。 “庆祝?”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违和。 战霆舟点了下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街角,“附近有家老字号,茶点做得不错。” 沈知禾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利落侧脸,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啊。” 那是一家门脸很小的店,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在斑驳的木门上挂了个国营茶社的牌子。 店里人不多,战霆舟熟门熟路地跟柜台后的老师傅点了两份酸梅汤,又要了芸豆卷和豌豆黄。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些? 沈知禾心里犯着嘀咕,跟着他找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 “你以前来过?” 战霆舟摇头,将擦干净的筷子递给她。 “听同事说的,第一次来。” 沈知禾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所以他是特意打听了,才带她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带她出来吃饭。 很快两碗冰镇酸梅汤被送了上来。 琥珀色的汤汁盛在白瓷碗里,上面飘着几粒干桂花,光是闻着那股酸甜的香气就让人唾液分泌。 沈知禾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酸甜冰凉的滋味在舌尖炸开驱散了所有的紧张,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 “好喝!” 战霆舟看着她那副满足表情,眼神柔和了几分。 “慢点,烫。” 他下意识地叮嘱了一句。 烫?这冰镇的…… 沈知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把这当成热茶了。 “孩子们……这会儿该想我们了。” 气氛有些过于暧昧,沈知禾没话找话,小声嘟囔了一句。 战霆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军绿色的表盘。 “还早。” “你想去看电影吗?” 沈知禾惊讶地抬起头。 她正好对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忽然有些想笑。 强大如战霆舟,竟然会因为问她要不要看电影而紧张? 这个认知,让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好啊。” 这个年代的电影院,远没有后世的豪华。 水泥地面扫得还算干净,一排排的翻折木椅带着陈旧的气息。售票员打着哈欠,撕了两张票给战霆舟。 “《英雄儿女》,七点半场。” 影厅里稀稀拉拉坐着几对人,战霆舟领着她,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这位置……可真是用心良苦。 沈知禾心里暗笑,挨着他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窄窄的扶手。 很快,灯光暗下,雄浑的配乐响彻整个影厅。 黑暗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感官都放大了。 身侧男人的呼吸,他身上清冽的皂角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体温,都清晰得过分。 沈知禾有些坐立难安,手放在扶手上,手指蜷了又松,松了又蜷。 电影演到王成为战友复仇,在阵地上高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时,影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 沈知禾看得入神,情绪跟着起伏,搁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往旁边一滑,正正好覆在了另一只温热干燥的手背上。 那手背的主人,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沈知禾也浑身一震,指尖都麻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要把手缩回来。 可就在她动念的瞬间,那只手却忽然翻了过来,温热的掌心向上,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指尖。 沈知禾的心,疯狂地擂着她的胸口。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手心里很快冒出了一层细汗,可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她垂下眼,只能看到幕布上明明灭灭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电影后面演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77章 阴阳怪气的战明玥 直到片尾曲响起,影厅的灯全部亮起。 刺目的光线让两人如梦初醒。 沈知禾闪电般地抽回手,心虚地别开脸,不敢看他。 战霆舟也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不自然地握成了拳。 “该……回家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电影院,谁也没说话,晚风吹在脸上,才驱散了些许燥热。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路过一家供销社时,战霆舟的脚步忽然停了。 “等一下。” 他丢下三个字,就转身进了供销社。 沈知禾站在原地,透过玻璃窗,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在柜台前站定,跟售货员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付了钱和票。 他买的是冰糖葫芦?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一面? 前一秒还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下一秒,却又记得给孩子们买零嘴。 战霆舟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三根用油纸包着的冰糖葫芦。 “给孩子们的。” 他把糖葫芦递给她,眼神有些飘忽,就是不看她的脸。 推开家门,三个小脑袋立刻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爸爸!妈妈!” 云筱跑得最快,一把抱住沈知禾的腿,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妈妈,爸爸,你们去哪里玩啦?筱筱都想你们了!” 沈知禾笑着弯腰,一把将宝贝女儿抱进怀里,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妈妈去考试了。” 她说着,眼神瞟向旁边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战霆舟,冲女儿努了努嘴。 “看,爸爸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快去谢谢爸爸。” 云筱的眼睛亮了,立刻从沈知禾怀里挣脱,哒哒哒跑到战霆舟面前,仰着头,伸出小手。 战霆舟把糖葫芦递给她。 小姑娘拿到手,却没有立刻开吃,而是转身跑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战老爷子。 “太爷爷先吃!筱筱的给太爷爷!” 云铮和云锐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从战霆舟手里拿过自己的那一份,争先恐后地凑到老爷子面前。 “太爷爷吃我的!我的这个最大!” “我的最甜!太爷爷吃我的!” 战老爷子被三个小曾孙围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好好好,都是太爷爷的乖宝,太爷爷都吃,都吃!” 饭桌上,一家人难得其乐融融,偏偏有人要跳出来煞风景。 战明玥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眼睛一斜,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这不是咱们一小未来的老师,我们家的大才女吗?” “考得怎么样啊?别是笔试没过,白高兴一场吧?”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云筱的碗里,仿佛没听见那刻意的挑衅。 跟这种被宠坏的草包计较,简直是拉低她的档次。 见自己被无视,战明玥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一个乡下丫头,连初中毕业证都拿不出来,也配去小学当老师?真是笑掉人大牙!别以为我哥帮你走了后门,你就真成文化人了!” 她越说越来劲,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要我说啊,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到时候在课堂上丢人现眼,丢的是我们整个战家的脸!” “明玥!” 战老爷子脸色一沉,手里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有你这么跟你嫂子说话的吗?规矩呢!” “爷爷!”战明玥一脸委屈,“我说的都是实话嘛!她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会被人撕了准考证?说不定就是她自己心虚,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这话一出,沈知禾终于放下了碗筷,正要开口。 可身边,一道人影却比她更快地站了起来。 “明玥,”战霆舟的声音冷的像冰,“准考证的事,是你干的吧?” 餐厅里霎时间针落可闻。 战明玥的脸色变了,眼神躲闪,“哥……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手腕一抖,那张纸便被他精准地拍在了战明玥面前的桌子上。 “家里的佣人,昨天半夜,看见你鬼鬼祟祟地溜进了知禾的房间。” 那张纸,就是被撕碎后又被沈知禾拼起来的准考证。 铁证如山。 战明玥的脸,血色尽失。 “我……我没有……我就是路过……”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里的惊慌再也藏不住。 他怎么会知道? 哪个多嘴的下人敢去他面前告我的状! “够了!” 战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厉声叱喝。 “混账东西!你太不像话了!” 苏婉见状,赶紧起身去抚老爷子的背,柔声打着圆场,“爸,您别生气,明玥她还小,不懂事,就是一时糊涂……” “小?”战老爷子怒目圆睁,指着战明玥的鼻子,“她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小?!心思歹毒到去撕毁别人的准考证,这是小孩子不懂事能干出来的事吗?!我们战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他怒喝一声:“给知禾道歉!” 战明玥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怎么也不敢掉下来。 她满心不甘,屈辱地转向沈知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对……对不起……” 沈知禾看着她那副样子,连眼波都没动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重新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饭。 战霆舟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划过笑意。 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 战老爷子一声怒喝,总算结束了那场闹剧。 餐桌上一片杯盘狼藉,沈知禾帮着王妈收拾碗筷,把它们摞好端进厨房。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提着一个牛皮纸袋。 “给你的。” 沈知禾手上都是泡沫,她甩了甩手,有点疑惑地侧过头。 又送东西? 她接过纸袋,感觉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布料看着就很柔软,不是供销社里能买到的东西。 “这是?”她抬眼看他,搞不懂。 “周六Y国大使夫人的茶会,”战霆舟言语简练,“我陪你去。” 第78章 当了教师惹人眼红 沈知禾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那顺滑的料子。 “谢谢。” 原来是这样。 她还以为,他只是觉得她衣服太少。 是她想多了,他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垂下的眼睫上。 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平日里绷紧的下巴,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这女人,给她一点好,她就真的能记在心里。 “早点休息。” 话音刚落,他就转过身,迈开长腿走了,头也没回。 沈知禾捧着那条裙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三张小床上,三个小家伙睡得正香,呼吸声轻轻的。 她放轻脚步,走到衣柜前,小心地把裙子挂了进去。 这个男人,虽然冷得像块冰,却总在关键时候给她递个台阶下。 很快就到了周六,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起了床。 她从衣柜里拿出那条蓝裙子换上。 尺寸正好,把她纤细的腰身勾勒得恰到好处,衬得皮肤更白了。 她走到镜子前,把一头黑发挽起来,在脑后盘了个利落的发髻,露出了修长的脖子。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清秀,气质沉静。 再也找不到那个疯疯癫癫的影子了。 沈知禾,欢迎回来。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拎着自己的小布包下楼,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正当她以为自己起早了,一转头,就看见战霆舟从书房里出来。 他今天没穿军装,换了件白衬衫和深色长裤,人显得挺拔,少了些军人的锐利,多了几分清隽。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双深黑的眼眸顿了一下。 沈知禾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布包带子。 战霆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恢复了那副没什么波动的样子,大步朝她走来。 “走吧。”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可伸过来的手,却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那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 动作流畅得好像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沈知禾的手指一空,愣住了。 他已经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 黑色的轿车穿过北京城的街道,最终在Y国使馆那扇气派的雕花铁门前停下。 和外面灰扑扑的色调不同,使馆的花园里,是另一个世界。 绿草如茵,鲜花盛开,穿着体面、谈吐优雅的男男女女端着精致的瓷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沈知禾刚下车,还没站稳,一道明亮的影子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沈!你来了!” 金色卷发的伊丽莎白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沈知禾身子僵了一下,才放松下来,拍了拍她的背。 上辈子她习惯了这种礼节,但这辈子,这还是头一回。 伊丽莎白松开她,蓝眼睛眨了眨,看向她身后一步之遥的战霆舟。 “战参赞,你跟这么紧,是担心沈被别的男人抢走吗?” 战霆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对着她微微颔首。 “我并不担心这个,伊丽莎白女士。” “知禾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妻子……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他。 这个男人……总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人的话。 她正出神,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角。 树影掩映的凉亭里,洛雪正端着茶杯,和一群打扮时髦的夫人小姐们说笑。 当洛雪的目光和他们对上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真是阴魂不散。 沈知禾收回视线,只当没看见。 可伊丽莎白却没打算放过这个介绍朋友的机会,她亲热地挽起沈知禾的胳膊,就把她往凉亭那边带。 “来,我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战霆舟跟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 凉亭里的说笑声,在她们走近时,突兀地停了。 洛雪强撑着脸上的笑,站了起来,眼神直直刮向沈知禾。 “沈同志也来了?” 她上下打量着沈知禾身上那条淡蓝色的裙子,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随即,她意有所指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宾客,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这话一出,凉亭里几个夫人小姐看沈知禾的眼神,立马就带上了审视。 沈知禾还没开口,伊丽莎白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洛小姐,”她语气里的热情褪去,带上了几分不悦,“沈是我的贵客。” 洛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看极了。 她讪讪地闭上嘴,坐了回去,但那双眼睛里的轻蔑却半分未减。 茶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正融洽。 洛雪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听说沈同志前几天,参加了小学老师的招聘考试?”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沈知禾。 来了。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惊。 她端起面前的红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淡淡应道。 “是的。” 洛雪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更气了,她故作夸张地捂住了嘴。 “哎呀,那可不是一般的考试,我听说对学历要求很高的。” “你们知道吗?沈同志连初中都没毕业呢!” 几个原本还算客气的夫人,立刻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不是吧?初中都没毕业?” “那怎么进来的?还敢考教师?” “战参赞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 洛雪得意地勾起嘴角,等着看沈知禾当众出丑的好戏。 沈知禾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当当。 急什么? 好戏,才刚刚开场。 她有自信自己绝对能进入到学校工作。 所以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对她有什么影响? 就在这议论声达到顶峰,几乎要将沈知禾吞噬的时候,一道温和又不失气度的声音,穿透了嘈杂。 “请问,是沈知禾同志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深蓝色连衣裙的中年女士走了过来。 洛雪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她认识,是区一小王校长的夫人。 她来干什么? 沈知禾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来人,点了点头。 “我是。” 王校长的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双眼睛里透着真切的欣赏。 “哎呀,可算见到你了!我丈夫昨天回家,把你好好地夸了一通,说你的试讲,是所有应聘老师里的第一名呢!” 第79章 初中没毕业?考了双料第一? 那些刚刚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的夫人小姐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洛雪脸上的血色褪尽,惨白得像一张纸。 “不……这不可能!”她脱口而出,声音尖利又失控,“她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怎么可能是第一名!” 疯了吧!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王校长夫人似乎没看见洛雪的失态,她只是看着沈知禾,越看越满意。 “笔试成绩今天早上也出来了,沈同志又是第一名。我们家老王说,卷子答得太漂亮了,思路清晰,见解独到,这样的好苗子,真是多少年都遇不到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知禾身上。 初中没毕业?考了双料第一?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 “沈!天哪!你简直太棒了!” 伊丽莎白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地尖叫一声,紧紧握住了沈知禾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 沈知禾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心里也涌上一股暖流。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笼罩了过来。 战霆舟走到了她的身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伸出手,将她的手从伊丽莎白那里接过来,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我妻子,一直很优秀。” 妻子…… 沈知禾诧异地看向这个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郑重地称呼她。 洛雪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周围那些若有似无的嘲笑目光,更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洛雪站起来,抓起自己的小包落荒而逃。 她那仓皇狼狈的背影,引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轻笑声。 伊丽莎白看着她的背影,不屑地摇了摇头,用只有她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茶会结束后,伊丽莎白热情地将两人送到使馆门口。 那些夫人们的眼神,早已从鄙夷变成了讨好和羡慕,一个个上来和沈知禾寒暄,仿佛刚才那个说风凉话的不是她们。 人性如此,沈知禾早已看透,懒得应付。 倒是战霆舟,全程都像一堵墙,替她隔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窥探和示好。 吉普车安静地行驶在林荫道上,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沈知禾悄悄侧过脸,去看身边开车的男人。 他侧脸的线条冷硬又利落,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沈知禾抿了抿唇,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谢谢你。” 战霆舟目不斜视,声音平稳地问。 “谢什么?” 谢他帮她解围?谢他让她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好像都是,但又好像都不是。 沈知禾转回头,看着前方的路,声音比刚才更轻。 “谢谢你一直相信我。” 从考试报名,到补办准考证,再到刚才,他从未怀疑过她。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她动容。 “吱——” 吉普车倏地在战家大院前停下。 沈知禾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男人已经侧过身来。 “看着我。” 沈知禾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暗流在涌动。 战霆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拂过她的发鬓。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脸颊皮肤。 沈知禾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只见战霆舟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你值得。”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清冽又干净的气息。 沈知禾甚至能从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自己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她的心跳,乱了套了。 就在这旖旎又紧张的气氛快要凝固时。 “爸爸!妈妈!” 一道清脆又奶声奶气的声音,砸破了这片暧昧的湖面! 沈知禾像被烫到一样,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车门上。 完了!脸肯定红透了! 她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战家大门口,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豆丁,正排排站着,使劲地冲他们挥着小胳膊。 云筱的嗓门最大,小脸蛋上全是灿烂的笑。 战霆舟也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抬手整理了一下根本没乱的领带,清了清嗓子,开门下车。 战明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磕瓜子,看见他们进来,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我们家的大才女回来了?使馆的茶会好玩吗?是不是把人家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都给比下去了?” 那酸味,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到。 要搁以前,沈知禾或许还会跟她掰扯两句。 但现在她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跟一个靠贬低别人获得快感的跳梁小丑浪费口舌,不值当。 沈知禾看都没看她一眼,弯腰拍了拍扑上来的三个孩子的脑袋,柔声说:“走,妈妈带你们上楼洗手,有好吃的。” “好耶!吃好吃的咯!”云锐第一个欢呼起来。 三个孩子簇拥着沈知禾,热热闹闹地上了楼。 从头到尾,都把战明玥当成了空气。 战明玥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脸都憋红了!她站起来,正要发作,一道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战霆舟的脸冷了下来,“适可而止。” 战明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又不甘心,梗着脖子顶撞道:“哥,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这么跟我说话的!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是我妻子,你的嫂子。” 战霆舟打断她的话,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一字一顿,狠狠砸在战明玥的心上。 “战明玥,我警告你。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一句说她不好的话,就别怪我不讲兄妹情面。” 说完,他不再看她那张煞白的脸,转身迈开长腿,径直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战明玥一个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说真的。 他真的会为了那个女人,跟她翻脸。 “啪嗒。” 战明玥手里的瓜子,洒了一地。 第80章 独自前行 楼下客厅里满地的瓜子壳,昭示着昨夜一场无声的风暴,但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天光照进窗棂时,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沈知禾早就醒了。 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怎么睡踏实。 脑子里一会儿是战霆舟在车里那双深邃滚烫的眼,一会儿又是他为她撑腰时那句掷地有声的“我妻子”。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洗漱完毕,她站在衣柜前,目光落在了那件崭新的淡蓝色连衣裙上。 这是他送的。 穿上它,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刻意了? 可今天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凭自己本事堂堂正正上班的日子,她想穿得精神点。 最终她还是换上了那条裙子。 淡雅的蓝色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修身的剪裁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腰线。 她对着镜子,将一头乌发仔细梳理整齐,编成一条利落的麻花辫垂在脑后。 镜子里的女人,褪去了病态的羸弱,眉眼间满是沉静和一种蓄势待发的光芒。 “妈妈?”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 沈知禾回头,只见三豆儿云筱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你要去上班了吗?” 沈知禾心头一软,走过去,弯腰在女儿肉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是啊,妈妈要去当老师了,教小朋友们读书写字。” “哇!” 这一声惊叹来自另外两张床。 云铮和云锐也醒了,两个小家伙动作麻利地一骨碌爬起来。 “妈妈,我们也要去!”云锐最先喊出声,满脸都是好奇。 云铮虽然没说话,但那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期待。 让他们跟着去学校? 第一天就带三胞胎这么扎眼的组合,那她这个新老师还没站稳脚跟,就先成了全校的焦点了。 沈知禾笑着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声音温柔。 “今天不行哦。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妈妈是第一天上班,要先熟悉一下工作。等妈妈安顿好了,周末就带你们去学校参观,好不好?” 云锐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但看到妈妈认真的眼神,又把抗议的话咽了回去。 云铮最懂事,他点了点头,还拉了一下弟弟的胳膊:“听妈妈的。” 云筱更是乖巧地点头:“嗯!筱筱在家等妈妈回来!” 搞定了三个小家伙,沈知禾帮他们穿好衣服,领着他们下了楼。 清晨的饭厅里,战霆舟已经端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听到脚步声,他从报纸后抬起头。 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最后落在了沈知禾身上。 当看到她身上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时,他拿着报纸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竟然穿了。 而且,很好看。 战霆舟放下报纸,喉结微动,“我送你去学校。” 沈知禾正忙着给三个孩子盛小米粥,闻言动作一顿。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去就行。” 战霆舟的眉峰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眼中闪过讶异。 他的车,他的身份,都能让学校里那些人高看她一眼,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年代,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为自己撑场面? 她竟然拒绝? 沈知禾将三碗粥一一摆在孩子们面前,柔声叮嘱他们小心烫,然后才直起身,重新看向战霆舟。 她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但她不想要那种“狐假虎威”的便利。 那是属于战太太的荣光,而不是她沈知禾的。 “这是我的工作,我想自己去。” 见他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她又补充了一句。 “学校是我的战场,不是战太太的战场。” 他从未听过一个女人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 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战霆舟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他原以为她需要庇护,可她却用行动告诉他,她不需要。 “确定?”他问。 “嗯。”沈知禾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战霆舟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好。” 吃完早饭,沈知禾又仔细叮嘱了三遍,才在三个孩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站起身。 “要听王奶奶的话,妈妈下班就回来给你们带大白兔奶糖。” 她挨个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这才转身准备出门。 战霆舟站子啊门口,身姿挺拔地看着她。 “有任何需要,就往我办公室打电话。” 沈知禾整理衣领的动作停住,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冷峻疏离的样子,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关怀。 她忽然就笑了。 “好。”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了胡同口的公交车站。 战霆舟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背影,汇入上班的人潮。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来了,沈知禾挤了上去,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空位。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两旁的白杨树光秃秃的,透着这个年代特有的萧瑟。 可沈知禾的心,却像被点了一把火,热得发烫。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这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七十年代,为自己和孩子们,亲手凿开的第一条生路。 是她沈知禾,而不是谁的妻子,谁的疯女人,堂堂正正站立于世的根基。 车程不长,区第一小学的红砖教学楼很快就映入眼帘。 教学楼前是一片宽阔的黄土操场,旗杆上的红旗迎风招展。校门口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用白漆写着热烈欢迎新教师入职,字迹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板正。 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老师正站在门口,一边维持着新生入校的秩序,一边小声交谈着。 沈知禾刚迈进校门,就感觉几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压低了的议论声就飘了过来。 “快看,就是她吧?那个新来的沈老师。” “长得真俊……比照片上还好看。” “可不是嘛!听说试讲和笔试都是第一!把教导处的赵主任都给镇住了!” “真的假的?赵主任那关可不好过啊,听说他侄女也想进咱们学校,结果……” “嘘!小点声!说曹操曹操到,赵主任来了!” 第81章 赵卫国的下马威 议论声戛然而止。 沈知禾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黑着脸朝她走来。 “沈老师是吧?”赵卫国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欢迎加入我们区一小。” 说着,他从腋下夹着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你的课表,校长特意交代了,你能力出众,要多承担一些教学任务。一年级三班的语文就交给你了。” 沈知禾垂眸,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 纸上用钢笔字排得密密麻麻,除了周三下午政治学习,几乎所有课时都被填满了。这工作量,比她之前了解到的普通老师,足足多出快一倍。 好一个多承担任务。 这哪里是器重,这分明就是个下马威,想拿繁重的工作把她压垮。 “谢谢赵主任的信任。”她将课表仔细对折好,放进随身的布包里,语气不卑不亢,“我会努力工作的。” 赵卫国眯起了那双小眼睛,对她如此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 “呵,”他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继续加码,“对了,忘了告诉你。一年级三班那几个孩子,是全校出了名的调皮捣蛋,之前的老师,有好几个都是被他们气走的。沈老师年轻,有冲劲,希望你能管得住他们。” 他特意加重了管得住三个字,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别辜负了校长对你的期望啊。” 这是在等着看她笑话呢。 沈知禾忽然就笑了,那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赵主任您尽管放心。” “别人我不敢说,但论带孩子,我熟得很。毕竟,我一个人带了五年孩子,还是三个。经验,丰富得很。”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偷听的老师差点没憋住笑。 谁不知道她沈知禾是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 这原本是被人同情和诟病的点,可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成了对付赵主任的利器了? 赵卫国的脸僵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女人,嘴皮子竟然这么伶俐!一句话就把他堵得死死的! 他死死瞪了沈知禾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再也待不下去,甩手转身就走。 看着赵卫国那副吃了苍蝇似的背影,沈知禾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想跟她玩职场霸凌? 上辈子在风云诡谲的商场上,她见过的手段比这脏多了。 就这点道行,还不够看。 收回视线,她理了理裙摆,径直走向了校长办公室。 与教导主任的刁难截然不同,校长对沈知禾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哎呀!沈老师!你可算来了,欢迎欢迎!” 年过半百的王校长亲自起身迎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你的办公室在二楼东侧,靠阳面的那间,我已经让后勤的同志给你收拾干净了。” 他亲自领着沈知禾在校园里转了一圈,从红砖教学楼到后面的小花园,一路上都在赞不绝口地夸她试讲时的表现,说她是学校好不容易盼来的人才。 沈知禾一路谦虚地应着,心里却始终记挂着一件事。 一年级三班。 被赵卫国特意关照的班级,全校闻名的小魔王。 有点意思。 她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战场,究竟有多难闯。 王校长的热情,沈知禾心领了,但她也清楚,这份热情能持续多久,全看她能不能降住一年级三班那群小魔王。 这所学校,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思绪间,尖锐的预备铃声划破了校园的宁静。 沈知禾拿起教案,走向了二楼东头的那间教室。 还没走到门口,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嬉闹声就穿透了薄薄的木门,直往她耳朵里钻。 “王小虎!你别跑!把我的弹弓还给我!” “哈哈哈!来追我呀!追上就还你!” “你们快看!我用纸叠的这个飞机飞得最远!” 沈知禾站定在门口,听着这片混乱,眼神却愈发平静。 她伸出手,搭在了门把手上,轻轻一推。 “吱呀——” 门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 “哗啦!” 一盆夹着泥沙的冷水从天而降,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冰冷的脏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狼狈到了极点。 教室里原本震天的吵闹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几十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那个浑身滴水的女人身上。 沈知禾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她的视线越过眼前一张张稚嫩的脸,落在了前排角落里。 几个小男孩正死死地捂着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又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跟陆承宇和赵卫国比起来,这些小兔崽子们的段位,实在是太低了。 她抬起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她走到讲台前,将那本同样湿透了的教案放在讲桌上。 “谁干的?” 意料之中,没有回答。 孩子们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群小屁孩,敢做不敢当。 沈知禾的目光在教室里缓缓扫过,最后,她的视线在一个坐在第一排长得胖乎乎的男生身上。 那男生正努力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眼神躲闪。 就是他了。 被那双清亮又锐利的眼睛盯着,那个胖男生心虚地低下了头。 沈知禾收回目光,转过身,拿起一根粉笔,面对着黑板。 “同学们好。” “我是你们的新语文老师,沈老师。” 说完,她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知禾。 那三个字,笔锋婉转,风骨天成。 孩子们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粉笔字。 这个浑身湿透的女老师,好像……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她不哭,也不骂人,甚至都没有生气。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课文是,《被粘住的恶作剧者》。” 沈知禾说不过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 她娓娓道来,讲述了一个顽皮的孩子恶作剧,最后自食其果的故事。 讲完后,她看向那个胖男生:“王小虎同学,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第82章 首战告捷 被点到名的王小虎,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一个O型。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新来的女老师,第一天来,连名册都没看过,怎么会认识他? 沈知禾嘴角勾起,“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口袋里现在就揣着两颗。还有,你最怕的,是趴在墙角吐丝的蜘蛛。” “以及,刚才门上的那盆水,是你放的。” 一句话让刚刚才安静下来的教室,又炸了锅! “天呐!老师怎么知道的?” “王小虎口袋里真的有糖吗?” “连他怕蜘蛛都知道?这老师是神仙吗?” 孩子们交头接耳,看向沈知禾的眼神都带着好奇。 王小虎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工装裤的口袋,那里,真的有两颗他准备下课吃的奶糖! “你……你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 沈知禾不理会周围的议论声,一步一步,走到了王小虎的课桌前。 她没有居高临下地训斥,反而缓缓蹲下与他维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因为,我是老师。” “老师,什么都知道。” 四周一片死寂。 王小虎扛不住了,哇的一声差点哭出来。 沈知禾却没给他哭的机会,“现在,去墙角拿拖把,把地上的水拖干净,然后去二楼楼梯口的办公室等我。” “下课后,我们再好好聊聊,关于恶作剧这件事。” 王小虎再也硬气不起来了,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站起来,去墙角拿起了那把比他还高的竹柄拖把。 教室里的其他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新来的沈老师……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太可怕了! 收拾完这点小场面,接下来的课就顺理成章了。 沈知禾仿佛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湿着,她讲《被粘住的恶作剧者》,不像别的老师那样干巴巴地念稿子。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故事被她讲得活灵活现,充满了画面感。 连最调皮的几个男生,都托着下巴,听得入了迷。 “叮铃铃——” 下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沈知禾的故事。 孩子们脸上竟然齐刷刷地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举起手。 “沈老师,明天……明天还讲这个故事吗?” 沈知禾走下讲台,温柔地摸了摸那个小女孩的头。 “当然,明天我们继续。” 她让其他孩子先下课出去玩,教室里很快就空了,只剩下站在墙角,手足无措的王小虎。 沈知禾关上教室的门,走到他面前。 “王小虎。” “……到。”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蝇。 “知道我为什么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地批评你吗?” 王小虎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 按他爹的说法,犯了错就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挨揍,这样才长记性。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声音放得更轻了。 “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时候太顽皮,想用这种方式吸引大家的注意。” “但恶作剧,尤其是可能会伤害到别人的恶作剧,不是一个好孩子该做的事,对不对?” 王小虎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他爹妈,以前的老师,都说他是混世魔王。 沈知禾看着他眼里的水光,继续说: “男子汉,敢作敢当,犯了错,我们改正。但不能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开玩笑。” 王小虎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沈知禾又问:“那下次,还想这样恶作剧吗?” 王小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想了!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沈知禾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他面前。 “擦擦脸,去上课吧。” 王小虎呆住了,眼睛瞪的溜圆。 “您、您不罚我?”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小可怜样,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吗?” 一句话冲垮了王小虎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小男孩倏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了沈知禾的腰。 “沈老师,您真好!我以后一定听您的,再也不调皮捣蛋了!”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沈知禾身子一僵。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小男孩不住耸动的后背。 这就是当老师的感觉吗? 被孩子全身心地信任着,依赖着。 好像……还不错。 安抚好这个小男子汉,沈知禾才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股湿冷的寒意,中午休息时间,正好去办公室换身干净衣服。 这个点,老师们都去食堂吃饭了,偌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正好方便。 她刚从包里拿出备用的那件的确良衬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沈老师。” 赵卫国那双三角眼在她湿透的衣服上扫了一圈,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幸灾乐祸。 “听说你第一节课,就出了状况?” 沈知禾动作没停,慢条斯理地将干净的衣服搭在椅背上。 “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赵卫国冷笑一声,声音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沈知禾同志,我得提醒你,一年级三班是全校最难管的班,刺头中的刺头!今天这只是开胃小菜,往后的日子,有你受的。” “你要是现在觉得撑不住,趁早打报告走人,还来得及,别到时候哭鼻子,丢了你沪上大小姐的脸!” 这话里的恶意,简直要化成实质戳出来了。 沈知禾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赵卫国。 “赵主任放心,我会用成绩说话。” 赵卫国被她这坦荡又自信的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人……怎么不怕? 一个被男人抛弃的疯婆子,还带着三个拖油瓶,不该是唯唯诺诺,见了领导就点头哈腰的吗? 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是哪来的?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教训人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哼!那就走着瞧!” 赵卫国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撂下一句狠话,悻悻地甩手走了。 第83章 无所不知战霆舟 下午的课波澜不惊,孩子们前所未有地听话,放学铃声一响,沈知禾收拾好教案,正准备离开,校长却从后面叫住了她。 “沈老师,等一下。” 王校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走到她身边。 “第一天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沈知禾也回以一个微笑,真心实意地说道:“很好,孩子们都很可爱。”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王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他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确认赵卫国不在,才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赵主任那边……你别太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在教学理念上,跟我有些……不合。” 沈知禾心里一下子就透亮了。 看来赵卫国处处刁难她,不仅仅是因为战家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有这学校内部的派系斗争。 她成了这两方角力的棋子了。 跟校长道别后,沈知禾走出校门,却在看到路边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时,脚步顿住了。 战霆舟就靠在车门上,军绿色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他指间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校门口的方向。 看到她出来,男人立刻站直了身体,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大步迎了上来。 沈知禾下意识地站定,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战霆舟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很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她肩上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 “接你下班,出什么事了?” 这男人,敏锐得像头猎豹。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小事,已经解决了。” 战霆舟没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看了几秒。 就在沈知禾快要被他看得绷不住时,他突然抬起了手扫去她肩膀上的粉笔灰。 “有人刁难你?” 沈知禾心头一颤,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分危险的距离。 “没有,就是孩子们……有点调皮。” 她这避之不及的动作,让战霆舟伸在半空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收回手,不再追问。 “上车吧,孩子们等着呢。” 一路无话,吉普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厉害,直到车子停在家门口,这种低气压才被三道小小的身影彻底冲散。 “妈妈!” 车刚停稳,三小只就像三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跑在最前面的云筱,一下子就扑进了沈知禾怀里,小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今天教了什么呀?学生们乖不乖?” 沈知禾心里的那点紧绷烟消云散,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教了《被粘住的恶作剧者》。” 跟上来的云锐,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大眼睛里全是好奇的光。 “妈妈,你喜欢当老师吗?” “很喜欢。”沈知禾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又亲了亲他的小脸。 云铮站在旁边,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小的胸膛挺得笔直。 他在为妈妈感到骄傲。 一顿暗流涌动的晚饭时间,战明玥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眼皮一掀,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嫂子,第一天当老师感觉如何啊?听说小学的孩子最难管了,没被气哭吧?”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苏婉的脸上掠过不悦,显然对沈知禾抛头露面的工作很不满,但碍于战老爷子在,没发作。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回答,身旁的战霆舟就放下了筷子。 “明玥,食不言,寝不语。” 战明玥脖子一缩,被自家二哥那冷飕飕的眼神一扫,顿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撇了撇嘴,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饭后,沈知禾主动去厨房帮王妈洗碗。 哗哗的水声中,厨房的门被推开,战霆舟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灶台上,推到她面前。 “给你的。” “什么?” 沈知禾擦了擦手,疑惑地打开纸袋。 里面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而是一盒包装精良的无尘粉笔和几本崭新的《小学语文教学参考》。 在这个年代,这些可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她抬起头,眼睛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谢谢。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战霆舟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要哑上几分。 王妈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看这气氛,立马找了个借口:“哎哟,我想起来还有件衣服没收,我先出去一趟!” 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狭小的厨房里,只剩下两人和潺潺的水声,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战霆舟突然又开口了。 “今天,有个学生往你头上泼水?” 沈知禾惊得瞪大了眼睛,手里还沾着泡沫的碗都差点滑了下去。 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她连王校长都没细说,只说解决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战霆舟看着她那副震惊的样子,忍不住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我说过,我什么都知道。” 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脑子却飞速运转。 王校长! 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正好能跟战霆舟说上话! “是王校长告诉你的?” 这男人,手眼通天,京城里恐怕就没他不知道的事。 战霆舟不置可否,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依旧锁着她。 “需要我帮忙吗?” 只要他一句话,那个赵主任,甚至整个学校,恐怕都要对她毕恭毕敬。 可那不是她沈知禾想要的。 “不用,”她摇了摇头,“我能处理好。” “而且,那个带头捣乱的孩子,下课后还跑过来抱了我,哭着跟我保证,以后一定听我的话。” 看着她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战霆舟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你是个好老师。” 沈知禾的心口一热。 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份肯定。 “……谢谢。” 第84章 保守派和革新派的斗争 战霆舟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眸色又深了几分,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在沈知禾心里烧了好几天,转眼,就到了下一周的语文课上。 “……小马听了老牛伯伯的话,立刻下了河,才知道河水既不像老牛伯伯说的那么浅,也不像小松鼠说的那么深。” 沈知禾念完最后一句,清脆地合上了手里的课本。 “同学们,光在书上读,没意思。我们到操场上去,亲自当一回小马,趟一次河,好不好?” 什么? 去操场?上课还能去操场?! 教室里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 “好!” “去操场!去操场!” 孩子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 操场上,秋日暖阳正好。 沈知禾拿出半截粉笔,弯下腰,在满是尘土的操场上三两下就画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好了,谁第一个来当过河的小马?” “我我我!” 王小虎把手举得最高,像根天线。 “好,王小虎同学先来!” 王小虎咧着嘴,得意地站到了河边,学着故事里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踩上沈知禾画的第一个石头。 他扯着嗓子,兴奋地大喊:“小马要过河啦!” 沈知禾笑着看向另一个高个子男生,“老牛伯伯该出场了。” 那男生立刻挺起胸膛,把嗓音压得又粗又闷,瓮声瓮气地喊道: “水很浅,刚没过我的小腿!” 他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立马也跟着跳了出来。 “水深得很!水深得很!昨天我的小伙伴就是掉进这里淹死的!” “哈哈哈……” 孩子们被这滑稽的模仿逗得前仰后合。 沈知禾就站在一旁,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才是教育该有的样子。 然而,她没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二层教学楼窗口,教导主任赵卫国那张鞋拔子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简直是胡闹! 上课时间,带着学生在操场上疯跑,这算什么老师? 成何体统! 他一转身,对着身后几个正在备课的老教师。 “都看看!都看看!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参赞夫人上的课!” “不好好在教室里教生字,跑到操场上玩泥巴!这哪里是上课,这简直是在玩过家家!” 这番煽风点火的话,一夜之间就飞遍了整个教职工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沈知禾抱着备课本一踏办公室,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她射过来。 这阵仗……鸿门宴啊。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赵卫国,一看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闹出点动静才怪了。 她刚放下备课本,年级组长孙老师就端着个搪瓷缸子,迈着小碎步过来了。 孙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平时还算和气,但这会儿,脸上那笑比哭还难看。 “沈老师……那个……校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那几个老教师交换了个眼神,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校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老校长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张老旧的办公桌后。 赵卫国像一尊得胜的门神,双手环胸,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旁边还戳着两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教师。 这三堂会审的架势,还真是看得起她。 “沈老师,”老校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里满是为难,“有老师反映……说你的教学方式……嗯……有些标新立异?” 他用了个极其中性的词,但那意思,谁都听得懂。 沈知禾挺直了腰背,目光平静地迎上校长的视线,声音不卑不亢。 “校长,我只是想让孩子们更好地理解课文。” “理解课文?” 赵卫国嗤笑一声,率先发难。 “在操场上玩泥巴、过家家,这也叫教学?沈知禾,你当学校是什么地方?是你哗众取宠、出风头的舞台吗?” 他身旁一位姓李的老教师立刻帮腔,语重心长地对着校长说: “是啊,王校长。教书育人,得有规矩。我们学校的教学风气一向严谨,沈老师这么搞,不是把孩子们都带野了吗?以后谁还肯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听课?” 老校长被他们一唱一和,脸色更难看了。 “沈老师,你看这……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教师了,经验丰富,他们的意见,我们还是要尊重的……” 这是要让她低头认错? 沈知禾刚要开口反驳,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王小虎! “校长!你们不要赶走沈老师!她是最好的老师!” 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卫国的脸从得意变成了铁青。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门口又挤进来一堆小萝卜头,一年级三班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涌了进来,把不大的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 “沈老师不要走!” “我们喜欢沈老师!” “沈老师教的课我们都记得!我回家还给我妈演了一遍小马过河呢!” “呜呜呜……沈老师你走了谁教我们玩游戏……” 老校长惊讶地看着这群突然闯入的孩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赵卫国的脸黑得像锅底。 一群小兔崽子! 反了天了! 老校长更是头皮发麻,看着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小祖宗,一个头两个大。 他想呵斥,可对着这一张张挂着眼泪鼻涕的小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 沈知禾的心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那一张张拼命为她说话的小脸,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王小虎。 这群小家伙…… 她不过是给了他们一点点尊重和新奇,他们就用自己最纯粹的心来回报她。 她的目光越过孩子们,直直地看向办公桌后那个焦头烂额的老校长。 “校长,孩子们不会撒谎。” “他们喜不喜欢一堂课,愿不愿意听,他们的反应,比任何一份教学报告都真实。” “如果您依然认为我的教学方法有问题,我愿意接受批评,进行改进。但我同样请求您,给我和三班的孩子们一个机会,用下一次的考试成绩,来证明我这种方式,到底是不是哗众取宠。” 第85章 伊丽莎白来撑场 就在这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快凝固的时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战霆舟扫过满屋子的人,目光像冰刀子,刮得人皮肤生疼。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穿着一身时髦呢子大衣的外国女人。 这……这又是哪一出? 赵卫国和几个老教师都看傻了。 战家的这位爷怎么来了?还带了个洋婆子? “校长,打扰了。” 战霆舟侧过身,用标准的英文对身后的女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才转向校长。 “这位是伊丽莎白夫人,想来参观一下学校的教学情况。” 伊丽莎白夫人? 老校长听到这个名字,再看看那个外国女人的气度,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 “哎呀!是伊丽莎白夫人!您看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从办公桌后绕出来。 赵卫国和那几个老教师彻底懵了,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伊丽莎白夫人是谁,但能让战家少爷亲自陪同,还能让老校长这副德行,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绝对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伊丽莎白碧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扫了一圈满屋子的小萝卜头,微笑着开口,说的是一口流利又标准的普通话。 “校长先生,这里好热闹,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是……” “啊,这个,这个是……” 老校长额头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正在开批斗会吧? 他急中生智,尴尬地笑道:“孩子们……孩子们这是在表达对沈老师的喜爱!对,喜爱!” “哦?” 伊丽莎白眼睛一亮,顺着校长的目光看向了人群中清冷站立的沈知禾,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那真是太好了!不瞒您说,校长先生,我这次来,就是特意来观摩学习的。”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战霆舟,又把目光转回校长身上。 “我听战参赞说,贵校有一位教学方式非常优秀的沈老师,我很感兴趣。”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卫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战参赞推荐的优秀老师? 这不等于当着这位贵客的面,狠狠抽了他一个大耳光吗! 沈知禾也是一愣。 她抬眼看向战霆舟,那个男人依旧是一副冷峻疏离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到底想干什么? 伊丽莎白可不管这些人的内心戏,兴致盎然地转向沈知禾。 “沈,可以吗?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课。” 沈知禾迎上她期待的目光,再看看旁边已经石化的赵卫国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老校长,心下了然。 战霆舟这个男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绝杀。 她弯起唇角,那抹笑意清浅又自信。 “当然可以。” 就这样,在伊丽莎白的强烈要求下,校长不得不安排沈知禾继续上课。 赵卫国的脸色铁青,却不敢在外宾面前造次。 教室里,沈知禾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她生动有趣的讲解,引得孩子们全神贯注。 伊丽莎白不时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课后,她一把抓住沈知禾的手,那力道,一点也不像个文雅的贵妇。 “太棒了!沈!你简直是个天才!” “这……这正是我们Y国教育界,这几年投入大量精力正在研究的新型教学方式!寓教于乐,激发天性!我们还在摸索,你竟然已经做得这么好了!” 什么?! Y国……正在研究? 老校长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下。 他刚才还觉得这是不成体统,结果转眼就成了国际前沿的先进理念? 这哪是丢人啊,这简直是捡到宝了! 伊丽莎白根本没管旁人是什么表情,她紧紧握着沈知禾的手,目光灼灼地发出了邀请: “沈老师,我代表Y国教育协会,真诚地邀请您,您愿意去我们国家交流经验吗?我们非常需要您这样的教育专家!” 这下,不只是老校长,连赵卫国和那几个老教师,都感觉天灵盖被炸开了。 去……去Y国交流经验? 这可是外交事件!是能给学校,甚至给整个区教育系统脸上贴金的泼天荣耀! 老校长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看向沈知禾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沈老师当然愿意!她当然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青年教师代表!” 这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说完,他一扭头,恶狠狠地瞪向旁边已经面如死灰的赵卫国。 “我们学校,一向都非常支持像沈老师这样的教学创新!鼓励老师们大胆尝试,开拓进取!” 赵卫国被他这一眼瞪得浑身一哆嗦,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支持? 刚才要把人赶走的是谁?说人家不成体统的又是谁? 这回,他是彻底栽了。 只能死死地捏着拳头,悻悻地闭上了嘴。 放学的铃声,终于驱散了办公室里那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喧闹过后,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沈知禾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她站在讲台前,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教案,脑子里却还在回放着今天这过山车般的一幕。 战霆舟…… 这个男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她正出神,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沈知禾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向他。 “谢谢,是你安排的?” 他怎么可能刚好带着一位对教育感兴趣的外国贵宾出现?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战霆舟没回答,只是走到讲台边,帮她把散落在桌上的几根粉笔头归拢到粉笔盒里。 “伊丽莎白正好来京城拜访我,聊天时听说你的事,她对教育很感兴趣,主动提出想过来看看。”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主动?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这位战参赞,说谎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真巧。” 第86章 战霆舟的改变 战霆舟整理粉笔的动作停住了。 抬眸,正好对上她那双含笑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接着编。 战霆舟看着她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不巧。” 他低沉的嗓音响起,终于还是缴械投降。 “我给她打的电话。” 沈知禾就那么看着他,没再说话。 两个人,一个在讲台前,一个在讲台边,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无言。 还是战霆舟先移开了视线,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孩子们很喜欢你。” 沈知禾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变得温柔起来。 “我也很喜欢他们。” 提起那群小家伙,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看着他,无比认真地又说了一遍。 “今天……谢谢你。” 这一声,是发自内心的。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那里沾了一点白色的粉笔灰,在一身深色工装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拂去了那点灰尘。 “不用谢。” 沈知禾浑身一僵。 战霆舟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指仅仅停留了一秒就迅速收了回去。 “回家吧,孩子们等着呢。” 回家的路上,吉普车里很安静,沈知禾坐在副驾驶。 “校长说,从下周开始,你可以当班主任了。” 沈知禾惊讶地转过头,看向他线条分明的侧脸。 “真的?” 当班主任,意味着她在这个学校,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战霆舟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嗯。” “不过……那个赵卫国,可能会更针对你。” 沈知禾听了,非但没怕,反而弯起了唇角。 “我不怕。” “有你……和孩子们的支持,我什么都不怕。”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车身都跟着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这个女人!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战霆舟喉结上下滚了滚,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把视线死死钉在前方颠簸的土路上。 他不敢看她。 可沈知禾还是眼尖地发现,他那线条冷硬的侧脸,从耳根处,悄悄漫上了一层可疑的薄红。 饭后,沈知禾在院子里陪着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清脆的笑声在小小的院落里回荡。 战霆舟就站在廊下,靠着门框,目光不自觉地就跟着那道在月光下奔跑的身影。 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哥。”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战明玥站到了他身边,撇着嘴。 “你就不怕嫂子现在天天往外跑,在外面接触了别的男人,心思野了,管不住了?” 战霆舟的目光冷了下来,“管好你自己的事。” 战明玥不甘心地小声嘟囔:“她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向着她……” 战霆舟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转身,迈开长腿进了书房。 他坐在书桌前,摊开一份文件,可上面的铅字,一个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沈知禾的影子。 是她在讲台上自信从容的样子,是她在车里狡黠的眼神…… 疯女人。 他一开始,就是这么定义她的。 可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个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人?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夜深了,哄睡了三个宝贝疙瘩,沈知禾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她没有马上躺下,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赵卫国的刁难,到伊丽莎白的天降神兵,再到孩子们崇拜的眼神…… 这一切,都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尤其是战霆舟。 这个男人太有意思了。 他身上有这个时代男人特有的那种大男子主义的别扭,可他又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护着他,为她铺平前路。 这种行动派的温柔,比她上辈子见过的所有花言巧语,都来得更让人心动。 沈知禾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但这点温暖,在第二天踏入办公室时,就被工作打碎。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知禾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一头扎进了教学里。 天不亮就起床,就着昏黄的灯光备课,深夜里,三个孩子都睡熟了,她还在批改作业。 与她热火朝天的干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教师办公室里那死水一般的气氛。 当沈知禾抱着备课本走进来时,原本还在热烈交谈的几个老师不约而同地打住。 几位资历老的女教师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其中一个,教数学的李老师,故意扬高了嗓门 “哎呦,听说了吗?沈老师又带着学生去操场上课了?这可真是……花样百出啊。” 话不是对着沈知禾说的,但办公室里谁都知道是在说谁。 “哼。” 一声冷笑从角落里传来。 赵卫国放下手里的报纸,眼神轻蔑地扫过沈知禾的方向。 “哗众取宠罢了。年轻人,就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教学质量怎么样,还得月考见真章!到时候,我看她怎么收场!” 他那点心思,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无非是笃定了一年级三班那群混世魔王底子差,就算她沈知禾是神仙下凡,也别想在半个月内力挽狂狂澜。 沈知禾呢? 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这帮老油条上辈子在职场里她见得多了。 跟他们吵? 浪费口舌,还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沈老师……”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教其他班级的年轻女教师刘芳,她算是办公室里少数对沈知禾还算温和的人。 她悄悄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你别理他们,我觉得你的教学方法挺新颖的,孩子们都喜欢。” 沈知禾从作业本上抬起头,对她感激地笑了笑。 “谢谢。” “不过……”刘芳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你还是小心点。我听说……赵主任在王校长那里说了你不少坏话。这次月考,你们班要是考不好……恐怕……” 第87章 谁都不看好她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红笔,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刘芳,没有丝毫的慌乱。 “我相信我的学生们。” 办公室那头的赵卫国,看着沈知禾和刘芳窃窃私语,又见她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淡定模样,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涨。 这个女人! 仗着有战参赞撑腰,就真以为可以在学校里为所欲为了? 太不把他这个教导主任放在眼里了! 他站起来,故意提高了声音。 “某些人啊,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关系,就不把我们这些老规矩放在眼里!我们这些老教师兢兢业业几十年的教学经验,难道还不如她几天的胡闹!”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沈知禾。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给一个学生的作业画上最后一个勾,然后合上本子,头也没抬。 继续拿起下一本。 赵卫国几步走到沈知禾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沈老师!月考就在下周,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沈知禾靠在椅背上,仰视着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 “赵主任,我的学生每天都在进步,我为什么要担心?” 赵卫国所有准备好的刻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放学后,沈知禾批改完最后一份作业,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最后一个离开了办公室。 她锁好门,刚一转身,差点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一股清冽的松木香气扑面而来。 沈知禾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战……战霆舟?” 沈知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错愕。 “你怎么来了?” 战霆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她怀里那厚厚一沓教案和作业本。 “顺路,我送你回去。” 顺路? 沈知禾心里失笑。 外交部大院跟学校,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路顺得可真够离谱的。 “谢谢。” 有人帮忙的感觉,确实不赖。 男人拎着那袋子东西,迈开长腿走在前面,沈知禾跟在他身侧。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们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听说,赵卫国又找你麻烦了?” 战霆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知禾偏头看他。 “算不上麻烦。”她摇摇头,语气轻松,“不过是些酸言醋语,不痛不痒。” 跟上辈子在商场上遇到的那些笑面虎比起来,赵卫国这点段位,简直不够看。 战霆舟没再说话,只是脚步放慢了一些。 他当然知道,赵卫国那种人的酸言醋语有多恶心人。 可她却说得云淡风轻,明明那么瘦,肩膀却好像能扛起一切。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回她脸上。 她刚才在办公室里,就是用这副专注又认真的样子,无视了所有人的刁难吧。 “月考是什么时候?”他突然问。 “嗯?” 沈知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下周三。” “好。”他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等回到家属大院时,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被三颗小炮弹冲散了。 “妈妈!你回来啦!” “爸爸!” 三个小家伙像三只归巢的小乳燕,欢呼着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一头扎进沈知禾怀里。 沈知禾被撞得后退一步,却稳稳地接住了他们,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一天积攒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妈妈!” 云筱仰着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小脸,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一张画纸,眼睛亮晶晶的。 “你看!我画了你在上课的样子!” 沈知禾接过画,低头看去。 画纸上,一个扎着马尾的简笔画小人正站在黑板前,下面画着一群歪歪扭扭的小脑袋。 笔触稚嫩得可笑,可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小人,昂首挺胸,神采飞扬,竟真有她几分神韵。 “我的筱筱画得真好!太像了!” 沈知禾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弯腰在女儿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妈妈太喜欢了!” “嘻嘻!”云筱得到了表扬,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手里还提着她的教案袋,静静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院子里的晚风吹过,拂起女人额前的碎发,她低头亲吻女儿时,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眼下那一片淡淡的青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你最近,睡得太少了。” 沈知禾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 有那么明显吗? 这几天为了月考,她确实是把一天掰成两天用,睡觉都成了奢侈。 可被人这么直白地指出来,感觉……怪怪的。 “快月考了,总得多准备准备。”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故作轻松的样子,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没再说什么。 有些话点到为止。 再说下去只会让她竖起更多的防备。 这顿晚饭,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 王妈端上桌的菜,比平时丰盛了不少,甚至还有一盅香气四溢的乌鸡汤。 战霆舟没动筷子,而是先起身盛了一碗汤,放在沈知禾面前。 “多喝点。” 沈知禾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呼吸都漏了一拍。 “……谢谢。” “啪!” 一声脆响,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苏婉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双精于算计的眼睛死死盯着战霆舟,话里夹枪带棒。 “霆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 连她这个亲妈都没被他这么伺候过! 战老爷子脸色一沉,“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 被公公当众下了面子,苏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也不敢再吱声。 角落里,战明玥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装模作样……”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如刀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战霆舟只是淡淡一瞥,就吓得她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第88章 月考惊魂?不,是逆袭!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沈知禾哄睡了孩子,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夜深人静,只有桌上一盏台灯亮着。 她全神贯注地在教案上写写画画,思考着最后几道压轴题该怎么讲才能让孩子们彻底听懂。 房门被轻轻敲响,她头也没抬,“进。” 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挡住了门口的光。 沈知禾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来人时,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 战霆舟手里拿着一个搪瓷杯,迈着长腿走到她书桌边,将杯子轻轻放下。 “喝点热水,别熬太晚。” 这男人到底想干嘛? 这接二连三的示好,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战霆舟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教案上。 上面用红蓝两种颜色的笔,标注得密密麻麻。 可以想见,她费了多少心血。 “需要帮忙吗?”他问。 沈知禾立刻摇头,“不用,我快弄完了。” 她怎么好意思让他一个外交部的参赞,来帮她一个小学老师弄教案。 灯光下,他英俊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少了几分白日的疏离冷硬。 “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 战霆舟没动。 他就那么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沉沉。 就在沈知禾以为他要离开时,他却突然开口,“别太拼了。” 这句简单的话,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扫过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上辈子,所有人都在对她说要更努力却从没有人对她说别太拼了。 她飞快地别过眼,不敢再看他,怕自己那点狼狈的情绪泄露出来。 “……我知道。” 战霆舟站了一会儿,转身,脚步放得很轻。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禾却久久没有动笔,指尖触碰着那杯尚有余温的热水,心乱如麻。 她盯着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水,心跳得厉害。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行。 她晃了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眼下,月考才是头等大事!她沈知禾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 一晃眼,就到了月考这天。 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到了学校。 她推开一年级三班的教室门,没有立刻开始备课,而是从自己带来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大把崭新的铅笔和几十块方方正正的橡皮。 这些都是她用自己的攒下来的票,在供销社挑的。 她走到每个孩子的座位前,将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课桌的左上角。 这些孩子,底子薄,心里又都憋着一股劲儿。 她能做的,就是把这些细节做到位,给他们一点小小的仪式感。 至少让他们知道,老师和他们站在一起。 “沈老师!” 一声清脆的呼喊打破了宁静。 王小虎第一个冲进了教室,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铅笔和橡皮,小嘴微张。 “沈老师,我今天一定能考好!绝对不给您丢人!” 沈知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走过去,习惯性地摸了摸他有点扎手的小平头,眼里的笑意比晨光还要温柔。 “老师相信你。”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都到齐了。 沈知禾注意到,几个平时调皮的孩子今天格外安静。 “同学们,考试只是检验我们学习成果的一种方式,不要紧张。就像我们平时练习的那样做就好。” 孩子们点点头,眼中的不安减轻了几分。 考试开始后,沈知禾在教室里轻轻走动,不时给遇到困难的学生一个鼓励的眼神。 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办公室里的几个年轻老师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听说了吧?赵主任亲自出的卷子,难得要死!” “可不是,最后那道题根本不是一年级该做的,我看就算是四年级的小孩来了都得懵。” 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朝沈知禾空着的座位瞥了一眼,话里带刺。 “沈老师班上那帮小祖宗,这回肯定垫底,平时闹得再欢,考试就露馅儿了。” 角落里,赵卫国端着大号搪瓷茶缸,慢悠悠吹开茶叶沫子,舒坦地喝了一大口热茶。 沈知禾?一个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妇道人家懂什么教书。 不过是仗着长得好看,会哄孩子罢了,真本事还得看分数。 他出的这份卷子,专治各种花里胡哨,看成绩出来她还怎么待下去。 风言风语吹了两天,终于到了开会公布成绩的时候。 校长推了推老花镜,清了下嗓子。 “这次月考,题目确实有难度,但也更能反映问题。” “尤其是一年级,这次的成绩……很有意思。” “一年级三班的平均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卫国的后背更是挺得笔直,下巴都抬起来了。 “……是年级第一。” “什么玩意儿?三班第一?” “我没听错吧?那个差生班?” 赵卫国脸上的得意僵住。 “不可能!”他失声喊道,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绝对不可能!他们班那几个学生,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全,怎么可能考第一!” 校长脸上没什么波澜,把手里的成绩单递了过去。 “卫国同志,事实胜于雄辩,你自己看。” “不光基础分最高,你出的那道附加题,三班的正确率也是全年级最高的。” 赵卫国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跟开了染坊似的。 他一把抢过成绩单,王小虎,98分,李翠花,95分…… 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不光是打脸,简直是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角落里那个安安静静的女人身上。 “沈老师,”校长和蔼地开了口,“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教学经验吗?” 沈知禾站起身,朝众人微微点了点头。 “谈不上什么经验,我就是觉得,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死记硬背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感受。” “讲加减法,我就带他们去供销社,自己算买东西要花多少钱,该找多少钱。讲图形,我就让他们满操场跑,去找什么是圆的,什么是方的。” “知识从生活里来,就该用到生活里去。等他们觉得学习是个有用又好玩的事,自然就爱学了。” 她一句话没炫耀,更没讽刺谁。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扫过成绩单上那些曾被认为是无可救药的学生名字,嘴角弯起。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我的每一个学生。他们不是笨,只是需要有人帮他们找到那把对的钥匙。” 第89章 真有一套 会议室里静了几秒。 不知是谁带的头,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连那几个最重资历的老教师,眼神里都多了几分佩服。 这个年轻人,真有一套。 会议结束,人流散去,赵卫国黑着脸堵在门口,拦住了沈知禾。 “别得意!这次是你走了狗屎运!” 沈知禾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是吗?那我们就,下次月考再看。” 赵卫国一口气憋在胸口,死死瞪着沈知禾,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得意。 可什么都没有,让他所有的火气都砸了个空。 沈知禾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疾不徐。 “赵主任,教书不是赌博,没什么运气可言。” “您要是真对我的法子有意见,或者想知道我们班怎么考的第一,我欢迎您随时来班上听课。” 这话一出,赵卫国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去听课? 那不等于承认他这个教导主任,反倒要跟一个新来的年轻老师学东西?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哼”字,甩手走了。 赵卫国前脚刚走,扎着马尾的刘芳就兴奋地凑了过来,一把拉住沈知禾的胳膊。 “沈老师!你可太厉害了!刚才赵扒皮那张脸,绿得跟西瓜皮似的,太解气了!” 沈知禾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些。 “跟我没关系,是孩子们自己争气。” 跟同事们道了别,沈知禾走出校门,步子却一下顿住了。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一个高大的男人正随意地靠在车门上。 战霆舟一身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看到她,那双总是带着些冷意的眸子柔和下来,嘴角也漾开一点笑意。 这男人怎么来了? 沈知禾心里嘀咕着,脚下却快了几步。 战霆舟直起身,很自然地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考得怎么样?” 这家伙,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沈知禾心里那点小得意藏不住了,下巴微微扬起。 “第一。” “嗯,”战霆舟点点头,“我知道。” 原来被人这样信着,是这种感觉。 沈知禾垂下眼,声音很轻,“谢谢你……来接我。” 战霆舟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喉结滚了滚,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轻轻替她关上了车门。 “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没回大院,拐了个弯,一路开到了北海公园。 夕阳给白塔镀了层金边,湖面上的风吹过来,带着水汽,凉快又舒服。 两人并肩在湖边的小路上走着,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 “累吗?”战霆舟忽然问。 “不累,”沈知禾摇摇头,看着远处嬉闹的人,眼睛里有种从没过的光亮,“不但不累,反倒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靠自己双手挣来的东西,握在手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战霆舟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风吹起她脸颊边的碎发,那双总是清澈又坚韧的眼睛里,这会儿全是亮光。 他忽然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鲜活,也更好看。 战霆舟喉结滚了滚,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有些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知禾满心都是被人信任的踏实感,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异样, 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清晨。 她刚走进学校大门,还没到办公室,就被迎面跑来的学生给拦住了。 “沈老师!沈老师!校长让您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赵主任又去告状了? 她面上不显,点点头,脚步一转就朝着行政楼走去。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沈知禾要是怕事,就不是她了。 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沈知禾推门而入,办公室里不止校长一人,赵卫国那张写满幸灾乐祸的脸赫然在座。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平静无波,径直看向主位上的校长。 “校长,您找我。” “哎,沈老师,快坐。” 老校长笑得一脸和煦,还亲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这态度,让旁边的赵卫国脸色僵了一下。 沈知禾心里犯起了嘀咕,但还是依言坐下。 “沈老师啊,”校长笑眯眯地开口,“经过我们校委会的开会讨论,一致决定,正式聘任你为我们红星小学的教师。”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郑重地推到沈知禾面前。 “这是你的聘任书,收好。” 聘任书? 沈知禾的目光落在文件上那几个烫金大字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转正只是时间问题,可当这份沉甸甸的认可真的摆在面前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从今天起,她就在这里扎下根了。 “谢谢校长,谢谢各位领导的认可。” “欸,这是你应得的,是你自己争气!”校长满意地摆摆手,显然对她的教学成果非常欣赏。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下周,市里有好几所兄弟学校的老师要来我们学校,交流学习教学方法。校委会商量了一下,想请你来负责这次的接待工作,也算是给来访的老师们,展示一下我们学校的新风貌。” 这话一出,旁边的赵卫国再也坐不住了。 “校长!这不合规矩吧?”他站起来,声音尖锐,“接待工作向来是我们教导处负责的!沈老师她才来多久,业务都还不熟悉,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这块肥肉,他可盯了好久了! 校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看了他一眼。 “赵主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老师的教学成果,全校师生有目共睹,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向兄弟学校展示我们的成果吗?” 一番话直接把赵卫国后面的所有说辞都堵死了。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甘心地重新坐下。 沈知禾全程没说一句话,只在心里冷哼。 想抢功?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抱着作业本的刘芳。 “知禾!”刘芳眼睛一亮,兴奋地一把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恭喜啊!我刚才在门口可都听见了,你要负责接待交流团了?太厉害了你!” 第90章 自己做衣服 沈知禾点点头,无奈地笑了笑:“校长刚通知的。” “你不知道,”刘芳更激动了,凑到她耳边,说得绘声绘色,“赵主任刚才回办公室,气得脸都绿了,关上门就把他那个宝贝搪瓷茶杯给摔了!那动静,半个走廊都听见了!” 沈知禾扯了扯嘴角,“我会尽力做好的。” 接下来的这一整天,办公室里的气氛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但沈知禾早就习惯了,她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下周的接待方案上,旁若无人。 放学的铃声一响,她收拾好教案,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以及倚在车门上的挺拔身影。 战霆舟又在等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下班,总会顺路过来接她。 看到她出来,战霆舟站直了身子,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布包。 “今天怎么样?” 沈知禾没说话,从他刚接过去的包里,又把那份崭新的聘任书拿了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正式教师了。” 战霆舟看着她脸上那点小得意,冷峻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扬了扬。 “恭喜,还有什么事?” 沈知禾心里一跳。 这男人的观察力简直敏锐得可怕。 她抿了抿唇,还是老实交代了:“校长让我负责下周的外校交流接待工作。” 战霆舟闻言,只是点了下头,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你班上那几个,以前是全校出了名的刺儿头。” “现在被你带出了全校第一,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多着呢。” 这话说得还真是直白。 沈知禾心里失笑,不过,他说的是事实。 一个曾经人人避之不及的疯妇,带着一群老师眼里的差生,考了个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成绩。 别说外校了,就是红星小学里想扒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的人,也不在少数。 吉普车驶进霍家大院,刚下车,就看见战老爷子披着件军大衣,坐在院里的藤椅上喝茶,身旁的小几上还放着个收音机,正滋滋啦啦地响着。 看到他们,老爷子眼睛一亮,中气十足地招了招手。 “知禾啊,过来!爷爷听说你转正了?” 沈知禾笑着走过去,很自然地帮老爷子把茶杯续上热水。 “是的,爷爷,今天刚拿到的聘任书。” “好!好啊!”战老爷子高兴得一拍大腿,“不愧是我们战家的媳妇!有出息!” 这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是啊,我们知禾就是能干。” 苏婉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 “就是太能干了,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家里都快顾不上了。” 跟在后面的战明玥立刻撇了撇嘴,帮腔道:“可不是嘛,嫂子现在是红星小学的大红人,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凡人,连孩子都得靠边站了。” 又来了。 这对母女,一天不阴阳怪气几句就浑身难受是吧? 沈知禾压根没理那母女俩,径直看向战老爷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谦逊的笑。 “爷爷,还有件事。下周有兄弟学校来我们小学交流,校长把接待工作交给我负责了。” “哦?”战老爷子眼睛更亮了,身子都坐直了几分,“让你负责接待?这是好事啊!大好事!说明学校看重你,这是给你长脸呢!” 这话像是一巴掌扇在苏婉脸上,她那本就勉强的笑容垮了下来。 “接待外校老师?那可得穿得体面点。”她的声音尖酸刻薄,“哎,可惜啊,家里的布票前阵子刚用完,想给你做身新衣裳都没办法……” 沈知禾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没关系,妈。我有衣服穿。” 晚饭桌上的暗流涌动,沈知禾置若罔闻,吃完饭,她就带着几个孩子回了房间。 关上门,她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一个旧箱子,拿出两件衣服。 一件是战霆舟给她的蓝色连衣裙,款式大方,只是被她洗得有些发白了。 另一件,是她从乡下带来的格子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沈知禾拿出剪刀沿着一条旧蓝裙子的缝线,一点一点地拆开。 “妈妈……” 床边传来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 沈知禾回头,看见云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光着小脚丫站在床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她放下剪刀,伸手把女儿冰凉的小脚丫捂进自己怀里。 “妈妈在变魔术,给自己做件新衣服。” “新衣服?”云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沈知禾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对,一件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新衣服。” 她把拆开的蓝布和另一块格子布在床上铺开,拿起针线,手指翻飞,很快,蓝色的布料就成了一件利落的短衬衫。 她又把格子布拼在袖口和领口上,原本沉闷的颜色一下子就亮了。 剩下的布料,她顺手就做成了一条刚好到膝盖的半身裙。 最后她捻起一根鹅黄色的丝线,在衬衫领口上,飞快地绣了几朵小巧的雏菊。 “哇……”云筱看得入迷,“妈妈你好厉害!比供销社的阿姨还厉害!” 沈知禾心里好笑,手上却没停,嘴里温柔地哄着:“等你长大了,妈妈就教你,让你也变成最厉害的服装设计师,好不好?” “好!” 哄睡了再次进入梦乡的女儿,沈知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在灯下赶工。她必须在下周接待日之前,把这套衣服做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随即便响起敲门声。 “进来。” 沈知禾头也没抬。 门被轻轻推开,战霆舟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麦乳精,本想放下就走,视线却被桌上那堆布料和她手中的针线活给钉住了。 “你在做什么?” 沈知禾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里。她晃了晃神,指了指手里的半成品。 “做件新衣服,下周接待客人要穿。” 战霆舟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滑下去,当他看清那块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蓝色布料时,眸光沉了下来。 那是他托人从申城带回来送她的那条裙子。 “不喜欢那件裙子?” 第91章 改出来的新衣裳,惹出好戏了 糟了。 他误会了! 这男人,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送出去的东西,难道还管别人怎么处置? 虽然腹诽,但沈知禾还是立刻摇了摇头,求生欲极强地拿起那件初具雏形的衬衫,在他面前展开。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连衣裙不适合工作场合,太隆重了。” 她指着领口和袖口的拼接设计,急切地解释:“你看,我把它改造成衬衫和半裙的套装,这样既大方得体,又方便活动,不是更好吗?” 战霆舟接过那件半成品衬衫,入手是熟悉的布料质感,但款式已经焕然一新。尤其是领口那几朵精致的小雏菊,冲淡了布料本身的陈旧感。 设计很精巧。 甚至比百货大楼里挂着的最新款式还要别致。 “你会做衣服?” “嗯,小时候跟邻居家的一个老裁缝学过几年。” 沈知禾点点头,这算是实话,不过是上辈子的事了。 战霆舟喉结滚了滚,忽然问了一句。 “我妈没给你布票?” 沈知禾穿针的手,顿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没关系,早就习惯自己做了,买的还不一定合身。”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什么情况? 生气了?因为她承认他妈没给布票? 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沈知禾撇了撇嘴,正准备继续干活,门又被推开了。 战霆舟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个蓝布包袱,直接扔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给。” 沈知禾疑惑地解开布包,呼吸一滞。 包袱里是一整块崭新的藏青色咔叽布,一看就价格不菲。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放着好几卷颜色各异的丝线。 她惊愕地抬起头,望向他。 战霆舟却别过脸,耳根透着不自然的红。 “上次出差顺手买的,放着也是占地方。” 这话说的,鬼才信! 沈知禾低头看着桌上那块厚实挺括的藏青色咔叽布,心里又暖又好笑。 这料子摸着就知道是上好的毛呢,在这个年代,扯一尺都得要工业券,金贵得很。 还顺手买的?骗谁呢。 沈知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不拆穿他,只是将那块布料小心翼翼地收拢好。 “谢谢,我会好好利用的。” 战霆舟喉结滚了滚,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下了,“别熬太晚。” 沈知禾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 这个男人,真是…… 总是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他那点可怜的关心。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禾白天是红星小学最负责的沈老师,带着学生们朗读背诵,晚上回到小院,就着煤油灯的光,变身成了顶级的服装设计师。 那块战霆舟送的藏青色毛呢,被她裁成了一件版型利落的小西装外套,再配上那件由旧裙子改造的衬衫和半身裙。 接待日当天,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起了床。 她轻手轻脚地换上赶制出来的新衣。 镜子里的女人,身姿挺拔,眉眼从容。藏青色的西装外套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里面的拼接衬衫领口,那几朵鹅黄色的小雏菊绣得活灵活现 这身衣服,完全看不出一点旧衣改造的痕迹。 “妈妈……” 床上的云筱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当她看清沈知禾的打扮时,小嘴张得圆圆的。 “妈妈!你好漂亮!” 小丫头光着脚丫就跳下床,围着沈知禾转圈圈,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比画报上的阿姨还要好看!” 沈知禾被她逗笑了,蹲下身在她软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谢谢我的宝贝,妈妈要去上班了。” “嗯!妈妈加油!” 沈知禾整了整衣领,推门下楼。 客厅里,战霆舟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了,手里拿着份报纸,却明显心不在焉。 听到楼梯上的动静,他立刻就抬起了头。 沈知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角,走到他面前。 “怎么样?” 战霆舟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放下报纸,目光沉沉地锁着她。 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很好。” 沈知禾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就在这时,苏婉和战明玥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准备去吃早饭。 当她们看到焕然一新的沈知禾时,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苏婉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件藏青色的小西装上,那料子,那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这身衣服……你哪来的布料?” 战明玥抱臂站在一旁,等着看她怎么收场。 战霆舟的眉头拧了起来,刚要开口,就见沈知禾不慌不忙地抬起了眼。 “妈,您忘了?我以前的旧衣服,改的。” 改的? 苏婉的表情僵在脸上,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是旧衣服改的! 这版型,这做工,比供销社里挂着卖的还好! 战明玥不信邪,几步凑上前,死死盯着沈知禾衬衫领口那几朵精致的雏菊绣花,酸溜溜地开口。 “呵,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改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沈知禾懒得跟她计较,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段位,她都提不起劲儿来应付。 就在这时,战老爷子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亮眼的沈知禾。 “心灵手巧!这就很好嘛!” 老爷子洪亮的声音在客厅里回响,目光扫过苏婉和战明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比那些一天到晚只知道花钱买现成衣服的,强多了!”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鼻子在骂! 说完,战老爷子没再看她们,反而对着沈知禾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丫头,好好干,给咱们老战家长脸!” “知道了,爷爷。”沈知禾乖巧应下。 一顿早饭,吃得是暗流涌动。 家里的那点不愉快,在踏出战家小院的那一刻,就被沈知禾抛在了脑后。 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红星小学的校门口,校长和几位学校领导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当沈知禾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时,校长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沈老师!”他笑着迎上去,“今天可真精神啊!” 这身打扮,既得体又亮眼,往那一站,就是学校最好的门面! “校长过奖了。” “哼,花里胡哨。” 一道不和谐的冷哼从旁边传来。 第92章 开裁缝铺? 赵卫国双手背在身后,三角眼斜睨着沈知禾,满脸都写着不屑。 在他看来,教书育人就该朴素,搞这些都是歪风邪气! 沈知禾连个眼角都没分给他。 跟这种人置气,纯属浪费自己的生命。 她落落大方地站在校长身边,开始专注地接待陆续抵达的兄弟学校的教师代表。 她的讲解清晰流利,举止从容得体,无论是介绍学校的历史,还是阐述教学楼的布局,都信手拈来,那份自信从容的气度,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那些外校老师们,本是带着几分审视和挑剔来的,可没聊几句,就被沈知禾给折服了。 她不像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那样拘谨,就是站在那儿,从容地笑着,三言两语就能把复杂的问题讲得明明白白。 交流会上气氛更是被她一手推向了高潮。 她提出的兴趣引导式教学法,听得在场的老教师们一愣一愣的。 还能这么教孩子?这不是胡闹吗! 赵卫国坐在角落,脸拉得老长,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可随着沈知禾深入浅出地剖析,举出好几个生动有趣的例子,那些原本皱着眉头的老师,表情渐渐变了。 “对啊!死记硬背,孩子哪儿记得住!” “这么教,孩子肯定爱上学!” 赵卫国的脸色变成了铁青。 这都什么歪门邪道! 交流会一结束,沈知禾立刻就被一群热情的女老师给围住了。 “小沈老师!你那个法子可真好,我回去就试试!” “是啊是啊,我家那小子就是个混世魔王,这下有救了!” 一个约莫五十来岁,面相和善的女教师,亲热地拉住了沈知禾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沈老师,你人长得俊,讲课也好,”她目光落在沈知禾的衬衫上,眼睛都亮了,“你这身衣裳是真好看,在哪儿买的?我跑遍了整个京城的供销社,都没见过这么别致的样子!” 这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沈知禾的衣服上。 确实好看!衬得人又精神又洋气! 沈知禾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是藏不住的自信光芒。 “王老师,您过奖了,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瞎琢磨着做的。” 人群里响起一片惊讶的声音。 自己做的? 这做工,这版型,还有领口那几朵精致的绣花,你说这是国营大厂里最厉害的老师傅做的,她们都信! “我的天!这手艺!”那位王老师更激动了,抓着她的袖子翻来覆去地看,“姑娘,你这手艺,不开个裁缝铺都屈才了!” “是啊!沈老师,你还收活儿吗?我给你布票,也给我做一件一样的!” “我也要!我也要!” “小沈老师,价钱好商量!” 裁缝铺? 这个念头在沈知禾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在这个物资匮乏,审美单一的年代,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设计眼光和动手能力,不就是最大的金手指吗? 或许……这真是一条出路? 好不容易从热情的老师们中间脱身,校长办公室的门就为她敞开了。 “沈老师,快进来坐!” 校长满面红光,亲自给她倒了杯水。 校长乐呵呵地看着沈知禾,“沈老师,今天你可是给咱们红星小学大大的长脸了!外校那几个领导,私下里都跟我打听你,对你赞不绝口啊!” “都是校长您领导有方。”沈知禾谦虚了一句。 “诶,这是你自己的本事!”校长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拿着,这是学校给你的奖励,表彰你这段时间的出色工作。不算多,一份心意!” 沈知禾有些惊讶地接过。 她把信封拆开,心里咯噔一下。 布票!竟然还有几张珍贵的工业券! 在这个年代,这玩意儿可比钱金贵多了! “校长,这……太贵重了。” “应该的!”校长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好好干,前途无量!对了,赵主任那边你别太在意,他就是思想老旧了些,人……没什么坏心。” 没什么坏心?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怕是不见得吧。 但她面上只是乖巧地点点头,“我明白的,谢谢校长。” 走出校长办公室,沈知禾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捏了捏口袋里那个硬邦邦的信封,王老师那句应该开个裁缝铺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在这个爱美之心被压抑到极致的年代,一件好看又合身的衣服,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有设计,有手艺,现在又有了第一批启动资金。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那一晚,等三个小豆丁都呼吸均匀地沉沉睡去,沈知禾借着月光,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书房门口。 她捏着那个信封,手心微微冒汗。 要不要跟他说?这件事,绕不开他。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战霆舟低沉冷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推开厚重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灯下的那个男人。 战霆舟正伏在书桌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柔和了眉眼间的冷硬,神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文件。 听到动静,男人抬起头。 “有事?” 沈知禾捏着信封的指尖紧了紧,定了定神,径直走到书桌前。 她把那个装着布票和工业券的信封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 战霆舟的目光从信封上挪开,落回她脸上。 这个女人,又想搞什么名堂? “说。” 他朝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 “我想……”沈知禾顿了一下,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试着做衣服卖。” 话音刚落,战霆舟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冰。 “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果然是这个反应。 沈知禾心里叹了口气,却半步不退。 在这个年代,投机倒把可是能抓去劳改的罪名。私人做买卖,跟挖社会主义墙角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是战家这种门第,别说做生意,就是家里女人出去工作都得是体面单位。让她这个名义上的战家媳妇去做个裁缝小商贩,简直是把战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可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不是你想的那种摆摊开店,就是接一些熟人的订单。私下里做。” 她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就像今天那些女老师,她们很喜欢我做的衣服,愿意出布票和钱,托我做。” 第93章 因为你是我丈夫 战霆舟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加严肃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被人举报,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有风险。”沈知禾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我才说,只接熟人介绍的。我会控制规模,不张扬。而且……” “我需要钱,需要一份能养活我和孩子们的事业。我不想永远靠别人,更不想被人当成疯子。” 战霆舟沉默了。 半晌,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为什么告诉我?” 沈知禾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红唇轻启,“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名义上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我需要你的支持,或者说,默许。” 丈夫, 这两个字像带着电,从战霆舟的耳朵里钻进去,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这是什么新的手段?以退为进? 战霆舟眼神闪烁了一下,身体往后靠,语气也冷了几分。 “妈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 沈知禾的回答快得不像话,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战霆舟的心,又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半晌,他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打算怎么做?” 成了! 沈知禾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摊开在他面前。 “我已经全部计划好了!” “你看,先从最简单的衬衫和连衣裙入手,就用校长奖励我的那些布票做启动样本。布料我选最时兴的的确良和棉布,至于款式……”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上海最新流行的泡泡袖和娃娃领,我都会!保证那些女老师一看就挪不开眼!” “至于价格,咱们不赚布料钱,只收三到五毛钱的手工费,再加一点点利润。这样既不会被人抓到投机倒把的把柄,我们也能有稳定收入……” 灯光下,她神采飞扬,眉梢眼角都带着光。 战霆舟看着她纤长的手指在本子上跳跃,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反驳,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所以,前期投入几乎为零,风险完全可控。” 沈知禾终于说完了,她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 战霆舟沉默了很久。 久到沈知禾以为他要反悔了,他才轻轻点头,“可以试试。” 沈知禾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你不反对?” 看着她那副傻乎乎的惊喜模样,战霆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沈知禾连连点头。 他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不能影响你现在的工作。” 沈知禾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我的合伙人!” 她带着俏皮的尾音,突然从书桌那头绕了过来,激动之下,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战霆舟,谢谢你!” 两人手掌相触的瞬间,战霆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知禾也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闪电般松开手,低着头,语无伦次。 “我、我那个……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战霆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那股温软的触感,仿佛还烙在皮肤上。 有点烫。 书房里那点滚烫的余温,似乎一直烙在沈知禾的皮肤上,让她一整晚都睡得不甚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彻底亮透,她就醒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昨晚的画面。 丢死人了! 沈知禾捂着脸,在床上滚了一圈。 她沈知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然在一个古板的七十年代男人面前,红了脸? 不行,气势上不能输!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走到衣柜前,目光落在了那件被她亲手改造过的白衬衫上。 原本平平无奇的款式,被她再次改良后,加上了精致的荷叶边立领,袖口也收紧,成了上海最流行的泡泡袖。 就是它了! 这既是她的战袍,也是她移动的活广告! 穿戴整齐,沈知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精致,皮肤白皙,一身时髦又得体的打扮,让她在灰扑扑的七十年代显得格外耀眼。 很好,这才是沪上沈家大小姐该有的范儿! 当沈知禾神采奕奕地走进学校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她的身上。 “哎,沈老师,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 “是啊,这袖子是怎么做的?真别致!” 几个年轻的女老师围了上来,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好奇。 沈知禾落落大方地笑着,简单解释了几句,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 鱼儿们,快上钩吧。 果不其然,午休时间,她期盼的大鱼就来了。 沈知禾正在办公室里批改孩子们的作业,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老师立刻站了起来,“校长夫人好!” 沈知禾也连忙起身,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校长夫人,您怎么来了?” 校长夫人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她的衬衫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哎呀,沈老师,我听我们家老王提了一嘴,说你手巧得很,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走上前,甚至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沈知禾的泡泡袖袖口。 “这做工,这料子,真是没得说。比供销社里卖的那些成衣,洋气了不止一点半点!” 沈知禾心头一喜,面上依旧是谦虚的笑容,“夫人您过奖了,就是自己瞎捉摸的。” 校长夫人拉着她的手,亲热地把她带到一边。 “沈老师,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下周我娘家侄女结婚,我要去吃喜酒,想做身体面的新衣服。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这一刻,沈知禾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 第一笔生意,还是校长夫人亲自送上门的!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字招牌! 她压下心里的狂喜,故作为难地沉吟片刻,才点头道:“能为夫人帮忙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款式?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第94章 事业上的拦路虎 “太好了!”校长夫人眼睛一亮,立刻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她一层层打开,一匹光泽艳丽的红色呢子料展现在沈知禾面前。 “这是我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做。就想着做件外套,喜庆点儿。” 沈知禾伸手接过,那布料触手温润厚实,带着羊毛特有的质感。 好料子! 她的脑子里闪过十几种后世流行的款式。 “夫人,您这料子是顶好的。我建议,别做那种老式的宽大外套了,土气。不如做一件收腰的短款小西装,领子做成精致的翻领,再配上一条同色系的及膝裙。这样一套,保证您往那儿一站,就是全场最亮眼的!” 校长夫人愣住了。 小西装?及膝裙? 这些词儿她听都没听过。 “就按你说的做!沈老师,你这脑子可真灵光!” 她立马从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和工业布券,想也不想就往沈知禾手里塞。 “沈老师,这是定金!你千万别嫌少,钱和票要是不够,你随时再跟我说!” 沈知禾看着手里那厚厚的一沓,估摸着有三十块,连忙想推回去。 “夫人,用不了这么多的,这手工费……” “哎!”校长夫人不让她再说,硬是把她的手推了回去,“你这手艺,你这眼光,就值这个价!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下周二过来取!” 这番动静,早把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目光都勾了过来。 她们看着校长夫人把那么好的料子和一大笔钱交给沈知禾,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校长夫人前脚刚走,这消息后脚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下午放学的时候,沈知禾还没走出校门,就被三个女老师悄悄拉到了一边。 “沈老师,你也能帮我们做一件那样的泡泡袖衬衫吗?” “沈老师,我有点的确良布票,想做条连衣裙……” “钱和布票都不是问题!” 一路上沈知禾的心都是滚烫的。 她小跑着回家的,脑子里已经规划好了,这笔钱要给三个小豆丁买麦乳精,买肉,给他们好好补补身子。 至于战霆舟…… 她得好好跟他汇报一下,让他看看,他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可不是只会惹麻烦的疯子,而是个能凭本事挣钱的合伙人! 可当她推开战家那扇厚重的木门时,想象中的温暖却扑了个空。 婆婆苏婉和妹妹战明玥,一左一右地坐在沙发上,那姿势,活像是在三堂会审。 沈知禾心头咯噔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怎么回事?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苏婉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知禾,听说你在学校接私活?” 沈知禾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一紧。 她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校长夫人前脚刚走,消息后脚就传到婆婆耳朵里了? 这院里的风,传得比电报还快! 她定了定神,关上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算不上私活,就是帮同事做几件衣服……” “胡闹!” 苏婉一拍沙发扶手,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我们战家的媳妇,去干那种缝缝补补的下等活计?你还要不要脸了!传出去,我们战家的脸往哪儿搁!” 战明玥立刻翘着腿,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啊嫂子!我哥可是外交部的参赞,你倒好,在外面跟个小裁缝似的抛头露面,你这不是故意给我哥脸上抹黑,给战家丢人吗?” 下等活计?丢人? 沈知禾心底的火气蹿了上来。 她凭自己的双手和本事赚钱,光明正大,怎么就成了下等活计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脑子里还揣着那些封建糟粕! 她正要开口反驳,楼梯处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战霆舟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从楼上走了下来。 “怎么了?” 他一开口,苏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火力全开地告状。 “霆舟!你来得正好!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媳妇!她居然跑到学校去接私活,给别人做衣服赚钱!这像什么话!我们战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战霆舟的视线从母亲激动的脸上,挪回沈知禾倔强挺直的背影上,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薄唇轻启,声音平淡却掷地有声。 “是我同意的。” 苏婉和战明玥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你……你说什么?” 苏婉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指着沈知禾,又看向自己的儿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同意她去做这种事?霆舟,你是不是糊涂了!” 战霆舟走到沈知禾身边,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喜欢,就让她做。又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有什么问题?” 这番话,不亚于又一颗炸弹在苏婉心头炸开。 她的儿子,那个向来以家族荣誉为先的战霆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为了这个疯女人,公然跟她这个当妈的作对?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捂着胸口,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你……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 “大晚上的,吵什么呢?”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苏婉一见救星,眼圈一红,立刻转向老爷子,哭诉道:“爸!您快来评评理!知禾要去外面当小裁缝,给人做衣服赚钱,霆舟他……他居然还护着她,支持她!” 战老爷子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锐利地扫了一圈。 “真有这事?” 沈知禾迎上老爷子的目光,站了出来。 “爷爷,我没有去当裁缝。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手艺,帮同事做几件衣服,挣点零花钱,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 战老爷子花白的眉毛动了动,他捋了捋胡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探究。 “什么手艺?” 沈知禾的心跳快了一拍,但面上却稳如泰山。 苏婉和战明玥的态度不重要,真正能一锤定音的,只有眼前这位战家的大家长! 她没有多费口舌,直接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硬壳小本子。 “爷爷,您过目。” 战老爷子狐疑地接过本子,戴上老花镜,翻开了第一页。 只一眼,他就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些……都是你画的?你设计的?” 第95章 来自战老爷子的肯定 沈知禾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嗯,我从小就喜欢这些,自己瞎琢磨的。” 这话半真半假。 原身之前没怎么接触过服装设计,前世的沈大小姐却很喜欢琢磨设计。 战老爷子又低头仔细看了看那设计图,再抬眼,目光落在了沈知禾今天穿的这身泡泡袖白衬衫上。 “哈哈哈!好!” 老爷子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心灵手巧!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苏婉!你呀,思想太僵化了!总拿老眼光看人!”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知禾有这本事,靠自己的手艺赚钱,给孩子买点好吃的,怎么了?哪里丢人了?!” 苏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憋出一句。 “爸!可……可我们家不缺那点钱啊!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霆舟……” “我看谁敢乱嚼舌头!”战老爷子把拐杖往地上一顿,虎目一瞪,“霆舟的脸面,是靠他自己在外交岗位上挣回来的,不是靠媳妇待在家里挣的!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知禾有这手艺,不能浪费!只要不耽误正经工作,想做就去做!” “我支持!” 战明玥站在一边,看着沈知禾,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哼,不就是会画几张破图吗,真会拍爷爷的马屁……”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如刀的视线就射了过来。 战明玥被战霆舟一瞪,把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吓死人了!她哥什么时候这么护着这个疯女人了! 晚饭后,沈知禾正陪着三个小豆丁在院子里看星星,给他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三张一模一样的小脸仰着,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可爱得让她心都化了。 战霆舟走了过来,没说话,只是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布包递到了她面前。 “给。” 沈知禾愣了一下,接了过来。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里面竟然是一套崭新的裁缝工具! 甚至还有几个贝壳纽扣,比供销社卖的那种塑料扣子漂亮一百倍! 战霆舟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声音硬邦邦的。 “路过供销社,看到的。” 路过?骗谁呢! 供销社的裁缝工具都是大路货,哪里有这么齐全精致的?这剪刀,这尺子,一看就是找老师傅特意打磨的。还有这几颗贝壳纽扣,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这个男人,嘴上说得云淡风轻,背地里却为她做了这么多! 战霆舟看着她那副珍视的模样,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问道: “校长夫人订的,是什么衣服?” 一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沈知禾的眼睛都亮了。 她连忙把孩子们哄去看萤火虫,自己则献宝似的,再次掏出那个小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递到他面前。 “你看,就是这款!红色呢子的小西装,配一条同色系的及膝裙。” “我想在领口和袖口的位置,用金线绣上一些祥云的暗纹,这样既喜庆,又不会显得俗气。你觉得怎么样?” 战霆舟垂眸,看着灯下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移到那张设计图上。 图纸上的线条流畅自信,设计大胆又兼顾了含蓄,确实很出色。 “你很有天赋。” 沈知禾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七十年代,或许并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至少,有这样一个人,他能看懂她的设计,并用他自己的方式支持着她的梦想。 这是何其的幸运。 这之后的整整一周,沈知禾都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连给校长夫人赶制衣服都充满了干劲。 一周后,天刚蒙蒙亮,沈知禾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怕吵醒身边睡得正香的三个小家伙。她趿拉着鞋,正准备去院里打水洗漱,一开门,脚步就顿住了。 门外,赫然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厚实木箱。 箱子上,还贴着一张白纸条,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是战霆舟的字。 上面写着:物尽其用。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这是……又送了什么东西? 她绕着木箱走了一圈,蹲下身,好奇地撬开了箱盖。 一声轻响后,箱内的东西露出了真容。 沈知禾看着里面的东西,整个人都傻眼。 竟然是一台蝴蝶牌的缝纫机! 在这个年代,缝纫机、手表、自行车,那可是结婚都未必能凑齐的三大件!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宝贝疙瘩!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机头光滑冰凉的漆面。 虽然机身的一些部件带着些许使用的痕迹,但她一眼就看出,里面的核心零件都是新的。 这根本不是一台普通的旧机器!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是费了多大的劲儿? 沈知禾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冷峻疏离的战参赞,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夜晚,动用他那些军需渠道的关系,到处搜罗这些珍贵的配件。 一股热流直冲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把那点湿意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感动归感动,但她更清楚,这玩意儿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 战家的门槛太高,苏婉和战明玥那两双眼睛,可都跟探照灯似的盯着她呢! “妈妈?” 软糯的童音在身后响起,云筱揉着惺忪的睡眼,光着小脚丫跑了出来,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大家伙。 “这是什么呀?黑乎乎的,像个大怪物。” 沈知禾心里一软,连忙过去把女儿抱进怀里。 “这是缝纫机,是个大宝贝。以后,妈妈可以用它,给我的筱筱做更多更多漂亮的公主裙了。” “哇!”云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小手好奇地摸了摸机身,“是爸爸送的吗?像上次送给妈妈的漂亮扣子一样?” 孩子的心思,总是最单纯也最直接的。 沈知禾点点头,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嗯,是爸爸送的。” 第96章 洛雪又来搞事情 沈知禾安抚好女儿,费力地将缝纫机推进了屋里,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墙角,用一块旧床单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张扬的时候,这个秘密武器,得先藏好。 早饭的饭桌上,战霆舟雷打不动的喝着粥,仿佛昨晚那个在门口留下惊天大礼的人不是他。 可沈知禾却眼尖地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瞥。 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个闷骚的男人! 趁着苏婉和战明玥低头吃饭的间隙,沈知禾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话音刚落,她清楚地看到旁边的男人不自在起来。 战霆舟喝了一大口粥,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沈知禾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这点旁人看不懂的暗流涌动,却没能逃过苏婉那双锐利的眼睛。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眼神凉凉地扫了过来。 “霆舟,你昨晚又熬夜了?眼底下都青了。” 战霆舟头也没抬,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有点工作要处理。” 战明玥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哥,你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你眼里就只有嫂子,连妈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这小姑子,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一天不找点茬,就浑身难受是吧?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冷笑。 跟这种人计较,都算自己输。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扫了一眼战明玥,吓的后者立马闭上了嘴。 “咳!” 主位上的战老爷子把筷子重重一放,不怒自威。 “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忘了?” 战明玥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沈知禾依旧低头喝粥,仿佛这屋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在她心里留不下半点痕迹。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被她藏在墙角的大宝贝。 也不知道用起来顺不顺手,压线稳不稳,能不能吃厚料子……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试试它的性能了! 满脑子都是缝纫机的沈知禾,压根没把战家那点风波放在心上,可她没想到,更大的风浪,正在学校里等着她。 刚走进办公室,沈知禾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原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的几位女老师,一看到她进来,立刻闭上了嘴。 出事了。 这是沈知禾的第一反应。 “沈老师!” 刘芳快步走了过来,把她拉到角落,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洛雪来学校了,正在校长办公室呢!” 洛雪? 那个在交流会上就处处跟她别苗头的时髦女人?她来学校干什么? 沈知禾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刘芳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凑得更近了些:“我刚才去送教案,隐约听了一耳朵……听说她举报你搞副业,说你私下做衣服收钱,影响教学工作!”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就说那天在交流会上,洛雪看她的眼神就不对。 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就直接捅到校长这儿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件事,明明她只在学校接了几单。 “沈老师!” 正说着,校工老李从门口探进头来,扬声喊道。 “校长请你过去一趟。”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沈知禾身上。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沈知禾推开门。 只见洛雪一身时髦的的确良碎花连衣裙,烫着精致的卷发,正端坐在待客的沙发上。 看到沈知禾进来,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个挑衅地微笑。 另一边,赵卫国就跟个哈巴狗似的站在洛雪旁边,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简直像是捡了金元宝。 校长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沈老师,你来了,坐吧。” “校长,您找我。”沈知禾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洛雪和赵卫国,最后落回到校长身上。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能唱出什么戏来。 “是这样,”校长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口,“有人向学校反映,说你在校外……从事经营活动,有这回事吗?” 沈知禾坦然迎着他的目光。 “校长,我没有从事经营活动。我只是看几位同事喜欢我穿的衣服,就利用业余时间,帮她们也做了几件,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就收了点布料和手工钱。” “帮忙?” 洛雪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八度。 “帮同事?沈老师说得可真轻巧!我怎么听说,你连校长夫人的钱都收了!” 她特意把校长夫人四个字拖长了音,眼神挑衅地看向校长。 “校长,您看,这种行为在咱们教师队伍里,影响多坏啊!这已经严重违反了规定,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赵卫国立刻像得了号令,在一旁猛点头,义正辞严地帮腔。 “是啊校长!为人师表,怎么能钻进钱眼里去?沈老师这种行为,不仅带坏了风气,更是严重影响了我们教师队伍的光辉形象!” 校长把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满是为难。 “沈老师,你也知道,现在的政策……不兴私人搞经营。你这收了钱,确实……有点踩线了。” 沈知禾的腰杆却挺得更直,声音不高,但清清楚楚。 “校长,我不同意。我用的都是下班后的时间,凭的是自己的手艺。” “同事们瞧着好,让我帮个忙,我总不能让人家连布料钱都自己亏了吧?这跟街坊邻里,谁家锅漏了找人补补,给点辛苦钱,不是一个道理吗?这也算经营?” 洛雪站起来,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声音又尖又利。 “你少在这儿狡辩!说得天花乱坠,你明明就是收了钱!收了钱就是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 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材料费而已。” “我买布料不要钱吗?买针线不要钱吗?校长夫人给我的三十块钱,是她主动给的红呢料定金,这布料金贵,难道要我自掏腰包垫付?”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赵卫国,最后落回到校长身上。 “照洛雪同志这么说,以后学校里哪位老师家里桌子腿儿坏了,我搭把手帮着钉两下,收他两根钉子钱,也算投机倒把?” “街坊邻居谁家锅漏了,找个师傅给补一下,给师傅几毛钱辛苦费,也要被拉出去批斗?” 第97章 过了老校长的明路 这话说得,还真有点道理。 校长的眉头舒展了些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确实,这种同事之间互相帮衬的事儿,要真上纲上线,那以后谁还敢伸手帮别人一把? “校长,她这分明是狡辩!她……” 洛雪急了,眼看校长被说动,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校长抬手打断了。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校长转向沈知禾,朝她点了点头。 “沈老师,你说的有你的道理。不过,这件事毕竟有人反映,在老师里头造成了些议论,学校总得有个态度。” “这样,你先回去上课。这事儿,等我们校委会开会讨论,再给你一个正式答复。” 这是要往下压,冷处理了。 洛雪的脸憋得通红,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却到底不敢当面顶撞校长,只能狠狠瞪向沈知禾。 沈知禾懒得看她,只冲校长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出了办公室的门,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这年头,投机倒把四个字,真能压死人。 她定了定神,刚走到自己班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童声。 推开门,靠窗的那个角落里,几个小脑袋正凑在一起,兴奋地摆弄着什么。 沈知禾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是几个手巧的小姑娘,正拿着她裁剪衣服剩下的碎布头,有模有样地缝着玩。 “沈老师!” 扎小辫的女孩小梅眼尖,第一个看见了她,献宝似的举起手里一个歪歪扭扭的布兔子。 “您看!我做的小兔子!” 那兔子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眼睛是用黑线随便绣的,针脚粗大,看着却有股子拙朴的可爱。 沈知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做得真好!” 她蹲下身,接过那个小布偶,手指捻了捻,声音也跟着温柔下来。 “你看,这儿要是再多缝一针,把棉花塞得再满点儿,兔子的耳朵就能立起来,看着就更精神了。” “哇!” “老师老师,那我的呢?” “老师,我也想学!您教教我们吧!” 孩子们一听,立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一双双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 沈知禾看着孩子们手里五颜六色的碎布头,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别的念头。 洛雪不是举报她私下收钱,败坏风气吗? 那如果她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教书呢? 沈知禾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 “同学们,都安静一下!” 她看着台下几十双好奇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看大家对做手工都挺有兴趣。这样好不好,咱们成立一个手工兴趣小组,就用下午放学后的时间,我来教大家怎么用这些布头做小玩意儿,学点简单的针线活,好不好?” “太好啦!” “我要参加!我要学做小裙子!”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孩子们兴奋得小脸通红,那高涨的热情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 下午放学后,沈知禾带着几个女生留在教室,教她们基本的针法。孩子们学得认真,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形状的小布偶。 孩子们叽叽喳喳,像一群快活的小麻雀。 就在这时,校长忽然出现在门口,朝着屋子里探头,“沈老师,这是在做什么?” 沈知禾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拿出桌子上摆放的玩偶。 “校长,孩子们对做手工感兴趣,我看快放学了,就利用这点课余时间,教她们一些简单的针线活儿。” 校长没说话,迈步走了进来。 “这个,是谁做的?”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小梅,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是,是我。” 校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这个满脸通红的女孩。 “做得不错啊!针脚很匀称。” 他转过头,视线重新落回到沈知禾身上,那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是你教的?” “是的。” 沈知禾点点头,笑着解释:“我发现很多孩子,特别是女孩子,对缝纫刺绣这些活儿很有天赋和兴趣。我想着,与其让她们课余时间疯跑,不如教她们一些能静下心来的基本技巧,还能锻炼动手能力。” 校长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孩子们手里的布片,色,又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些布料,是哪儿来的?” 来了!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都是些没用的碎布头,”她指了指孩子们手里的边角料,坦然道,“有的是我给校长夫人做衣服剩下的,有的是孩子们从自己家里带来的破旧衣服上剪下来的。都是些要扔掉的东西,废物利用罢了。” 废物利用这四个字,简直是这个年代最政治正确的词。 校长的眉头彻底舒展开了,他看着沈知禾,眼神里那点最后的疑虑也烟消云散。 “沈老师,你这个手工兴趣小组……倒是给了我一个绝妙的想法。” 沈知禾心里有了预感,但还是装出不懂的样子,“怎么了校长?” 校长神秘的笑笑,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玩偶,转身离开。 “你明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知禾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校长这一关是过了。 第二天一早的全校教职工大会上,校长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 “同志们,昨天,经过我们校委会的紧急讨论,一致决定,将手工课正式纳入我校的课外活动项目,由我们一年级三班的沈知禾老师,全权负责指导!” “校长!” 赵卫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这、这不合规矩吧?!手工课?我们是正规小学,不是裁缝铺!再说了,沈老师她私下做衣服收钱的行为,明明是……” “赵主任。” 校长抬手打断了他。 “我认为,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提高他们的综合素养,是教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和规矩,并不冲突。” “沈老师的手工课,不仅仅是缝缝补补。它锻炼了孩子们的动手能力,更重要的是,培养了他们的耐心和创造力!” 校长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他加重了语气,说出了一段让所有人都沉默的话。 “昨天下午,我亲眼看到,几个平时班里最调皮捣蛋的男同学,在沈老师的指导下,拿着针线缝东西时,那股安静又专注的劲头儿……同志们,我很受触动啊!” 第9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会议室里,原本还想跟着附和赵卫国的几个老教师,此刻都面面相觑。 谁敢反对? 反对就是不重视学生综合素养,就是不支持教育创新! 这顶帽子,谁也戴不起! 散会后,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像躲瘟神一样,绕着赵卫国走。 几个和沈知禾订了衣服的女老师,则交换着庆幸又后怕的眼神。 刘芳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沈知禾的胳膊,激动得脸都红了。 “知禾!你可太厉害了!我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以为你这回要栽了!没想到啊,危机就让你这么给变成了转机!” 这哪里是危机变转机,这分明是死里逃生。 沈知禾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只是谦虚地笑了笑,“是校长开明,看到了这件事的好处。” “好了。” 校长走了过来,恰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沈老师,你是个有想法的好老师,但以后这类事情,还是要注意分寸。” 这是在告诉她,下不为例。 沈知禾立刻收敛了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校长,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教导。” 走出办公室,她才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这只是暂时的平息。 她太清楚了,像洛雪和赵卫国这种人,在这件事丢了这么大的脸,早晚要报复回来。 但哪有怎样,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还会怕这两个不成? 果不其然,下午的全体教师政治学习会议上,赵卫国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各位同志,最近我们教师队伍里,出现了一股不正之风!有老师,竟然利用职务之便,在学校里公然搞起了副业!这影响,非常不好!”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沈知禾。 她给校内老师做衣服的事情,还有谁不知道。 不过校长早上刚说了沈老师这事合理,赵主任怎么又拿出来说事了? 沈知禾端坐着,手里握着一支钢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卫国见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十分满意,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们是人民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的天职,是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伟大的教育事业中去,而不是削尖了脑袋,想着怎么钻营赚钱!”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立刻引来了几个老教师的附和。 “是啊!为人师表,怎么能满身铜臭味!” “太不像话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学校的脸往哪儿搁?” “必须严肃处理!杀一儆百!” 沈知禾依旧面色平静。 这种时候,任何一句辩解都是苍白的。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果然,赵卫国见火候差不多了,图穷匕见。 “沈老师!对于这种行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会议室内安静了下去,所有人都在等着沈知禾的回应。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赵卫国,语气里带着困惑。 “赵主任,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是谁?”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赵卫国气得鼻子都歪了。 沈知禾没给他发作的机会,话锋一转。 “哦……如果,您说的是我帮几位同事做了两件衣服的事,那我得解释一下。” “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副业,更何况校长都接受了,难道王主任还要反驳了校长定的规定?” 赵卫国的脸,一下子就给噎成了酱紫色。 “强词夺理!性质根本不一样!你收了钱!收了钱就是经营行为!” “材料费而已。” 沈知禾迎着他要吃人的目光,嗤笑一声, “如果说,我收了布料和棉线的成本费就算经营,那……咱们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卖作业本铅笔也收钱,是不是也该立刻关门大吉?” “噗嗤——”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压抑的轻笑声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 这个比喻实在太绝了! 赵卫国的脸,彻底从酱紫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沈知禾,手指都在发抖,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 他气的直接甩手离去。 众人像是得了大赦,纷纷起身,脚步匆匆离开。 “知禾,你可得小心点。” 刘芳落在后头,忧心忡忡地扯了扯沈知禾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 “赵卫国这人心眼小得很,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 “谢谢你,刘姐,我知道了。” 刚走出校门,还没等喘匀这口气,一道熟悉又扎眼的黑色轿车影子就撞进了她的视线。 又来了。 沈知禾脚步一顿,随即快步走了过去,熟门熟路地拉开车后门坐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熟稔。 战霆舟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那张清冷的面孔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轮廓分明。 “听说今天学校有事?” 沈知禾心头咯噔一下。 她惊讶地抬眼,正好对上后视镜里他探究的视线,“你怎么知道的?” 战霆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 “处理好了?” “嗯,暂时没事了。” 沈知禾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是洛雪举报我的。”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沈知禾因为惯性往前一冲,还好及时扶住了前排的座椅。 她一转头,就对上了战霆舟那双骤然变冷的眼眸。 “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洛家问问。” 他这是什么意思?以战家少爷的身份,去质问洛家为什么他们家的女儿要为难他战霆舟的妻子? 沈知禾的脑子嗡的一下。 不行!绝对不行! “别去!” 她下意识就伸手按住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眼神深了深。 沈知禾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不妥,触电般收回了手,但语气里的急切却半分未减。 “你不能去。这件事说白了,就是洛雪在学校里看我不顺眼,耍的小手段。你现在去洛家,那就是把一件小事直接摆到了战、洛两家的台面上,性质完全就变了。” “到时候爷爷知道了,脸上也没光。为了我这点事,让两家难堪,不值得。” 第99章 替沈知禾作保 战霆舟心里的那股无名火,被她这番冷静的分析浇熄了大半。他重新启动车子,没再说要去洛家,只是车厢里的气压依旧很低。 回到家,沈知禾没去客厅,直接拐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工作间。 那是战霆舟前几天特意让勤务兵收拾出来的一间朝南的储藏室,采光极好。 那台崭新又金贵的缝纫机,就安安静静地摆在窗边的桌子上。 目光一转,却发现缝纫机旁边,多了一个巴掌大的原木小盒子。 她疑惑地拿起来,打开。 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卷卷颜色各异的丝光线和十几颗温润如玉的纽扣。 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可都是有钱都难买到的好货色。 在盒子的最上层,压着一张硬挺的卡纸,上面是男人龙飞凤舞的字迹,遒劲有力,一如其人。 只有四个字: 物尽其用。 沈知禾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这个男人…… 嘴上说着跟她毫无关系,却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递上她需要的东西。 他不是不懂关心,他只是不会说。 但晚饭的时候,沈知禾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战明玥瞟了一眼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嫂子,听说你今天在学校被批评了?” 沈知禾放下汤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算不上批评,只是正常的会议讨论。” “是吗?” 战明玥显然不信,她撇了撇嘴,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 “我怎么听说,你是在学校里搞副业,被人当众给举报了?” 苏婉的筷子也顿住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目光里透着审视。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用汤匙舀了一勺汤,吹了吹。 “嗯,是有这么回事。” 就这么轻易地承认了?! 战明玥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 战老爷子不耐烦地把碗放在桌子上,瞟了一眼她。 “吃饭就吃饭!哪儿来那么多话!”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战明玥吓得一哆嗦,瞬间噤若寒蝉。 战霆舟扫视了一圈,在自家妹妹不情不愿的脸上停顿片刻。 沈知禾做衣服的事情迟早会变成家中的大雷,还是尽早解释清楚的好。 想清楚后,他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宣布。 “爷爷,妈,知禾在学校给同事做衣服这件事,是我建议的,知禾有能力,有手艺,做这个也能在学校里打通关系。” “霆舟!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苏婉忍不住了,脸色难看得厉害。 沈知禾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丢人现眼就算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能跟着一起瞎搅和? 战霆舟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妈,现在国家政策,鼓励妇女同志发挥个人特长,积极参与社会生产,为国家做贡献。” “知禾的手艺,大家都有目共睹。帮同事做两件衣服,既锻炼了手艺,又联络了同事感情,还响应了国家号召,怎么能叫胡闹?” 苏婉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闭上嘴默默吃饭。 一顿饭吃得暗流汹涌,饭后,沈知禾在院子里找到了那个替她解围的男人。 夜风微凉,他一个人站在廊檐下,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沈知禾走到他身后,轻声开口。 “谢谢。” 战霆舟吸了最后一口,然后将烟头摁在石栏上,“不用。” 他越是这样,沈知禾心里就越是堵得慌。 这个男人,总是在用最别扭的方式,行最温柔的事。 她鼓起勇气,目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 “那台缝纫机……” “朋友淘汰的。” 战霆舟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比刚才硬了几分,像是急于撇清什么。 “放着也是生锈,修修还能用。” 朋友淘汰的? 沈知禾在心里冷笑。 哪个朋友能淘汰一台崭新得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的蝴蝶牌缝纫机?还顺便配上了那么齐全又精贵的丝线和扣子? 这个男人的谎话,真是笨拙得可爱。 她没拆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我会好好利用它的。” 战霆舟终于回过身,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 “你只管做你的,其他人,其他事,我来处理。”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涨。 她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独立女性,本该对这种大包大揽的保护嗤之以鼻。 可是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七十年代,这份笨拙又强势的庇护却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用,我能应付。” 战霆舟看着她明明感动得要命,却偏要装作一副不需要的倔强模样,感觉有些好笑。 “我知道你能,但有些事,交给我。” 沈知禾彻底愣住了。 “战霆舟……” “算了,没事。” 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有些狼狈地别开了视线。 战霆舟看着她,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体贴地没多问。 自从那晚在院子里交谈过后,战霆舟和沈知禾之间就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沈知禾却能从他偶尔投来的视线里,捕捉到几分关心。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冬日里揣在怀里的一只暖手炉,不烫,却足够驱散刺骨的寒意。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一周,直到战霆舟这天傍晚带回一份文件。 彼时,沈知禾正坐在那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前,借着灯光赶制校长夫人订的那件红呢西装。 “知禾。” 战霆舟脱下了在外面御寒的军大衣,只穿着一件挺括的干部服,手里捏着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 沈知禾停下脚下的踏板,抬起头,“回来了?” 战霆舟“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了缝纫机旁的桌面上。 “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了。” 沈知禾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她正捏着绣花针的手指一颤,针尖刺破了指腹,一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一把就将它抓了过来。 展开的报纸,赫然是《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她的眼底。 《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 第100章 去参考高考 沈知禾的眼眶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一层水雾迅速蒙上了她的视线。 前世只在历史书上读过,只在纪录片里看过的,那个改变了千万人命运的伟大转折点,此刻竟然就真真切切地被她捧在手心里!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你想参加?” 他的声音,将沈知禾从巨大的震惊中拉了回来。 “想!” 战霆舟被她这个眼神看得心口一窒。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我去跟妈说。” 沈知禾以为自己听错了。 战霆舟迅速做出决断,“学习的书,我也帮你找找。” 沈知禾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不仅同意,还要帮她搞定家里最大的阻力,甚至连复习资料都想到了? “你支持我?”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那张俊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惯有的清冷。 “你想做的事,就去做。” “不过会很辛苦。” 沈知禾看着他刻意板着的侧脸,忽然就笑了。 “我不怕辛苦。” 这份难得的温情,到了晚饭桌上,就被炸了个粉碎。 饭吃到一半,战霆舟突然放下了筷子,目光扫过全家。 “妈,从明天开始,知禾要准备高考,家里的事,你们先多顾着点。” 苏婉手里的筷子没拿稳,直直掉在了桌面上。 “什么?高考?!” “好!好啊!” 没等苏婉发作,对面的战老爷子一拍大腿。 “知禾要考?好!有志向!我战家的孙媳妇,就该有这份魄力!” 苏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胡闹!简直是胡闹!她一个结了婚,孩子都生了三个的女人,还去考什么大学?我们战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战明玥,也跟着开了腔。 “就是啊妈!嫂子,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好意思跟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年轻挤一个考场?也不嫌丢人!” 沈知禾原本没想搭理战明玥这个没长大的小姑子,可这话实在难听。 “妈,我今年二十五岁,周岁还没到。国家政策写得清清楚楚,三十岁以下,未婚已婚,都可以报考。” 苏婉被她这不软不硬的态度噎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她最讨厌的就是沈知禾这副样子! “好,就算你符合条件!” “那你白天教书的工作怎么办?家里的三个孩子怎么办?总不能都扔给我跟你王妈吧?” “再说,霆舟眼看都三十了!你们俩结婚这么久,就没想过……再正儿八经地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沈知禾的心沉了下去,这才是苏婉的最终目的。 “啪!” 对面的战老爷子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够了!考大学是正事!是天大的好事!能给咱们战家长脸!” 苏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再顶撞。 她不甘心地垂下头,死死地瞪着自己碗里的米饭,那眼神,像是要把碗底都戳穿了。 一顿饭吃得人心各异,直到收拾碗筷时,战火才在厨房里重新燃起。 沈知禾正帮着王妈把碗筷收进水槽,苏婉就跟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王妈一看这架势,立马找了个借口,端着剩菜溜了出去。 “知禾。”苏婉压低了声音,“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太自私了。” “霆舟年纪不小了,身边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们俩,是该正经考虑,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沈知禾手上洗碗的动作顿住了,淡淡地开口。 “妈,我和霆舟,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云铮、云锐、云筱,他们就是我们的孩子。” “那能一样吗?!” 苏婉的声音尖锐起来。 “那三个小东西,是不是霆舟亲生的,都还两说呢!” 沈知禾的脑子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疯,但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用这种方式侮辱她的孩子! “云铮他们,就是霆舟的孩子。” 她眼眶泛着红,声音却异常坚定。 苏婉还想说什么,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妈,这件事,以后再说。” “我……” 苏婉被儿子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怵,后面的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甘心地狠狠瞪了沈知禾一眼,最后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战霆舟走了进来,站到她身边。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这些我来做。” 沈知禾愣住了。 他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可笑,一看就是从没干过这种活的。 沈知禾看着他宽阔的、让她感到安心的后背,喉咙有些发紧。 “谢谢。” 战霆舟擦碗的动作顿了顿。 “不用。”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禾开始了紧张的备考。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单词,深夜还在灯下做题。 战霆舟默默分担了更多家务,甚至开始学着给孩子检查作业。 这天晚上,沈知禾正在书房做题,突然听见敲门声。 她头也没抬,全副心神都还陷在那几条该死的辅助线里,只随口应了一声。 “进来。” 门被推开,吱呀一声。 战霆舟就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搪瓷杯,杯口正冒着袅袅白气。 “给你。” 他走过来,把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堆满草稿纸的空隙里。 沈知禾心里闪过诧异,看着那杯热水,热气熏得她有些发酸的眼睛都跟着暖了几分。 “谢谢,孩子们都睡了?” “嗯。”战霆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桌上摊开的习题册上。 “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沈知禾就泄了气,靠在椅背上,苦着一张脸。 “文科的都还好,就是这个数学……有点要命。” 何止是要命,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她一个学经济管理的,丢下这些函数几何快十年了,现在捡起来,比登天还难。 七十年代的数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算造火箭的数据! 战霆舟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需要帮忙吗?” 沈知禾一愣,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帮忙? 帮她做数学题? 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就你? 这可不是她瞧不起他,一个天天跟文件和外宾打交道的外交官,跟函数几何这种东西,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战霆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清了清嗓子,视线从她怀疑的小脸上移开。 “军校毕业的。” 第101章 战老师 沈知禾的眼睛亮了,毫不客气地把练习册往他面前一推。 “这道!这道几何题!我辅助线都快画成蜘蛛网了,就是想不出来!”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献宝似的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只见他在草稿纸上,干净利落地添了两条辅助线,随即笔尖飞舞,一行行公式和推导过程清晰地列了出来。 “看这里,利用角平分线定理,再做一个全等三角形……” 沈知禾凑过去,顺着他的笔尖看去,之前堵塞的思路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她怎么就没想到! “哇!原来这么简单!” 她一拍大腿,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战老师,你可真厉害!” 战老师? 战霆舟狼狈地别开脸,避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用一声轻咳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 “还有哪题不会?” 这男人,居然害羞了? 沈知禾心里偷笑,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立刻又指了好几道老大难的问题。 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战霆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不早了,该睡了。” 沈知禾刚解出一道难题,正兴奋着。 “你先去吧,我再做两道,这会儿脑子正好使。” 战霆舟眉头一拧,还是不赞同,“明天还要上班。” “没事儿。”沈知禾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低头拿起笔,“就剩没几天了,得拼一把。” 战霆舟看着她眼底那圈怎么也盖不住的青色,声音沉了下去,“身体会熬坏的。” “我习惯了。”她笑了一下,说得轻描淡写。 战霆舟没再说话,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笔。 “去睡觉。” 沈知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知道了,我去睡。” 她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远去,在门口顿了一下。 “以后每晚十一点前,必须休息。” 沈知禾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刚才还紧绷的背脊一下子松弛下来,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第二天餐桌上就被打入原型。 苏婉给战老爷子盛了一碗精心熬煮的鸡汤,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爸,您看,霆舟眼瞅着就快三十了,这男人啊,还是得……” 战老爷子喝了口汤,眼皮都没抬一下,摆了摆手。 “高考是眼下天大的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苏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甘心地又说:“可是……” “妈,您急什么呀。”旁边的战明玥立刻接过话头,“我哥现在不是有三个孩子嘛,挺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还能嫌孩子多呢?再给咱们家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爷爷您也能亲自体验一把含饴弄孙的乐趣不是?” 她这话,说得可比苏婉高明多了,直接把战老爷子给架了起来。 战霆舟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冷得像冰。 “云铮、云锐、云筱,就是我的孩子。” 苏婉嘴唇哆嗦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战老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忽然,他话锋一转。 “不过,你妈和你妹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云铮他们哥仨,一天天大了,总跟着妈妈挤一个屋,不像话。该有自己的房间了。” 沈知禾心头一跳!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知道老爷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 老爷子的目光转向她和战霆舟,“从今晚开始,知禾和霆舟,搬去主卧。孩子们,搬去收拾好的儿童房。” 苏婉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 “爸说得对!知禾跟霆舟本来就是两口子,住一屋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是巴不得把他俩关一个屋里,好赶紧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从吃饭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大姐战静姝,直直刺向沈知禾,酸溜溜地开了口。 “弟妹可真是好手段,这才进门多久……” 话没说完,一道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战静姝吓得一个哆嗦,立刻闭上了嘴。 沈知禾眉头皱了皱。 她和战霆舟,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可从她来了之后,就一直是分房睡的! 现在现在要睡一间房?! 这叫什么事啊! 当时协议上可没说还要睡一间房啊。 “就这么定了!王妈,去,把主卧给大少爷和少奶奶好好拾掇拾掇!” 老爷子一锤定音,王妈领命而去,客厅里的人心思各异,只有沈知禾,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不行,绝对不行! 说好的协议夫妻,怎么能履行夫妻义务呢? 等高考成绩出来,她就有了底气。到时候租个小院子,带着三个孩子搬出去,天高任鸟飞! 她不能再待在这个处处是惊喜的战家了! 想到这里,沈知禾立马回去,准备先看看自己有多少东西可以带走。 战霆舟跟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沈知禾喉咙发干,跟他解释:“我……我就是收拾一下。我会尽快找到房子的。” “什么房子?”战霆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沈知禾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们这样……不太方便。我可以带着孩子们搬出去住……”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突然大步走了过来。 沈知禾心里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撞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战霆舟已经站定在她面前,二话不说,伸出手,直接从她怀里接过了那叠被她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不用,你安心备考,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沈知禾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可是……” 这算什么? 这个男人不会真的准备反悔吧? 一想到这里,沈知禾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跟这个男人纠缠起来。 “我们是夫妻。” 战霆舟打断了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 沈知禾的脑子彻底炸了。 夫妻?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在两人谈话这功夫,王妈十分麻利地把主卧收拾妥当。 战霆舟拿着沈知禾的简易包袱放到衣柜里,才转头看向沈知禾,“你睡床,我打地铺。” 沈知禾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摆手。 “不行!现在天都凉了,地上多冷啊!还是我……” 第102章 他走了,心乱了 “我是军人,习惯了。” 战霆舟再次打断她,理由强大到让她无法反驳。 说完,他便真的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被褥,利落地在床边的空地上铺开。 当晚,沈知禾躺在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勾勒出地面上那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战霆舟。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地上的人影忽然动了一下! 战霆舟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正好面朝她的方向。 黑暗中,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沈知禾的心跳骤停了一秒,随即像疯了一样狂跳起来! 她闪电般地闭上眼睛,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忘了,拼命假装自己早就睡熟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还落在自己的脸上,灼热,带着探究。 沈知禾没看到。 在她闭上眼睛后,黑暗中战霆舟的嘴角也缓缓勾起。 夜色渐深,沈知禾的假寐最终在战霆舟平稳的呼吸声中,化作了真实的沉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沈知禾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她眼皮动了动,下意识地朝地上看去。 地铺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本该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 她真的和战霆舟,在一个屋檐,一个房间里,度过了一整夜! 天啊。 她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感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还好他已经走了。 不然这大眼瞪小眼的,得尴尬到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沈知禾长舒一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到衣柜前,轻轻拉开。 里面,她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战霆舟笔挺的军装挂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她的衣服,被他一件件挂好了。 这个男人,看着冷得像块冰,心思却比针尖还细。 沈知禾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行不行! 沈知禾,清醒一点!别被这点糖衣炮弹给迷惑了! 你的目标是高考,是赚钱,是带娃独立! 男人,只会影响你赚钱的速度! 她迅速地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正准备开门,外面就传来了孩子们蹬蹬蹬的脚步声。 门一开,三颗小豆丁齐刷刷地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妈妈!” 开口的是最活泼的云锐。 “妈妈!你和爸爸终于睡在一起啦!” 沈知禾的脸,从脖子根红到了耳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熊孩子!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睡在一起! 云铮伸手拉了拉弟弟的衣服,小声纠正:“是住在一个房间。” 只有云筱,软乎乎地抱着妈妈的另一条腿,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大房间的床是不是比小房间的软呀?筱筱可以上来滚一滚吗?” 沈知禾感觉自己快要原地自燃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咳嗽声。 沈知禾僵硬地转过头,透过敞开的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的战霆舟。 他正拿着毛巾擦汗,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她和孩子们身上。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可沈知禾却觉得那视线像带着火,烫得她脸颊的温度又升高了好几度。 “咳,先进屋,妈妈给你们穿衣服!”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把三个孩子领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早餐桌上,苏婉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哟,这搬进了主卧,就是不一样,瞧这气色红润的,跟那画报上的明星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战家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呢。” 一旁的战静姝立刻接腔:“可不是嘛。这下你跟霆舟住一起了,可得加把劲,给我们战家再添个大胖小子!反正你都有经验了,肯定容易!” 沈知禾握着筷子的手,正要反驳,坐在她身边的战霆舟却有了动作。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夹起一个刚出锅的荷包蛋,稳稳地放进了沈知禾的碗里。 “多吃点,脑力消耗大,需要补充营养。” 战老爷子也重重地把筷子一放,沉声道:“高考是天大的事!谁都不能拖知禾的后腿!都给我安安分分吃饭!” 沈知禾低着头,看着碗里那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心里五味杂陈。 这家伙是在维护她? 吃完饭,沈知禾正准备回房复习,却被战霆舟叫住了。 “你等一下。” 他转身进了房间,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包。 “这是什么?”沈知禾一脸疑惑。 “复习资料。”战霆舟言简意赅,“顾淮安托人从京大内部弄出来的,涵盖了这几年的重点,你好好看。” 内部资料? 沈知禾的心一跳!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一份好的复习资料,简直比黄金还珍贵! 这东西有钱都买不到! 这个男人,嘴上说着跟她不熟,跟孩子没关系,却为她做了这么多。 他到底想干什么? “拿着。”战霆舟见她不动,直接把纸包塞进了她怀里,眉头微蹙,“你不是想搬出去吗?考上大学,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在我这里,你安心备考,没人敢找你麻烦。” 沈知禾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挤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战霆舟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不远处正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三个孩子。 “我……我亏欠了他们。”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只留给沈知禾一个坚毅挺拔的背影。 亏欠? 他亏欠孩子们什么? 沈知禾站在原地,怀里的复习资料仿佛有了千斤重。 毕竟之前战霆舟确实不知道三个孩子的存在,他现在也在尽力弥补了,倒也算不上什么亏欠。 沈知禾还在琢磨战霆舟那句没头没尾的亏欠,却不知道,战家的暗流,早就因为她的存在而涌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战静姝连早饭都没吃,就迫不及待地把家里的司机老李叫到了跟前。 她趾高气扬地一抬下巴,发号施令:“老李,你去一趟乡下,把赵春梅和她那个宝贝儿子接过来。” 第103章 赵春梅母子来了 老李在战家开了二十多年车,是个稳重人,一听这话就愣了。 赵春梅?那不是老爷子堂弟家的媳妇吗?八百年不来往一次,大小姐怎么突然想起她们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这事儿……要不要先跟老爷子或者二少爷说一声?” “说什么?” 战静姝眼睛一瞪,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怎么?现在我使唤不动你了?还是说,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开车的来做主了?” 这话可就严重了。 老李吓得一哆嗦,连忙弯下腰,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敢不敢!大小姐您吩咐,我这就去安排车!” 看着老李连滚带爬跑出去的背影,战静姝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 沈知禾不是能耐吗? 她倒要看看,把赵春梅弄进门,这个女人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得意! 到时候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看她还怎么高考! 隔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了战家大院门口。 车门一开,一个穿着俗气花棉袄的女人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扯着嗓子就喊上了。 “哎哟喂,我的好妹妹!可把堂嫂给想死了!” 正站在门口等着看好戏的战静姝,一听到这夸张的调调,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 这赵春梅,还是跟以前一样,上不了台面。 她忍着心里的厌恶,挤出一个热情的笑容迎上去:“堂嫂,你可算来了,路上辛苦了吧?” 赵春梅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过身后胖墩墩的男孩,拍着他的后背,满脸堆笑。 “不辛苦不辛苦!磊磊,快,叫姑姑!这就是妈跟你提过的,城里最漂亮的姑姑!” 战磊才八岁的年纪,胖得跟个吹了气的皮球似的,浑身的肥肉把一双小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他正不耐烦地抠着鼻孔,闻言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含糊不清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姑。” 战静姝看着他油光光的脸和脏兮兮的手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真是个没教养的蠢猪。 不过……蠢点好,蠢才好拿捏。 越是上不了台面,才越能恶心沈知禾那个自命清高的女人!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哎呀,我们磊磊又长高了,也更壮实了!快,快进屋,爷爷正念叨你们呢。” “真的?” 一听这话,赵春梅的眼睛都亮了。 “哎哟,老爷子他老人家还记着我们娘儿俩呢?我就说嘛,我们磊磊可是战家的长孙,老爷子心里能没他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儿子就往气派非凡的院子里走。 “磊磊,你看,你看这大房子!多气派!你记住了,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战磊对大房子没什么概念,他挣开他妈的手,不高兴地嚷嚷起来:“妈!我要吃大白兔奶糖!你答应我的!” “吃!糖算什么!” 赵春梅一把搂住宝贝儿子,宠溺地在他肥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 “妈跟你说,以后这整个院子,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是我们磊磊的!” 战静姝跟在母子俩身后,看着他们一个咋咋呼呼,一个邋里邋遢的做派,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劲儿又上来了。 她脚下不由得一顿。 把这两条乡下来的蚂蟥招进门,万一赶不走怎么办?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瞬,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行! 一想到沈知禾那个女人在家里越来越得意的样子,她心里的嫉妒和不甘就像野草一样疯狂滋生。 为了把沈知禾从云端上拽下来,别说是两条蚂蟥,就是引来两头狼,她也认了! 心肠一硬,她快走几步,拉住赵春梅的胳膊。 “堂嫂,有件事我得先跟你透个底。咱们家……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赵春梅正贪婪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每一处砖瓦,琢磨着这得值多少钱,冷不丁被她一拽,还有些不高兴。 但一听这话里的意思,她那双小眼睛立刻就亮了。 “怎么个复杂法?”。 战静姝叹了口气,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无奈。 “我霆舟,他前阵子从外面领回来一个乡下女人,还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 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又含糊,就是为了勾起赵春梅的同仇敌忾。 果然,赵春梅一听,眼睛都瞪圆了! “就是老爷子在信里提的那个?”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也配进咱们战家的门?!霆舟那孩子是昏了头了?!” “可不是嘛!” 战静姝见鱼儿上钩,赶紧添柴加火,语气里满是委屈。 “现在那个女人可得意了,把我爸哄得团团转,连我哥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我们说她一句不是,我哥就跟我们急眼!堂嫂,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反了她了!” 赵春梅一拍自己厚实的胸脯,震得上面的肥肉一颤一颤。 “静姝你放心!有堂嫂在,就绝不会让那些个外来的狐狸精占了咱们战家的便宜!”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一把将还在抠墙皮的战磊拽到身前,大声宣布。 “咱们磊磊,这可是根正苗红的战家血脉!这偌大的家业,早晚都得是他的!谁也别想抢!” 战静姝看着她这副蠢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冷笑。 很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又蠢又贪的理直气壮。 她亲热地挽上赵春梅的胳膊,领着她们朝客厅走去:“堂嫂说的是,快,咱们进屋说。” 战静姝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楼上的沈知禾已经被这楼下传来的叮铃哐啷的声响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头还有点沉。 昨晚为了啃下那本厚厚的京大复习资料,她熬到了快凌晨才睡。 身边的地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 战霆舟那个男人,真是自律到可怕。 沈知禾披了件外套,趿拉着拖鞋走下楼。 她还想着是不是三小只起早了在闹腾,可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见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声音从楼下客厅传来。 “哎哟!这沙发可真软和!比咱们村长家的还要气派!磊磊,快过来坐坐,试试!” 第104章 出闹剧 沈知禾的脚步一顿,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谁啊这是?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客厅真皮主位沙发上,正大喇喇地陷着一个穿着艳俗红花衬衫的中年妇女。 那女人正抬着脚,一脸新奇地在沙发上蹭来蹭去,仿佛那不是沙发,而是什么稀罕的宝座。 而在她旁边,那个叫磊磊的胖男孩,正伸着一双油乎乎的脏手,兴奋地摸着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机。 “妈!妈你看!这电视机比咱们生产队的大多了!” “轻点!给老娘轻点!” 那女人嘴上咋呼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反而满是得意。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以后,这整个屋里的东西,全都是你的!” “以后这整个屋里的东西,全都是你的!” 沈知禾站在楼梯的阴影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楼下这出闹剧。 就在这时,战静姝端着两杯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楼梯上的沈知禾,嘴角立刻勾起。 “哟,弟妹起来了?” 赵春梅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立刻投了过来。,把沈知禾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高挑的身材,雪白的皮肤,一身得体的衣裳衬得她气质出尘,跟村里那些灰头土脸的女人完全是两个物种。 “哎哟,这就是霆舟媳妇儿啊?”她阴阳怪气地开口,“长得倒是真水灵,难怪能把我们家霆舟迷住。” 她说着,一把将还在抠电视机旋钮的战磊拽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磊磊,快,叫婶婶。” 战磊被拽得一个趔趄,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句。 “……婶婶。” 那敷衍的态度,简直跟打发叫花子没两样。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扯了扯嘴角。 “你们好。” 战静姝见状,眼底的得意更浓了。 “堂嫂和磊磊是特地从乡下过来,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的。爸说了,都是自家人,不能生分。”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楼上的方向。 “再怎么说,磊磊也是咱们战家正儿八经的血脉,是写在族谱上的。跟某些……来历不明的野孩子,那可不一样。” 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沈知禾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但她没有发作。 跟这种蠢货和毒妇在客厅里吵起来,只会正中她们下怀,让她们看尽笑话。 “欢迎。我去叫孩子们起床了。” 说完,她转过身,姿态从容地准备上楼。 可她刚迈上台阶,身后就传来了赵春梅那尖利又带着炫耀的声音。 “哎,我听静姝说,弟妹你是乡下出来的?哎哟喂,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嫁进咱们战家这种门第,这福气,可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 沈知禾上楼的脚步顿住了。 回到儿童房,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战霆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床铺收拾得一丝不苟。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三个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 为了他们,她什么都能忍。 也为了他们,她什么仇都敢报! 她俯下身,用最温柔的声音,轻轻拍着孩子们的被子。 “宝贝们,起床了,家里来客人了。” 云铮最先醒来,他揉着眼睛坐起身,那张酷似战霆舟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清明。 “妈妈,谁来了?” “是……一位堂婶,还有她的儿子。”沈知禾一边帮他拿衣服,一边轻声解释。 被窝里,云锐也钻了出来,好奇地问:“客人?有好吃的吗?” 沈知禾笑了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最后才把睡得最沉的云筱给抱进怀里。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软软地趴在沈知禾肩上问。 “妈妈,他们……要住多久呀?” 沈知禾帮女儿穿衣服的手微微一顿。 “妈妈也不知道。” 沈知禾刚给三个孩子穿戴整齐,楼下那尖锐又带着炫耀的声音。 “哎哟,静姝啊,你看看这大花瓶,可真亮堂!磊磊,你可小心着点,别给碰碎了,这玩意儿金贵着呢!” 紧接着,就是一个男孩不耐烦的嚷嚷。 “妈!我要吃那个!那个糖!” “吃!想吃就吃!咱们磊磊想吃什么,妈都给你拿!”赵春梅那宠溺到腻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后啊,这整个屋里的东西,全都是我们磊磊的!” 沈知禾牵着三个孩子的手,一打开门,就正好看见楼下那糟心的一幕。 云筱的小嘴当即就瘪了下来,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委屈得不行。 “妈妈……那是太爷爷给我们买的糖……” 赵春梅听见动静,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当她看见沈知禾身后那三张一模一样,却又精致得不像话的小脸时,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凝成实质。 “哎哟,这就是那几个……” 沈知禾心头的火窜了起来。 “堂嫂,孩子们还小,有些话还是要斟酌之后再说比较好。” 赵春梅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小孩子嘛,能懂什么事儿?都一个样。” “不过啊,弟妹,我可得说句公道话。这家里啊,吵吵闹闹的,还是得有个正儿八经的血脉撑着才行。咱们磊磊,那可是记在族谱上的长孙!” 这话说得,就差指着三个孩子的鼻子骂了。 就在客厅里气氛僵到冰点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战霆舟晨练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了客厅里这乱糟糟的景象。 “怎么回事?” 赵春梅脸上的横肉一抖,上一秒还嚣张跋扈的表情,下一秒立刻就堆满了谄媚的笑。 “哎哟!霆舟回来啦!快,快进来!” 她一把拽过还在跟奶糖较劲的战磊,把他推到前面去。 “磊磊,快,叫叔叔!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见你叔叔吗!” 战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抬起油乎乎的脸,冲着战霆舟叫了一声。 “……树。” 战霆舟径直转向站在一旁,眼神有些躲闪的战静姝。 “谁让他们来的?” 战静姝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支支吾吾地开口。 “那个……堂嫂和磊磊难得来一趟城里,我想着,就……就请他们来住几天……” 第105章 赵春梅的针对 “经过谁同意了?” 战霆舟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赵春梅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又挤上前来打圆场。 “哎哟,霆舟,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那么见外干什么?磊磊可想你了,我这也是……” 她想学着村里那些女人一样,亲热地去拉战霆舟的胳膊。 可她的手刚伸出去,战霆舟就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完美地拉开了距离。 那嫌恶的姿态,让赵春梅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战霆舟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扔下一句。 “我还有事,先上楼了。” 说完,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向楼梯。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再看赵春梅和战磊一眼,仿佛他们就是两团碍眼的空气。 反倒是面对沈知禾时,态度软了下来。 “吃早饭了吗?” 沈知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正准备去。” 战霆舟嗯了一声,“我换件衣服,下来帮忙。” 赵春梅看着战霆舟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扭头看向沈知禾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嫉妒的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凭什么这个来路不明的疯女人,能得到战家最有出息的男人的另眼相看? 而她带着战家正儿八经的长孙,却要受这种冷遇? 很快,饭厅里,早餐开始了。 赵春梅一来,就拉着儿子战磊坐到了战卫国身边的位子上。 战磊有样学样,小胖手在桌子上一拍。 “我要喝牛奶!吃鸡蛋!” 保姆刚把一盘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端上来,还没放稳,战磊的筷子就伸了过去。 他拿筷子在盘子里一划拉,大半盘白胖的包子就全滚进了他面前的大碗里。 云筱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小姑娘嘴一瘪,眼泪在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看着可怜极了。 赵春梅看着儿子的吃相,脸上乐开了花,嘴上却假惺惺地教训。 “哎哟,你这孩子,慢点吃!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又没人跟你抢!” 她嘴上说没人抢,眼睛却得意地在饭桌上扫来扫去,特意在沈知禾和她那三个孩子脸上一一掠过。 “唉,我们家磊磊就是胃口好,随他爹!医生都说了,能吃的孩子将来长得高,长得壮!是咱们老战家的福气!” 战静姝看着面前这一幕,得意地勾起嘴角。 战卫国坐在主位上,看着战磊那毫无规矩的吃相,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带了一辈子兵,最看重的就是规矩。 可赵春梅毕竟是乡下来的亲戚,话里话外又不离战家长孙,他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沉着脸,一言不发。 苏婉倒像是找到了帮手,热情得不行。 她不仅没半点不高兴,反而笑眯眯地又给战磊的碗里夹了个白煮蛋。 “哎哟,快吃快吃!磊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多吃点!不像有些丫头片子,吃得跟猫似的,养不熟!” 战卫过沉着脸,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那个被小笼包堆满的大碗。 “谁教你的规矩?盘子里的东西,是让你一个人吃的?” 战磊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嘴里叼着的半个包子都掉回了碗里。 赵春梅没想到,一向最看重长孙的战卫国,会为了这点小事,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没脸! 她急忙拿手肘捅了捅儿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伯,您瞧您,跟个孩子置什么气。磊磊他还小,不懂事……” “不懂事,就该教!”战卫国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八岁了,不是三岁!在家里没规矩,将来出去就是丢我们老战家的脸!” 赵春梅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什么叫在家里没规矩? 这不就是在骂她这个当妈的没教好吗! 苏婉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卫国,春梅一个人拉扯孩子也不容易,你就少说两句吧。” 她说着,又去瞪沈知禾,好像这一场的罪魁祸首是沈知禾一样。 沈知禾全程垂着眼,仿佛事不关己,只是默默地将盘子里剩下的几个小笼包,夹到了云筱的碗里。 一顿早饭,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里结束了。 饭后,沈知禾默不作声地收拾着碗筷,端着进了厨房。 她刚洗了两个碗,一个丰腴的身影就扭着腰,堵在了厨房门口。 “哎哟,弟妹啊,这些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 “你一个乡下来的,能嫁进我们战家,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可不能累着你,快放下,让我来!” 沈知禾的手顿了顿,连头都没回,继续用抹布擦着盘子。 “堂嫂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赵春梅脸色一僵,几步冲进来。 “别跟我装蒜!你那点底细,当我不知道?” “带着三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爬上了霆舟的床,就真当自己是战家少奶奶了?我呸!” 她冷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告诉你,我们家磊磊,那才是根正苗红的战家长孙!你和你的野种,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野种两个字狠狠扎进沈知禾的心里。 她可以忍受任何对自己的羞辱,但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她将手里的盘子砸回水池,转过身。 “堂嫂,我劝你注意你的言辞,云铮,云锐,云筱,他们也是战家的孩子。” 赵春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疯女人,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但一想到自己身后有苏婉和战静姝撑腰,她又立刻挺起了胸脯,气焰更加嚣张。 “呵,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狐媚手段才……” “堂嫂。”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从门口传来。 “需要我亲自派车,送你回老家吗?” 赵春梅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战霆舟的脸色。 “哎哟!霆舟啊!你看这……我这不是看弟妹辛苦,想帮她分担点家务嘛!对,就是分担家务!” 战霆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径直走到沈知禾身边,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小学校长刚才打电话到单位,说有事找你。” 第106章 对战霆舟失望了 沈知禾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好,我这就去。” 身后,赵春梅不甘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阴阳怪气。 “哟,这还要去上班啊?一个女人家,整天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 战霆舟脚步一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我的妻子做什么,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一句话,把赵春梅所有的刻薄都怼了回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抓起灶台上的抹布,狠狠摔进了水池里。 沈知禾跟在战霆舟身后,轻声询问。 “刚才……那对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战霆舟眉头也锁了起来。 “之前跟你提过,我一个远方堂哥的遗孀,以前家里提过,想让她把儿子过继给我。” 沈知禾心头一震。 难怪赵春梅母子一进门就摆出主人的姿态。 自行车碾过铺满落叶的小路,发出“沙沙”的声响,将战家大院里的乌烟瘴气远远甩在了身后。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恐怕……他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果然是这样! 她就知道,那个赵春梅,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沈知禾的天灵盖。 “我绝不可能接受!”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干涉她的婚姻,早就被她撕上热搜了! 可现在是七十年代。 虽然她不能那么干,但她的态度,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战霆舟开车的手都跟着一抖。 他显然没料到,一向看似温和的沈知禾,会用这么强硬的语气直接顶回来。 “知禾……” “我们当初签协议的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沈知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地跟他讲话,但收效甚微。 “协议婚姻,互不干涉,但前提是,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可现在呢?”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你大姐战静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堂而皇之地把人领进家门!你妈苏婉,当着所有人的面,指桑骂槐,纵容别人抢我孩子的吃的!” “他们把我们母子当成什么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摆设?!” 战霆舟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内心也有几分不悦,“这件事,我会处理。” 又是这种大包大揽、自以为是的态度! 沈知禾差点被他气笑了。 这个男人,是不是觉得只要他一句话,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他根本就没想过,她要的不是他高高在上的处理,而是最起码的尊重! 她忍不住反问,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讥讽。 “战霆舟,在你眼里,我们母子到底算什么?” “是你的附属品?还是你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工具?” 战霆舟刹住车,震惊地看着沈知禾。 他从未听过她用这么犀利的话去指责自己。 沈知禾虽然疯,但到了战家后,她向来都是温和待人,就连母亲的刁难她都未曾在意。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们母子四人在家中的情况。 如今看来,沈知禾不是性格温和,她是一直在忍让,她的底线就是孩子们。 谁敢对孩子们不利,她就亮出所有的爪牙! “对不起。” 他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郑重。 “是我考虑不周。” 沈知禾准备好的一肚子火,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给浇熄了。 她愣住了,有些发懵地看着他。 这个年代,大男人主义深入骨髓,男人在外面说一不二,在家里更是天。 别说道歉了,能心平气和跟你讲道理的都少。 战霆舟竟然跟她道歉了? 看着她狐疑的眼神,战霆舟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向你保证,赵春梅母子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你和孩子们绝对不会再受半点委"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眼神里的坚定也不似作伪。 沈知禾心里的怒火,总算是渐渐平息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别开脸。 “希望如此吧。” 她根本不相信他。 战霆舟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想再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却被沈知禾干脆地打断。 “我要迟到了,先走了。” 说完,她利落地从后座跳下车,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朝着学校的方向快步走去。 战霆舟站在原地,看着她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沉。 “该死。”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也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这糟心的局面。 他以为自己对他们母子已经仁至义尽,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沈知禾快步走进学校大门时,眼眶里那股子热意还没完全散去。 不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为自己哭没用,她得为孩子们,争到他们应有的地位和尊重! “沈老师!”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刘芳小跑着追了上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沈知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昨晚没睡好。” 刘芳眼睛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明显不信。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因为赵主任他们又找你麻烦了?” 赵主任? 沈知禾现在哪还有心思管他。 “随他去吧。”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下周的教学比赛,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芳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家里的事她不想多说,便识趣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聊。 “都准备好了!校长可重视这次比赛了,开会的时候还特意点名,说咱们学校一定要拿出真本事,拿个好名次回来!” 沈知禾点点头,脑子里开始盘算教学比赛的细节。 不管战家那潭水有多深多混,她都不能丢了自己的事业。 这是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带着三个孩子安身立命的唯一根本。 战霆舟把沈知禾送到学校后,并没有回家,而是调转车头,径直朝着外交部大楼的方向骑去。 刚走进那栋庄严肃穆的办公大楼,还没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哟,战参赞!”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正是他的好友,军医顾淮安。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尊大佛也会迟到?” 第107章 喜欢沈知禾? 战霆舟此刻哪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一张俊脸冷得像冰,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有点家事。” 顾淮安啧了一声,眉毛高高挑起。 “家事?我看是感情不顺吧?” 顾淮安这人,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尤其是在战霆舟面前。 “怎么,跟嫂子吵架了?” 战霆舟的眉头拧得更紧,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刀,“胡说什么。” 换个人早被这眼神冻成冰坨子了,可顾淮安是谁?他跟战霆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早就免疫了。 “得了吧你!自从结了婚,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魂不守舍的。” “我可听说了啊,你现在还亲自接送嫂子上下班?战大参赞,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这话说得,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战霆舟的脸黑如锅底,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很闲?” 要是眼神能杀人,顾淮安这会儿估计已经千疮百孔了。 “不闲不闲,为人民服务嘛!”顾淮安嬉皮笑脸地举手投降,“哎,说说嘛,到底怎么回事?哥们儿帮你分析分析。” 战霆舟本不想理他。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 可一想到赵春梅那张尖酸刻薄的脸,想到沈知禾在厨房里时通红的眼眶…… 他胸口那股子邪火就蹭蹭往上冒,堵得他喘不过气。 战霆舟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赵春梅母子登堂入室的事说了一遍。 顾淮安听完,脸上的戏谑早就收了起来,他咂了咂舌,一针见血。 “这不明摆着来抢家产的嘛!你那个堂嫂,心思够歹毒的啊。” “那你怎么打算的?” “当然不能让她们得逞。”战霆舟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哦?”顾淮安坏笑一声,“可以啊老战,这么维护嫂子?” 维护? 他是在维护沈知禾吗? 战霆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心里一阵烦乱。 “我只是……” 只是什么? 是不想让家里乌烟瘴气?还是不想看到那个女人受委屈? 顾淮安看他这副纠结的模样,直接替他把话说完了。 “只是什么?只是不知不觉,就把人当成自己人了?” “胡说什么!” 战霆舟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都高了几度。 “那个疯女人……” 这词一出口,他自己心里都咯噔一下。 “疯女人?”顾淮安直接打断了他,“得了吧你,战霆舟,你当我是瞎子啊?上次在友谊商店门口,我可是见过沈同志的。” “那气质,那谈吐,还有那身段……哪点像乡下来的了?” 顾淮安撇撇嘴,意有所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我说,你小子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这话让战霆舟心头一跳。 他确实没法把沈知禾跟乡下女人联系起来。她说话做事有章法,那口英语,比部里有些同事说得都地道。 顾淮安看他那走神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又加了句。 “再说,嫂子知书达理,这么些天,也没见嫂子闹出什么丑闻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战霆舟的脑子没由来地就闪过几个画面。 甚至他还想起了昨晚,她侧着脸在灯下看书的模样。 “喂!” 顾淮安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美事呢,脸都红了?” 战霆舟回过神,热气一下子冲上头顶。 “闭嘴!” “哈哈!”顾淮安乐不可支,指着他,“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对嫂子有意思!” 战霆舟张了张嘴,反驳的话滚了一圈,吐出来的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字。 “……我不知道。” 声音很轻,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无措。 这下,轮到顾淮安愣住了。 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从战霆舟嘴里听到这么实在的话。 顾淮安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走上前,郑重地拍了拍好友坚实的肩膀。 “老战,承认吧,你已经喜欢上她了。” 战霆舟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喜欢? 他对沈知禾? 那个一开始被他视为疯女人的妻子,那个他为了应付家里才不得不绑在一起的女人……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各种画面纷至沓来。 顾淮安看着他陷入自我怀疑中,识趣地没再开口,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身走了。 有些事,得靠他自己想明白。 另一边,学校的下课铃声早就响了,沈知禾却故意在办公室里磨蹭着。 她不想那么早回家。 一想到要面对赵春梅那张刻薄的嘴脸,还有苏婉那和稀泥的态度,她就觉得一阵心烦。 她宁愿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整理备课笔记,也比回家看人脸色强。 等她终于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走出校门时,天色已经擦黑,路灯都亮了起来。 让她意外的是,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战霆舟那辆熟悉的吉普车,还静静地停在老地方。 男人靠着车,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看到她出来,战霆舟立刻就掐灭了烟头,迈开长腿,大步朝她走过来。 “怎么这么晚?” 这话问得,好像他等了很久。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惊讶。 “你一直在等我?” “嗯。” 战霆舟应了一声,很自然地从她肩上接过了那个装满了备课本的帆布包。 包不重,可他这么一拿,沈知禾的肩膀就松快了。 她看着男人拎着她的包,转身去开车锁,。 沈知禾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清楚,赵春梅母子这事儿,根源在战家,但战霆舟本人也是被他那个爹硬塞的,他自己也不情愿。 自己早上那股子火,多少有点迁怒的意思。 对着他甩脸子,确实不对。 “上车吧。” 战霆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示意她坐上去。 回家的路不长,两人一路都没说话。 沈知禾坐在车后座,看着男人宽阔的后背,思绪万千。 她清楚自己早上的态度很冲,甚至可以说是激烈。 可那又怎么样? 事情牵扯到她的三个孩子,别说摔个碗,就是掀了桌子,她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开车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知禾。” 第108章 统一战线 沈知禾回过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战霆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声音依旧低沉。 “早上的事,是我考虑不周。” 他这话让沈知禾愣住了。 他这是……在道歉? 战霆舟感觉到了她的沉默,又补充了一句。 “我应该提前跟你商量,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一起决定。” 从她穿越过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要一起。 沈知禾吸了吸鼻子,把那点突如其来的情绪压下去,低低地说了声: “谢谢。” 战霆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的表情,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不用谢。” 车拐过一个弯,离家属大院越来越近。 战霆舟又开口道:“那对母子,明天我就找个理由,送他们回去。” 这倒是让沈知禾有些意外。 她摇了摇头,“不用这么急。” 战霆舟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透过后视镜看她。 “你不生气了?” “生气有什么用?”沈知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毕竟是亲戚,今天刚来,明天就赶人走,你爸那边不好交代,传出去也不好听。让他们住几天,找个合适的由头再送走,免得落人口实。” 她现在顶着战霆舟妻子的名头,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他的脸面。 她不能让人说他娶了个容不下亲戚的悍妻。 战霆舟眼里的惊讶更深了。 他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地想把那对碍眼的母子赶走,没想到她想得比他还周全。 这个女人永远都出乎他的意料。 沈知禾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希望,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能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好。” 战霆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到了军区大院,沈知禾从后座上跳下来,接过他递回来的帆布包,心里那点别扭彻底烟消云散。 罢了,看在他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早上的事,就当翻篇了。 刚推开家门,三道小小的身影就跟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三张长得极其相似又各有特色的小脸蛋仰着。 沈知禾心一下子就软成了水,她蹲下身,一手搂住一个,在他们软乎乎的小脸上挨个亲了一口。 “想妈妈了吗?” “想!” 扎着小揪揪的三豆儿云筱最先告状,“那个胖哥哥抢我的娃娃!还把它扔在地上!” 云锐也气鼓鼓地撅着嘴,小脸皱成一团。 “他还把太爷爷给我的糖都吃了!一颗都没给我留!” 只有云铮抿着唇,小大人似的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那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里也写满了不高兴。 沈知禾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最宝贝的孩子,今天竟然在自己家里受了这种委屈! 她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声音放得更柔,安抚道:“乖,不气了。娃娃脏了妈妈给你们洗干净,糖没了,妈妈明天带你们去供销社买新的,买更多!” “知禾啊,你过来一下。” 书房的门开了,战老爷子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知禾安顿好孩子们,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 一进门,老爷子就开门见山,“今天的事,委屈你了。” 沈知禾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爷爷,我没事。我就是担心孩子们,他们还小……” “放心!” 老爷子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话。 “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谁也别想欺负我的曾孙!” 他顿了顿,脸色缓和下来,又说:“那对母子,是静姝那个糊涂蛋自作主张接来的,我已经狠狠训过她了。” 沈知禾心里了然,对老爷子的明事理,她是真心感激。 “谢谢爷爷。” “你是个好孩子。”老爷子看着她,“霆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沈知禾心头一跳。 她从没想过,这位思想传统、重于传承的战家大家长,会给她这么高的评价。 晚饭时分,那位闹了一整天的堂嫂赵春梅带着她的宝贝儿子抢先坐到老爷子身边。 战磊一上桌,眼睛就黏在了盘子里最大最油亮的那个鸡腿上,不等大人发话,黑乎乎的小胖手就直接伸了过去。 “哎哟,你这孩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赵春梅嘴里假模假样地呵斥着,手却没拦。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给自家三个豆丁夹菜,将那对母子的做派当成了空气。 战明玥却像是专门等着这一刻,故意扬高了声音。 “堂嫂,磊磊长得可真壮实!这体格,一看就是咱们战家的种!” 这话正中赵春梅下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褶子都开了花。 “可不是嘛!我们家磊磊从小就壮实,医生都说养得好!将来肯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我们老战家开枝散叶!” “咳!” 战老爷子重重地皱了下眉,显然对这种粗鄙的炫耀很是不喜,但碍于亲戚情面,终究没说什么。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战霆舟突然放下了筷子。 “磊磊多大了?” 赵春梅被他看得一哆嗦,赶紧回答,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八岁了!今年上小学二年级了!” 战霆舟点了点头,目光缓缓移到了那个埋头啃鸡腿的战磊身上。 “八岁,成绩怎么样?” 赵春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成绩? 她那个除了吃就是睡的儿子,哪有什么成绩可言! “这个……孩子还小嘛,贪玩,贪玩……”她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沈知禾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冷笑。 这就心虚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战霆舟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在军区认识几个军校附中的老师。如果磊磊成绩好,我可以帮忙推荐一下。” 军校附中? 那是什么地方!进去就得脱层皮! 赵春梅一听,吓得魂都快飞了,整个人都慌了神,连连摆手。 “哎哟,那可不行!军校多苦啊!我们家磊磊金贵着呢,可吃不了那个苦!” 战明玥一看形势不对,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哥!磊磊还小呢!你吓唬他干什么!” 第109章 重提过继战磊 “小?” 战霆舟的眼神冷冷地扫了过去,扎得战明玥脖子一缩。 “八岁还小?云铮五岁,已经开始学认字了。” 他这话一出,赵春梅脸上更挂不住了,不甘心地小声嘟囔起来。 “认字有什么用……我们家磊磊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又不用考状元……” “春梅!”一直沉默的战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废话!” 老爷子一发火,赵春梅顿时悻悻地闭上了嘴。 可那双怨毒的眼睛,却像刀子一样,恶狠狠地刮向了沈知禾。 都怪这个狐狸精!要不是她,霆舟怎么会这么针对她们母子! 沈知禾感受到了那股视线,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专心致志地将鱼肉里的刺一根根挑出来,放进三个孩子的碗里。 跟这种蠢货置气,简直是浪费生命。 一顿饭吃得暗流汹涌,总算挨到了结束。 沈知禾刚想带孩子们回房,赵春梅那边又开始作妖了。 只见她扑通一声,拉着还在剔牙的战磊,直挺挺地跪在了战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啊!” 赵春梅一把鼻涕一把泪,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磊磊他爹走得早,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啊!我就指望着他能过继到战家本家,将来能有个出息,光宗耀祖啊!您当初可是答应过的,答应过让磊磊过继到本家的!” 苏婉一见,立刻心疼地上去扶。 “爸,您看这……这事儿当初是说好了的。现在霆舟眼看都快三十了,也该定下来了。” 战明玥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凑热闹不嫌事大。 “是啊爷爷!磊磊可是咱们战家正儿八经的血脉,根正苗红!可比那些……来历不明的强多了!”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并排站着的三小只,话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知禾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可以忍受赵春梅的撒泼,但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她的孩子! 战老爷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看看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赵春梅母子,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战霆舟,显然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战霆舟站了起来。 “我不同意。” “以前我没有孩子,你们要过继,我没话说。现在,我有三个孩子,凭什么还要过继别人的儿子?” 赵春梅哪里肯依,当即从地上爬起来。 “哎哟,霆舟!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当初可是说好了的!白纸黑字写着呢!现在你想反悔,让外人怎么看咱们战家?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说我们战家言而无信吗?!” “白纸黑字?” 战霆舟嘴角勾起,冷笑。 “当初我重伤昏迷,人事不省,所谓的白纸黑字,是谁签的字,又是谁按的手印?” 他目光如电,直直射向苏婉,“妈,这件事,您比谁都清楚吧?” 苏婉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事是她理亏! 当初霆舟重伤,还当众说以后再无子嗣可能。她这个当妈的,急着为战家留后,就跟战卫国商量了过继的事。 那字,是她模仿着霆舟的笔迹签的! “霆舟!” 战卫国见妻子被逼问得下不来台,厉声叱喝。 “这事关系到战家的名声!由不得你任性!” 战霆舟冷冷地转头,迎上父亲暴怒的目光。 “爸,您觉得,让我的孩子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受尽委屈,就是维护战家的名声?” “你!” 战卫国被这一句反问噎得死死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话赶话到这儿了,他拉不下这个脸! “磊磊可是战家正儿八经的血脉!”他强撑着,又把这句话搬了出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战老爷子,慢悠悠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没有立即表态。 沈知禾听到“血脉”两个字,心头那股压抑的火,一下就烧了起来。 “爸,您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云铮、云锐、云筱,他们怎么就不是战家的孩子了?” “哈!” 赵春梅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讥讽。 “谁不知道你那三个孩子是乡下带来的野种!再说了,你一个疯女人说的话,谁信啊?指不定是跟哪个野男人生的!” 这话太毒了! 沈知禾不怒反笑。 “堂嫂,我劝你说话还是积点口德。你既然知道我是个疯子,那我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应该也挺正常的吧?” 赵春梅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一毛,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放肆!” 战卫国勃然大怒,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就骂,“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没规没矩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沈知禾面前。 “爸,知禾说错了吗?” 战霆舟说完,又将目光转向赵春梅。 “堂嫂,请你注意言辞。我的孩子,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赵春梅被他那眼神一瞪,吓得脖子一缩,刚刚那股嚣张气焰一下子熄了火。 她眼珠子一转,拉着战磊的胳膊,继续嚎叫起来。 “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磊磊他爹走得早,我们孤儿寡母的,现在连本家都不认我们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她一边嚎,一边拿眼去瞟苏婉。 苏婉立刻接收到信号,心疼地扶住她。 “行了!春梅你别急,这事我做主了!过继的事,就这么定了!” 战霆舟寸步不让,“妈,我的家事,不需要您来做主。” “你!你这个不孝子!”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都在哆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地上干嚎的赵春梅,又把矛头转向老爷子。 “老爷子啊!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霆舟他……他可是绝嗣了啊!医生都说了,他这辈子都生不了自己的孩子了!” 战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战霆舟那份给战家判了死刑的诊断书。 不可逆的生殖功能障碍。 苏婉的脸色变了。 对啊!霆舟他……他生不了啊! 战明玥也立刻反应过来,立刻帮腔。 “就是!我堂嫂说得对!哥他自己生不了,还不让咱们战家有后吗?磊磊才是咱们战家真正的血脉!是以后能给战家传宗接代的!” 第110章 绝不可能过继 话音刚落,战卫国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是啊,霆舟生不了!磊磊才是战家唯一的希望! 战老爷子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眉头也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战家的香火,难道真的要断在霆舟这一代? “这事,没得商量!”战卫国一拍大腿,“磊磊,必须过继!” 沈知禾站在一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早就该想到的。 在这个把传宗接代看得比天还大的年代,一张不育的诊断书,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真正面对这一刻,那股彻骨的寒意,还是让她心脏一阵阵抽痛。 “妈妈……” 云筱的小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大豆儿和二豆儿也吓坏了,一左一右地贴着她,小脸煞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群面目狰狞的大人。 赵春梅看到这一幕,嘴角的得意快要咧到耳根子后头。 她就知道,只要搬出绝嗣这张王牌,战家这群老顽固,没有一个能扛得住! “哎哟,看看这几个野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她趾高气扬地把战磊拉到身前。 “我们磊磊,可是正儿八经的战家血脉!以后是要给战家顶门立户的!” 战磊被他妈这么一捧,小胸脯立刻挺得高高的。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缓缓蹲下身,将三个孩子紧紧搂进怀里。 “别怕,有妈妈在。” “我说了,我不同意。” 战霆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赵春梅见他还不死心,急得直跳脚。 “霆舟!你这是要断了咱们战家的香火啊!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闭嘴!”战霆舟厉声喝道,“我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霆舟!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苏婉也急了,冲上来就要拉他的胳膊,“你生不了,还不许家里给你想办法吗?磊磊多好的孩子啊!” “妈!” 战霆舟胳膊一沉,挣开了苏婉的手。他 “非要这样的话,那就分家。” 分家?! 战卫国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战霆舟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这个不孝子!为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几个野种,连祖宗和家都不要了?!” 战霆舟的脊背挺得笔直。 “爸,我不是为了谁。我只是不能看着人当着我的面,这么欺负我媳妇和我孩子。” 赵春梅一看这架势不对,眼珠子一转,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出溜。 “老爷子啊!您可得睁眼看看!这就是您的好孙子啊!为了几个外人,连家都不要了!我们孤儿寡母往后可怎么活啊……” “够了!” 老爷子撑着拐杖,慢慢站起来。 “今天这事,到此为止,霆舟,你跟我来书房。” 战霆舟点了下头。 转身前,他回过头,宽厚温热的大手找到沈知禾冰凉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等我。” 战老爷子坐在书房太师椅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霆舟,你跟爷爷说句实话,真要为了知禾那娘几个,跟整个家闹翻?” 战霆舟沉默了一会儿,“爷爷,不是我要闹,是他们在逼我。” 老爷子慢悠悠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可你的身体……”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外头的吵嚷彻底隔绝。 战老爷子重重地跌坐进太师椅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霆舟,你跟爷爷说句实话,真要为了知禾那娘几个,跟整个家闹翻?” 战霆舟脊背挺得笔直,沉默了片刻,“爷爷,不是我要闹,是他们在逼我。” 老爷子慢悠悠地捋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幽幽地盯着孙子。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战霆舟迎上老爷子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坚定得像块石头,“我早就接受了。云铮、云锐、云筱,他们就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战老爷子深深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半晌,老爷子长长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赵春梅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老爷子!我、我刚才都是胡说的!您可千万别当真啊!” 她一直在门外偷听! 这要是真被送回老家,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战家大门! 战老爷子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色沉了下来,“春梅,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赵春梅哪还顾得上规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老爷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提过继的事,是我鬼迷心窍了!” 她眼珠子飞快地一转,立刻找到了脱身的主意。 “我这就去给弟妹道歉!我这就去!” 说完,她根本不给老爷子和战霆舟反应的时间,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就往外跑。 客厅里,沈知禾正蹲着身子,用手轻轻拍着三个孩子的后背,低声安抚着他们。 “妈妈……”云筱的小奶音还带着哭腔,紧紧地埋在妈妈怀里。 “不怕,妈妈在呢。” 话音刚落,赵春梅就冲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沈知禾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弟妹啊!刚才是嫂子不对!嫂子不是人!嫂子给你赔不是了!” 沈知禾被她这一下搞得一愣,随即一阵反胃。 这女人,又在演哪一出?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冷淡得像冰碴子,“堂嫂这是做什么?” 赵春梅见她不接招,脸上立刻挤出两滴眼泪,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 “啪!”一声脆响。 “弟妹,嫂子是真糊涂了,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只有冷笑。 道歉是假,怕被赶走才是真。 “堂嫂言重了。” 她可不想跟这种人拉拉扯扯,平白落下一个苛待长辈的名声。 赵春梅一看沈知禾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暗骂,脸上却笑得更谄媚了。 她目标一转,又凑向三个孩子。 “哎哟,我的好侄子,好侄女!刚才是大伯母不对,大伯母混账,吓着你们了吧?” 第111章 好一招以退为进! 云筱吓得往后一缩,直接躲进了妈妈的怀里。 沈知禾眼神一冷,顺势将三个孩子全都揽到自己身后。 “堂嫂,孩子们受了惊吓,需要休息。” 赵春梅脸上的笑僵住了,讪讪地收回手,心里把这几个小崽子骂了千百遍。 “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这张破嘴!”她连连点头哈腰,“刚才老爷子在书房里都发话了,让我留在战家住几天,好好跟弟妹你赔罪!还说……还说过继的事,以后谁都不准再提了!” 沈知禾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是拿老爷子当令箭,把自己架在道德的火上烤啊! 她要是敢说个不字,那就是不给老爷子面子,就是得理不饶人,就是苛待亲戚! 这算盘打得,她就是闭着眼都听得见响! 果然,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开了。 战老爷子沉着脸走在前面,战霆舟跟在后头。 老爷子扫了一眼客厅里僵持的气氛,目光最后落在沈知禾身上, “知禾,春梅知道错了,就让她在家住几天,给你赔个不是。” 沈知禾没说话,她要是顶回去,难做的是战霆舟。 “爷爷决定就好。” 这话一出,赵春梅整个人都松快了,腰杆也悄悄挺直了些。 “谢谢老爷子!谢谢弟妹!弟妹你放心,往后家里的活儿都包我身上!” 战霆舟迈步过来,站到沈知禾身侧,高大的身形正好挡住了赵春梅那边的视线。 “委屈你了。” 沈知禾摇摇头,只说了句“没事”。 只要这个女人安分,都好说。 赵春梅被安排在了客房,就在沈知禾房间的斜对面。 她一进屋,就把那手里的包袱扔在床上。 这叫什么事儿! 赔礼道歉?别是上门当老妈子! 她越想越气,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探了进来。 是战明玥。 “堂嫂,你今天也太怂了吧?就这么让沈知禾那个女人拿捏了?” 赵春梅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听到这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懂什么?你没看见老爷子那张脸?我要是再多说一个字,现在就得滚回乡下去了!” 她撇撇嘴,压着嗓子抱怨。 “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以为我乐意看她那张死人脸?” 战明玥眼珠子一转,凑到她跟前,神神秘秘地说:“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往外传。” “我听说,沈知禾在学校里可风光了,整天跟那些戴眼镜的男老师混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谈情说爱的呢!” “谁知道她背地里……干不干净呢?” 赵春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说的这事儿,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战明玥压着嗓子,嘴角那点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我哥那人,一年到头有几天在家的?他那帽子,指不定绿成什么样了!” 赵春梅激动地一拍大腿,脸都涨红了。 “我的天,要是这事儿能成……” 两人正说在兴头上,门外走廊的木地板轻微地吱呀了一声。 战明玥立马噤了声,人噌地一下就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手脚麻利地从兜里掏出条新毛巾,“堂嫂!妈让我给你送条新毛巾来,你先用着,看合不合手!” 赵春梅反应也快,立刻堆起一脸笑接了过去。 “哎呀,你看这多不好意思,还劳烦婶子惦记着,真是太周到了!”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一下,接着就转头走远了。 沈知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勾气唇角。 她就知道,这俩人凑一块儿,嘴里吐不出象牙。 绿帽子? 想往她身上泼脏水,也得看她沈知禾接不接这盆水。 第二天一早,饭桌上的气氛堪称诡异。 赵春梅一反常态,殷勤得像换了个人。 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上却挂着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亲自端着粥碗,盛了满满一碗,小心翼翼地放到沈知禾面前。 “弟妹,快,多吃点!你带三个孩子辛苦了,得好好补补!” 那热乎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伸手淡定地接过碗。 “谢谢堂嫂。” 赵春梅又立刻转向三个孩子,夹起一个白煮蛋放进大豆儿碗里,又给二豆儿夹了一筷子咸菜,最后笑眯眯地看着云筱。 “来,咱们小宝贝也多吃点,长得高高的,漂漂亮亮的!” 云筱被她看得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看着妈妈,不敢动筷子。 沈知禾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儿柔软的手背,声音温和。 “吃吧,妈妈在呢。” 得了妈妈的准许,云筱才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战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紧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舒展开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家和万事兴啊!” 战霆舟端着搪瓷杯,目光沉沉地落在赵春梅的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女人昨天还恨不得把沈知禾生吞活剥了,今天就姐妹情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瞥了一眼旁边安安静静喝粥的沈知禾,她倒是淡定,仿佛眼前这出戏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顿饭在诡异的和谐中结束。 沈知禾放下碗筷,正准备回屋拿上课用的书本,赵春梅像个跟屁虫似的,立即追上去。 “弟妹!弟妹你等等!你去学校啊?正好顺路,我送送你!” 沈知禾脚步没停,头也没回,“不用。” 赵春梅哪肯放弃,几步冲到她前面,拦住了去路。 “哎呀,送送嘛!咱们妯娌俩,正好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 沈知禾这才停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院子外走,刚跨出大门,赵春梅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 “弟妹啊,我听说……你在学校里,可受欢迎了?” 沈知禾的脚步停住。 “堂嫂,你什么意思?” 第112章 果然是来试探的 赵春梅被她看得心头一跳,后背下意识地窜起一股凉气。 这女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但一想到战明玥说的那些话,还有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她又硬着头皮,重新堆起关切的嘴脸。 “哎呀,你别误会!我……我就是担心你。” “你想啊,你一个女人家,长得又这么好看,整天跟那些男同事混在一起,这时间长了,难免……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嘛……” 沈知禾的眼神更厉了,“堂嫂,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这女人果然是来试探的。 赵春梅被她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心里的那点畏惧被嫉恨取代。 她索性也懒得再装,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那笑意已经不达眼底。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提醒你一下,注意点影响……毕竟你现在可是战家的儿媳妇,代表的是战家的脸面。” “不劳堂嫂费心。” 沈知禾冷声打断她的话,“我沈知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怕人说三道四。” 她忽然往前逼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赵春梅甚至能看清她纤长浓密的睫毛。 沈知禾微微勾起唇角,“倒是堂嫂你,昨天晚上……和明玥在屋里聊得挺开心啊?” “你……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赵春梅下意识地否认。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她不再看赵春梅那张青白交加的脸,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补了一句。 “堂嫂,既然这么想留在战家,就安分一点。” “否则……”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让赵春梅感到恐惧。 赵春梅一个人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个贱人竟然敢威胁她! 而这院门口发生的一切,都被二楼窗边的一道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战霆舟靠在窗框上,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温水。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知禾。 爪牙锋利,寸步不让,谁敢惹她,她就敢亮出獠牙,狠狠地咬回去。 天色擦黑,沈知禾才回到战家大院。 赵春梅眼尖,瞧见她,立马放下笔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 “弟妹回来了?上课累了吧,我让王妈熬了羹,这就给你盛一碗去?” 沈知禾没抬头,径直往里屋走,声音淡淡的。 “不用,我先看看孩子。” 赵春梅赶忙追上两步,拦在她跟前,笑得不见外。 “哎呀,孩子们好着呢,我刚看着他们洗漱睡下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一家人?” 沈知禾停下脚,缓缓抬起头。 “堂嫂,你我心里都有数,这戏就别演了。” 赵春梅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她干笑两声,眼神也开始躲闪,“弟妹……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沈知禾没给她躲的机会,往前站了半步。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赵春梅却觉得那股子气势压得她有点喘不上气。 “我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但你给我记住了,别碰我的孩子。” “否则……”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没说出口的两个字,让赵春梅手脚冰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饭桌上,赵春梅老实多了,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一声不吭。 战明玥夹了口菜,眼神却瞟向沈知禾。 “嫂子,我听说你们学校最近要搞教学比赛?” 沈知禾正给三豆儿挑鱼刺,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见她这副不在意的样子,战明玥心里不舒服。 “听说评委可都是男老师?嫂子你可得好好准备,别给咱们战家丢人。” 沈知禾将手里的筷子放回桌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 “明玥,有话直说。” 战明玥被她看得心里一毛,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提醒嫂子注意影响嘛!你现在顶着我们战家的名头,在外面要是跟那些男老师不清不楚的,丢的可是我们战家的脸!” “战明玥!”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管好你自己的事。” 战明玥一听,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哥!我这是为你好!谁知道她在学校里都干了些什么……” “闭嘴!” 战霆舟的厉声叱喝。 “再让我听到你说知禾一句不是,就给我滚出去!” 战明玥彻底愣住了。 她哥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大声吼过她! 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凶她! “哥!你……你为了个外人凶我!” “够了!” 战老爷子手里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顿,沉着脸,目光如炬地扫过一圈。 “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忘了?!” 老爷子一发话,谁也不敢再吱声了。 饭后,沈知禾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消食。 战霆舟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递到她手边。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沈知禾接过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还行。”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你妹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战霆舟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嬉笑的孩子们身上。 “她从小被惯坏了,说话不过脑子。” 他犹豫了一下,视线转回到沈知禾身上。 “赵春梅……今天找你麻烦了?” 听到这话,沈知禾偏过头,“她能找我什么麻烦?”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倔强又从容的样子,喉结微动,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变了。” 沈知禾心头一跳。 她当然变了,芯子都换了个人,能不变吗? “嗯?”她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战霆舟目光有些复杂,“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拿着把菜刀就敢冲上来乱砍人。” “现在,你居然能跟赵春梅那种人好好说话了。” 沈知禾失笑。 她当然记得自己跟战霆舟的第一面。 那时候,她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身无分文,后面有陆承宇派来的人追,前面是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穷途末路,走投无路,她手里唯一能豁得出去的,就只剩下一条烂命。 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就跟谁拼命。 现在,不一样了。 她有战家做靠山,有能力保护孩子,自然不必再像只走投无路。 第113章 赵春梅又出坏点子 赵春梅在战家一住就是好几天,日子过得倒是滋润,可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表面上,她对沈知禾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弟妹,热情得不行。背地里,却一直在四处打听沈知禾在学校的情况,想抓到她的把柄。 这天,她算准了沈知禾去学校上班的时间,眼珠子一转,偷偷溜进了她和战霆舟的房间。 这屋子她早就想进来了,这里面肯定有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还能翻出点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正翻箱倒柜,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妈,你找什么呢?” 战磊嘴里嚼着一块大白兔奶糖,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走了进来。 赵春梅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自家儿子,才松了口气。 “我能找什么?还不是看你婶屋子乱,帮她收拾收拾。”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从抽屉里拿出来,状似无意地关上了抽屉。 战磊才不信她的话,他撇撇嘴,小大人似的说:“妈,你别乱翻人家东西,让人看见了不好。” “我乱翻什么了?”赵春梅眼睛一瞪,伸手就在战磊脑门上戳了一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不成?” 她不耐烦地把战磊往外推,“去去去,自己玩去,别在这儿碍事。” 打发走儿子,赵春梅立刻重新拉开抽屉,把手伸到最里面摸索。 果然是一叠信! 她迫不及待地把信掏出来,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一看,傻眼了。 信纸上,全都是鬼画符一样的洋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可这难不倒赵春梅。 看不懂才好呢!看不懂,那不就任由她们说了算? 她把信纸胡乱塞回信封,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战明玥正在自己屋里生闷气呢,就见赵春梅跟个贼似的溜了进来,还反手把门给带上了。 “堂嫂,你干嘛呢?”战明玥没好气地问。 赵春梅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那叠信,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明玥,你看这是什么!” 战明玥接过信,翻了翻,也皱起了眉,“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我哪儿知道啊!”赵春梅凑过去,“肯定是情书!你想啊,一个正经女人,谁会跟人写这种鬼画符的信?这肯定是她在外面勾搭的野男人!” 战明玥眼珠子滴溜一转。 对啊! 她哥不是护着那个女人吗?要是让她哥,让爷爷,让全家人都知道这女人在外面不干不净,看她还怎么在战家待下去! 她装模作样地把信拿到眼前,指着上面几个她碰巧认识的单词,煞有介事地翻译起来。 “堂嫂,这可是铁证啊!你看这,这写的是dear,就是亲爱的!还有这个,miss you,就是想你!哎哟喂,这信里写的全都是这种肉麻的话!” “我这就去告诉妈!”战明玥一拍大腿,抓着信就往外冲,“让她看看,她千挑万选的好儿媳,背地里是个什么货色!” 两人一前一后,添油加醋地冲到苏婉面前。 “妈!”战明玥把信往桌上一拍,信誓旦旦地说,“您看看!沈知禾在外面有相好的!这些信里写的都是甜言蜜语,肉麻死了!她……她还说要跟人家私奔呢!” 苏婉一听这话,脸色都白了。 私奔? 她战家的儿媳妇,敢在外面勾三搭四,还想带着她孙子跟人私奔?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战家的脸往哪儿搁!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信就要往战老爷子书房冲,“我这就告诉老爷子去!让他看看他护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孩子尖锐的吵闹声。 “你偷我钱!” 战磊涨红着脸,一根手指头都快戳到云锐的鼻子上了,大声嚷嚷着。 “你就是小偷!我亲眼看见你从我妈兜里拿钱了!” 云锐急得脸颊通红,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没有!我没有偷钱!” 赵春梅一听偷钱两个字,也顾不上找老爷子告状了,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一把揪住云锐的衣领,恶狠狠地骂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从小不学好,敢偷钱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扬起那蒲扇般的大巴掌,对着云锐那张精致的小脸就扇了过去! “住手!” 沈知禾刚下班进院,就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在赵春梅的巴掌落下前,一把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赵春梅疼得嘶了一声,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 沈知禾将云锐护在身后,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清凌凌的眸子,此刻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赵春梅,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试试?” 赵春梅被她那股子要杀人的气势骇得心头一跳,。 但一想到自己占着理,身后还站着一大家子人,她的腰杆子又挺直了。 “弟妹,你这是干什么?你儿子偷钱,人赃并获,你还想打人不成?这可不是小事!” 偷钱? 沈知禾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这种事!云锐虽然活泼,但从小就懂事,绝不会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证据呢?” “我就是证据!”战磊从赵春梅身后跳了出来,小胖手指着云锐,气焰嚣张,“钱就在他口袋里!我亲眼看见的!足足五毛钱呢!” 五毛钱! 在这年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知禾听完,不怒反笑。 她环视了一圈闻声而来的战家人。 看热闹的战明玥,脸色铁青的苏婉,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下人,很好,观众都到齐了。 “好,既然你说钱在他口袋里,那我们就当场验证。”沈知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但如果搜不出来,战磊,你必须给我儿子道歉!” 赵春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你疯了吧?凭什么我儿子要给他道歉?” 让她的宝贝儿子给这个野种道歉?门儿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又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堂屋门口传来。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第114章 沈知禾寸步不让 战老爷子沉着一张脸,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苏婉一见靠山来了,立刻抢上前去告状。 “爸!您可得管管!云锐这孩子手脚不干净,偷了春梅的钱,沈知禾还护着短,不让我们说!” 沈知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迎上战老爷子的视线,不卑不亢地开口:“爷爷,是战磊诬陷云锐偷钱,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一个公道,他必须当众向我儿子道歉。” “嫂子,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战明玥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抱着手臂,斜眼看着沈知禾,“孩子偷东西可不是小事,这叫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你这么护着,难怪学校里那些人都说你品行有问题,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这话太毒了! 不仅骂了孩子,还把脏水往沈知禾身上泼! 沈知禾眼神骤然一凛,“战明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给一个五岁的孩子扣上小偷的帽子,这就是你们战家的家教?” “你!”战明玥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都给我闭嘴!” 战老爷子用拐杖重重一顿地面。 “云锐,把你的口袋,全都翻出来,给大家看看。” 云锐含着满眶的泪水,看了看身前的妈妈,沈知禾对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吸了吸鼻子,伸出颤抖的小手,开始一个一个地翻自己的口袋。 他把所有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里面除了几颗漂亮的石子和一小块揉皱了的糖纸,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 战磊尖锐的叫声划破了院子里的寂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而出: “我明明把钱塞进他口袋里了!我亲手塞进去的!” 这话一出,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春梅的脸上血色全无,白得像一张纸。 完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她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捂住了自己蠢儿子的嘴,声音又急又慌:“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你……” “原来是你栽赃陷害!” 沈知禾冰冷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赵春梅的心窝里。 “赵春梅,刚才他自己亲口承认的!你还想抵赖?” “我……我没有……”赵春梅语无伦次,“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他乱说的!乱说的!” 沈知禾根本不理她,目光如刀,直直射向罪魁祸首。 “战磊,按照我们刚才的约定,道歉!” 战磊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浑身发抖,两条腿一软,差点就尿了裤子。 “沈知禾!你别太过分!” 战明玥看不下去了,跳出来挡在赵春梅母子面前。 “不就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逼着一个孩子吗?你还有没有点长辈的样子!” 小打小闹? 沈知禾听到这四个字,气得笑了。 “小打小闹?如果今天,是我儿子把钱塞进战磊的口袋,诬陷他偷钱,你们还会觉得这是小打小闹吗?” “你们怕是早就把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帽子扣死在我儿子头上了吧!” 战明玥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沈知禾不再看她,转而望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战老爷子。 “爷爷,我记得您常说,战家最重家风。今天这种当众栽赃陷害,颠倒黑白的行为,如果不严惩,以后孩子们有样学样,那战家的家风,还要不要了?” 战老爷子一张老脸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孙子,再看看那个被护在身后,明明满眼泪水却倔强地挺直脊梁的云锐。 “磊磊,道歉!” 战磊双腿一软,竟直接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子!”赵春梅心疼得跟刀割一样,扑上去就要扶儿子,“他还是个孩子啊!您不能……” “闭嘴!”战老爷子拐杖重重一顿,怒喝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慈母多败儿!”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院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最后稳稳停下。 战霆舟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去。 “怎么回事?” 赵春梅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裤腿,哭天抢地。 “霆舟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快看看你媳妇,她……她逼着磊磊下跪道歉啊!我们母子在这家里没法活了!她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虽然不是沈知禾亲口要求下跪,但战磊确实是被逼得跪下了,赵春梅这话,也算掐住了事实的尾巴。 战霆舟的目光,缓缓落到妻子身上。 沈知禾迎上他的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战霆舟听完,眼神骤然变冷。 “堂嫂,你儿子栽赃陷害我儿子,你还有脸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一句话,噎得赵春梅后面的哭诉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战霆舟不再理她,迈开长腿,走到跪在地上的战磊面前。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战磊被他身上那股子军人的煞气吓得直哆嗦,哭声都憋了回去,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错了……” “错在哪?”战霆舟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不……不该……不该诬陷云锐……” 问完罪魁祸首,战霆舟这才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妻子。 “知禾,你说,怎么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沈知禾身上。 沈知禾迎着所有人的视线,神色淡然,“我要他,当着全家所有人的面,给云锐,郑重道歉。” 这要求,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 赵春梅刚松了半口气,就听见沈知禾话锋一转。 “另外……堂嫂,你擅自闯进我们夫妻的卧室,翻箱倒柜偷东西,这件事,又该怎么算?” 赵春梅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怎么知道的?! “我、我没有!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东西了!” “没偷?” 沈知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放在床头柜里的那些洋文信件,不是你偷拿走的?” 第115章 滚回乡下去 赵春梅心头一跳,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她……她真的都知道! 战明玥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进人群里。 那信,现在还在她妈苏婉那儿呢! 沈知禾步步紧逼,“我那些信,全都是和国外教育专家进行的学术交流信件,上面清清楚楚盖着我们学校的公章。” “你们不是到处跟人说,我跟野男人私通,要卷款私奔吗?” “走啊!我们现在就去公安局!把信当着公安同志的面,一封一封翻译清楚,验明真伪!看到底是我在外面偷人,还是你们在造谣污蔑!” 公安局?! 这要是真闹到公安局,那还得了!造谣可是大罪!她爸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别别别!” 战明玥再也躲不住了,慌里慌张地冲出来。 “嫂子,这……这就不必了吧……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 “怎么不用?”战霆舟眼神一厉,“我看,很有必要!” 战明玥头皮发麻,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二、二哥……这……这都是误会……” “误会?”战霆舟冷笑一声,“你们拿着所谓的情书,跑到我妈面前煽风点火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误会?你们污蔑知禾名声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误会?” 他每问一句,战明玥的脸就白一分。 赵春梅早已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 全完了。 战老爷子一张老脸已经不是铁青,而是黑如锅底。 他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偷东西! 造谣! 诬陷! 还是发生在自己家里,是自己的亲孙女和侄媳妇干出来的龌龊事!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老脸往哪儿搁?战家的门风还要不要了?! “反了!反了天了!我们战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偷鸡摸狗、搬弄是非的东西!” “我们战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偷鸡摸狗、搬弄是非的东西!” “赵春梅!你还有脸哭?!” 赵春梅被骂得一个哆嗦,“老爷子……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啊……” “糊涂?”战老爷子冷笑一声,“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他的视线一转,落在了那个吓得直往赵春梅身后躲的小男孩身上。 “还有你!战磊!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了栽赃陷害!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是谁教你的?!” 战磊哪见过爷爷发这么大的火,死死抱着赵春梅的腿,一个字都不敢说。 沈知禾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对母子上演的丑态。 云锐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妈妈,太爷爷会赶他们走吗?” 沈知禾心头一软,反手握住儿子的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别怕,太爷爷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战老爷子目光沉沉地环视了一圈屋里所有的人。 “以后,战家不许再出现这种乌烟瘴气的事情!谁要是再敢搞这些名堂……” “就给我滚回乡下!永远别再踏进战家大门!” 滚回乡下?!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得赵春梅魂飞魄散! 她好不容易才来到大城市,要是再被赶回去,那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老爷子!您不能这样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看在磊磊的份上,磊磊可是战家的血脉啊……” “闭嘴!”战老爷子一甩拐杖,厉声打断她的话,“再敢提血脉两个字,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赵春梅被吼得浑身一僵,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不敢再吭声,只能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向沈知禾。 都是这个贱人! 都是她害的! 战明玥眼看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悄悄地往后挪动脚步,想趁乱溜走。 “明玥!” 老爷子一声断喝,让她僵在了原地。 “这事,你是不是也有份?” 战明玥僵硬地转过身,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爷爷……我……我……” “行了!” 战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脸上满是疲惫。 “都散了吧!”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 沈知禾牵着三个孩子的手,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整个过程,她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当战磊指着云锐诬陷的时候,她心里的杀意有多浓。 她可以忍受战家这些人的勾心斗角,但谁敢把脏水往她孩子身上泼,她就敢跟谁拼命! 给三个小家伙洗漱完毕,看着他们并排躺在床上,沈知禾的心才彻底软了下来。 云锐今天受了委屈,小嘴巴一直抿着,眼圈还有点红。 沈知禾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小胸脯,声音放得极柔,“今天吓到了吗?” 云锐摇摇头,小手却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妈妈,我没有偷东西。” “妈妈知道。”沈知禾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妈妈的云锐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才不屑做那种事。” 旁边的云筱也凑过来,小奶音带着哭腔,“妈妈他们都是坏人!” “对,都是坏人。”沈知禾又亲了亲女儿的脸蛋,把她往被窝里塞了塞,“所以我们要变得更强大,让坏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们,知道吗?” 云铮一直没说话,只是睁着一双酷似战霆舟的眼睛,沉静地看着妈妈。 “妈妈,我会保护弟弟妹妹。” 沈知禾心里又酸又软,摸了摸大儿子的头,“好,我们一起。” 哄了许久,三个孩子才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沈知禾起身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战霆舟。 他换下了一身军装,穿着件白衬衫,身形挺拔地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 “有事?”沈知禾倚着门框,淡淡地开口。 战霆舟的视线越过她,往屋里看了一眼,“进去说。” 说完,他便侧身走了进来,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 沈知禾挑了挑眉。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我明天要出趟公差。”战霆舟站定,开门见山,“去南方军区,大概一周。” 第116章 苏婉的苏婉的刁难刁难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注意安全。” 战霆舟看着她,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赵春梅的事,你别多想。我已经跟老爷子说好了,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听到这话,沈知禾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没那么脆弱。”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倔强得像只小刺猬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堵。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都别憋着,出了事我兜底。” 沈知禾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真的?” “嗯。”战霆舟点头,神色自然地解释,“我们是一家人,我自然要护着你。” 这话一出,沈知禾心头那点烦躁忽然就散了。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战霆舟这人虽然嘴巴毒,人也冷,但安排事情,确实周到。 “谢谢。” 她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紧接着,话锋一转,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弯了起来,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战参赞这是……不放心我?” 战霆舟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胡说什么。”他板着脸,语气生硬地否认,“只是以防万一。” 这男人,真是……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嘴硬心软的别扭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战霆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笑脸刻进脑子里。 “我知道。” 从她单枪匹马闯进钢厂医院救孩子,到今天晚上冷静地设局反击,他都知道,这个女人,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 可他就是不放心。 战霆舟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转身就想走,可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又停住了脚步。 “高考的事,别耽误。” “战霆舟……” 沈知禾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嗯?”他停下动作,却没有回头。 “早点回来。” 话一出口,沈知禾自己都愣住了。 她在说什么?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妻子对即将远行的丈夫说的话。 太奇怪了,一点都不像她。 过了几秒,战霆舟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他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背影甚至带了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知禾还站在原地,脸上有点发烫。 而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战霆舟,却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个小没良心的,总算会说句好听话了。 战霆舟前脚刚走,沈知禾后脚就把门闩上了。 搞什么啊? 她跟战霆舟算什么关系?顶多算个临时室友,还是为了孩子凑合在一起的。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知禾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转身回到床边,看着三个孩子安稳的睡颜,心里那点涟漪才彻底平复下来。 算了,不想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管战家这潭水有多深,她只要护好这三个小家伙就够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沈知禾刚送走三个孩子去幼儿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苏婉就找上门来了。 “知禾啊,最近在准备高考?” 苏婉一开口,就端足了婆婆的架子,自顾自地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 她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语气平静,“是的,妈。” 苏婉的眉头立刻就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是三个孩子的妈,你去考什么大学?胡闹!” 她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沈知和觉得可笑。 “妈,现在国家提倡妇女解放,支持知识青年继续学习,很多已婚的同志都在参加高考。”沈知禾不卑不亢地解释。 苏婉冷笑一声,“那是人家没孩子的!你看看你,拖着三个拖油瓶,你哪有那个精力去念书?你能考得上吗?别到时候丢了我们战家的人!” 拖油瓶? 沈知禾压下心头的火气,声音依旧平稳,“孩子们很懂事,不会耽误我学习。考不考得上,是我自己的事。” 苏婉见她油盐不进,彻底没了耐心。 “我不同意!我们战家的媳妇,就该有媳妇的样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你赶紧的,今天就去把名给我退了!” 沈知禾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语气冷了几分,“妈,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 “反了你了!”苏婉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沈知禾的鼻子骂,“霆舟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想无法无天了是吧?我告诉你沈知禾,只要我还在战家一天,你就休想出去抛头露面!” 跟这种被封建思想荼毒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硬碰硬,只会让事情更糟,说不定还会闹到老爷子那里去。 沈知禾脑子飞快转动,看着苏婉那张气得发青的脸,忽然话锋一转,态度软了下来。 “妈,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您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多陪陪他们。” 苏婉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服软了。 沈知禾继续说道:“这样吧,我保证,白天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把孩子照顾好。学习的事,我等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再看一会儿书,绝对不会影响白天的任何事,您看这样行吗?” 苏婉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这让她还怎么找茬? 她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她狠狠瞪了沈知禾一眼,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沈知禾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冷了下来。 高考,她非考不可! 谁也别想拦着她! 苏婉这边暂时偃旗息鼓,沈知禾的日子却没清净几天,赵春梅那个搅家精又开始作妖了。 这天,沈知禾从街道办咨询完高考政策回来,一进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对。 王大婶家的小孙子在院里玩泥巴,看见她,眼神都有点躲闪。 她推开自家屋门,一股压抑的抽泣声就传了过来。 只见云筱趴在小板凳上,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伤心极了。大豆儿和二豆儿一左一右地守着妹妹,一个板着小脸,一个急得抓耳挠腮。 “筱筱,怎么了?” 沈知禾的心揪紧了,几步冲过去,将女儿抱进怀里。 小丫头一进妈妈怀里,压抑的哭声立马变成了嚎啕大哭,小手紧紧攥着沈知禾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呜呜……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筱筱了吗?” 第117章 找上门去,当面算账 不要她了? 这从何说起? 沈知禾心疼地给女儿擦着眼泪,柔声哄着,“乖宝,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最爱筱筱了。” “可是……可是堂伯母说……”云筱抽抽噎噎,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她说妈妈要去上大学,就不要我们了……呜哇……”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她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安分! 安抚好女儿,又从大豆儿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赵春梅下午过来,假惺惺地给孩子们塞糖,嘴里却没一句好话,故意当着三个孩子的面阴阳怪气。 “你们妈妈可真有本事,都要去上大学当文化人了!” “等她考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哪里还会记得你们这些小拖油瓶哟!” 好,很好。 当着她的面耍心眼儿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孩子身上! 沈知禾把哭累了睡着的云筱轻轻放到床上,盖好小被子,转身对两个儿子说:“你们在这儿看着妹妹,妈妈出去一下。” 她走出房门,直奔赵春梅住的东厢房。 只见赵春梅正坐在桌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哼着小曲儿,惬意得很。 “堂嫂,你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看到沈知禾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随即又梗着脖子装傻。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沈知禾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在我孩子面前胡说八道,煽风点火,这就是你的教养?” 被戳穿了心思,赵春梅脸上挂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甘示弱地回呛。 “我胡说八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考上大学,不就得离开京城?离开战家?到时候可不就是不要他们了!” 沈知禾懒得再跟她废话,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向她。 “就算我上大学,我也会带着我的孩子们一起,他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她顿了顿,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赵春梅的脸。 “倒是你,一天到晚在家里搬弄是非,搅得鸡犬不宁,难怪老爷子看见你就烦,连话都懒得跟你多说一句。” “你!”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赵春梅最深的痛处! 自从上次陷害云锐不成,被老爷子当众喝骂之后,老爷子就再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连带着她儿子战磊在老爷子面前都失了宠。 这口气,她一直憋在心里! 现在被沈知禾当面揭开伤疤,赵春梅气得脸都扭曲了,浑身发抖。 “我什么我?” 沈知禾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她下意识地后退。 “赵春梅,我警告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再让我听到你跟他们乱嚼一句舌根,别怪我撕烂你的嘴!” 赵春梅被她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吓得魂飞魄散,瘫在椅子上,半天没能动弹。 沈知禾可没功夫管她是不是被吓尿了,转身回了自己屋。 一进门,三个小脑袋齐刷刷地望过来。 沈知禾心头一软,走过去,张开双臂,将三个小家伙紧紧搂进怀里。 “宝贝们,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们。” “妈妈去上大学,是为了让我们以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是为了能给你们买更多好吃的,买更多漂亮衣服。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好不好?”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一周后,战霆舟出差归来,风尘仆仆。 他刚踏进院门,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行李,就听见自家客厅里传来一阵尖锐的争吵声。 “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敢不承认!” 是战磊的声音。 “我没有!” 这道倔强的声音,是云铮的。 战霆舟的眉头拧紧,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只见战磊正死死揪着云铮的衣领,把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云铮拽得直趔趄。云铮的小脸涨得通红,眼圈也红了,却还是梗着脖子,死死地瞪着他。 赵春梅就站在一旁,抱着胳膊,活像在看一出好戏。 战霆舟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 自从赵春梅住进来,这个家就没消停过。偏偏她有苏婉护着,对于这种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只要不出大事,老爷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回事?” 战磊一听到这声音,手下意识地一松,看到是战霆舟,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松开云铮,恶人先告状。 “叔叔!你回来得正好!他摔了太爷爷最喜欢的砚台,还不承认!” 他指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端砚碎片,一脸的义愤填膺。 云铮红着眼圈,声音里带着委屈的颤音。 “爸爸,我没有!” 战霆舟的视线越过地上的碎片,落在战磊身上,“是吗?” 战磊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眼神开始闪烁,声音也虚了下去。 “他、他撒谎!就是他干的!” 赵春梅见儿子露怯,赶紧上前一步,把战磊护在身后,帮腔道:“就是!霆舟你可不能偏心!我家磊磊从来不撒谎!肯定是他嫉妒磊磊得太爷爷喜欢,故意摔了砚台!” 她显然是忘了前段时间战磊诬陷云锐偷钱的事情了。 战霆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直接无视了她,他蹲下身,视线与云铮齐平,声音放缓了许多。 “云铮,告诉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云峥抽抽搭搭地,用还带着奶音的声音,条理清晰地说:“我刚才在桌上写作业,他……他突然跑过来,抢我的本子,我不给,他就把太爷爷的砚台拿起来,在我面前摔碎了,还说是我干的……” 战霆舟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站起身,再次转向战磊,“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云铮摔的?” “我……”战磊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能重复那句苍白无力的话,“就、就是他摔坏的,我亲眼看到的!” “够了!”战霆舟厉声打断,“我看你是屡教不改!” 赵春梅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护犊子的母鸡一样炸了毛。 “霆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磊磊可是你亲侄子!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他,这么冤枉磊磊!” 战霆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正因为是亲侄子,才更要管教。” 他不再理会那个女人,转而看向缩在赵春梅身后的战磊。 “给云铮道歉。” 第118章 明着穿小鞋,调去城郊分校 战磊被他那眼神吓得一哆嗦,梗着脖子,嘴硬道:“我不!又不是我的错!” “不道歉?”战霆舟的眼神倏地一厉,“那就滚出战家!” 赵春梅脸色大变,尖叫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磊磊?他还是个孩子!他可是你亲侄子!” 战霆舟扯了扯嘴角,“就这种品行,也配待在战家?” 他往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赵春梅母子俩不由自主地后退。 “我再说最后一遍,要么道歉,要么我现在就派人,把你们母子俩打包送回乡下!” 送回乡下? 赵春梅彻底慌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乡下那个穷旮旯爬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 她狠狠掐了一把儿子的胳膊,压着声音,又急又怒:“磊磊!快道歉!” 战磊疼得龇牙咧嘴,又怕又委屈,可对上战霆舟那双要吃人的眼睛,又不敢不听。 他磨磨蹭蹭地挪到云铮面前,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 “对不起。” 战霆舟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堂嫂,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儿子欺负我的孩子,别怪我不讲情面。” 赵春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这个男人,是真做得出来把她们赶走的事! 处理完这对母子,战霆舟这才转身,看向刚下班回来的沈知禾。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对你的?” 沈知禾摇摇头,语气很淡。 “没事。” 夜深了,沈知禾屋里的灯还亮着。 她正埋首在书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复习,忽然听到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还没睡?” 沈知禾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再复习一会儿,还有……今天谢谢你。” 战霆舟走进来,顺手带上了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着。 “谢什么?” “谢谢你相信云铮,很多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事情如何,都会先斥责自己的孩子。” 战霆舟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子看着她。 “云铮不会撒谎,况且,我相信你的教育。” “对了。” 战霆舟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 “给你的。” 沈知禾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 里面是一套崭新的高考复习资料,印刷精良,比她托人买的那些油印的卷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资料下面,还压着几本封面全是外文的教育期刊。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战霆舟的视线飘向别处,耳根有些不自然地泛红。 “路过书店看到的。” 路过书店? 沈知禾看着那几本连沪上都难买到的外文期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男人连撒谎都不会。 她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好,抬起眼,声音也变得格外轻柔。 “谢谢,我很喜欢。” 战霆舟的耳根更红了,他倏地站起身,丢下一句。 “嗯,早点休息。”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战霆舟离开后,沈知禾屋里的灯又亮了许久。 第二天,战家大院就传出了战老爷子发威的消息。 赵春梅和战磊被勒令搬去了后院最偏僻的杂物间,老爷子亲自放话,没他的允许,不准再踏进主院一步! 战明玥也被老爷子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警告她再敢在家里兴风作浪,就直接打包送她去乡下劳动改造! 这场闹剧,以沈知禾的大获全胜告终。 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儿,远远没完。 赵春梅母子和战明玥不过是明面上的跳蚤,真正想摁死她的,是藏在背后的人。 果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几天后,沈知禾刚下课,就被校长叫到了办公室。 “沈老师啊。”校长推了推老花镜,一脸为难地搓着手,“是这么个事儿,咱们市里不是在城郊新成立了一所分校嘛,师资力量比较紧张,上头点名让你过去支援一下。” 支援?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从京城重点小学调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城郊分校,这叫支援? “沈老师,我知道这事儿委屈你了,”校长看她不说话,语气更虚了,“可这是上头的决定,我也没办法……” 沈知禾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应了声:“我知道了,校长。什么时候过去?” 她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反倒让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校长愣住了,只能讪讪地看着她。 “这……分校的情况比较严峻,你既然准备好了,就明天过去吧。” 刘芳一听这消息,当场就炸了,气得在沈知禾身边直跺脚:“知禾姐!这肯定是那个赵卫国搞的鬼!他这是明着给你穿小鞋呢!” 沈知禾倒是淡定得很,一边收拾着教案,一边安抚她。 “别气了,去哪儿教不是教?” “那能一样吗!”刘芳急得不行,“城郊那破地方,听说连个像样的教室都没有!学生也都是些没人管的野孩子,你去那儿不是受罪吗?” “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沈知禾抬起头,“再说,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她在哪儿都能活出个人样来! 战霆舟出差回来当晚,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连军大衣都没脱,周身裹挟着室外的寒气,脸色铁青地就要往外走。 “我去学校找他们!” “站住!”沈知禾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战霆舟转过身,下颌绷得紧紧的:“是赵卫国干的,明摆着冲你来的!” “我知道。”沈知禾给他倒了杯热水。 战霆舟气笑了,“你知道还拦着我?” 沈知禾看着他,瞧着他那副快要炸了的模样,嘴角反倒弯了一下。 “这事儿冲我来的,就得我自个儿解决。你一去,事情就闹大了,反倒着了他们的道。” “这是我的事,我能行。” 战霆舟盯着她,看着她那双没有丝毫退缩的眼睛。 “缺什么,或者有人找麻烦,一定跟我说。” 沈知禾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第119章 又见王友全 但沈知禾没想到的是,城郊分校的条件,比刘芳说的还要差。 教室就是个破棚子,风能从木板墙的缝里钻进来,吹得人直哆嗦。黑板也旧得掉渣,写几个字就簌簌往下落白末。 但这里的孩子不一样。 他们身上都灰扑扑的,可那眼睛亮得吓人。 看着他们求知若渴的模样,沈知禾心里那点儿火气早就没影了。 课本太深,她干脆合上,从最简单的拼音识字教起。 院子里的泥地,被她用粉笔画成了大格子,她领着孩子们一边跳房子,一边念格子里的字。 没多久,破棚子里就传出了读书声,还夹着拍手唱的儿歌,有了点热闹气儿。 这天放学,沈知禾刚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正收拾东西,一个身影堵在了教室门口。 “沈老师!” 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穿着身灰色中山装,脸上挂着笑。 沈知禾看他一眼,觉得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男人几步就凑了上来,一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笑。 “知禾,真是你啊,哎呀,可算见着你了!” 沈知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一个模糊的影子从记忆角落里冒了出来。 王友全。 他怎么会在这儿? “王同志。”她声音冷下来,“有事?” 王友全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冷淡,搓着手,一双小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笑得谄媚:“知禾,你看你,这就生分了不是?咱们好久不见,我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听说你……嫁到战家了?啧啧,那可是好福气啊!” 沈知禾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王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点。” 王友全被她看得一缩脖子,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赖样,摆摆手:“哎呀,一个村出来的,有啥不能说的?” 他又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知禾啊,战家那种大院,你带着三个孩子,肯定瘦了很多委屈。” “你一个人肯定寂寞吧?你要是……随时来找哥们儿,保管让你舒坦……” “王友全!”沈知禾厉声打断,“请你自重!” 王友全的脸挂不住了。 “装什么清高?!”他啐了一口,“一个乡下丫头,被男人扔了的破鞋,真以为攀上高枝就成金凤凰了?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沈知禾懒得再跟他废话,冷冷地看着他。 “我现在是战霆舟的妻子,战家的人。请你放尊重点,否则……” “否则怎样?”王友全梗着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你还想让战家来对付我?别做梦了,你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战家人能看得上你?” 沈知禾不再理会这个疯狗一样的男人,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你给我站住!”王友全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装什么贞洁烈女!早晚有你哭着来求我的时候!” 沈知禾脚步不停,只是心里多了几分烦躁。 下午在办公室备课的时候,沈知禾听几个同事闲聊,才知道王友全现在是这所分校新来的保安,据说是托了关系进来的。 有句话说的好,苍蝇不咬人,膈应人。 她有些头疼,但并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当沈知禾回到战家大院时,却发现更大的麻烦在等着她。 一进院子,就看到三个小家伙闷闷不乐地坐在小板凳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连她回来了都没第一时间扑上来。 “怎么了,宝贝们?”她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在孩子们面前蹲下身,柔声问道。 “哇——妈妈!” 云筱看到她,憋了半天的小嘴一扁,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妈妈……奶奶,奶奶不让我们吃点心……她说我们是坏孩子,是野种……不配吃战家的东西……” 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沈知禾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小女儿,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剜着。 “乖,不哭不哭。那种点心有什么好吃的,妈妈带你们去国营商店,买更好吃的,买大白兔奶糖,买麦乳精,好不好?” 正哄着孩子,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主屋门口传了过来。 赵春梅扭着腰,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桃酥,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哎哟,弟妹回来啦?” 她假惺惺地看了一眼哭泣的孩子,扯着嘴角。 “你看这孩子们,就是不懂事。那是磊磊的点心,他们非要抢着吃,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就说了他们几句,瞧这委屈上的,好像我这个长辈虐待他们了一样。” 沈知禾听着她颠倒黑白的屁话,气得都快笑出声了。 虐待? 她赵春梅也配提这两个字? “堂嫂,我家孩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再说了,不过是几块不值钱的点心,我家孩子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要去抢。我们不缺这点吃的。” 赵春梅的脸僵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 “哎哟,话可不能这么说。谁知道呢?乡下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嘴馋手也馋,那不是正常的嘛……”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 “妈妈!大伯母还说我们是野种,让战磊哥哥把点心扔在地上给我们吃!” 一直沉默着,只是攥紧小拳头,强忍着不哭的大豆儿云铮,突然抬起了头。 赵春梅的脸色白了,又惊又怒。 “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血口喷人!我家磊磊才不会干这种事!” 沈知禾心疼得无以复加,面上却越发冷静。 “堂嫂,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谁在胡说八道,把战磊叫出来,当面对质一下,不就一清二楚了?” “还有,我倒是很好奇,这才几天功夫,你们就把战家大院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要是让爷爷知道了,他老人家最重规矩,怕是连一天都容不下你们了。” 这番话,精准地踩在了赵春梅的痛脚上! 他们一家能住进战家大院,本就是仗着战老爷子和苏婉心软,现在要是再闹到他面前去,被赶出去是迟早的事! 赵春梅彻底慌了,色厉内荏地嚷嚷:“你、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第120章 王友全又欠打了 “怎么回事?” 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从大院门口传来。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战霆舟穿着一身挺括的制服,拎着公文包,正站在那里。 他刚下班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 “爸爸!” 云铮看到他,立刻迈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 战霆舟垂眸,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眼眶通红的儿子,心头莫名一紧。 “堂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知禾上了一天的班,孩子就受了委屈?” 赵春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霆舟你别误会,就是……就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而已……” “闹着玩?”战霆舟冷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的儿子,管这叫闹着玩?” 他弯腰,一把将云铮抱了起来。 “从今天起,战磊不许再吃任何零食,包括点心、糖果,所有的一切!” 沈知禾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处罚听着挺狠,其实没什么用。 他们平日里都不在家,赵春梅偷偷给儿子塞吃的,谁又能知道?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战霆舟的态度在这里,这就够了。 赵春梅那张脸变来变去,最后拉着儿子灰溜溜地回了屋。 沈知禾领着三个孩子进屋,谁也不说话。 晚饭桌上,婆婆苏婉一张脸拉得老长,筷子把瓷碗敲得叮当响,摆明了是给某些人看的。 沈知禾心里清楚,这位婆婆才不管孙子受没受欺负,只觉得她当众给赵春梅难堪,让她丢了面子。 果然,苏婉撂下筷子,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我听说,你调到分校去了?” 沈知禾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是不是在学校得罪人了?”苏婉的嘴角撇着“女人家,工作上不用太要强,安分点比什么都强。” 没等沈知禾说话,旁边的战霆舟把筷子往碗上一搁。 “妈,知禾工作上的事,您别管了。” 苏婉被噎了一下,脸更难看了,声音也高了点,“我怎么不能管了?我还不是为她好?结了婚的女人,整天在外面跑,像什么样子!” 沈知禾抬起头,迎着婆婆审视的目光,“妈,现在什么年代了?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和孩子,为什么不能出去工作?” 苏婉瞪她一眼,嘴里嘟囔着不识好歹。 这顿饭,就这么散了。 第二天,沈知禾刚到分校办公室。 她屁股还没坐热,王友全就背着手踱了进来。 “沈老师,有家长反映,说你对学生太严厉了。” 沈知禾都快气笑了,她才来几天,课都没上几节。 她抱着胳膊,看着他,“哦?哪个家长?具体反映了什么问题?” 王友全眼神躲闪,打着哈哈:“人家不愿说名字。总之,你注意点影响,别把城里那一套带到这儿来!” 沈知禾没什么耐心跟他耗,脸也冷了下来。 “王主任,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王友全见她不上套,也沉下脸,身子往前一探。 “知禾,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不容易,战参赞肯定也看不上你……” “只要你……肯跟我好,我保证,以后在分校,没人敢给你气受……” 沈知禾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一声尖响,向后倒在了地上。 “王友全!请你自重!” 王友全脸上的笑僵住了,恼羞成怒站起身。 “沈知禾,你他妈给脸不要脸!装什么清高?一个被人玩烂的破鞋,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儿!战参赞不要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女了?” 话音未落——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王友全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都懵了,半边脸也火辣辣地疼。 沈知禾甩了甩打得发麻的手,冷眼看着他。 这一巴掌,是替原主打的,也是教他这种人渣,什么叫尊重女性! 王友全捂着自己迅速肿起来的脸,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敢打我?!” 一个女人,竟然敢动手打他! “打你怎么了?”沈知禾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我不仅打你,我还要去教育局告你!告你滥用职权,骚扰女教师!” 王友全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年头作风问题可不是小事,真要闹到教育局,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位子就别想要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谁骚扰你了?你有证据吗?” “我胡说?” 沈知禾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王同志,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来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局长办公室,咱们当面对质一下?” 王友全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沈知禾心里冷笑。 对付这种小人,就得用他最怕的方式。 “你!”王友全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知禾懒得再跟他多费一句口舌,将本子和笔收回口袋,转身就走。 放学的铃声一响,沈知禾收拾好东西,刚走出分校那扇破旧的铁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停在路边的老槐树下。 战霆舟就靠在车门上,军装笔挺,身姿如松。 沈知禾脚步一顿,有些意外。 战霆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上车,接你下班。”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沈知禾就是觉得,这人的态度很奇怪。 车里很安静,战霆舟开着车,目光平视着前方,却突然开口:“知禾,你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 沈知禾的心被撞了一下。 她转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我知道。但有些事,我想自己解决。” 她不是菟丝花,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孩子。 依附男人,从来不是她沈知禾的人生信条。 车内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就在沈知禾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战霆舟忽然落下一句。 “好。但记住,我永远在你身后。” 第121章 这气氛也太犯规了! 沈知禾转过头看向窗外,怕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七十年代,举目无亲,危机四伏,能有一个男人如此坚定地告诉她,他永远在她身后…… 这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刚推开小院的门,三道小小的身影就跟炮弹似的冲了出来。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三个孩子一人抱住她一条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爸爸给我们买新点心了!”云锐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还带着包装纸的桃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三豆儿云筱也跟着点头,小奶音软糯糯的:“是爸爸买的哦,可好吃了!” 云铮虽然没说话,但那双和战霆舟如出一辙的眼睛里也带着雀跃。 沈知禾一愣,看向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战霆舟的视线从孩子们身上扫过,触及她的目光时,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侧过脸,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路过供销社,顺手买的。” 顺手? 供销社离他单位的路,可是南辕北辙。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也不拆穿他。 晚饭的气氛有些微妙,尤其是在战老爷子放下筷子之后。 “从明天开始,云铮、云锐、云筱,都搬到主院来,跟我住!” 苏婉的脸色变得难看,可对上老爷子的眼神,她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的曾孙!”战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下,谁都明白老爷子是在给孩子们撑腰了。 沈知禾心里一暖,感激地看了老爷子一眼。 有了战老爷子的维护,就算赵春梅想明着搞些小动作,也得看老爷子同不同意。 夜深人静,沈知禾坐在灯下,正专心致志地准备明天的教案。 “还没睡?” 战霆舟推门进来,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水汽。 沈知禾抬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马上就好。”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很快又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进来,放在她的手边。 “别太累。” 沈知禾伸手去接杯子,“谢谢。”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 战霆舟站在她身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灯光下,她细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知禾,我……” “嗯?”沈知禾闻声转头看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疑惑。 战霆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还是压了下去。 “……没什么。早点休息,我等你。” 沈知禾的手一抖,钢笔差点掉在桌上。 她这才惊觉,自从老爷子安排他们同住一个房间后,虽然分床而睡,但每个夜晚,这个男人都会等她忙完,等她睡下。 “你先睡吧,我马上就好。” 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教案,试图用忙碌来掩饰自己泛红的脸颊。 搞什么啊沈知禾!不就是一句话吗!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心脏却不听使唤地怦怦直跳。 战霆舟却没有动。 “不急。” 沈知禾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后颈上,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开始发麻。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教案上,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刚写下一个字,就不小心写错了笔画。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好了。”她终于受不了这种暧昧的煎熬,倏地合上教案。 但因为起身抬起,一时不察,差点摔在地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快如闪电,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 “小心。” 沈知禾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谢谢。” 沈知禾慌忙站直身体,眼睛左右乱瞟,就是不看他。 战霆舟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从她的眼睛飞快滑到她微张的唇瓣上,又迅速移开。 “不客气。” 沈知禾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搞什么啊!这气氛也太犯规了! 她赶紧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军装衬衫敞开的领口上。 古铜色的肌肤,结实的胸膛线条若隐若现,随着他沉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打住!沈知禾!你在看什么! “睡吧。” 战霆舟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他转过身,快步走向墙角的地铺。 沈知禾这才敢大口呼吸,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全是刚才他滚动的喉结。 身后很快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沈知禾在黑暗中悄悄睁开眼,狂跳的心脏总算慢慢平复下来。 战霆舟…… 她在心里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地铺上的男人同样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透进窗户,沈知禾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地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手一摸,还是温热的。 “妈妈!” 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炮弹冲了进来。 云筱扑进她怀里,仰着白嫩的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爸爸说,今天带我们去公园玩!” 沈知禾笑着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那我们筱筱要乖乖的,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送走了被战霆舟带出门的三个小家伙,沈知禾换上了一身自己新做的改良旗袍。 水蓝色的布料衬得她皮肤赛雪,掐腰的设计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裙摆开衩到膝盖,既保留了旗袍的韵味,又方便行动,比时下流行的布拉吉更多了几分东方女人的含蓄和风情。 刚走到分校门口,一道黏腻的目光就跟苍蝇似的粘了上来。 王友全斜靠在门卫室的墙上,一双贼眼直勾勾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哎呦!沈老师今天穿得可真漂亮啊!” 他那猥琐的眼神,让沈知禾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王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 第122章 颠倒黑白 王友全却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嘿嘿一笑,从墙上直起身子,朝她走了两步。 “哎呀,沈老师,别这么见外嘛!”他搓着手,语气轻佻,“这女人穿这么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沈知禾不欲多说,径直走到教室里。 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听得眼睛都亮了。 “老师,您的手也太巧了吧!” “是啊是啊,我妈那件旧的确良衬衫,领子都磨破了,我回去也照您说的改改!” “老师,您下次还教吗?” 看着讲台下一张张兴奋又渴求的脸,沈知禾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或许……她可以开个小班,专门教附近的家属们做衣服?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布料都得凭票供应,一件好看又合身的衣服,对女人来说太珍贵了。要是能把旧衣服改出新花样,肯定有市场。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在她心里扎了根。 中午休息的时候,沈知禾刚坐下喝口水,同办公室的李老师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知禾!不好了!” 李老师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焦急。 “那个王友全,在校长面前告你的状呢!说你穿得花枝招展的,不像个正经老师,影响教学秩序!” 沈知禾端着搪瓷缸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 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这孙子倒是会玩这套。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教导主任就探了个头进来。 “沈老师,校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办公室里,分校的刘校长正皱着眉头,看见沈知禾进来,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样式新颖的旗袍上停了停。 “沈老师啊,有老师反映,你的着装……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沈知禾不慌不忙,神色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 “校长,请问我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这件衣服,领口、袖子都严严实实,裙摆也过了膝盖,既没有暴露,也不是什么奇装异服。这只是我自己动手改良的传统服饰而已,怎么就不合适了?” 刘校长抬起眼皮,重新打量了一遍沈知禾,发现她说的也都在理。 “这个嘛……” 校长刚想找个词儿把这事和过去,沈知禾就看出了他脸上的松动,顺势往前走了一步。 “校长,我正想跟您汇报个想法。” “今天课上,我临时教了学生们怎么改旧衣服,没想到大家伙儿的劲头特别足。” “所以我想,能不能在学校开个兴趣小组,就利用课余时间,教大家做点针线活,把旧布料利用起来。” 刘校长本来靠在椅背上,听到这话,人一下子坐直了。 兴趣小组?这词儿新鲜! “行啊!这个想法好!沈老师,你这个想法很有新意,学校支持你!缺什么少什么,你只管开口!” “谢谢校长。”沈知禾的目的达到了,微微笑了笑,转身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光线有点暗,王友全就靠在尽头的墙角那儿,伸着个脖子,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看好戏。 结果沈知禾不光没事,脸上还挂着笑。 王友全一下就愣住了。 紧接着,刘校长也乐呵呵地跟了出来,还抬手拍了拍沈知禾的肩膀。 王友全那张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沈知禾像是没瞧见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沈知禾!” 他几步窜上去,拦在沈知禾跟前,“你别得意!有校长护着你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在这儿,得罪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滚蛋!” 沈知禾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王同志,麻烦让让,我要去上课了。” 王友全脑子一热,什么后果都忘了,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腕又滑又腻,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股子温软。 他心里那点龌龊心思顿时翻江倒海,嘴上更是没了把门的。 “装什么清高!一个乡下调上来的丫头片子,跟我俩摆什么谱儿!” 沈知禾手腕一拧,用上了巧劲,狠狠朝外一甩! 王友全压根没想到她一个女人家有这么大的力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他好不容易站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周围投来的目光都像在看笑话。 恼羞成怒之下,他指着沈知禾的鼻子就骂:“你敢推我?!” 沈知禾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 “王友全,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再敢对我动手动脚,骚扰我,我就直接去公安局,告你耍流氓!” 耍流氓! 这三个字像一道炸雷,在王友全耳边轰然炸响! 这个年代,流氓罪三个字有多重,他比谁都清楚!轻则丢工作,颜面扫地,重则那可是要进去吃牢饭的! 他那点仗着自己是保安的威风,在这三个字面前,屁都不是! “你……” 这娘们儿是来真的! 沈知禾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转身就走。 王友全站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放学的铃声一响,沈知禾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 “新衣服?” 沈知禾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还主动问起,心里有点小小的意外。 她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嗯,自己做的。” 战霆舟的目光从旗袍别致的盘扣,滑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喉结微动。 “很漂亮。” 沈知禾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 “谢谢。” 车子驶进战家大院,一进院子,就看到赵春梅正在晾衣绳前忙活。 她眼尖,一看到吉普车,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脸上堆满了菊花似的笑。 “哎哟,霆舟,弟妹,你们回来啦!” 那热乎劲儿,跟昨天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指定没安好心。 她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绕过她就往孩子们的方向走。 赵春梅哪能让她就这么走了,连忙擦了擦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弟妹啊,我听我们家战磊回来说,你在学校里教学生做衣服了?” “你这手也太巧了!你看我,笨手笨脚的,啥也不会。弟妹,你看……你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第123章 帮帮忙嘛,战参赞 沈知禾停下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堂嫂想学?” 赵春梅那张堆满褶子的脸笑得更灿烂了。 “是啊是啊!我也想学门手艺,给我们家磊磊做件新衣裳,总穿旧的,孩子也嫌弃。” 这话说的,好像她多疼孩子似的。 沈知禾心里冷笑一声。 就赵春梅这号人,自私自利到了骨子里。 八成是看自己现在日子好过了,又得了老爷子的青眼,想凑上来捞点好处。 沈知禾面上却一点不显,反而露出一个为难又客气的微笑。 “可以啊,堂嫂有上进心是好事。” 赵春梅一听有戏,眼睛都亮了,连忙道:“那太好了!弟妹,你啥时候有空?我随时都行!” 沈知禾慢悠悠地接着说:“不过……我白天要上课,晚上要备课,还得照顾三个孩子,恐怕没什么时间能手把手地教你。” 这话一出,赵春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还指望着沈知禾能把布料样子都备好,她就动动手,新衣服就到手了呢。 看着赵春梅那张吃了瘪的脸,沈知禾不紧不慢地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个用牛皮纸当封面的小册子。 “这样吧,”她把册子递过去,“这是我抽空整理的一些入门针法和裁剪技巧,画了图,应该不难懂。堂嫂你先拿回去自己琢磨琢磨,有什么实在看不懂的,再来问我。” 至于赵春梅认不认字,能不能看得懂,就不管她的事了。 她可是什么都做了,就算落在外人眼里,也没人能说她半句不是。 赵春梅下意识地接过册子,翻开一看,里面是娟秀的字迹配着清晰的图样,从怎么穿针引线,到最基础的平针、回针,画得一清二楚。 可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啊!她想要的是现成的便宜!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纠缠就显得太不懂事了。 她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讪讪地把册子揣进兜里。 “……行,那、那谢谢弟妹了,我先回去看看。” 晚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三个小家伙搬到主院后,老爷子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战明玥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珠子一转,突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嫂子,我可听说了,你现在出名了,都在学校里教学生做衣服了?” “一个正经的小学老师,不好好教书育人,整天捣鼓这些针头线脑的,不太合适吧?要是让学生家属知道了,这还得了?” 赵春梅更是竖起了耳朵,巴不得战明玥能让沈知禾下不来台。 沈知禾优雅地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明玥,你这话我可不认同。” “领袖教导我们,劳动最光荣。我教学生一技之长,让他们学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什么不合适的?” 战明玥被她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知禾直接打断她,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还是说,你觉得领导的教育方针是错的?” 这可是一定大高帽啊,谁敢这么说? “我没有!”战明玥急了。 战老爷子虎目一瞪,看着战明玥,“现在国家提倡勤工俭学,自己动手创造价值,这是好事!是大好事!怎么就不合适了?” 沈知禾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得香甜,沈知禾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她伏在桌案上,借着台灯的光,正用铅笔在一张草稿纸上勾勒着新的服装样式。 这个时代物资匮乏,款式单调,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想设计一些既符合时代审美,又带点新巧思的衣服。 房门被轻轻推开,战霆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别熬太晚。” 沈知禾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马上就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 “战霆舟,你觉得……我开一个服装设计班,怎么样?” 战霆舟深邃的眼眸里闪过诧异,他挑了挑眉。 “你想开班?” “嗯。”沈知禾点了点头,“现在物资紧缺,布票也紧张,很多家庭主妇都想学点手艺。如果能教她们把旧衣服改出新花样,或者用最少的布料做出好看又实用的衣服,既能给家人省钱,说不定还能贴补家用。” 战霆舟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睛。 “需要我帮忙吗?”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不用,我想先自己小范围试试水,看看大家反应怎么样。” 她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不过……” “什么?”战霆舟的目光带着鼓励。 沈知禾咬了咬下唇,抬眼看他,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撒娇。 “你……你能不能帮我找些布料?各种各样的都行,碎布头也成。学校能提供的材料太有限了,我想多做几个样品出来。” 看着她略带赧然又充满期待的样子,战霆舟冷峻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好。” 有了战霆舟的承诺,她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第二天是个周末,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就起了个大早。 要去纺织厂的废料区淘换东西,穿得太好容易招人眼,她特意从箱底翻出一套灰扑扑的工装换上,又把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高马尾,整个人瞧着又飒又干练。 她刚收拾妥当,卧室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个缝。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要去哪呀?” 是云筱。 小丫头刚睡醒,头发有点乱,穿着小小的睡衣,可爱得像个年画娃娃。 沈知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在女儿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妈妈去给你们买些布料,回来给你们做新衣服穿。” 一听到新衣服,云筱的眼睛唰地就亮了,瞬间清醒过来,抱着沈知禾的脖子,满是期待地撒娇:“真的吗?我想要一条花裙子!像公园里小蝴蝶那样的!” “好,”沈知禾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满口答应下来,“妈妈保证,给你做一条全世界最漂亮的花裙子。” 第124章 再遇陆承宇 安抚好女儿,沈知禾走出房门,正好撞上晨练回来的战霆舟。 男人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背心和长裤,额上带着一层薄汗,结实的手臂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他看到沈知禾这身打扮,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诧异。 “这么早?” “嗯,”沈知禾点点头,语气轻快,“早点去,说不定能挑到些好料子。孩子们就先麻烦你了。” 战霆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军绿色的水壶,直接递给了她。 “路上小心。” 沈知禾心里莫名一暖,接过来,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知道了。” 战霆舟给的水壶还带着温度,沈知禾的心也跟着暖烘烘的,骑着自行车一路到了城南的纺织厂。 废料区果然名不虚传,像小山一样堆满了各色布头和处理品。 在别人眼里这是垃圾,但在沈知禾眼里,这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 她戴上手套,一头扎进布料堆里,专注地翻找起来。 她正挑得起劲,忽然感觉后背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似的,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心里咯噔一下,回过头。 不远处的阴影里,果然站着一个男人,正吊儿郎当地盯着她。 沈知禾皱了皱眉。 这人有病吧? 她没理会,转过身继续低头挑自己的布料。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战参赞的夫人吗?” 一个嘲讽的声音飘了过来,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几步就到了她跟前。 “怎么着?战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让你沦落到这儿来捡破烂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 沈知禾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 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可惜被那一脸的刻薄相给毁了。 这不是陆承宇还能是谁?原主那个狼心狗肺的丈夫,把她和孩子扫地出门,还想把她害成真疯子的混蛋! 真是冤家路窄。 沈知禾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淡然。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冷冷地开口:“陆同志,说话注意点。响应国家号召,废料回收再利用,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捡破烂?” 一句话,直接把个人行为上升到了国家层面。 陆承宇被她噎了一下,脸色顿时有点难看,随即又勾起一抹更恶意的冷笑。 “呵,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装什么清高?” “你一个女人,大清早鬼鬼祟祟地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谁知道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说得就极其下流了。 沈知禾彻底懒得跟他废话了。 她直接无视他,弯腰捡起自己刚挑好的几块布料,准备走人。 陆承宇拔高了声音,嚷嚷得整个废料区都能听见: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我可都听说了,你在学校里不安分,整天勾引那些男老师!这事儿,战参赞知道吗?!” 沈知禾正准备放布料进布袋的手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原本平静的杏眼里,此刻像是凝结了冰霜,冷得骇人。 “陆承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诽谤军属是什么罪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 陆承宇的瞳孔狠狠缩了一下。 他一个钢厂的小小医生,怎么跟战家那种通了天的人物斗?他要是真敢把事情闹大,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一股凉气从他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可这股惧意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汹涌的嫉妒给冲垮了! “沈知禾!你这个贱人,带着几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攀上高枝,还敢在我面前横?!” 沈知禾缓缓地转过身。 “陆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陆承宇冷笑一声,干脆豁出去了,拔高了嗓门,冲着周围那些被争吵声吸引过来、探头探脑的工人们嚷嚷起来: “装什么装?街坊邻居们,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谁不知道她沈知禾带的这三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战家的种!”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沈知禾的脸上,唾沫星子横飞。 “这个女人!在乡下的时候早就被我给休了!名声早就臭了!现在倒好,带着三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攀上了战家的高枝!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简直就是给我们京城人丢脸!”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周围的工人们炸开了锅。 “哎哟,真的假的?战参赞的媳妇儿,是二婚还带着孩子?” “听他这意思,这孩子还不是战参赞的?” “啧啧啧,这叫什么事儿啊……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 面对着足以将人淹没的流言蜚语,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承宇,你这么能说,怎么不敢说说,当年是谁恬不知耻地霸占着我沈家的钱财,拿着我们家的钱去外面养你的那些外室?” “又是谁,把我们孤儿寡母三人,从家里赶出去,让我们住进那连风都挡不住的地窝子里,差点就冻死在那个冬天?” 陆承宇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胡说八道!你一个乡下丫头,走了狗屎运攀上高枝就了不起了?!” “乡下丫头?”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叠好手中那块挑出来的的确良布料,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整理一件艺术品。 “我凭我自己的本事嫁人,光明正大。总比某些人,一把年纪了还事事靠爹,离了爹就什么都不是的废物强。” 这句话精准地捅进了陆承宇最脆弱的痛处! 他父亲是区里的领导,这既是他的光环,也是他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阴影!他最恨别人说他靠家里! “沈!知!禾!” 陆承宇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她的鼻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沈知禾终于整理好了自己挑出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布包里。 经过陆承宇身边时,她脚步一顿,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声音清清冷冷地从唇边溢出。 “让让,好狗不挡道。” 他陆承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尤其,还是被沈知禾这个他不要的破鞋当众羞辱! “你个贱货,找死!” 他怒吼一声,面目狰狞地伸出爪子,一把就朝着沈知禾纤细的手腕抓了过去!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女人的胳膊给拧断!看她还怎么嚣张!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几个胆小的女工甚至捂住了嘴。 第125章 你也懂布料? 然而,就在陆承宇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沈知禾皮肤的瞬间。 沈知禾动了! 她就像一头早就蓄势待发的猎豹,在那只脏手袭来的刹那,身子灵巧地一侧,轻易就避开了他的钳制。 紧接着,她的长腿快如闪电地抬起,不偏不倚,正中陆承宇的膝盖窝!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划破了纺织厂废料场的上空。 陆承宇只觉得膝盖处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整个人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就跪在了沈知禾的面前!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一幕给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女人,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干脆利落! 沈知禾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承宇,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陆承宇,当年在乡下,我没爹没妈,无依无靠,只能带着孩子任你搓磨。那是我的命。” “现在……” “你再敢张嘴污蔑我和我的孩子一句,你信不信,我立刻就去街道办、去军区,告你诽谤军属!” 陆承宇疼得脸都白了,可心里的恨意却比疼痛更甚! 他死死地瞪着沈知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知禾!你别以为攀上战家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战家那样的门第,绝对不会认你带的这三个野种……”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陆承宇的脸上,也打断了他后面更恶毒的话! 陆承宇捂着火辣辣的左脸,彻底懵了。 沈知禾缓缓收回手,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眼神冷得能掉出冰渣。 “这一巴掌,是教你怎么管好自己的嘴。” “你……你敢打我?!” 陆承宇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 “打你怎么了?”沈知禾冷笑一声,“你当众侮辱外交部参赞及家属,败坏军人名誉!按律法,别说打你,就是把你抓起来关几天都不为过!” 她说完,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工人们。 “各位工友,大家伙儿都听得真真切切!是他,陆承宇,从头到尾都在用最肮脏的字眼,污蔑我和我的孩子!是他先动的手!” 寂静了片刻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 “对!我们都听见了!是他先骂人的!” “还骂得那么难听,什么野种贱人的……” “没错没错,也是他先动手想抓人家的!” 工人们虽然怕事,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陆承宇那副嘴脸,早就惹了众怒。 一时间,所有的指责都调转了枪头,对准了陆承宇! 陆承宇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沈知禾!你……你给我等着!” 放下一句狠话,他瘸着一条腿,就想在众人的鄙夷目光中落荒而逃。 可他刚转过身,衣领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 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他整个人被硬生生地扯了回去! 陆承宇惊恐地回头,对上的是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 “陆承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再敢到我面前胡说八道,动我孩子一根头发丝……”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你该知道,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陆承宇的脑子一片空白,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当年在乡下,这个女人拿着菜刀追着他砍了三条街。 那时候她神志不清都那么可怕,现在她清醒了……只会更可怕! “你……你敢!” 沈知禾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眼底的嘲讽更深了。 “你可以,尽管试试。” 陆承宇瞳孔骤缩,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疯子! 这个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个字,这个女人真的会当场跟他拼命! 陆承宇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瘸着那条被踹过的腿,甚至不敢再放一句狠话,就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 直到他那丢人现眼的背影彻底消失,周围才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活该!这陆承宇平时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不是个东西!” “就是!离了婚还来纠缠人家,嘴巴那么脏,骂人家女人孩子,算什么男人!” “还是个军嫂呢,啧啧,这陆医生胆子也太大了!” “你还别说,这妹子可真厉害!刚才那一下,真解气!” 一道道敬佩又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沈知禾身上。 这个年代,丈夫就是天,被男人抛弃的女人,哪个不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沈知禾,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嫌恶地拍了拍的手,然后弯腰,继续在废料堆里挑挑拣拣。 对她来说,陆承宇不过是只烦人的苍蝇,拍走了,就该干正事了。 沈知禾浑然不觉,在她专注挑选布料时,不远处一个堆满破麻袋的角落里,一双浑浊的三角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王友全贪婪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她那纤细的腰肢和挺翘的曲线上来回逡巡。 嘿,这娘们儿,够辣! 打起人来那股劲儿,比厂里最烈的酒还上头! 要是能把这样的女人压在身下……那滋味,啧啧! 王友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里的淫邪之光更盛。 “等着吧,小娘们。” “早晚有一天,老子让你哭着在床上求我!” 沈知禾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条毒蛇惦记上了,等她心满意足地驮着两大包布料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她把布料全部摊在客厅的八仙桌上,借着灯光仔细地分门别类。 这些布头虽然都是些边角料,但里面不乏一些的确良、灯芯绒的好料子,颜色也正,足够她先做几件时髦的衬衫和裤子当样品了。 战霆舟从书房走出来,就看到灯下的女人正专注地摆弄着一堆破布。 他脚步一顿,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收获不错?” 沈知禾抬起头,看到是他,点了点头。 “嗯,够用一阵子了。”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桌上,随手拿起一块藏青色的咔叽布,用手指捻了捻,布料的质感和纹理在他指尖划过。 “这个颜色和料子,很适合做一套中山装。” 沈知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懂布料?” 第126章 老爷子的撑腰 战霆舟眼神闪烁了一下,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将布料放回原处。 “以前学过一点皮毛。” 晚饭时,战明玥扒拉着碗里的饭,眼角余光瞥到桌上那堆布料,撇着嘴,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我说嫂子,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破烂啊?还堂而皇之地摆在客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战家穷得揭不开锅了,要去捡垃圾过日子呢!” 沈知禾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碗里的蛋花汤。 “明玥,勤俭节约是国家提倡的传统美德。这些布料虽然是边角料,但质地很好,丢了可惜。” 坐在一旁的苏婉放下了筷子,脸色很不好看。 “话是这么说,可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堂堂外交参赞的家属,战家的儿媳妇,跑去跟收破烂的一样往家里划拉这些东西,传出去多难听!霆舟的脸还要不要了?我们战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又是战家的脸面。 沈知禾在心里冷笑一声,终于抬起了眼。 “妈,您误会了。这不是破烂,这叫物资再利用。” “我在学校里,已经申请开办一个服装兴趣班,专门教同学们怎么利用这些废弃的布料,设计制作出好看又实用的新衣服。” “这叫变废为宝。” “变废为宝?” 苏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服装班?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要去开班教别人?” 战明玥的嗤笑声紧随其后,“嫂子,你别是被人骗了吧?还是说,你白天受了什么刺激,开始说胡话了?” 沈知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校长已经批准了。下周就开始。” 一句话,把苏婉和战明玥所有未出口的刻薄都堵了回去。 一直沉默着用餐的战家老爷子,却一拍桌子,大声赞扬起来。 “好!我们战家的人,就该有这股干劲!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丢人!总比那些一天到晚只知道涂脂抹粉、搬弄是非的强!” 苏婉和战明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这是在给她撑腰? 沈知禾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顺势给老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 “爸说的是,年轻人就该多做点实事。” 一顿饭,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 饭后,沈知禾将桌上的布料搬到了院子里,借着廊下的灯光,开始教三个孩子认布料。 “大豆儿,你来摸摸这个,这叫咔叽布,硬挺,耐磨,你爸爸穿的军装,很多都是这种料子。” “二豆儿,这个滑滑的,叫的确良,不容易皱,颜色也鲜亮。” “还有我们小筱的,这个软软的,带绒的,叫灯芯绒,最适合做秋天穿的小裙子了。”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新奇地摸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布头。 战霆舟处理完公务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了她身后。 目光从她身上,缓缓移到了摊开在另一张小桌上的几张图纸上。 那上面用炭笔画着几件衣服的样式,线条流畅,款式新颖,是他从未见过的设计。 “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沈知禾回过头,看到是他,眼睛弯了弯。 “嗯,随便画画。” “我想做一些改良的传统服饰,既保留我们自己的文化底蕴,又能符合现在的审美和穿着习惯。” 战霆舟接过图纸,指尖的薄茧划过纸面。 图上是一件男士上衣,有着中山装利落的立领和板正的廓形,但肩线和腰身的处理,又巧妙地融入了西装的立体剪裁,显得英挺又不失儒雅。 尤其是那几颗盘扣的设计,画龙点睛,古韵盎然。 这个设计……简直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喜欢吗?” 沈知禾的眼睛在灯下亮晶晶的。 “我想给你做一件。” 战霆舟感觉自己的耳廓就热了。 她要……亲手给他做衣服? 战霆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两人四目相对,晚风拂过,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 “不早了。” 战霆舟率先移开了视线,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有些失控。 “早点休息。” “嗯,晚安。” 沈知禾点点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战家大院里岁月静好,另一头的阴暗角落里却有人算计着什么。 京城南郊,一家没有招牌的偏僻小酒馆里,王友全端着酒杯,鬼鬼祟祟地溜到了一个角落。 角落的桌子旁,陆承宇正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着劣质白酒。 他今天在纺织厂丢尽了脸,那屈辱的一幕,让他恨不得把沈知禾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陆公子。” 王友全谄媚地笑着凑了过去,一脸的关切。 “今天的事,我都看见了。” 陆承宇抬起头,“你跟踪我?” “哎呦!哪能啊!” 王友全被他眼里的杀气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哈着腰解释。 “我这不是正好在废料区那边有点事儿嘛,碰巧,纯属碰巧看见的!”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陆公子,我说句公道话,那个沈知禾……也太嚣张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您踹了的破鞋,还敢当众对您动手!” 陆承宇把搪瓷酒杯重重地砸在油腻的木桌上。 “贱人!” “一个被我甩了的货色,现在攀上了战家的高枝,就敢反过来骑到我头上拉屎了?还敢打我?!” “就是!陆公子您是什么身份?她算个什么东西!” 王友全见状,赶紧又添了一把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身子凑得更近了。 “陆公子,依我看,这娘们儿现在是仗着战家有人撑腰,才敢这么横。咱们明着来,怕是讨不着好。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陆承宇猩红的眼睛眯了起来,“说。” 王友全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两撇小胡子都跟着抖了抖。 “您说,那沈知禾现在最在乎的是什么?” 陆承宇脑子里闪过那三个粉雕玉琢的小脸。 虽然他从骨子里厌恶那三个孩子的存在,但也不得不承认,沈知禾护那三个小崽子,跟护眼珠子似的。 “那三个野种?” 第127章 算计到是三个孩子身上 “没错!”王友全一拍大腿,“她不是护崽子吗?咱们就把那三个小崽子给弄出来,也不干嘛,就藏起来,吓唬吓唬她!让她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儿!到时候,还不是您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陆承宇眼底迸射出狠毒的光芒。 让沈知禾那个贱人跪在地上求他!光是想想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好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就着一盘花生米,一杯劣质白酒,在小酒馆的角落里,密谋到了深夜,终于敲定了一整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陆承宇还不忘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 “记住,只是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厉害就行!别真把孩子伤着了!战家,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他虽然恨,但不傻。 真动了战家可能存在的种,他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呦,您放心!” 王友全哈着腰,连连点头,“我懂,我懂!咱们求财,不害命!” 二人密谋到深夜,这才各自散去,准备第二天动手。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鬼鬼祟祟地摸到战家大院外踩点时,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们。 赵春梅刚起夜回来,正准备上床,眼角余光就瞥见窗外有两个黑影一闪而过。 她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凑到窗户缝那儿,悄悄往外看。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那俩人正猫着腰,贼头贼脑地打量着院子里的布局。 他们看的是……沈知禾那屋! 而且,其中一个人手里,好像还拎着几个破麻袋! 赵春梅的脑子嗡一下! 老天爷!这是要对那三个小野种下手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春梅非但没有害怕,心脏反而砰砰地狂跳起来! 沈知禾那个扫把星,一来就抢了她的风头,还让老爷子当众下她和婆婆的面子!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这下可好,有人替她出手教训了! 赵春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这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春梅就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她做贼似的溜达到后院,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地把后院那扇小木门的门锁给拨开了,只虚虚地掩着。 做完这一切,她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前院,叫住了正准备去后院掏鸟窝的儿子。 “磊磊,听妈说,今天别去后院玩儿,就在前院待着,知道吗?后院有大马蜂,蜇人!” 战磊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沈知禾都毫不知情。 她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给孩子们穿好衣服,梳好小辫儿,准备去学校的服装兴趣班。 “妈妈,”云筱抱着她的腿,仰着一张软糯的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依恋,“今天能早点回来吗?小筱想你。” 沈知禾蹲下身,亲了亲女儿肉嘟嘟的小脸蛋,温声承诺。 “妈妈尽量。等妈妈放学回来,带你们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好耶!糖葫芦!” “我要吃最大的!” 三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眼睛里都闪着亮晶晶的光。 战霆舟晨练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晨光透过窗户,给女人和孩子们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那颗因为常年冰封而坚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送你去学校。” 沈知禾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不用了,我自己骑车就行。” “顺路。” 战霆舟的理由简单又直接,摆明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行吧。 有人送,总比自己吭哧吭哧骑半天车强。 沈知禾不再推辞,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 吉普车停在郊区分校的校门口,战霆舟没有立刻开车走,一直追随着沈知禾纤瘦却挺拔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他才收回视线,发动了车子。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 而另一头,一踏进教学楼,沈知禾那股心神不宁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眼皮突突地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甩了甩头,把这不祥的念头压下去,抱着教案走进了教室。 今天最拿手的服装设计课,平时总能讲得生动有趣。但今天,她竟然连续说错了好几个专业术语。 “老师?”一个扎麻花辫的女生举起手,不确定地问,“您刚才说的袖笼尺寸,是不是……说错了?”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教案,白纸上写得清清楚楚,42厘米。 她刚才嘴里冒出来的,却是48。 她捏了捏手指,再抬头时已经稳住了神色,坦然地看向全班。 “这位同学说得对,是我口误了。我们把这一段重新讲一遍,谢谢你啊。”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短短一节课,比在纺织厂翻一天废料还叫人精疲力尽。 沈知禾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手肘没留神,把旁边那瓶开着盖的墨水撞得一晃。 “哎,小心!” 旁边办公室的陈老师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墨水总算没洒。 “小沈,你这脸色可真差,煞白煞白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沈知禾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累了。” 嘴上说着累,可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慌乱劲儿却怎么也压不住,抓心挠肝的。 她不自觉地看向窗外,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 陈老师给她倒了杯热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我看你这状态不行,下午的课要不我帮你代一节?你先回家好好歇歇。” “不用了,陈老师,谢谢你。” 沈知禾喝了一口热水,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 “我就是有点低血糖,缓一缓就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响,沈知禾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 她归心似箭,脚步匆匆地走出校门,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像附骨之疽,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一顿。 视线尽头,马路对面的那棵大槐树下,一个男人正靠着树干抽烟。 王友全? 难道……今天这股心神不宁,就是因为他?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但沈知禾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波澜。 她只是冷冷地收回目光,就好像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径直朝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去。 第128章 毒计得逞,独身赴险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股劣质烟草混合着汗臭的难闻气味迅速逼近。 “沈老师,下课了啊?” “这么急着回家啊?是家里那三个小崽子……等着你喂奶呢?” 沈知禾的脚步停了下来,声音比这阴沉的天气还要冷上三分。 “王同志,有事?” 王友全见她停下,脸上的得意更浓了,露出一口大黄牙。 “咋的,沈老师,不高兴了?”他吊儿郎当地笑着,朝她逼近一步,“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吗?毕竟你一个女人家,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 “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看好自己的孩子……” 沈知禾倏地回身,那双平日里清冷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像是凝了千年寒冰,刀子似的刮向王友全的脸! “你什么意思?” 这一瞬间的转变,让王友全心里没来由地一突。 这女人的眼神太吓人了,跟要吃人似的! 但他很快又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装腔作势罢了! “没什么意思啊。”王友全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身子却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了,“就是……听说最近咱们这片儿,不太平,有拍花子的专挑漂亮小孩下手……”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三角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沈知禾。 “你家那三个娃,长得可真是俊。尤其是那个小丫头,跟个洋娃娃似的,啧啧,要是被卖到山沟沟里……”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那意思,比说出来更恶毒一百倍! 沈知禾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冻结了! 今天一整天那股抓心挠肝的不安,终于找到了源头! “王友全。” 王友全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 下一秒,沈知禾抬眼,那眼底翻涌的,是能将人焚烧殆尽的滔天恨意! “你敢动我的孩子一根头发试试!” “我告诉你,我不仅会让你这辈子都当不成男人,我还会让你,生、不、如、死!” 王友全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心脏狂跳! 疯子!这个女人绝对是个疯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强撑着最后一点脸面,色厉内荏地嚷嚷,“我、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识好人心!不识抬举!”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知禾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是冷的。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什么旁人的眼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立刻!马上! 公交车晃晃悠悠,等她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回战家大院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院子里静得可怕。 没有灯光,没有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沈知禾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云铮?云锐?云筱?”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肯定是在屋里睡着了! 她疯了似的冲向后院,那是孩子们平时最喜欢待的地方。 后院那扇小木门,根本没锁,就那么虚掩着。 门边的泥地上,零零散散地滚着几颗水果糖,糖纸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一点点可怜的光。 那是云筱最宝贝的水果糖!她每次都只舍得舔一舔就包回去的! 沈知禾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不是孩子们贪玩,这是……这是出事了! “赵春梅!” 厨房的门帘一掀,赵春梅端着个搪瓷盆,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哎哟,弟妹,你回来啦?喊这么大声干啥,吓我一跳。孩子们……不就在前院玩儿吗?” 玩? 这个院子空得能听见回声!她当自己是瞎子还是聋子?! 沈知禾一步一步逼近她,死死地钉在赵春梅的脸上。 “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孩子呢?” 赵春梅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 “我、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专门给你看孩子的……” 看她这副心虚的德行,沈知禾就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她不再跟这个毒妇废话,转身像一阵旋风似的冲进了屋里! “云铮!云锐!小筱!” 她一间一间地找,推开每一扇门,声音从一开始的呼唤,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嘶喊。 衣柜里,床底下,所有孩子们可能藏身的地方,她都翻了个遍! 没有! 哪里都没有! 三个孩子的房间里,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他们早上离开时一样,可那上面,已经没有了孩子们的温度! 沈知禾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就在这时—— “铃——铃——” 那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响! 沈知禾从地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到桌边,一把抓起了电话听筒! “喂?!” “沈知禾。”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冷又熟悉的男声。 是陆承宇! 沈知禾握着听筒的手,青筋暴起。 “陆承宇!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你敢动他们一下,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我杀了你!” 电话那头,是陆承宇毫不掩饰的冷笑。 “呵,想见你的宝贝疙瘩?” “那就一个人,来城东的废弃工厂。记住,是你一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我只给你半个小时。晚一分钟,或者让我看到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个人……”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沈知禾站在原地,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报警?不行!陆承宇那种疯子,会撕票的! 找人?找谁?! 战霆舟! 她凭借着本能,颤抖着手,飞快地拨动了战霆舟办公室的号码。 “嘟……嘟……嘟……” 无人接听的忙音,在她的心上来回地割。 她又发疯似的拨了外交部保安室的电话。 结果还是一样。 等不了了!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她的孩子还在那个畜生手里! 沈知禾通红的眼睛扫过桌面,目光落在了针线笸箩里那把亮晃晃的裁缝剪刀上。 她冲过去,一把抓起剪刀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疯了一样冲出大门。 而她身后赵春梅从厨房的阴影里探出头,嘴角勾起,得意地笑出了声。 沈知禾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大院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冷。 她一路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目的地——城东废弃工厂! 第129章 为了孩子,死磕到底 等她跑到那座黑黢黢的钢铁巨兽面前时,整个人已经快要虚脱。 她扶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疼得像是要炸开。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工厂里昏暗一片,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破烂的窗户里透进来,照出地上斑驳的油污和散落的零件。 沈知禾握紧了口袋里的剪刀,朝着那无边的黑暗,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陆承宇!给我滚出来!” 就在沈知禾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哭声,从厂房最深处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妈妈……呜呜……妈妈……” 沈知禾循声望去,视线穿透昏暗,死死锁定了那个角落! 那里,三个小小的身影被麻绳捆得像粽子一样,挤在一起。他们嘴里都塞着脏兮兮的破布,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大豆儿和二豆儿拼命地挣扎着,而云筱已经哭得浑身发抖。 旁边,王友全那个混子,手里正明晃晃地攥着一把剔骨刀。 沈知禾的瞳孔骤然收缩! “放了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啪,啪,啪。” 阴影里,响起了不紧不慢的鼓掌声。 陆承宇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从一堆废弃的机器后面走了出来。 “沈知禾,你终于来了。” 沈知禾的目光越过他,死死地钉在他身后的孩子们身上,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陆承宇,我最后说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 陆承宇脸上的笑容消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不等沈知禾反应,一把就揪住了她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扯! “贱人!敢在纺织厂打我?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厉害!” 头皮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沈知禾疼得眼前都黑了一下。 这个畜生!他想让她跪下?想当着孩子的面羞辱她?! 做梦! 她想都没想,忍着那股剧痛,抬腿就是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踹在了陆承宇的膝盖骨上! “啊——!” 陆承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只觉得膝盖像是被铁锤砸碎了,身体一软,抓着沈知禾头发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王友全!你是死人吗?!给我按住这个疯婆子!” 王友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一听到陆承宇的命令,他立刻回过神来,提着刀就朝沈知禾逼了过来。 “沈老师,你一个女人家,就别反抗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沈知禾身上上下打量,。 沈知禾眼中寒光一闪,从口袋里抽出了那把裁缝剪刀! “唰!” 她反手攥紧了剪刀,雪亮的尖端稳稳地对着王友全。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捅死你。” 王友全被这眼神给钉在了原地,脚下像灌了铅,竟真不敢再往前凑。 他看出来了,这女人是真敢下死手。 王友全不敢动,可地上那个没消停。陆承宇从她背后悄没声地扑了上来,嘴里还骂着:“贱人!去死!” “妈!后……” 大豆儿总算把嘴里的破布给蹭掉了,喊声都变了调。 沈知禾想都没想,身子往旁边一错,反手握着的剪刀看也不看就捅了过去。 “噗嗤”一声,是剪刀扎进肉里的闷响。 陆承宇胳膊上插着半截剪刀,血一下子就把袖子给洇湿了。 王友全一看同伙吃了亏,也急了,举着剔骨刀就往沈知禾肚子上捅。 沈知禾一脚把还在嚎的陆承宇踹开,迎着王友全就过去了。 她身子一拧,躲开那把刀,手里的剪刀顺势往下一扎,又是噗嗤一声,正扎在王友全的大腿根上。 王友全嗷地一嗓子,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抱着腿,疼得脸都抽搐了。 陆承宇看这架势,吓破了胆,哪还管什么报仇,捂着胳膊爬起来就往大门口跑。 可他跑不过沈知禾。 她两步就追上了,一把薅住他后衣领,跟掼个破麻袋似的把他摔在地上。 那把刚从王友全腿上拔出来的剪刀,带着血,下一秒就贴上了他的脖子。 “再动一下试试。” 陆承宇僵得像块石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几个音节:“你……你敢……” 沈知禾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手腕微微一沉,剪刀尖又往里送了一分,一缕血丝顺着刀尖就渗了出来。 “陆承宇,你大概忘了,我男人是外交部参赞。绑架军属,意图谋害,我今天就算把你捅死在这儿,顶多算个正当防卫!” 这话是说给陆承宇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不怕杀人,但她怕给孩子们惹上无尽的麻烦。 可今天这俩畜生已经踩到了她的底线。 谁动她的孩子,她就跟谁拼命! 陆承宇疼得脸都白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这个疯女人,她真的敢! 而另一边,被扎了大腿的王友全捂着伤口,眼看陆承宇被制住,自己也跑不了,他一咬牙,也不管腿上的血了,突然从后腰抽出了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 他一个恶狗扑食,就窜到了三个孩子跟前,一把薅住哭得最厉害的云筱,冰冷的刀刃横在小姑娘细嫩的脖子上! “沈知禾!把剪刀给老子放下!不然我现在就割了这小丫头的喉咙!” 沈知禾的瞳孔骤缩。 不要碰她的孩子!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 “当啷——!” 那把还沾着血的裁缝剪刀,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水泥地上。 云筱吓得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无声地往下掉,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妈妈!” 云铮和云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机会来了! 陆承宇眼底闪过怨毒,从地上一跃而起,抬脚就把沈知禾踹翻在地! 还不解恨,一脚狠狠踩在了她刚才握剪刀的那只手上! “贱人!”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脚下用力碾压着她的指骨。 “刚才不是挺能耐吗?再横一个给我看看!” 第130章 铁棍架颈,生死一瞬 钻心的剧痛传来,沈知禾疼得额上冷汗直流,可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王友全手里的那把刀,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手。 “陆承宇,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吓着孩子!” “冲你来?” 陆承宇冷笑一声,蹲下身,再次一把揪住沈知禾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 “好啊!当年在乡下,就该把你这种不听话的女人往死里收拾,省得你出来丢人现眼!” 沈知禾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身体却装出害怕的样子,瑟缩了一下。 “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眼角余光,死死地锁定着王友全的动作。果然,看到她被彻底制住,王友全那得意的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握着匕首的手也下意识地松了些,刀刃稍稍离开了云筱的脖子。 就是现在! 沈知禾一个后仰,用尽全身的力气,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陆承宇的鼻梁上! “嗷——!” 陆承宇只觉得鼻梁骨像是断了,酸爽的剧痛直冲天灵盖,揪着头发的手也松开了。 沈知禾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就地一滚,手臂一伸,直接抄起了旁边地上的一根半米长的废弃铁棍。 她一个翻身跃起,不等陆承宇爬起来,手中的铁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别动!再动一下,我就砸烂他的脑袋!” 陆承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彻底震住了,他捂着流血的鼻子,脖子上感受着铁棍冰冷的触感,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敢!” 沈知禾手上用力,铁棍压得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你可以试试!” 王友全也被这兔起鹘落的变故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反杀! 眼看陆承宇又落到了她手里,他急了,手里的匕首又一次死死贴上了云筱的脖子,刀刃甚至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沈知禾!你敢动他一下,我就……”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出现。 沈知禾嗤笑一声。 “你就怎样?杀了我女儿?” “那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着从这儿走出去吗?” 王友全手一抖,刀刃都跟着晃了晃。 绑架已经是掉脑袋的罪了,可要是真杀了人,还是战家的孩子…… 别说陆承宇保不住他,怕是陆承宇自己都得搭进去!到时候,战家那样的滔天权势,怕是会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挫骨扬灰! 就是现在! 在王友全心神动摇的那一刹那,沈知禾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她手腕一抖,那根沉甸甸的铁棍脱手而出,精准无比地砸向王友全握着匕首的手腕!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厂房的寂静! 王友全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砸断了,剧痛之下,手一松,那把匕首掉落在水泥地上。 沈知禾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三个孩子面前,张开双臂将他们死死护在身后: “跑!快去门口!别回头!” 云铮反应最快,他一把拉住还在发抖的弟弟妹妹,扭头就往厂房大门口的方向狂奔! “拦住他们!” 陆承宇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嘶吼着就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朝孩子们扑过去! 这个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 沈知禾不退反进,在陆承宇扑上来时,一个灵巧的侧身躲过,同时身体一拧,手肘如刀,带着全身的力道,狠狠一记肘击撞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砰!” 一声闷响! 陆承宇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眼冒金星,最后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完全是沈知禾前世为了防身,花重金请格斗教练练出来的杀招! 在这个年代,人们打架还停留在王八拳和薅头发的阶段,哪里见过这种干脆利落、招招致命的格斗技巧! 捂着手腕的王友全彻底看傻了。 “你、你——” 沈知禾哪里会给他反应的时间! 她一个利落的扫堂腿,直接将重心不稳的王友全绊倒在地!紧接着,她欺身而上,冰冷的膝盖重重压在他的胸口。 “再动一下,我踩断你的肋骨!” 王友全疼得脸都绿了,冷汗涔涔而下。 “饶、饶命……姑奶奶饶命……” 就在这时,背后一阵恶风袭来! 刚刚被击倒的陆承宇不知何时缓了过来,他眼里布满血丝,从背后一把死死抱住了沈知禾的腰! “贱人!我杀了你!” 两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沈知禾的后脑勺正正磕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糟了! 被压在地上的王友全一看机会来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上挂着狰狞又猥琐的笑。 “臭娘们儿,刚才不是挺横吗?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他说着,就朝沈知禾扑了上来,那双肮脏的手,直接就要去撕扯她的衣服! “滚开!” 沈知禾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但身体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王友全的胯下! “嗷——!” 王友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蜷缩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可陆承宇却趁此机会,死死压住了她的身体,两只手像铁钳一样,一把按住了她不断挥舞的双手,将它们反剪压在头顶! 他看着地上痛苦的王友全,脸上闪过狠戾。 “王友全!别装死了!快!给我按住她!” 王友全疼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胯下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贱人!”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咒骂,忍着那钻心的疼,手脚并用地又扑了上来。 沈知禾被陆承宇死死压着,动弹不得,眼看那张布满淫邪的脸越来越近,她心下一横,腰腹发力,整个人竟是想借着被压制的力道,来一个翻身反剪!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 王友全没给她这个机会,一伸手,就恶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头发,死命地往水泥地上拽。 头皮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沈知禾疼得倒眼前一阵发黑。 这两个畜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厂房门口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 “妈妈——!” 第131章 战家天威,罪无可赦 也就在同一时刻。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被人用蛮力从外面一脚踹开。 逆着光的门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神兵天降! “住手!” 战霆舟的眼睛,在看清厂房内景象的那一刻,瞬间被血色吞没。 那个永远挺直着脊梁,骄傲得像只孔雀的女人,此刻衣衫凌乱,发丝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被一个男人死死压在身下,另一个男人还揪着她的头发,那双肮脏的手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而他的三个孩子,就站在不远处,哭得撕心裂肺。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化作一道离弦的箭! 在王友全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是谁时,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紧接着,一只裹挟着雷霆之怒的铁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砰!” 一声钝器击中骨头的闷响! 王友全的鼻梁骨应声而断,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温热的鲜血混合着两颗牙齿,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战霆舟! 沈知禾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他怎么会来?! 他看也没看沈知禾,充耳不闻她的惊呼,又是一步上前,在王友全落地之前,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捣在了他的腹部! “呃……” 王友全整个人像只破布口袋,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旁边的陆承宇彻底吓傻了。 他手忙脚乱地从沈知禾身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后门溜! 战霆舟眼角的余光冷冷一扫,一个箭步追了上去,抬起穿着军勾皮鞋的脚,对着陆承宇的膝窝,就是一记凶狠的踹踢!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 陆承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战霆舟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拽到自己面前。 “敢动我的女人!” 话音未落,又是一拳。 这一拳,直接砸在了陆承宇的嘴上,打得他满口是血,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场面血腥得让沈知禾心惊肉跳。 这两个人是罪该万死,可战霆舟这么打下去,是真的会出人命的!在这个年代,打死人,他这辈子就毁了。 她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拉住战霆舟还在蓄力的手臂。 “够了!战霆舟!再打要出人命了!” 可此刻的战霆舟,哪里听得进任何话。 他一甩胳膊,那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沈知禾甩得一个踉跄。 随即,又是一脚,重重地踹在了陆承宇的胸口。 “噗——!” 陆承宇喷出一大口混着血沫的秽物,眼皮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不能再让他打下去了。 沈知禾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男人,想也不想,从他背后扑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他精壮的腰。 “战霆舟!住手!求你了,住手!” 战霆舟背后的肌肉依然紧绷如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肺里硬扯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腥气。 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沈知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直,不敢松手,生怕自己一松,这头失控的野兽又会扑上去,将那两人撕成碎片。 她咬了咬牙,从他背后滑下来,绕到他面前,也不管自己满身的狼狈伸出那双被踩得青紫的手,捧住了他滚烫的脸。 “战霆舟,看着我!” 战霆舟的目光,缓缓地聚焦到了她脸上。 下一秒,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搂住。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勒得沈知禾几乎喘不过气。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一声一声,撞得她耳膜生疼。 “知禾……我差点……” 差点就……失去你了。 剩下的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那无法想象的后果,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个像山一样坚不可摧的男人,竟然在害怕。 沈知禾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抱着,抬起手轻轻地拍着他宽阔坚实的后背。 “没事了,战霆舟,我没事。” “别担心,你看,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呢。” “妈妈——!” “呜呜呜……妈妈……” 三个小小的身影,哭着从角落里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他们俩的大腿。 战霆舟身体一僵,缓缓松开了怀里的人。他蹲下身,张开双臂,将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一并搂进了怀里。 “爸爸……”云筱带着浓浓的鼻音,小手紧紧揪着战霆舟的裤腿,抽抽噎噎地告状,“那个坏蛋……呜……那个坏蛋欺负妈妈……” 一句话,又将战霆舟眼底好不容易退去一点的猩红给勾了回来。 “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时,一个跟着战霆舟冲进来的警卫员快步上前,俯身探了探陆承宇和王友全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伤势,这才起身,立正报告: “首长,人只是昏过去了,没有生命危险。” 战霆舟冷哼一声,“捆起来,带走!全部关起来!” “是!” 那几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动作麻利,不知从哪儿摸出麻绳,粗暴地将地上昏死过去的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直接拖了出去。 回战家大院的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而大院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战卫国听完警卫员的汇报,气得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那张紫檀木的桌子嗡的一声巨响,上面的茶杯盖子都跳了起来。 “反了天了!” 老爷子也气得须发皆张,满脸怒容。 “光天化日之下,绑票勒索,还敢动我战家的人!真当我们战家是吃素的?!我要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躲在角落里的赵春梅,听着这些话,脸色惨白如纸。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可她没想过要绑架啊!更没想过会把战霆舟这个活阎王给招来! 完了,这下全完了! 战霆舟无视客厅里这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的气氛,沉默了片刻,沉声开口。 “爷爷,我先去看看知禾。” 第132章 有惊无险 战老爷子胸中的怒火一滞,看着孙子那张写满疲惫的脸,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去吧。孩子们今天也吓得不轻,身子弱,别再落下什么病根。明天,让小顾到家里来一趟,给他们娘儿几个好好看看。” 战霆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迈开长腿,径直往楼上走去。 赵春梅只觉得两腿发软,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夜色,彻底深了。 折腾了一天,又受了巨大的惊吓,三个孩子终于在母亲的轻抚下沉沉睡去。 沈知禾坐在床沿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笔一画地描摹着孩子们安稳的睡颜。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寸寸断裂。 白天在废弃工厂里没掉的眼泪,此刻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一片冰凉。 她不敢哭出声,怕吵醒了孩子们,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她不怕死,可她怕她死了,她的三个宝贝蛋怎么办?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道缝。 沈知禾瞬间回头,满眼的戒备和泪光,就这么直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眸里。 战霆舟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见她这副模样,脚步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走进来。 “我给你上药。” 沈知禾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像是回过神来,默默地点了点头,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 战霆舟在她身边坐下,拧开药膏盖子,一股清凉的草药味弥漫开来。 他用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朝她脸颊上那道被陆承宇指甲划破的伤口探去。 沈知禾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疼吗?”他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住,声音比刚才更低沉。 沈知禾摇了摇头。 这点皮肉伤算什么?比起上辈子在商场上被捅的刀子,简直不值一提。 “不疼。” 战霆舟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怎么可能不疼?都破皮见血了。 这个女人,嘴硬得像块石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她就不用受这份罪,不用一个人面对那两个畜生。 沈知禾抬起头,泪痕未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不,你来得正好。谢谢你,战霆舟。” 真的,再晚一步,她不敢想后果。 战霆舟的眼神倏地变得复杂起来,他不喜欢这两个字。 “我们之间,不用谢。” 两个人离得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变得暧昧。 就在这时,战霆舟的视线落在了她脖颈上那片青紫的指痕上。 那是被陆承宇掐出来的。 “沈知禾!” 他突然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 沈知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浑身一哆嗦,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了这是?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战霆舟的声音又冷又硬,“一个人!一把剪刀!你就敢往那种地方闯?你有没有脑子?!”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两个是什么人!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他越说火气越大,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恨不得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沈知禾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一股不服气也涌了上来。 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能应付……” “能应付?” 战霆舟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要是能应付,会被人踩着手按在地上?!你要是能应付,脸上脖子上会是这些伤?!” “沈知禾!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几乎是咆哮出声,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知禾被他吼得心头一颤。 王友全那双淫邪黏腻的眼神浮现在脑海里,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但嘴上她还是不肯服软。 “我有把握……” “有把握?”战霆舟气得额角青筋都蹦了起来,“你的把握就是赌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还是赌我能掐着点出现?!” “沈知禾!你知不知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有多害怕?!” 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知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从未见过战霆舟这副失态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 战霆舟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沈知禾感受着他手掌上传来的滚烫温度,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 她这副温顺得像只小猫的样子,让战霆舟心头那点残存的火气,又消散了大半。 可他还是板着脸,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别以为装乖就能蒙混过关。” 这女人胆子大得能包天!今天这事,必须让她长记性! 沈知禾缓缓抬起头,歪着脑袋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战霆舟被她这一眼看得,准备好的一肚子教训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对啊,他想怎么样? 他一时语塞。 沈知禾看他这副被问住的窘迫模样,心里那点被训斥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她忽然踮起脚尖,整个人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他的耳廓上。 “要不……我给你写份检讨?深刻认识错误,保证下不为例?” 战霆舟的呼吸一滞! 这个女人! 她知不知道他们现在离得有多近?! 沈知禾看着男人僵硬的身体,和那肉眼可见开始泛红的耳根,恶作剧得逞的心思更浓了。 她又往前凑了半分,哈气如兰:“战参赞,就饶了我这一次,行不行?” 战霆舟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朵尖都要烧起来了! 他后退一步,狼狈地别开脸,不敢再看她那双勾人的狐狸眼。 “胡闹!” 他吼出这两个字,却没什么气势,反而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窘迫。 “噗嗤——” 沈知禾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那点残存的怒气彻底没了踪影,只剩下满心的无奈。 这个女人,真是他的克星!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回头,对上她带笑的眼眸,叹了口气。 “你啊……”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神色忽然变得无比认真。 “从明天开始,我教你格斗术。” 第133章 刺眼的画面 沈知禾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在这个没有法治可言,拳头就是硬道理的年代,多一分自保能力,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底气! “嗯。”战霆舟沉声点头,视线越过她,看向里屋熟睡的三个孩子,“还有他们,也该学点防身的东西了。” 这次是云筱,下次呢? 他不敢想。 必须把所有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好!”沈知禾兴奋地点头。 天知道她有多需要这个! 看着她那副雀跃的样子,战霆舟无奈地摇摇头。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沈知禾点点头,心情好得能飞起来,“晚安。” 战霆舟转身,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却又停住了脚步。 “知禾。” “嗯?” “以后……别让我担心。” 说完,战霆舟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沈知禾躺回孩子们身边,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 她侧过身,将三个小家伙揽进怀里,鼻尖萦绕着他们身上好闻的奶香味,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 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回想着那个男人失控的怒吼,窘迫的红耳朵,和最后那句低沉的嘱咐……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她看见了漫天的阳光,看见战霆舟站在金色的光晕里,正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的微笑。 梦里的微笑有多甜,清晨的光线就有多冷。 沈知禾睁开眼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身边三个小家伙还在沉睡,只是眉头都微微蹙着,显然昨天的惊吓还留在他们的潜意识里。 她轻轻摸了摸云筱还有些苍白的小脸,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反了天了!” 楼下战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咆哮在整个客厅里回荡。 “光天化日之下,敢绑我战家的孩子!真当京城是他们家后院了?!” 战霆舟一身笔挺的军装,肩宽腰窄,身形如松,只是那张俊脸上结着一层寒霜。 “爷爷,这事我会处理。” “处理?”战卫国冷哼一声,“怎么处理?轻拿轻放?我告诉你,这事没完!必须严惩!往死里办!” 战老爷子跟着点点头,随即看向从楼梯上下来的沈知禾。 “知禾啊,你下来了。放心,这事爷爷一定给你,给孩子们讨个公道!” 沈知禾冲他点点头,“谢谢爷爷,这一次,我要他们牢底坐穿。” 她沈知禾的人,谁动谁死! 就在这时,顾淮安提着医药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过来看看,孩子们怎么样?” 沈知禾声音放轻了些,“昨晚睡得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现在还没醒。” 顾淮安点点头,眼神落在她脸颊和脖颈上的擦伤上,眉头皱了起来。 “我先给你检查一下伤口。”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看着顾淮安拿出镊子夹着沾了消毒水的棉球,小心翼翼地往沈知禾脸上的伤口凑过去。 那只手怎么看怎么碍眼。 “嘶——” 冰凉的药水触碰到破皮的伤口,沈知禾疼得脸白了白。 顾淮安动作更轻了,“忍着点,有点疼。” “都是皮外伤,还好没伤到骨头。不过最好还是在家休息两天,别沾水,也别吹风。” 沈知禾摇摇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我今天还得去学校。” 战霆舟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伤成这样还想去上班?” 这女人是铁打的吗?昨天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今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沈知禾没把他的怒气当回事,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 “都是小擦伤,涂点药就行了,没事。” “而且我昨天没请假,今天再不去,就是无故旷工了。” 在七十年代,无故旷工可是个大罪名,轻则扣工资,重则通报批评,甚至可能影响档案。 “沈知禾!”战霆舟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沈知禾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吼得懵了一下。 “战霆舟,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战霆舟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么想要工作?干脆辞职算了!我养你和孩子!”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这份工作是我的底气,谁也别想让我放弃!” 让她辞职,待在家里靠男人养? 那和把她的脖子送到别人刀下有什么区别! 她沈知禾的命,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战霆舟被她这副倔强得像头小犟驴的样子,气得心口一阵发堵。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战老爷子看不下去了,用拐杖敲了敲地,打破了这僵局。 “知禾啊,听爷爷一句劝,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再说了,孩子们昨天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醒来看不见妈妈,该多害怕啊。你这个当妈的,也得在家好好安慰安慰他们不是?” 这话算是说到了沈知禾的软肋上。 她可以跟战霆舟硬刚,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伤,但她不能不在乎她的三个宝贝蛋。 “我去帮你请假。”战霆舟忽然出声。 沈知禾一愣,刚想说点什么,旁边的顾淮安也温声开口了。 “沈老师,孩子们确实需要你。昨天的事对他们心理上的打击不小,这种时候,母亲的陪伴比任何药物都重要。” 沈知禾还能说什么? “……好吧。” 战霆舟紧绷的下颌线,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顾淮安提着医药箱走近。 “方便让我去看看孩子们吗?” 沈知禾点点头,带着他上了楼。 三个小家伙还在睡,顾淮安的动作很轻,检查了一遍,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回到客厅,他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递给沈知禾。 “这是安神的,从军区医院带出来的,没什么副作用。睡前给他们一人吃半粒,能睡得安稳些。” 沈知禾接过来,紧紧攥在手心。 “谢谢你,顾医生。” 顾淮安摆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沈老师,昨天的事……” “王友全和陆承宇,不会有好下场。老战这次是真的动了火,谁都拦不住。” 第134章 该算账了 沈知禾眼底掠过冷意,点点头,“我知道。” 顾淮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也是,以后别再这么冒险了。一个人冲过去,万一……”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老战接到消息的时候,人还在开会,当着一屋子领导的面,差点把办公室的电话给砸了。” 沈知禾有些发怔,下意识地问出口。 “他……” “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顾淮安摇摇头,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眼睛都是红的,像是要杀人一样。我们几个拉都拉不住。” 沈知禾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男人为了她和孩子,失控了?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 “妈妈——!” 沈知禾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疯了一样往楼上冲。 卧室里,云筱一个人坐在床上,小脸上挂满了泪痕。 “我做噩梦了……我梦到坏人……呜呜呜……” 沈知禾的心疼得快要碎了,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妈妈在呢。” 旁边的云铮和云锐也被哭声惊醒了,两个小家伙一睁眼看到妈妈,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左一右死死抱住她的胳膊。 云锐带着哭腔,小声说:“妈妈,我们不去幼儿园了,我们不去……” 就连一向最沉稳的大豆儿,也把小脸埋在她的臂弯里,闷闷地说:“不去。” 沈知禾亲了亲他们冰凉的小脸,眼眶发热。 “好,今天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着妈妈。” 战霆舟踏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晨光透过窗棂,给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女人清瘦的背影微微弓着,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却又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三个小小的身影圈在怀里。 这一幕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爸爸!” 云筱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却第一个发现了他。 她挣脱开妈妈的怀抱,朝着他伸出了两条短短的小胳膊,那依赖和信任的姿态,像是一把小钩子,直接勾住了战霆舟的心脏。 “还怕吗?” 云筱在他宽阔的怀里蹭了蹭,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有爸爸妈妈在,不怕!” 一直沉默的云铮也仰起了小脸。 “爸爸,你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战霆舟低头,对上儿子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黑眸,郑重无比地点头。 “对。” 沈知禾看着这一大两小,心里有些发酸。 这男人,虽然狗脾气,但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战霆舟恰好偏过头,正对上她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 “咳。” 男人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迅速移开视线。 “走吧,我们去学校请假。” 沈知禾看破不说破,点点头,轻声道:“谢谢。” “不用。” 战霆舟丢下两个字,抱着云筱,率先转过身。 安顿好三个小家伙,沈知禾跟着战霆舟出了门,只是刚一踏进学校,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走廊上,平日里忙着备课的老师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就是她吧?听说昨天孩子被绑了……” “啧啧,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啊……” “听说那个王友全也被抓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些话,放在旁人身上,足以让人羞愤难当。 可沈知禾是谁? 沪上沈家的大小姐,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风言风语,于她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她面色如常,腰背挺得笔直,仿佛那些目光和议论都与她无关。 她不在乎,可她身边的男人在乎。 战霆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老师们,立刻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作鸟兽散。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战霆舟抬手敲了敲。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请进。” 老校长正戴着老花镜看文件,见到他们进来,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关切。 “沈老师,战参赞,快坐。” 他看向沈知禾,仔细打量了一下,“沈老师,身体好些了吗?” 沈知禾点点头,态度不卑不亢。 “谢谢校长关心,都是些皮外伤,休息两天就好。” 老校长叹了口气,“昨天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唉!” 他想说什么,似乎又觉得不妥,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沈老师你放心,王友全这种败类,简直是给我们教师队伍抹黑!学校这边,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老校长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可沈知禾心里门儿清,这不过是场面话。 真要等学校处理,黄花菜都凉了。 她正要开口,身旁的男人却先一步出了声,“不必了。” 校长一愣,脸上关切的表情都僵住了,“这……” “他已经进了公安局。” 战霆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公安局?! 老校长心里咯噔一下,额头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事儿,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战霆舟像是没看到他变幻的脸色,继续往下说。 “诽谤军属,绑架儿童,够他吃几年牢饭了。” 老校长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连忙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才勉强稳住心神。 “是,是……该严惩!这种人,绝不能姑息!” 请完假,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教导主任赵卫国,正背着手,挺着个小肚子,眼神里却明晃晃地写着看笑话。 “哟,沈老师。”他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视线在沈知禾身上打了个转,“听说昨天闹得挺大啊?” 沈知禾脚步没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赵主任消息挺灵通。” 赵卫国显然没把她这冷淡的态度放在眼里,反而意有所指地说道:“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清静得很。某些老师啊,私生活还是要注意点影响,别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到学校来。” 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沈知禾作风不正,才招惹了祸事。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发作,身边的男人周遭的空气都像是降了十度。 战霆舟眼神一厉,“赵主任,说话最好讲证据。” 赵卫国被他这气势震得心头一跳,后背都有些发凉,但嘴上还是强撑着。 “战、战参赞,我这也是为了学校的声誉着想嘛……” 第135章 决心清算 沈知禾忽然笑了,往前踏了一步,直视着赵卫国那双躲闪的眼睛。 “赵主任纵容王友全在学校里骚扰女教师,这就是你维护的声誉?” 赵卫国脸色唰地就变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调查组来了,自然就清楚了。” 战霆舟沉稳的声音接上了沈知禾的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赵卫国的心口上。 “我已经向教育局反映了相关情况。” 赵卫国整个人都懵了,脸上血色褪尽。 “战参赞!这、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沈知禾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王友全骚扰分校的女老师不是一天两天了,赵主任作为教导主任,不但不制止,还处处包庇,甚至拿这个当把柄,威胁别人帮你干私活。我倒是想问问,这是什么道理?” 赵卫国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禾的手都在哆嗦。 “沈知禾!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查不就知道了。”沈知禾丝毫不退让,眼神锐利如刀,“只希望,到时候赵主任不要心虚才好。” “你……你……” “赵主任。”战霆舟冷冷地打断了他最后的挣扎,“教育局的调查组,明天就到。希望你,配合调查。”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男人,揽着沈知禾大步朝外走去。 整个走廊,鸦雀无声。 老师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再没人敢交头接耳。 走出校门,沈知禾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侧头,看向身边面色冷峻的男人。 “谢谢你。” 若不是他,她一个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赵卫国这种地头蛇扳倒。 战霆舟停下脚步,松开了揽着她肩膀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的。 “放心。这一次,一定会彻查到底。” 刚推开家门,三道小小的身影就像三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三个孩子脸上挂着同样的担忧,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妈妈!你好点了吗?” 沈知禾蹲下身,将三个软乎乎的小家伙一齐搂进怀里。 “妈妈没事。” 云筱最是心细,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知禾脸上的创可贴,小奶音里满是心疼。 “妈妈,疼不疼呀?” 沈知禾低头,在女儿香香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有我们云筱的关心,妈妈一点都不疼了。” 正说着,战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麦乳精。 “回来了?请假办好了?” 战霆舟接过话头,“嗯。顺便处理了点事。” 老爷子浑浊却精明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了然于胸。 “赵卫国?” 战霆舟眼里闪过意外,“爷爷知道?” “哼!”老爷子重重地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杯子塞到沈知禾手里,“那个败类!早就该收拾了!要不是看在他拐着弯跟战家沾了点亲带了点故,学校那个主任的位置,他能坐这么久?” 沈知禾端着杯子的手一顿,惊讶地看向战家祖孙俩。 战霆舟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赵卫国的爱人,是我一个远房表姑。爷爷在教育局有老部下,所以对他的事知道一些。”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 “知禾啊,你放心!这事既然捅出来了,爷爷一定给你讨个公道!谁也别想和稀泥!” 沈知禾握紧了手里的搪瓷缸子,郑重地点点头。 “谢谢爷爷。” 晚饭的气氛,却没那么和谐了。 战明玥搅着碗里的饭,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嫂子,听说你在学校又闹出大事了?”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将同样的话还了回去。 “明玥消息挺灵通。” “那可不!”战明玥撇撇嘴,“现在全校都知道你跟那个王友全……不清不楚的,哥,你也不管管!” “明玥!”战霆舟厉声打断了她,“注意你的言辞!” 战明玥被吓了一跳,却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哥!我说错什么了?本来就是她自己招来的……” “够了!”战老爷子脸色一沉,“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想吃就滚出去!” 老爷子一发火,战明玥再不甘心也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战老爷子喝了口茶,目光沉沉地扫过全家。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家里加派两个警卫员。” “知禾啊,你现在情况特殊,以后出门,不管去哪,都让警卫员跟着。” 派警卫员? 这阵仗也太大了!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哪用得着这个。 沈知禾刚想开口拒绝,“爷爷,这太夸张了,我……” “爷爷说得对。” 战霆舟清冷的声音直接截断了她的话, 沈知禾一口气堵在胸口,转头看向他。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以后在院子里活动,邻里邻居看着像什么样子!” “夸张?” 战霆舟终于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变冷。 “昨天发生的事,还不够给你教训?” 一句话,让沈知禾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是啊,昨天,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云筱。 那种心脏被生生撕开的恐惧,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见她脸色发白,战老爷子赶紧出来打圆场,瞪了自家孙子一眼。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安全第一!” 饭后,沈知禾带着孩子们去了院子里透气。 战霆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 “明天教育局的调查组会去学校。” 沈知禾点点头,看着在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 “嗯。” 男人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在家休息。” 去面对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去重温那些不好的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沈知禾却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他,“不,我要去。我要亲眼看着,赵卫国和王友全,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 战霆舟看着她倔强的侧脸,那双黑眸里像是落入了漫天星辰。 “我陪你一起去。” 第136章 格斗课程启动 沈知禾愣住了,抬头看向他。 “你……不用上班?” 外交部的工作,哪是说走就能走的。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唇角勾了勾。 “请半天假。” 沈知禾看着他,忽然就弯了唇角,带了点揶揄。 “战参赞,你最近请假,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 她本是句玩笑话,想缓和一下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没想到,男人英俊的侧脸线条一绷,连耳根都透出了一点不自然的薄红。 “胡闹。” 这两个字,听着是训斥,可怎么品都品出了一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 沈知禾心里偷笑。 这男人,看着冷得像块冰,原来这么不禁逗。 “爸爸!爸爸!” 二豆儿云锐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一起来玩嘛!妈妈说你会跳皮筋!” 沈知禾:“……”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小家伙,为了拉他爸下水,真是什么都敢编! 战霆舟低头看着腿上的挂件,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跳皮筋? 他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对上儿子那满是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无奈地被拉进了战场。 看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笨拙又僵硬地跟着节奏抬腿、勾绳,沈知禾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人动作一顿,窘迫地朝她看过来。 “笑什么?” 沈知禾赶紧摆摆手,努力憋着笑,可越憋,肩膀抖得越厉害。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我们在外交界战无不胜的战参赞,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战霆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狼狈地别开脸,耳根又红了。 “……胡闹。” 沈知禾笑得更欢了。 孩子们玩累了,被沈知禾带回屋里午睡,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知禾刚给最后一个小家伙盖好薄被,一转身,就看见战霆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正站在她身后。 “我教你格斗术。” 沈知禾一怔,眼睛都亮了。 “真的?” “嗯。”战霆舟点了下头,视线落在她脸颊那块小小的创可贴上,眼神暗了暗,“以后再遇到危险,起码能自保,能拖延时间。” 沈知禾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要害。” 战霆舟走到她身后,宽大的手掌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轻轻转了个身。 他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比如脖子这里,还有太阳穴……” 他的气息一下下喷在沈知禾的耳廓上,她感觉那热度顺着耳朵一路烧到了脸颊,呼吸都乱了。 这男人……故意的吧! “专心。” 战霆舟察觉到她的走神,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声音压得更低了。 沈知禾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心神。 “嗯!” 三个小家伙睡醒后,一人捧着一个大肉包子,排排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晃着两条小短腿,好奇地看着院子里正在打架的爸爸妈妈。 只见妈妈一个漂亮的旋身,躲开了爸爸的攻击,还顺势抓住了他的胳膊! 云筱激动地拍着小手,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咽,含糊不清地喊。 “妈妈酿!妈妈好腻害!” 旁边的云铮,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只见爸爸不慌不忙,手腕一转,就轻松化解了妈妈的攻势,还顺势将人带进了怀里。 云铮小脸严肃,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更厉害!” 被男人温热的胸膛贴着后背,沈知禾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坚实有力的心跳,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仿佛直接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挣了挣,想从他怀里退出来。 战霆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触电般松开手,还往后退了半步,刻意拉开了距离。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就是不看她。 “……你下盘不稳,核心力量太弱。” 这男人,解释就是掩饰! 沈知禾心里腹诽,嘴上却没饶他,反而顺着他的话,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狡黠。 “那……还请战参赞好好指导指导我这个弱女子?” 战霆舟被她看得喉咙发紧,生硬地转过身,从墙角拎过来一个半人高的麻布沙袋,往地上一扔。 “对着它练。” 说完,他便开始一丝不苟地讲解动作要领,从发力技巧到角度拿捏,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沈知禾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立刻认真起来。 这个年代,多一项保命的技能,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底气。 她学得极快,战霆舟只演示了两遍,她便抓住了精髓。 一个利落的转身,借力打力,双手扣住沙袋的肩膀,腰部发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沉重的沙袋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 “哇——!” 屋檐下,三个小家伙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啃了一半的肉包子都忘了嚼。 云锐更是激动得从台阶上蹦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 “妈妈!妈妈是大力士!” 战霆舟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 沈知禾抹了一把额角的细汗,白皙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中满是熠熠生辉的光彩。 “再来!” 就这样,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刻苦。 院子里,只听得见沙袋一次次被摔在地上的闷响,和孩子们清脆的加油声。 夕阳西下,将整个小院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沈知禾终于累得不行了,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 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今天就到这里。” 战霆舟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一条带着淡淡皂角香的干净毛巾递到了她眼前。 沈知禾伸手去接,道了声谢。 可就在她直起身子的瞬间,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往前倒去。 完了!要摔个狗吃屎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跌进了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 战霆舟想也没想就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固定在自己怀里。 “小心。” 两人的距离,再一次被拉近到极致。 呼吸交错,心跳纠缠。 沈知禾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充满了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谢……谢谢。” 战霆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飞快地松开手,再次后退。 “不客气。” 屋檐下,三个小脑袋瓜凑在一起,不明白大人们这奇奇怪怪的举动。 云筱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 “爸爸妈妈,你们在玩抱抱摔倒的游戏吗?筱筱也要玩!” 第137章 这群人完了 沈知禾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孩子们说。 “没什么!你们是不是饿了?妈妈去给你们蒸鸡蛋糕吃!” “好耶!吃鸡蛋糕咯!” 孩子们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欢呼着跟在她身后跑进了厨房。 战霆舟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刚扶过她腰的手,许久,低笑一声。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 院子里的那点暖意还没散尽,第二天,教育局的调查组就雷厉风行地到了学校。 赵卫国脸色惨白地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调查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在沈知禾逻辑缜密的指证下,王友全平日里在学校里骚扰女老师的桩桩件件恶行,全都被抖落了出来。 更让人震惊的是,调查组顺藤摸瓜,竟然还查出了赵卫国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公款、收受家长贿赂的大量证据! “赵卫国。” 调查组的组长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他将一叠厚厚的材料往桌上重重一拍,声音冰冷如铁。 “经调查核实,你的问题很严重。从现在起,你被停职了,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吧。” 赵卫国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完了。 这一次,是彻底完了! 校长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刘芳快步跟上来,一把抓住沈知禾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沈老师,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敢站出来,我们这些人……”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刘老师,别这么说。”沈知禾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欺负的不是我一个人,这是我们大家应该做的。”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沈知禾身上,一错不错。 这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还要耀眼。 回家的路上,沈知禾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终于都解决了。” 话音刚落,一只宽厚干燥的大手就伸了过来握住了她。 沈知禾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抽回。 “嗯。” 战霆舟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这一次,沈知禾没有再挣扎。 学校的风波刚刚平息,陆承宇和王友全的案子,也终于迎来了开庭的日子。 法庭内,国徽高悬。 沈知禾和战霆舟并肩坐在原告席上,她一身得体的白衬衫,脊背挺得笔直,神情冷肃。 “……被告人陆承宇,犯绑架罪、诽谤罪、故意伤害罪,证据确凿,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被告人王友全,犯贪污罪、故意伤害罪、流氓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判决落下的瞬间,陆承宇呆滞了两秒,随即倏地从被告席上弹了起来! 他面目狰狞,青筋暴起,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沈知禾身上。 “沈知禾!你这个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法警立刻上前死死按住他。 陆承宇却还在疯狂挣扎,每一句话都恶毒至极。 “你以为攀上战家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个被人玩烂的破鞋!一个生野种的下贱货!” “带下去!” 没等法警有下一步动作,战霆舟霍然起身。 那一刻,陆承宇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满眼的惊恐。 法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震慑住,随即重重敲下法槌,厉声喝道: “肃静!被告人陆承宇,藐视法庭,罪加一等!加刑六个月!” 另一边的王友全,则彻底瘫软在了被告席上,涕泪横流,丑态百出。 “沈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我给你赔钱,我把我贪的钱都赔给你……” 沈知禾终于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垃圾。 “晚了。” “法官,我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 法庭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将陆承宇和王友全的哀嚎与咒骂彻底隔绝。 天色有些阴沉,像是随时要下雨。 战霆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撑开,举在沈知禾头顶,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伞下。 “回家吧。” 沈知禾点点头,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不远处几个凑热闹的人在窃窃私语。 “哎,看见没,那个就是战参赞。” “他身边那个女的就是他老婆?长得是真俊,怪不得能攀上战家。” “什么老婆,我可听说了,这女的之前在厂里就不干净,跟那个王友全不清不楚的……” “真的假的?那战参赞这不就是戴了顶……” 话还没说完,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知禾抬头,只见战霆舟仅仅是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刚刚还在嚼舌根的几个人,浑身一个哆嗦,忙不迭地低头散开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法庭的风波算是过去了,但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却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外交部的战参赞,护着一个带着三个拖油瓶的疯女人,还为了她,把人亲手送去了坐牢。 多种版本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不堪入耳。 但沈知禾却像没事人一样,该上课上课,该回家带孩子回家,对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碎嘴的议论,置若罔闻。 这天,沈知禾拿着布票去供销社,想给三个孩子扯几尺新布做身秋衣。 柜台后那个烫着卷发的女售货员,一看到她,眼皮就往上一翻。 “哟,这不是沈老师吗?又来买布啊?”她故意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这次是打算做什么新衣裳,再去勾引哪个大领导啊?”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沈知禾身上。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 “同志,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那售货员仗着自己是国营单位的,有恃无恐,声音反而更大了,“装什么清高?现在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儿!” 沈知禾没再跟她废话,直接将手里的布票拍在柜台上! “我,再,说,一,遍,把布拿来!” 第138章 流言四起 那售货员被她凌厉的眼神骇住了,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嘴里不情不愿地嘟囔着扯过布。 “凶什么凶……有本事在男人身上使去……” 沈知禾接过布料,冷冷地开了口。 “诽谤军属,按律是什么罪名,需要我给你科普一下吗?” 售货员的身子一僵。 战霆舟可是根正苗红的军人出身,他父亲战卫国更是军区里响当当的人物!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年头,沾上破坏军婚、诽谤军属的罪名,那可是要被抓去劳改的! 售货员再也不敢吭声了,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沈知禾一眼。 走出门口,外面的冷风一吹,沈知禾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绷得有多紧。 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就看到战霆舟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教三个孩子扎马步。 男人古铜色的肌肤在夕阳下泛着一层薄汗,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大豆儿学得有模有样,一脸严肃。二豆儿则有些东倒西歪,但笑得最开心。三豆儿最会偷懒,小屁股一撅一撅的,可爱得紧。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如此了。 看到她回来,战霆舟立刻停下动作,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把汗,大步迎了上来。 “怎么了?” 沈知禾摇摇头,挤出一个笑,“没事。” 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战霆舟的眉头拧了起来,伸手拂开她被风吹乱的额发。 “有人说什么了?” 沈知禾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头一暖,却也泛起一阵无力。 她苦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算了,随他们说去吧。” “不行。” 战霆舟的眼神冷了下来。 沈知禾心里一惊,赶紧拉住他的胳膊。 “战霆舟!嘴长在别人身上,唾沫星子淹不死人,我们管不了的。” “我可以让他们闭嘴!” 男人握紧了拳头,看起来下一秒就想冲出去把传谣的人揍一顿。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沈知禾加重了语气,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战霆舟,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夜深了,院子里孩子们的笑闹声早已散去,沈知禾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笔,却半天没在备课本上落下半个字。 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她不怕跟人吵架,也不怕动手,就怕这种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流言蜚语,甩不掉,打不着,恶心得人不行。 门被轻轻推开,战霆舟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 “还没睡?” 沈知禾回过神,看见他托盘里放着两个小小的白瓷杯,还有一瓶没贴标签的白酒。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备课呢。” 战霆舟将酒杯和酒瓶放在桌上。 “喝点,助眠。” 沈知禾看着杯子里清冽的液体,没拒绝。 也好,喝点酒,说不定今晚能睡个好觉。 她端起酒杯,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那股灼热感,让她苍白的脸上迅速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今天的事……”战霆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知禾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习惯了。” 她仰起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个年代对女人,就是这么苛刻。” 战霆舟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开口。 “你不一样。” 沈知禾转过头,眼里带着一丝迷蒙水汽,“什么不一样?” 战霆舟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顿了顿,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坚强。” 他见过很多女人,但没有一个像她,像一棵扎根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 沈知禾心里咂摸着这个词,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 “那可不,我从未来回来的。” 战霆舟明显愣住了,随即,一声低沉的笑从他喉咙里滚了出来。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又瞎说。”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桌上的酒瓶很快就见了底。 酒精把沈知禾的脸颊烧得通红,眼神也有些飘。 她撑着下巴,目光落在对面男人沉默的侧脸上,话就那么不过脑子地溜了出来。 “战霆舟……你想过没,要是咱俩……不是这么回事儿……” 话刚出口,她舌头就打了结,脸上那点红晕全变成了燥热。 战霆舟正要端杯子的手顿住了。 “知禾。” “我……我喝多了,说胡话呢!睡觉了!” 沈知禾慌忙转身,结果步子迈急了,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栽了过去。 完了,要摔个狗吃屎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跌进一个坚实又滚烫的怀抱。 战霆舟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捞进了怀里。 沈知禾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战霆舟的呼吸有些急促,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额头上。 那双平日里冷峻疏离的眸子里,此刻像是燃着两簇火,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侵略性的灼热。 “知禾……” 沈知禾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鬼使神差地,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那一刻。 “喵呜——” 一声绵长的猫叫,突然从院子里传来,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也打破了房间里旖旎的氛围。 沈知禾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推开他。 “我、我去睡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逃也似的钻进了被窝,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个严严实实。 战霆舟被她推得后退了半步,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发间的馨香。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又缓缓握紧成拳。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沈知禾睁开眼,宿醉带来的不是头疼,而是昨晚那几乎要燎原的记忆。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擂鼓。 屋里静悄悄的,身边早就没了人。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可那口气还没吐完,心里头又莫名其妙地窜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搞什么啊沈知禾,不就是差点亲上吗,现代社会男女之间那点拉扯,比这刺激的多了去了! 她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掀开被子下了床。 刚拉开房门,就跟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从厨房出来的战霆舟撞了个正着。 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上,又像被烫到一样,飞速弹开。 “早、早上好。”沈知禾舌头打了结。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昨晚壮着胆子撩闲的是她,落荒而逃的也是她,现在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利索了! 战霆舟重重地咳了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下来吃早饭。” 第139章 校长夫人的拒绝 饭桌上,沈知禾埋着头,恨不得把脸都塞进面前的粥碗里。战霆舟也低着头,沉默地往嘴里塞着馒头。 只有三个小豆丁不明所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云筱咬着白嫩嫩的馒头,歪着小脑袋,眨巴着一双和沈知禾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开了口。 “爸爸,你的耳朵好红呀。” “噗——” 沈知禾刚喝进去的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 这小棉袄,漏风漏得可真及时! “吃饭。” 战霆舟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是从嗓子眼儿里硬挤出来的。 沈知禾低着头,肩膀抖得不行,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战霆舟抬起头,眼神直直地扫过来。 沈知禾的笑声卡在喉咙里,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用勺子使劲搅着碗里的粥,再不敢乱看了。 吃完饭,沈知禾想起答应过校长夫人的事,回屋把教案理好,又从箱子里翻出几件做好的改良旗袍,拿块干净的布包了。 院子里,战霆舟正教三个孩子站军姿,身板笔挺,见她要出门立马回房间拿过车钥匙。 “我送你。” 车在学校门口,战霆舟侧眸看她:“有事打电话。” “嗯。” 沈知禾胡乱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校长办公室里,校长夫人正低头看着文件,见到沈知禾,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沈老师来啦!” “夫人,”沈知禾将手里的布包递过去,“这是上次答应给您做的衣服,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校长夫人脸上的笑容却僵了一下。 “这个……沈老师,真是不好意思,这衣服……我突然不想要了。” 沈知禾脸上的笑容一顿。 “怎么了?是款式不喜欢吗?我可以拿回去改的。” “不用了,不用了。”校长夫人连连摆手,表情尴尬,“钱也不用退了,就当……就当我支持你的工作了。” 沈知禾是什么人? 沪上商场里泡大的,人情世故看得比谁都透。 “夫人,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校长夫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眼神更加慌乱,支支吾吾地否认。 “没、没有……就是我丈夫说,这衣服太、太时髦了,不让我穿。” 这种借口,连三岁孩子都骗不了。 沈知禾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 “夫人,衣服我放这了。这是我为您量身定做的,只有您穿才最好看。” “如果您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沈知禾把话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校长夫人一眼。 有些事,点到为止。 脸面她给足了,对方接不接,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一走出办公室的门,那走廊上,几个原本凑在一起说话的女老师,看见她出来,立马小声议论起来。 “就她?还勾引王友全?真是不挑食……” “啧啧,可怜了战参赞,那么好的人,娶了这么个破鞋。” “听说那三个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沈知禾的脚步没停,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掀一下。 教室里,学生们已经坐得整整齐齐,但气氛有点不对劲。 一个坐在前排,胆子向来很大的女同学,小声问了出来。 “老师……外面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全班同学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沈知禾看着那个女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学的是服装设计的基本原则,如何运用线条、色彩和材质,去创造美。” “至于外面的流言,老师只说一句……” “清者自清。” 一堂课,她讲得行云流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课铃一响,刘芳就跟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知禾!你可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那群长舌妇就是嫉妒你!” 沈知禾收拾着教案,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把它缝上不成?” 她管不了。 也不想管。 放学的铃声总算是一种解脱,可麻烦偏偏就在校门口等着她。 她刚走出校门没多远,就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给拦住了去路。 为首那人头发油得能刮下一层油,斜着眼睛,嘴里叼着根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哟,这不是咱们战参赞家属,沈老师吗?听说……你很会勾引男人啊?”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让开。” 那青年非但没让,反而往前凑了一步。 “装什么清高?都是出来玩的,陪哥几个乐呵乐呵……” 话还没说完。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青年的脸上! 青年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你……你敢打我?” 沈知禾甩了甩被打得发麻的手,“打你怎么了?再敢往我跟前凑,说一句屁话,我让你连人都做不成!” “臭娘们儿!” 青年被彻底激怒了,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伸出爪子就想来抓她的头发。 沈知禾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他动手的瞬间,身子一侧,就轻巧地躲了过去! 同时,右腿抬起,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狠狠踹在了那青年的膝盖窝上! “嗷——!” 青年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老大!” 旁边看戏的几个街溜子见状,脸色一变,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 沈知禾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她不慌不忙地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把做手工用的大剪刀。 “来啊!看看今天,到底是谁先见血!” 那几个街溜子被她这股狠厉的疯劲儿给吓住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一个敢上前的。 沈知禾眼神一厉,往前踏了一步,手里的剪刀又递近了几分。 “滚!” 那几个青年浑身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扶起地上还在惨叫的老大,连滚带爬地跑了。 沈知禾紧绷的神经懈下来,一转身就看到站在梧桐树下的战霆舟。 他什么时候来的? 战霆舟迈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你、你怎么在这?” 声音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结巴。 战霆舟在她面前站定,“来接你。刚才很厉害。” 沈知禾撇开眼,不敢看他,嘴上却逞强。 “小意思。” 这男人,是来看她笑话的吗? 她正腹诽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伸了过来。 沈知禾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往后躲,可他的动作更快。 温热的指腹带着一点薄茧的粗粝感,温柔地擦过她的额角,带走了那里的细密汗珠。 “以后,我教你更厉害的。” 第140章 掌掴长舌妇,揭穿旧案 四目相对,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回家吧。” 最终还是战霆舟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暧昧。 他朝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 沈知禾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客厅里,苏婉正坐在沙发上,用手帕抹着眼泪,哭得好不伤心。 旁边,堂嫂赵春梅正一脸关切地劝着,但任谁都看得出她眼底的幸灾乐祸。 战霆舟的眉头皱紧,“妈,怎么了?” 苏婉一抬眼,看见并肩走进来的两人,尤其是看到沈知禾时,那双本就红肿的眼睛里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 “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娶的好媳妇!” “现在整个北京都在传!说我们战家娶了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说她带着三个野种!我们战家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赵春梅立刻阴阳怪气地帮腔。 “就是啊,霆舟。本来妈就因为你的事儿够操心了,现在倒好,全大院的人都在背后戳我们战家的脊梁骨,这日子还怎么过哟!” 沈知禾心中冷笑。 这婆媳俩一唱一和,是早就等着她回来,要开批斗大会呢。 “堂嫂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流言是你传出去的呢。” 赵春梅脸上的得意僵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沈知禾挑眉,“这流言刚起,全京城都知道了?堂嫂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你——” 赵春梅气得跳脚,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够了!” 苏婉见沈知禾还敢顶嘴被怼得哑口无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知禾!我不管那些流言是谁传的!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出门!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沈知禾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去。 “凭什么?” “就凭你败坏门风!”苏婉的声音拔高,“一个妇道人家,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惹出这么多是非!你还有脸问凭什么?!” “妈。”沈知禾的语气很平静,“现在是新社会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是国家提倡的。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的事业,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偷不抢,我不觉得我哪里败坏了门风。” “至于抛头露面,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藏污纳垢的窑子。您要是觉得我去工作就是败坏门风,那全天下有工作的女人,是不是都该被浸猪笼?” “你、你……” 苏婉被她这番话说得浑身发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赵春梅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又凑上来。 “哎哟!弟妹你可真好大的口气!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要不是你在外面勾三搭四,行为不检点,哪来这么多闲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沈知禾缓缓转过头,死死盯着她。 “堂嫂,你再说一遍?” 赵春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我说错了吗?全城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 她话音未落。 “啪——!” 赵春梅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脸,尖叫出声。 “你敢打我?!” 苏婉也是被这清脆的一巴掌给扇懵了,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沈知禾!你、你反了天了是吧!你敢动手打人!” 沈知禾甩了甩被打得有些发麻的手掌,嗤笑。 “打你怎么了?” “打的就是你这种满嘴喷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她环视了一圈客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视线重新钉死在面色惨白的赵春梅身上。 “既然堂嫂这么喜欢翻旧账,喜欢说我不清不楚,那我们就好好说道说道!” “我问你!孩子们被绑架那天,你在哪儿?” “大院里那么多孩子都在后院玩,为什么偏偏只有你儿子战磊,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赵春梅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知禾一步步逼近,气势凌人。 “不知道?你亲眼看着那两个人贩子把大豆儿他们三个掳走,你敢说你不知道?!” “沈知禾!你血口喷人!” 苏婉见赵春梅被逼得节节败退,立刻站出来维护,厉声呵斥。 沈知禾转头,眼底带着失望。 “妈!您这么护着她,难道大豆儿、二豆儿和三豆儿,就不是您的亲孙子、亲孙女吗?!” “他们差点就没命了!您知道吗?!” “够了!” 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暴喝响起,战卫国脸色黑沉,重重一巴掌拍在红木茶几上,茶杯都跟着跳了起来。 “家丑不可外扬!还嫌不够丢人吗!” 沈知禾缓缓转向这位一家之主,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 “爸,这不是家丑。这是犯罪!” “赵春梅,她勾结绑匪,蓄意谋害我的孩子!差点就让他们死了!” “大伯!我冤枉啊!我没有!” 赵春梅哭喊着跪倒在战卫国脚边,抱着他的裤腿,哭得涕泗横流。 “大伯,您要给我做主啊!她是污蔑我!我怎么会害自己的亲侄子……” 一直沉默着的战霆舟,忽然开了口。 “是不是冤枉,把战磊叫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问问他,那天是不是有人早就告诉他,不准往后院去。” 这话一出,赵春梅瘫软在地,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苏婉还想说什么,却被战卫国一道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都给我闭嘴!” “春梅,你收拾东西,过两天我就让人送你和磊磊回乡下老家去。” 回乡下?! 那地方穷得鸟不拉屎,回去不是等死吗?! 赵春梅彻底崩溃了,瘫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哭得撕心裂肺。 “大伯!饶命啊!不能让我们回去啊!您这是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去送死啊!” 战卫国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目光转向沈知禾,语气缓和了些。 “知禾,这事,到此为止。” 沈知禾抿了抿唇,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睑。 “好,听爸的。” 她也知道,在这个家,她终归是没有话语权的。 战卫国愿意把赵春梅走,还是看在战霆舟和三个孩子的面上。 这就是七十年代,没有价值,就没有当家做主的资格。 第141章 她被停职了? 夜深了,哄睡了三个宝贝疙瘩,沈知禾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头看着天上稀疏的星星发呆。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紧接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递到了她面前。 “谢谢。” 沈知禾接过茶杯。 战霆舟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沈知禾捧着茶杯,望着遥远的星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想高考的事,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战霆舟看着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 沈知禾忍不住转过头,清亮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 “你不问我为什么?” 战霆舟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你想做的事,一定有你的道理。” 沈知禾听着这句话,只觉得眼眶发酸,连忙低下头才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战霆舟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喉结滚动了一下。 “知禾。” “嗯?” 男人的目光深沉而坚定,“以后……有事,我们一起面对。” 沈知禾怔怔地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轻轻点头。 “好。” 这一夜,沈知禾睡得格外安稳,破天荒地没有被噩梦惊扰。 她心情不错,给孩子们做了喷香的小米粥,还蒸了白面馒头。 三豆儿云筱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仰着白嫩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 “妈妈,今天我们去幼儿园吗?” 沈知禾放下筷子,俯身亲了亲女儿软乎乎的额头,柔声道。 “今天不去啦,在家陪妈妈,好不好?” 大豆儿云铮的勺子在碗里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张酷似战霆舟的小脸上,是远超同龄人的敏锐和冷静。 “是因为昨天那些人,说妈妈的坏话吗?” 一句话,让沈知禾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的孩子们,那么小,却已经要学会分辨这世间的恶意了。 “不是,听着,宝贝们。记住,无论别人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是最爱你们的人。你们是妈妈最骄傲的宝贝,谁也比不上。” 二豆儿云锐最是感性,他看着妈妈微红的眼眶,立刻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大声宣布。 “妈妈,我保护你!谁欺负你,我打他!” 沈知禾被他逗得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紧紧地抱住三个孩子。 “好,我的好孩子。” 战霆舟就站在堂屋的门口,看着紧紧相拥的母子四人。 早饭后,沈知禾没耽搁,从房间里拿出几本皱巴巴的课本,就在院子的石桌上,开始了复习。 三个小家伙也格外懂事,搬着小板凳围在她身边,拿出纸笔,安安静静地写着字,谁也不吵闹。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沈知禾抬头,看见战霆舟走了过来。 “我请了假,今天在家陪你们。” 沈知禾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拒绝。 “不用……” 她不想再欠他更多。 “用。” 战霆舟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扫了一眼她手边的课本,又看了看不远处玩闹的几个孩子,沉声道。 “今天不止教你格斗。还要教他们三个,让他们,也能有自保的本事。” 大豆儿和二豆儿眼睛都亮了,就连最小的三豆儿也兴奋地拍起手来。 “好耶!学功夫!” “爸爸教我们打坏蛋!” 沈知禾看着孩子们兴奋的小脸,再看看战霆舟那张严肃认真的脸,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好吧。” 午后的院子里,战霆舟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正在给沈知禾和孩子们做示范。 他的动作简洁有力,每一招都是冲着制敌要害去的,看得沈知禾心头一凛。 她学得很快,几乎一点就通,三个孩子也有模有样地跟在后面比划着,小短腿踢得有板有眼。 “妈妈好厉害!” 云筱在一旁拍着小手,大声给沈知禾加油。 战霆舟看着沈知禾那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动作,点了点头。 “不错。” 沈知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站直身体,冲着战霆舟扬了扬下巴。 “再来!” 沈知禾眼里的光更亮了,她正要应战,不远处却传来了孩子们软糯的催促声。 “妈妈,太阳要下山啦!” “肚子饿饿了!” 沈知禾看着三个脏兮兮却亮晶晶的小脸蛋,心头一软,那股子狠劲儿也散了。 “好,我们回家做饭。” 这一天,沈知禾没再提学校的事,但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死紧。 逃避? 那不是她沈知禾的作风。 越是有人想看她笑话,想把她踩进泥里,她就越要站得笔直,活得漂亮!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沈知禾就起了身,她没有穿平日里方便干活的旧衣服,而是从箱底翻出了一件自己亲手改的旗袍。 月白色的底子,领口和袖口用浅蓝色的线绣了几朵素雅的兰草,掐腰的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却又因为略微宽松的下摆和得体的长度,显得端庄而不轻浮。 她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前几天被那些小混混打出的淤青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很好,她可不想顶着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去学校,那只会让看笑话的人更得意。 院门被轻轻拉开,她与刚刚晨练回来的战霆舟撞了个正着。 沈知禾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 “我出门了。” 战霆舟喉结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好。” 从大院到学校,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沈知禾却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她挺直了背脊,下巴微扬,任由那些眼神目送着她走向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抬手敲了敲。 “请进。” 沈知禾推门而入,校长正低头写着什么,一看来人是她,立马变得不自然起来。 “沈、沈老师啊……” 校长连忙放下笔,搓着手站了起来。 “那个……这两天,要不你先在家休息休息?你的课,我先让别的老师暂代一下。” 沈知禾心头冷笑,“为什么?” 校长被她看得额头冒汗,说话都结巴了。 “这、这个……主要吧,最近学校里有些流言……传得……唉,影响不太好……” 第142章 不死心的赵春梅 “校长。”沈知禾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沈知禾,站在这三尺讲台,教书育人,我问心无愧。至于那些脏的臭的流言蜚语,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沈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校长急得直擦汗,声音都放低了,“我就是觉得……咱们先避避风头,等这阵子过去了,不就好了吗?” 避风头?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沈知禾往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校长。 “校长,我带的班,上次月考平均分是全年级第一。我开的手工课,孩子们有多喜欢,您也亲眼见过。现在,就因为几句不知道从哪个烂泥坑里冒出来的谣言,您就要停我的课?” 校长脸色涨红,支吾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实话。 “这……主要是一些家长,来学校反映了些意见……” 沈知禾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笑出了声。 “好,我明白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校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无话可说。” 她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沈知禾昂着头,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 校门口,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正凑在一起,看见她出来,毫不避讳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就是她!” “看着人模人样的,啧啧,谁能想到背地里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可怜了那三个娃……” 沈知禾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那些人。 胸口的郁气堵得她发慌,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泄气的时候。 还没走到战家大院门口,一阵尖利刺耳的哭嚎声就传了出来。 “凭什么赶我走!我儿子可是战家的血脉,你们就这么对我!都是那个贱人!都是沈知禾那个狐狸精害的!” 沈知禾的脚步一顿,随即嘴角勾起,冷嗤一声。 正好,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呢。 院子里一片狼藉,赵春梅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正发疯似的把自己的行李往外扔。 衣服、盆子、暖水瓶摔得到处都是。 看见沈知禾进来,她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她。 沈知禾却像是没看见她那要吃人的表情,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 “哟,堂嫂这是要走了?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赵春梅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在沈知禾身上扎出几个血窟窿。 “呸!”她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少在这假惺惺!要不是你这个狐狸精,我怎么会被赶走!我怎么会……” 狐狸精? 又是这个词,真是听腻了。 沈知禾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她不急不缓,一步步朝赵春梅走近。 “我怎么?是我让你给绑匪开门的?还是我让你手脚不干净,勾结外人来绑架自己家的孩子的?” 这话一出,赵春梅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眼神惊恐地闪躲。 “你、你血口喷人!” “哦?”沈知禾挑了挑眉,“那敢不敢,现在就跟我去趟公安局,咱们当面对质一下?” 赵春梅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那、那是……” “是什么?” 沈知禾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 “你敢做,居然不敢承认?” “你胡说!” 被逼到绝路的赵春梅像是疯了一样,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五指成爪,倏地朝沈知禾那张脸抓了过去! “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自从你来了我们战家,一切都变了!我要撕了你这张脸!” 沈知禾早就防着她这一手。 就在那爪子快要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她身体灵巧地一侧,轻松避开,同时右手快如闪电地探出,精准地扣住了赵春梅的手腕,顺势反向一拧! 咔哒一声,是骨节错位的轻响。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院子的宁静。 赵春梅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另一只手胡乱地拍打着。 “放手!你个贱人,快放手!” “堂嫂。” 沈知禾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赵春梅的耳畔。 “我劝你,安分点。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赵春梅浑身一颤,她毫不怀疑,这个女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婉闻声赶来,一出门口就看到这副景象,立刻拔高了嗓门尖叫起来。 “沈知禾!你干什么!你给我住手!” 沈知禾欣赏够了赵春梅脸上的恐惧,才慢悠悠地松开了手。 “妈,您来得正好。我在教堂嫂做人。” “你!”苏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禾的手都在哆嗦,“目无尊长!简直无法无天!” 一见靠山来了,刚刚还吓得半死的赵春梅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抱着苏婉的小腿就开始嚎啕大哭。 “婶子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贱人……她要打死我啊!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 苏婉心疼地看了一眼赵春梅,再看向沈知禾时,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你这个没教养的乡下丫头!我们战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让你这种丧门星进了门!” 沈知禾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被赵春梅抓皱的衣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妈,您这么护着她,句句都在帮她说话……” “莫非……您也知道她勾结绑匪,想害死自己亲侄子的事?” 苏婉脸上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你、你胡说什么!” 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赵春梅眼珠子骨碌一转,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没天理了啊!战家欺负死人了啊!仗着家大业大,就要逼死我们这些穷亲戚啦!要出人命啦!” 苏婉一看这架势,那点慌乱立刻被心疼取代了。 她连忙弯下腰去扶赵春梅,嘴里不住地念叨:“春梅啊……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地上凉……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战老爷子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手里那根乌木拐杖重重地戳在青石板上。 “赵春梅,今天,你必须离开战家!” “否则,我立刻报警!” 赵春梅的哭嚎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抬起头。 “老、老爷子……我、我……” 第143章 找到证据 “你给我住嘴!” 战老爷子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眼神转向苏婉,厉声呵斥:“还有你!” 苏婉浑身一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再敢包庇她,你也给我滚出去!” 这话一出,不只是苏婉,连沈知禾都有些意外。 没想到老爷子处理起家事来,竟是这般雷厉风行,不留情面。 苏婉吓得脸色惨白,扶着赵春梅的手立马松开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老爷子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春梅看着连苏婉都不敢开口了,哪里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 所有的怨恨最后都化作了淬毒的目光,死死地射向那个罪魁祸首。 “沈知禾你这个贱人!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沈知禾微微一笑,“好啊,我等着,只是不知道堂嫂你见到警察的时候,还敢不敢这么说了。” 赵春梅脸色一僵,再也顾不上放狠话,拖着那个破旧的箱子就往大门外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苏婉还僵在原地,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 沈知禾走到她面前,站定。 “妈,我希望您明白。我才是战家的媳妇。” 苏婉的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儿媳妇,想骂回去,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战老爷子看着这副景象,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都散了吧。” 看热闹的下人们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似的溜了个干净。 苏婉还立在原地,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像是开了染坊。 赵春梅勾结外人害自己的亲孙子,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她也落不着好! 这个哑巴亏,她今天吃定了! 整个院子,只剩下沈知禾一个人。 她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原来她也会怕。 但怕又如何?她身后是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上午的闹剧传得飞快,整个战家大院到了下午,反倒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 沈知禾看准了三个孩子午睡的空档,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后厨。 王妈正蹲在水池边搓洗衣物,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沈知禾,吓得手里的棒槌都差点掉进盆里。 沈知禾却放缓了脚步,声音也压得极低。 “王妈,能借一步说话吗?” 王妈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跟着她走到了院角堆放杂物的储藏室。 门一关上,沈知禾就没再绕弯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锁着王妈。 “王妈,绑架那天,您看到赵春梅去开后门了吗?” 王妈浑身一哆嗦,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太、太太……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知禾非但没逼她,反而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老人那双冰凉粗糙的手。 “王妈,我知道这事儿为难您。但是,大豆儿他们三个他们差点就……就再也回不来了,您也是一直把他们当亲孙子孙女看待的,您肯定也心疼。” “我不是要您去跟谁对质,我只是……必须知道真相。” 提到三个孩子,王妈的防线间就崩溃了。 她想起那三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想起他们甜甜地喊她王奶奶的样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太太……那天早上,我确实看见赵春梅鬼鬼祟祟地往后院去了……” 沈知禾的心跳骤然加速,但她面上依旧沉静,引导着王妈继续说下去。 “当时天刚亮,我还纳闷呢,她一个客,大早上的跑去后院做什么……”王妈的声音里还带着后怕,“我没敢多看,就瞅了一眼……” “您确定是她?”沈知禾追问。 王妈被她这气势慑住,努力地回想起来,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细节,眼睛一亮! “对了!就是她!错不了!” “她那天穿了件蓝底白花的褂子,那衣服我都认熟了!而且……而且回来的时候,我眼神儿好,看得真真的,她右边袖口上,少了个扣子!” 沈知禾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您确定?” “千真万确!”王妈这次说得无比笃定,“那件衣裳的扣子早就松了,我还提醒过她,让她得空纳一纳,她嫌我多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线索,足够了! 沈知禾紧紧回握了一下王妈的手,郑重地道:“谢谢您,王妈。这件事,我绝不会连累您。” 说完,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耽搁。 后门的锁头因为绑架案已经被换成了新的,黄铜锁锃亮,但门框和周围的墙角,还保留着那天的痕迹。 沈知禾蹲下身,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泥土,石缝,杂草…… 突然,她的视线定住了。 就在墙角与花坛的缝隙里,一点不起眼的蓝色,混在尘土和枯叶之间。 如果不是特意来找,谁会注意到这个? 沈知禾心头狂跳,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包住手指,探进那道窄缝里,将那个小东西轻轻地捏了起来。 一枚带着蓝色螺纹的塑料纽扣! 那颜色,那样式,和王妈描述得分毫不差! 沈知禾缓缓地攥紧了手心,嘴角却勾起。 赵春梅…… 这次看你还怎么抵赖! 她攥着那枚纽扣,转身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扫到花坛边缘的泥土里,有个东西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一道贼亮的光。 嗯? 沈知禾脚步一顿,重新蹲下身。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薄薄的浮土。 一枚银质的发卡,就这么突兀地露了出来。 发卡样式简单,顶端镶着一小片贝母,在七十年代算是时髦又金贵的物件儿。 不正是赵春梅平日里总爱别在鬓角,用来炫耀的那枚吗?! 沈知禾的心脏如擂鼓一样砸在胸口。 这下人证物证,双杀了! 她压抑住心头的狂喜,动作却越发谨慎。 她将发卡从土里捻出来,用手帕的另一角,和那枚纽扣分头包好,仔细叠了几叠,塞进了最贴身的内兜里。 这可是能把赵春梅钉死的棺材钉,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刚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虚土,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从她身后炸开。 “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第144章 做局抓赵春梅 沈知禾后背一僵,但只是一瞬。 “妈,我找东西。” 苏婉狐疑地从头到脚把她扫了一遍,“找什么?” “云筱的发卡。”沈知禾面不改色地扯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那丫头贪玩,说是昨天在这附近玩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只,我过来给她找找。” 苏婉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但语气里的厌恶却丝毫未减。 “行了!少在这儿碍眼地转悠!赵春梅已经被赶走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吗?” 听听这话,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祖传的。 赵春梅是害她孙子的凶手,她这个当奶奶的不追究,反而来怪罪自己这个受害者? 沈知禾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无辜。 “妈,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后门……我瞅着怪吓人的。莫非……您也知道些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苏婉眼神慌乱,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赶紧给我回屋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说完,她甚至不敢再看沈知禾一眼,扭头就走虚。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沈知禾伸手,轻轻按了按藏着证物的衣兜,那硬邦邦的触感,让她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 回到卧室,她反手将门闩插上,走到那张老旧的梳妆台前。 她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摸索着在抽屉内壁的夹层里一按,一块活板啪嗒一声弹开,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她将手帕里的纽扣和发卡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重新合上暗格。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开始冷静地盘算。 直接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找赵春梅对质? 不行,太便宜她了。 那女人嘴硬得很,不见棺材不落泪,光凭这两样,她肯定会找一百个理由抵赖。到时候打草惊蛇,反而不妙。 那……直接报警? 沈知禾很快也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年头,没抓个现行,光凭这两样东西,人家一句不小心掉了就能搪塞过去。更何况苏婉又明显护着,到时候别说定罪,怕是连立案都难! 她脑子里的线索刚缠成一团,房门就响了。 “进来。” 男人身姿挺拔,手里还端着一个搪瓷杯,“王妈说你找她?”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滴水不漏。 “嗯,随便问问家里的事。” 战霆舟没说话,就那么站在桌边,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知禾,有事,不要瞒我。” 沈知禾捧着杯子,与他对视了足足三秒。 罢了。 这件事,她一个人唱独角戏确实吃力,有他这尊大佛在,胜算能高上不止一倍。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水杯,转身走向梳妆台。 在战霆舟审视的目光中,她拉开抽屉,把纽扣和发卡拿了出来。 战霆舟的视线落在上面,起先是疑惑,但当他看清那发卡的样式时,眼神倏地一寸寸冷了下来。 “赵春梅的?” “王妈亲眼看见,绑架案那天下午,她鬼鬼祟祟地去了后院。”沈知禾点了点头,“而且,王妈说她那天穿的蓝底白花上衣,袖口正好少了一颗一模一样的扣子。” “我去找她!” 战霆舟豁然转身,大步就要往外走! 这个莽夫。 “等等!”沈知禾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男人的手臂硬得像铁,肌肉贲张,可见是动了真怒。 “就这么去找她对质?然后呢?让她哭天抢地地抵赖,让妈出来和稀泥,最后再让她背后的陆承宇把所有证据都抹干净?” 沈知禾一连串的反问,像冷水一样浇在战霆舟的怒火上。 “这样,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在所有人的面前,亲口认罪,永世不得翻身!” 战霆舟的脚步停住了。 “你想怎么做?” 沈知禾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 温热的呼吸拂过男人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 战霆舟听完,一直紧绷的眉头倏地一挑。 “好,就按你说的办。” 夜幕降临,战家的晚餐桌上,苏婉正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沈知禾清清嗓子,忽然开了口。 “爷爷,我想着,明天请赵春梅堂嫂来家里吃顿饭,热闹热闹。” 苏婉整个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失声尖叫:“什么?!你疯了?!” 战老爷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一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知禾,你这是……” 沈知禾仿佛没看到苏婉那张煞白的脸,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愧疚。 “爷爷,今天我反省了一下午,觉得之前确实是我太冲动了,说话做事都欠考虑。” “再怎么说,她也是霆舟的堂嫂,咱们是一家人,总不能真成仇人了。闹成这样,外人看了也笑话。” 说着,她抬眼,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战霆舟。 “霆舟也劝我了,说我脾气太急。他说……是该给堂嫂一个台阶下,让她回来,把事情说开,也算是给她一个道歉的机会。” 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战霆舟身上!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沈知禾碗里,然后才抬起眼皮,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苏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看看一脸真诚无辜的沈知禾,又看看这个惜字如金的儿子,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这俩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妈,”沈知禾转头看向她,眼神无比诚恳,“我知道您心疼我,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真的想和解。” 战老爷子捏着筷子,眼睛在沈知禾和战霆舟之间来回扫视。 “好!一家人,就该有个一家人的样子,明天我亲自派车去接她!” 这句话又是炸得苏婉半天回不过神。 一夜辗转,第二天晌午,战老爷子派去的小轿车,果然准时停在了大院门口。 车门一开,赵春梅就下来了。 她今天特意换了那身蓝底白花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下巴抬得快要翘到天上去。 她是被八抬大轿请回来的,看沈知禾那个小贱人还怎么跟她横! 沈知禾就站在屋檐下,身边跟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小豆丁。 赵春梅斜着眼,拿鼻孔看人。 “哟,这不是弟妹吗?怎么,想通了,知道错了?” 沈知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锋芒。 “堂嫂说的是,之前是我太冲动了,不该跟您顶嘴。” 第145章 人证物证俱在 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可把苏婉给看舒坦了! 她立刻上前一步,扶住赵春梅的胳膊,厉声对沈知禾呵斥道。 “早该这样!春梅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哪能由着你一个晚辈在家里胡来?” “现在的媳妇啊,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老祖宗传下来的三从四德,我看是都喂了狗了!” 一旁的战明玥也抱着胳膊,凉飕飕地附和。 “就是!连自己男人都伺候不好,整天就知道往外跑,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母女俩一唱一和,句句都往沈知禾心窝子上捅刀子。 沈知禾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不着痕迹地看向赵春梅的右边袖口上。 那件簇新的蓝底白花褂子,袖口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 午饭桌上,赵春梅彻底得意忘形。 她霸占了一整只烧鸡,左手抓着鸡腿,右手抓着鸡翅,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指桑骂槐。 “有些人啊,就是骨头贱,欠收拾!非得让人把脸皮撕下来按在地上踩几脚,才知道什么叫规矩!” “要不是看在战家的面子上,哼,早让她滚蛋了!” 她每说一句,苏婉和战明玥就附和地点点头,三个人把这饭桌搞得像是批斗大会。 战老爷子皱着眉,显然也觉得聒噪,却碍于面子没发作。 沈知禾抬起头,脸上不见丝毫怒气,反而带着一种求知般的困惑。 “爷爷,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饭桌上顿时针落可闻,战老爷子眉头拧得更紧了,“什么事?” “就是孩子们被绑架那天,”沈知禾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赵春梅身上,“绑匪……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赵春梅手里刚抓起的另一只鸡腿,直直地掉在了油腻腻的桌面上,溅起一片油花。 战卫国不耐烦地一摆手,粗声粗气地打断。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孩子不是找回来了吗!吃饭!” “爸,”沈知禾的声音依旧轻柔,“这事关乎大豆儿、二豆儿和三豆儿的安全,一天不查清楚,我们就一天不能安心。万一……再有下一次呢?” 战老爷子浑浊的老眼闪过厉色,但随即又化为一声叹息。 “知禾啊……” “爷爷,”沈知禾打断了他,目光直直地望进老人的眼睛里,“我在后院,发现了这个。” 她说着,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将手帕一层一层地打开。 一枚蓝色的塑料纽扣。 一枚沾着干涸泥土的银质发卡。 赵春梅的瞳孔一缩,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你拿两个破烂玩意儿想诬陷谁?!”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堂嫂,你急什么?我还没说,这是谁的呢。” 苏婉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沈知禾!你安的什么心!拿两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破烂,就想往我们战家自己人身上泼脏水?春梅可是你堂嫂!” 沈知禾压根没理会她,“王妈。” 王妈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跪在地上。 “少、少夫人……” 沈知禾将那枚蓝色的塑料纽扣捏在指尖,对着光亮晃了晃,声音依旧平静。 “您是家里的老人了,眼神最好。您过来瞧瞧,这颗纽扣,眼不眼熟?是不是……跟堂嫂今天身上这件新褂子,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妈身上! 王妈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两条腿抖得像筛糠。 她战战兢兢地挪了过去,哆哆嗦嗦地伸长脖子,只敢飞快地瞥一眼。 “是、是的……这、这件蓝底白花褂子……堂、堂夫人之前常穿,袖口那颗扣子线松了,我还……我还提醒过她,让她得空纳一纳……” “老不死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春梅疯了一样尖叫起来,眼珠子瞪得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嘴! “你收了这小贱人多少好处,敢这么污蔑我!” “春梅!”战老爷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注意你的言辞!” 赵春梅被吼得一缩脖子,但眼里的怨毒却丝毫未减。 沈知禾看都懒得看她,又慢条斯理地拈起了那枚银质发卡。 “这个,也是在后院墙角下发现的。” “堂嫂,你头上好像少了一枚发卡,要不要试试看,这个合不合适?” 完了。 彻底完了。 赵春梅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啊——!贱人!你陷害我!” 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抓起手边的饭碗,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沈知禾的脸就狠狠砸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知禾瞳孔一缩,下意识地侧身偏头! “啪!” 那只搪瓷碗擦着她的发梢飞过,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摔得四分五裂。 “够了!” 战霆舟站了起来,他一把将沈知禾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赵春梅被他看得浑身一抖,彻底歇斯底里了。 “你们都被这个狐狸精给骗了!都是她!是她害我!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专门勾引男人的骚狐狸!” 战明玥和一旁的战静姝都惊呆了,她们哪里见过这种泼妇骂街的阵仗,一个个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彻底失态的赵春梅。 沈知禾从战霆舟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最后的温情也消失殆尽。 “堂嫂,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爷爷,我要求报警。” “不行!”苏婉第一个尖叫起来,“家丑不可外扬!绝对不能报警!” 她死死拽住战卫国的袖子,“老战,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战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战卫国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知禾啊,你看……这事儿传出去对战家的名声不好,霆舟的工作……也会受影响的……” “我的事,不劳爸操心。” 战霆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赵春梅看着这情形,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婶儿!我……我是一时糊涂啊……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我以为陆承宇那家伙只是想吓唬吓唬沈知禾那个贱人……我不知道他会绑架孩子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句话,无异于认罪! “你——!” 战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拐杖指着地上的赵春梅,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146章 报警送赵春梅入牢,洛雪暗喜 沈知禾没理会任何人,走向客厅里放着的电话机钱,“我说了,我要报警。” “不——!” 赵春梅尖叫一声就从地上弹了起来,疯了似的朝沈知禾扑过去。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电话线,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干脆利落地一把推开! 赵春梅被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回地上,彻底疯了。 她披头散发,指着沈知禾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扫把星!自从你来了我们战家,就没一件好事!你就是来克我们家的!” 沈知禾充耳不闻,手指已经拨出了第一个号码。 “喂,公安局吗?我要报案。” 赵春梅转向苏婉,哭嚎着喊道:“婶子!救我!您快救救我啊!您忘了吗?磊磊!磊磊可是说好了要过继给霆舟的啊!” 苏婉厉声尖叫,“闭嘴!” 沈知禾拨号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瞥了苏婉一眼。 “对,绑架案的同谋……就在我们家……证据确凿,她也亲口认罪了。” 咔哒一声,沈知禾挂断了电话。 她环视着餐桌上神色各异的战家人,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各位都听见了,赵春梅,亲口承认,勾结外人,绑架我的三个孩子。” “这事,没完。” 战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了太师椅上。 苏婉和战卫国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不敢再往外蹦。 战明玥和战静姝早就吓傻了,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惹火上身。 赵春梅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还在翻来覆去地喃喃自语。 “贱人……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 战霆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在看一个死物。 “留着这些话,跟公安同志说吧。” 警笛声由远及近,没过几分钟,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就踏进了战家大门。 当冰冷的手铐拷在赵春梅手腕上时,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脱钳制,嘶吼着朝沈知禾扑了过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知禾身子一侧,轻巧地避开,反手扣住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放心,我会让你在牢里,好好享福的。” 看着警车呼啸着远去,将赵春梅的哭嚎一并带走,沈知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轻轻握住。 战霆舟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事了。” 沈知禾点点头,没有挣开。 她这才转过身,对上了苏婉那双淬了毒似的眼睛。 “妈,您还有什么指教?” 苏婉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战老爷子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疲惫地抬起手,重重一摆。 “行了,都在这杵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警车鸣笛声像是扯着赵春梅的哭嚎,一路远去最后消失在胡同拐角。 战家大院门口,刚才还缩着脖子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这下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天,真是公安来抓人了!” “我就说那赵春梅不是个好东西,整天贼眉鼠眼的!” “可怜沈知禾那女人了,一个人带三个娃,还摊上这种亲戚……” 人群里,穿着一身时髦布拉吉连衣裙的洛雪,踮着脚尖,亲眼看着赵春梅被押上警车,嘴角勾起。 她目光一转,就锁定了人群边缘那个气得脸颊通红的战明玥。 “明玥,这是怎么了?我刚路过就看见公安车,吓我一跳。” 战明玥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一见来人是跟自己关系不错的洛雪,立马找到了宣泄口。 “还能因为谁!还不是那个沈知禾!”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压低了声音,凑到洛雪耳边。 “你是没看见她刚才那嚣张样!当着爷爷的面,直接打电话报警,把我堂嫂给送进局子里去了!我看她简直是想把我们战家给掀个底朝天!” 洛雪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震惊地捂住了嘴。 “天哪!这也太……太过分了吧!霆舟哥就不管管她吗?” “管?”战明玥嗤笑一声,“我哥现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哪里还分得清是非黑白!” 她越说越气,一把拉住洛雪的手,眼神在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打转。 “要我说,就该让那个乡下来的女人滚蛋!还是洛雪姐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我哥!” 就是这句话! 洛雪心头一阵狂喜,面上却羞涩地低下了头,轻轻推了战明玥一下。 “你别乱说……”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我正好要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明玥,你要不要一起去?我给你买条新裙子,就当散散心。” 一听到新裙子,战明玥的眼睛立刻亮了,刚才的怒火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好啊好啊!洛雪姐你最好了!” 拎着百货大楼印着红色大字的购物袋,战明玥的怨气早就被新裙子的喜悦冲散了,亲热地挽着洛雪的胳膊就往战家走。 一进门,她就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妈!你看谁来了!” 苏婉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生闷气,听见女儿咋咋乎乎的声音,不耐烦地抬起头。 可当她看到跟在战明玥身后的洛雪时,立马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呦,是小雪来了!快过来坐,快坐!” 洛雪乖巧地上前,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小纸包递过去,笑容甜美。 “阿姨,我路过点心铺子,给您带了您最爱吃的桃酥。” “你看看,还是我们小雪懂事贴心,”苏婉接过点心,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像某些人,只会给家里添堵……” 沈知禾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几只干净的搪瓷杯和一壶刚沏好的热茶。 她身上系着围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脖颈,居家又温婉。 一抬眼,她就看到了沙发上那位打扮时髦正跟苏婉亲热说话的女人。 洛雪。 战明玥嘴里那个才配得上她哥的女人。 沈知禾眼神里掠过冷意,脸上却挂上了一抹得体又疏离的微笑。 “家里来客人了啊。” 第147章 战霆舟下逐客令 这声音一出来,客厅里三个女人的目光全黏在了她身上。 洛雪立刻就站了起来,主动迎了上去,姿态亲热得像是多年未见的姐妹。 “知禾姐,我刚听明玥说家里出了点事,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沈知禾心里门儿清,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托盘稳稳地放在茶几上。 她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劳你费心了,已经解决了。” 一旁的战明玥一听这话,抱着胳膊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插了进来。 “是啊,解决得可真好,把我堂嫂都解决到公安局去了!” 沈知禾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她一丝,那眼神凉飕飕的。 “明玥要是这么想念你堂嫂,我不介意托关系跟公安局那边打个招呼,让你进去探望探望,好好叙叙旧。” “你!” 战明玥被这话噎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气得直跳脚。 “哎呀,好了好了!” 洛雪赶紧上前拉住战明玥,一副和事佬的模样,柔声劝着,“都是一家人,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她嘴上劝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吵吧,吵得越凶越好!最好让战家所有人都看看,这沈知禾就是个搅家精! 她状似无意地转向沈知禾,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怜悯。 “知禾姐,听说明玥说你最近都在家休息?也好,毕竟出了这种事,是该在家里避避风头,省得外头的人说闲话。” 沈知禾听了,非但没生气,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不劳洛雪同志费心,我这个人天生闲不住,”沈知禾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给苏婉面前的杯子倒上茶,“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准备准备,参加高考。” 洛雪脸上的惊讶几乎绷不住,脱口而出,“高考?知禾姐,你……你还要考大学啊?” 她上下打量着沈知禾,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都……都这个年纪了,还是三个孩子的妈……” “活到老,学到老嘛。”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不像有些人,年纪轻轻的,心思却不用在正道上,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攀高枝儿,怎么当人家的后妈。” “噗——” 战明玥没忍住,一口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喷出来。 这话……这话不是在指桑骂槐,说洛雪姐吗?! 洛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知禾姐……真会开玩笑。”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战霆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眉眼冷峻,目光扫过客厅,在看到洛雪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洛雪心头一颤,立刻换上一副温柔如水的笑容,站起身来。 “霆舟哥,我来看看阿姨,顺便……也看看你。” 战霆舟却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径直迈开长腿,走到了沈知禾的身边,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不是说要给我量尺寸做新衣服?尺子呢?” 沈知禾心里暗笑。 这男人,配合得还挺默契。 她会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卷软尺,在手里掂了掂,还故意朝洛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是啊,正准备量呢。正好洛雪同志也在,让她也见识见识我的手艺,省得有些人以为我只会待在家里吃闲饭。” 洛雪看着沈知禾拿出软尺,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凑近战霆舟。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拿着软尺在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上比划,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画面,刺眼极了! 一股酸涩的嫉妒像是野草,疯狂地从洛雪心底往上冒,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这股憋屈的酸意,一直延续到了晚饭的饭桌上。 洛雪特意抢了战霆舟旁边的位置,殷勤地给他夹菜,声音甜得发腻。 “霆舟哥,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多吃点这个,这个补身体。” 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战霆舟的碗里。 苏婉和战明玥一脸期待地看着。 下一秒,战霆舟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将那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从自己碗里拨了出去,扔在了桌上专门放骨头的空盘子里。 “我自己来。” 洛雪的脸,从涨红到煞白,最后变成一种难堪的青灰色。 苏婉和战明玥也是一脸错愕,她们怎么也想不通,战霆舟怎么会为了一个乡下来的疯女人,这么不给洛雪面子。 沈知禾垂着眼,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自己碗里,嘴角却悄悄勾起。 干得漂亮。 她藏在桌下的脚,轻轻地踢了一下战霆舟的小腿。 战霆舟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侧过头,对上沈知禾藏着促狭笑意的眸子,一股热气轰地一下就从脖子烧到了耳根。 这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借此掩饰自己滚烫的耳根。 饭后,苏婉拉着洛雪的手,一个劲儿地替自己儿子道歉,战明玥也在旁边帮腔,试图把洛雪留下来多坐一会儿。 洛雪哪里还坐得住,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她又不甘心。她强撑着笑脸,眼睛却总往书房的方向瞟,还想找机会跟战霆舟单独说几句话。 战霆舟从书房出来,直接对客厅里的几人下了逐客令。 “天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洛雪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眼圈都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霆舟哥,我……” “走吧。” 战霆舟打断了她,语气里没有半分可以回旋的余地。 送走了几乎是哭着跑出战家大门的洛雪,客厅里的气氛总算恢复了正常。 战霆舟一转身,就看见沈知禾正趴在饭桌上,借着灯光,拿着铅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她神情专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完全没有了刚才跟人对峙时的锋利。 他脚步放轻,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她的图纸上。 上面画着几件样式新颖的衣服,线条流畅,款式是他从未见过的别致。 战霆舟喉结动了动,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想找个机会,把你做的这些衣服带出去?” 第148章 外交联谊会 沈知禾笔尖一顿。 “你怎么知道?” 这事她可谁都没说过,只在心里盘算过。 这家伙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眼神飘向别处。 “猜的。下周外交部有个使馆联谊会,到时候会有不少夫人小姐参加。你可以准备几件样品。” 沈知禾的眼睛亮了! 使馆联谊会?! 那可是七十年代末京城最顶级的社交圈子!能去参加的,非富即贵,个个都是潜在的大客户! 这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真的?” “嗯。”战霆舟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图纸上,指着其中一幅设计图,“这件不错。” 沈知禾顺着他的手指凑过去看,脸上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 “这件是给你设计的改良中山装,一直没抽出时间,现在总算能给你做出来了。” 战霆舟耳根子不受控制地再次烧了起来。 “……给我?” “是啊,”沈知禾抬起眼,眸光狡黠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总得让我们的战参赞,亲自给我当个活模特,打响第一炮吧?” 战霆舟被她看得心头一跳,立刻别过脸去,嘴上却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胡闹。”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脚却像在原地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动了。 沈知禾心里偷笑,拿起一旁的软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别动,我再确认一下尺寸。” “抬手。” 战霆舟配合着抬起了手臂。 沈知禾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他宽阔的肩膀。为了量得更准一些,她不得不将身体往前倾,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他的怀里。 温热的呼吸,带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轻轻喷在他的颈侧。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 战霆舟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馨香,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好了吗?” “马上。” 沈知禾头也没抬,手指在软尺的刻度上轻轻划过,仔细记下每一个数字。 她压根就没注意到,身边这个男人从脖子到耳根,已经烧成了一片滚烫的晚霞。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要命了,战霆舟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成了铁板。 他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终于沈知禾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满意地拍了拍手里的软尺。 “好了,尺寸都记下了,三天后给你成品。” 战霆舟如蒙大赦,暗暗松了口气,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咳……不急。” 沈知禾闻言,好笑地歪了歪头,那双清亮狡黠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怎么?战参赞这是不相信我的手艺?” 战霆舟狼狈地别开脸,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相信。” 沈知禾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漾开,像投进水里的一串银铃。 她突然想起正事,收了笑意。 “对了,那个联谊会,我大概能带几件样品过去?” 一谈到正事,战霆舟立刻就恢复了外交参赞的沉稳。 “五件左右,不要太多,贵精不贵多。需要什么布料,或者钱,直接跟我说。” 沈知禾心里一暖,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谢谢战参赞!” 她的笑容干净又灿烂,晃得战霆舟心口漏跳了一拍。 “我去书房了。” 沈知禾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这个男人,还真是可爱。 明明耳朵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了,还非要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说三天就三天,沈知禾的效率快得惊人。 三天后的傍晚,一件崭新的改良中山装就挂在了战霆舟的面前。 “去试试?”沈知禾抱着胳膊,下巴微扬。 战霆舟换好衣服,站在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男人,身形挺拔,宽肩窄腰,两条大长腿被剪裁合体的裤子包裹着,显得愈发笔直修长。 衣服的料子挺括,线条流畅利落,在保留了中山装经典元素的同时,又在领口和袖口处做了巧妙的改动。 “很好。” 沈知禾得意地哼了一声。 “那是,我的手艺可不是吹的。” 战霆舟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快夸的女人,喉结滚了滚,突然开口。 “联谊会,你跟我一起去。” 沈知禾愣住了。 “我?” 她以为他只是提供一个展示平台,她把衣服送过去就行了。 “嗯。”战霆舟转过身,神色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是设计师,理应在场,也能更好地向那些夫人们介绍你的设计。” 沈知禾抿了抿唇,点头。 “好。” 联谊会当天,国营饭店门口车水马龙。 沈知禾穿着一件自己设计的淡湖蓝色改良旗袍,外面罩了件白色的短款羊绒开衫,典雅又大方。 当她挽着战霆舟的手臂,出现在会场门口时,立马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天呐,战参赞身边那个女人是谁?也太好看了吧!” “以前从没见过啊,是哪家的千金?” “战参赞不是从来不带女伴的吗?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相熟的外交官端着酒杯走过来,视线在沈知禾身上打了个转,笑着问。 “霆舟,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战霆舟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身边的女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姿态亲昵。 “我的妻子,沈知禾。” “今天我身上这件,还有她穿的这件,都是她亲手设计的。” 整个会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拿下北京最让人望而却步的战家大少! 沈知禾顶着无数道目光,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挂着得体又疏离的微笑。 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几位外交官的夫人,她们的眼睛早就盯上了沈知禾和战霆舟身上的衣服。 一位穿着宝蓝色连衣裙的夫人最先走上前来,笑得一脸亲切。 “战夫人,你身上这件旗袍可真别致,这料子,这剪裁,我在百货大楼里可从没见过。”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女人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衣服首饰。 “是啊是啊,还有战参赞身上这件,看着是中山装,但又说不出的精神、时髦!” “战夫人,这真是您自己做的?您这手也太巧了吧!” 第149章 沈知禾的翻身仗 女人们将沈知禾围在了中心,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沈知禾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地解答着她们的问题,从设计理念到面料选择,再到细节处理,说得头头是道,专业又自信。 她带来的五件样品,被她挂在了一个衣架上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件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复古又高贵。 一件米白色的改良款衬衫,搭配着卡其色的阔腿裤,干练又飒爽。 …… 每一件,都打破了当下沉闷刻板的服装风格,让人眼前一亮。 “这件连衣裙我定了!” “哎呀,你手也太快了,那这件衬衫我要了!” “这套裤装我要!多少钱?我马上付钱!” 不过短短十分钟,五件样品就被一抢而空,还有几位没抢到的夫人扼腕叹息,纷纷围着沈知禾留下联系方式,求她务必帮忙做几件。 战霆舟站在不远处,端着一杯酒,深邃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被人群包围的女人。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沈知禾。 不是那个在家里带着三个孩子,温柔又有几分疏离的女人,也不是那个在厨房里忙碌,身上带着烟火气的女人。 而是一个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真正的设计师。 可现在看着她被众人追捧的模样,一股莫名的骄傲感竟然从心底油然而生。 沈知禾就该是这样。 宴会的热闹被隔绝在车窗之外,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沈知禾抱着那个装钱的信封,激动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侧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战霆舟,你看到了吗?她们都很喜欢!我的衣服全都卖出去了!” 战霆舟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嗯。” 他看到了她的才华,她的光芒。 沈知禾的心像是被这一个字填满了,暖洋洋的。 她忽然朝他那边凑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车厢里的空间本就狭小,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蛮不讲理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谢谢你。” 战霆舟狼狈地别开视线,喉结滚了滚,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 “不用谢。” 车厢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还未彻底散去,战家大院的门槛,在联谊会后的第三天,就快要被踏破了。 各路人马打着五花八门的由头登门拜访,可那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楼上瞟,目的昭然若揭。 “哎哟,苏大姐,您家可真是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儿媳妇!” 纺织厂厂长的夫人王太太,亲热地攥着苏婉的手,嗓门亮得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听说那件改良旗袍,连大使夫人都赞不绝口?哎呀,真是给咱们长脸!” 苏婉脸上的笑意都快挂不住了。 儿媳妇? 又是那个沈知禾,先前搞的外面都是风言风语就算了。 现在倒好,家里搞得跟菜市场一样,全都是冲着这个沈知禾来的! 她心里堵得慌,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战家主母的风度,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哪里哪里,王妹子你太抬举她了,她就是爱瞎折腾,上不得什么台面。”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战明玥穿着一件崭新的天蓝色涤确良连衣裙从楼上下来了,她故意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妈,好看吗?” 这可是她托人从南方买回来的最新款式,料子挺括,颜色鲜亮,整个大院里独一份! 几位夫人立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还是王太太先开了口,她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门道:“明玥啊,这裙子是百货大楼新到的款式吧?瞧着就精神!” 战明玥得意地把头一昂,“可不是嘛!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呢!料子滑溜,还不用熨,多方便!” 另一位李夫人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口气,才委婉地开口:“款式是不错,衬得人也洋气。不过……”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楼梯的方向,拖长了调子。 “比起你嫂子亲手做出来的衣服,总觉得……还是差了点儿的韵味。” 这话一出,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战明玥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她那些破布头拼凑的东西,有什么好的!登不上台面的玩意儿!” 尖利的声音还回荡在客厅里,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清脆悦耳的脚步声。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沈知禾穿着一件湖蓝色的改良旗袍,正缓步而下。 旗袍的款式看着古典,却又处处透着新意。 小巧的立领衬得她脖颈修长如天鹅,腰身掐得恰到好处,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裙摆却不像传统旗袍那般拘束,行走间,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小腿若隐若现。 “天哪!”一位夫人控制不住地低呼出声,“这、这也太漂亮了!” 这哪里是衣服,这分明是艺术品! 战明玥死死地咬着嘴唇,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沈知禾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嫉恨,微微一笑,目光从客厅里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在角落的校长夫人身上,稍作停留。 校长夫人被她的目光一扫,尴尬地别开了脸,端起茶杯假装喝水。 她显然还记得,上次自己是听信谣言,给沈知禾难堪的事。 沈知禾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落落大方地冲众人点了点头:“各位夫人好。” 说着,她竟然径直走到了钱夫人的面前,声音温和得像春风。 “夫人,上次您说喜欢的那件旗袍,我给您改好了,您要不要现在试试?” 钱夫人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还留着?” 她以为,经过上次那件事,沈知禾早就把那件衣服扔了。 沈知禾弯起唇角,从身后拿出一个用碎花布精心包裹好的布包,递了过去。 “当然。答应您的事,怎么能忘呢?” 钱夫人颤抖着手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件她之前看中的大红色旗袍。 只是,原本略显老气的领口,被改成了精致的盘扣水滴领,袖口也添上了一圈雅致的同色系绣花,让整件衣服脱胎换骨,比原先不知道典雅大方了多少倍! 她看着沈知禾,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愧疚地挤出一句:“知禾,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第150章 成衣惊艳压群芳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沈知禾温声细语地岔开话题,将所有不快都抚平。 “您看看合不合身?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给您改。” 钱夫人捧着那个布包,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拉着沈知禾的手连声道谢,转身就急匆匆地往客房走。 “我这就去试试!马上就出来!” 钱夫人前脚刚进客房,后脚客厅里剩下的夫人们就全围了上来。 “沈老师!哎哟,我也能叫你知禾吗?你看看我这身板,能穿你做的那种旗袍吗?” “知禾啊,你身上这件湖蓝色的料子是哪儿买的?我跑遍了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就没见过这么清透的颜色!” “这盘扣是你自己做的吧?天哪,也太精致了!跟艺术品似的!” 她们一个个伸着手,小心翼翼地摸着沈知禾旗袍的料子。 战明玥被这群人挤得东倒西歪,最后狼狈地被推到了圈子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她最瞧不上的女人,被众人像星星捧月一样围在中间。 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心肝脾肺都在疼,气得她直跺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块破布头拼出来的……” 声音不大,但沈知禾耳朵尖,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拨开一位夫人的手,转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明玥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件。我保证,至少比百货大楼买的成衣合身。” “谁稀罕!” 战明玥尖叫一声,扭头就跑出了客厅。 苏婉站在一旁,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 看着自己被众星捧月的儿媳妇,又看着自己被气跑的亲生女儿,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沈知禾,确实光彩照人,连带着战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可一想到这个女人来路不明,还带着三个拖油瓶,苏婉的心里就跟扎了根刺似的,怎么都不舒坦。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开了。 换好旗袍的钱夫人,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 “天哪!” 客厅里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惊呼! 钱夫人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惊喜得合不拢嘴。 “太合身了!简直就像是长在我身上的一样!知禾,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其他夫人们眼中的羡慕嫉妒,几乎要凝成实质。 一位夫人再也忍不住,急切地拉住沈知禾的手问:“知禾,不,沈老师!您收徒弟吗?我家那闺女,也爱摆弄这些针线活,就是没个好老师教,您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沈知禾正要开口,苏婉却突然插了进来。 “她哪有空教什么徒弟!霆舟的工作忙,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她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沈知禾听出了婆婆话里的那点酸味,却一点也不恼。 “妈说得对,我现在确实是抽不开身。” 苏婉脸上刚露出满意的神色,就听沈知禾话锋一转。 “不过……”她清亮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面露失望的夫人,微笑着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等高考结束,我安顿下来之后,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衣服。” “真的?” “天哪!那可太好了!” 几位夫人又激动起来,惊喜地确认道:“那我们可就说定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 苏婉一个人被晾在旁边,看着沈知禾三言两语就将局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看着被夫人们簇拥在中央,谈笑自若的沈知禾,心里那股火气,又开始往上冒。 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把这群眼高于顶的贵妇人哄得团团转! 再这么下去,这家里还有她说话的地方吗? 宾客散尽,沈知禾没有理会自己婆婆要杀人的目光,径直回到房间。 她伏在书桌前,借着台灯昏黄的光晕,正仔仔细细地整理着今天下午收到的那些订单。 每一位夫人的身材尺寸、布料偏好、款式要求,她都用笔记了下来,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 这可都是她未来的第一批客户,也是她事业起步的基石,半点马虎不得。 房门被轻轻推开。 沈知禾以为是哪个孩子,头也没抬,柔声问了句:“怎么了宝贝?要上厕所吗?” 回应她的,却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别太累了。” 沈知禾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看向门口。 战霆舟已经换下了一身笔挺的军装,只穿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线条。 他靠在门框上,身影被灯光拉得颀长,深邃的眼眸在微暗的光线里情绪难辨。 “妈那边,你别往心里去。” 沈知禾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不会。” 她怎么会往心里去?苏婉那点小心思,她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既想利用她来装点门面,又怕她这个儿媳妇脱离掌控罢了。 对这种矛盾又拧巴的心态,沈知禾只觉得好笑。 她重新拿起笔,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灯火,也映着他的影子。 “对了,下周有位李夫人想请我去她家里量一下尺寸,你……有空陪我去一趟吗?”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嗯。”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应,然后直起身子,转身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禾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又加深了几分。 战明玥一路从家里跑出来,胸口那团火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那个沈知禾转! 她才是战家的千金小姐! 她越想越气,没看路,在巷子口砰地一下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 “明玥?怎么了这是?火急火燎的。” 一道娇柔又故作关切的声音响起,战明玥抬头一看,正是提着一包点心的洛雪。 她一把拉住洛雪的手,倒豆子似的把今天客厅里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末了,还不解气地跺着脚。 “不就是会做几件破衣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那群夫人,一个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第151章 校长登门请教书 洛雪听着,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明玥,你别气,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说到底,她会的那些,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老古董样式。” “我们文工团最近在排演一个外国剧目,我跟服装老师学了不少新潮的洋装做法,那才叫时髦呢!” 战明玥的眼睛亮了,“真的?洋装?洛雪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洛雪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享受着她崇拜的目光。 “那是自然。等我给你做一件最时髦的,保准比沈知禾那些土里土气的旗袍强一百倍!到时候让你在所有人面前大出风头!” “太好了!”战明玥激动得脸都涨红了,“洛雪姐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有本事了!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时尚!”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拍即合。 与此同时,战家这边,却迎来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客人。 苏婉刚准备上楼休息,就听见警卫员通报,说门口有人求见。 她有些不悦地走到门口,看清来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校长?您……您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沈知禾之前任教的那所学校的老校长。 老校长一改往日的威严,此刻正局促地搓着手,脸上堆满了笑。 “战夫人,我……我来找沈老师商量点事。” 苏婉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这时,沈知禾正好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 见到老校长,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校长,请坐吧。” 老校长被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更加局促,小心翼翼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 他看着沈知禾,酝酿了半天,才终于开了口。 “沈老师啊……之前的事,是……是学校调查得不清楚,是我们不对。您看……学校那边,你能不能……回来继续上课?” 这话一出,苏婉的眼睛立刻亮了! “是啊知禾!你看校长都亲自登门道歉了,多有诚意!当老师多好,工作体面又稳定!你就答应了吧!” 苏婉那张急切的脸,就差直接替沈知禾点头答应了。 在她眼里,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相夫教子,再有个体面稳定的工作,那简直是祖上烧了高香。 抛头露面当个小裁缝,说出去都丢战家的脸! 沈知禾看都没看她一眼,纤白的手指拎起桌上的搪瓷茶壶,不紧不慢地给老校长倒了杯热茶。 她将茶杯轻轻推到校长面前,这才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唇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校长,我记得没错的话,前两天是您亲自找我谈话,让我为了学校的声誉,先出去避避风头。” 这话一出,老校长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得他“嘶”了一声。 “那……那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现在都调查清楚了,沈老师您是清白的,外面那些的都是谣言!” “清白?”沈知禾轻笑一声,“可外面的流言蜚语,不是说散就能散的。我可不想再被人指着鼻子骂疯子。” 这话简直就是往老校长脸上扇巴掌! 他要是早点站出来澄清,何至于让一个好老师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这个您放心!绝对放心!”老校长拍着胸脯保证,“学校已经贴了正式的公告,澄清了所有谣言!谁再敢乱嚼舌根,我们就上报公安!” 看着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沈知禾才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既然这样,那回去教书,也可以。” 老校长和苏婉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沈知禾话锋一转,“我有几个条件。” “您说!您说!只要您肯回来,什么条件都好商量!”老校长点头如捣蒜。 沈知禾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神情淡然,语气却不容置喙。 “第一,我的课表要重新安排。我下午要复习参加高考,不能被占时间。” 高考?! 苏婉的眉头狠狠一跳,但校长已经抢着答应了。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给您安排上午的课!” 沈知禾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的手工课和服装设计课必须保留,这是我的专长,也是我教学的特色。” “应该的!应该的!您是专家,当然听您的!” “最后一点。” 沈知禾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 “以后,如果再有任何针对我的无端指责,我需要学校第一时间站出来为我澄清,保护自己老师的声誉,而不是再一次让我避风头。” 老校长被她看得冷汗涔涔,后背都湿透了。 他连连擦着汗,头点得更厉害了,“一定!一定!我们一定吸取教训!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一旁的苏婉看得是又急又气! “知禾!你看校长多有诚意,你怎么还摆上架子了!差不多就行了!” 沈知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妈,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有分寸。” 老校长赶紧打圆场,生怕这事再黄了。 “战夫人说笑了,沈老师说得对!是我们学校有错在先,提要求是应该的!那……沈老师,您看您明天能来学校办一下手续,正式上课吗?” 目的已经达到,沈知禾这才露出了第一个真切的微笑。 “可以。”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老校长,苏婉一转身,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就彻底沉了下来。 “沈知禾!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 沈知禾没理她,径直走到桌边,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下午记下的那些布料尺寸。 “妈,我怎么了?” 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苏婉气得一个箭步冲过去,指着她的鼻子,声音都尖利了八度! “校长是什么身份?他亲自登门来请你,你还敢跟他提条件!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是不知好歹!” 沈知禾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 “妈,我的尊严不是别人施舍的,是我自己一寸一寸争取回来的。今天我如果轻易答应,那我在他们眼里,就永远是那个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你!” 苏婉被她这番话噎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个女人,嘴皮子太厉害了!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 她气急败坏,干脆撕破了脸皮,放出了最后的通牒。 “我告诉你!既然你答应回学校教书了,就给我老老实实收收心!别整天想着做什么破衣服,还参加什么高考!安分一点!” 第152章 连儿子都不向着她了 沈知禾的眼神冷了下来,“凭什么?” “就凭你是战家的媳妇!”苏婉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相夫教子,安分守己,这才是你的本分!” 沈知禾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报纸上天天都在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恢复高考,更是国家给每个人的机会,不分男女,不看出身。我凭本事考大学,凭手艺赚钱,怎么就不安分了?” 几句话说得苏婉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些大道理她当然听过,可从沈知禾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刺耳! 这女人,就是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堵她的嘴! “好!好!你厉害,我说不过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禾的手指都在哆嗦,最终恨恨一甩手,转身就往楼上走。 “你给我等着!等你男人回来,我看他怎么收拾你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 楼上的摔门声传来,客厅总算恢复了平静。 一直到深夜,院子里传来吉普车熄火的声音,战霆舟才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 他刚脱下那件笔挺的军装外套,苏婉就跟幽灵似的从楼上冲了下来,眼圈还红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霆舟!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这个家都要被你媳妇给翻天了!” 她上来就拉住战霆舟的胳膊,开始添油加醋地告状。 “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校长亲自登门来请她回去教书,那是多大的面子!她倒好,还敢摆架子提条件!我说她两句,她倒有十句八句的歪理等着我!简直、简直目无尊长!” 战霆舟解开军装衬衫最上面的两颗风纪扣,眉眼间带着疲惫。 他将外套搭在臂弯里,淡淡地问:“知禾提什么条件了?” 苏婉一愣。 “她说要调整课表,下午要自己复习!还要保留她那个什么破手工课!这不是瞎胡闹吗!” 战霆舟听完,点了点头,“很合理。” 苏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你说什么?你就这么纵容她?她都要骑到我这个当婆婆的头上来了!” 战霆舟的目光越过母亲,看向刚从书房门口走出来的沈知禾。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确良衬衫,灯光下,那张脸白得几乎透明。 “恢复高考是国家大事,复习很重要。至于手工课,那是她的专长,也是她的工作,学校聘请她,看中的就是这个。” 沈知禾唇角微勾,到底是顾忌着自家婆婆还在场,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出声。 苏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气得一跺脚,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好!你们俩现在是一条心了!我倒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我不管了!我不管了还不行吗!” 说完,她捂着脸,哭着跑回了房间。 战霆舟看着母亲消失的方向,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 沈知禾轻笑了一下。 “明天我去学校办手续,你能……送我一下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唐突。 但不知为何,就是想问。 战霆舟沉默了两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漾开一个清浅又明亮的笑涡。 次日一早,沈知禾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时,战霆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似乎在等她。 她今天特意挑了一件自己前两天赶制出来的改良列宁装。 灰蓝色的卡其布,被她收了腰线,改短了上衣下摆,显得人利落又精神。 裤子也不是传统的大直筒,而是微微收窄的裤脚,衬得一双腿又直又长。 战霆舟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只一眼,他翻动报纸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中。 眼前的女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沈知禾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在他面前站定,原地转了个圈。 “怎么样?” 战霆舟别开脸,视线重新落回报纸上,只是那上面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不错。” 这个男人夸人的词汇量,真是贫乏得可以。 沈知禾弯了弯唇,也不戳破他那点不自在。 车里的气氛,延续了客厅里的那点微妙。 就在沈知禾以为两人会一路沉默到学校时,身旁开车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下午我来接你。” 沈知禾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拒绝。 “不用,我自己……” “最近不太平。”战霆舟打断了她,“我接你。” 沈知禾点点头,声音都软了几分。 “好。” 吉普车在学校门口停稳,那点暖意还没散去,就被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目光给冲淡了。 果然和校长说的一样,公告栏上贴着崭新的公告,为她澄清了所谓的作风问题。 那些曾经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同事们,这会儿再见到她,脸上都挂着几分尴尬。 他们想装作若无其事,可那躲闪的眼神和僵硬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们的心虚。 “沈老师来了。” “沈老师早。” 沈知禾不在意,她本就没指望和这些人深交。 “沈老师!” 校长倒是满脸堆笑地从办公楼里迎了出来,热情得像是见了亲人。 “您的课表我已经亲自调整好了,手工课和服装设计的课,都安排在了上午,下午的时间都给您留出来复习!”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张新的课程表递过来,姿态放得极低。 沈知禾接过,淡淡扫了一眼,“谢谢校长。” 不卑不亢,公事公办。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沈知禾拿着教案走进了教室。 和外面那些心思各异的成年人不同,教室里的学生们,眼里只有纯粹的崇拜。 尤其是那些女学生,一双双眼睛像是黏在了她身上那件改良列宁装上。 课程刚进行到一半,一个胆子大的女生就忍不住举起了手。 “老师!” 沈知禾示意她发言。 那女生站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大声问:“老师,我们能学做您身上穿的这种衣服吗?太好看了!” 一句话,问出了所有女生的心声,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沈知禾笑了,朝着她微微抬了抬下巴。 “当然可以。”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想做出好看的衣服,我们得从最基础的画图、量裁、走线学起。” 第153章 王夫人调侃 沈知禾耐心解答着学生们七嘴八舌的问题,从布料的经纬线讲到不同针法的运用,深入浅出。 一堂课下来,不仅是学生,连窗外几个悄悄旁听的老师,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 “老师再见!” 沈知禾笑着冲他们摆摆手,收拾好教案,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刚走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老槐树下的那辆军绿色吉普。 战霆舟靠在车门上,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怎么来这么早? 还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沈知禾脚步一顿,心里冒出个念头。 果然,周围那些还没走远的老师和学生的目光聚焦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响成一片。 沈知禾头皮有点发麻,快走几步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怎么不坐车里等?” 战霆舟跟着上了车,发动了车子,“透透气。” 这个男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沈知禾心里吐槽,嘴上却没再说什么。 毕竟,他这么做,也是在给她撑腰,彻底断了那些流言蜚语的根。 吉普车驶离学校,却没往战家大院的方向开,而是在一个岔路口拐了个弯。 车子在一排排青砖灰瓦、带着独立院落的楼房前停下,这里的环境,比他们住的大院还要齐整气派。 这是……城西的干部家属院。 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沈知禾正疑惑,战霆舟已经熄了火,转头看她。 “先去王夫人家量尺寸。”他解释道,“我替你跟她约好了。” 沈知禾心里“咯噔”一下。 他竟然连这个都帮她安排好了? 她以为上次在家里那些贵妇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战霆舟全放在了心上。 她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的情绪,点点头,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软尺和笔记本。 “走吧。” 王夫人是个四十出头、体态丰腴的女人,性格爽朗又热情。 一见两人并肩而来,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把他们迎进了门。 “哎哟,知禾来了!快请进!”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促狭地打趣道,“战参赞真是体贴,还亲自陪着夫人过来量尺寸,我们家老王要是有你一半,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战霆舟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在。 “咳。”他清了清嗓子,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顺路。” 又是顺路。 从外交部到服装学校,再到城西家属院,这路顺得可真够曲折的。 沈知禾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滴水不漏,落落大方地微笑道:“夫人您说笑了,他就是个司机。我们还是赶紧开始量尺寸吧,别耽误您时间。” 王夫人笑呵呵地把她引到客厅光线最好的地方。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沈知禾单膝跪在软垫上,神情专注。软尺在她手里像是有了生命,精准地滑过王夫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夫人,请您抬一下手臂……对,保持住。” “腰围是这里,您吸气……” 战霆舟站在一旁,插着裤袋,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 王夫人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心思。 “战参赞,你可真是好福气。娶到知禾这么心灵手巧、又能干的媳妇,往后啊,有你享福的时候。” 战霆舟别过脸,看向窗外,耳根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嗯。” 沈知禾全神贯注在工作上,压根没留意这两人的暗中过招。 她记录下最后一个数据,站起身,笑着问:“夫人,您平时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的衣服?” “我这个年纪了,穿不了太艳的。”王夫人想了想,“蓝色系吧,沉稳,显气质。” 沈知禾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正好,我前两天托人弄到一批湖蓝色的哔叽面料,色泽特别正,做一身套裙最合适不过。很衬您的肤色。” “哎哟,那敢情好!就听你的!” 量完尺寸,事情就算办完了。 王夫人却拉着沈知禾的手不放,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这都到饭点了,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今天必须留下吃饭,我让佣人多做了两个菜!” 战霆舟下意识就要开口推辞。 “那就打扰了,夫人。” 谁知,他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沈知禾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笑得眉眼弯弯。 这可是送上门的人脉,还是战霆舟亲自搭的桥,傻子才走! 战霆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餐桌上,王夫人更是把撮合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她特意把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饭菜刚一上齐,就用胳膊肘碰了碰战霆舟。 “战参赞,发什么呆呢?快给知禾夹点菜啊!看我们知禾瘦的。” 战霆舟的背脊又僵直了。 在王夫人热切的注视下,他拿起公筷,手臂伸出去,在半空中停顿了两秒,最后,夹了一筷子最远的炒青菜,放进了沈知禾的碗里。 沈知禾看着碗里那点孤零零的青菜,有些哭笑不得。 演戏演全套。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放进战霆舟碗里。 “你也多吃点,别光顾着我。” 两个人这番别扭又生疏的互动,看得王夫人捂着嘴直乐。 “哎哟,瞧瞧,瞧瞧!年轻就是好啊!”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门口传来了动静。 “妈,我回来了!”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蓝布学生装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和王夫人有几分相似,当她看到坐在餐桌旁的沈知禾时,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惊喜地叫出声:“您、您是沈老师吧?我在见过您做的那些设计图!” 沈知禾温和地冲她笑了笑,“你好。” 王晓芸根本没看桌上其他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激动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沈老师,真的是您!我能跟您学做衣服吗?我也特别特别喜欢设计!” 王夫人看着自家女儿那副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的痴迷样,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孩子,看见偶像连饭都不吃了!快坐下,别吓着你沈老师。” 第154章 设计鬼才王晓芸 沈知禾心里失笑,面上却没显露分毫。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蓝布学生装是时下最常见的款式,但王晓芸在领口和袖口都用白线绣了简单的几何花纹,还配了一根同色系的细发带。 虽然简单,但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审美相当在线。 “你喜欢设计?”沈知禾温声问道。 “嗯!”王晓芸用力点头,“我收集了好多时装杂志,都是托我爸的同事从国外带回来的!” 这话一出,沈知禾是真的来了兴趣。 这年头,能看到国外的时装杂志,那可比吃肉还稀罕。 “能给我看看吗?” “能!当然能!” 王晓芸立刻一阵风似的跑回自己房间,没一会儿就抱着厚厚一叠有些泛黄的杂志出来了,献宝似的摊在沈知禾面前。 《VOGUE》、《ELLE》……竟然还有几本意大利的老牌时尚刊物。 沈知禾随手翻开一本,里面的油墨香和略显粗糙的纸张,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年代感。 但这姑娘是真的用心了。 书页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自己的见解和修改意见,甚至还用铅笔画了改良的草图。 “很有想法。”沈知禾指着其中一页上,关于一条连衣裙腰线设计的批注,由衷地称赞,“这里,你对高腰线能拉长下半身比例的建议,非常专业。” 被自己的偶像当面夸奖,王晓芸的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我就是瞎琢磨的。” “这不是瞎琢磨。”沈知禾的表情却很认真,“你有天赋。” 战霆舟就坐在旁边,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 可他的耳朵,却不听使唤地把那两个女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竟然是这么一副欣赏又郑重的态度。 对自己除了客气就是疏离。 心头莫名地窜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王夫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战霆舟,压低了声音,促狭地问道:“怎么了战参赞,吃醋了?” 战霆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没。” 鬼才信。 王夫人心里乐开了花。 这顿饭的后半场,彻底成了沈知禾和王晓芸的时尚交流会。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相见恨晚。 战霆舟被晾在了一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背景板。 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完全无视是什么滋味。 这女人,是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旁边还坐着个人吗? 一顿饭吃完,战霆舟的脸已经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临走时,王晓芸依依不舍地拉着沈知禾的手。 沈知禾看着她满眼的渴望,笑了笑,主动开口:“这样吧,以后每个周末,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我教你一些基础的东西。” “真的吗?!” 王晓芸的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原地跳了一下。 “太好了!谢谢沈老师!谢谢沈老师!” 沈知禾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这才转身,对上了战霆舟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男人好像……不太高兴? 车子驶入夜色,沈知禾还沉浸在找到同好的兴奋里,嘴角那点笑意就没落下去过。 在这个思想贫瘠的年代,能遇到一个王晓芸这样有灵气的姑娘,简直比挖到金矿还让她高兴。 旁边驾驶座上的男人,却安静得像一尊冰雕。 这女人,是真的心大,还是在装傻? 他今天特意抽出时间陪她来吃饭,结果呢? 从头到尾,她眼里就只有那个叫王晓芸的小丫头片子。 自己一个大活人坐那儿,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车子停在就在沈知禾解开外套扣子,准备推门下车的瞬间,身旁的男人突然开了口,声音又冷又沉,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你很欣赏那个王晓芸?” 沈知禾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 “嗯,她很有天赋,是块好料子。”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下周她来家里,你……” 她本想问他介不介意,或者周末会不会在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硬邦邦地打断了。 “周末我有事。” 沈知禾愣了一下。 这人怎么回事?吃枪药了? 她不过就是随口提一句,犯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那行。” 她淡淡应了一声,推门下车。 战霆舟看着她干脆利落走进楼道的背影,牙根都快咬碎了。 她就没想过问一句他有什么事? 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这男人莫名其妙的脾气,沈知禾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她就被更大的惊喜砸中了。 刚到学校大门口,一道清脆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沈老师!” 王晓芸背着个帆布挎包,一路小跑着冲到她面前,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 “我昨晚回去睡不着,就画了几个设计图,您……您能帮我看看吗?” 沈知禾接过那本子,才翻开第一页,眼睛就亮了。 虽然笔法还很稚嫩,线条也不够流畅,但上面的创意,简直是石破天惊! 大胆的撞色拼接,不对称的翻领设计,还有一条改良版的工装裤,在裤腿侧面加了两个大口袋。 “这里,”沈知禾指着其中一张连衣裙的草图,“领口的设计非常大胆,有冲击力。但你要考虑到实际穿着,这么大的V领可能会被当成伤风败俗。” “嗯嗯!”王晓芸赶紧拿出铅笔在旁边做笔记,“那我把领口改小一点,或者加个内衬?” “是个好办法。” 两人就这么站在学校门口,头挨着头,对着一个破本子讨论得热火朝天,浑然不觉周围的目光。 不远处,一辆军用吉普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了一半,露出战霆舟那张冷峻如冰的脸。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想起昨晚沈知禾落了份教案在王夫人那儿,他顺道去取了,本打算给她送过来。 结果车刚开到路口,就看到了这刺眼的一幕。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一言不发地升上车窗,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中午,正在办公室备课的沈知禾,被桌上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 这个年代,私人电话可是稀罕物,一般都是公事。 她拿起听筒,“喂,你好,这里是区一小。” 听筒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教案我给你放门卫了。” 第155章 吃醋了? 沈知禾一惊,“战霆舟?” 随即反应过来,“我的教案落下了?谢谢你啊!你来学校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看你忙。” 男人只扔下这三个字。 沈知禾品出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只能放软了声音,试探着问:“那……谢谢你特意跑一趟。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沈知禾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才飘来两个字。 “随便。” 下一秒,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沈知禾拿着话筒的手停在半空,一头雾水。 这人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不过,手头的备课任务繁重,下午还有两节大课。 沈知禾也来不及深究,那点小小的疑惑,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浩如烟海的工作里。 转眼就到了放学时间,沈知禾刚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一道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沈老师!沈老师您等一下!” 还是王晓芸那丫头,背着帆布包,跑得脸颊红扑扑的。 “我……我能跟您一起走一段路吗?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对着这样一双充满热情的眼睛,谁能说出个不字? “好啊。”沈知禾笑着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洒满金色余晖的林荫道上,身边是三三两两结伴回家的学生。王晓芸献宝似的又掏出了她那个宝贝本子,翻到新画的一页。 “沈老师您看这里,我想设计一条有垂坠感的半身裙,但是这个褶皱怎么画都觉得很生硬,穿在身上肯定不好看。” 沈知禾凑过去,指尖点在草图上那几道僵硬的线条上。 “你这里的褶皱是按照几何图形去画的,太规整了。你要想象布料本身的质感,它垂下来的时候,褶皱的处理可以再柔和、再随意一些,跟着人体的动态走,这样才会有灵气。” 王晓芸听得如痴如醉,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布料是软的,线条也应该是活的!沈老师您真是太厉害了!” 两人边走边聊,完全沉浸在设计的世界里,压根没注意到,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有一辆吉普车不远不近地缓缓跟着。 车里,战霆舟的脸色比车身还要黑。 他握着方向盘,视线死死地锁着人行道上那两个身影。 又凑那么近! 那女人脸上的笑,比今天下午的太阳还要晃眼! 她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怎么就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走到一个岔路口,王晓芸的家到了。 她依依不舍地合上本子,满脸都是期待:“沈老师,那我下周……真的能去您家吗?” 沈知禾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满是鼓励:“当然,周末随时欢迎。” “太好了!沈老师再见!” 王晓芸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沈知禾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能亲手培养一个未来的设计之星,这种成就感,让她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她心情极好地一转身,准备往家的方向走。 下一秒,鼻尖差点撞进一个结实又带着温度的胸膛。 沈知禾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战霆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跟个幽灵似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路过。”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 沈知禾挑了挑眉,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离他上班的外交部,可是南辕北辙。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哦?外交部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战霆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那副吃瘪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沈知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咱们的战参赞是迷路了啊,需要我给你指个路吗?” 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 战霆舟的脸绷不住了,耳根子那点可疑的红色,在夕阳下格外显眼。 “胡说什么!回家!” 沈知禾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这男人,还真是……有点可爱。 她心情颇好地快步跟了上去,走到他身侧,故意用一种很欣赏的语气开口。 “说真的,王晓芸确实很有天赋,是个好苗子,我打算接下来重点培养培养她。” 战霆舟不说话,目不斜视,步子迈得更大了。 这是生气了? 因为自己没第一时间发现他,还是因为自己跟王晓芸走得近?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偏要装不懂,继续往火上浇油。 “哎,晓芸这孩子真是难得一遇的设计天才啊,这想法,这灵气,在国内真是独一份。” 战霆舟的眉头皱了一下。 沈知禾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继续添油加醋。 “这么好的苗子,可千万不能耽误了。我得好好给她规划一下,从基础到实践,一步都不能错。”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男人,脚步骤然一顿。 “你最近还要准备高考,哪有那么多时间?” 沈知禾听着,差点没笑出声。 “时间嘛,挤挤总是有的。” 她这话一出口,战霆舟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沈知禾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再说,能亲手培养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看着她未来在国际舞台上发光发热,这成就感,可比我个人高考什么的,重要多了。” 战霆舟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胡闹!高考是你自己的大事!关系到你未来的前途,怎么能跟别人的事混为一谈!”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 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小丫头,连自己的前程都想耽误? “可是晓芸真的很有天赋嘛,”沈知禾看他这副严肃过头的样子,故意拖长了尾音,“你都没看见她画的那些图样,那想法,那灵气,比现在百货大楼里卖的很多衣服的设计师都强……” 她还想继续夸,却被男人一声冷硬的呵斥打断。 “不行!”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什么都不能影响你的高考!难道你忘了?你自己说的,高考是你带着孩子们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出路!” 他竟然……记得她说过的话? 还记得这么清楚? 沈知禾微微一怔,“噗嗤——” 她终究是没忍住,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漾开。 战霆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脸色更难看了。 “你笑什么!” “战参赞,”沈知禾往前凑了凑,眼睛弯成了狡黠的月牙儿,“你该不会是……在吃晓芸的醋吧?” 第156章 险些玩脱的两人 战霆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胡说!我吃什么醋!我跟她无冤无仇,我吃她的醋干什么!” 这副心虚又急于否认的样子,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她非但没被他吓退,反而又朝他走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你为什么一提晓芸,反应就这么大?” 战霆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只听见那道要命的声音,继续慢悠悠地往他心上捅刀子。 “难道……是嫌我陪她的时间,比陪你的多?” 战霆舟彻底无言以对。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她那双亮晶晶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和那句让他心跳失速的问话。 下一秒,他像是触电一般,转过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窘迫。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快要同手同脚的背影,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还故意哼起了不成调的歌儿,是她那个年代很火的一首流行曲。 啧,这男人,还真是有趣得紧。 男人身上那股低气压,一路从街上蔓延回了家,到了饭桌上。 三个孩子都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个个埋头扒着碗里的饭,安静得像三只小鹌鹑。 沈知禾偏不让他如意。 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三豆儿碗里,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今天看晓芸画的图,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你们是不知道,她那个腰线的处理方式,啧啧,绝了!我都没想到还能那么设计,把女性的腰身优点完全凸显出来了,又利落又显高……” 她每多夸一句,对面男人脸上的冰霜就又厚重一分。 “啪!” 一声脆响,战霆舟手里的筷子被重重拍在桌上。 他豁然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吃饱了。” 三个小豆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齐刷刷地抬起头。 云筱的嘴巴瘪了瘪,小奶音里带着哭腔,小声问身边的沈知禾:“妈妈,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沈知禾强忍着快要咧到耳根的笑意,一本正经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安抚。 “没有,爸爸可能是胃不舒服。” 说完,她还抬眼,无比关切地看向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挺拔背影。 战霆舟的脚步一顿,后背都僵了。 他那是胃不舒服吗?他那是心口堵得快要炸了! 这女人! 夜色渐深,孩子们都睡下后,沈知禾才在书房摊开纸笔。 王晓芸确实给了她不少灵感,这个年代的设计虽然保守,但很多元素只要稍加改造,就能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她正画得入神,一杯温热的麦乳精被轻轻放在了手边。 “早点睡。” 战霆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声音依旧生硬得像块石头。 他还没消气呢。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端起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喝了一口,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故意开口。 “等一下,我先把给晓芸那张设计图的修改建议写完,她周末等着要呢。” 话音刚落,眼前的图纸就被一只大手抽走了。 “明天再说!” “哎!” 沈知禾急了,伸手去抢,“你还给我!晓芸周末真的等着要呢!” 她越是提那个名字,战霆舟的火气就越是往上冒。 他将手臂举高,仗着身高优势,任凭沈知禾在他身前踮着脚尖蹦跶,也碰不到图纸分毫。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战霆舟心里的郁气莫名散了些。 沈知禾抢了半天,发现根本是徒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忽然脚下一歪,整个人朝着旁边倒去,嘴里发出一声痛呼。 “哎哟!” 战霆舟想都没想,立刻松开图纸,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扶住。 “怎么了?” 就是现在! 沈知禾趁他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眼疾手快地从他腋下抄起那张飘落的图纸,得手后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痛苦的样子,只有狡黠得意的笑。 “骗你的!” 战霆舟愣了一秒,看着她那副活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的得意表情,再一回想自己刚才那副丢人的紧张样,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窜上了头顶。 “沈、知、禾!” 不好!玩脱了! 沈知禾心里警铃大作,转身就想跑,可脚还没迈出去,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攥住,用力一拉! “啊!” 她一声惊呼,整个人天旋地转,直接被拽进了那个坚实滚烫的怀抱。 鼻尖重重地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男人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独有的阳刚气息,将她包裹。 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近到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膛里,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你……”沈知禾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战霆舟垂眸,深深地看着怀里这张愈发明艳动人的脸,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以后,少提那个王晓芸。” 沈知禾仰起脸,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故意挑了挑眉。 “为什么?” 战霆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飘忽了一瞬。 “吵。” 这借口找的,也太没水平了。 沈知禾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故意凑近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故作的惊喜。 “诶呀,战参赞,你耳朵都红了。” 战霆舟转回头,想反驳,却忘了两人此刻的距离。 四片唇瓣,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沈知禾吓了一跳,呼吸都停了,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可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却骤然收紧,让她动弹不得,反而被箍得更紧。 “你!”沈知禾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战霆舟的目光,缓缓从她惊慌失措的眼睛,落到她那两片微微张开的红唇上,眼神深邃得像一汪旋涡。 “再说一句,我就……” “就怎样?”沈知禾心跳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男人的目光在她唇上流连了足足三秒,就在沈知禾以为他真的要做点什么的时候。 他却突然松开了她,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 “睡觉!” 第157章 带徒弟学习 沈知禾靠在书桌上,看着他几乎同手同脚的背影,愣了几秒后,低笑出声。 这男人,真是可爱死了。 昨晚那个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给沈知禾带来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周末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院子的大门就被人敲响。 王晓芸抱着一个大画夹,站在门口,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沈老师!” 她一进门,就献宝似的打开画夹。 “您快看!我按照您上次说的建议,把图都改了一遍!” 沈知禾接过画夹,还没来得及开口夸奖,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二楼的楼梯口飘了下来。 “哟,这么早就来巴结人了?” 战明玥穿着一身时髦的的确良衬衫和长裤,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倚在楼梯扶手上,眼神轻蔑地扫过王晓芸。 王晓芸脸上的笑容僵住。 沈知禾从厨房里端着一盘刚烙好的葱油饼走出来。 “明玥,对客人要有礼貌。” 战明玥嗤笑一声,踩着楼梯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我说错了吗?某些人啊,最会装模作样,哄得别人团团转。王小姐,你年纪小,可别被人给骗了。” 这话就差指着沈知禾的鼻子骂了。 王晓芸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想都没想,一步就挡在了沈知禾身前。 “战明玥同志,请你放尊重点!沈老师是我见过最有才华、最了不起的设计师!” 这反应,倒是让战明玥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个软柿子呢。 “才华?就她?”战明玥上下打量着沈知禾,故意拔高了音量,“一个从乡下……” “战明玥!” 沈知禾截断了她后面的话。 “注意你的言辞!” 这女人,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战明玥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正要发作,却有人比她更快。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王晓芸气得眼圈都红了,声音却异常响亮,“沈老师的作品,是在国际上都受到认可的!你知不知道,就连大使夫人都亲口夸奖过她的设计!” 战明玥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见她语塞,王晓芸心里的底气更足了,可战明玥接下来的话精准地咬向了沈知禾的软肋。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靠巴结权贵!她这么费心教你,不就是想讨好你妈,好攀上你们王家吗?” 这句话太诛心了。 沈知禾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正要开口,王晓芸已经激动地抢先一步。 “你胡说!沈老师才不是那种人!她是真心实意地在教我!” 她转向沈知禾,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委屈。 “沈老师,您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给布娃娃做衣裳,喜欢画这些……但,但我一直不敢告诉别人……” “我们家的人都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我爸爸……我爸爸甚至骂我,说这是资产阶级小姐的臭毛病。” 沈知禾心里一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 “现在不一样了。” “是啊!” 王晓芸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滑落。 “因为有您!因为您,我才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什么臭毛病!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学设计了!我妈妈也开始支持我了!” 她擦掉眼泪,霍然转身,再次瞪向已经有些傻眼的战明玥。 “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沈老师!她就是我说的那么好!一千倍!一万倍!” 战明玥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半天只挤出一句。 “疯了吧你……”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落荒而逃地溜进了屋里。 院子里那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随着战明玥的背影消失,终于散了。 王晓芸还站在原地,胸口起伏,小脸涨得比院里的月季花还红。 看着女孩儿那副气鼓鼓的、活像只小河豚的模样,沈知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伸手,半拉半拽地把人带进了旁边她专属的工作室。 “好了好了,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沈老师!”王晓芸一肚子的火还没撒完,委屈又愤慨,“她那么说您!您怎么一句话都不反驳啊?” 这要是她,早就撕烂对方的嘴了! 沈知禾没说话,转身从暖水瓶里倒了杯温热的开水,塞进王晓芸手里。 “晓芸,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要趴下去,咬它一口还回去吗?” “噗嗤——” 王晓芸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甘心。 “没什么可是的。”沈知禾伸手,抽过她放在一旁的画夹,直接翻开,“来,让我看看我们未来的大设计师,又有了什么新灵感。” 一谈到设计,王晓芸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把战明玥那号人忘到了九霄云外,兴冲冲地指着画纸讲解起来。 沈知禾听得认真,目光专注地在那些流畅的线条上游走,时不时点拨一两句。 “这里,”她纤细的手指点在一件小翻领衬衫的领口,“可以试试加个盘扣,用跟布料颜色反差大的丝线来做,既有咱们自己的传统味道,又有时髦感。” 王晓芸高兴地一拍手,“对啊!盘扣!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两人越聊越投入,工作室里的气氛热烈而专注,谁也没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战霆舟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沈知禾的侧脸上。 这女人,只有在谈论她喜欢的东西时,眼睛里才会有这种灼人的光亮。 “哥!” 战明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把抓住战霆舟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告状。 “你看嫂子!她怎么能把外人随随便便带到家里来!刚才还合起伙来让我难堪!” 战霆舟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工作室里的那道身影,只是冷冷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自找的。” “你!” 战明玥气得差点跺脚,这个家到底怎么了?!一个个的,都被沈知禾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了! 工作室里的讨论声一顿,王晓芸眼尖,最先看到了门口的动静,立刻站直了身体拘谨地问好。 “战、战参赞好!” 她话音刚落,眼睛一亮,兴奋地转向沈知禾。 “沈老师!战参赞身上那件改良过的中山装,是您的手笔吧?我上次远远看着就觉得特别有设计感,简直太帅了!” 说着,她又一脸期待地看向战霆舟。 “战参赞,您看……您能不能……” “不能。” 战霆舟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今天说好了,要带孩子们去动物园。” 第158章 新设计新想法 沈知禾愣住了。 战霆舟迎着她诧异的目光,面不改色心不跳。 “临时安排的。” 王晓芸失望地啊了一声,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善解人意地摆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们下次再约!沈老师,我们继续看这件!” 战霆舟看着沈知禾对着王晓芸的灿烂笑容,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咬了咬后槽牙。 上午的教学一直持续到午饭后,动物园之行自然也推迟到了下午。 战霆舟黑着一张脸,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刚从厨房出来的苏婉,看着儿子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霆舟,你就这么由着她胡来?一个外人,比家里的孩子都重要了?” 面对苏婉带着怒气的质问,战霆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高兴就好。” 苏婉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 他这是被那个狐狸精下了什么降头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儿子那副油盐不进的冷硬侧脸,所有的话都跟鱼刺似的卡在了喉咙里。 饭点到了,沈知禾热情地留了王晓芸一起吃饭。 餐桌上的气氛,那叫一个诡异。 苏婉和战明玥母女俩,一个赛一个的脸臭。战霆舟坐在主位,依旧是那座行走的冰山。 只有王晓芸这个没心没肺的,还沉浸在设计的世界里,压根没察觉到饭桌下的暗流汹涌。 她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兴奋地跟沈知禾讨论。 “沈老师,您说……我要是尝试着做一件女士的西装怎么样?就是那种,带垫肩的,收腰的!” 这年头,西装可是男人的专属,女人穿西装,那简直是离经叛道! 沈知禾却眼睛一亮,夹了筷子青菜放到她碗里。 “想法不错,可以啊。不过西装的版型要求很高,得先把人体结构和裁剪的基础打牢了才行。” “嗯嗯!”王晓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战明玥终于找到了发难的机会,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穿西装?也不怕被人当成假洋鬼子戳脊梁骨!” 王晓芸扒饭的动作一顿。 “战同志,你这是封建糟粕思想!主席都说过,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好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不能学?” 一套大道理直接把战明玥给砸蒙了。 沈知禾在旁边看得直想笑,心里给这姑娘竖了个大拇指。 这战斗力,可以啊! 她清了清嗓子,用公筷给王晓芸夹了一块红烧肉。 “吃饭吧,快尝尝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饭后,王晓芸拿着自己的画夹,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跟沈知禾告别。 “沈老师,那……那我下个周末,还能来找您吗?” “当然。”沈知禾笑着点头,“随时欢迎。” 送走了王晓芸,沈知禾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一转身,却没料到一头撞进了一堵温热坚硬的墙里。 鼻尖传来男人身上清冽干净的皂角香,混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味。 “聊完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砸下来,闷闷的,听着有几分不爽。 沈知禾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故意挑了挑眉。 “怎么,战参赞这是等急了?” 被她这么一调侃,战霆舟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脸不自然地别向一边。 “该去动物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屋里早就按捺不住的三个小家伙立刻炸开了锅。 “动物园!动物园!” “噢耶!去看猴子捞月亮喽!” 最小的云筱更是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沈知禾的大腿,仰着软糯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央求。 “妈妈,妈妈!筱筱要看大老虎!嗷呜——” 小丫头还学着老虎叫,张牙舞爪的,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沈知禾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弯下腰,轻松地将宝贝女儿抱进怀里,在她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好,咱们去看大老虎。” 暖洋洋的日头底下,动物园里人声鼎沸。 云筱兴奋得小脸通红,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战霆舟的头发。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远处的猴山,奶声奶气地嚷嚷:“爸爸!爸爸!看猴子!猴子在爬高高!” 那一声爸爸,又软又甜,砸得他战霆舟尖都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出大手,稳稳地托住女儿软乎乎的小屁股。 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旁边正和另外两个小子说话的沈知禾。 二豆儿云锐扯了扯沈知禾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我想吃冰棍儿,就是那个,白色的,冒烟儿的!” 沈知禾弯下腰,笑着捏了捏儿子圆润的脸蛋。 “好,妈妈去给你买。” 她话音刚落,身旁就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去吧。”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沈知禾也没多想,只当他是顺便,便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并排走在洒满阳光的林荫小道上,身后是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欢笑声。 战霆舟垂眼,看着地上两道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一高一矮,莫名地和谐。 他斟酌着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孩子们……今天很开心。” 沈知禾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追着鸽子跑的三个小家伙,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是啊,难得有空能正经带他们出来玩一次。” 战霆舟的心跳漏了一拍,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他悄悄伸出手,朝着她的手探过去,指尖几乎就要碰到她微凉的皮肤。 “对了,”沈知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咱们那个协议里,好像没规定说你必须得陪孩子来动物园吧?这次……算是额外服务?” 她还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战霆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把这个当成什么了?一场交易?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沉得能滴出墨来。 “随便。” 沈知禾压根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剧变,还在那儿自顾自地盘算。 “不过看孩子们今天这么开心,我觉得以后可以多安排一些这样的家庭活动。” 战霆舟心里刚熄灭的火苗,又“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也…… 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点希望,就听见沈知禾继续说道。 “毕竟在协议期间,还是要尽量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庭体验嘛,你说对不对?” 第159章 开窍的战霆舟 战霆舟默默地把那只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原来如此,为了协议,为了孩子。 从来都跟他战霆舟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整个下午,战霆舟都成了个行走的移动冰山。 大豆儿二豆儿在草地上打滚,云筱追着蝴蝶跑,沈知禾坐在长椅上给他们削苹果,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 只有他一个人闷闷地站在不远处,周身的气压低得让周围的游客都下意识地绕着他走。 回程的车上,云筱玩累了,蔫蔫地趴在战霆舟怀里,小声地问。 “爸爸,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战霆舟高大的身子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 “没有不高兴。” 坐在另一边的沈知禾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累了吗?” 战霆舟把脸转向窗外,棱角分明的侧脸绷得死紧。 “嗯。” 车里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外交部的大楼里。 战霆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对着一份紧急文件,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哟,这是怎么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顾淮安穿着一身白大褂,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好友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当即就乐了。 “咱们战无不胜的战参赞,也有对着文件发呆的时候?稀奇啊!” 战霆舟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合上手里的文件,“有事?” 顾淮安几步凑到他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 “啧啧,眼底有乌青,嘴唇发干,眼神涣散……你这是,感情问题?”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厉声呵斥:“胡说。” “得了吧!”顾淮安直接笑出了声,“就你这副丢了魂儿的模样,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明明白白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为、情、所、困!” 战霆舟的喉结滚了滚,却只觉得胸口又闷又沉。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怎么……让一个女人注意到你?” 问出这句话,他自己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顾淮安的眉毛高高挑起,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哟呵?”他拖长了调子,绕着办公桌走了半圈,凑到战霆舟跟前,“这不就承认了?我们战参赞,对那位沈同志,动凡心了?” “胡闹!”战霆舟的脸黑了下来,“我只是觉得,她作为妻子这个角色,很合适。” 顾淮安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合适?战霆舟,你骗鬼呢?真觉得合适,你至于一大早在这儿对着文件演望妻石?真觉得合适,你会跑来问我这种蠢问题?” 战霆舟绷着下颌线,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 这副模样,就是最好的答案。 顾淮安见好就收,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哥们儿,在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喜欢就喜欢,大大方方承认不丢人。” “说真的,沈知禾那样的女人,漂亮,有脑子,还带着三个那么可爱的娃,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看在眼里?军区大院里的那些人,哪个看她的眼神不是跟狼见了肉似的?你得有点危机感!” 战霆舟的眉头拧得死紧,“她是我妻子。” “协议妻子!”顾淮安一指头戳在他胸口,恨铁不成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以为人家真能跟你过一辈子?现在是因为孩子们需要你,你才能近水楼台。等协议一到期,人家带着孩子拍拍屁股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战霆舟呼吸一滞,甚至不敢去想那个画面。 “……怎么做?” 顾淮安眼睛一亮,就知道这小子是吃硬不吃软。 他清了清嗓子,立刻切换成军师模式。 “首先,你得拿出态度来!得多关心她,让她感觉到你不是在单纯履行协议。比如,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偶尔路过百货大楼,给她买点雪花膏、买块新出的布料……” 战霆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直接打断他。 “她说这些不包括在协议里。” “你!”顾淮安气得差点倒仰,“你榆木脑袋啊!她说是协议之外,你就真当是协议之外了?你不会找借口啊!” 他简直想撬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钢筋水泥。 “你就说你顺路!就说你开会路过,刚好看到觉得适合她!女人要的是你的心意,不是你的理由,懂不懂!” 战霆舟垂下眼,若有所思。 “其次!”顾淮安再接再厉,趁热打铁,“你得让她感受到你的心意!女人嘛,都喜欢点浪漫。你可以……” “她不一样。”战霆舟摇头,语气笃定,“她很……理智。” 顾淮安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跟这头倔驴沟通真是费劲。 “我的战大参赞,再理智她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惊喜的!你这样,找个机会,约她……” 话还没说完,一直坐着的战霆舟豁然起身。 那动静大得,把顾淮安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了。” 顾淮安愣住了,“你知道什么了?” 他这还没说到精髓呢! 战霆舟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衣架旁,拿起自己那件笔挺的外套。 “去买礼物。” 顾淮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半晌,他才一拍大腿,乐了。 这榆木脑袋,总算是让他给盘活了? 顾淮安的感慨还没完,外交部大楼外的天色就已经擦黑,胡同里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昏黄的灯光下,沈知禾正握着大豆儿和二豆儿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云筱则乖乖地坐在一旁,用蜡笔涂着画。 屋子里暖洋洋的,满是温馨。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 沈知禾抬头,看到走进来的战霆舟,有些惊讶。 “今天这么早?” 战霆舟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大半的光,轻咳一声。 “嗯,部里没什么事了。” 他的视线在屋里那几个小脑袋上扫了一圈,最后才飘忽地落回沈知禾身上,却又立刻移开。 “所以顺路……买了点东西。” 第160章 夫妻相处之道 沈知禾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迈着长腿走进来,将那个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 沈知禾接过来,入手质感不错,不像是普通供销社的包装。 她打开一看,是一条湖蓝色的真丝围巾,上面绣着几朵素雅的白玉兰,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可不是普通人能买到的东西。 “这是?” “颜色合适。”战霆舟飞快地吐出四个字,立刻别过脸去,“顺手买的。” 沈知禾眉梢一挑,眼里的笑意快要藏不住了。 “战参赞的外交工作,还包括顺手买女士围巾?” 一句话,直接把战霆舟给噎死了。 就在这时,三个小家伙凑了过来。 “哇!好漂亮的布!”二豆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 三豆儿伸出小胖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围巾滑滑的料子,“爸爸,这是你给妈妈买的礼物吗?” 战霆舟低头看着女儿澄澈的眼睛,那句不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沈知禾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她看着男人那副想看又不敢看的别扭样子,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笑了。 “战参赞,这可得说清楚了。咱们的协议里,可不包括互送礼物这一项啊。” 战霆舟的脸沉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顾淮安说的那些话,什么心意,什么惊喜,在她眼里,恐怕都只是协议之外的可笑行为! 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化为一片寒冰。 他一把从沈知禾手里抓过那条围巾,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把它扯碎。 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地进了自己那屋。 沈知禾举着空空如也的手,愣在原地。 三个孩子也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这人……吃错药了? 送个礼物还带收回去的? 沈知禾看着那扇门,简直莫名其妙。 这男人阴晴不定的毛病还没过去,第二天,沈知禾帮他去书房找一份文件时,就在书架的角落里发现了点不得了的东西。 一本崭新的书,书名叫《夫妻相处之道》。 沈知禾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随手翻了翻,书里还有折角。 她强忍着笑意,故意拿着书,敲了敲战霆舟的书桌。 “战参赞,什么时候对心理学也感兴趣了?” 战霆舟看到那本书的封面,瞳孔骤然一缩,拿文件的手都顿住了! “工作需要。” “是吗?” 沈知禾偏不信,她慢悠悠地翻开书,精准地翻到那个被折起来的角。 那一页的标题,赫然是——第五章:如何向你的爱人有效表达爱意。 她指着那行字,恍然大悟似的。 “哦,原来是这方面的工作需要啊。” 战霆舟的耳朵嗡的一下,热气直冲头顶!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强装镇定,眼神躲闪,“你看错了。” 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 沈知禾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她往前凑了凑,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 “战霆舟,你该不会是……在追我吧?” 战霆舟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撞翻了椅子。 “胡说!” 说完,他看都不敢再看沈知禾一眼,仓皇地拉开门,逃了出去! 沈知禾嘴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住,一点点漾开。 这个男人,明明动了心,却死不承认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看来,这场协议婚姻,越来越有意思了。 战霆舟也就这么躲着她,躲了一个傍晚,沈知禾完全不在意,她找来王晓芸,两个人猫在工作室,半天不出来。 灯下,沈知禾和王晓芸正俯身在一件宝蓝色的缎面旗袍前,神情专注。 那料子光泽流转,像深夜的湖面,只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这是王夫人特意托她为下周的外交联谊会赶制的。 “知禾姐,你看。”王晓芸捏着一枚小巧的珍珠扣,小心翼翼地在旗袍的领口比划着,“在这里加一排珍珠扣怎么样?既典雅,又比普通的盘扣多了点洋气!” 沈知禾赞许地点了点头,眼底漾开笑意:“好主意。王夫人气质温婉,最配珍珠不过了。” 两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细节,完全没注意到,工作室那扇虚掩的门外,一道鬼祟的身影一闪而过。 战明玥本来是想过来找茬的。 她就不信,这个乡下女人真能做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外交联谊会几个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她悄悄贴在门缝边,大气都不敢出,把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沈知禾,心还真是野。 攀上王家还不够,现在还想借着王家的东风,去那种场合出风头?! 她悄无声息地退开,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心底迅速成型。 次日一早,战明玥就溜去了文工团,一把拉住正在压腿的洛雪。 “洛雪姐!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洛雪正在为新排的舞剧烦心,被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 “什么事啊,火烧眉毛了?” “比火烧眉毛还重要!”战明玥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下周五,外交部举办联谊会!沈知禾那个女人,要给王家母女做礼服,跟着她们一起去!” 洛雪的眼睛亮了。 “真的?那可是个好机会!” 可随即,她又垮下脸来。 “可是……我们又没有邀请函,怎么去啊?” “这有什么难的?” 战明玥得意地扬起下巴,胸有成竹。 “我哥就在外交部!我去找他要!”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跑,直奔外交部大楼。 战霆舟刚结束一个涉外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会议室,就被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妹妹给堵了个正着。 战明玥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胳膊就往走廊角落里拖。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声音里透着不耐。 “明玥,我在工作。” “哎呀哥,就耽误你一分钟!”战明玥撒娇地晃着他的胳膊,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哥~下周五的联谊会,你给我弄两个名额嘛!好不好嘛!” 第161章 求来两个名额 战霆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见世面啊!”战明玥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好了说辞,还故意带上了几分委屈,“而且……嫂子也想去呢!” 沈知禾? 听到这个名字,战霆舟紧绷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昨天被她那句话堵得落荒而逃的窘迫还历历在目,她想去联谊会? 是想和他一起?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地问:“她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哎呀,嫂子脸皮薄嘛~”战明玥把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抛了出来,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她不好意思跟你开口,就让我来问问嘛!哥,你就给两个名额,我保证绝对不惹事!” 脸皮薄? 想起她昨天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违和。 可转念一想,她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在某些事上,确实跟他划分得清清楚楚。或许,她真是不想因为这种协议之外的事情来麻烦自己? 战霆舟沉吟了片刻,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她去,他那天是不是应该早点结束工作,陪她一起…… “好。我给你两个名额。” “谢谢哥!你最好了!” 战明玥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抱住战霆舟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 战霆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僵,皱了皱眉,“行了,这里是单位,让人看见了不好。” 战明玥立刻松开手,转身就跑。 “哥我先走了啊!不打扰你工作了!” 看着她那迫不及待的背影,战霆舟的眉头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拿着名额的战明玥,脚下生风,一路跑回了文工团的排练大厅。 “洛雪姐!搞定了!” 洛雪正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身段,听到声音,几步跨过来,一把夺过其中一张,指尖都带着点颤抖。 “明玥,这……霆舟哥他……是特意给我的吗?” 这还用问? 当然不是! 战明玥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得越发真诚。 “那当然!我哥一听说是你要去,二话不说就给了!他还特意嘱咐我,让你那天好好打扮呢!” 这话一出,洛雪的心彻底飞上了天。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邀请函贴身收好。 “你放心!我那天……一定会让霆舟哥眼前一亮的!” 看着她那一脸春心萌动的模样,战明玥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沈知禾被洛雪比下去的样子。 而算计着这一切的战明玥不会知道,被她当成假想敌的沈知禾,压根就没想过要去什么联谊会。 战家小院的工作室里,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软尺,仔细地在王夫人那件宝蓝色旗袍的腰身处做着最后的微调。 王晓芸就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看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记上几笔。 “沈老师,下周五的联谊会,您会去吗?” 沈知禾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不去。” “啊?” 王晓芸失望地拖长了声音,小脸都垮了下来。 “为什么呀?您设计的礼服这么好看,到时候肯定会惊艳全场的!您应该亲眼去看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衣服是您做的!” 在她心里,沈知禾简直就是个天才! 这么厉害的人,就该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所有人的赞美! 沈知禾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着小姑娘那副比自己还激动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她伸手捏了捏王晓芸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 “我的作品,有你们母女俩当模特,就足够了。” 对她来说,那些虚名和场合,远不如给三个孩子多做两顿红烧肉来得实在。 话虽这么说,可联谊会前三天,变故还是来了。 王晓芸蹦蹦跳跳地冲进了工作室。 “沈老师!沈老师!看我给您搞到了什么!” 她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张东西,直接塞到了沈知禾手里。 还是一张烫金的硬卡纸邀请函。 沈知禾拿着那张邀请函,有些头疼。 “我妈跟主办方多要了一张!”王晓芸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胳膊就开始撒娇,“沈老师,您一定要来!就当是陪陪我们嘛!” “我其实……”沈知禾想拒绝,“不太喜欢那种场合……” “不行不行!”王晓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您设计的礼服,您这个首席设计师怎么能不到场验收最终效果呢?而且……” 她突然停下来,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到沈知禾耳边,压低了声音。 “而且,战参赞肯定也特别希望您能去呀!” 战霆舟? 沈知禾的脑海里闪过那个男人拿着《夫妻相处之道》被自己抓包后,仓皇而逃的背影。 他会希望自己去吗? 看着手里的邀请函,又看看一脸期待的王晓芸,沈知禾无奈地叹了口气,笑了。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耶!太棒了!”王晓芸欢呼一声,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 随即,她又神秘兮兮地凑了回来,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几张画稿。 “沈老师,我还有个想法……” 她把一张草图摊开在桌面上。 那上面画的,竟然是一套线条利落、剪裁合身的女士西装!垫肩、翻领、收腰的设计,又飒又美,充满了超越这个时代的力量感。 沈知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女西装? 这个年代,就有姑娘敢这么穿了? 王晓芸这审美,简直是走到时代前沿了! “很有想法!”她由衷地赞叹。 “对吧!”王晓芸被夸得小脸放光,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早就想做了!旗袍给妈妈穿,尽显传统韵味。这套西装给我穿,代表现代风尚。我们母女俩站在一起,就是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多有意思!” 这个点子,简直绝了! 沈知禾一拍桌子,当即拍板:“做!我们立刻动手!” 两人一拍即合,立马投入工作中,她们完全没注意到,门外,一道身影恰好路过,被里面的动静吸引停下了脚步。 第162章 剽窃设计 战明玥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沈知禾的旗袍做得怎么样了,顺便刺探一下敌情。 可她刚把头探过去,目光就被那件宝蓝色的旗袍给死死吸住了! 那利落的线条,那别致的款式……是她从未见过的时髦样子!比画报上的港城明星穿得还好看! 她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几步走了进去,指着那张设计图,语气又酸又冲地问: “这……这是要给谁做的?” 王晓芸正兴奋着,被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搞得一愣。 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拿着铅笔,继续在设计图的细节处勾勒,嘴里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 “晓芸的。” 战明玥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外跑。 “哦……哦,挺好看的,你们忙,我先走了!” 看着她那仓皇而逃的背影,王晓芸撇了撇嘴。 “她这是干嘛呀?吃错药了?” 沈知禾这才放下笔,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她现在可没心思管这么多,她只想关注自己手下这件衣服。 战明玥一口气跑回文工团,“洛雪姐!不好了!” 洛雪正在为联谊会穿什么而发愁,把衣柜里的裙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一件满意的。听见战明玥这火急火燎的声音,她不耐烦地回头。 “咋咋呼呼的,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战明玥冲过去,“我刚看见了!沈知禾……她给王晓芸做了件新旗袍!就是为了联谊会穿的!” 一听这话,洛雪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什么样的?” 战明玥凭着记忆,添油加醋地描述起来。 “宝蓝色的!滑溜溜的缎面,在灯光下肯定闪着光!腰身掐得跟什么似的,显得人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领口还有特别精致的盘扣……总之,特别显身段,特别有味道!” 洛雪越听心越沉。 她光是听描述,脑子里就已经有画面了。那种既古典又风情的韵味,正是她最缺的! “我们也做个类似的!” 战明玥犹豫着开口,“可是……姐,咱们现在做,会不会太明显了?明摆着是学人家……” “学?”洛雪冷笑一声,“时尚圈的事儿,那叫借鉴!再说了,她沈知禾一个乡下来的,能设计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能做,我们就不能做了?” 看着她这副笃定的样子,战明玥心里暗喜,面上却装作恍然大悟。 “对!洛雪姐说得对!”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开始行动。 洛雪凭着自己的人脉找来了好料子和裁缝,而战明玥,则借着学习设计的名义,天天往沈知禾的工作室里钻。 她嘴上喊着嫂子,手里拿着小本本,装作认真记录的样子,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把旗袍的每一个细节,都死死地记在脑子里,回头就全盘告诉洛雪。 沈知禾觉得有些奇怪,战明玥这股热情来得太过突然。 但看着她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也懒得深究。 就当是,提前收个不记名的小学徒了。 联谊会前一天,一切准备就绪。 王夫人特意过来试穿最终版的旗袍。当她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整个工作室仿佛都亮了。 宝蓝色的缎面贴合着她保养得宜的身段,将成熟女性的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满意得连连点头。 “知禾,你的手艺真是没得说!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合身的旗袍!” 沈知禾却微微蹙着眉,走上前,手指在旗袍的侧腰线上轻轻捏了捏。 “王阿姨,这里腰线还要再收进去一公分,效果会更好。” 她做事,向来追求完美。 “行,都听你的!” 王夫人对她全然信任。 沈知禾小心翼翼地帮她把旗袍取下,叠好放进布袋里。 “我连夜改好,保证不耽误您明天穿,到时候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王夫人感激地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欣赏。 “真是太麻烦你了,知禾。” 沈知禾弯唇笑了笑,那点麻烦,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应该的。” 回到家,三个小豆丁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院子里玩。沈知禾把旗袍仔细地挂在工作室的衣架上,准备等孩子们睡了再动手修改。 然而,当她哄睡了三宝,重新回到工作室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挂在衣架上的那件宝蓝色旗袍,腰际最关键的收线处,被人野蛮地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大口子! 怎么回事?! 沈知禾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快步上前,先是检查了工作室的门窗,门锁完好,窗户也从里面牢牢地闩着,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 战家小院就这么大,除了自家人,今天压根没有外人来过。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明天一早就要交货,时间根本来不及! 沈知禾压下心头的怒火,将旗袍从衣架上取下来,平铺在工作台上。 这道口子撕得太刁钻了,正好在腰线拼接最显眼的位置。如果只是简单的缝合,针脚会皱在一起,不仅难看,还会彻底毁了旗袍流畅的版型。 沈知禾的目光在工作室里扫视,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个她的小首饰盒上。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盒大小不一的乳白色天然珍珠扣。 她取出一根极细的绣花针,穿上同色的丝线。 只见她沿着撕裂的边缘,用一种特殊的刺绣针法,将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巧妙地缝了上去。珍珠并不是死板地排成一条线,而是错落有致,像是一串不经意间散落在腰间的星辰。 那道狰狞的裂口,在珍珠的点缀下,不仅被完美地遮盖,反而变成了一处独一无二的设计亮点。 看着自己的杰作,沈知禾缓缓吐出一口气。 外交部联谊会的舞池里,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映照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 就在这衣香鬓影之中,战明玥和洛雪已经换上了她们精心准备的战袍,提前到场,正享受着众人惊艳的目光。 “洛雪姐,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战明玥在洛雪面前得意地转了个圈。 她身上那件宝蓝色的缎面旗袍,无论是版型还是颜色,都和她偷窥来的设计图如出一辙,腰身收得极紧,将她还算不错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第163章 两人计划落空 洛雪也自信满满地挺直了背脊。 她穿着同样款式的旗袍,只是在细节处稍作改动以示区别。 等沈知禾来了,看到她们俩穿着和她给王夫人做的几乎一样的衣服,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洛雪就觉得通体舒畅! “她肯定得气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她那个乡下裁缝抄袭了咱们文工团的设计!看她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战明玥一听,更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姐,我跟你说个更解气的!我昨晚……偷偷把她给王夫人做的那件给毁了!” “什么?” 洛雪的眼睛瞪圆了,随即迸发出狂喜! “真的?” “千真万确!”战明玥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就照着最要紧的腰线,给它撕了个大口子!神仙来了也补不好的那种!她沈知禾就算通宵不睡,也别想交出货来!王夫人明天没衣服穿,她就等着赔钱吧!” 洛雪听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机灵了!干得漂亮!”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沈知禾那张惨白又无助的脸了。 那头的战明玥和洛雪正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快感中,而这头的沈知禾,却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联谊会已经开始了快半个小时。 当沈知禾捧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匆匆赶到外交部礼堂门口时,额角还带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知禾!” 正在门口焦急等待的王夫人和王晓芸,一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我的天,你可算来了!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王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满是担忧。 沈知禾摇了摇头,匀了口气,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王阿姨,路上出了点小意外,都解决了。” 她没有提旗袍被毁的事情。 现在说这些,除了让王夫人跟着糟心,没有任何意义。 她利落地将手里的布袋打开,随着她的动作,那件宝蓝色的旗袍如流水般展开,在礼堂门口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华美的光泽。 “时间有点赶,您试试这样行不行?” 王夫人的目光落在旗袍上,第一眼还没发现什么,可当她的视线移到旗袍的腰身处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道原本应该是流畅收紧的腰线上,此刻,竟然点缀着一串错落有致的乳白色珍珠! “天哪!知禾,这……这是……” 王晓芸也凑过来看,顿时惊呼出声。 “妈!这也太好看了吧!比原来的设计还绝!知禾姐你是什么神仙啊!” 看着母女俩惊喜交加的模样,沈知禾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喜欢就好。” 联谊会的舞池里,战明玥和洛雪在人群中得意地穿梭,享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惊艳目光。 “洛雪姐,你看这些人,眼珠子都快掉到咱们身上了!咱们这身,可比某些乡下来的土包子会设计多了!” 洛雪抿着红唇,矜持地轻笑一声,目光却不停地往礼堂入口处瞟。 “是啊,有的人啊,估计是没脸来了。” 她顿了顿,还是有点不放心,侧过头低声问战明玥。 “明玥,你确定……那件旗袍真的修不好了?” 战明玥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亲手撕的,口子有这么大!” 她用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除非她沈知禾是神仙下凡,能在半个钟头内凭空变出一件新的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战霆舟注意到两人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明玥,你们这衣服……” 战明玥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躲。 “哥!好看吗?这是我和洛雪姐一起设计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艳?” 洛雪不自觉地凑近战霆舟,故作娇羞地低下头。 “霆舟哥,谢谢你的邀请函。我们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份惊喜,你……喜欢吗?” 战霆舟的眼神倏地一凛,语气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邀请函?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们邀请函?” 战明玥支支吾吾地缠上他的胳膊,开始撒娇耍赖。 “就是……就是你给的嘛!哎呀哥,你这人真健忘!” “明玥。”战霆舟的声音中暗含警告,“你最好说实话。” 战明玥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战霆舟心中升起不悦,刚想开口,礼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只见沈知禾,正携着王家母女,款款入场。 那一瞬间,整个礼堂的光聚焦在了她们三人身上。 王夫人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旗袍,更令人惊讶的事,流畅的腰线上,此刻竟点缀着一串错落有致的乳白色珍珠,更衬得她腰身纤细,雍容华贵! 而她身边的王晓芸,更是让在场的年轻女孩们看直了眼! 一身剪裁利落的女士西装! 挺括的垫肩,微收的腰线,配上同色的阔腿长裤,既有女性的柔美,又带着一股子飒爽英气。在这个蓝绿灰当道的年代,这身衣服简直就是一道劈开沉闷夜色的闪电! “天哪!快看王夫人那旗袍!那腰上的珍珠……那是什么神仙设计?简直就是画龙点睛啊!” “王小姐那身才叫厉害!是西装吧?女人也能穿得这么好看?太精神了!” “这又是哪个大设计师的手笔?这可比文工团那些衣服时髦多了!”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朝着王家母女围了过去,将她们簇拥在中心,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外交部长的夫人最是激动,她一把拉住王夫人的手。 “哎哟,王妹子!你这身旗袍真是……真是绝了!” 她的视线在那些珍珠上流连忘返,赞叹不绝。 “我早就听说沈老师手艺高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巧思,这手笔,我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点睛的设计!” 旁边几位外国使馆的夫人,则对王晓芸的西装更感兴趣,她们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夹杂着外语,兴奋地比划着。 “王小姐,这套服装……非常……有力量!非常时尚!” “没错!在我们国家,这是独立女性的风格!太棒了!” 第164章 倒打一耙 然而人群中也并非全是赞美。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干部皱紧了眉头。 “哼,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穿得不男不女,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可这点微不足道的杂音,很快就被更大的惊叹声淹没了。 战明玥和洛雪的脸色血色褪尽。 战霆舟的视线定格在那个从容淡然的身影上。 灯光下,沈知禾并没有刻意装扮,只是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裤,可她站在那里,就好像自身带着光。 该死……这女人怎么总能给他意外。 他下意识地迈开长腿,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才来?” 沈知禾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唇角微微勾起。 “出了点小意外,不过解决了。” “何止是解决了!”王夫人一听,激动地握住沈知禾的手,眼眶都红了,“知禾,你可真是我的救星!要不是你,我们母女今天就要出大丑了!” “这珍珠扣……简直就是天赐的灵感!我当时都快急哭了,谁能想到你能妙手回春,把它改得比原来的设计还要美!知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就在这温馨感人的时刻,却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 “有什么了不起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洛雪站在不远处,满脸写着嫉妒。 “不过是抄袭我们的创意罢了!” 战明玥立马跳出来帮腔,声音又尖又亮。 “就是!明明是我们先设计、先穿出来的!某些人看到我们的设计好看,就急着回家模仿,真不要脸!” 宾客们的眼神开始变得微妙,他们下意识地看看洛雪和战明玥身上那两件剪裁大胆的裙子,又看看雍容华贵的王夫人和英气逼人的王晓芸。 别说……这设计的思路确实有那么点相似之处。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扶了扶眼镜,疑惑地开口。 “这……看着是有点像。到底……是谁先设计的?” 战明玥立刻抢着回答,生怕别人听不见。 “当然是我们!我们为了这次联谊会,早就开始准备了!这半个月,我和洛雪姐天天都在忙这个!” 王晓芸想也不想就往前冲了一步,护在沈知禾身前,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这套西装是我和沈老师一个多星期前就定下来的设计!我们有人证物证!我们有设计草图!” 这小姑娘,还是太嫩了。 沈知禾心里暗叹一声,轻轻拉住她激动得发抖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对付这种泼妇骂街式的指控,嗓门大是没用的。 沈知禾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慢条斯理地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笔记本。 “真巧,我这人有个习惯,喜欢把灵感随时记下来。” “这是十天前的设计稿,女式西装,强调肩线和腰线,灵感来源于男士的中山装,但做了收腰处理,裤子用的是阔腿设计,为了方便行走。” “这里还有王夫人的尺寸数据,胸围二尺七,腰围二尺三……请问,需要我当众念给大家听,核对一下吗?” 战明玥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明明看到……看到你们是三天前才……” 话没说完,她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已经晚了。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三天前才看到? 那不就等于承认了,是她们看到了别人的设计,才火急火燎地回去模仿的吗?!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所有人看向战明玥和洛雪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 搞了半天,原来是贼喊捉贼啊! 战霆舟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战明玥,“回家再跟你算账。” 战明玥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洛雪的脸白得像纸,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哆哆嗦嗦地辩解:“谁……谁知道那本子是不是你后来补画上去的……” 沈知禾淡淡地抛出最后一根稻草。 “需要我把采购单也拿出来吗?” “为了修补那道口子,我用了南海珍珠。这种品相的珍珠扣,整个京城,只有百货大楼的友谊商店才有售。采购单上,清清楚楚地印着购买日期。需要我现在就派人去核对一下购买记录吗?” 洛雪彻底哑火了。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金发碧眼的D国大使馆参赞,正满脸兴奋地鼓着掌。 他用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高声赞叹道:“精彩!真是太精彩了!这不仅仅是一场时装秀,先生们,女士们,这更是一场逻辑缜密的侦探剧!” “沈女士,您的设计,和您的智慧,同样令人惊叹!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那几声掌声像是往滚油里泼了瓢冷水,整个礼堂炸开了锅。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怎么瞧着眼熟!” “这反击可真够狠的,一点脸面都没给留。” “沈老师那手艺是真绝了,被剪坏的旗袍都能救回来,还变得更好看了!” 一时间,好几位夫人小姐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沈知禾还接不接定制,热络得不行。 沈知禾被簇拥在灯光下,成了理所当然的中心。 战明玥再也待不下去,扯着魂都快丢了的洛雪,扭头就想从侧门溜。 “明玥,这么着急走啊?”一个相熟的夫人端着酒杯,笑吟吟地挡住了去路,“你朋友这身西装挺特别的,回头可得好好跟我们讲讲设计思路,让大家也学习学习。” 这话里的刺儿,听得战明玥浑身一哆嗦。 人群的嘈杂声里,战霆舟的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应付着周围的热情,却好像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你还真是滴水不漏。” 沈知禾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眼里滑过一丝亮光。 她没吭声,只是眉梢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看着她这鲜活的样子,战霆舟垂下眸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这个女人,他好像……真有点栽了。 就在战霆舟心神微动,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的时候,一道清脆的惊呼声倏地炸响! “哎呀!洛雪姐,你……你的衣服怎么开线了?!” 第165章 恶人先告状 众人齐刷刷地望去! 只见洛雪那身剪裁本就蹩脚的西装腰侧,赫然绽开了一道两指宽的口子,白色的衬里都露了出来。 洛雪下意识就伸手去捂,想遮住那道丢人现眼的口子。 可她这一扯,那口子,竟然更大了些。 “噗——” 人群里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这一下,此起彼伏的笑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怎么都止不住。 一位穿着讲究的夫人拿着酒杯,轻轻摇了摇头。 “啧,真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洛雪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也比站在这里任人围观耻笑来得强! 就在洛雪窘迫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道清冷的身影走到了她面前。 沈知禾从那个小手包里,不紧不慢地拿出了一个针线包。 “别动,我帮你补上。” 洛雪也懵了,看着那几根针,脸上一阵火辣。 这算什么,当众可怜她? 可沈知禾压根没等她反应,捏着针的手指已经动了起来。 那根针在她指间穿梭,几下利落的走线,就把那道裂开的口子缝得严严实实,针脚比原来机器踩的还匀。 她没停手,手腕一转,顺着缝合的针脚又勾了几针。 几缕红线一点绿,一朵小小的梅花就开在了腰侧,正好盖住了那道缝补的痕迹,反倒给这身西装添了点别致的意思。 洛雪低头看着腰间多出来的那朵梅花,咬着牙根挤出几个字。 “谁要你装好人!我不会谢你的!” 沈知禾收好针线,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不用谢,衣服是无辜的,不该就这么被糟蹋了。” 一句话,让洛雪憋得满脸通红。 “说得好!” 人群里,不知道谁先鼓了下掌,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最后汇成了一片。 那些之前还看热闹的夫人们,这会儿看沈知禾的眼神多了些实实在在的佩服。 战霆舟站在人群外围,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几拍。 他忽然觉得,想走进这个女人的心里,恐怕比他以往打过的任何一场硬仗都难。 但也……更有意思。 回去的路上,战明玥缩在车椅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沈知禾和战霆舟并肩坐在后排,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也没说话,可那空气里的气氛,却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车子刚在战家大院门口停稳。 刺溜一下,战明玥拉开车门就窜了出去,一边往主屋狂奔,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爷爷!爷爷救命啊!!” 客厅里,正在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战老爷子被这声嚎叫吓得手一抖,报纸都掉在了地上。 他一抬头,就见自己那平时无法无天的小孙女,跟见了鬼似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爷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战明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刚进门的沈知禾。 “嫂子她……她在外面联合外人,欺负我!她要害死我啊爷爷!” 战老爷子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二楼楼梯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哭什么丧!” 苏婉披着件外套,一脸焦急地从楼上快步下来,一看到抱着老爷子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宝贝女儿,心疼得不行。 “明玥,我的乖女儿,快起来!跟妈说,谁欺负你了?” 战明玥一见亲妈来了,靠山更硬了,哭得更大声了。 “妈……是嫂子!嫂子她在联谊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呜呜……她还、还诬陷我抄袭她的设计……” 她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地瞪着沈知禾,颠倒黑白。 “明明是她看我和洛雪姐的设计好看,就模仿我们!结果还倒打一耙!妈,她就是个疯子!” 这话一出,苏婉的脸就拉了下来。 “沈知禾!这是怎么回事?” “明玥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你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对她!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家了?!” 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连问都不问一句。 沈知禾简直要被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母女俩给气笑了。 她不慌不忙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客厅,将手里的包放在一旁的玄关柜上。 “妈,您这么着急给我定罪,不如先听听完整的故事?” “你!”苏婉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 “让她说。” 一直沉默的战老爷子发话了。 “知禾,你说。我倒要听听,我战家的孙女,是怎么被人欺负的。” 得了准许,沈知禾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像个最客观的旁观者,把联谊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她每说一句,战明玥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设计草图,明玥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亲口承认是三天前才看到我的设计。这一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她顿了顿,补上一刀。 “对了,明玥。需要我把我从供销社定的那批珍珠扣的采购单据也拿出来吗?那上面的日期可做不了假。” “那批扣子,还是你帮我一起挑选的呢,忘了?” “你胡说!!” 战明玥尖叫起来,声音都破了音! “我根本没有!那些扣子跟我没关系!是你!都是你陷害我!” “够了!” 一道冰冷刺骨的男声,斩断了战明玥歇斯底里的嚎叫。 战霆舟面沉如水,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战明玥,你非要我把所有证据都拍在你脸上,才肯承认自己错了么?” 战明玥浑身一僵,所有的叫嚣都卡在了喉咙里。 眼看女儿被儿子训得哑了火,苏婉这当妈的心里又急又气,赶紧出来打圆场。 “哎呀,这都多大点事儿!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她走过去,一边拍着战明玥的背安抚,一边转向沈知禾,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面孔。 “知禾啊,你也是。明玥想学着做设计,这是好事啊,你这个当嫂子的就该多带带她。你要是早点给她也做身新衣服,哪儿还有后面这些误会?” 沈知禾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看着眼前这个强词夺理、护短护到毫无底线的婆婆,第一次觉得跟这种人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她气笑了,连带着对苏婉的态度也不再温和。 “妈,按照您的意思,她弄坏我的作品在先,抄袭我的设计在后,当众诬陷我不成,反倒是我这个受害者的不是了?” 第166章 战明玥自食恶果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婉被堵得脸上挂不住,索性开始胡搅蛮缠。 “做件衣服怎么了?不就是块布头几根线的事吗?总不能就许你沈知禾做,不许我女儿学吧?她也是战家的孩子,你这个做嫂子的,让着她点不是应该的吗!” “学?” 沈知禾唇角勾起,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刺向苏婉。 “妈,您能告诉我,明玥是正大光明地学,还是偷偷摸摸地抄?” “妈,今天要是被破坏的不是我那件还没完工的衣服,而是您身上这件您最喜欢的香云纱外套,您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就是块布头几根线吗?” 苏婉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色厉内荏地拿出长辈的身份来压人。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够了!都给我闭嘴!” 战老爷子重重一拍桌子,茶几上的杯子都跟着跳了三跳。 “明玥,你说!知禾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战明玥被爷爷这骇人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完了,全完了。 妈妈护不住她,哥哥不信她,现在连最疼她的爷爷都用这种眼神看她! 巨大的委屈将她淹没,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开始口不择言地胡乱攀咬。 “都是她的错!都是嫂子的错!” “要不是她整天在家里显摆她那些破衣服……要不是她天天想着法子勾引哥哥……我怎么会……我怎么会这样!” “战明玥!” 战霆舟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沈知禾和战明玥之间。 “道歉!” “我不!”战明玥哭得更凶了,“我没错!我凭什么要跟她道歉!” 战霆舟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好,很好。” “从现在起,你每个月的零花钱,全部停掉。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给嫂子道了歉,什么时候恢复。” 战明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哥!你为了一个外人……你居然为了这么个外人罚我?!” “她是你嫂子!”战霆舟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是战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战明玥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哭着转向战老爷子,伸出手去求助。 “爷爷……爷爷您看哥哥……” 战老爷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满脸的疲惫。 “明玥,这次,确实是你做得太过分了。去,给知禾道歉。” 战明玥彻底崩溃了,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转身就往楼上跑。 “你们都欺负我!” “明玥!我的女儿!你慢点!” 苏婉见状,心疼得不行,也顾不上别的了,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战老爷子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满脸疲惫地看向沈知禾。 “知禾,这事儿……委屈你了。” 沈知禾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爷爷,说不上委屈。我就是有个要求,三楼的工作室,以后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再进去了。” “应该的,本就该这样。”老爷子想都没想就应下来,“我明天就叫人来,给你门上安把好锁。” 一直靠在墙边没出声的战霆舟忽然动了。 “钥匙,给我一把。” 沈知禾闻声望过去,眉梢轻轻一挑。 战霆舟被她看得不自在,眼神飘向了别处,“我帮你收着,免得再出今天这种事。” 沈知禾嘴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战参赞这是……打算兼职当我的保管员?” 战霆舟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脆把脸扭得更开了,耳根那点红也更显眼了。 看着小两口这番光景,老爷子眼里也透出点笑意。 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摆了摆手。 “行了,都累了一天了,不早了。都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战明玥没下楼,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凭保姆怎么敲门都不应。 苏婉眼下挂着两团乌青,显然一夜没睡好,此刻正板着一张脸,看向沈知禾的眼中带着不善。 沈知禾倒是没什么所谓,自顾自地吃着小笼包,眉眼舒展,仿佛昨晚那场闹剧的主角不是她。 突然,一直沉默的战霆舟放下了筷子。 “我已经跟纺织厂那边打好招呼了,明玥今天开始,去车间实习。” “什么?!” 苏婉抬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纺织厂?霆舟,你疯了!那是什么地方?又累又脏,明玥她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苦!” 战霆舟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冷得像冰。 “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你——”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说什么,上首的老爷子发话了。 “我看就该这样!整天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去厂里磨磨性子,有什么不好!我看就这么定了!” 老爷子一锤定音,苏婉所有的抗议都堵死在了喉咙里,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楼上传来战明玥听到动静后,更加歇斯底里的哭闹和砸东西的声音。 沈知禾端起牛奶杯,小口喝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对面的战霆舟,又在看她。 从他开口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在看什么? 吃完饭,沈知禾背上帆布包准备出门,战霆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送你。” 一路无话,吉普车里的气氛,几乎和早餐桌上一样尴尬。 直到车子驶上主路,战霆舟状似无意的开口。 “明玥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沈知禾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不会。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我还没那么闲。” 战霆舟被噎了一下,“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沈知禾回过头,“被宠坏了而已。” 一针见血,堵得战霆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可不就是被宠坏了吗。 被父母宠着,被爷爷宠着,也被他这个当哥哥的宠着。 车里的沉默又持续了几个路口,就在沈知禾以为这尴尬会持续到学校时,战霆舟又开口了。 “晚上……我来接你?” 第167章 战明玥去纺织厂 沈知禾闻言,眉梢轻轻一挑,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 “战参赞,您这是……打算给我当专职司机了?” 战霆舟咬牙挤出两个字:“顺路!” 真有意思。 沈知禾忍着笑,心里那点郁气莫名其妙就散了。 她靠回椅背,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好啊。” 吉普车远去的同时,战家大院二楼的房门被里面的人踹得砰砰作响。 “我不去!死也不去纺织厂!” 战明玥声嘶力竭的哭喊几乎要掀翻屋顶。 苏婉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明玥啊,我的心肝!你快开门,妈给你想办法……” 房门被拉开一条缝,战明玥顶着一双哭肿的核桃眼,满脸泪痕地冲她尖叫。 “想什么办法!他就是要逼死我!我哥为了那个贱人,要逼死我!” 砰的一声,房门又被重重摔上。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 战霆舟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 门里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苏婉看到儿子,几步冲了过去。 “霆舟,你就非要这样逼死你妹妹吗?” “纺织厂那是什么地方?是她能去的吗?” 战霆舟的视线从门板上移开,落到自己母亲脸上。 “正因为她不能去,所以才更要去。” 苏婉气得胸口堵着一口气,扬手就朝儿子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扇了过去! “你这个不孝子!” 巴掌挥到半空,就被战霆舟稳稳抓住了手腕。 “妈,明玥已经十九岁了,不能再这么惯着了,迟早要出大事。” “出事?能出什么事!”苏婉使劲甩开他的手,“不就是弄坏了那个女人一件破衣服?你就为了这个作践你亲妹妹?非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战霆舟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这不是衣服的问题,是品行问题。” 她还想再说什么,楼梯口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战老爷子拄着红木拐杖,满脸怒容地走了过来。 “吵什么吵!一大早的,家里都要被你们掀了!”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苏婉,又落在战霆舟身上,最后化为一声冷哼。 “霆舟说得对!” 苏婉的脸色煞白,“爸……” “你闭嘴!”老爷子拐杖一顿,声如洪钟,“明玥就是被你惯坏了!无法无天!让她去厂里好好磨磨性子,必须去!” 门里,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战明玥,在听到爷爷这句话后,彻底崩溃了。 “哇——” 她哭得比刚才更凶,里面传来花瓶被砸碎的刺耳声响。 “爷爷!连您也不疼我了!我不活了!你们都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不像话!简直不像话!” 战老爷子气得脸膛发紫,拐杖跺得砰砰作响,“反了天了还!来人!把门给我撞开!今天她就是绑,也得给我绑到纺织厂去!” 最终,这场闹剧以战明玥的惨败告终。 她被两个警卫员一左一右地架着,从二楼拖到院子里,塞进了吉普车。 一路上,她哭闹不休,嗓子都喊哑了。 到了纺织厂门口,战明玥看着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像是看到了地狱入口。 她挣脱警卫员,冲到刚下车的战霆舟面前,一双核桃眼淬满了恨意。 “战霆舟!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哥!” 战霆舟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等你认识到错误,我还是你哥。” 吉普车绝尘而去。 战明玥看着哥哥冷酷绝情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跺脚,眼泪掉得更凶了。 下午,她被安排在一个老师傅手下,学着最简单的缠线工作。她笨手笨脚,不是弄断了线,就是缠得一团糟,没一会儿,白皙的手指就被磨出了好几个红印子。 她哪里受过这种罪。 趁着休息时间,所有人都在喝水喘气,她瞅准一个空档,猫着腰,偷偷从车间后门溜了出去。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哥哥、爸爸、爷爷,所有人都向着那个外人! 她要去告诉洛雪姐,战霆舟和沈知禾是怎么联合起来欺负她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沈知禾是个什么样的毒妇! 文工团的排练室里,穿着练功服的洛雪正压着腿。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战明玥哭着冲了进来,“洛雪姐!” 洛雪看到她那副狼狈样子,眼睛里飞快地闪过算计,面上却立刻堆满了心疼。 “这是怎么了?慢慢说,谁欺负你了?” 战明玥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哥他太过分了!为了那个沈知禾,他竟然、竟然真的把我扔到纺织厂那种地方去了!” 她捶着长椅,哭得梨花带雨,“那地方又吵又脏,那些工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真是个蠢货,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不过,蠢货有蠢货的用处。 洛雪心里冷笑,嘴上却柔声安慰着:“明玥,你别哭了,听我说。” 她抽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掉战明玥脸上的泪痕,“要我说,这反而是个机会。” 战明玥哭声一顿,抬起一双红肿的核桃眼,鼻音浓重地问:“机会?这算什么机会?” 洛雪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意味。 “你不是一直想对付那个沈知禾吗?她最得意的是什么?不就是那点做衣服的手艺吗?” “纺织厂,可不就是做衣服的地方。你正好去那儿,把那些门道都学到手,将来……” 战明玥坐直了身子,接过话茬,“将来,我就自己开个服装店,抢她的生意!让她一件衣服都卖不出去!” “聪明!”洛雪满意地笑了,“等你把技术学成了,再让你爸爸给你投资,到时候看她沈知禾还怎么在你面前嚣张!” 战明玥激动得脸都红了,可那股兴奋劲儿没持续多久,她又垮下了脸。 “可是……洛雪姐,纺织厂真的好累啊……而且那些人,总偷偷议论我,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洛雪拍了拍她的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傻丫头,你忘了你是谁了?你可是战参赞的亲妹妹!谁敢真的给你脸色看?你信不信,只要你稍微拿出点战家小姐的架子,那些人转头就得巴结着你?到时候你想学什么,还不是那些老师傅抢着教你?” 战明玥破涕为笑,“洛雪姐,还是你对我好!” 两人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天,战明玥这才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板,心满意足地回了纺织厂。 第168章 明玥没安好心,送花是顾淮安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沈知禾,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了学校大门。 她刚走出校门,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平时这个点早就散得差不多了,今天校门口却围了不少老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伸着脖子往一个方向看。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不远处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旁,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不是战霆舟是谁? 可让人惊掉下巴的是,那个一向冷得像冰块似的男人,手里竟然捧着一束花! “天哪!那不是战参赞吗?他居然还懂得送花,也太浪漫了吧!” “可不是嘛!你看那花,是百合吧?真好看!沈老师可真幸福啊!” “这年头,能看到男人送花,真是比看西洋景还稀罕!” 同事们羡慕的议论声飘进耳朵里,沈知禾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这个男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定了定神,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缓步走了过去,站定在车前,好笑地开口。 “战参赞,这是唱的哪一出?”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 他二话不说就把那束花塞进了沈知禾怀里,“路上看到的,顺路买的。” 沈知禾低头闻了闻花香,抬起眼,眸子里漾着促狭的笑意,故意逗他。 “是吗?可我们的协议里,好像没包括送花这一条啊。” 男人的背脊绷得更直了,侧脸的线条也跟着硬朗起来。 “不喜欢就扔了。” 这话说得,跟他自己多不在乎似的。 沈知禾看破不说破,抱着那束清香的百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谁说她不喜欢? 她心里想着,人也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呼吸都好似能喷洒到他的脖颈上。 “不过战参赞,你这样做,我会误会的。” 战霆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乱了套,被她那点温热的气息一撩拨,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往头顶上冲。 他强作镇定地问:“误会什么?” “误会你在追我啊。” 沈知禾说完,眼睛就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 这下,战霆舟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难道不是在追她吗?可这话怎么能说出口! 周围同事们那暧昧又好奇的目光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他拉开车门,把沈知禾塞进了副驾驶,然后自己也飞快地绕过去上了车,一脚油门,军绿色的吉普车就跟逃命似的冲了出去。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战霆舟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沈知禾倒是一派悠然自得。她把那束百合花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拨弄着娇嫩的花瓣,时不时低头闻一闻,心情好得就差哼出小曲儿了。 车子一路疾驰,等回到战家大院,沈知禾才刚抱着花下车,就感觉到了客厅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往日里这个时间点,战明玥不是在房间里生闷气,就是跟苏婉抱怨,可今天,她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腰杆挺得笔直。 看到他们进门,战明玥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爸,妈,哥,嫂子!我想通了!我愿意去纺织厂好好学习!”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还是苏婉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得声音都变了调,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明玥,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想通了?” “当然是真的!”战明玥重重地点头,还特意扬起了下巴。 “我要去好好学习技术,将来……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战卫国也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才像我们战家的孩子!” 只有战霆舟眼神眯了眯,毫不留情地质问她,“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狗改不了吃屎。 突然转性,必定有鬼。 战明玥一听这话,眼圈立马就红了,委屈得直撇嘴,“哥!我是真心实意想改过自新!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吗?” “好了好了!”苏婉赶紧打圆场,一边心疼地拍着女儿的后背,一边转向沈知禾,脸上带着恳求的笑,“明玥知道错了就好。知禾啊,你看,明玥她都认错了,过去的事,你就别跟她计较了,好不好?” 沈知禾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语气不咸不淡,“妈说笑了,我从来没计较过。” 战明玥暗地里把银牙都快咬碎了,面上却笑得比谁都甜美,“嫂子不介意就好!对了嫂子,你不是马上要准备高考了吗?肯定很忙吧?以后家里的家务活,就都交给我来做吧!你专心复习!” 这话一出,连战卫国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这个女儿,从小到大连个碗都没洗过,现在居然主动要包揽家务? 苏婉更是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拿着手帕直抹眼睛,“我的明玥……我的明玥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只有沈知禾和战霆舟,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晚饭结束了,沈知禾转身朝三楼的工作室走去。 战霆舟跟在她身后,也一起进了工作室。 “明玥不对劲。” 沈知禾没回头,正把下午那束百合一支支插进花瓶里。 战明玥那点小心思,从她开口说要包揽家务活时就昭然若揭。 不过是想找机会进她工作室,或者做点别的小动作。 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是身边这个男人,紧张兮兮的样子,有点意思。 战霆舟走到她旁边。 “你不担心?” 沈知禾剪掉一截花枝,发出一声轻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把一支插好的花瓶转了个方向,这才侧过头看向战霆舟。 “倒是你,战参赞,今天这出送花戏码,跟谁学的?”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到别处,耳根泛起红色。 他就不该听顾淮安那个家伙的。 什么叫女人没有不喜欢花的,送就对了? 现在被她这么一问,简直比在外交谈判桌上被人抓住把柄还窘迫。 “顾淮安说女人都喜欢花。” 第169章 纺织厂耍特权! 沈知禾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顾参谋还教你什么了?” 战霆舟彻底把脸转到一边。 还教了什么?那家伙还说要多说情话,要制造偶遇,要……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简直是胡闹! “没什么。”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剪刀,朝他走了过去。 她稍稍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也放轻了些。 “战参赞,你该不会……是在追我吧?” 战霆舟看着她凑近的脸,呼吸都停了一瞬。 她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混着百合的清香,一下子全钻进了他鼻子里。 他脑子一懵,想也没想就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实实撞在了书架上。 “……胡闹!” 书架被撞得晃了晃,顶上几本书没放稳,噼里啪啦掉了下来,砸在他脚边。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战参赞,你这反应,可不像是觉得我在胡闹啊。” 战霆舟一张脸红得彻底,也不敢再看她,扭头拉开门就往外走。 真是丢人,他活了二十八年,就没这么狼狈过。 看着他几乎是逃走的背影,沈知禾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平时看着挺厉害,没想到私底下纯情得像个大小伙子,这反差也太可爱了。 心里头那点不痛快,一下子都没了。 工作室门外的阴影里,战明玥听着屋里传出的笑声,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扭曲了。 他们在笑!哥哥把她扔到那种鬼地方,自己却跟那个女人在这里有说有笑! 那个女人算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纺织厂吗?她去!她不但要去,还要把沈知禾会的东西全都学到手! 第二天清晨,沈知禾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但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将那点旖旎的心思压了下去。 男人只会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上午的课程结束,别的老师都去食堂吃饭了,沈知禾却没动。她从抽屉里拿出高考复习资料,摊在桌上,立刻就沉浸了进去。 一道道复杂的函数题,在她笔下被轻松解开。 现在是七七年,高考恢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她必须抓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知禾,你真是铁打的啊!” 刘芳端着饭盒走进来,看到桌上摊开的习题册,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要给学生上课,又要自己复习,晚上回去还得带三个孩子,现在又加上做衣服的活儿……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沈知禾从题海里抬起头,转了转有些发酸的脖颈。 “没办法,时间不等人啊。” 刘芳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也打开了自己的饭盒。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要我说,你那做衣服的活儿,可以分一些出去嘛。我看那个王夫人的女儿,叫王晓芸的,不是挺有天赋的吗?上次看她帮你打下手,可不像一般的小姑娘。” 沈知禾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确实,王晓芸很有灵性,对色彩和布料的触感都异于常人,是个天生吃这碗饭的料。 “晓芸确实有灵性,就是缺乏系统训练。”沈知禾沉吟着说。 刘芳一拍大腿,笑道:“那你正好带带她嘛!收个徒弟,以后你就是老师傅了。总好过某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懂,还非要跑来指手画脚,净添乱!” 刘芳说的那些话,沈知禾听在耳朵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没往心里去,别人的路怎么走,她管不着。 她只想着自己的事,得抓紧时间。 下午正好没课,沈知禾就去了趟学校传达室。 屋里老大爷正听着收音机,她借了电话,拨了王晓芸家的号码。 “喂,你好,找一下王晓芸。” 那头顿了一下,传来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 “是……沈老师吗?” 沈知禾听出是她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笑意。 “是我。晓芸,这会儿说话方便吗?” “方便,方便!”王晓芸的声音都有些抖了,“沈老师,您找我?” 沈知禾没绕弯子,直接说了正事。 “我这儿最近活儿多,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我看你对画图很有想法,也肯下功夫,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正经学学做衣服?”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沈知禾耐心地等着。 足足过了十几秒,王晓芸带着哭腔的声音才从听筒里炸开。 “我愿意!沈老师!我愿意!!” “我……我一定好好学!我什么都能干!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知禾的笑容更深了些。 这块璞玉,她收下了。 与此同时,城南纺织厂却是另一番光景。 厂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战明玥姿态闲适地翘着二郎腿,陷在柔软的待客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她轻轻吹了吹茶叶沫子,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 “王厂长,你这茶叶不错啊。比我哥从外交部带回来的,也差不了多少。” 坐在她对面的王厂长,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他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闻言立刻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战小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又拿起暖水瓶,亲自给战明玥续上水。 站在一旁的车间主任,脸色难看极了。 战明玥放下茶杯,学着父亲开会时的模样,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 “要我说啊,王厂长,咱们厂的这个生产流程,还是得改进。” 她指点江山般地挥了挥手,“我哥说过,现在国外都开始用自动化设备了,效率高,出错率还低。咱们不能总抱着老一套不放嘛。” 王厂长听得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是是是,战参赞见多识广,他说的肯定没错!我们一定学习,一定改进!” 车间主任站在边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战同志,既然是来实习,总得先下车间看看吧?连机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合适吧?” 这话一出来,办公室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王厂长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看着车间主任,急得直冒汗,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战明玥慢悠悠地抬起眼皮,不急不慢地开口:“着什么急?” “我这不正在学习……管理经验吗?等我把这些都学会了,以后也好帮我哥分忧,对不对?” 第170章 让沈知禾教她? 车间主任的脸憋得通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 人家是来当领导的,又不是来拧螺丝的。 傍晚时分,纺织厂下工的铃声尖锐地响起。 战明玥站在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双手插在兜里,下巴微微抬着,一脸的不耐烦。 几个刚下工的女工从她身边走过,脚步顿了顿,又快步走开,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 战明玥听见了,但不在乎。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今天走得腿都酸了,明天还是让我哥的司机来接吧。”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女工的脚步都是一顿。 她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明晃晃地写着鄙夷。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工赔着笑脸上前搭话。 “战同志辛苦了,您慢走。” “是啊是啊,战同志慢走。” 战明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这才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战家大院,晚饭已经摆上了桌。 战明玥一坐下,就成了整个饭桌的焦点。 她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在纺织厂的见闻,眉飞色舞。 “……那个王厂长,非要让我去他办公室学习什么管理经验,我说不行,我得从基层做起,体验工人的辛苦。” 她端起碗,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 “他偏不让!一个劲儿地劝我,说我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坐在主位的苏婉听得眉开眼笑,脸上全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我们明玥就是有出息!这才几天,就得到领导这么大的赏识了!” 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战明玥碗里,“多吃点,在厂里肯定累坏了。” 战明玥得意地瞥了斜对面的沈知禾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其实做衣服也没什么难的嘛!我看那些工人操作机器,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动作,多看几下就会了。”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汤,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战明玥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憋红了。 她捏着筷子,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甜腻腻的关心。 “嫂子,我听说你最近在教那个王晓芸做衣服?你心肠可真好,要我说啊,自家人不教,偏偏去教个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关系不好呢!” 这话一出,苏婉也跟着点头。 “就是!知禾,明玥现在也在纺织厂,正要人教呢。你有空就多带带她,那个王同志,哪有自家人亲。” 沈知禾慢悠悠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拿餐巾擦了擦嘴角。 “妈,明玥不是说了吗?做衣服简单,看几眼就会了。她那么聪明,哪儿用得着我来教。” 战明玥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嘴上还硬撑着:“我、我那是谦虚!再简单的事,也得有嫂子你这样的行家指点,才能学得快嘛!” “哦?” 沈知禾眉梢轻轻一挑。 “既然你这么好学,不如说说,今天在厂里都学了什么?比如,最基本的锁边手法有几种?” 战明玥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这几天不是在厂长办公室喝茶看报,就是叉着腰摆大小姐的谱,车间的机器长什么样都没看全。 “我……我今天是先学习的管理……” “管理?”沈知禾轻轻笑了一声,“那正好,我也想请教一下。你觉得,咱们厂目前最大的管理问题是什么?生产效率怎么提升?原料和人工的成本,又要怎么控制?”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 战明玥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像听天书。 苏婉见女儿这副狼狈样,心疼得不行,当即就板起脸冲沈知禾发作。 “明玥才去几天,她哪儿懂这些!知禾你也是,故意问这么难的问题,是想让她下不来台是不是!” “妈说的是。” 沈知禾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笑容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所以我才说,做衣服没那么简单。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明玥还是先把基础打好,再说管理的事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战霆舟,突然放下了筷子。 “明玥,明天开始你去车间一线干活。” 战明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哥!” 战霆舟不为所动,“什么时候能独立操作机器,什么时候学会你嫂子说的锁边手法,什么时候再回来跟我谈管理。” 坐在主位的战卫国,此刻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一锤定音。 “霆舟说得对!我们战家的人,不能做眼高手低的绣花枕头!脚踏实地才是正理!” 父亲和兄长的话,像两记耳光,狠狠扇在战明玥的脸上。 “你们就向着她吧!我才是你们的亲人!” 她尖着嗓子喊完,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 紧接着,楼上传来房门被用力甩上的巨响。 苏婉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想上楼去看看女儿。 “坐下!” 主位上的战卫国沉声一喝。 苏婉的身形僵在原地,回头看向丈夫,嘴唇动了动,“卫国,明玥她……” “让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战卫国手里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搁,“慈母多败儿!你再这么惯着她,早晚要闯出大祸来!” 苏婉被训得哑口无言,眼里的泪水打着转,终究还是没敢再动。 饭后,战霆舟跟着沈知禾走进工作室。 “你今天做得很好。” 沈知禾没回头,她正弯腰整理着散在工作台上的一沓设计图。 “战参赞这是在夸我?” 战霆舟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灯光下勾勒出柔和的曲线,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明玥确实需要管教。” 沈知禾将整理好的图纸用夹子固定好,这才转过头来看他。 “那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不管?” 一句话,直接把战霆舟问住了。 看着他难得语塞的模样,沈知禾轻笑了一声,眼里的揶揄散去。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我打算重点培养晓芸,以后一些简单的设计可以交给她做。” 听到这个名字,战霆舟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王晓芸?可靠吗?” 沈知禾意有所指,“至少不会偷我的设计图。” 战霆舟沉默片刻。 那件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需要我帮忙吗?” 第171章 她拒绝了 沈知禾挑眉,“战参赞要怎么帮?” 战霆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了过去。 “外交部下周有个接待任务,需要定制一批礼服。” “这个订单,可以交给你们。” 沈知禾接过那张纸,忍不住挑眉,“这么大单子?” “嗯。” 战霆舟的视线飘向别处,耳根微微泛起红色。 “顺便推荐,毕竟你也在做衣服,开会的时候他们问起来,我就随便说了两句。” 沈知禾突然站起身,朝他凑近了一步。 “战参赞,你这顺便也太多了吧?” 战霆舟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沈知禾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加深,但没有再继续逗他。 她退后一步,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张订单,然后轻轻地将它推了回去。 “这个单子我接不了。” 战霆舟愣住了。 “为什么?这可是个好机会。” “机会是好,但要量力而行。”沈知禾的表情变得严肃,“我现在只有一个人,就算加上晓芸也才两个,外交部的接待任务非同小可,万一出什么纰漏,不仅影响国家形象,也会连累你。” “参与设计可以,但全部负责……现在还不行。” 她不是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傻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现在需要什么。 战霆舟看着她,眼底的惊诧缓缓褪去。 “你考虑得很周全。” 他收起那张订单,郑重地折好,放回口袋。 “那就等你们准备好了再说。” 工作室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 门外,战明玥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蠢货,送到嘴边的肥肉她居然不要! 战明玥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在脑中迅速成型。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禾开始重点培养王晓芸。每天放学后,工作室里总能见到两人埋头研究的身影。 这天下午,沈知禾正指着设计图给王晓芸讲着要点。 “腰线这里再收进去一点,显身段。” 王晓芸的脑袋都快凑到图纸上去了,小本子记得刷刷响。 “嗯嗯!那领子呢沈老师?我想做成翻领,会不会更好看?” 沈知禾刚要开口,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一回头,就看见战霆舟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站在那儿。 “顺路买的。” 沈知禾乐了,靠在桌边慢悠悠地问:“战参赞,从大门到我这儿,什么时候得经过厨房了?” 战霆舟的耳朵尖一下就红了,把果盘往桌上重重一搁,闷着头就走了。 这还不算完。 第二天送来一摞崭新的高考资料,说是同事给的。 沈知禾道了谢,他还不走,就杵在门口,好像在等她多问两句。 她偏不如他的意,低头翻起了书,他就又黑着脸走了。 到了第三天,门都没敲,直接搬了台半人高的电风扇进来。 砰一声放墙角,插上电,按下开关,扭头就走。 “天热。”就扔下这么俩字。 王晓芸眼睛都看直了,凑过来小声嘀咕:“沈老师,战参赞这也太……太体贴了吧!” 凉风吹在脸上,沈知禾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纺织厂车间里,战明玥待了两天,脑子里被机器吵得嗡嗡响,空气里的棉絮搞得她鼻子痒得不行,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砰的一声,车间主任办公室的门被人踹开了。 埋头画图的刘主任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见战明玥抱个胳膊,下巴一扬,满脸的不耐烦。 “战、战同志,你这是干啥?” 战明玥压根没理他,走到桌前。 “这都什么破流程?慢死了!我哥都说了,人家国外的厂子早用上流水线了,比你们这快不知道多少倍!” 刘主任推了推老花镜,心里那股火气直往上冒。 他在这一行干了三十年,最烦的就是这种啥也不懂的外行来指手画脚。 “战同志,我们是手工定制车间,做的都是精细活儿,跟流水线不是一回事。” “有什么不一样的!”战明玥的调门更高了,“就是你们思想僵化,不思进取!要是我来管这个车间……” 她话说到一半,脑子忽然转了个弯。沈知禾不是说她拿不到外交部的单子吗?行啊,那这功劳,她就自己造一个。 战明玥扫了一眼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工人,冷笑一声。 “实话告诉你们,外交部马上就有个大单子要下来,指名给我们厂!我看看到时候,谁还敢这么磨洋工!” 这话一出来,门口立马嗡嗡地议论开了。 车间主任刘建国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 他盯着战明玥,脸上的褶子都绷紧了。 “什么单子?我怎么没接到厂里的通知?” 战明玥抱起胳膊,下巴抬得更高了。 “我哥亲自交代的,需要通知你吗?” 她绕过办公桌,用手指点了点墙上挂着的生产进度表。 “从现在开始,这个车间我说了算,你们所有人,都得配合我。” 这话里的嚣张,让刘建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在这厂里干了三十年,从一个小学徒熬到车间主任,还没见过这么无法无天的人。 可她搬出来的是战参赞。 那尊大佛,谁敢去碰? 战明玥宣布的消息,不到半小时就飞遍了整个纺织厂。 厂长办公室里,王厂长正拿着个大茶缸子喝水,听完秘书的汇报,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 他赶紧把人叫了过来,“战小姐,快坐,快坐。” 战明玥在他对面坐下,二郎腿一翘,姿态摆得十足。 王厂长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听说……外交部那边,有个订单?” 战明玥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嗯。” 王厂长心里直打鼓,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按规矩,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先跟厂里高层通气,怎么会直接交代给一个实习生? 可万一是真的呢? “是,是这样的。” 战明玥面不改色地继续编造谎言,她甚至模仿着父亲开会时的口吻。 “我哥说了,这个单子非常重要,关系到国家脸面,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必须由我亲自监督。” 第172章 战明玥指点江山 王厂长额头上的汗冒了出来。 他将信将疑,可对方笃定的样子,又让他不敢轻易反驳。 “那……那需要厂里怎么配合?战小姐你尽管吩咐!” 战明玥放下茶杯,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然后大手一挥。 “先把库里最好的料子都给我准备好!尤其是那批真丝,全部拿出来,再从各个车间,调几个技术最好的老师傅给我。” “我要成立一个专门的项目组,直接对我负责。” 王厂长听得心惊肉跳。 他想拒绝,可话到嘴边,看着战明玥又给咽了回去。 “好……好吧。”王厂长艰难地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去安排。” 有了厂长的首肯,战明玥的行动再无阻碍。 整个纺织厂,因为她一个人,被搅得天翻地覆。 库房里封存得好好的顶级丝绸面料,被搬了出来摊在落满灰尘的工作台上。 几个厂里最有经验的老师傅,被强行从自己的岗位上抽调出来,围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团团转。 “这个颜色太老气了,换掉!” “剪裁要大胆一点!你们懂不懂什么是时尚?” “动作快点!都磨蹭什么呢!” 战明玥叉着腰,在临时组建的项目组里指点江山。 工人们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 车间主任刘建国在门口看了五分钟,肺都要气炸了,转身就朝厂长办公室冲了过去。 王厂长正对着一堆被打乱的生产报表发愁,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 “老刘?你这是……” “王厂长!这样下去不行啊!” 刘建国几步走到他办公桌前,手撑着桌面,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战同志根本就不懂生产,她是在瞎指挥!” 王厂长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捏着眉心。 “我能怎么办?她是战参赞的妹妹,我敢管吗?万一那订单是真的,我耽误了国家大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刘建国急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那也不能由着她胡来啊!她把厂里的规矩当成什么了?把咱们这些老师傅的心血当成什么了?” “厂长,你就没想过……万一,根本就没有什么外交部的订单呢?” 王厂长捏着眉心的动作停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刘建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疯狂地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 这个责任他扛不起。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战明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脸上全是讥讽。 “谁说没有订单!我哥亲口说的!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 她说着,就作势要去拿办公桌上的电话。 王厂长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冲过去拦住她。 “哎哟,战小姐,战小姐,误会,都是误会!” 他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刘建国站在原地,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厂长一个眼神给死死按了回去。 战明玥满意地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得意又膨胀了几分。 晚上回到家,战明玥更是得意,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如何在纺织厂整顿纪律。 “那些老师傅,一开始还不服气呢,个个都给我摆脸色。我一提是外交部的订单,立马就老实了!一个个比谁都听话!” 苏婉坐在主位上,听得眉开眼笑,不住地给女儿夹菜。 “我们明玥真是有本事!” “这才去几天,就能独当一面了!” 战明玥被夸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她得意地瞥了眼对面安安静静吃饭的沈知禾。 “嫂子,听说你不敢接外交部的单子?” 沈知禾夹了一筷子青菜,动作不紧不慢。 战明玥把这沉默当成了默认,声音更大了。 “要我说啊,就是胆子太小!你看我,说接就接!机会这种东西,就是要靠抢的!” 饭桌上其他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沈知禾抬起头,看向战明玥。 “明玥,你确定接到订单了?” 战明玥挺起胸膛,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当然!我哥亲口答应我的!”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不语的战霆舟皱起了眉头。 “我什么时候……” “哥!” 战明玥脸上浮现出一抹慌乱,拼命地给他使眼色。 “你忘了?就是前天晚上在工作室,你说外交部需要定制一批礼服……你还把订单都拿出来了!” 她试图用这些细节来佐证自己的话,让它听起来更真实。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这不是小打小闹的任性,这是谎言,是盗用他的名义去扰乱国家单位的生产秩序。 “我说的是,知禾可以考虑参与设计。我没说让你去接单。” 战明玥的脸白了。 苏婉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嘛。明玥也是想为家里分忧,都是一家人,谁接不一样?” 战明玥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接话。 “对!那……那反正都是咱们战家的生意!谁接不一样!” “不一样。” 战霆舟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 “你没有这个能力。” 屈辱和愤怒冲上了战明玥的头顶。 “你就是看不起我!凭什么沈知禾行,我就不行!” 沈知禾放下碗筷,心平气和的跟她解释。 “明玥,做衣服不是过家家。外交部的订单关系到国家形象,不是用来给你练手的。” “你!” 战明玥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沈知禾。 “你就是嫉妒!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啪!” 战老爷子重重一拍桌子,满脸怒容。 “够了!明天就去把厂里的事推了!不许再胡闹!” 战明玥见一向最宠自己的人也不站在自己这边后,她再也撑不住,哭着跑回房间了。 苏婉心疼得不行,推开椅子就想追上去。 “坐下。” 战老爷子冷硬的两个字,钉住了她的脚步。 苏婉僵在原地,回头看着公公。 老爷子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刮过她,“都是你惯的!” 苏婉张了张嘴,只能默默地坐了回去,垂下头。 第173章 沈知禾给她擦屁股 一顿饭,不欢而散。 沈知禾没急着回院子,她走到客厅窗边,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 战明玥这一闹,可不只是一顿饭没吃好那么简单。 厂里最好的布料和师傅都被她占了,整个生产计划都得乱套,这后续的麻烦事才刚开始。 身后传来脚步声,战霆舟在她身后站定。 “明天我过去厂里。” 沈知禾转过身,摇了摇头,“我去吧。” 战霆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这事儿因我而起,”她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很平静,“我去了结才合适。” 战霆舟看着她,窗外模糊的夜色,衬得他身形愈发高大。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了。 第二天,沈知禾来到纺织厂。 还没走进车间,就听见里面传来战明玥拔高的嗓音。 “小心点!都给我小心点!这可都是给外交部准备的,碰坏了一根丝,你们赔得起吗!” 沈知禾踏进车间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动作停顿。 几个老师傅围着一堆被摊开的真丝面料,手足无措。 战明玥正叉着腰,指挥两个年轻工人搬动一匹云锦。 那料子金贵,平日里都是卷在特制的轴上,现在却被粗鲁地拖拽着。 沈知禾走上前,“明玥,停下吧。” 战明玥一见是她,立刻炸了毛。 “凭什么!这是我接的订单!你来干什么?” 沈知禾没理会她的叫嚣,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外交部确实有订单,但是……” 闻讯赶来的王厂长和刘建国正好听到这句话,两人脚步一顿,对视一眼。 沈知禾将文件递到王厂长面前。 “订单要求是纯手工定制,每一件都必须由从业十年以上的高级技师完成。” 她收回文件,看向满脸不服气的战明玥。 “请问,你符合要求吗?” 王厂长额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他拿着手帕不停地擦拭。 “这个……战小姐她……” “当然符合!”战明玥抢着说,下巴抬得老高,“我不就来监督他们做的吗!” 她生怕别人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我都学会锁边了!” 车间里有片刻的安静,几个年轻工人没忍住,低下头闷笑。 刘建国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 沈知禾唇角弯了一下,弧度很浅,“那请明玥现场演示一下?” 战明玥的表情凝固。 她这几天光顾着发号施令,别说锁边,连针都没碰过。 车间主任刘建国再也忍不住了,嘟囔着拆台。 “战同志连最基本的平针法都不会!她来了这几天,除了指手画脚,就是糟蹋东西!” 工人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的控诉。 “就是!那匹云锦,让她拿剪刀铰了个大口子!” “我们的生产任务全停了,就陪着她胡闹!” “王厂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战明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伸手指着沈知禾,尖叫起来。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抢我哥!要不是你非要来显摆!我怎么会这样!” “够了!” 一道男声从门口传来。 战霆舟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外交部的工作制服,肩线笔挺。 “明玥,道歉。” 战明玥看到哥哥,所有的委屈找到了宣泄口。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哥!你还帮着她!你们都欺负我!” 战霆舟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重复了一遍。 “向王厂长和刘主任道歉,还有所有被你耽误工作的师傅们道歉。” 战明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摇头。 战霆舟不再看她。 “从现在起,你就在这个车间,从最基础的学徒工做起。什么时候刘主任说你合格了,什么时候再回家。” 他转向王厂长,微微颔首。 “抱歉,王厂长,给厂里添麻烦了。这次所有被损坏的布料,以及耽误生产造成的损失,全部由我个人承担。” 王厂长被他这番举动弄得手忙脚乱,连连摆手。 “战参赞,您言重了,言重了……” 沈知禾环视了一圈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车间,在这时开了口。 “厂长,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带徒弟过来帮忙,把耽误的进度赶上来。” 王厂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 “那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谢沈老师!真是太谢谢您了!” 战明玥听到沈知禾要接手,立刻尖叫起来。 “凭什么!这是我的单子!你凭什么抢我的功劳!” 沈知禾冷冷地看向她。 “你的单子?你拿到外交部的单子确认签字了?” 战明玥被问得一噎,脸涨得通红。 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是在撒谎。 “没拿到又怎样,这里是纺织厂,是我的地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沈知禾嘴角勾起,目光转向一旁冷汗涔涔的王厂长。 “你的地盘?那你问问王厂长,纺织厂是谁的地盘?” 王厂长被这道目光看得一个激灵,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两位都是神仙,他谁也得罪不起啊。 他赶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上前打圆场。 “战同志,沈老师是来帮忙的,都是为了厂里好,为了国家好嘛。” 战明玥根本不领情,“你就是想抢功!看我接了大单子眼红是不是!” 沈知禾眼神骤然一厉。 “战明玥!你闹够没有!外交部订单关系到国家形象,不是给你玩过家家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胡闹了,这是在拿国家的脸面开玩笑。 她可以容忍战明玥对她个人的挑衅,但绝不能容忍她对这件事的轻慢。 沈知禾不再看她,转向已经被吓傻的王厂长,语气严肃。 “厂长,如果你们坚持让一个连针都不会拿的人负责这么重要的订单,我现在就走。” “但,后果自负。” 王厂长吓得腿都软了,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沈老师别生气!沈老师您千万别走!” “我们当然相信您的专业能力!厂里的一切都听您安排!” 战明玥眼看着自己彻底被孤立,王厂长和工人们全都倒向了沈知禾。 她正要不顾一切地再次撒泼,一道冰冷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明玥!再胡闹,就给我回家待着,哪儿也别去了!” 第174章 夫妻并肩破难关 战霆舟大步走过来,脸色难看。 本以为让她来工厂吃点苦能磨掉些大小姐脾气,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 看着沈知禾那边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再看自己这个只会撒泼的妹妹,他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战明玥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沈知禾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战明玥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 “王厂长,麻烦您现在就把厂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都请回来。耽误的生产进度,我会带着我的徒弟们加班加点赶出来。” “至于明玥……既然想学东西,那就从最基础的开始吧。” “车间主任,麻烦你带带她。” 战明玥炸了,尖叫起来:“沈知禾!你别太过分!我可是……” “你是什么?” 沈知禾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一个连锁边都不会缝的战家大小姐?” 战明玥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最后,她只能狠狠一跺脚,在一众工人同情又复杂的目光中,愤愤地跟着车间主任走了。 车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沈知禾和战霆舟准备离开,去外交部汇报最新的进展。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余光时不时看向身旁的女人。 “为什么主动揽下这个烂摊子?” 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可以看战明玥的笑话。 让他自己去处理妹妹惹出的麻烦,这才是最省力的做法。 可她没有。 沈知禾转过头,看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明玥是想跟我较劲,才会闹出这些事。” 若不是她接下了外交部的设计邀请,战明玥也不会被刺激到,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去证明自己。 战霆舟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沉了几分。 “跟你没关系,是她自己不懂事。”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明玥一个人的错,与任何人无关。 沈知禾偏过头,“但纺织厂是无辜的。” 那么多工人,都指望着厂子吃饭,不能因为战明玥的一时胡闹,就砸了人家的饭碗。 战霆舟侧过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 “你总是这么……善良。” 沈知禾闻言,诧异地转过头来。 “首先,明玥对我来说,就是个被宠坏、还没长大的小孩,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其次……跟纺织厂打好关系,对我未来的服装事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战霆舟怔住了。 随即,他胸腔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笑。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沈知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战参赞该不会真以为,我是个舍己为人的圣母吧?” 战霆舟的目光从她带笑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前方的路面。 “没有。” 吉普车停在一栋庄严肃穆的大楼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早已等在门口,看到他们,脸上立刻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哟,夫妻档来汇报工作啊?” 战霆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正事。” 顾淮安立刻收起玩笑的神色,站直了身体,表情变得正经起来。 “领导已经在会议室了。” “不过……里头有几个老顽固,对女设计师有点偏见,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 沈知禾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的表情也未曾变过。 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想在男人的世界里做出点成绩,总要面对更多的质疑。 她早就准备好了。 战霆舟的眉头却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他亲自带来的人,能力如何,他最清楚。 那些老家伙的偏见,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不由得侧头看了沈知禾一眼,她却走得从容不迫,纤细的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畏怯。 那份镇定,让他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顾淮安推开,长条会议桌旁坐着几位穿着制服的男人,他们正低头审阅着桌上的设计图纸。 听到动静,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干部抬起头。 “女同志?能行吗?” 顾淮安的笑容僵在脸上,想开口缓和,却被战霆舟一个制止的动作拦下了。 沈知禾坦然地迎上那审视的打量,微微欠身,举止得体。 “各位领导好,我是沈知禾,负责本次礼服设计。” 旁边另一位较为年轻的领导开了口。 “外交部的接待任务,不是小事,你有相关的经验吗?” 沈知禾没有半分慌乱。 “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过外交接待的设计工作,但我对各国礼服文化做过专门的研究。” “比如这次我们接待的D国代表团,他们的传统服饰非常注重剪裁和线条的利落感,用以体现穿着者的严谨和权威,面料上,他们偏爱带有含蓄光泽的丝绸或贡缎,颜色则以深色系为主,例如藏青、墨绿。” 有人甚至开始对照着图纸,频频点头。 沈知禾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的设计稿,在保留我们旗袍基本形制的基础上,肩部线条做了加宽处理,显得更加挺拔。” “腰部的收省也比传统旗袍更克制,整体呈现出一种简洁、大方的姿态。” 一番话说完,几位领导互相交换了一下看法,脸上的怀疑褪去了不少。 一直没说话的老部长,这时又开口了。 “理论说得不错,但实际操作起来,和纸上画图是两回事。工人的手艺,面料的选材,哪一个环节出了错,都是大问题。” 他们需要的是万无一失,而不是一个听起来很美的理论。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 “部长,沈同志的作品,在不久前的联谊会上,受到过多位外交官夫人的称赞,D国大使夫人对她的设计尤其欣赏,还特意向她预约了后续的私人订制。” 老部长明显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哦?有这事?” 这件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D国大使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挑剔,能得到她的认可,分量可不一般。 顾淮安见状,赶紧上前一步,笑着补充。 “是的部长!千真万确!” “我不光听说了,我还亲眼见过沈老师的作品。就说王参赞的夫人吧,上次联谊会穿的那件墨绿色旗袍,就是沈老师的手笔。” 几位领导脸上的表情彻底松动了。 老部长沉吟片刻,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那就……让她试试看吧,不过,从选料到制作,每一个环节,都必须严格把关!” 沈知禾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领导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 第175章 着手准备礼服 从外交部大楼里出来,沈知禾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总算是把最难的一关给过了。 回到纺织厂,沈知禾一刻也没歇着。 王厂长特意给她们批了一间采光极好的大办公室,临时挂上了设计小组工作室的牌子。沈知禾把王晓芸和另外两个在缝纫上极有灵气的年轻女工叫了过来。 几个人围着一张临时拼起来的长木桌,桌上摊满了画得密密麻麻的设计图纸和各色布料小样。 与此同时,战明玥坐在一台老旧的缝纫机前,愤愤地扯着手里的布料。 她落得这样的局面,都是拜沈知禾所赐! 她绝对不会放过是那个幕刃!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沈知禾拿起几块布料样品,跟工作室里的人交代了几句,便独自走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车间主任,对方正埋头处理一堆报表,根本没注意她这边。 机会来了。 战明玥放下手里的布料,悄悄地从缝纫机后面站起来。 她冲到工作台前,一把抓起那张设计图,扬起手,正要将图纸撕成两半。 “住手!” 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 王晓芸端着一个装满线轴的簸箕,正好回来。 她一把从战明玥手里抢过了图纸。 “你想干什么!” 战明玥的阴谋被当场撞破,脸上闪过慌乱。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厂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的厂子?” 王晓芸气得笑了起来。 “你除了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搞破坏,还会干什么?沈老师在为了厂子,为了国家的订单殚精竭虑,你呢?” “你只会在这里撒泼,拖后腿!”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战明玥的脸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臭学徒也敢教训我!” 她扬起手,朝着王晓芸的脸就狠狠扇了过去。 王晓芸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明玥。” 沈知禾表情平静无波,可那只抓住战明玥手腕的手,却像铁钳一般。 “看来锁边的工作,还是太轻松了?” 战明玥吓得一个哆嗦,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浑身的嚣张气焰熄灭了一大半。 “我……我就是来看看……” 沈知禾松开她的手腕,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看来是工作量不够,让你还有精力到处乱逛。” “主任,从今天起,给她加一倍的任务,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下班,如果再让我发现她在工作时间离开岗位……后果自负。” 车间主任刚刚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闻言,忙不跌地点头。 战明玥尖叫起来。 “沈知禾!你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负责这个项目。”沈知禾的口吻平静,“也凭你哥哥把监督你的权力,交给了我。” “如果你觉得我的安排不合理,或者你不想干了,可以,我现在就打电话,请战参赞亲自过来处理。” 闻言,战明玥也不敢再说些什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哭着跑回了车间。 王晓芸还紧紧地抱着那张图纸,心有余悸。 “沈老师,她会不会……又使坏?” 沈知禾接过图纸,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放回桌面。 “放心,她没那个胆子。”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却并未真的放松。 被宠坏的孩子,一旦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这次是明抢,下次,就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了。 接下来的几天,战明玥在车间里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每天从清晨坐到天黑,除了吃饭上厕所,她几乎没有离开过那台缝纫机。 一拿到半天的假期,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纺织厂。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京城饭店。 “洛雪姐!” 洛雪连忙抽了纸巾递给她。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明玥了,哭成这样。” 战明玥接过纸巾,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把这几天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 “那个沈知禾……她太欺负人了!她把我当成苦力一样使唤!我的手都磨破了……” 洛雪握住她的手,心疼地吹了吹。 “哎哟,这都成什么样了。明玥啊,要我说,你就是太老实了。” 战明玥喝了一口水,哭声渐渐止住,只剩下满腹的委屈。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哥现在完全向着她!我爸也是!只要我一说她不好,我哥就用那种要杀人的表情看我。” 洛雪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着。 “你哥哥是被她蒙蔽了。她不是在设计外交部的礼服吗?” 战明玥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她才那么嚣张!” “要是……这个设计图不小心出了点什么问题……” 洛雪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引诱的意味。 “她这个负责人,也难辞其咎吧,再说了,她不是还在学校当老师吗,她哪里有这么多功夫,天天守着她那个设计图。” 战明玥的哭声停住了,“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 洛雪立刻坐直了身体。 “不过嘛……要是设计图真的被毁了,她到时候交不出作品,这个项目不就得重新找人负责吗?” “到时候,整个纺织厂,除了你,还有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呢?” 战明玥恍然大悟。 “到时候,就是我表现的机会了!” 她和洛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下班回家,沈知禾走到工作室门口,脚步一下顿住了。 门锁上多了几道新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撬过。 她心头一紧,推门进去。 屋里很安静,但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大工作台,上面乱七八糟。 她几步走过去,目光钉在桌子中央的设计图上。 干净的线条被胡乱涂抹得一团糟,原本典雅的廓形上画着个难看的蝴蝶结,藏青色里混着刺眼的粉和黄。 沈知禾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种又蠢又自以为是的画法,除了战明玥还能有谁。 门开了,战霆舟走了进来,看到沈知禾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眉心一紧,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第176章 对设计图下手 沈知禾没回头,也没出声,只是伸手把那张毁了的图纸推到他跟前。 “你自己看。” 战霆舟的目光落到图纸上,眼神立刻就冷了。 “谁干的!”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战明玥探进半个身子,笑得一脸无辜,“哥,嫂子,你们都在呢?出什么事了?” 战霆舟豁然转身,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是不是你干的!” 战明玥被他吼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立马摆出又害怕又委屈的样子。 “什么呀?哥你这么凶干嘛……” 她低下头,像是才看见那张图,小心地捡起来。 “我看看这是什么……” 她才看了一眼,就夸张地叫起来,眼睛都亮了。 “天哪!这改得也太好了吧!谁这么有才华!比原来好看太多了!这才叫设计!”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僵住了。 沈知禾冷眼看着她,战霆舟气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他指着那张被毁掉的图,一字一顿。 “战明玥!你还装!” 战明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里头打转,委屈得不行。 “我装什么了?这改得就是很好嘛!嫂子原来的设计太老气了,一点都不时尚!我这……” 她像是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 “你……”战霆舟气得说不出话来,抬手就想把她拎过来。 “怎么了这是?又吵什么?” 苏婉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剑拔弩张的兄妹俩,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战明玥扔下图纸,扑进她的怀里。 “妈!你快管管我哥!他又冤枉我!” “我就是……就是看这图改得好看,夸了一句,他就凶我!” 苏婉心疼地搂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不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霆舟!你怎么又欺负妹妹!明玥她说什么了你就这么大火气?” 战霆舟紧绷着下颌线,一言不发。 苏婉安抚好了女儿,这才把目光投向那张被扔在地上的图纸。 她弯腰捡了起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儿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然而,当她看清图纸上的内容时,她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看看女儿哭得惨兮兮的脸,又看看那张被涂得乱七八糟的图纸。 战霆舟胸口起伏,压着一团火。 “外交部后天就要交稿!她把知禾的设计图给毁了!” 苏婉吓了一跳,看向怀里的女儿。 “明玥!真是你干的?” 战明玥梗着脖子,嘴硬到底,“我没有!我就是……就是看嫂子的设计太单调了,给她提了点建议!” “建议?”战霆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工作室的门锁都被撬了!除了你还有谁!” 腕骨上传来剧痛,战明玥疼得尖叫起来。 “你弄疼我了!放开我!妈!救命啊!” 苏婉见女儿疼得脸都白了,心疼得不行,急忙上去拉扯儿子的胳膊。 “霆舟!你快松手!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 战霆舟甩开母亲的手,那双黑沉的眼睛里全是失望。 “她一次次地在家里捣乱,你们一次次地护着!今天必须给她一个教训!” 他扬起手,巴掌就要朝着战明玥那张倔强又惊恐的脸扇下去。 “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知禾。 战明玥捂着自己发红的手腕,躲在苏婉身后,得意地撇了撇嘴。 算她识相。 沈知禾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图纸。 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笑了。 “明玥说得对。这改得,确实不错。” 战霆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知禾,你……” 沈知禾却不看他,手指点在了图纸上那个被胡乱画上去的蝴蝶结上。 “这里,用蝴蝶结替代原本的盘扣,创意很大胆。还有这里,添加了花边的设计,很有新意。” 她抬起脸,看向已经完全懵掉的战明玥。 “明玥,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设计天赋啊。” 战明玥彻底傻了。 “你……你说什么?” 沈知禾的笑容很真诚。 “我说,你这些改动,正好解决了我之前的一个难题。” 她拿起一支铅笔,没有去拿新的纸,而是直接在那张被毁掉的图上比划。 战明玥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知禾仔细端详手上被毁掉的设计图。 “我之前一直觉得领口的设计太严肃了,你这个蝴蝶结,虽然画得夸张了点,但提醒了我。” 她手里的铅笔飞快地动了起来。 几笔下去,那个幼稚的蝴蝶结轮廓被保留,内部的线条却被重新勾勒,变成了一个充满设计感的东方结。 “你看,这样调整一下比例和细节,既保留了你想要的时尚感,又不失礼服该有的庄重。” 她的笔尖又滑到被战明玥用黄色和粉色胡乱涂抹的裙摆。 “还有这里,你加的花边。” 沈知禾没有擦掉那些刺眼的颜色,反而在旁边用铅笔淡淡地描绘出几簇兰草的刺绣暗纹。 “用同色系的丝线做成暗纹刺绣,走动的时候,光线下若隐若现,既不会破坏藏青色的高级感,又解决了裙摆过长可能带来的沉闷。”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一张被彻底毁掉的设计图,在沈知禾的手下脱胎换骨。 工作室里,针落可闻。 战明玥彻底傻眼了, 这个女人她是疯了吗,还是在故意羞辱她? 沈知禾放下了铅笔,将焕然一新的设计图推到桌子中央。 “明玥,谢谢你,要不是你的帮忙,我还真想不到可以这么改进。” “这份功劳,有你的一半。” 战霆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走到沈知禾身边,压着声音问她。 “你不生气?” 沈知禾轻轻笑了一下。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让战明玥浑身发抖。 沈知禾的视线终于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战明玥的身上。 “不过明玥,下次再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这么大动干戈,还特意把门锁撬开,万一弄坏了手,多不值当。” 战明玥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苏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缓和局面。 战霆舟冷冷地打断,“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 战明玥浑身一哆嗦,把所有要尖叫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战霆舟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妹妹,叹了口气。 “想跟你嫂子学,就光明正大地学。” 第177章 敌妹变队友? 战明玥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转身冲出了工作室。 苏婉担忧地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沈知禾,最终还是叹着气,快步追了出去。 战霆舟留在原地,没有动,“你真的不生气?” 沈知禾头也没抬,正专心用铅笔修改着图纸上的细节,声音平静。 “生气有什么用?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战霆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握着笔的手指,纤细而稳定。 “你总是让我惊讶。” 沈知禾修改的动作停下,终于抬起脸看他。 “战参赞这是在夸我?”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片刻。 “实事求是。” 沈知禾轻轻笑了一下,身体往后靠在桌沿上。 “那战参赞打算怎么奖励我?” 这个问题,让战霆舟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沈知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开玩笑的,快去忙你的吧,我得赶工了。” 战霆舟却站在原地没动,“需要我帮忙吗?” 沈知禾挑了挑眉,“战参赞会画设计图?” “不会。” 战霆舟老实承认。 “但可以帮你……倒茶。” 沈知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就麻烦战参赞了。” 于是,北京身份显赫的外交部战参赞,人生第一次,给别人当起了助理。 虽然工作内容,仅仅是倒茶和递水,但他做得异常认真。 沈知禾全身心地投入到图纸的修改中,战霆舟就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给她添上热茶,再默默地看着她。 “这里……” 沈知禾忽然停下笔,微微皱起了眉。 “比例还是不太对。” 战霆舟闻声起身,走到她身边,凑近了看那张图纸。 “哪里不对?” 沈知禾的手指在图纸的腰线位置点了点,“这儿还是差点意思。” 她用铅笔头又戳了戳那个改过的东方结,“明玥加的那个蝴蝶结太大了,改完还是显得有点胖。” 战霆舟俯下身,凑近了看。 一股清冽的气息扫过沈知禾的耳廓,她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但没躲。 战霆舟指尖点了点被改过的蝴蝶结,“要不……把这个结分成两个小的?” 沈知禾的笔尖停在纸上,她抬起头看着他。 “对称。” 战霆舟伸出手指,在图纸上方隔空比划了一下。 “腰的两边,一边一个。” “对啊!” 沈知禾一拍手,她怎么就没想到。 对称的小蝴蝶结! 既能保留这个元素,又能完美解决腰部臃肿的视觉问题,还能增加设计上的平衡感和精致度。 “战参赞,没想到你还有这眼光?” 战霆舟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我随便说说。” 他这副样子,让沈知禾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随便说说就这么准?战参赞该不会偷偷学过设计吧?” “没有。” 战霆舟立刻否认,他把脸转向了一边,不去看她亮的吓人的眼睛。 “看你画多了,有点感觉。” 他没有说,他看着她画图的样子已经很久了。 沈知禾轻笑出声,没有再继续追问。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工作状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沈知禾画图的动作停了下来。 战霆舟眉心一压,站起身,几步就走到了门边,一把拉开。 一个人影随着惯性,猝不及防地朝屋里摔了进来。 “啊!” 战明玥手里的果盘飞了出去,苹果和橘子滚了一地。 战霆舟站在门边,垂着眼看她,一言不发。 战明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我……我是来送水果的!我听见里面没动静了,怕打扰你们,就想把水果放在门口……” 战霆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偷听?” “没有!” 战明玥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急得跺脚。 “我才没有偷听!我就是……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她喊完,又觉得底气不足,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战霆舟正要开口训斥,沈知禾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了。 “明玥来得正好。” 沈知禾放下了手里的铅笔,拿起那张焕然一新的设计图,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 “来,帮我看看。这个花边,怎么改更好?” 战明玥彻底懵了,“你让我看?” 沈知禾淡淡一笑,“不然呢?你不是很有天赋吗?” 这话里的意味,让战明玥的脸颊一阵发烫。 战霆舟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工作台的路。 战明玥咬了咬下唇,心里天人交战。 过去,就是承认自己刚才在偷听,不去,又实在按捺不住那份好奇。 战明玥的视线刚扫过工作台,就黏在了那张设计图上。 腰线两侧对称的盘扣结,精巧又雅致,腰身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怎么想出来的? 她心里嘀咕,脚下却不情愿地一步步蹭到了工作台边。 “这里!”她伸手指着裙摆,声音又冲又硬,“花边可以再加一层蕾丝!”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太繁琐。” 脑子飞快地转着,战明玥脱口而出:“那……那改成流苏呢?走起来的时候会很好看,动态感更强!”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这主意听着好像也不比蕾丝高明。 可这一次,沈知禾握着铅笔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流苏可以,但不要全加,只做点缀。” 她没有去动之前画好的兰草暗纹,而是在兰草的边缘,靠近裙摆最下方的位置,添了几笔。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几簇长短不一的流苏。 可以想象,当人走动起来,这些丝线制成的流苏会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就像风拂过兰草,在裙摆上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对!就是这样!”战明玥激动地叫了出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跟沈知禾置气。“我怎么就没想到!”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整个人都凑了过去,手指点着图纸的其他地方。 “那这里呢?这里的肩线是不是可以再收一点?还有袖口,如果也用一点点流苏呼应一下会不会更好?” 沈知禾没有不耐烦。 “不行,肩线再收,会显得头大,比例失调。袖口不能加,元素太多,会显得廉价。” 第178章 战参赞在线当红娘! 战霆舟站在一旁,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那个从小到大无法无天的妹妹,第一次如此专注地投入到一件事里。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又从深夜的墨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当沈知禾落下最后一笔,完善了图纸上最后一个细节时,一直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 “完成了!” 战明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举着双手欢呼。 “太完美了!沈知禾,这简直太完美了!” 沈知禾揉着发酸的手腕,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张脱胎换骨的设计图,也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 “确实不错。” 这一夜,虽然起因荒唐,过程波折,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战霆舟看着她们两个,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明玥。” 战明玥立刻站直了身体,紧张地看着他,“哥……” “你跟着知禾,一起参与这个项目。” 战明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熬夜太久,出现了幻听。 “哥……你说真的?” “嗯。”战霆舟点头,“但有个条件。”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完全听从知禾的指导,不许再耍大小姐脾气,更不许再捣乱,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老老实实地上班。” 战明玥的心脏狂跳起来,巨大的惊喜让她几乎要晕过去。 “我做到!我一定做到!我一定听话!绝对不捣乱!沈……嫂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她因为太过激动,对沈知禾的称呼都改了口。 得到哥哥的允许后,战明玥在原地蹦了两下,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工作室。 “哥!嫂子!我先回去补个觉!下午就来报到!” 看着她欢天喜地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沈知禾才慢慢地从疲惫中回过神来。 “战参赞,你的手,还真长啊。” 一句话,就替她把项目组的成员给定了,连问都不问她这个项目负责人的意见。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承认,自己这个决定是有些越界了。他只是看到明玥难得的认真,下意识就想给她一个机会,却忘了该先征求沈知禾的同意。 他轻咳一声,试图解释:“我只是觉得……” “我知道。” 沈知禾打断了他,目光却看向桌子上的那份设计图。 “其实明玥确实有点天赋。她那些改动虽然莽撞,但创意很大胆,很多想法,是科班出身的设计师反而不敢去想的。” 战霆舟的喉结动了动,“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 沈知禾点了下头。 “不过,还得再考察考察,天赋是一回事,心性能不能沉下来做设计,是另一回事。” 战霆舟安静地看着她,“你总是看得这么透彻。” 沈知禾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脸看他。 “战参赞这是在夸我?” 战霆舟被她看得不自在,移开了视线,“实事求是。” 沈知禾重新低下头,继续整理图纸。 “那我就当是夸奖收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禾全身心投入到了纺织厂的工作里。 她不仅要亲自盯着那件外交礼服的打版和制作,还应厂里的请求,给设计组的成员们系统地开起了课。 这天下午,她就在厂里腾出来的一间小会议室里讲色彩搭配。 “色彩搭配,要讲究层次感。” 沈知禾站在一块小黑板前,手里拿着一根粉笔,在上面画着简单的示意图。 “比如我们这次的礼服,主色用了藏青,是一种非常沉稳厚重的颜色。” “所以点缀色,就要用轻盈的,有光泽感的颜色去提亮,比如银灰,或者浅香槟金,而不是用这种同样浓烈,但属性完全冲突的颜色。” 台下的设计师们听得连连点头,许多人都在奋笔疾书。 这些理论对他们来说,是全新的,是颠覆性的。 窗外,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下,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战明玥猫着腰,躲在窗台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手里也拿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听得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主色,什么色彩属性,这些词她一个都没听过,但又觉得沈知禾说得好有道理。 原来设计衣服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一边腹诽,一边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笔记。 就在这时,黑板前的沈知禾忽然停下了讲解,视线直直地投向窗户的方向。 “谁在那里?” 战明玥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本子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就听见屋里的人叫住了她。 “明玥?进来吧。” 战明玥的脚步僵在了原地,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她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从树后走了出来。 “我……我就是路过!” 沈知禾从讲台边走下来,走到窗边,弯腰捡起了掉落在窗外的那个小本子。 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地记录着她刚才讲课的要点。 色彩层次,主色与点缀色,冷暖色调对比,甚至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战明玥的脸已经红透了。 “还给我!” 她冲过去想抢,沈知禾抬手,轻易地避开了。 “想学,可以正大光明地学。” “我没想学!”战明玥一把夺过本子,紧紧抱在怀里,“我就是……就是好奇!” “好奇是好事,做设计,最需要的就是好奇心。。” 沈知禾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回去把今天讲的内容消化一下。” 她宣布了下课。 设计师们陆续站起来,一边讨论着一边往外走,路过战明玥时,都投来了好奇的打量。 战明玥抱着本子,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知禾才再次开口。 “下午我要讲面料特性,有兴趣可以来听。” 战明玥抬起头。 “谁要来听你的课!我才不来!” 说完,她转身就跑出了会议室。 沈知禾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再出声。 下午两点,空旷的会议室里,战明玥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她把帽檐压得很低,脸几乎要埋进领子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可一想到沈知禾说的面料特性,她的脚就不听使唤地自己走了过来。 第179章 小姑子好像要跟她打擂台 陆陆续续地设计组的成员们都到了。 他们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战明玥,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谁也没敢多问,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沈知禾踩着上课的点走进会议室。 她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停顿了半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今天我们讲面料,不同的设计,需要用不同的面料去呈现……” “比如真丝,它的优点是柔软,垂坠感好,有天然的光泽,缺点是容易皱,不好打理。所以它更适合做成不需要太多廓形支撑的礼服或者衬衫。” 战明玥一开始还抱着挑剔的心态在听,可听着听着,她就完全被吸引了进去。 原来一块布料里面,还有这么多她闻所未闻的学问。 自从那天在纺织厂听了两节课,战明玥就像着了魔。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台老式的缝纫机,又托人买回来好几块处理的布料。 她要亲手做一件衣服。 她脑子里有无数个绝妙的点子,比沈知禾那些条条框框的理论要时髦一百倍。 于是,她选了一块鲜艳的翠绿色做主料,又找了一块亮眼的玫红色做拼接。 她还记得沈知禾说的腰线,特意把腰线提得很高,这样才能显腿长。 两天后,战明玥举着自己呕心沥血的大作,站到了穿衣镜前。 镜子里出现了一条……无法形容的连衣裙。 翠绿和玫红的搭配,非但没有产生时髦的撞色效果,反而显得无比俗气。 被刻意提高的腰线,正好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让整个上半身都显得短而粗壮。 “怎么会这样……” 战明玥对着镜子前那件堪称灾难的连衣裙,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把将裙子从身上扯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还不解气,又冲上去跺了两脚。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谁啊!”她没好气地吼道。 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沈知禾平静的声音。“我听到声音,过来看看。” 战明玥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把地上那件丑得惊天动地的裙子藏起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沈知禾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视线在狼藉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地上那团绿配红的布料上。 战明玥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嘲讽。 然而,沈知禾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件衣服。 “领口收得太紧,会显得脖子短,人没精神,腰线的位置不对,卡在胸下面,反而显胖。” “配色也……”她顿了顿,“太大胆了,两种颜色都太抢眼,没有主次,视觉上会很混乱。” 说完,她把裙子放下,看向满脸通红,梗着脖子瞪着自己的战明玥。 “需要帮忙吗?” “不用!” 战明玥她一把抢过那件丑裙子,死死地抱在怀里。 “我自己能行!” 沈知禾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强求。 她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多了几本书。 “这些书,可能对你有帮助。” 战明玥抱着那件失败品,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后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慢慢挪到桌边。 桌上放着三本书。 封面是外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但里面的图片,却像磁铁一样吸住了她的目光。 里面有各种各样她从未见过的款式,有对色彩搭配最基础的讲解,还有关于不同体型如何通过剪裁来扬长避短的分析。 这些东西,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 从那天起,战明玥彻底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她白天看书,晚上就拿着铅笔在纸上画。 然而,她的画稿有了进步,可一动起剪刀和缝纫机,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一塌糊涂。 这天下午,她正在为一件怎么也做不好的上衣发愁,可不管怎么缝,那褶皱都显得又僵硬又多余。 她烦躁地把手里的针线一扔,整个人都快抓狂了。 就在这时,沈知禾端着一杯麦乳精走了进来。 她已经习惯了战明玥房间里的混乱,径直走到桌边,放下杯子。 “这里,肩线要放宽一些,给褶皱留出空间,不然布料会挤在一起。”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裁缝剪刀,在那件衣服的肩膀连接处,咔嚓几下。 “袖口也不要收太紧,稍微做成灯笼袖的样式,可以和肩部的褶皱呼应。” 三下五除二,那件原本让战明玥想扔掉的丑衣服,在她手里竟然奇迹般地变得有模有样了! 战明玥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忘了反应。 “你……你怎么……” “熟能生巧。” 沈知禾放下衣服,淡淡一笑。 “我刚开始学的时候,剪坏的布料比你这多多了,做得也比你这个丑。” 战明玥怔住了。 她别扭地一把抢过那件被修改好的上衣,把头扭向一边。 “不用你假好心!我……我自己也能做出来!”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抱着衣服的手,却收得紧紧的。 周末,战明玥抱着一个纸盒子,兴冲冲地跑出了门。 经过一周的苦心钻研和偷偷练习,她终于做出了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 她一路跑到洛雪家,献宝似的打开了盒子。 “洛雪姐你看!这是我做的!怎么样?” 洛雪接过战明玥递来的纸盒,动作优雅地打开。 “哎呀。明玥你真厉害!这才几天就能做衣服了!” 战明玥得意地昂起下巴。 “那是!沈知禾能做的,我也能做!” 洛雪嫌弃地捏着衣服,心里闪过鄙夷。 “不过……这旗袍怎么看着有点眼熟?该不会是模仿沈知禾的设计吧?” 战明玥的脸变了。 “谁模仿她了!这是我自己想的!” “哎呀别生气嘛!” 洛雪连忙把衣服放到一旁的沙发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就是担心……沈知禾这个人,心思深,她该不会故意教错你吧?你看这针脚,还有这配色……” 战明玥的注意力被她引了过去,越看越觉得她说的是这么回事。 洛雪继续在她耳边吹风。 “要我说啊,她就是怕你超过她!你想啊,你这么有天分,万一真的做出来了,风头不就全被你抢了?” 第180章 喜欢上当受骗的小姑子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了战明玥的痛处上。 “好啊!我就说她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她再也待不住一秒钟,转身就往外冲。 “明玥!你去哪儿啊!” 洛雪在她身后假意地喊着,脸上却浮现出计划得逞的笑意。 战明玥一路跑回纺织厂,一脚踹开设计组那间小会议室的门。 沈知禾坐在一张工作台前,正握着王晓芸的手,带着她的手,在一块绷好的白布上移动。 “这里针要斜着走,力度要均匀……” 战明玥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沈知禾!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知禾抬起头,放开了王晓芸的手。 “明玥?怎么了?” “还装!” 战明玥冲了进来,将手里的旗袍狠狠摔在地上。 “故意教错我!让我出丑!你就是怕我超过你!” 王晓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想去解释。 “明玥姐!沈老师怎么会……” “闭嘴!” 战明玥尖利地打断了她。 “你们就是一伙的!” 沈知禾垂下头,看着地上那件被揉成一团的衣服,没有说话。 她轻轻掸掉上面的灰尘,将那件旗袍展开。 “针脚乱,是因为你太心急,至于配色,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两种颜色都太抢眼,没有主次,所以会显得俗气。” 她每说一句,战明玥的脸就更白一分,梗着脖子不肯示弱,“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教我,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不记得。” 沈知禾没说话,拿着那件衣服,走到工作台边,从针线篮里拿起一把拆线刀。 “腰线的位置要根据人的身体结构来定,不是越高越好。这里收进一针,视觉上就能收紧。” “还有这个开衩,角度太直,会显得生硬。稍微倾斜一点,放开布料的活动空间……” 不过片刻,那件原本显得笨拙又俗气的旗袍,在她手中肉眼可见地变得服帖,原本刺目的翠绿和玫红,在调整了缝合的比例和线条之后,竟然也顺眼了许多。 战明玥愣愣地看着,看着那件衣服在沈知禾手中焕然一新。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从洛雪那里听来的,煽动性极强的话语,在眼前这无法辩驳的专业能力面前,变得苍白可笑。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她梗着脖子,嘴硬地反驳。 沈知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修改了一半的旗袍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明玥,你真正喜欢设计吗?” 战明玥噎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喜欢,就沉下心来,一步一步地学。从最基础的画线、认料、走针开始。”沈知禾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不喜欢,只是想争一口气,那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做这些,设计是一件很苦的事,没有热爱,撑不下去。” 战明玥彻底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战霆舟一眼就看到了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又怎么了?” 战明玥像冲到他身边,指着沈知禾告状。 “哥!她故意教错我!她给我那些书都是错的,让我出丑!” 战霆舟的表情沉了下来,看向沈知禾。 “知禾,这是怎么回事?” 沈知禾还没开口,一旁的王晓芸已经急得不行,抢着解释。 “战参赞!不是的!沈老师没有!沈老师教得特别好,是明玥姐她自己……” “够了。” 战霆舟打断了王晓芸的话,视线落在那件被修改了一半的旗袍上。 “明玥,这是你独立完成的?” 战明玥的心一跳,看着哥哥严肃的脸,一瞬间有些心虚。 “是……是啊!” 战霆舟的手指停在了旗袍的下摆处。 “那你说说,这个针法,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绣的?” 战明玥的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当时光顾着看沈知禾怎么把那块废料救回来,压根没注意她用的是什么针。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下去。 “不会?那换个简单的。她第一节课讲的,真丝怎么保养?” 战明玥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不能暴晒,冷水手洗,平铺晾干,别拧。” 沈知禾把拆线刀放回针线篮里,无奈地提醒战明玥。 战霆舟看着自己的妹妹。 “明玥,你连这个都记不住,凭什么说别人教得不对?” 这句话像根针,一下戳破了战明玥强撑着的体面。 “你们都欺负我!”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出了会议室,再也待不下去。 王晓芸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沈老师,那……还继续吗?” 沈知禾对她点了点头,“坐吧,我们继续。” 她重新握住王晓芸的手,耐心引导她下针。 战霆舟看着她,喉结动了动。 晚上,厂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设计组的灯还亮着。 战霆舟推开门,沈知禾正趴在桌上画图,台灯的光拢着她一个人。 “今天的事,不好意思,我替明玥跟你道歉。” 沈知禾正在画一处领口,闻言笔尖都没停。 “道什么歉?” “明玥她……”战霆舟顿了顿,“老给你添麻烦,不管是之前,还是这次,她做的太过分了。” 沈知禾画完领口的最后一条线,才放下铅笔,转了转手腕。 她笑了声,“小姑娘脾气,习惯了。” 战霆舟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是谢谢你,没跟她计较。” “光说谢可不行。”沈知禾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朝旁边那堆乱七八糟的布料抬了抬下巴,“来点实际的,帮我把这些理了?” 她就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战霆舟还真就走了过去,拿起一块布料,看了看标签,开始笨手笨脚地分类。 沈知禾忍不住笑出了声。 “跟你开玩笑的,快去歇着吧,我这儿还早呢。” 战霆舟没停,把一块叠好的亚麻布放到旁边,“我帮你弄,你画你的。” 沈知禾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话,重新坐下拿起了笔,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第181章 空降兵竟是我自己?战明玥 另一头,战明玥跑回自己房间,一头栽进被子里。 凭什么哥哥向着她,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对! 她愤愤地翻了个身,手肘撞到枕头下硬硬的一个东西。 摸出来一看,是她的设计本,一打开,里面全是她自己记的笔记,密密麻麻。 “桑蚕丝:滑,垂感好,易皱,苎麻:硬挺,透气,易起毛。” 她一页页翻过去,翻到第三页时,手停住了。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天下午哥问她的那个问题,真丝保养。 她明明记下来了,可当着他们的面,她脑子就跟当机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知禾下午在她耳边说的话又响了起来。 “喜欢就静下心学,只是为了争口气,没必要,做设计很苦的,没那股子热爱,撑不住。” 战明玥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沈知禾!我就不信我超不过你!” 第二天清晨,她抱着她的设计本,推开设计组的门,下巴微微抬起。 “从今天起我正式加入设计组。” 王晓芸第一个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强烈表示不服。 “凭什么!你连针都拿不稳!” 战明玥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本子。 “我哥批准的!有意见找他提去!” “你!” 王晓芸气得脸颊通红,她转向工作台前那个安静的身影。 “沈老师!您说句话啊!” 沈知禾正对着一张设计图出神,闻言,她从图纸上抬起头。 “明玥确实有些天赋,可以一起学习。” 战明玥没想到她会帮自己说话,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都卡在了喉咙里。 王晓芸更是不敢置信,“沈老师!她可是……” “好了。”沈知禾打断了她,“晓芸,去把面料样本拿来。” 她转头看向还僵在门口的战明玥。 “你,过来看这张设计图。” 战明玥说不上是得意还是疑惑,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 “这是……给D国代表团的?” 沈知禾的手指点在图纸的领口位置。 “你觉得这里,加一排盘扣怎么样?” 战明玥仔细看了看那设计。 “盘扣太传统了,不够洋气,还不如藏起来。” 沈知禾听完,拿起铅笔做了个记号, “好主意。那就改成暗扣。” 战明玥心里那点别扭的感觉,忽然就散去了一点。 “那配色呢?” 沈知禾又问。 战明玥来了兴致,“黑色和红色!” 沈知禾点头,在旁边标注下来。 “可以。主色用墨色,庄重。点缀用金红色,提亮。” 一旁的王晓芸抱着几卷布料样本回来,正好听到这段对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两人昨天还剑拔弩张,今天怎么就…… 接下来的日子,设计组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战明玥虽然依旧是那副谁都看不上的傲娇模样,但只要一坐到设计台前,她确实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她的脑子里总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沈知禾则负责将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落实到纸上。 这天,战明玥又对着一张新画的图纸皱起了眉。 “这里收腰收得太紧了,好丑。” 她用铅笔末端戳着图上女性的腰部。 沈知禾凑过去看了一眼,沉吟片刻。 “有道理,D国人的骨架普遍比我们大,腰线确实不能收得这么死。” 战明玥听她这么说,下巴又抬高了几分。 “还有这里,肩线要做得挺一点!这样才有气场!” 一直默默旁听的王晓芸忍不住插嘴。 “可是,肩线做得太挺,会显得很僵硬……活动也不方便。” 战明玥被她一噎,刚想反驳,脑中却灵光一闪。 “那就加个软垫肩!在肩膀里面加一层薄薄的棉,把形状撑起来,不就不硬了!” 沈知禾却放下了手里的铅笔,赞赏地看着她,“这个主意很好。” 七十年代了里,明玥能有这个想法,很不简单。 看来她真的挖到宝藏了。 王晓芸不甘心,上前一步,“沈老师,可是垫肩这东西从来没人做过,冒然加入,难免不会被人诟病。” 战明玥双手环胸,冷哼一声:“没人做过又怎样,正是没人做过才要做!”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一张小小的设计台,竟真的碰撞出了不少精彩的创意。 王晓芸从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也忍不住加入讨论。 最终的设计图完成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图纸上那件融合了中式元素与西式剪裁的礼服,前所未有,独一无二。 沈知禾将所有图纸仔细收好,看向另外的两人。 “我下午去一趟外交部。” 战明玥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 沈知禾摇了摇头。 “你留下,把垫肩的材料和工艺再研究一下,我需要确切的数据。” 战明玥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她是对的,只能目送着沈知禾离开。 王晓芸走过来撞了撞她的肩膀,“怎么,舍不得沈老师?担心她?” 战明玥翻了个白眼,嘴硬。 “什么舍不得她,我是怕她不会说话,到时候影响我的设计图!” 王晓芸看破不说破,“是是是,战大小姐可是天才设计师。” 战明玥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气的要打她,但是被王晓芸躲过了。 那两人在设计组的办公室打闹成一团,此时的沈知禾,已经站在了外交部评审会的桌子前。 几位领导看到那新颖的设计后,开始低声议论。 “这个款式……是不是太大胆了?” “肩膀这里是什么工艺?能做出来吗?” “还有这个暗扣,虽然方便,但会不会失去了我们的特色?” 沈知禾站在桌前,等他们议论完。 “暗扣的设计,是为了方便外宾的使用习惯,同时,我们在袖口和下摆保留了小面积的传统刺绣纹样,既有我们的韵味,又不显得刻意。” 她又拿起另一张细节图,摆在桌子上。 “垫肩的工艺我们已经和纺织厂的技术员确认过,用双层细棉压实,完全可以实现,并且能保证穿着的舒适度。” “主色选用墨黑,是为了体现庄重感,符合外交场合的要求。而领口和袖口的金红色滚边,则能提亮整体色调,不至于沉闷。” 第182章 沈知禾骚操作,敌人变学生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坐在主位的一位老部长,慢慢拿起那张最终的成衣效果图。 许久,他才放下图纸,满意地点了点头。 “考虑得很周全,那就按这个方案执行吧。” 沈知禾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多谢部长,我回去就让纺织厂投入生产。” 走出外交部的大门,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梧桐树下的战霆舟。 对方朝她挑了挑眉,“怎么样?” “通过了。”沈知禾把手里的文件卷了卷,在掌心轻轻敲打。“领导们很满意。” 战霆舟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下来,“他们没为难你?” “提了几个问题。”沈知禾回答得轻松,“但都通过了。” 战霆舟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提出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来?你提前告诉我,我至少能确保没人敢给你使绊子。” 沈知禾停下敲打图纸的动作,抬起头看他。 “然后呢让所有人都说,这个方案能通过,是因为有战参赞在背后撑腰?” “那不是胜利,那是施舍,我的设计,不需要靠裙带关系来证明价值。” 她这话说的极重,战霆舟几乎有一瞬失语。 他刚想反驳,就看到沈知禾的眼睛,看清里面的坚持。 他忽然有些泄气,自己的妻子不需要自己,所以他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吃饭了吗?” 沈知禾被他这突兀的一问弄得怔了一下。 “还没。” “一起吧。”战霆舟轻声说,“就当是为你庆祝一下。” 沈知禾好笑地看着他,把手里的图纸卷得更紧了些。 “战参赞最近请吃饭的频率有点高啊?” 战霆舟被她问得无奈,“那你去不去?” 沈知禾眉梢一挑。 “去,当然去,战参赞主动相邀,自然要去。” 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一家老字号饭店。 战霆舟本来已经想好了要叫上孩子们,可他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沈知禾,忽然改了主意。 “就我们两个。” 沈知禾诧异地停下脚步,“为什么?” 战霆舟的耳根在暮色中泛起一层薄红,他没看她,径自往前走。 “清静。” 饭店的包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战霆舟笨拙地用公筷给沈知禾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 “多吃点,最近瘦了。” 沈知禾放下筷子,挑眉看他,“你怎么知道?” 战霆舟低头扒了一口饭,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你这两天为了设计图,天天熬夜,还要兼顾学校,很辛苦。” 沈知禾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调侃的模样。 “看来战参赞观察得很仔细嘛?” 战霆舟不说话了。 他发现自己只要一跟她独处,就总会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沈知禾又想起了工作上的问题,她抬头看向战霆舟。 “对了,纺织厂那边……” “吃饭不谈工作。”战霆舟突然打断了她。 他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 “好好享受美食。” 沈知禾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正专注地替她把茶水续满。 动作认真,甚至带着几分郑重,她彻底怔住了。 他今天的行动,这太不寻常了。 看到这一切,沈知禾忍不住笑了起来。 “战参赞今天有点奇怪啊?” 他抬起头:“哪里奇怪?” “特别……”沈知禾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思索用词,“温柔?” 听到两个字,战霆舟手上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他,从小到大,大家都说他不近人情。 这个女人肯定是想要骗他。 “胡说。” 见他死不承认,沈知禾就忍不住想笑。 这个人,在外交部面对外宾时游刃有余,怎么在她面前,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好吧,那我换个词……”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欣赏着他越来越不自在的神情。 “体贴?你感觉这个词适合吗?” 闻言,战霆舟的耳根彻底红透了,拿起筷子,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口饭,。 “吃饭!”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沈知禾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没再继续逗他,适时地换了个安全的话题。 “对了,明玥最近进步很大。虽然脾气还是那么臭,但确实有天赋,脑子也转得快。” 提到妹妹,战霆舟紧绷的神色柔和下来。 他咽下嘴里的饭,喉结滚动了一下。 “谢谢你肯教她。”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 话落,沈知禾不在意地眨了眨眼,指尖在温热的茶杯上划过。 “各取所需嘛。” “她出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我出技术把它们实现,双赢。”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商人的精明。 战霆舟看着她灵动的模样,看着她谈及设计时眼里闪烁的光。 他心中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异样,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她好像总有这种本事。 所有糟糕的事情,到了她这里,总能一一化解。 “你总是能把坏事变好事。”战霆舟忍不住夸了她一句。 听到他的夸赞,沈知禾轻笑了一声。 “那是,不然整天生气多累啊,还费脑子。” 战霆舟深深地看着她。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越看越不懂。 她到底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哦?” 沈知禾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战参赞还想看懂我?” 看着那双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还带着一丝戏谑。 战霆舟的心跳又一次漏了半拍。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重新低下头。 “随口一说。” 他又开始笨拙地扒饭。 饭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风吹散了白日的燥热,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战霆舟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她在外交部门口说的那句施舍,心里依然会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沈知禾脚步没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战参赞,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 “不一样。” 战霆舟停下脚步,迫使她也停了下来。 “我是说……任何时候。” 第183章 战参赞居然后悔了? 沈知禾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她察觉到不对劲。 “战霆舟,你该不会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脚下不知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子,身子一歪,朝着面前男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啊!” 战霆舟只觉得怀里一软,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腰细得惊人,隔着薄薄的衣料,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 “没事吧?”他开口时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没事,谢谢。” 沈知禾很快站稳了身子,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低着头,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角。 那份温热的触感消失得太快,让战霆舟的手臂都感到一阵空落。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微妙。 快到战家大门时,沈知禾突然停下了脚步。 “战参赞,你还记得我们的协议吧?” 听到协议两个字,战霆舟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他看着她,刚刚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在这一句话里被冻结。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嗯。” “时间过得真快啊。” 沈知禾望着星空,心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感慨。 转眼,她来到这个世界,都快一年了。 身边的人呼吸一滞。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突然问。 “之后……有什么打算?” “高考,上大学。”沈知禾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然后开一个我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挺好。”战霆舟的声音有些低沉,“需要帮忙吗?” 沈知禾闻言,轻笑出声。 “战参赞这是要当我的长期投资人?” “可以考虑。” 战霆舟的回答,出乎意料的认真。 沈知禾脸上的笑意微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能听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收回视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 “开玩笑的,我要靠自己。” 战霆舟看着她坚定的侧脸,没有再强求。 两人走到战家大门口,一道人影突然从门柱后闪了出来。 战明玥居然一直等在门口。 她看到并肩走回来的两人,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 “哥!嫂子!你们约会去了?” 战霆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胡说什么!” 战明玥朝他吐了吐舌头,一点也不怕。 “我都看到了!从那家老字号饭店出来的!” 沈知禾觉得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她,“你跟踪我们?” “才没有!” 战明玥的脸红了,梗着脖子解释。 “我是……是正好路过!” 她说完,又凑到沈知禾身边,压低了声音。 “嫂子,今天在设计组,谢谢你帮我说话。” 沈知禾挑了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码归一码!”战明玥被她一调侃,更别扭了,“你就算帮我说话,我还是不喜欢你!” 她丢下这句色厉内荏的话,转身就跑进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沈知禾和战霆舟面面相觑。 晚风吹过,两人无奈一笑,都没把战明玥的话放在心上。 战霆舟看着妹妹消失的方向,轻声开口。 “她其实……很佩服你。” “看出来了。” 沈知禾轻笑一声,目光转向他。 “嘴硬心软,跟你一样。” 她说完这句话,就朝着战霆舟挥了挥手。 “战参赞,我先去睡觉了,你等下动静小点,晚安。” 战霆舟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指尖微动。 这一晚,他没有睡在主卧,而且自己睡在了书房。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沈知禾的模样。 她谈及未来时眼里闪烁的光,她调侃他时狡黠的笑,还有那句嘴硬心软。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这样的。 那个协议,让他觉得越来越碍眼。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一定要跟沈知禾签这份协议呢。 隔壁房间,沈知禾同样没有睡着。 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着。 战霆舟最近的异常,她都看在眼里。 若是上一世,她或许不会介意跟战霆舟这样的男人有一段感情。 但现在,她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把感情放在首位。 何况,她还有三个孩子,还有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战霆舟的靠近,是真心,还是一时兴起的好奇?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顺其自然吧。” 她对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自语。 话音落下,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那晚之后,战霆舟没有再提过任何奇怪的话题,沈知禾也乐得清静,一头扎进了更忙碌的工作里。 设计图纸通过后,纺织厂立刻进入了大规模生产阶段。 但沈知禾不仅要兼顾学校的课程,还要每天都往厂里跑,监督生产的每一个环节。 整个项目组都在连轴转,王晓芸干脆跟学校请了长假,吃住都快在厂里的临时宿舍了,一门心思扑在制作上。 唯独战明玥成了最特殊的那一个。 缝纫车间里,一排排女工埋头苦干,只有她坐在位置上,半天不见动作。 “哎呀,我手疼,得休息会儿。” 见她这样,王晓芸终于看不下去了。 “明玥姐,大家都忙着呢,你这件礼服才缝了几针啊?” 听到她的话,战明玥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急什么?反正时间还够。” 在她看来,自己是负责出创意的,这种缝缝补补的体力活,本来就不该她来干。 要不是那天被沈知禾刺激到了,她才不会坐在这里。 “时间够?” 王晓芸被她这副态度气笑了,指着旁边挂着的一排半成品。 “外交部下周就要验收第一批,这里还有三十多件没完成呢。你以为是在绣花吗?” 战明玥被她说得脸上挂不住,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针线。 她缝了几针,不是歪了就是线头打了结。 她恼羞成怒的说道:“这活太辛苦了,凭什么要我干啊。”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明玥要是觉得辛苦,可以回去休息。” 沈知禾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刚检查完的生产报表。 战明玥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谁说我辛苦了!我就是要做给你们看,我不是只能动动嘴皮子!” 她赌气似的重重坐下,抓起那块布料和针线,看也不看就胡乱地缝了起来。 结果,越是心急,手上的动作就越是乱。 没几下,好好的布料就被她缝得歪七扭八,线头更是缠成了一团乱麻,彻底没法弄了。 “这什么破布!根本缝不好!” 她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把扔在桌上。 第184章 小姑子要拜她为师? 周围的女工听到声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偷偷看过来,眼神各异。 察觉到异样的目光看向自己,战明玥感觉到现在她的处境十分难堪。 见小姑子不耐烦了,沈知禾捡起了她扔掉的那块布料,平静地指出问题。 “针脚太密了,手腕也太僵硬,放松些。” “你看,手腕要柔,用巧劲,不是用蛮力。力度要匀,这样缝出来的线迹才平整服帖……” 话落,战明玥被她说的话震惊到了。 她看着她的动作,觉得沈知禾的手法比厂里那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还要专业。 沈知禾缝完一小段,停了下来,将手里的针递到她面前。 “再试试。” 战明玥本来不想接,但看着沈知禾坚定的眼神还是飞快地伸出手,一把将针夺了过来。 她学着沈知禾刚才的样子,又试了几针,虽然依旧歪歪扭扭,但比起之前那团乱麻,已经好了太多。 沈知禾见她开始上手,也没多说,只是偶尔在她卡住的时候点拨一两句。 “这里,针要斜着进去,出来的时候再拉平。” “别跟布料较劲,顺着它的纹路走。” 战明玥听得入了神,手上的动作越来越专注,不知不觉间,竟忘了时间的流逝。 车间里的女工们都悄悄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满是惊奇。 临近下班,沈知禾检查完最后一批样衣,走到还埋头苦干的战明玥身边。 “明玥,晚上回家住吧,厂里条件差。” 战明玥头也没抬,嘴硬地回了一句。 “不用,我就要在这儿盯着,免得某些人偷懒。” 她才不要回家,她要在这里连夜练习,明天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沈知禾看了她一眼,没再强求。 “随你。” 脚步声一消失,战明玥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 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自己,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她借着昏暗的灯光,把今天从沈知禾那里听来的所有技巧,全都飞快地记了下来。 第二天,战明玥破天荒地第一个来到了缝纫车间。 她打开自己头顶那盏灯,摊开小本子,照着上面记下的方法,一针一线地练习起来。 等王晓芸打着哈欠走进车间时,一眼就看到了让她惊掉下巴的景象。 战明玥的位置上,一件礼服的半成品已经初具雏形,针脚虽然还略显生涩,但已经相当平整了。 “明玥姐……你这是……” 战明玥听到声音,得意地抬起下巴。 “怎么样?不比某些人差吧?” 王晓芸走过去,拿起那件半成品仔细检查,脸上的震惊更浓了。 “这……这是沈老师教的藏针法?她连这个都教你了?” 战明玥心里一虚,立刻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我自己琢磨的。” “得了吧,”王晓芸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这手法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根本练不出来,肯定是沈老师给你开小灶了。” 战明玥的脸烧了起来,“才没有!” “明玥姐,”王晓芸放下衣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承认吧,你就是命好。有沈老师这样的嫂子手把手教,换头猪来都能学会。” 这句话,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战明玥的心里。 她一夜没睡的努力,她偷偷做的笔记,她磨破了的手指,在别人眼里,竟然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命好? “王晓芸,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王晓芸毫不示弱地回敬。“要不是沈老师,你现在还在那儿缝你的歪线呢。” “你!” 战明玥气得浑身发抖,把手里的针往桌上一摔。 “我不干了!” “随便,”王晓芸冷笑一声,抱着胳膊看着她。“反正少你一个也不少。” 战明玥把手里的针线狠狠一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喧闹的车间。 刚冲出厂门,她就一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唔……” 战明玥被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抬头一看,竟然是她哥。 战霆舟手里还提着一个铝制的饭盒,显然是来送饭的。 看到他,战明玥积攒了一肚子的委屈瞬间决堤。 “哥!王晓芸欺负我!” 战霆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又怎么了?” 他妹妹三天两头惹事,他已经习惯了。 “她说……她说我是靠嫂子才……”战明玥咬着唇,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承认自己是靠沈知禾,比杀了她还难受。 战霆舟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那你觉得,知禾教得好吗?” 战明玥一下子噎住了。 “我……” 明玥,知禾肯教你,是你的福气。”战霆舟的语气严肃,“别不知好歹。” 战明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连你也向着她!” 战霆舟看着她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提着饭盒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许久。 战明玥哭着跑开了,却并没有回临时宿舍。 她绕到工厂后面一处无人的角落,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得浑身发抖。 哭了好一阵,她胡乱地用袖子抹掉眼泪。 她才不会回家,她要在这里连夜练习,明天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绝不能让沈知禾以为她是个只会说大话的草包。 夜深了,沈知禾拿着钥匙,走回空无一人的车间。 她落下了一份重要的设计图纸。 刚走到车间门口,她就发现里面竟然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灯光。 只见缝纫机的一角,一道瘦小的身影正埋头苦干。 “明玥?”沈知禾有些惊讶,“怎么还没休息?” 听到声音,战明玥吓了一跳,慌乱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要你管,我乐意。” 沈知禾走近了几步。 灯光下,她清楚地看到战明玥红肿的眼眶和那双发红的手指。 她再把目光移到战明玥手里的活计上,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是一件款式极其复杂的礼服,胸前的部分有繁复的褶皱和钉珠,是整个系列里难度最高的一件。 而战明玥手下的针脚,虽然还有些生涩,但竟然相当工整。 比白天的时候,进步了不止一点半点。 沈知禾伸手指着礼服领口的一处细节。 “这里,用挑针法更好。” 第185章 情敌居然又出坏招! 战明玥倔强地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她。 “不用你教。” 沈知禾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她这副嘴硬的样子有些好笑。 她没再多说,直接从旁边的针线包里,拿起一根新的针。 “看,这样挑进去,线从布料的夹层里走,外面就看不到线迹了,也更平整。” 战明玥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偷偷瞄了过去。 沈知禾很有耐心,放慢了动作,足足教了她半个多小时。 战明玥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手上却已经不自觉地放下了自己那件,拿起一块废布料,笨拙地模仿起来。 看着她专注又别扭的样子,沈知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很晚了,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战明玥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噎。 “你干嘛教我这些?”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炸毛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你是战家人啊。” 战明玥彻底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看着她呆住的模样,沈知禾眨了眨眼,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揶揄。 “不然呢?难道是因为你可爱?” 轰的一声,战明玥的脸颊烧成了红布。 “讨厌!” 她恼羞成怒地低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车间。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知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这孩子。 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战明玥一口气跑回了临时宿舍,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沈知禾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沈知禾教她的,都是她做梦都想学的真本事。 第二天,纺织厂的缝纫车间里,气氛有些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展示架上的礼服。 “这……这是谁做的?也太好看了吧!” “是啊,这手艺,我看比厂里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都不差啊。” 王晓芸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平整得不可思议的领口。 “怎么可能……” 一道得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怎么样?服不服?” 王晓芸回头,只见战明玥正双臂抱在胸前,高高地扬着下巴。 “这是……你做的?” “当然。”战明玥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整个车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就在这时,沈知禾拿着图纸走了进来,在礼服钱站定。 她看得非常仔细,饶是战明玥觉得自己的成果绝对优秀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终于,沈知禾抬起头,点了点头。 “不错,进步很大。” 听到这句夸奖,战明玥突然感觉鼻子一酸。 所有人的震惊和赞美,都比不上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进步很大。 好像她通宵达旦的努力,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谁要你夸。” 临近下班,车间里的人渐渐散去。 战明玥却一反常态,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后。 她看到沈知禾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快步冲了过去,将一个小布包强硬的塞进她手里。 “……给你的。” 沈知禾低头,看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布包,有些失笑。 里面,是一双精心缝制的手套。 灰色的灯芯绒面料,手腕处用细细的绒线收了口,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手套下面,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沈知禾展开纸条,上面是两行歪歪扭扭却很用力的字。 【谢谢,还有不准笑!】 看着那幼稚又霸道的叮嘱,沈知禾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住。 她把手套拿出来,试着戴了一下。 尺寸刚刚好,内里加了一层薄棉,很暖和。 而在工厂院子角落的阴影里,战明玥躲在门柱后,紧张地看着那个方向。 当她看到沈知禾不仅没有嘲笑,反而真的把手套戴上,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悄悄松了口气,脸颊有点发烫。 也许……有这个嫂子,好像也还不错? 自从那晚之后,外交部的订单进入了紧张的收尾阶段,战明玥参与得越来越积极。 “这里,袖口收得还是有点死板。” 沈知禾指着一处缝合点,言简意赅。 战明玥凑过去,认真地听着,然后拿着衣服跑回自己的位置,拆了重缝。 车间里的女工们看着这一幕,都快习以为常了。 曾经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现在竟处出了一种奇怪的师徒氛围。 这天收工后,战明玥抱着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件成品礼服,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她抱着那件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礼服,一路小跑着去了文工团的排练厅。 洛雪正在一群舞蹈演员中间,跟着音乐排练,身姿曼妙,众星捧月。 看到战明玥进来,她停下动作,朝她招了招手。 “明玥,怎么有空过来?” “洛雪姐!”战明玥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礼服展开,“你看!这是我今天独立完成的一件礼服!” 裙子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做工已经相当不错,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洛雪的目光在礼服上扫了一眼,随即皱起了眉。 “你还在那个纺织厂干活?” 战明玥还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嫌弃。 “对啊!”她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嫂子教了我好多技巧,我现在缝得可好了!” 听出她话里对沈知禾的赞赏,洛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嫂子?你叫她嫂子?” 战明玥被她突然变化的语气弄得一愣。 “她……她本来就是我嫂子啊……” 她叫得已经越来越顺口,自己都没发觉。 “明玥!”洛雪一把拉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你忘了她是怎么欺负你的了?现在装好人教你点皮毛,你就被她收买了?” 战明玥被她的话刺了一下,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洛雪姐,嫂子她是真心教我的……” “真心?”洛雪冷笑一声,“她那是做给你哥看的!你以为她是什么好心人?等这批订单完成,你看她还理不理你!” 听她这么说,战明玥犹豫了。 不会吧,嫂子她…… “什么嫂子!”洛雪见她动摇,立刻提高了音量。 “她就是个小地方来的村姑!要不是攀上你哥,她能当设计师?能进纺织厂对所有人指手画脚?” “你别被她骗了,明玥,这种女人最有心机了。” 第186章 她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战明玥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洛雪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 洛雪的声音拔高了,握着她的手也逐渐用力。 “她就是在利用你!等你哥彻底接受她,等她在战家站稳了脚跟,第一个踢开的就是你这个没用的小姑子!” 战明玥正要反驳,胸口堵着一股气,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排练厅门口传来一个清淡熟悉的声音。 “明玥?还没回去?” 战明玥身子一僵,下意识回头望去。 沈知禾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看样子是顺路过来寻她。 洛雪松开战明玥的手,脸上堆起虚伪的笑,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 “哟,沈老师来了?真是负责,这么晚了还亲自来关心明玥呢?” 沈知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总比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会说人坏话强。” 洛雪脸上的假笑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沈知禾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不再看她,转向还有些发懵的战明玥。 “明玥,走了,回家吃饭。” “谢谢嫂子……” 战明玥下意识地小声应着,抬脚就想跟过去。 “站住!” 洛雪尖利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装什么好人!沈知禾,你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你不就是想靠着明玥,在战家站稳脚跟吗?为了讨好霆舟哥,你还真是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沈知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只觉得有些好笑。 “洛雪同志,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意见大了!” 洛雪积压了许久的嫉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要不是战家,要不是霆舟哥,你能有今天?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战家给你的!” 沈知禾非但没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 “按你这个逻辑,这世界上所有出身好的人,都不必努力了。战家的孩子,也只需要感谢自己投胎投得好,是吗?”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战明玥。 “明玥,你告诉我,你这几天缝好那件礼服,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是靠投胎,还是靠你自己的努力?” 战明玥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当然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我为了练好针法,熬了好几个通宵,手指头都起茧了!” “听到了吗?” 沈知禾的目光重新落回洛雪身上,眼神平静,却字字清晰。 “战家的孩子,靠的是自己的实力,不是靠家世背景。” 洛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 “明玥你别被她骗了!” “她就是在利用你!你好好想想,她没来之前,战家多和睦!你哥虽然冷淡,但家里安安静静的!现在呢?她一来,家里天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沈知禾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之前明玥还是个只会跟在哥哥屁股后面撒娇闹脾气,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 “现在都能独立完成外交部的订单了。” 她最后看向脸色铁青的洛雪,慢悠悠地补完了最后一句话。 “这鸡飞狗跳……还挺值的。” “你!”洛雪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急之下口不择言。 “明玥你别傻了!她根本看不起你!她私下里还说你又笨又懒,要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才懒得教你!” 战明玥的脸色倏地一白,“真的?” 沈知禾往前一步,冷冷地打断了洛雪。 “洛雪同志,编谎话也要有个限度,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洛雪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但已经骑虎难下,只能豁出去了。 “你就说你有没有说过!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战明玥的眼眶彻底红了,倔强地看向沈知禾想要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沈知禾却笑了。 “洛雪同志,你确定是我说的?” “当然!” 洛雪信誓旦旦,仿佛亲耳所闻。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这段时间,不是待在纺织厂,就是待在学校。” “洛雪同志什么时候去过这两个地方?还是说……”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洛雪。 “这些话,是某些人心里想的?” “至于这某些人是谁……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洛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又冷又羞。 “你胡说!” 战明玥不是傻子,沈知禾说完,她就听明白什么意思了。 “洛雪姐!你骗我!” “明玥你别信她!” 洛雪彻底慌了,伸手就想去抓她,“她就是在挑拨离间!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宁愿信一个外人?” 沈知禾轻轻摇头。 “挑拨离间?我需要吗?明玥,交朋友要擦亮眼睛。” “有些人表面上对你好,其实最见不得你进步,因为你的光芒,会衬得她黯淡无光。” 洛雪看着她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烧着了。 “沈知禾!你少在这里装清高!谁不知道你就是为了战家的权势!” 对于这种黔驴技穷的叫骂,沈知禾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要真图权势,现在就该让霆舟把你调出文工团,免得整天在这搬弄是非。” 洛雪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你敢!” 沈知禾挑了挑眉,“我不敢?要不要试试?” 战明玥突然挣开了她的手,往前站了一步,直面着洛雪。 “洛雪姐,你为什么要这样?” 洛雪彻底慌乱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明玥!我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战明玥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为我好你会这么做?” “从今天起,我没你这个朋友!” 洛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明玥!你……你被她洗脑了!” 沈知禾上前一步,将还在微微发抖的战明玥重新拉到自己身后。 “洛雪同志,请自重,再纠缠不休,我就请警卫了。” 洛雪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捂着脸,哭着跑出了排练厅。 空旷的排练厅里,只剩下战明玥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沈知禾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擦擦吧,妆都花了。” 战明玥愣愣地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小声地问。 “嫂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知禾挑眉,“哪句?” 战明玥急了,“不是!是说我有进步那句!” 沈知禾看着她那张哭花了的小脸,突然就想逗逗她。 “假的。” 战明玥愣住,眼睛瞪得圆圆的。 “啊?” 沈知禾转身就走,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那是气洛雪的,至于你有没有这么好……我可不知道。” 战明玥在原地呆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她气得跺了跺脚,冲着那个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背影大喊。 “沈知禾!你耍我!” 沈知禾头也没回,只留给身后一个清瘦的背影。 “叫嫂子。” 第187章 小姑子成了跟班 战明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又气又急,提着裙子就追了上去。 “那你到底觉得我怎么样嘛!” 沈知禾停下脚步,终于转过身。 “马马虎虎吧,比猪强点,离优秀还远。” “你!” 战明玥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她想发火,可看着沈知禾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又觉得有点想笑。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比猪强点。 看着女孩变得生动无比的脸,沈知禾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肯努力的孩子,总会有出息。” 沈知禾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战明玥的肩膀。 “加油吧,小姑子。” 战明玥看着她,鼻头突然一酸。 这个嫂子……好像真的不错。 晚上回到战家,战霆舟刚换下外套,就看到战明玥和沈知禾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然后,他便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战明玥放下自己的东西,竟然破天荒地跑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端到了沈知禾面前。 “嫂子,喝水。” 战霆舟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还是那个连自己水杯都懒得拿的妹妹? “明玥……你没事吧?” 战明玥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 “我能有什么事!我帮嫂子忙怎么了!” 战霆舟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两人下午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知禾接过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抬眼看向一脸震惊的战霆舟。 “战参赞,你妹妹终于懂事了。” 战霆舟看着她们一个递水,一个接水,哭笑不得。 也许,这个被硬塞进他生命里的女人,真的能改变些什么。 而另一边,文工团的宿舍里。 洛雪正趴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沈知禾!我跟你没完!你等着瞧!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自从那晚之后,战明玥彻底变了个人。 她不仅没再回战家大院,还直接向纺织厂申请了员工宿舍。 车间里,战明玥拿着剪刀,正仔细修剪着自己负责那件礼服的最后一根线头。 余光瞥见王晓芸的礼服,直接指出其中的问题。 “你这里,线头露出来了。” 王晓芸正低头忙活,闻言连头都没抬。 “要你管!” 战明玥眼睛一瞪,拔高了音量。 “这批是外交部的订单,不能有半点瑕疵!万一被退回来,影响的是整个厂的声誉!” 王晓芸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她。 “哟,现在知道认真了?大小姐转性了?” “你!” 战明玥气得脸颊通红。 “不识好人心!” 她跺了跺脚,转身走开。 不远处的沈知禾放下了手里的设计图纸,但并没有出声干预。 虽然还是针尖对麦芒,但至少都在为了同一件事努力。 这样很好。 傍晚时分,工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车间,准备去食堂吃饭。 战明玥磨蹭到了最后,趁没人注意到,悄悄溜向了存放成品的临时仓库。 她就是想看看,自己做的和王晓芸做的,到底哪个更好。 这种暗戳戳比较的小心思,让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仓库的门只是虚掩着,她闪身进去,找到了挂着的那两件礼服。 她看得入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仓库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洛雪躲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仓库那扇紧闭的门,笑得阴险。 战明玥,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深夜,一道纤细的身影摸到了仓库门口。 那人拿起地上的砖石,直接将玻璃杂碎,又将手上的东西泼了进去。 很快,一缕青烟从一堆废弃的布料头里冒了出来,接着是微弱的火光。 那人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睡在仓库里间一张行军床上的战明玥,被一股浓烈的烧灼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她从床上翻身下来,刚站稳就又被一口浓烟呛得弯下了腰。 着火了! “来人啊!” 她用袖子捂住口鼻,拼命冲向门口,用力拍打着门板。 “着火了!仓库着火了!快来人!” 住在附近宿舍的工人们被惊醒。 “怎么了?” “好像是仓库那边!” “快!救火啊!” 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响成一片。 有人提着水桶,有人拿着灭火器,全都朝着仓库冲了过去。 门被从外面撞开,一股更浓的黑烟扑面而出。 战明玥看见仓库里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她甩开扶着她的人,不顾一切地又冲了回去。 “明玥!危险!” “快出来!” 战明玥充耳不闻。 她冲到挂着礼服的衣架旁,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整个衣架拖出去。 “快!先把外交部的订单搬出去!” 她冲着跟进来救火的工人们大喊。 众人被她的举动镇住,随即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 场面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努力下,火势总算被控制住,只是原本整洁的仓库,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而被抢救出来的那些礼服,有一半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剩下的也都被水浸湿,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战明玥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冰凉。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在厂区门口响起。 车门打开,沈知禾和战霆舟快步从车上下来。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满地狼藉的惨状时,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王晓芸冲上前,手臂直直指向地上的女孩。 “战明玥!是不是你放的火!” 战明玥浑身狼狈,她抬起满是黑灰的脸,整个人都懵了。 “你胡说什么!是我第一个发现火情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王晓芸不依不饶,“傍晚我就看见你鬼鬼祟祟在仓库转悠!” 工人们围了上来,嘈杂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对,我也看见了,下班了还不走,在仓库门口探头探脑的。” “怪不得这两天一直在厂里转悠,原来是没安好心!” “可火是她喊人来救的啊。” “她自己也冲进去了,差点出不来。” 战明玥被这些话语包围,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爬起来,抓住战霆舟的衣袖。 “哥!你信我!” 第188章 被全世界都抛弃了怎么办 战霆舟面色凝重,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妹妹,然后看向她。 “明玥,你傍晚去仓库做什么?” “我……我就是去看看礼服。” 在众人审视的注视下,战明玥的声音越来越小。 “想看看……看看我和王晓芸的,谁做得更好。” 这孩子气的理由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 王晓芸发出一声冷笑,“看?怕是去看怎么下手吧!” “你血口喷人!”战明玥气得浑身发抖,“我要想搞破坏,干嘛第一个冲进去救火!我疯了吗!” “苦肉计呗!” 王晓芸毫不退让,抱起双臂。 “谁不知道你战大小姐最喜欢演戏了!演一出舍身救火的戏码,谁还会怀疑你?” 这个说法,让原本还在观望的工人们也开始动摇。 战明玥环顾四周,不停地摇头。 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工人抱着胳膊,斜着眼打量她。 “战小姐,敢做就要敢当啊。” “就是!仗着家世好就能为所欲为?这可是给外交部的订单!我们全厂上下的心血!” “必须给个说法!” 人群渐渐围拢,愤怒的情绪在蔓延。 战明玥被众人逼得后退一步,绝望地看着战霆舟。 “哥,你也不信我吗?” 战霆舟扶着妹妹的手臂,却并未将她拉起来。 “证据确凿,你让我怎么信你?” 战明玥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 “回家好好反省吧!”战霆舟松开了手。 “我不!” 战明玥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面前的人。 “我没做就是没做!你们凭什么冤枉我!” “你们口口声声说看到我纵火,谁亲眼看见了?谁能拿出证据?” 一个工人抱着手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除了你还有谁?就你一个人在仓库附近转悠。” “我去看礼服就是准备纵火?” 战明玥往前一步,直视着那个工人。 “那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不是明天这里再出事也是我干的?” “别在这里强词夺理了!” 王晓芸尖锐的声音再次插了进来。 “要不是你做贼心虚,为什么刚才解释的时候支支吾吾的?” 战明玥眼一闭,大声吼了出来。 “因为我怕你们误会,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任何人!” 眼见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还是将希望全部放到战霆舟身上。 “哥,连你都不帮我说话吗?我是你妹妹啊!” 战霆舟没有看她,而是将脸转向了别处。 “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更不能偏袒你。” 战明玥看着哥哥他的背影,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好,好一个不偏袒。” “所以你宁愿相信这些人的揣测,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那个抽旱烟老工人,又慢悠悠地开了口。 “战小姐,我们都看到你在附近转悠了,这总不是假的吧?” 话落,战明玥直直地看向那个磕着烟灰的男人。 “看到我在附近转悠就是纵火犯?” “那你昨天下午也在仓库附近转悠过,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很可疑?” 老工人被她这么一呛,顿时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个站在王晓芸身边的女工立刻插嘴。 “你别在这里颠倒黑白!我们可是亲眼所见!” 战明玥立刻逼问过去,“亲眼所见什么?看见我拿着火源了?还是看见我亲手点火了?” 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见众人都是一副心虚的表情,战明玥的声音瞬间哽咽。 “我是第一个喊救火的,如果真是我放的火,我为什么要费力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摊开自己满是污渍和水泡的手掌。 “为什么不是安安稳稳地在别处等着,看着这里烧成灰?” 王晓芸抱着胳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谁知道你是不是没想到火会烧这么大,自己害怕了才喊人救火的?” 战明玥抬起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和烟灰。 “好,既然你们都认定是我,那我说什么都是在狡辩。” 她转身,直视着战霆舟。 “但你记住,今天你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定了罪,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战霆舟的身体僵了一下。 妹妹的控诉,比现场所有人的指责加起来都更让他难受。 “明玥,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战明玥反问,“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为了所谓的嫉妒,就能烧掉自己的心血,烧掉嫂子的心血,甚至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她突然伸出手指,指向身后那片还在冒着黑烟的仓库废墟。 “你们谁都好,去看看!去看看仓库的门!如果是我在外面放火,我会蠢到给自己搞成这么狼狈!” 人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其实……战小姐刚才确实是从火场里拼命跑出来的。” “她还帮着搬了不少东西出来……” 但这声音太小了,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他嘈杂的议论里。 那个抽旱烟的老工人将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战小姐,别说了,再说下去,就越描越黑了。” 战明玥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背对着她的男人。 “哥,我再问一次,你相信我吗?” 战霆舟的背脊挺得笔直。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道视线,但他只是想让她回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不是在这里被众人围攻。 冷静下来,他们才能好好处理这件事。 可在众人面前,任何解释都像是偏袒。 战霆舟沉默了很久。 “回家吧。” 战明玥慢慢垂下眼睑,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原来,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那个放火的罪犯。 包括她的亲哥哥。 “不是她。” 一个清冽的女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沈知禾从人群中缓步走出。 王晓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沈老师?” 战霆舟看到沈知禾,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知禾,我知道你想维护她,但……” “我不是维护她。” 沈知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说事实。” 那个先前一直针对战明玥的老工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沈老师,我们知道您是战家媳妇,但也不能这么包庇小姑子吧?” “这儿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呢!”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 第189章 嫂子竟然力挺她? 沈知禾停下脚步,侧过脸,冷冷地瞥了那个老工人一眼。 “张师傅,破案要讲证据,不是靠人多,也不是靠臆测。” 那个被称作张师傅的老工人被她看得一噎,脸色又涨红起来。 沈知禾不再理会他,也不理会周围的议论。 她走到战明玥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战明玥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 沈知禾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转身走向那片烧毁的废墟。 她在废墟前停下,直接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战霆舟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明白沈知禾的意图,但她的出现,无疑让场面更加混乱。 废墟里一片狼藉,烧焦的木料和布料混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沈知禾看得非常仔细,手指甚至会捻起一点灰烬查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有些人开始不耐烦的时候,沈知禾站了起来。 “火是从东南角开始烧起来的,这里有汽油残留。”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汽油?” “不是意外失火吗?” “有人故意用汽油放火?” 王晓芸的脸色也白了。 战霆舟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沈知禾身边。 “汽油?” “对。” 沈知禾肯定地回答。 她没有再看废墟,而是转过身,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愣愣地看着她的战明玥。 “明玥,你傍晚去仓库的时候,闻到汽油味了吗?” 战明玥下意识地拼命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对了。” 沈知禾环视众人,目光从在众人的脸上扫过。 “汽油的味道非常刺鼻,在场的师傅们应该都清楚。” “如果是明玥纵火,她傍晚去踩点的时候,怎么可能闻不到自己提前洒下的汽油?” “除非她故意装作没闻到。” 沈知禾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个抽旱烟的老工人身上。 “张师傅,您觉得,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能有这么深的心机吗?” “先是处心积虑地去洒汽油,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晚上再跑回来,自导自演一出舍身救火的苦肉计?” “如果真是这样,明玥不应该在这里做衣服,她该去当特务。” 人群里,几个先前只是跟着起哄的年轻工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叫做张师傅的老工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那也可能是她后来才去洒的汽油!” “更不可能。” 沈知禾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 她没有再看那个老工人,而是转向了仓库门口不远处的保安室。 “值班室的大爷,您昨晚值班的时候,闻到汽油味了吗?” 人群一阵骚动,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 “没有!绝对没有!我夜里都会巡逻,最后一次巡视是凌晨一点半,从仓库这边走过去,一切正常!” “那个时候,绝对没有汽油味!” 沈知禾点了点头,重新面向众人。 “保安师傅最后一次巡视是一点半,确认仓库周围没有异常,明玥发现火情,大声呼救的时间,是两点左右。” “也就是说,凶手作案的时间,就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沈知禾清晰的逻辑带着走。 战霆舟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他看着沈知禾如何用三言两语,将一盘死棋彻底盘活。 他原本以为自己将妹妹带走,是保护她免受围攻的最好方式。 但沈知禾做的,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是真正的保护。 这种认知,让他的胸口感到一阵莫名的滞闷。 战明玥呆呆地看着沈知禾的背影。 沈知再次看向了那片废墟,然后,将视线转回到战明玥身上。 “明玥,从你们的宿舍,走到仓库这里,需要多久?” 战明玥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五分钟。” 话音落下,她的脑子飞速转动。 “不对!” “从宿舍走到这里要五分钟,如果我要放火,我得先准备汽油,再找到地方泼洒,然后点火,再跑回来装作发现火情……” 她越说越快,逻辑也越来越清晰。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半个小时根本不够用!” “而且!我要是带着一桶汽油从宿舍区走过来,值班室的大爷怎么可能看不见?那么大的味道,狗都能闻出来!” 这一连串的反驳,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王晓芸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个箭步冲上去,举着她的手掌 “你们看她的手!上面连个烧伤的燎泡都没有!” “如果是泼汽油点火,火苗会瞬间窜起来,怎么可能一点都烧不到自己?” 战霆舟松了口气。 沈知禾并没有停下。 她拿起一件已经湿透,但依然能看出精致刺绣的礼服。 “这件是明玥负责的吧?上面有她的工号。” 王晓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沈知禾放下那件,又拿起另一件。 “这件,是王晓芸你的。” 她接连翻出了五六件礼服,将它们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一件件铺开。 “大家看清楚。” “明玥抢救出来的,都是这次外交部订单里工序最复杂的几件。这里面,有她自己的心血,也有王晓芸的作品。”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王晓芸身上。 “如果真是她嫉妒纵火,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抢救这些东西?尤其是,为什么要抢救她竞争对手的作品?” 人群彻底骚动起来。 “好像是这个道理……” “烧了别人的,救自己的还说得过去,怎么会连王晓芸的也救?” “而且还都是最贵的那几件!” 沈知禾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径直走回到战明玥面前。 她将那被划破的袖子往上拉了拉。 “大家再看看她的胳膊,这些划伤和灼伤,都是在抢救物品时,被掉落的着火木料弄伤的。” “如果她是纵火者,演一出苦肉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吗?” 战明玥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刚才疼的时候没哭,被冤枉的时候没哭,现在却再也忍不住。 那个抽旱烟的老工人,一张脸已经憋成了酱紫色。 “那……那谁知道呢!” “说不定……说不定她就是做戏做全套!故意弄伤自己,好让你们所有人都相信她!” 第190章 神探沈知禾上线,所有线索无 沈知禾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做戏做全套?” “张师傅,您这么坚持是明玥纵火,是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依据吗?” 这一问,让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老工人身上。 “我……我哪有什么依据!” 老工人被她这一逼问,顿时慌了神。 “我就是……就是看她可疑!” “没什么意思。” 沈知禾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辩解。 “只是按照您的逻辑,既然事发时在附近出现过的人就有嫌疑,那是不是应该问问在场的所有人?” “我相信,昨晚深夜到凌晨这段时间,在场的每一位,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接近过仓库,不是吗?” 人群里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是啊,谁能保证自己昨晚就没起夜上过厕所,没在外面乘过凉? 那个张师傅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您。” 沈知禾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在没有证据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也都没有嫌疑。” 她径直走向东南角,轻轻拨开地上一层厚厚的灰烬。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看着她的动作。 随着灰烬被拨开,地面上显露出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火源在这里,汽油,是从外面泼进来的。” 她将木棍往旁边移了移,指向靠近外墙窗户下的位置。 “你们看这个流淌的痕迹,泼洒汽油的人,当时就站在这扇窗户的外面。” 战霆舟快步走过去,捻起一点那里的泥土,放在鼻下闻了闻。 “确实是被人从外面泼进来的!知禾说的没错!” 沈知禾继续对着众人分析。 “纵火者根本不需要进入仓库内部,所以,明玥傍晚进仓库检查的时候,闻不到任何汽油味,是完全合理的。” “保安大爷,您一点半最后一次巡视的时候,仓库东南角的这扇窗户,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保安大爷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关着的!肯定是关着的!”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雨,厂长特意交代过,为了防止布料受潮,所有仓库的窗户都必须关严实!我巡逻的时候还特意检查过!” 沈知禾点点头,做出了结论。 “那么,纵火就发生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凶手在外面,想办法打开了这扇关着的窗户,将汽油泼了进去,然后点火,迅速离开。” 现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战明玥呆呆地听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沈知禾转过身看向她。 “明玥,你之前说,你是被什么惊醒的?” 战明玥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回应。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本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我被烟呛醒,这才发现着火了!” 沈知禾点了点头,按照现有的情况进行分析, “这就对了,纵火的人打破了窗户,巨大的声响惊醒了睡在不远处的战明玥,她起身查看,发现了火情,于是她立刻呼救,然后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抢救那些重要的礼服。” 说完这一切,她看向众人。 “这个时间顺序,才是合理的。” 之前还围着战明玥、满脸敌意的工人们,此刻都沉默了。 王晓芸的脸色白得像纸。 如果不是战明玥及时发现,火势一旦蔓延开,烧掉的就不只是仓库,还有旁边的宿舍区。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她的脑海,让她打了个寒颤。 “我想起来了!昨晚我起夜时,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往仓库后面去了!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很可疑!” 战霆舟立刻转头看她,神情严肃。 “什么时候?具体一点。” “大概……大概一点四十左右?”王晓芸努力回忆着,“我昨晚起夜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往仓库后面去了!” “当时黑灯瞎火的,我以为是谁睡不着出来溜达,就没在意!现在想想,那个时间点,那个人影,太可疑了!” “是个有点驼背的身影,走得特别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驼背。 这两个字一出来,人群里好几个工人的头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张师傅是厂里出了名的驼背,这个特征太明显了。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你们……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昨晚一直在宿舍睡觉!一步都没出去过!” 沈知禾平静地看着他。 “师傅,既然您坚持认为是明玥纵火,而现在又出现了新的线索,不如,我们报警处理?” 一听她说要报警,老工人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报……报警?没……没这个必要吧……就是厂里的一点小事,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这怎么是小事?” 沈知禾直接反问。 “这是性质恶劣的纵火案,是刑事案件。” “我相信,公安同志会很有兴趣来调查,他们有专业的科学检测手段,可以来现场采集指纹和各种痕迹。” “比如,窗户上留下的指纹,窗户下面泥地里的脚印,还有……” 她看向那个老工人,对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我相信科学检测,最后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答案。”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看着,见状,也跟着上前一步。 “不,知禾说得对,应该报警,这件事必须彻查到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等等!” 老工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他只是想倚老卖老,煽动大家把战明玥这个城里来的大小姐赶走,他可不想被公安抓走! 但现在他怕了。 “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天那么黑,我也没看清楚!战小姐……战小姐可能确实不是放火的人!” 沈知禾的眼神没有丝毫松懈。 “为什么突然改口?张师傅,您刚才还言之凿凿,现在又说自己看错了。”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老工人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我说!我说!我昨晚确实看到有人了!但不是战小姐!真的不是她!” 第191章 有沈知禾在,完全没意外 全场哗然。 战霆舟的身体一震,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句话。 战明玥则是泪眼婆娑,要不是有沈知禾在,她都不敢想象今天是多么惨烈。 沈知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在真相没有彻底大白之前,请大家不要再随意指责任何人,这不仅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更可能会让真正的凶手,就混在我们中间,逍遥法外。” 之前还群情激奋的工人们,此刻都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 战明玥吸了吸鼻子,她转过身,对着沈知禾深深地鞠了一躬。 “嫂子,谢谢你。” 战霆舟站在一旁,愧疚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沈知禾完全没注意到他,伸手扶起了战明玥。 她的视线落在了废墟东南角,走过去从一堆烧焦的杂物里,拎起一个已经烧得漆黑变形的铁桶。 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即便被烧过,依然刺鼻。 “这是装汽油的桶,凶手把它扔在了最显眼的角落,甚至没有想过要处理掉。” “这根本不是意外,这就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想把一切都嫁祸给明玥!” 现场一片死寂。 王晓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战明玥低下了头。 “对不起,明玥,是我错怪你了。” 有了人带头,其他的工人们也纷纷开口。 “对不起啊明玥!” “是我们糊涂,听了风就是雨!” 战明玥擦掉眼泪,委屈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扬眉吐气了。 “现在知道错了?刚才不是一个个都很能说吗?” 沈知禾轻轻拉了她一下。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真凶。” 她看似随意地在废墟边缘踱步,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寸烧焦的土地。 走到东南角的窗户下时,她的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在灰烬中,闪着微弱光芒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蹲下身,借着整理裤脚的动作,指尖飞快地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攥进手心。 是一枚小巧的珍珠耳环,上面沾着一丝极淡的汽油味。 这枚耳环,她有印象。 是洛雪的。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耳环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佯装无事发生一般转向众人。 “大家再仔细想想,昨晚深夜,除了张师傅看到的那个人影,还有没有看到别得可疑的人,在仓库附近出现过?” 工人们面面相觑,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年轻女工,犹豫地举了举手。 “我,我好像看到个……我好像看到个穿文工团制服的人。” 战明玥一惊,立马反驳。 “我们厂跟文工团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有人来这里!” 旁边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工立刻接话,“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大概晚上十点多,天刚黑透那会儿,我看到个女的在咱们厂区外面转悠,离得远,没看清脸,但穿着是挺时髦的!” 文工团,时髦。 战明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战霆舟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正因如此,才不能妄下结论。 若只是纺织厂的内部矛盾,私下解决也不是不行,一旦牵扯到文工团,可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意外或者失误能处理的。 战霆舟上前一步,刚想打断众人的猜测,沈知禾就出声了。 沈知禾适时地打断了开始变得嘈杂的议论。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公安局的同志会过来,进行详细的调查。” 工人们一听公安要来,不敢再多言语,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嫂子!” 战明玥一把拉住了正要转身的沈知禾。 沈知禾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 “明玥,这件事很危险,交给我和你哥处理,好吗?” 这件事的背后,已经不是简单的嫉妒。 “不行!” 战明玥想也不想地摇头。 “这关系到我的清白!我不能就这么等着!我必须参与调查!” 沈知禾看着她眼里的倔强,沉吟了片刻。 让她干等着,以她的性子,恐怕会更冲动。不如给她找点事做,把她的精力引导到有用的方向。 “那好,你帮我一个忙。” 战明玥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嫂子你说!” “你去打听一下,你们认识的人里,最近有没有谁在文工团工作,或者跟文工团有关系。” 沈知禾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 “再查查,这些人里,有没有谁最近请了假,或者有什么行为异常的地方。” “包在我身上!” 战明玥立刻应下,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精神。 回战家的路上,吉普车里一片死寂。 战明玥靠在后座,大概是折腾了一晚上,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手几次从后视镜里看向副驾驶的沈知禾。 “知禾,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坚信,不是明玥做的?” 沈知禾闻言,缓缓转过头。 “战参赞觉得,我是因为她是战家的人,才要费力维护她?” 战霆舟被她问得一噎,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她一句话就戳破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个想法。 是啊,他潜意识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我没有,只是……你们之前关系并不好。” “那是之前。”沈知禾轻笑,“这些天我看着明玥在工坊里待到深夜,她是真心喜欢设计。” 她顿了顿,转头看了眼战明玥才继续往下说, “而我相信,一个为梦想努力到这种程度的人,不会做自毁前程的事。” 战霆舟神色微动。 “你……很了解她。” “谈不上了解。” 沈知禾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 ”但我知道,真心热爱一件事的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明玥看设计图时的眼神,和战参赞审阅外交文件时的眼神一样……都在发光。 战霆舟诧异地侧过头。 “你……你注意过我看文件?” 他怎么不知道?难不成沈知禾一直在偷偷关注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手下的方向盘都险些歪了。 沈知禾挑眉,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他脸上。 “战参赞,重点是不是偏了?” 第192章 所有线索全部指向一个人! 战霆舟喉结微动,一时语塞。 他轻咳一声,试图用声音掩饰自己瞬间的失态,强行转移了话题。 “今天,多谢你。” “不必谢。”沈知禾的语气平静,“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战霆舟从后视镜里,瞥见她沉静的侧脸。 他以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战家,为了那个名分。 原来,她只是在做她自己。 “你是怎么发现那些细节的?” 他又忍不住问。 沈知禾淡淡一笑。 “观察。” “就像战参赞在外交场合洞察局势一样,不过是换个场合运用这个能力罢了。” 战霆舟彻底无言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战霆舟再也没有开口,只能专注地开着车。 第二天一早,战明玥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沈知禾的房间。 她反手关上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嫂子,我查到了!” 哦?沈知禾不动声色,谁? “洛雪姐!” 战明玥压低声音,眼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和愤慨。 “她前天晚上请假没参加排练,昨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沈知禾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惊讶。 “洛雪?她不是你好朋友吗?” 战明玥撇了撇嘴,“早不是了!自从她老说嫂子坏话,我就不理她了!” 沈知禾心中一动,“那……你要不要去问问她?” 战明玥犹豫了,“这……合适吗?” “就当是关心老朋友。” 沈知禾意味深长地说。 “毕竟……文工团的人出现在厂区附近,确实可疑。” 战明玥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晃着她的胳膊,“嫂子说的对,我这就去找她!” 看着她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沈知禾微微皱眉。 希望这丫头别打草惊蛇。 以她的性子,怕是藏不住事。 不过,由她去敲山震虎,也好。 文工团排练室外,战明玥揣着手,在门口来回踱步。 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嫂子教她的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露了馅。 没多久,排练室的门开了。 看到洛雪出来,战明玥连忙迎了上去。 “洛雪姐!” 洛雪见到她,眼神里闪过慌乱。 “明玥?你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和战明玥拉开距离。 这个动作,让战明玥的心沉了下去。 “我……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前天晚上请假了?没事吧?” 洛雪眼神闪烁,视线飘忽着不敢看她。 “没……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战明玥心里的怀疑更深了,她往前一步,紧紧盯着洛雪的眼睛。 “那……你前天晚上去哪了?有人看见你在纺织厂附近。” 洛雪抬起头,色厉内敛地指责她,“谁说的!我那天一直在宿舍!” 战明玥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洛雪姐……你没事吧?” 洛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调整好表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明玥,你是不是听信了某些人的挑拨?” 战明玥皱起眉,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没有动。 “某些人,难不成你是指我嫂子?” “除了她还有谁!” 洛雪听她话里对沈知禾的亲密,又激动起来。 “她就是想离间我们的关系!明玥,你想想,为什么她一出现,我们闹翻了?” 战明玥愣住了,顺着她的话一想,神色有些动摇。 洛雪见状,立刻趁热打铁。 “要我说,纵火的事说不定就是她自导自演,既博取你哥好感,又陷害你!” 战明玥的脸色彻底变了,“不可能!嫂子不是这种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洛雪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一个乡下姑娘,攀上战家这棵大树,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战明玥突然清醒过来,甩开她的手,冷声质问。 “洛雪姐……你为什么一直说嫂子坏话?” 洛雪的表情一噎,眼神慌乱地躲闪。 “我……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战明玥直视她的眼睛,“不是吧,洛雪姐,你做这些可不是为我好,洛雪姐,纵火的事……该不会真和你有关吧?” 洛雪踉跄着后退一步,“你……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战明玥冷冷地看着她,“我会查清楚的!” 她说完,再也不看洛雪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洛雪气急败坏的尖叫。 “战明玥!你会后悔的!” 然而她头也不回,脚步反而更快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沈知禾,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洛雪看着战明玥决绝跑开的背影,攥紧了手心。 不能慌。 战明玥只是怀疑,她没有证据,只要她咬死不认,谁也拿她没办法。 除了这个,她必须先下手为强,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洛雪迅速整理好脸上惊慌的表情,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转身走进了排练室。 几个相熟的女演员正聚在一起休息,见她进来,随口问了一句。 “洛雪,刚才那是战明玥吧?她来找你干嘛?” 洛雪叹了口气,走到她们身边,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姐妹们,听说了吗?纺织厂纵火案,有内幕!” 这话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立马有人催促她别卖关子了:“什么内幕?快说说!” 洛雪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听说啊……是沈知禾自己放的火,想嫁祸给明玥!” “什么?!” 众人一片哗然,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会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不是她小姑子吗?” 洛雪又是一声长叹,眼圈都红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们忘了?之前她跟明玥关系多差,人尽皆知。现在装得跟亲姐妹似的,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女演员们面面相觑,虽然仍觉得匪夷所思,但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下午,洛雪算着时间,又偶遇了几个下班路过的纺织厂女工。 她主动上前,一脸惋惜。 “唉,我今天见到明玥了,那孩子真是可怜。” 女工们一愣,有人主动询问,“洛同志,明玥她怎么了?” “一时糊涂放了火,现在还要被自家嫂子算计,你说可怜不可怜。” 洛雪摇着头,语气里满是同情。 女工们彻底震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什么?真是明玥放的火?” 第193章 矛头转移,到底谁是纵火犯 洛雪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就是明玥亲口跟我说的。” 说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捂住嘴。 “哎呀!你看我这张嘴!我瞎说的!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啊!千万别!” 她越是这样说,女工们反而越是深信不疑。 就这样,两个截然不同,却都指向战家内部矛盾的谣言,悄无声息地传开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战明玥,对此一无所知。 她从文工团出来,就急匆匆地赶往沈知禾教书的学校。 可一进校门,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路过的老师和学生,看到她时,眼神都怪怪的。 有的人甚至在她看过去之前,就匆匆移开视线,故意绕开她走。 她拦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女老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老师您好,请问沈知禾老师在哪个办公室?” 那老师被她拦住,吓了一跳,“啊……沈老师她……她……她可能在教务处吧?” 战明玥越听心越慌,脚步也跟着加快了。 教务处? 难道是那些人说了什么,学校要处分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战明玥的心就揪成了一团,脚下几乎跑了起来。 走廊尽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扬声喊道。 “刘芳姐!” 被喊住的女人转过身,正是之前帮沈知禾代过课的刘芳。 “你好,请问沈老师在哪儿?”战明玥几步冲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问。 刘芳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跟我来吧,她在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安静,沈知禾正坐在桌前,垂着眼帘,认真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里闪过诧异。 “明玥?你怎么来了?” 战明玥憋着一肚子火,一看到她,委屈立马涌了上来。 “嫂子!你们学校的人怎么回事?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红笔,神色温和。 “别急,慢慢说。” 战明玥大倒苦水,把自己一路上的遭遇说了七七八八。 沈知禾立刻就明白这些人是听到了关于纵火的谣言。 她心里掠过凝重,面上却不动声色。 “可能是误会。” “误会?”战明玥委屈地撇了撇嘴。“我看不像!他们肯定在背后说我坏话!” 沈知禾轻笑一声,没有接这个话头,反而问道。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战明玥这才想起正事,神色一凛。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确认没人后,才放下心来。 “嫂子!我打听到洛雪姐确实很可疑!” “她前天晚上根本没在宿舍,是请假了!行为特别反常!我今天去问她,她还特别紧张,脸都白了!” 沈知禾原本温和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时变得凝重起来。 请假,紧张,脸色煞白。 这些反应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立马询问战明玥:“你没直接问她纵火的事吧?” 战明玥被她问得一愣,回想一会后,才弱弱地说:“我……我好像说了……” 沈知禾抬手,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明玥,你这样会打草惊蛇的。” 战明玥慌了,“那怎么办?我……我当时太着急了。”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沈知禾思忖片刻,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当务之急,是找到证据。” 战明玥急得团团转,“可是现在哪里有证据,从哪里找证据啊。” 沈知禾突然问,“你今天看到她戴耳环了吗?” 战明玥努力回忆着今天见到洛雪时的情景,“好像……没有?她平时最爱戴那对珍珠耳环的,今天也没带!” 沈知禾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东西,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是不是这对?” 手帕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巧的珍珠耳环。 战明玥瞪大眼睛,用力点头。 “就是这对!怎么在你这?” “火场找到的。”沈知禾沉声道,“上面还有汽油味。” 战明玥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我这就去找她对质!” “等等!”沈知禾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光有耳环不够。她完全可以说是丢了,或者被你栽赃。” “那怎么办?”战明玥急得快哭了。 沈知禾沉思片刻,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放缓了语气。 “明玥,你最近……先别去找洛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战明玥不解。 她不明白,证据确凿,为什么还要忍? “让她放松警惕。”沈知禾轻笑,拍了拍她的手。 犯错的人,只要以为自己安全了,就总会露出马脚。 战明玥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她知道,嫂子说得对。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嫂子。” 沈知禾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点。” 刘芳看着战明玥气冲冲远去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走到沈知禾身边。 “沈老师……” 沈知禾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 “怎么了?有话直说。” 刘芳一咬牙,还是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纺织厂纵火的事,今天学校里都传遍了。好些人都说……是明玥放的火!” 她像是怕沈知禾不信,又急切地补充。 “要我说,您可得当心点!虽说现在看着关系好了,可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毕竟以前……” 毕竟以前她们姑嫂俩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 沈知禾放下笔,神色平静。 “刘老师,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相信不是明玥做的。” 刘芳急得跺脚,“您就是太善良了!纵火这事是小,可万一她真对您存着坏心……” “不会的。”沈知禾语气坚定,“我了解明玥。她或许任性,但绝不会做这种事。” 见她还想说什么,沈知禾轻轻按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我会小心的。” 见状,刘芳只能叹了口气。 “好吧……那您多留个心眼。” “嗯。”沈知禾微微一笑,“快去上课吧。” 等刘芳离开,她望向窗外,目光深远。 洛雪的手段比她想的还要狠毒,不仅想把纵火的罪名栽到明玥头上,更想离间她们的关系。 明玥,这次嫂子一定会还你清白。 第194章 就算你是战家大小姐也一样 战明玥一进纺织厂,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昨晚才烧了那么多礼服,今天车间里本该忙得脚不沾地,可这会儿,缝纫机都没开几台,到处是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的人。 这时,王晓芸快步迎上来,一把拉住她。 “明玥姐,要不……你今天先回家休息吧?”她一脸为难的说着。 听完她的话,战明玥心里一沉,但还是她还是执意往里走。 “回去干什么?活儿不赶了?” 她说着就要绕开王晓芸,人还没进车间,头顶就罩下来一片阴影,紧接着,一盆冰凉的水从头浇到脚,浇得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水顺着头发丝往下淌,糊了她满脸。 她抹了把脸,抬头就看见李大姐拎着个空搪瓷盆,身后还站着几个女工,个个都抱着胳膊,冷眼瞧着她。 “滚出去!我们这儿不欢迎纵火犯!”李大姐的声音又尖又利。 战明玥浑身都湿透了,冷得发抖,更多是气的。 “你说谁是纵火犯!” “除了你还有谁!”李大姐把盆往地上一扔,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昨晚就你一个人在仓库那儿鬼鬼祟祟的!” “我是去检查礼服!”战明玥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李大姐哼笑一声,“检查?有你那么检查的?还得带上汽油?” “我没有带汽油!”战明玥一张脸涨得通红,这话喊出来自己都觉得无力。 王晓芸壮着胆子挤到前面,“大家有话好好说,沈老师不是都说了,这事儿跟明玥姐没关系!” 一提到沈知禾,李大姐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沈老师?她当然向着自家小姑子了!这不就是一家人合起伙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嘛!” “就是!谁知道是不是演戏呢!” “一个放火,一个装好人,把我们都当傻子耍。”旁边的人立马七嘴八舌地帮腔,一句比一句难听。 战明玥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但嘴里又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你们……你们血口喷人!嫂子才不是这种人!” 李大姐上前一步,逼近她,眼神凶狠。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赶紧滚!别脏了我们厂子!” 最后那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明玥再也忍不住,狠狠瞪了那群人一眼,转身哭着跑出了工厂。 夜幕低垂,沈知禾刚回到战家,就看到满脸焦急的苏婉。 “知禾,你可算回来了!外面都在传纵火的事,有人说是明玥放的火,还有人……还有人说是你指使的!” 沈知禾眉头微蹙。 洛雪的动作比预想的还要快,不仅要毁了明玥,连她也要一起拖下水。 明玥那丫头性子烈,她听到这些话,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呢。 “妈,这些话你千万别告诉明玥,这两天也少让明玥出门。” 苏婉一愣。 “明玥不是说你让她查什么东西,晚点回吗?你们,没一起回来?” 沈知禾心中一沉。 “纺织厂昨晚着火,今天全面停工整顿,加什么班?” 苏婉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那……那这孩子去哪了?” 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战霆舟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进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屋里不对劲的气氛,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出什么事了?” 沈知禾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面色沉重。 “明玥可能出事了。现在这个点,她还没回来……” 战霆舟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什么时候发现她没回来的?” 沈知禾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我刚下班回来,问了妈才知道。” “已经晚上八点了,除了在厂里住的那几天,明玥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回家的先例。” 苏婉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在原地直跺脚。 “这孩子,脾气又倔,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们说,她、她该不会想不开吧?” 战霆舟没有犹豫,当机立断。 “分头去找。妈,你在家看着孩子们,锁好门。” 苏婉虽然担心得六神无主,但知道此刻不能添乱。 “好,好……你们快去快回!一定要把明玥找回来!” 沈知禾拿起另一把手电,笑笑。 “霆舟,你去文工团附近看看,我去纺织厂,两个小时后在我学校门口汇合。” 战霆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小心点。” 两人分头行动。 沈知禾快步朝着纺织厂的方向走去。 夜风刮在脸上,她下意识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这个年代的夜晚没有后世那般灯火通明,除了几盏昏黄的路灯,大部分路段都淹没在浓稠的墨色里。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 以明玥的性子,受了委屈绝不会跑远,大概率会找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她举着手电,大声喊道。 “明玥!你在哪里?听见的话回我一下!” 话落,没有任何回应。 沈知禾只能慢慢的走着,她没走几步,脚下突然一空,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 冰冷的泥水灌满了鞋子,刺骨的凉意顺着脚底往上窜。 她只是皱了下眉,丝毫没有停顿,也顾不上整理。 她打着手电继续往里走,“明玥!听见应一声!嫂子来接你回家!”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狗叫,在这大半夜里听得人心里发毛。 沈知禾越找越急,脚步也跟着加快。 “这孩子……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她喃喃自语,拿着手电筒把整个厂区外围都翻了个遍,连堆破烂的仓库都进去看了,还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难道猜错了? 她心一沉,正打算去别处找,风里忽然飘来一点极细极细的抽泣声。 沈知禾一下子屏住呼吸,侧着耳朵仔细听。 顺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她慢慢把手电光移向后院那棵老槐树。 光线晃过晃动的树影,照出树下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明玥?” 沈知禾试探着轻声呼唤。 听到声音,战明玥缓缓抬起了头。 看到来人是沈知禾,战明玥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问。 “嫂子……你怎么来了……”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件东西,仔细一看,竟是那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礼服。 沈知禾心头一酸,快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身。 “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你?” 话落,战明玥抽噎着,一边说,一边哭。 “我……我没脸回家,他们都骂我是纵火犯……” 听完她的话,沈知禾心疼地看着她,伸出手,用手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 “傻丫头,不是你的错,躲在这有什么用?” 第195章 教你一招,让看不起你的小 “可是……可是……” 战明玥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膝盖里,哭得更凶了。 “李大姐她们说得那么难听,她们说我嫉妒厂里其他女工,还说是我们两个才合谋放火!” “嫂子,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原来是这样。 这丫头不是怕自己承担罪名,是怕连累了她。 沈知禾轻叹一声,也不嫌地上脏,挨着她身边坐了下来。 “所以你就一个人躲起来哭?”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敢在全家面前叫板,天不怕地不怕的战明玥。” 战明玥委屈地撇了撇嘴,从膝盖里抬起头。 “那我能怎么办,我又找不到证据,那件礼服烧成那样,火又是从仓库烧起来的,他们还不信我。” 沈知禾按住她冰凉的肩膀,柔声安慰。 “证据会有的,清白也会有的,现在,什么都别想,先跟我回家。” “妈都急坏了。” 一提到家人,战明玥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可是,我这样回去……” 沈知禾挑了挑眉,目光里带着几分好笑。 “这样怎么了?战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战明玥愣愣地看着她,鼻头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 “嫂子……你真好……” 沈知禾扶着她,两个人脚步都有些不稳。 “走吧,对了,你一直抱着这破礼服干嘛?” 战明玥抱着礼服的手用力,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这是……这是我做的第一件完整礼服,虽然烧坏了,但我想留着……” 沈知禾心中一软,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哄着。 “好,我们留着,但以后,你还能做出更好的。” “走吧,回家我给你煮姜茶,暖暖身子。” 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厂区外走去。 半晌,一直沉默的战明玥忽然停下脚步,朝着沈知禾深深鞠了一躬。 “嫂子,对不起。” 沈知禾侧过头看她,“为什么道歉?” “以前……以前我那样对你……”战明玥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还对我这么好……” 沈知禾看着她耷拉着脑袋的模样,轻笑了一声。 “傻丫头,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 听到这话,战明玥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她怀里。 “嫂子!” 沈知禾被她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怀里的人肩膀剧烈抖动,压抑的哭声再次传来。 “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学设计!” 沈知禾无奈地笑了,伸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好好好,不过你先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战明玥这才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松开她,脸上挂着泪,却笑了出来。 她伸手挽住沈知禾的胳膊,亲昵地靠着。 “走!回家!” 两人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来回踱步。 战霆舟正焦急地朝着纺织厂的方向张望,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从分开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理智告诉他她很聪明,有自保能力,可情感上,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他甚至有些后悔,他不该同意分头行动的。 当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他紧绷的神经才骤然一松。 他快步迎了上去,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妹妹身上,上下打量。 “明玥!你没事吧?” 战明玥看到他,昂起小脸,“没事!有嫂子在呢!” 战霆舟的目光这才转向沈知禾。 “谢谢……” 沈知禾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战参赞又要谢我?”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 “想要什么奖励?” 战明玥的眼睛亮了,她立刻抢着说,“哥!请我们吃西餐!” 这可是北京顶时髦的事,她早就想去了。 沈知禾忍俊不禁,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 刚脱离险境,就想着吃了。 战霆舟却看着妹妹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沈知禾含笑的眼,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好,明天就去。” “噢耶!” 战明玥欢呼一声,拉着沈知禾就往屋里跑。 “嫂子快走!我要喝你煮的姜茶!热乎乎的那种!”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背影,战霆舟站在原地,笑着摇头,拿着手电给两人照路。 也许这场风波,并不全是坏事。 几人回到战家时,已是深夜十点。 出乎意料的是,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 连战老爷子都拄着拐杖坐在沙发上,三个孩子更是眼巴巴地守在门口。 “妈妈回来了!” 云筱第一个发现他们,紧紧抱住沈知禾的腿。 云锐和云峥也立刻围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手。 “姑姑找到了吗?” “妈妈你鞋子怎么湿了?” 战卫国沉着一张脸,中气十足地开了口。 “还知道回来?这么大个人了,让全家人跟着担心!” 苏婉赶紧走过来打圆场,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胳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明玥啊,看你这狼狈的样子,饿不饿?妈给你去下碗面?” 战明玥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躲在沈知禾的身后,头垂得低低的。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战卫国还想说什么,被苏婉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战老爷子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沈知禾蹲下身,柔声对三个孩子说:“没事了,小姑姑就是不小心迷路了,妈妈把她找回来了。” 她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快跟爷爷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三个孩子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听话地跟着战老爷子回房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几个大人。 战明玥却还拽着沈知禾的衣角不肯放,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问。 “嫂子……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话音刚落,一道冷冽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胡闹!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战明玥被他一吼,委屈地撇了撇嘴,“哥!我就想跟嫂子说说话……” “说什么说!” 战霆舟的语气愈发严厉。 “这么晚了,知禾自己累了一天,还需要休息。赶紧回去休息!” 第196章 天好地好嫂子好,哥坏 沈知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拍了拍战明玥的手背,放柔了声音。 “乖,听你哥的,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见她开口,战明玥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临走前,她还偷偷转过身,对着沈知禾比了个“明天一定找你”的手势。 客厅里的灯光熄灭,回到卧室,沈知禾关上门。 她背靠着门板,想起刚才战明玥那副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战参赞,你对明玥也太严厉了吧?” 战霆舟正在解着衬衫的袖扣,闻言动作一顿。 “她太任性了。” “她还是个孩子嘛。”沈知禾随手脱下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 就在外套滑落的瞬间,她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 战霆舟立刻转身,大步走到她面前。 沈知禾皱眉看着自己的腿,裤子上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好像……擦伤了。” 刚才在厂区里摸黑找人,光线太暗,她只记得自己踩到水坑了,根本没注意有没有受伤。 当时一心只想着找人,根本没留意到疼。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下去,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怒意。 “怎么不早说!” 他快步走到立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家用的医药箱。 再回来时,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查看她的伤口。 沈知禾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腿。 “没事,小伤而已,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 战霆舟伸手,稳稳地按住了她的脚踝。 “伤口不处理会感染。” 他小心地将她破损的裤腿向上卷起。 随着布料上移,膝盖处那片擦伤终于露了出来。 白皙的皮肤上,一片红肿的擦伤混着细小的血珠和泥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打开医药箱,拿出棉签和碘伏,垂着眼,专注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渍。 沈知禾不自在地别开了脸,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感觉到他微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膝盖。 “疼吗?” 战霆舟处理完污渍,抬头问了一句。 沈知禾的心一跳,强装镇定地移开视线。 “还好,就是有点痒。” 战霆舟没再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以后有事不要硬撑,受伤了就要说。” 沈知禾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 灯光下,他紧绷的下颌线,专注的眼神,都透着一股认真。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是关心,却偏要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出来。 “战参赞这是在关心我?” 战霆舟飞快地别开视线,声音僵硬。 “只是让你别这么傻,受伤了也不知道说。” 话是这么说,但他手上为她清理伤口的动作却丝毫没停,依旧专注而轻柔。 这幅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是有些可爱。 沈知禾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刚才……是有没有受伤?” 战霆舟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回答,“我没事。” 沈知禾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沈知禾已经伸出手,径直朝着他的衬衫下摆探去。 “你!” 战霆舟下意识向后躲闪,伸手去挡。 两人拉扯之间,沈知禾本就坐得不稳,重心一下子偏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小心!” 战霆舟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扶她。 下一秒,沈知禾结结实实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都愣住了。 他的胸膛坚实而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沈知禾率先回过神,脸颊烧了起来。 她慌忙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 “对、对不起……” 战霆舟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装作若无其事地站直身体。 “没事。” 他重新在她面前蹲下,继续低头处理伤口。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沈知禾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清了清嗓子,试图开个玩笑。 “战参赞这手法不错啊,经常给人包扎?” “第一次。” 战霆舟的声音低沉,头也没抬。 沈知禾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第一次?那你怎么……” 战霆舟抬起眼皮,却又迅速别开脸。 “身为外交部参赞,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可不行,但不是谁都有本事能让我亲手为她包扎。” 沈知禾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战霆舟被她笑得更不自在了,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很快就用纱布将她的伤口包扎好,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立刻起身。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沈知禾迎上他认真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 “知道啦。” 战霆舟顿了顿,补充道。 “特别是……不要为了明玥冒险。” 他无法想象,如果她遇到的危险再大一些,后果会是怎样。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心头发慌。 沈知禾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战参赞这是吃醋了?” 这个男人一本正经表达关心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明明紧张得要命,却偏要摆出一副训话的姿态。 “胡说。” 战霆舟的耳根更红了,飞快地别开视线。 “我是说……你不必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是你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 沈知禾轻笑了一声,语气却很理所当然。 战霆舟深深地看着她。 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划进了这个家,将他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你……真的把她当妹妹?” “不然呢?” 沈知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战参赞以为是什么?” 她这副理所当然又带着点懵懂的样子,让他一时语塞。 战霆舟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地收拾着地上的医药箱,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早点休息。” 他拎着医药箱,快步走向门口。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腿。” 第197章 军区医院的尴尬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 “不用了,只是一点擦伤而已,明天擦点药估计就好的差不多了。” “必须去。” 战霆舟的语气变得坚决。 “谁知道划伤你的东西是什么,万一破伤风,那可就不是小事。” 沈知禾有些无奈。 “战参赞,你太紧张了。” 这不过是小擦伤,在现代贴个创可贴就完事了。 他这样郑重其事,搞得好像她受了多重的伤。 战霆舟却迈步走回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不是在商量。” 两人对视了片刻,最终,沈知禾率先败下阵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 “好吧好吧……听你的。” 跟一个固执的男人讲道理,是件很累的事。 特别是这个男人还是在关心你。 战霆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早我来接你。” 说完,他才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沈知禾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心跳还有些快。 这个战霆舟……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 不过,这种被人强硬地关心着的感觉,好像也不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膝盖上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纱布,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门外,战霆舟背靠着冰凉的房门,心跳如擂鼓。 他抬起手,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胸口。 他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个女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出于责任。 可现在他骗不了自己,那份在意早已超越了责任的界限。 次日清晨,战霆舟慢条斯理地用完最后一口粥,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宣布。 “今天我要带知禾去医院。” 这话一出,苏婉正要给孩子们夹菜的手一抖。 “去医院?知禾怎么了?” 战霆舟神色严肃,语气沉稳得像是在汇报工作。 “昨晚找明玥时,她腿受了伤。” 沈知禾嘴里的一口粥差点直接喷出来。 她震惊地看向身旁的男人,这人怎么回事? “霆舟,你……”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战明玥已经惊呼起来,“受伤?嫂子你没事吧?” 战老爷子也皱起了眉,手里的报纸被他放到一边。 “怎么回事?严重吗?” 战霆舟迎着全家关切的目光,面不改色地继续。 “要不是及时包扎,恐怕……” 这男人简直是小题大做到了极致。 沈知禾在桌子底下,忍无可忍地抬脚,狠狠踩在了他的军靴上。 “你够了!” 战霆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被踩的不是他。 “还是要好好检查,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苏婉一听感染两个字,心疼得不行,立刻拉住沈知禾的手。 “哎哟,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伤得重不重啊?快给我看看!” 战明玥更是急得眼圈都红了,满脸都是自责。 “都怪我!嫂子,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找我,你也不会受伤!” 沈知禾被这一家子搞得尴尬到脚趾都快在鞋里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妈,明玥,我没事,真没事,就是一点小擦伤。” “怎么能叫小擦伤?” 战霆舟立刻打断她,满脸不赞同。 沈知禾恨不得端起面前的粥碗,直接扣在这个信口开河的男人头上。 战老爷子听完,当即用拍了板。 “必须去医院!一点小伤也不能大意!” “霆舟,你亲自陪着去!仔细检查!” 苏婉也连忙从座位上起身。 “对对对,必须去!我去给你准备点补品,一会带上。” 战明玥抹了把眼睛,自告奋勇。 “我也去!嫂子行动不便,我要去照顾嫂子!” 沈知禾看着这阵仗,做着最后的挣扎。 “真的不用……” “必须去!” 战老爷子,苏婉,战明玥,祖孙三代,异口同声。 于是,在战家全体成员过分殷切的关怀下,沈知禾被战霆舟从左边扶着,战明玥从右边搀着,半架着出了门。 她觉得自己不像去看擦伤的,倒像是要去上刑场。 门口,战霆舟打开车门,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沈知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眼巴巴望着他们的苏婉和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就当是满足一下这个男人奇怪的关心方式吧。 车子驶出大院,沈知禾忍无可忍,似笑非笑地看上驾驶座上的男人。 “战参赞,你演得挺投入啊?” 战霆舟目不斜视,仿佛说出去些话的人根本不值自己,“实事求是。” 坐在后排的战明玥立刻探过身子,替自家哥哥辩护。 “嫂子!哥也是为你好!万一破伤风怎么办?” 沈知禾简直要被这对兄妹气笑了。 “就擦破点皮,破什么伤风!” “这可说不准!” 战明玥立刻反驳,说得头头是道。 “我听人说,破伤风会死人的!特别危险!” 沈知禾彻底放弃了沟通。 这两个家伙,一个大题小做,一个盲目跟从。 车子很快就抵达了军区医院,战霆舟停好车,率先下车,绕过来为她拉开车门。 沈知禾没等他伸手,自己就麻利地跳下了车。 战明玥也紧跟着下来,又想来搀扶她,但沈知禾一个侧身灵活地躲开了。 三人走进医院大楼,径直去了外科。 值班室的门开着,顾淮安正埋头在病历本上奋笔疾书,听到动静抬头,看清来人时,连忙放下笔站了起来。 “霆舟?你怎么来了?” 他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被战霆舟和战明玥一左一右护送着的沈知禾身上。 战霆舟表情凝重,直接切入主题:“知禾腿受伤了,你给好好看看。” 顾淮安的心提了起来,立刻绕出桌子。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伤在哪了?怎么伤的?严重吗?” 沈知禾刚想开口说没事,身后的战明玥已经抢先一步。 “顾医生!我嫂子为了找我,从坡上摔下去了!” 顾淮安的表情严肃到了极点,立刻扶着沈知禾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快,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沈知禾认命地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在战家丢人就算了,现在还要丢到外面来。 顾淮安见她不动,以为是伤得太重不方便,便亲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卷她的裤腿。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碰到所谓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裤腿被一点点卷起,露出了洁白纤细的小腿。 再往上。 顾淮安的动作停住了。 随后,他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战霆舟。 第198章 纵火一事人尽皆知 战霆舟面不改色,下巴微抬,示意他继续。 顾淮安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眼眶通红,一脸焦急的战明玥。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沈知禾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捏住创可贴的一角,然后一点一点地揭开。 一道大约三公分长,已经结了浅浅一层血痂的红色划痕静静地躺在那里。 顾淮安抬起头,看看战霆舟那张严肃到可以上战场做动员报告的脸。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 “这个……就是……重伤?” 战霆舟上前一步,挡在沈知禾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伤口虽小,但昨晚是在野外摔的,泥土里的病菌很多,极有可能感染。” 旁边的战明玥立刻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对对对!顾医生,破伤风很危险的!我听人说,得了破伤风会死人的!” 顾淮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所以,你们这一大早,三个人,开着车,兴师动众地跑到军区医院来……就是为了这么一点擦破的皮?” 沈知禾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她扶着额头,“顾医生,我说了不用来,他们非要来。” 战霆舟立刻反驳,斩钉截铁,“必须来,安全无小事。” 他这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让顾淮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医学知识出了问题。 难道这道划痕里潜藏着什么世纪病毒? 他认命地走回办公桌,拿起笔,唰唰地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然后撕下一张单子递过去。 “行了,用碘伏给你重新消个毒,换个创可贴就行。” 沈知禾如蒙大赦,伸手就要去接那张单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半路伸出,拦住了他的动作。 顾淮安不解地看向战霆舟。 战霆舟没有看他,“不做个破伤风皮试?”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顾淮安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先给他挂个神经科的号。 沈知禾忍无可忍,一把拨开战霆舟拦着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战霆舟!你够了!” 战霆舟垂下手,表情没有半分动摇。 “防患于未然。” 沈知禾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她转头看向顾淮安,摊开手。 “顾医生,你评评理,这需要打破伤风吗?” 顾淮安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的专业性。 “理论上,任何开放性伤口都有风险,但是……” 沈知禾直接打断他。 “不用但是了,就按你刚才说的,消毒,换个创可贴,我们走。” 战霆舟还想说什么,沈知禾一个冷冷的横扫过去,他把话咽了回去。 最终,在沈知禾强硬的态度下,战霆舟败下阵来。 顾淮安暗自松了口气,拿起了棉签和碘伏。 “你们两口子,真是小题大做。” 战霆舟立刻反驳,“这不是小题大做,这是对生命的重视。” 后排的战明玥立刻从椅子上探出身子,疯狂点头附和。 “我哥说得对!” 沈知禾转头,看向那个盲目崇拜自己哥哥的小姑子。 “战明玥!你到底是哪边的?” 战明玥挺直了小胸脯,理直气壮:“我当然站在真理这边!” 沈知禾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个小丫头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噗嗤。” 顾淮安肩膀抖动,手里的棉签都快拿不稳了。 “霆舟啊霆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战霆舟的脸颊浮上一层可疑的红色,僵硬地吐出几个字。 “你懂什么。” 那故作镇定的模样,让顾淮安的笑意更深了。 “对了,纺织厂纵火的事,我们医院都听说了。” 沈知禾的动作停住了。 “都传什么了?” 顾淮安看了她一眼,神色凝重。 “版本很多,但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说明玥放的火。另一个……说你为了陷害明玥,自己放了火,又故意弄伤自己,博取同情。”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细节都编出来了。” 沈知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传得这么详细?” 顾淮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可不是嘛,连你们之前在家里不和的事都翻出来了,说明玥一直看你不顺眼,处处为难你。也说你早就对她怀恨在心,一直找机会报复……” 战明玥的嘴唇都在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没有……我没有……”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胡说八道!” 顾淮安无奈,他也知道是胡说。 “但传的人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他看向沈知禾,“你得想想办法。再这样传下去,对你和明玥都不好。” 沈知禾面无表情,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看来有人故意在煽风点火。” 战明玥急了,脱口而出:“肯定是洛雪姐!她最会搬弄是非了!” 沈知禾沉思片刻,转向顾淮安。 “顾医生,医院里……都是谁在传这些话?” 顾淮安想了想,“主要是几个文工团的家属,她们说得最起劲。” 战霆舟立刻会意,“我这就去查!” “等等。”沈知禾拉住他,“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战明玥吓得脸色发白,“嫂子,那怎么办?” 沈知禾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既然对方出招了,我们接招就是。” 包扎完毕,战霆舟还要去缴费拿药,沈知禾一把拉住他。 “走了!再待下去人家该以为我得了绝症!” 她率先迈开步子,战霆舟和战明玥只好跟上。 回去的路上,车战明玥彻底忘了什么流言蜚语,满心满眼都是沈知禾的伤。 “嫂子,回去后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伤口千万不能碰水,也不能吃辛辣的东西,还有……” “停!” 沈知禾终于受不了,出声打断她。 “我就是擦破点皮,不是坐月子!” 驾驶座上的战霆舟却插了话,“明玥说得对,要注意。” 沈知禾转头,狠狠瞪着他的后脑勺。 “战参赞,你今天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战霆舟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我这是关心你。” 沈知禾气笑了,“那真是谢谢您的关心了。要不要干脆给我订个轮椅?再请个二十四小时的护工?” 战霆舟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如果你需要的话……” 沈知禾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觉得跟这个男人说话,迟早要被气出内伤。 “不需要!我现在好得很!能跑能跳!” 后座的战明玥突然探出个脑袋,好奇地问。 “嫂子,你脸怎么这么红?你是不是害羞了?” 第199章 沈知禾做局抓犯人 沈知禾闭上眼睛。 她彻底放弃了和这对偏执的兄妹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 世界还是毁灭吧。 一路无话,车子在战家大宅门口停稳。 沈知禾立刻就推开车门下去,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守在门口的苏婉早就听见了动静,快步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 沈知禾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妈,我没事,就是一点擦伤。” 战明玥紧跟着从车里蹦出来,抢着回答。 “医生说幸好送医及时!再晚一点伤口感染就危险了!” 沈知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跳了。 她决定保持沉默。 战老爷子也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视线落在沈知禾的腿上。 “既然受伤了,工作那边要不要请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 沈知禾正要开口拒绝,战霆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已经帮她请好假了。一周。” 沈知禾的头转向他。 “我就是擦破了点皮!请什么假?还请一周?” 战霆舟垂眸看着她,面不改色。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虽然没伤到骨头,但也要静养。休息一周都是少的。” 沈知禾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不能在长辈面前跟这个男人吵起来。 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战老爷子和苏婉说。 “爸,妈,我真的没事,不用请假。” 苏婉却拉住她的手,满脸不赞同。 “霆舟说得对,身体是自己的,可不能大意。工作什么时候不能做?先养伤要紧。” 沈知禾求助地看向战老爷子。 但老爷子无视了她的求助,点了点头。 “听霆舟的吧,好好歇歇。” 沈知禾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劲都使不出。 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一堆设计图纸发呆。 房门被敲响了。 她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进。” 门被推开,战霆舟端着一个汤碗走了进来。 “喝点汤,补补。” 沈知禾看着那碗黄澄澄的鸡汤,一天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 “战参赞,戏过了啊。从医院到家里,你演得不累,我看得都累了。” 战霆舟没有动。 他站在桌边,垂眸看着她。 “我不是在演戏。” 沈知禾愣了一下。 男人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这个姿势,让他们的视线处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腕。 “我是真的担心你。” 沈知禾的呼吸停住了。 男人的表情无比认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错愕的脸。 “看到你腿上的血,我这里……” 他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按在了自己的左边胸口上。 “会疼。” 沈知禾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有准备好的讽刺,所有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是在跟她表白吗? 这个荒唐的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的脸先烫了起来。 “你……” 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个不成调的单音。 战霆舟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那常年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 “早点休息。” 面前的男人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了房间。 沈知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看着桌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鸡汤。 还不等她思考战霆舟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战明玥抱着自己的枕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床上的沈知禾。 “嫂子,我能跟你睡吗?” 沈知禾无奈地扶住额头,“又怎么了?” 战明玥立刻蹭到床边,一双眼睛红红的。 “我,我做噩梦了。” 她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沈知禾却很清楚,这丫头装可怜的本事是一流的。 但对着这张脸,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上来吧。” “好耶!” 战明玥欢呼一声,之前的可怜模样消失无踪,麻利地脱了鞋钻进被窝。 她把自己的枕头靠在沈知禾旁边,心满意足地躺下。 刚躺稳,卧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战霆舟一进门,就看到了床上多出来的那个人。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明玥!回自己房间去!” 战明玥吓得一缩,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伸手紧紧抱住沈知禾的胳膊,把脸埋在她身上。 “我不!我要跟嫂子睡!” 战霆舟把水盆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你多大了,还跟人挤一张床,像什么样子!” 战明玥从沈知禾胳膊后探出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就要!嫂子都同意了!” 沈知禾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看向那个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 “算了,天晚了,就让她在这睡吧。” 得到撑腰,战明玥更得意了。 “听见没!哥,你快走吧,要去睡书房也随你!” 战霆舟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再不情愿,也只能离开。 沈知禾连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你先别走,正好有事要跟你商量。” 战霆舟的动作停住了。 战明玥也愣住了,从沈知禾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啊?我也要听吗?” 沈知禾转头,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不然你以为我真留你下来讲睡前故事?” 战明玥捂着头,不敢再耍宝了。 沈知禾松开手,坐直了身体。 “今天在医院,顾医生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现在外面的谣言越传越离谱,已经不是简单的口舌之争了。” 她看向战明玥,“再放任下去,你猜会传成什么样?” 战明玥的脸白了白,她不傻,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立刻表态:“嫂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沈知禾点点头,又把视线转向战霆舟。 男人一直沉默着,但他的专注表明他正在认真倾听。 “你有什么计划?” 沈知禾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做局,对方既然想把事情闹大,那我们就帮她一把。” “第一步,让公安同志上门,就说接到举报,来调查我和明玥。” “什么?”战明玥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这,这不是把谣言坐实了吗?” 第200章 洛雪上钩偷证据 “对,就是要坐实。” 沈知禾的逻辑清晰得可怕。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官方,严重到了要立案调查的程度。” “这样一来,背后煽风点火的人,才会觉得她的计谋得逞了,从而放松警惕。” 战霆舟的眉头舒展开:“然后呢?” “然后,等对方彻底相信我们已经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放出第二个消息。” 沈知禾的嘴角噙着一抹冷意。 “就说找到了关键证据,可以抓到凶手。” 战明玥眼睛一亮,兴奋地叫起来。 “引蛇出洞!” “对。”沈知禾赞许地点头,“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拿到这份证据,让我们的罪名彻底钉死。” “只要我们把这份假证据,放在一个看似隐蔽,实则很容易被偷的地方,她就一定会自己上钩。” 战霆舟几乎是立刻就出了声。 “不行,太危险了。” 战明玥刚刚亮起来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万一她狗急跳墙,对你动手怎么办?”战霆舟追问,每一个字都透着紧绷。 沈知禾笑了,朝他挑了挑眉。 “所以需要有人在暗中盯着。” “到时候我出面,把她引到我们安排好的地方,你们提前埋伏好,抓个现行。这不就行了?” 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 战明玥立刻拍手叫好,把刚才的担忧都抛到了脑后。 “太好了!嫂子你真聪明!这下看洛雪姐那个长舌妇还怎么狡辩!” 战霆舟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我不同意,让你单独面对她,太冒险了。” 沈知禾还想说什么,却见男人忽然转过身,看向床上正兴奋的战明玥。 “明玥,你去。” 战明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哥,你说什么?” 战霆舟面不改色,重复了一遍,“你去当诱饵。” 战明玥彻底炸毛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枕头都差点被她掀飞。 “战霆舟!你还是不是我亲哥!让我去当诱饵?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战霆舟的表情没有半分动摇。 “你年轻,跑得快。” 战明玥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指着战霆舟,又指指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重色轻妹!你就是个重色轻妹的昏君!” 沈知禾忍不住,肩膀微微抖动。 “好了好了,你俩都别吵了,还是我去最合适。” “洛雪最恨的人是我。只有我出面,才能最大程度地激怒她,让她在情绪失控之下说出实话,露出马脚。” “换了明玥,对方只会更加警惕。” 战霆舟还想反对,沈知禾却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直接把他往外推。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时间不早了,你去书房睡觉吧。” “明玥留下,正好帮我给伤口敷药。” 战霆舟被推到了门口,高大的身躯堵在那里,还不死心。 “知禾……” 沈知禾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晚安,战参赞~” 战明玥看着紧闭的房门,得意地冲着门板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活该!让你想卖我!” 沈知禾走回床边,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少得意了。” 战明玥立刻收起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重新钻回被窝,讨好地拉住沈知禾的胳膊。 “嫂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沈知禾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药膏。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了口。 “说说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战明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我……我真的做噩梦了。” “梦到纺织厂又着火了,火好大,所有人都指着我,说我是放火的凶手,他们要把我抓起来,关进黑屋子里……” 沈知禾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她转过身,看着这个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孩子的女孩。 “别怕,有嫂子在。” 战明玥把脸埋在沈知禾的肩上,闷闷地开口。 “嫂子,你真好……” 第二天,计划正式开始。 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敲响了战家大宅的门。 苏婉去开的门,看到门口的人时,面带惊慌。 “公安同志,你们这是?”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来了解一些情况。”其中一名公安出示了证件,表情严肃。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面色凝重。 沈知禾和战明玥从楼上下来,一个面色苍白,一个眼圈泛红。 战霆舟最后才出现,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有什么事,跟我说。” 公安同志将情况简单说明,主要是针对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战明玥最先绷不住,哭了出来。 “我们没有……那些都是胡说的……” 沈知禾扶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却也红了眼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安同志循例做了笔录,记录下每个人的说辞,最后又安抚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战家有公安上门调查的消息,后脚就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事情彻底闹大了。 “听说了吗?公安都上门了,说是要立案调查呢!” “啧啧,这下可不是小事了,这叫伤风败俗!” “我看八九不离十,不然好端端的,公安找上门干嘛?” “就等证据确凿,把人抓起来了。” 第三天,沈知禾算着时间,一个人去了趟文工团的家属区。 她刻意绕到几个家属最喜欢扎堆聊天的小花园。 果不其然,那几个人正聚在一起,说得唾沫横飞。 看到沈知禾,她们的声音戛然而止,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色。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主动走了过来。 “知禾啊,你这是要去哪儿?看你脸色差的。” 沈知禾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没什么,就是去厂里看看。” “唉,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这事儿……”那人故作关切地叹气,“公安那边怎么说?” 沈知禾垂下头,揉了揉眉心。 “总算……总算有点好消息了。” 这句话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 “什么好消息?” “快说说!” 沈知禾欲言又止,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也没什么……就是……公安同志从纺织厂火灾的现场,找到了点东西。” “说是能证明一些事的关键证据,暂时……暂时就放在厂里的办公室锁着。”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摆了摆手,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这件事也毫不意外地传了出去。 洛雪知道后气的咬牙,很快做出了决定。 第201章抓到了贼 当晚,纺织厂里一片寂静,只有巡夜保安的手电。 一道纤瘦的黑影,避开了所有的光亮绕到办公楼的后窗。 黑影左右观察片刻,确认无人后,灵巧地翻了进去。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 那人不敢开灯,只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走向最里面的那张办公桌。 她拉开抽屉,一个一个地翻找。 终于,在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她摸到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包裹。 “找到你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 “啪嗒。”一声。 办公室的灯,应声而亮。 刺目的光线下,洛雪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恐。 沈知禾从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洛雪同志,这么晚来厂里做什么?” 洛雪眼睛死死盯着她,大脑飞速运转。 “我……我来找明玥……”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 沈知禾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个牛皮纸包。 “找明玥不去战家找,来我们纺织厂的办公室找?我看你不是来找明玥,是来偷这份证据的吧。” 洛雪的脸色煞白,色厉内敛地狡辩。 “你……你胡说!我只是路过,看办公室窗户没关,想进来帮忙关一下!” 沈知禾没有和她争辩。 “是不是胡说,公安同志会判断。” 洛雪慌了,指着她怒骂。 “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放的火烧了纺织厂,现在又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是你!都是你干的!你想栽赃给我!” 沈知禾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 洛雪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女人,忽然就笑了出来。 “就算你没做过,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和明玥干的!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知禾心中一动,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包。 “可惜啊,我这里,刚好有证据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 洛雪的笑声停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包裹,脸上写满了不信。 “什么证据?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不信!” 沈知禾没有理会她的叫嚣。 “不信?这里面可是有决定性证据。” “不仅能证明我的清白,还能顺着线索,找到那个真正的纵火犯呢。” 洛雪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烧断。 “给我!” 她嘶吼一声,疯了一般扑了上去。 沈知禾早有防备。 她侧身一步,轻巧地躲开了洛雪的扑抓。 “洛雪同志,抢东西是犯法的。” 洛雪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抢到那个包裹。 她再次扑上来,指甲冲着沈知禾的脸抓去。 沈知禾抬手挡开。 两个女人在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纠缠起来。 洛雪完全是豁出去的打法,又抓又挠,毫无章法。 沈知禾一边躲闪,一边护着手里的东西,还要装出几分力不从心的样子。 办公室里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她被逼到墙角,脚下故意被倒下的椅子绊了一下。 洛雪眼睛一亮,看准了这个机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那个牛皮纸包,狠狠向外一扯。 “嘶啦”一声。 包裹从沈知禾手中脱出。 她也因为用力过猛,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沈知禾,你输了!证据现在在我手里!” 沈知禾撑着墙壁站稳,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 “你……你想干什么?把东西还给我!” 洛雪警惕地向后缩了缩,将包裹抱得更紧。 “我当然是……销毁证据!” “等明天公安来查,找不到任何证据,我看你怎么狡辩!你就等着坐牢吧!沈知禾!” 她一步步逼近沈知禾,脸上是扭曲的快意。 “实话告诉你吧,纺织厂的火,就是我放的!” “没想到吧?你算计来算去,最后还不是栽在了我的手里!” 面对她癫狂的炫耀,沈知禾强压下笑意,继续引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雪的面目变得狰狞。 “就因为你这个村姑抢走了霆舟哥!明明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等你进去坐牢,名声尽毁,霆舟哥就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到时候……战家少奶奶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沈知禾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笑声很轻,洛雪却恼羞成怒地尖叫。 “你笑什么!死到临头还嘴硬!”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当然是笑你异想天开。” 洛雪气得脸色发青,她的视线落在沈知禾姣好的面容上,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看我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霆舟哥!” 她另一只手伸进衣兜,掏出一把小刀,举着刀就扑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住手!” 一道厉声呵斥传来。 战霆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洛雪持刀的手腕。 小刀“哐当”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洛雪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秒她脸上带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霆舟哥!你听我解释!是知禾姐她……她陷害我!” 战霆舟甩开她的手,动作里透着厌恶。 “不用解释了,你说的每句话,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洛雪脸上的血色褪尽,不信邪地又往前凑了一步。 “霆舟哥,我是被逼的,都是因为她。” 她突然贴近战霆舟,身体几乎要靠在他身上,声音也变得娇媚起来。 “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呸!” 一声充满嫌恶的啐声从战霆舟身后传来。 战明玥从门后的暗处跳了出来,脸上带着鄙夷。 “真不要脸!到现在还装!” 洛雪看到她,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但当她看到随后走出来的人时,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纺织厂的厂长、车间主任,还有那两名白天来过战家的公安同志,一个接一个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洛雪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们……你们都在?” 公安同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副锃亮的手铐。 “洛雪同志,你涉嫌纵火及故意伤害未遂,请跟我们走一趟。” 洛雪崩溃地尖叫起来,“你们合伙算计我!沈知禾!你这个贱人!” 沈知禾轻轻一笑。 “兵不厌诈。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贪心,也太蠢。” 这句话,成了击溃洛雪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她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可下一秒,她又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战霆舟。 “霆舟哥!我都是因为爱你啊!”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求求你,你原谅我,你让他们放了我!” 第202章 庆功宴上小风波 战明玥被她这副模样恶心得扭过头。 “真恶心!到现在还想攀扯我哥!” “公安同志!快把她带走!我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她!” 两名公安同志上前,不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 洛雪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开始痛哭流涕。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战明玥愤恨地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现在知道错了?你放火烧厂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你散播谣言毁我们名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洛雪被两个大男人拖着往外走,还在声嘶力竭地咒骂。 “沈知禾!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厂长和车间主任看着一地狼藉,又看看沈知禾,表情复杂,最后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战明玥也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总算解决了!这个疯女人!” 战霆舟迈开步子,走到沈知禾身边。 “没事吧?” 沈知禾摇了摇头,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没事。就是……演得有点累。” 战明玥立刻凑了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嫂子!你刚才也太帅了!” “你跟她周旋的时候,简直就像电影里的女特工!” 沈知禾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少拍马屁。明天开始,给我老老实实地回厂里,好好学设计!” 战明玥立刻站直了身体,抬手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保证完成任务!” 闹剧收场,回军区大院的路上,车里一片安静。 战明玥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已经靠在沈知禾的肩上睡着了。 战霆舟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目光在沈知禾疲惫的侧脸上停顿了片刻。 她偏过头,迎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车子在战家大宅门口停稳。 刚一踏进家门,苏婉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焦急的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 “可算回来了,没事吧?”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下来。 “事情解决就好。” 战明玥被这动静弄醒,揉了揉眼睛,又恢复了精神。 她兴奋地挣开苏婉的怀抱,手舞足蹈起来。 “妈,爷爷,你们是没看到嫂子多厉害,几下就把洛雪那个疯女人耍得团团转!” 沈知禾无奈地扶住额头。 “明玥,别夸张了。” 战明玥却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的。 “我才没夸张!嫂子你就是最棒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头号粉丝!” 苏婉看着女儿对沈知禾那种发自内心的亲昵,眼神有些复杂。 她轻轻叹了口气,拉住了沈知禾的另一只手。 “知禾啊,这次多亏你了。” “要不是你,我们战家的脸,都要被那起子流言蜚语给丢尽了。” 战老爷子点点头,“你妈说的有道理,明天家里合该给你们办个庆功宴。” 沈知禾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爷爷,就是件小事,不值得这样。” 她只是想把事情解决,不想再搞出什么大动静。 战明玥却第一个不答应,她噘着嘴,一脸委屈。 “怎么是小事!我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名声都快被毁了!” “必须办!必须办庆功宴给我压惊,也得让外人都知道知道真相!” 最后,在全家人的一致要求下,沈知禾只好无奈地点头同意了。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一顿格外丰盛的家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 酒过三巡,苏婉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 “你们先吃,我上楼去拿个东西。”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很快又从楼上走了下来,手里多了一个古朴精致的红木盒子。 战老爷子看清楚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之后,眼神露出了几分惊讶。 苏婉走到沈知禾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木盒打开。 盒子里面铺着暗红色的丝绒,一只通体碧绿,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静静地躺在其中。 “知禾,这个给你。” 全场一片寂静,战明玥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沈知禾虽然不知道这镯子的确切来历,但只看众人的反应,也能猜到此物非同一般。 她连忙站起来,想将盒子推回去。 “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苏婉却按住了她的手,“这是战家的传家宝,按理说,早就该给你了。” 战霆舟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母亲递出的那只镯子上,拍了拍沈知禾的手。 “既然是妈给你的,就收下吧,也是妈的心意。” 战明玥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妈真偏心,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呢。” 虽然是抱怨,但她脸上全是为沈知禾高兴的表情。 沈知禾心中一动,将盒子往苏婉面前又推了推。 “妈,您看明玥这么喜欢,不如就给明玥好了。” 战明玥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连摆手。 “嫂子你干嘛!这是妈给你的,我可不要!” 就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餐桌的另一头传来。 “哟,知禾真是好本事啊。” 沈知禾循声望去,就看到战静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满脸不屑地看着她。 林致远在桌子底下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 战静姝甩开他的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拽什么拽!我说错了吗?” “我跟妈要了多少回,妈都舍不得给,现在倒好,直接给一个外人了。” 苏婉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紧蹙。 “静姝!怎么说话的!知禾是霆舟明媒正娶的媳妇,是我们战家的人,怎么是外人!” 战静姝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气。 “明媒正娶又怎么样?” “谁知道能当几天媳妇呢,万一哪天离了……” “闭嘴!” 战霆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眼神中带着警告。 “不会说话就出去。” 战静姝被他这么一喝,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气得胸口起伏。 “行!我走!反正这个家也没人待见我!” 她说完,抓起自己的小皮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 林致远脸上满是尴尬,连忙站起来冲着众人告罪。 “爸,妈,大哥,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被惯坏了。” 他一边说,一边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 “静姝!你慢点!” 第203章 恶婆婆变亲妈,大姑姐气疯 餐厅里,刚刚还融洽的气氛变得尴尬无比。 战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也是动了气。 苏婉的脸色也不好看,好好的一场家宴,被搅和成了这样。 战明玥气愤地小声骂了一句。 “疯狗乱咬人!” 沈知禾垂下眼帘,看着桌上那个打开的红木盒子。 战静姝的话虽然难听,却也说中了她心里的顾虑。 她和战霆舟的婚姻,确实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这个镯子,她受不起。 但眼下这个情况,她要是再推辞,只会让苏婉更加难堪。 她拿起那只碧绿的镯子,郑重地看向苏婉。 “妈,谢谢您。” 苏婉见她收下,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这就对了。” 沈知禾却没把镯子往自己手腕上戴,而是将它放回了盒子里,盖上盖子,重新推回到苏婉面前。 “这镯子我收下了,但还是您先替我保管吧。” 苏婉不解,“为什么?” 沈知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您也知道,我现在既要回学校教书,又要忙厂里的设计。” “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在身上,我怕磕了碰了,更怕保管不好弄丢了。” “等……等以后稳定下来了再说。” 苏婉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好,先替你收着。” 一场家宴结束,沈知禾正准备上楼回房。 “知禾。” 苏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跟我来一下书房。”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苏婉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走到书桌后,拉开了最下层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这次洛雪的事,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心思缜密,我们战家还不知道要被搅合成什么样。” “这件事也让我看明白了,我是真的老了,看人看事,都开始糊涂了。” 她伸出手,拿出两本账本和一串钥匙,往沈知禾面前推了推。 “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来管吧。” 沈知禾连忙伸手,将东西轻轻推了回去。 “妈,这可不行。” 苏婉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怎么不行?你是霆舟的妻子,是战家的长媳,这个家理应由你来管。 沈知禾只放软了姿态,诚恳地解释。 “妈,我不是不想分担,是我现在确实分身乏术。” “学校那边要给学生上课,纺织厂的设计图也到了关键时候,我还得抽时间准备马上到来的高考。”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苏婉的反应,又继续说。 “再说,这个家您一直管得井井有条,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服您。我资历浅,又是半路进门,现在突然接手,底下的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有想法。” “外面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我们家呢。”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苏婉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 “好孩子,还是你想得周全,是妈心急了。” “妈以前……总觉得你配不上霆舟,对你有很多偏见,是妈不对。” 沈知禾反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妈,您别这么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是一家人。” 苏婉欣慰地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书房里的气氛正好,还不等两人再说什么,砰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人粗暴的推开。 战静姝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门框上,脸上满是嘲讽。 “哟,这是在干什么呢?上演母慈媳孝,准备交接大权了?” “速度可真够快的。” 苏婉的脸色沉了下去,刚刚的温情荡然无存。 “战静姝!谁教你进门不敲门的!有事说事,没事就出去!” 战静姝对她的怒火毫不在意,撇了撇嘴,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我能有什么事?” “我就是好奇,特地来看看,我们战家这位未来的新当家,是怎么一步步上位的。” 苏婉气得拍了下桌子。 “你给我住口!” 沈知禾却在此时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浅笑。 “静姝姐,你误会了。” “我刚才还在跟妈推辞呢。”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静姝姐要是对管家有兴趣,不如你来接手?” “你出嫁前就帮着妈打理过,比我熟悉多了。正好我也确实忙不过来,你愿意分担,妈也能轻松点,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战静姝只当她是在嘲讽自己,顿时恼羞成怒。 “沈知禾!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算盘!” 她咬牙看着沈知禾,冷笑。 “你先是花言巧语地哄骗明玥那个没脑子的傻丫头,让她把你当神仙一样供着!” “现在又故技重施,在妈面前装乖卖巧,把妈哄得团团转,连传家宝和管家权都急着往你手上送!” 苏婉看着自己这个一向疼爱的大女儿这么口无遮拦,气得浑身发抖。 “你给我闭嘴,战家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么说话!” 战静姝完全不理会,她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一个从乡下泥地里爬出来的女人,你的野心倒是不小啊!” “你真以为我们战家的人,都跟战明玥一样蠢,会被你耍得团团转吗!” 苏婉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你给我滚出去!” 沈知禾却反手按住了她冰凉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静姝姐,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请你明白,我对战家的财产,没有兴趣,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吃饭,不需要算计别人家的东西。” 战静姝冷笑,挑剔地看着她。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沈知禾淡淡一笑。 “我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做。” “静姝姐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监督。” 这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 战静姝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谁稀的理你!”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狠狠瞪了沈知禾一眼,摔门而去。 苏婉愧疚地拉着沈知禾的手,眼圈都红了。 “知禾,静姝她……她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沈知禾摇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妈,我没事的。” “静姝姐也是担心家里,怕外人占了便宜,我能理解。” 苏婉看着沈知禾,越发觉得这个儿媳妇是捡到宝了。 懂事,能干,还知进退,不贪心。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伸手将那两本账本和钥匙又收回了抽屉里。 “是妈太心急了。” “你说的对,管家的事,不着急,等你以后空闲下来再说。” 沈知禾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204章 新一代商业女强人 次日清晨,战霆舟去外交部上班后,沈知禾便带着战明玥去了纺织厂。 两人刚踏进厂门,一道焦灼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沈老师,你可算来了!” 厂长满头是汗,两只手不停地搓着。 沈知禾脚步未停,镇定地往车间走,“怎么了?” 厂长跟在她身侧,急得快要跳脚。 “订单啊!虽然抓到了那个纵火犯,可咱们的损失太大了,那批给外交部的礼服,只完成了一半!” “下周就要交货了,这可怎么办啊!” 旁边的战明玥一听,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沈知禾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圈车间里忙碌的工人们。 “现在能拿得出手的礼服,有多少件?” 厂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大概二十件左右,都是抢救出来的,还有些是没被波及的。” “可订单上要的是五十件啊,差了一大半呢!” 沈知禾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慌乱。 “够了。” 两个字,让厂长和战明玥都愣住了。 沈知禾没有理会他们的错愕,直接下达指令。 “把这二十件能用的都仔细包好,我带明玥去一趟外交部。” 厂长彻底懵了,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外交部?现在?” “沈老师,可……可咱们的数量不够啊!就这么送过去,不是等着挨批吗?” 沈知禾拿起一件刚熨烫好的成品礼服,细细查看上面的刺绣。 “我有办法。” 厂长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他选择相信她。 战明玥忐忑地跟着沈知禾上了车。 她绞着自己的手指,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嫂子,真的能行吗?外交部那些人可不好说话,一个个都精明得很。” 沈知禾坐在副驾驶上,目视前方。 “放心。” 轻飘飘的两个字,并没有给战明玥带来多少安慰。 她心里还是没底。 “嫂子,可是,为什么不让晓芸姐一起来?” “她比我懂设计,也比我懂这些衣服的工艺,去了也能说上一二。” 沈知禾这时才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晓芸是晓芸,你是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战明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 虽然嫂子这么说,但她真的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长处。 重新发动车子,沈知禾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解释。 “晓芸在设计上有天赋,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你,在商业谈判上更有潜力。” 战明玥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 沈知禾点了点头。 “对,就是你。” 战明玥彻底怔住。 沈知禾似乎没看到她的愣神,继续说。 “你的性格外向,反应快,胆子也大,很适合在这种场合跟人打交道。” 战明玥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 “真的吗?嫂子,你真的觉得我可以?” 沈知禾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当然,我正打算把你培养成一个商业女强人呢。” 商业女强人。 听起来就好厉害,就像嫂子一样厉害。 战明玥激动得脸颊都红了,身体忍不住往前倾,寻求肯定。 “商业女强人是什么?是不是就像嫂子你这样,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解决?” 虽然她完全不懂这五个字具体意味着什么,但这不妨碍她将它与自己最崇拜的人画上等号。 沈知禾被她的样子逗乐了。 “怎么?不想当我徒弟?” 战明玥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想!我当然想!我就是……我就是太意外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紧张地抓住了沈知禾的胳膊。 “嫂子,你该不会是在哄我开心的吧?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所以你才编个好听的名头给我?” 沈知禾好笑地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我哄你做什么?要不是看中你的潜力,我才懒得带你出来。” “让你待在家里不是更省心?” 这番话直接又坦率,战明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她笑嘻嘻地凑上去,软软地撒娇。 “嫂子你真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对不给你丢人!” 沈知禾被她晃得差点不稳,连忙出声制止。 “行了行了,别摇了,再摇我就要晕车了。” 战明玥这才讪讪地松开手,但脸上的兴奋劲儿一点没减。 车内的气氛正好,沈知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明玥,今天是我带着你,教你怎么做,以后这些事,就要你自己独立去面对了。” 战明玥脸上的笑容僵住。 “独……独立面对?” 沈知禾理所当然地点头。 “对啊,我马上要回学校给学生上课,还要准备高考,厂里还有一大堆设计图纸等着我。” “我总不能天天陪着你吧?” 战明玥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散了个干净。 “嫂子,我……我什么都不会,我怕我搞砸了。” 沈知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明玥,不懂就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我第一次去谈生意的时候,比你现在还紧张,腿肚子都在发抖。” 战明玥愣愣地看着她。 嫂子也会紧张? 沈知禾继续说。 “路要一步一步走,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今天你先看着,学着,把流程记在心里,下次,你就试着自己开口说一两句。再下次,你就可以尝试着主导。” “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但路,必须你自己走。” 战明玥看着她平静而坚定的脸,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重重点了下头。 “好!嫂子,我学!” 十分钟后,外交部大楼矗立在眼前,灰色的建筑,门口有卫兵站岗。 战明紧紧跟在沈知禾身后,手心里全是汗。 沈知禾在传达室做了登记,很快,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笑着走了出来。 “哟,师徒二人组来了?” 来人正是钱参谋。 他促狭地冲两人挤了挤眼。 战明玥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紧张地低下头。 沈知禾却很从容,轻笑了一下。 “钱参谋,别开玩笑了,正事要紧。” 钱参谋收起玩笑的神色,领着她们往里面走。 “放心,领导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不过,数量确实是个问题,五十件的单子,你们只带来了二十件,这事儿不好办。” 第205章 刺绣工艺很少见 战明玥的心又悬了起来,紧张地看向沈知禾。 沈知禾的步子却依旧平稳。 “数量不够,我们可以用品质和创意来弥补。” 三人转头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沈知禾将带来的箱子打开,让战明玥把里面的礼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在衣架上。 “钱参谋请看。” “这些礼服都是手工定制,面料是我们纺织厂最新研发的云锦缎,轻薄又不易皱,上面的刺绣,用的是苏绣里已经很少见的双面绣法,每件都有独特的设计,绝不重样。” 钱参谋的手指抚过礼服上精致的刺绣图案,连连点头。 “确实精美,这个刺绣工艺很少见了。” 战明玥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看到钱参谋的表情,鼓起勇气补充。 “这些都是嫂子……沈老师亲自指导的,每一个细节都……” 话还没说完,她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战明玥一愣,对上沈知禾看过来的视线。 那不是责备,而是示意她放松。 钱参谋被她这紧张的样子逗笑了。 “明玥同志进步很大啊,都知道帮老师说话了。” 一句玩笑话,让战明玥的脸更红了。 她鼓起全部的勇气,向前一步。 “钱参谋!” 她的声音有些大,把钱参谋和沈知禾都吓了一跳。 战明玥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脸颊滚烫,但话已经开了头,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们虽然这次数量不够,但是……但是我们可以分批交付!” “这二十件都是成品,可以先提供给外交部急用,剩下的三十件,我们保证在一周之内,加班加点地赶制出来,补齐给您!而且,我们保证后面三十件的质量,只会在这些的基础上更好!” 一口气说完,她大口喘着气,不敢去看任何人的反应。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沈知禾有些惊讶地看着身旁的战明玥。 这丫头,居然无师自通,学会了谈判里最实用的拖延和承诺技巧,她甚至还主动加码,提出了质量保证。 钱参谋挑了挑眉。 他看向战明玥,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沈知禾,饶有兴致地拉长了调子。 “一周之内能完成?” 战明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她不敢回头看沈知禾,只能硬着头皮,迎着钱参谋审视的打量。 “能,我们……我们可以加班加点,工人三班倒,一定能完成。” 沈知禾在此时适时地补充。 “而且后续的三十件,我们可以根据首批二十件的穿着反馈进行微调。” “比如尺寸的细节,或者根据不同场合的需求增加一些配饰,确保成品能更符合外交部的实际需求。” 钱参谋沉思片刻,忽然笑出声来。 “好,就冲你们这份诚意和这个方案,我去跟领导汇报一下。”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转身朝门口走去。 钱参谋一离开,战明玥腿一软,整个人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嫂子,我……我刚刚差点吓死了。” 沈知禾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 战明玥的眼睛亮了,惊喜地看着她,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真的吗?我……我没说错话?” 她刚才脑子一热,话就冲口而出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后怕。 沈知禾点点头,表情很认真。 “不仅没说错,还说得很好,谈判就是要这样,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特别是你提出分批交付的提议,非常专业,这既给了我们自己缓冲的时间,也向对方展示了我们解决问题的诚意,是一个双赢的方案。” 被自己最崇拜的人这样肯定,战明玥激动得脸颊通红,差点就要跳起来。 “我……我就是灵机一动。” “当时看钱参谋的表情,就觉得不能只说数量不够,得给个解决办法才行。” 沈知禾看着她,表情意味深长。 “灵机一动也是本事,明玥,这就是你的天赋。” 战明玥的心脏砰砰狂跳,脑子里一遍遍闪过她的话。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钱参谋带着满面的笑容走了进来。 战明玥立刻紧张地站好,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领导同意了。” 钱参谋干脆利落地宣布结果。 “先交二十件,剩下的三十件,一周后交付,合同的补充协议,我下午就让人拟好送去纺织厂。” 战明玥欢呼一声。 “太好……” 她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偷偷看了钱参谋一眼。 钱参谋被她这副样子逗得直笑。 事情顺利解决,回程的路上,吉普车里的气氛轻松极了。 战明玥彻底从刚才的紧张中摆脱出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 “嫂子,我们快回去吧,回去我就跟厂长说,把所有最厉害的工人都抽调出来,专门赶制这三十件礼服。” “我亲自盯着他们,吃饭睡觉都在厂里,保证一周之内,漂漂亮亮地给他们交货!”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任务完成时的风光。 沈知禾等她把宏伟的计划都说完了,才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不急。” 战明玥一愣,“还不急?这都火烧眉毛了!” 车子拐了个弯,并没有往纺织厂的方向去。 沈知禾没有解释,示意她先坐好,“先跟我去个地方。” 战明玥看着窗外完全陌生的街道,满心疑惑。 “去哪儿?” 沈知禾轻轻笑着,侧头看来她一眼。 “服装厂。” “光靠纺织厂那点人手,一周之内要保质保量地赶出三十件手工礼服,根本来不及。” “得找外援。” 战明玥彻底惊讶了。 “外援?嫂子,你的意思是……外包?” “可这是外交部的订单,能外包吗?这要是让钱参谋他们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在欺骗他们?” “这不是外包。” 沈知禾的回答平静,没有因为战明玥的质疑而有半分动摇。 “这是合作。” 战明玥愣住了。 “可……可这不是把我们的活儿给别人干吗?我们只出了设计,到时候衣服都是别的厂子做的,这不就是欺骗?” 第206章 七三分,利益大损失 沈知禾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她。 “明玥,我们提供的是什么?” 战明玥被问得一懵,愣愣地回答:“是……是设计啊。” 沈知禾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面料,还有最后的把关。” 战明玥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着说着,她就明白沈知禾此行的举动。 沈知禾这才开口,为她细细剖析。 “我们提供的是核心技术,是设计,是独一无二的面料,是最终品质的保证。” “服装厂提供的,是他们的生产线和工人,是他们成熟的流水线作业能力。” “我们把非核心的生产环节交出去,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最高的效率和最优的品质。” “这叫资源整合,不是欺骗。” 一连串清晰的解释,砸得战明玥晕头转向。 她呆呆地看着沈知禾,脑子里乱糟糟的,却又有一条线被清晰地串了起来。 把两边的优势合在一起,才能在一周内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战明玥只觉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她由衷地感叹。 “嫂子,你真厉害,你说的这些,我听都没听过,嫂子你都是在哪里学到的?” 沈知禾微微笑笑,“这只是开始,要学的还多着呢。” 吉普车很快在一家规模不小的服装厂门口停下。 厂门口挂着京城第一服装厂的牌子,战明玥眼睛都亮了。 沈知禾领着她往厂长办公室走。 一个戴着袖套,看起来就很精明的男人正在埋头算账,听到动静才抬起头。 “沈老师?久仰大名!” “就是不知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沈知禾没有跟他说那些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李厂长,有个合作想跟您谈谈。” 李厂长放下手里的算盘,脸上挂着客气的笑。 “合作?我们厂最近任务重,生产线都排满了,怕是没空啊。” 这番话是意料之中的推辞。 战明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沈知禾却不急不缓,抛出了诱饵。 “是外交部的订单。” 李厂长脸上的笑容一顿,扶了扶眼镜。 “外交部?” 沈知禾斩钉截铁地点头,“对,一批定制礼服,时间很紧。” 李厂长的表情立刻变了。 他站起身,热情地给两人倒了水。 “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战明玥看着他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暗自咂舌。 “是这样,”沈知禾坐下后,直接摊牌,“我们纺织厂接了一批外交部的礼服订单,但是因为一些意外,工期非常紧张。” “我们需要在一周内,赶制出三十件高品质的手工刺绣礼服。” 李厂长皱起了眉,连连摇头。 “三十件,一周?还是高品质手工?” “这不可能,我们厂就算所有生产线都给你们用,也做不出来。” 沈知禾点头,将自己的方案和盘托出。 “所以我才来找您合作。” “我们纺织厂负责提供设计图纸,我们最新研发的云锦缎面料,以及所有的刺绣工艺指导和最终的质检。” “贵厂只需要负责成衣的裁剪和缝制。” 李厂长立刻听明白了。 这就是把最耗时耗力的部分外包给他们。 他眼珠子一转,开始盘算起来。 “这个活儿,我们能干。但是利润怎么算?” 沈知禾伸出三根手指。 “利润,三七分。我们三,贵厂七。” 战明玥在桌子底下,手都攥紧了。 他们辛辛苦苦跑关系,搞设计,最后只拿三成? 她急得想去拉沈知禾的袖子,却被沈知禾一个安抚的动作制止了。 李厂长也是一愣。 七成的利润,对于只出生产力的他们来说,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但他是个老江湖,没有立刻答应。 “沈老师,你这个方案很有诚意,但是……” 沈知禾没等他说完,又加了一个重磅筹码。 “而且,这次合作如果顺利,以后我们纺织厂所有需要代工的订单,都可以优先考虑贵厂,包括我们后续能拿到的所有官方订单。” 李厂长的眼睛亮了,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追问。 “此话当真?” 沈知禾的表情平静无波,“白纸黑字,可以签进合同里。” 李厂长一拍大腿,激动地站起来。 “干了!沈老师,合作愉快!” 沈知禾也站起身,与他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 事情谈得异常顺利,走出服装厂大门的时候,战明玥整个人还是懵的。 “嫂子,为什么我们要让那么多利出去啊?七成!他们就只是做几件衣服,我们就只拿三成,这也太亏了!” 沈知禾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傻丫头,你看的是一单生意的利润,我看的是以后源源不断的生意。” 战明玥还是不明白,她只看到自己的利益损失了很多,“可是……” 沈知禾打断她,“我们有一周生产三十件礼服的能力吗?” 战明玥迟疑地摇摇头,“没有。” “我们有其他成熟的服装生产线吗?” 战明玥再次摇头,“除了纺织厂,我们没有其他的生产线,而现在时间很紧,所以……” 沈知禾笑了,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那不就结了,我们花三成的利润,买到了李厂长的生产线,买到了他未来几年的合作意向,更重要的是,我们买到了一周的宝贵时间,保住了纺织厂和外交部的信誉。” “你觉得,这笔买卖,亏吗?” 战明玥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的话。 她看着沈知禾,只觉得眼前的嫂子浑身都在发光。 沈知禾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些,以后都要你自己来学了,今天这场谈判,你回去要写一份复盘报告给我,从我们进门开始,李厂长的每一个反应,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分析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反应,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战明玥用力地点头,眼睛亮得惊人。 “嫂子,我一定好好学!” 沈知禾看着她斗志昂扬的样子,唇边泛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终于开始绽放它应有的光芒了。 第207章 大弟子之位争夺赛 回到纺织厂,沈知禾立即将合作方案与厂长交接清楚。 李厂长的服装厂很快派来了他们的裁剪师傅和缝纫工,与纺织厂的刺绣师傅们对接。 临时的合作团队在车间里迅速组建起来。 沈知禾看着这一切步入正轨,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 她走到正在分发云锦缎面料的战明玥身边,“我要回学校上课了,这边交给你。” 战明玥手里的动作一顿,震惊地瞪大双眼。 “我?嫂子,我不行,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沈知禾不这么认为,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地看着她。 “怕什么?王晓芸不是也在吗?” 战明玥的表情僵住,“可是……” 她和王晓芸的关系,整个厂里的人都知道。 沈知禾挑了挑眉。 “怎么?以后你可是要当服装厂合伙人的,连跟同事打交道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 战明玥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 “谁说我应付不了!我这就去找她!” 说完,她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朝着设计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只是那股气势,在走到设计室门口时,就泄了一大半。 她停下脚步,手抬起来,又放下。 王晓芸正在里面埋头画图,侧脸专注,根本没注意到门口有人。 战明玥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劲,才抬脚走了进去。 王晓芸画完最后一笔,这才抬起头。 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战明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 “哟,这不是我们战大小姐吗?今天怎么有空屈尊降贵,跑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战明玥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我……” 王晓芸抱着胳膊,冷眼看着她。 战明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闭上眼睛冲着她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王晓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 战明玥没有抬头,继续大声喊了出来。 “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看不起你,不该对你耍大小姐脾气!” “对不起!” 王晓芸彻底怔住了。 战明玥在跟她道歉?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片刻之后,王晓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战明玥的身体僵了一下。 就在这时,沈知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晓芸,明玥是真心跟你道歉的。” 王晓芸见是她,脸上的防备松懈了几分,但还是嘴硬。 “沈老师,您别被她骗了,她就是大小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 沈知禾没有反驳,只是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 “这次外交部的订单,时间非常紧,品质要求又高,刺绣的部分,只有你能带人把好关,裁剪和缝制,需要明玥去跟服装厂那边对接协调。” “你们两个,缺一不可。” 王晓芸沉默了。 沈老师的话,她不能不听。 “沈老师都开口了,这个忙我当然帮,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 她停下脚步,侧过头,直直地看向战明玥。 “某些人可别干了两天就喊苦喊累,又半途而废。” 战明玥挺直了脊背,迎上她挑衅的视线。 “我绝对不会!” 王晓芸撇了撇嘴,没再多说,转身就投入了工作。 战明玥攥了攥手,也立刻行动起来。 车间里,服装厂的工人和纺织厂的师傅们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流程却异常顺畅。 王晓芸负责指导刺绣的细节,她的要求极为严苛,哪一针走错了线,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战明玥则负责协调两边的人员和物料。 她拿着图纸,核对每一匹云锦缎的编号,确保裁剪师傅拿到的是正确的面料。 “晓芸姐,这一批的牡丹图样,需要用金线勾边,你看是这种吗?” 战明玥举着一卷丝线递过去。 王晓芸头也不抬地接过,在指尖捻了捻。 “不对,太粗了,换细一号的。” “好。” 战明玥没有半句废话,立刻转身去库房更换。 两人虽然一句话多余的交流都没有,配合起来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 一个临时来帮忙的年轻工人看得啧啧称奇。 “沈老师真是会教徒弟,大徒弟二徒弟都这么能干。” 战明玥和王晓芸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战明玥立刻叉起腰,“我才是嫂子的大弟子,我先拜师的!” 王晓芸发出一声嗤笑,“我先跟沈老师学的刺绣,你半路出家算什么?” 战明玥不服气。 “嫂子夸我天赋高!” 王晓芸半点不让。 “沈老师说我基础好!” 眼看两人就要在车间里吵起来,沈知禾无奈制止。 “吵完了吗?” “你俩都是我的好徒弟,行了吧?” 战明玥和王晓芸对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争吵是休战了,但暗中的较劲却更起劲了。 晚上回到战家大院,战明玥一改往日的沉默,整个人都神采飞扬。 “你们是没看见,晓芸姐那手艺真绝了,那个双面绣,简直跟活的一样!” 战家的其他人全都停下了筷子,面面相觑。 苏婉试探着开口:“明玥,你和那个……晓芸,和好了?” 战明玥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晓芸姐人可好了,就是嘴硬心软。” 战老爷子欣慰地捋了捋胡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好啊,我们明玥长大了,懂事了。” 一旁的战静姝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以前战明玥刁蛮任性,全家都围着她转,她还能以一个懂事大姐的形象,获得父母的称赞和关注。 可现在,战明玥变得上进,甚至得到爷爷的夸奖。 那她这个结婚八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儿,在家里还有什么位置? 饭后,战明玥正准备回房去写复盘报告,却被战静姝叫住了。 “明玥,你过来一下,大姐有话跟你说。” 战明玥跟着她走到院子里的角落。 战静姝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明玥啊,你可别被沈知禾给骗了。” 战明玥的笑脸垮了下来:“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嫂子?” 战静姝压低了声音,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我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想,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你看她现在把你哄得团团转,又是教你设计,又是带你谈生意的,这里面能没点企图?” 第208章 洛雪自作自受,战家人统一战 战明玥皱起眉,不大高兴。 “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战静姝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人心隔肚皮!她现在是看你有利用价值,能帮她稳固在战家的地位,才捧着你。” “万一哪天她站稳了脚跟,或者你没了用处,她翻脸不认人,你怎么办?” 战明玥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嫂子?” 战静姝没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还在一个劲的宣泄自己心里的怨念。 “我说的哪句不对?她对你好,难道不是因为你是战家的女儿,是战霆舟的亲妹妹?” “你现在对她言听计从,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在利用你!” 战明玥挺直了背,斩钉截铁地反驳。 “嫂子不是那种人,她是真心在教我,是真心为我好。” 战静姝冷笑,“为你好?她要是真为你好,怎么不把传家宝给你?” 战明玥摇了摇头,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嫉妒扭曲了面容的姐姐,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嫂子说了,那些都是虚的,真本事,学到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才是谁也抢不走的。” 她叹了口气,说出那句对战静姝来说最扎心的话。 “大姐,你也该学学嫂子,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在背后算计别人强多了。” 战静姝的身体晃了一下,脸涨得通红。 “我看你是被她洗脑了!” 战明玥摇摇头,不予多说,“大姐,你也醒醒吧。” 说完,她不再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留下战静姝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 战明玥一口气跑到沈知禾的房间。 “嫂子!我今天把静姝姐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知禾放下书,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怼的?” 战明玥立刻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把刚才院子里的对话学了一遍。 “怎么样?嫂子,我没给你丢脸吧?” 沈知禾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有进步。” “不过,大姐也是关心你,只是方式不对。” 战明玥立刻撇了撇嘴。 “她才不是为我好呢,她就是嫉妒!嫉妒你比她能干,嫉妒爷爷现在开始夸我了!” 沈知禾轻轻叹了口气。 “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但你要学会的,是如何化解这种情绪,而不是去激化它。” 战明玥愣住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在厂里,战明玥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悄悄走到正在检验刺绣成品的王晓芸身边,磨蹭了半天。 王晓芸被她看得不耐烦,放下手里的绣绷。 “有事就说。” 战明玥捏着衣角,声音很小。 “晓芸姐,你会嫉妒别人吗?” 王晓芸白了她一眼。 “当然会,比如我现在就嫉妒你能天天跟着沈老师。” 战明玥愣了一下,随即得意地昂起头。 “那当然,我可是嫂子钦点的大弟子。” 王晓芸发出一声笑骂:“不要脸。” 战明玥做了个鬼脸,伸手要去抢她手里的绣绷。 “我就是,我就是!” 两人正打闹着,沈知禾拿着一张图纸走了过来。 “别闹了,来看看这个设计。” 沈知禾将图纸在工作台上铺开。 “这是领口的位置,按照原设计,这里的祥云图案收尾处有些生硬,我想再改一下。” 战明玥和王晓芸立刻凑了过去,几人凑在一起,愣是讨论到下班才确定一个完美的方案。 晚上,刚吃完饭,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苏婉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去开门。 “洛大哥?” 一个面容阴沉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 客厅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洛父开门见山,“战老爷子,我今天来,是想为我女儿求个情。” 战老爷子皱起了眉,“老洛,这事……” 洛父直接打断了他。 “我知道小雪做错了,她鬼迷心窍,但她还年轻,要是真的留下案底,她这辈子就毁了。”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战明玥。 “明玥,看在你和小雪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和解?” 战明玥咬着嘴唇,面露难色。 “洛伯伯,我……” 她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怎么说都不对。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战明玥抬头,看到了沈知禾平静的侧脸。 “洛叔叔,这事不是明玥能决定的。” 洛父锐利的视线立刻转向了沈知禾。 “沈同志,我知道你是明玥的嫂子。” “但这事说到底,是我们洛家和战家两家的事,外人还是别插手为好。” 战明玥心中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沈知禾,却发现她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就在这时,战霆舟上前一步,站到了沈知禾的身边。 “知禾不是外人,她是战家的媳妇,这事她有权过问,而且洛雪烧的是外交部的订单,这不是我们说和解就能和解的。” 洛父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战霆舟,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战参赞倒是护妻心切,可你别忘了,小雪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那孩子从小就喜欢你,为了多看你一眼,天天往大院跑。” “现在她为了你犯下大错,你就一点不心疼?” 战霆舟的面色冷峻,没有一丝动摇。 “洛叔叔,感情不能勉强,洛雪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这与感情无关。” “好一个与感情无关!” 洛父激动起来,向前冲了一步。 “要不是你给她希望,她怎么会……” “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沈知禾平静地打断了他,“但纵火是刑事犯罪,不是感情纠纷。” 她没有理会洛父涨红的脸,转而看向那两名一直沉默的公安同志。 “同志,请问这种情况能和解吗?”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公安同志摇了摇头,公事公办地开口。 “纵火罪属于公诉案件,即便受害人表示谅解,也只能作为法庭量刑时的参考情节,并不能撤销案件。” 洛父的脸色煞白。 他以为只要战家松口,就能把这事压下去,可现在看来,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战明玥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抓住了关键。 “那……那洛雪姐会怎么样?” 公安同志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故意纵火,虽未造成严重后果,但对公共财产造成了损失,依法应当处以拘留。”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具体要看法院怎么判,但至少是三个月起步。至于文工团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第209章 该不该出谅解书 战明玥的脑子嗡的一下。 洛雪那么宝贝她在文工团的工作,要是没了工作,还要去蹲三个月…… “扑通”一声闷响。 洛父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在了客厅冰凉的地砖上。 “老洛!” 战老爷子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忙要去扶他。 “战老爷子,求求您,看在我跟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帮小雪说句话吧!” 洛父一把鼻涕一把泪,老泪纵横。 “她真的知道错了,她以后一定改,再也不敢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真的进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怎么活啊!” 苏婉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战静姝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复杂。 战明玥看着跪在地上的洛父,心像是被一只手揪住了。 她悄悄地用手指拉了拉沈知禾的衣袖。 “嫂子……要不……” 沈知禾垂下眼,看着她拉住自己的那几根手指。 过了几秒,她才轻轻开口。 “明玥,你真要原谅她?” 战明玥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开口,“洛雪姐她……也挺可怜的。” 沈知禾的表情没有变化。 “明玥,善良是好事,但不能没有原则。” “今天她只是纵火,烧的是布料,你觉得可怜,原谅了她,那明天呢?如果她怀恨在心,伤害的是人呢?你是不是还要原谅她?” 跪在地上的洛父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怒火。 “沈同志,你这话什么意思,小雪只是一时糊涂!她不是那种会伤人的孩子!” 沈知禾发出一声轻笑,眼神陡然转利。 “一时糊涂?因为一时糊涂,就可以毁掉别人几个月的心血?” “如果火势没有被及时控制,烧掉的是整个服装厂,这个责任,也是一句一时糊涂就能担得起的吗?” 她说着,逼近一步,字字珠玑。 “正因为是一时糊涂犯下的错,才更不能被轻易原谅,这让她永远都学不会,什么叫敬畏,什么叫后果。” 洛父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整个人瘫坐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明玥……明玥啊,你跟洛伯伯说句实话,你忍心看着小雪她……” 战明玥别开脸,不敢再看。 “嫂子……要不,我们写个谅解书?至少……让她少关几天?” 沈知禾轻轻叹了口气。 “明玥,你要想清楚,谅解书一旦写下,就代表你,代表战家,原谅了她的所作所为。” “你真的,能从心里原谅这一切吗?” 战明玥被问住了。 她一想到那些被烧成灰烬的云锦缎,心里的恨意就无法平息,可是她又不忍心看到年过半百的洛父在自己面前这样。 她纠结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明玥,按你自己的想法决定,无论你怎么选,哥都支持你。” 听到这话,战明玥摇摆不定的心里立马稳了下去。 她走向那两名公安同志,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很清晰。 “同志,我们……我们写谅解书。” 洛父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站起来,想要去拉战明玥的手。“谢谢,谢谢你明玥!洛伯伯谢谢你!” 战明玥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公安同志点了点头,拿出纸笔。 很快,谅解书写好了。 洛父千恩万谢地扶着公安同志的胳膊,离开了战家大院。 战明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嫂子……我是不是……太软弱了?”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是软弱,是善良。” 战明玥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沈知禾收回手,平静地注视着她。 “你选择写谅解书,不是因为你原谅了洛雪,而是因为你不忍心看洛伯伯一个老人为你下跪。” “你同情的是无辜的人,这没有错。” 战明玥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迷茫。 沈知禾的声音严肃起来。 “但是,你要记住,善良要有锋芒,也要有底线。” “你的善良,只能给值得的人。对于那些伤害你的人,一次不忍,换来的可能就是下一次更深的伤害。” 战明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心里堵的厉害,索性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服,悄悄打开门溜去自家哥哥的房间。 沈知禾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见她诧异地抬了抬眼。 “怎么还没睡?” 战明玥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嫂子,我……我还是觉得难受。” 沈知禾关上门,转身给她倒了杯温水。 “为什么难受?” 战明玥捧着温热的杯子,小声嘀咕。 “就是觉得洛雪姐好可怜,工作没了,还要被关三个月,她那么爱跳舞,以后可怎么办啊。” 沈知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听着。 战明玥被她看得更加心虚,头垂得更低了。 “我知道她做错了,可是……她已经得到惩罚了不是吗?” 沈知禾轻轻叹了口气。 “明玥,你要明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洛雪选择在仓库纵火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们不能因为同情她的下场,就忽视她当初行为的严重性。” 战明玥的嘴唇动了动,“我知道,可是……” 沈知禾打断了她。 “没有可是,这次她烧的是仓库,是布料。因为发现及时,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那下一次呢?” “如果她怀恨在心,目标不是布料,而是人呢?你的这份谅解,这份同情,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一种纵容,是在鼓励她犯下更大的错误。” 战明玥的身体震了一下。 “我……我没想这么多。” 沈知禾的表情缓和下来。 “所以要学会思考,善良是你的优点,但没有思考的善良,很可能会办成坏事。” 战明玥捧着杯子,久久没有说话。 “嫂子,我好像……懂了一点。”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接着传来战霆舟的声音。 “知禾,房间有人吗?” 战明玥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冲沈知禾吐了吐舌头。 “嫂子,我这就回去,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第210章 明玥有出息了 战霆舟站在门口,看着妹妹仓皇逃窜的背影,眉头微动。 他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明玥没事吧?” 沈知禾坐在椅子上,好笑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没事,就是在成长必经的困惑期。”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你很会教孩子。” 他指的是战明玥。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眼前的这个女人。 沈知禾挑了挑眉,“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实事求是。” 战霆舟的回答有些生硬。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看着她的时间,越来越长。 沈知禾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 “战参赞,你再这么看着我,我都要怀疑你对我有意思了。” 战霆舟倏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我……我去看看明玥。” 他丢下这么一句,快步走出了房间。 沈知禾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洛雪的事情很快就平息了。 至少在服装厂里是这样。 不到三天,赶制外交部订单的最后期限到了。 最后一针落下,王晓芸剪断丝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工作台上,数件为外宾量身定制的礼服整齐地排列着。 沈知禾拿起其中一件,对着光仔细检查领口的祥云图案。 “走吧,我们去交货。” 到了外交部,部长亲自前来验收,他戴着老花镜,一件一件地仔细查看。 战明玥站在沈知禾身后,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王晓芸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好,太好了。” 部长摘下眼镜,咂咂嘴。 “沈同志,你们这次做得太好了。” 他拿起一件深蓝色的旗袍,展示给身边的秘书看。 “你们看这个设计,既保留了我们旗袍的韵味,又在细节处做了改良,更符合国际审美,外宾们一定会喜欢的。” 沈知禾谦逊地微笑。“部长过奖了。” 她侧过身,将身后的战明玥和王晓芸推到了前面。 “其实这次能顺利完成,主要靠的是我这两个徒弟。” 部长愣了一下,把注意力转向了两个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年轻姑娘。 “哦?这两位年轻同志也参与了?” 沈知禾笑着跟他介绍。 “这位是战明玥,这次的创意设计和对外沟通,主要由她负责,这位是王晓芸,负责具体的工艺制作和最终的品质把控。” “没有她们,这批订单不可能这么快,这么好地完成。” 部长的表情从单纯的欣赏,变成了真正的惊讶。 “沈同志,你真是与众不同,我见过不少老师傅,很少有人像你这样,肯把这么大的功劳分给后辈。” 沈知禾轻轻笑了一下。 “部长说笑了,我相信一句话,教会徒弟不会饿死师傅,只会让整个团队变得更强大。” 战明玥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鼓足了勇气。 “部长,嫂子……沈老师她教了我们很多东西!从设计理念到画图技巧,她都是手把手地教我们,没有一点藏私!” 王晓芸也被这气氛感染,点了点头,声音比战明玥的还大。 “是的,部长。沈老师把她会的刺绣针法,还有处理不同布料的技巧,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我们。” 部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好,好啊。” “年轻人就要有这种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精神。” 他转向秘书。 “去,把表彰证书拿来。” 部长亲自将证书一一发到她们手中。 “这是部里对你们工作的肯定,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为国家创造更多价值。” 战明玥捧着那本红色的证书,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王晓芸也捧着证书,嘴唇紧紧抿着,肩膀却在轻微地颤抖。 沈知禾倒是三人中最平静的一个。 她拿着证书,向部长微微颔首。 “谢谢部长,我们会的。” 从外交部出来,战明玥还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她把那本证书紧紧地抱在怀里,怎么也看不够。 “嫂子,你看,这上面真的有我的名字!” 沈知禾笑着看她。“我看到了。” “晓芸姐,你快看你的!”战明玥又去戳王晓芸。 王晓芸小心翼翼地打开证书,看着自己的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战明玥高兴得想在原地转个圈。 “我回家要把它裱起来!挂在我房间最显眼的地方!不行,我要拿给大哥看!还要拿给大姐看!让所有人都看看!”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兴奋的样子,也不打扰,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回程的车上,战明玥整个人都坐不住。 “嫂子,部长居然表扬我们了!” 王晓芸坐在另一边,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虽然依旧腼腆。 “是啊,没想到我们也能得到表彰。” 沈知禾看着她们的样子,唇边也染上笑意。 “这是你们应得的,以后还要继续努力。” 战明玥用力地点头,把证书抱得更紧了。 “一定!我一定不会让嫂子失望的!” 回到战家大院,她第一个冲进屋里。 客厅里,战老爷子和苏婉正在说话,战静姝和林致远也在。 “爷爷,妈,你们猜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 战明玥故意把手背在身后,脸上全是神秘。 苏婉站起身,好奇地打量着她。 “什么事啊?看把你高兴的。” 战老爷子也放下了手里的报纸,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让爷爷猜猜,是不是外交部订单交掉了?” 战明玥昂起头,得意地晃了晃。 “不止呢!” 她这才把一直藏在身后的红色证书夹拿了出来,在家人面前缓缓展开。 苏婉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 战老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身体前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外交部表彰证书?明玥,你得到的?” 战明玥得意洋洋,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对啊!部长亲自颁发的!” “我要把证书挂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看到!” 苏婉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好好好,妈这就给你找地方挂!” 战老爷子也是连连点头,嘴里不停地念着。 “明玥有出息了,有出息了啊!” 第211章 战静姝的恶意 一时间,全家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着。 沈知禾站在门口,看着被家人簇拥在中间的战明玥,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只有战静姝,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不就是画了几张图纸,动了动嘴皮子,就能得到外交部的表彰? 而自己呢,为了这个家,为了生一个孩子,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却没人体谅。 “不就是个表彰证书吗?至于这么夸张?”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撇着嘴的战静姝还坐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讥讽。 林致远在她身边,急得伸手去拉她的袖子,“静姝。” 战静姝甩开了她的手。 “拉什么拉,我说错了吗?说不定就是看在霆舟的面子上,人家才随便给了个证书。” “才不是!”战明玥立刻反驳,“是我们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的!部长还夸我们有创意呢!” 战静姝发出一声嗤笑。 “你?你除了会闯祸,还有什么创意?” 这句话的恶意太过明显,连苏婉的脸色都变了。 战霆舟眉头一皱,立马阻止了她。 “大姐,注意你的言辞。” 战静姝豁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注意?难道我说错了吗?” “她战明玥以前是什么样子,难道大家心里不清楚?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现在装什么乖巧上进!” 苏婉皱紧了眉头,站起身想去拉她。 “静姝,明玥有进步是好事,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妹妹。” “好事?”战静姝冷笑着避开了母亲的手,“我看是被某些人洗脑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一直安静站在门口的沈知禾。 沈知禾正要开口,战明玥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大姐,你可以说我,但是你不能说我嫂子!” 妹妹维护的姿态,彻底激怒了战静姝。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现在你心里就只有你这个嫂子了!我们这些家人你还放在哪里?” “你……” 战明玥气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 战老爷子怒喝一声,吓的战明玥立马躲在沈知禾身后。 战静姝不敢置信地看向主位上的老人。 “爷爷,您也向着她们?” 战老爷子被她气得胡子都在抖。 “我不是向着谁,我是看不惯你这个样子!” “明玥有进步,知道上进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这个当姐姐的,不鼓励一句就算了,还在这里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像什么样子!” 战静姝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大门冲去。 “静姝!”林致远大惊,连忙追了上去。 战明玥站在原地,怀里还抱着那本红色的证书,脸上的兴奋褪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都是我……” 沈知禾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你没关系。” 苏婉走过来,拉住小女儿的手,重重叹了口气。 “别往心里去,你大姐她……她就是那个脾气,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什么都想争第一。” 战老爷子把手里的报纸往桌上重重一放,吹了吹胡子,脸上带着余怒。 “惯的!由着她去!” “不管她,来,明玥,告诉爷爷,外交部部长是怎么夸你们的?” 苏婉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 “对对对,快跟我们说说,部长都说什么了?” 看着家人期待的脸,战明玥打开那本证书,指着上面的字,又兴奋起来。 “部长说,我们这次的设计特别好,既有我们自己的韵味,又符合国际审美!他还说外宾们一定会喜欢的!” 客厅里的气氛终于重新活络起来。 夜深了,战静姝和林致远回来时,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一进门,就看到客厅正对大门的那面墙上,最显眼的位置,端端正正地挂着一本打开的红色证书夹。 她今天下午负气跑出去,本以为家里人会担心。 结果他们非但没有担心她,反而还兴高采烈地把那东西挂了起来。 “不就是个破证书吗?至于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什么国际大奖呢。” 林致远跟在她身后,听见这话,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静姝,少说两句吧。“爷爷下午都生气了。” 战静姝甩开了他的手,冷笑。 “我说错了吗?她战明玥以前是什么德行,大院里谁不知道?三天两头惹祸,现在装什么乖巧上进。” 林致远皱起了眉。 “明玥有进步是好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应该为她高兴。” 战静姝拔高了声音,满脸扭曲。 “我为什么要高兴?” “我看她是被某些人给洗脑了,整天嫂子长嫂子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知禾才是她亲妈呢!” 林致远的脸色沉了下来。 “静姝,你越说越过分了。” “我过分?” 战静姝转向自己的丈夫,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 “你一个入赘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林致远身体僵住。 战静姝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道歉。 半晌,林致远才站起身,自嘲一笑。 “好好好,我是入赘的,我没资格说你。” 他转过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战静姝下意识地问。 林致远没有回头,只是拉开了大门。 “我回厂里住几天。” 战静姝慌了,急忙站起来想要拉住他。 “林致远,你给我站住!”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林致远头也不回的背影。 靠在柱子上的沈知禾无声的叹了口气。 有些人总觉得所有人都该顺着她,可哪有什么该不该的。 战明玥看到自家大姐扭曲的表情,吓的往后钻了钻,“嫂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战静姝浑身开始发抖,将所有矛头都转向沈知禾。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战明玥都愣住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抢先一步挡在沈知禾身前。 “大姐,你自己把姐夫气走,关嫂子什么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 战静姝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尖叫起来。 “自从她来了,这个家就不得安宁,明玥跟你学顶嘴!致远也敢跟我甩脸色!都是你教的!” 第212章 我走!这个家容不下我! 这番颠倒黑白的指控,让战明玥气得脸都涨红了。 “我没有!姐夫也不是!” 沈知禾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不能把错都推给别人。” “少在这装好人!” 战静姝的面部表情变得狰狞,她朝沈知禾冲了两步,却被一道冷硬的声音喝止。 “战静姝,你够了!” 战霆舟从楼上快步走下来,将沈知禾和战明玥都护在了身后。 战静姝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护着那个外人。 “好好好,你们都向着她是吧?” 她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回沈知禾身上。 “我走!这个家容不下我!” 她嘶喊着,转身就朝自己的房间冲去。 战明玥站在沈知禾身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明明是她自己不对,她还好意思跟我们喊。” 沈知禾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大姐只是一时想不开。妈,您去看看她吧。” 战静姝一个人躺在床上。 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丈夫走了,娘家人没有一个电话。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女人进门开始的。 她坐起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沈知禾,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第二天一早,战家的气氛依旧沉闷。 林致远回来了,眼下一片青黑,默默地坐在餐桌旁,一句话也不说。 战静姝也从房间里出来,脸色难看,谁也不理。 沈知禾看到人齐了,放下手中的碗,擦了擦嘴。 “爷爷,妈,我想开一家设计工作室。” 战老爷子率先有了反应,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好奇询问。 “工作室?这是什么新鲜词?” 苏婉也好奇地看过来,“知禾啊,这工作室是做什么的?” 沈知禾耐心地解释。 “就是专门做设计的地方。” “我可以接一些私人的订制服装,也可以继续带着明玥和晓芸她们学习,以后不光是服装,还可以做其他的,比如室内装饰设计。” 战明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嫂子,我要参加!” 战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你有这个想法,就去做吧,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 苏婉也立刻表示支持:“是啊知禾,你有这个能力,妈支持你,需要什么就跟家里说。” 一家人其乐融融,偏偏这一幕在战静姝眼中刺眼的很。 “工作室?说得真好听,不就是个小作坊吗?装什么洋气。” 林致远见状,连忙起身去拉她的袖子。 “静姝。” 战静姝甩开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更加嘲讽。 “拉什么拉,我说错了吗?一个乡下人,学人家城里人开什么工作室。” “真是笑死人了。” 这番话的恶意太过露骨,连苏婉的脸色都沉了下去,战明玥更是气得想冲上去理论。 沈知禾却抬手按住了她。 “大姐说得对,确实就是个小作坊。” “不过,小作坊也能做成大事业,就像文工团,不也是从一个小小的剧团发展起来的吗?” 战静姝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战明玥才不管她,兴奋地凑到沈知禾身边,抢着问道。 “嫂子,工作室具体是做什么的啊?” 沈知禾的注意力转回到战明玥身上,耐心解释。 “就是接一些私人订制的服装设计,比如外交官夫人的礼服,或者重要场合的着装。” “以后你们就是工作室的主力,你负责创意和商务,晓芸负责工艺和制作。” 战明玥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两眼放光。 “太好了,嫂子,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干!” 被晾在一旁的战静姝浑身难受,忍不住呛了一声。 “真会给自己封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厂子呢。” 沈知禾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 “大姐说得对,现在确实只是个小工作室,但谁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战老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知禾说得对,静姝,你不要总是泼冷水。” 苏婉也跟着劝:“静姝啊,知禾这也是正经事业,你要支持才是。” 战静姝气得脸都青了。 “支持?我凭什么支持她?一个乡下丫头,懂什么设计!” 战霆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大姐,知禾的设计,外交部都认可了,你还能说她不懂设计吗?” 战静姝的嘴唇动了动,悻悻地吐出一句。 “谁知道是不是靠你的关系。” 战明玥立刻反驳。 “大姐,嫂子的设计是凭真本事!外交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怎么可能作假!” 苏婉主动拉住沈知禾的手。 “知禾啊,开工作室要多少钱?妈这里还有些积蓄……” 沈知禾心中一暖,微笑着摇了摇头。 “妈,不用,我自己有积蓄,而且前期投入不大。” 她有信心,凭借自己的设计,很快就能盈利。 “妈,你放心,知禾这边有我,我投资。”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战霆舟。 沈知禾也有些意外,她挑了挑眉,看向他。 “战参赞这是要当我的投资人?” 战霆舟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我觉得这个项目有前景。” 战明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绕着他走了两圈。 “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上次我想买条丝巾,你都说我乱花钱!” 战霆舟轻咳一声,避开了妹妹探究的视线。 “那不一样。” 战明玥不依不饶,双手叉腰。 “是是是,嫂子开店就是有前景,我买丝巾就是乱花钱?哥,你偏心!” 战霆舟被她问得有些无奈。 “你每次找我要钱,我没给吗?” “给是给了,”战明玥嘿嘿一笑,“可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战静姝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呵,拿我们战家的钱去给外人开小作坊,真是好大的手笔。” 但客厅里没一个人理她,都在忙着打趣战霆舟。 沈知禾看向战明玥,笑着提战霆舟结尾。 “好了明玥,别为难你哥了。” “不过既然是投资,那就要按规矩来,我们拟一份合同,所有权和分红都写清楚。” 第213章 启动资金,来自战霆舟的投资 战霆舟看着她,没有反对。 “好。” 筹备工作室的事情很快提上了日程。 沈知禾的积蓄并不算多,启动资金的大头还是来自战霆舟的投资。 接下来,找铺面成了头等大事。 一连几天,沈知禾和战明玥跑遍了北京好几个区。 最后,她们在离家不远的一条主街上,看中了一个临街的小铺面。 铺面不大,但位置很好,前面就是公交车站,人来人往。 只是,申请租用这个铺面,却遇到了麻烦。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她们跑去街道办等着,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在她们对面的办公桌后坐下。 “你们就是想搞个体经营的?” 男人是街道办的李干事,他端起搪瓷缸,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头也没抬。 沈知禾站起身,递上一份写好的申请材料,“李干事您好,这是我们的申请。” 李干事没有接,只是拿眼角瞥了一下。 “年轻人要响应号召,走集体道路,不要总想着个人单干嘛。” 沈知禾并不气馁,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报纸。 “李干事,您看,报纸上说,鼓励待业青年自谋出路,发展个体经济,解决就业问题。” 李干事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那份报纸。 “报纸是报纸,执行是执行。” “政策要落地有很多具体问题要考虑,手续很复杂,我们要开会讨论。” “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这是明确的送客了。 战明玥沉不住气,刚想开口,就被沈知禾拉住了。 “好的,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走出街道办,战明玥终于忍不住了,“嫂子!他那是什么态度!明摆着就是不想给我们办!” 沈知禾的表情依旧平静,“明天再来。” 第二天,她们又来了。 李干事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看到她们,眼皮都没掀一下。 “不是让你们回去等消息吗?” 沈知禾没生气,笑着问:“李干事,我们就是想来问问,讨论出结果了吗?” 李干事眉头皱起,面带不情愿,“哪有那么快,要走流程的。” 第三天,李干事正在和同事聊天,看到她们,直接摆了摆手。 “没结果,回去吧。” 一连跑了四五天,每次都是这样。 李干事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是在研究,就是等开会。 连着一周下来,战明玥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 “嫂子,我们不求他了!他就是在故意刁难我们!” “我这就回去找爷爷!我就不信,爷爷出面,他还敢不给这个面子!”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沈知禾一把拉住了她,急忙劝说“明玥,别冲动。” 战明玥甩开她的手,情绪很激动。 “我怎么能不冲动!他就是欺负人!” “我们材料齐备,手续合规,他凭什么卡着不放,这都一个星期了!再拖下去,那铺面指不定就被别人抢走了!” 沈知禾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没有波澜。 但如果连开头的这点阻碍都要靠战家的权势去摆平,那她开这个工作室的初衷就全变了。 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不过是仗着夫家的势。 她不想这样。 沈知禾拉着她,柔声劝说:“明玥,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办好这件事。” 战明玥急得眼圈都红了。 “嫂子,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可现在不是要强的时候!他都推三阻四多少回了!这根本不是能力的问题,他就是存心的!” 沈知禾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以后怎么经营工作室?开门做生意,会遇到的麻烦只会比这更多,更复杂。” “我们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想着找爷爷,找家里。” 战明玥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嫂子你就是太要强了。” 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再开口。 晚上,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战霆舟眉头一皱,余光看向沈知禾。 他一回家就感觉到不对劲。 沈知禾今天格外安静,连带着一向活泼的明玥也蔫头耷脑的,一句话都不说。 晚饭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沈知禾也跟着起身,准备回房间。 “知禾,等一下。” 沈知禾停下脚步,转过身。 战霆舟犹豫着,斟酌着问:“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敏锐得多。 可是,这件事她不能让他插手。 “没事,工作室筹备有些琐碎,累了而已。”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转身快步上了楼。 战霆舟站在原地,眉头蹙起。 她有事瞒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有些憋闷。 而此时,战明玥正窝在沙发里,抱着个枕头生闷气。 “明玥。” 战明玥被他吓了一跳,从枕头里抬起头。 “哥?你还没上去啊。” 战霆舟开门见山:“你嫂子今天怎么了?” 战明玥的身体一僵,眼神开始躲闪。 “没……没什么啊……嫂子不是说了吗,就是筹备工作室太累了。” 战霆舟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说实话。” 战明玥想来怵他,被这么盯着,不到三秒,憋了一整天的火气和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还不是那个街道办的李干事!” “嫂子想租下主街那个铺面,申请都递上去一个星期了,他百般刁难!我们天天去,他天天找借口,不今天倒好,他干脆连话都懒得跟我们说,直接让我们回去等消息!” 她越说越气,竹筒倒豆子般全部哆嗦出来。。 “他就是看我们是两个女同志,觉得我们没背景,好欺负!” “我说明天去找爷爷,嫂子还不让!她非要自己扛着,说不能总靠家里!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战霆舟安静地听完了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很清楚沈知禾的坚持和骄傲。 他尊重她的想法。 但是,尊重不代表放任。 他对着满脸愤愤不平的战明玥,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上了楼,留下战明玥一个人在沙发上,对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第214章 为了她,讨厌的事又怎样 第二天一早,战霆舟换好衣服,让沈知禾在家歇着,自己直接去了街道办。 他进门之前街道办的人还聚在一块儿看报纸闲聊。 他一露面,屋里顿时安静了,还有听见有人小声嘀咕。 “这不是外交部的战参赞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谁知道呢,总不会是走错门了吧?” “哎,等等……前两天老来申请的那俩女同志,里头是不是有个也姓战?” 李干事一听战霆舟来了,他手里的茶缸一晃,水差点泼出来。 他啥也顾不上,赶紧站起来招呼人。 “战、战参赞,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战霆舟走到他桌前,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报纸。 “李干事是吧?听说最近有人来申请个体户的铺面?” 李干事脑子转得飞快,连忙点头。 “对,是有这么个事儿……” 战霆舟手指在报纸版面上轻轻敲了敲,意有所指。 “我记得现在国家是鼓励个体经济,解决就业的。街道办作为基层,得积极配合政策啊。” 李干事听他这话,只觉得句句都在点自己。 “是是是,您说得对!我们一定支持,坚决支持!” 战霆舟收回了手,“那就好。”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李干事才腿一软,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当天下午,沈知禾和战明玥正在家里对着一堆设计图纸发愁,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战明玥离得近,顺手接了起来,“喂,你好,找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过分热情的男声。 “哎呀,是明玥同志吧!我是街道办的小李啊!” 战明玥愣住了。 小李? 哪个小李? “请问是沈知禾同志家吗?我找沈同志有点事。” 沈知禾走了过来,从战明玥手里接过听筒。 “你好,我是沈知禾。” 电话那头的李干事立刻换上了一副更加热切的口吻。 “哎呀,沈同志啊!你好你好!” “是这样的,关于你们申请工作室铺面的事情,我们上午开会研究了一下,觉得你们这个想法非常好嘛!” 沈知禾拿着听筒,没有说话。 李干事也不觉得被冷落了,反而继续高高兴兴的说。 “年轻人有想法,有闯劲,这是好事!我们街道应该大力支持!” “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把申请材料再拿来我看看,我们尽快把手续给你办下来!” 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沈知禾都怔了一下。 战明玥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凑过来,用口型无声地问。 “他吃错药了?” 沈知禾挂了电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战明玥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哥!肯定是我哥!” 晚饭后,战霆舟刚从书房出来,就被战明玥堵在了走廊上。 沈知禾正好也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哥!你是不是偷偷去找那个李干事了?” 战明玥叉着腰,满脸地好奇。 战霆舟停下脚步,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正常的工作沟通。” 战明玥促狭地笑了起来。 “工作沟通?以前怎么没发现哥你这么热心肠?我上次想让你托人帮我买条新出的丝巾,你说那是资产阶级审美,让我好好学习。” “怎么到了嫂子这儿,帮她开店就成了响应国家号召了?” 战霆舟轻咳一声,避开了妹妹的调侃。 “这是两码事。” 沈知禾站在原地,端着水杯,心里五味杂陈。 她走到战霆舟面前,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谢谢你。” 战霆舟微微摇头,“举手之劳。” 沈知禾抿了抿唇,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不过,以后这种事,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就好。” 战霆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新社会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但该有的支持,也不应该被拒绝,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但他自己清楚,最根本的原因,只是不想看到她被那些人刁难。 沈知禾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办好这件事。” 客厅里安静下来,战霆舟点了点头,没说话。 沈知禾也松了口气。 但她把这份情,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街道办的手续全部下来的第二天,沈知禾带着战明玥忙活开了。 “来吧明玥,咱们得先装修,你给粘在墙上的东西铲掉,我打扫。” 战明玥点了点头,喜滋滋地握着铲子去了。 她一边哼歌一边干活,忽然发现了一个半满的油漆罐。 “嫂子,你看这儿!” 沈知禾走过去,用指尖沾了一点。 “明玥,咱们这是挖到宝了,这颜色很正,可以用来刷墙。”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有了主意。 她们找来两把旧刷子,一个负责门,一个负责窗。 原本灰扑扑的门窗框,刷上朱红色后,一点点显得鲜亮起来。 忙活了一上午,店里墙面是收拾干净了,可新麻烦又接着出现了。 战明玥瞅着墙角那几块破木板直发愁。 “嫂子,这几块木头都受潮糟了,根本用不成。咱们还得打个柜台,要不……去废品站瞅瞅?” 沈知禾摇摇头,“废品站的东西未必合用,尺寸也怕对不上。” 两人正没主意,门口探进来个人影。 “两位同志,正忙呢?” 隔壁杂货铺的王婶端着个托盘,上头摆了两碗冒热气的糖水。“我在那边看你们忙活一上午了,快来喝口水歇歇。” “王婶,太谢谢您了。”沈知禾接过碗笑着说。 王婶朝空荡荡的铺面打量几眼,笑着问:“这是打算做啥啊?” 战明玥喝了一大口糖水,甜得眯起眼:“王婶,我嫂子要开个服装工作室!” “哟,那可是好事!”王婶目光落到那几块烂木板上,“是为这些木料发愁吧?” 战明玥叹口气,“可不是嘛,找不到合适的。” 王婶一拍腿,连连打包票,“这有啥好发愁的,我儿子就在木器厂上班,厂里多的是边角料,都是好木料。我让他下班给你们带几块回来,你们到时候试试能不能用。” 第215章 工作室初具模型 沈知禾连忙摆手。 “王婶,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了。” “麻烦啥!” 王婶把托盘往旁边一放,很是热心。 “远亲不如近邻嘛!以后你们开店,我还能常来串门呢!”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走了。 傍晚的时候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男人就扛着几块厚实的木板走了进来。 他憨厚地笑了笑。 “我妈让我送过来的,都是刨过光的,你们看看合不合用。” 这些木板平整结实,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比她们能想到的好上太多。 沈知禾感激不尽,“小同志,太谢谢你了,这木料多少钱?我们付给你。” 男人连连摆手,放下木板,又从自己带来的布包里拿出锤子和钉子。 “不要钱不要钱,就是些下脚料,厂里也是当柴火烧的,我帮你们钉好吧,你们女同志干这个不方便。” 男人手脚麻利,没用多大功夫,一个结实又宽大的柜台就在铺子中央成型了。 战明玥激动地绕着柜台转了好几圈。 “嫂子,你看,这边可以挂布料的样本!那边,我们就摆上缝纫机!柜台下面还能做成储物格,放些零碎东西!” 沈知禾含笑点头,送走了热心的王婶儿子,两人又有了新的干劲。 她们把收集来的旧报纸裁成漂亮的窗花,贴在干净的玻璃上。 又找出一些颜色鲜亮的碎布头,一针一线地拼凑成别致的门帘。 傍晚,两人累得瘫坐在新钉好的柜台边歇脚,谁也不想动弹。 战明玥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开口。 “嫂子,等我们开业那天,我一定要在门口放一挂鞭炮!” “要最响的那种!” 沈知禾被她的样子逗笑。 第二天她们照常在店铺里忙活的时候,门口的光线被两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沈知禾愣住了,她放下手里的抹布,站起身走了过去。 “不是说好我自己慢慢弄就行吗?” 战霆舟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工具袋放在了地上。 他只是不想让她这么辛苦。 这话在心里转了一圈,说出口却变了样。 “我来看看投资项目的进展。” 他身后的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主动伸出手。 “你好,弟妹,我是顾淮安,又见面了。” 沈知禾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你好。” 战明玥已经从柜台后跳了出来,惊喜地冲到战霆舟面前。 “哥!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还带了帮手来!” 战明玥好奇地打量着顾淮安,又看看地上的工具袋,立刻明白了。 “哥,你太好了!我们正愁没力气活儿干呢!” 顾淮安朝沈知禾眨了眨眼,笑着接话。 “他可是硬把我从单位拽过来的,说弟妹这边缺人手,我们阿舟,可是第一次这么关心一个项目。” 战霆舟轻咳一声,打断了好友的调侃。 “人多快一点。” 沈知禾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坚持自己的原则,想完全靠自己。 可看着他提来的工具袋,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那……麻烦你们了。” 她转身拿起扫帚,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那边还有些木屑没清干净。” 战明玥立刻拉住顾淮安。 “顾大哥,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还缺个架子!” 战霆舟走到沈知禾身边,从她手里自然地接过了扫帚。 “我来。” 沈知禾的手空了,只能看着他熟练地将地上的木屑扫成一堆。 战明玥悄悄凑到沈知禾身边,压低了声音。 “我哥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以前在家里,我连个钉子都没见他钉过。” 顾淮安正好听见了,他笑着搭话。 “你哥可是偷偷学了不少本事。上次我去外交部找他,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战明玥好奇地问:“什么?” “他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木工入门》,正看得认真呢。” 战霆舟头也不回,“就你话多。” 沈知禾看着他,没说话。 他为什么要学木工? 为了这个工作室,还是为了她?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管他为了什么,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自己的工作室。 顾淮安完全没有接收到好友的警告,继续兴致勃勃地揭他的底。 “我记得某人在学校那会儿,连宿舍的灯泡坏了都要打电话找后勤处。” “现在倒好,自己连柜台都会打了。” 战明玥立刻抓住话头,添油加醋。 “就是!我哥以前不是说,时间要用在有意义的地方吗?” 她学着战霆舟平日里教训她的样子,板起脸。 “这种敲敲打打的杂活,纯属浪费生命。” 顾淮安把木板稳稳放好,朝沈知禾那边努了努嘴,对着战霆舟挤眉弄眼。 “那得看是给谁干活,是不是啊,战大公子?” 战霆舟没有看那两个起哄的人,只冷冷地丢下一句。 “你们两个要是闲着,就去把门口的地面打扫一下。” 顾淮安立刻笑嘻嘻地躲到战明玥身后,拿她当挡箭牌。 “明玥你看,你哥这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战明玥咯咯地笑,一点也不怕,“哥,你脸红了!” 沈知禾背对着他们,假装专心整理着布料。 可她的耳朵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中午时分,战霆舟放下手里的锤子,拍了拍裤腿上沾的木屑。 “我去买饭。” 他说完,也不等旁人回应,便径直朝门口走去。 战明玥立刻欢呼一声,丢下扫帚,凑到新柜台前,用袖子使劲擦着台面。 顾淮安等战霆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慢悠悠地蹭到沈知禾身边。 “沈同志,咱们聊两句?” 沈知禾正在一块新找来的布料上比划,闻言便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怎么了?” 顾淮安压低了声音,“霆舟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特别重感情。” 沈知禾垂下眼,没有说话。 顾淮安扫了她一眼,继续说。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他为了这个铺子,特意去找了街道办的那个李干事。” 沈知禾整理布料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件事,明玥跟她提过。 可从战霆舟最好的朋友口中说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顾淮安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 “你知道的,他那个人,最讨厌求人办事,但为了你,他去了。” 第216章 沈知禾的心乱了 听到这句话,沈知禾佯装平静的心再也沉寂不了。 她一直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合作就是合作,投资就是投资。 她用这些清晰的界限来保护自己,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用行动跨越她划下的那条线。 顾淮安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决定再加一把火。 “你们既然已经结婚了,要不要试着好好相处?霆舟是个靠谱的人。” 沈知禾沉默了片刻。 她抬起头,看向顾淮安,然后又转开。 “他对我很好,和对别人不一样。” 这是一个事实,她无法否认。 从他默许她带着孩子住进战家,到他拿出钱投资她的事业,再到他亲自下场帮她解决麻烦,甚至做这些体力活。 她都看在眼里。 顾淮安的眼睛亮了亮,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 “那你呢?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沈知禾也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 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铺子里飞扬的微尘。 “我知道他很好,我心里也明白。” 顾淮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正要再说些什么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战霆舟提着几个铝制饭盒走了进来。 他停下脚步,视线在挨得很近的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 “在说什么?” 顾淮安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堆起一个无辜的笑。 “没什么,没什么。” 他飞快地摆着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沈知禾的距离。 “向知禾同志汇报工作进展。” 战霆舟明显不信,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吃完饭,把窗户框刷了。” 顾淮安笑嘻嘻地打开饭盒,“行啊,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顿好的。” 战霆舟没理他,径直走到沈知禾面前,递过一个铝制饭盒。 “趁热吃。” 沈知禾接过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战明玥已经凑了过来,从顾淮安手里抢过另一个饭盒,好奇地打量着他。 “顾大哥,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我一直以为他没什么朋友。” 顾淮安听了这话,夸张地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这话说的,你哥当年可是我们大院的风云人物。” 战明玥的兴趣被勾了起来,连饭都忘了吃。 “真的假的?他这个样子,还有人不怕他?” “那当然。” 顾淮安咽下嘴里的饭,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 “就是脾气臭了点,不然追他的姑娘能排到城门口。” 话音刚落,一个白面馒头就准确地堵住了他正要继续往下说的嘴。 战霆舟收回手,坐到一旁的木箱上。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顾淮安被噎得直翻白眼,手忙脚乱地想把馒头拿出来。 战明玥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沈知禾低头拨着饭盒里的米饭,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战霆舟半眯着眼睛,目光带着威胁,“你再胡说八道,下午就滚回去。” 顾淮安好不容易把馒头顺下去,含糊不清地反驳。 “过河拆桥是吧,我可是干了一上午的活呢,小心我罢工啊。” 战霆舟又扔过去一个馒头,“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是不是?” 战明玥笑地前仰后合,还不忘戳戳沈知禾。 “嫂子,你快看我哥,我可从来没见过我哥这样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沈知禾也哭笑不得,看着两人闹成一团,也觉得有些意外。 没想到战霆舟和顾淮安私下里居然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午饭后,顾淮安拿起一把刷子,蘸了朱红色的油漆,开始给窗户框上色。 他一边刷,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时不时还偏过头去。 “明玥,你过来看看,我这刷得直不直?” 战明玥正拿着抹布擦拭地面,闻言直起身,好笑地看着他。 “顾大哥,油漆都快滴到地上了!” “哎呀,失误失误。”顾淮安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 战霆舟没有理会那边的玩闹。 他将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靠在墙边,手里拿着铅笔和角尺,正在规划一个置物架的结构。 沈知禾在铺子的另一头,将那些零碎的布头按颜色分类,码放整齐。 她偶尔抬起头,视线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专注的身影。 阳光从干净的窗户照进来,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和他坐在谈判桌前,或者在外交场合发言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却又奇异地重合了。 傍晚时分,铺子里的一切,都初具雏形。 顾淮安丢下刷子,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木箱上。 “今天可是把我这辈子的木工活都干完了,战参赞,你可欠我一顿大餐。” 战明玥笑着走过来,递给他一碗水。 “顾大哥,辛苦啦!以后我们开业了,你可要常来玩啊!” “那当然。”顾淮安喝了口水,朝着战霆舟挤了挤眼。 “就看你哥舍不舍得常请我吃饭了。” 战霆舟没接他的话,他擦了擦手上的木屑,转头问沈知禾。 “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沈知禾环顾四周,摇了摇头。 “今天已经做很多了,剩下的我慢慢来就行。” 顾淮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那我可就先撤了,再不回去,我妈该念叨了,明玥妹子,回见。” “顾大哥再见!” 送走了顾淮安,铺子里安静下来。 战霆舟又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一遍新装好的门窗。 战明玥看看她哥,又看看沈知禾,眼珠子一转,忽然捂着肚子。 “哎呀,我好饿!嫂子,哥,我先回家吃饭啦!” 她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还贴心地从外面带上了门。 铺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战霆舟愣了愣,又看了眼地上的工具。 “明天我早点过来。” 沈知禾站在柜台边,看着他收拾东西的背影。 “谢谢你。” 战霆舟整理工具的动作顿了顿。 “顺手的事。” 沈知禾抿了抿唇,顾淮安中午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她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他身后不远处。 “那个……” 战霆舟停下了手里的所有动作,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等她把话说完。 沈知禾看着他,忽然又不知怎么问了。 问他为什么要去学木工? 还是问他,是不是像顾淮安说的那样? 她最终只是扯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没事,我是想说,今天辛苦了。” 第217章 危机感 战霆舟没有立刻回答。 “不辛苦。” 沈知禾“嗯”了一声,也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战霆舟拿起搭在木箱上的外套,“走了。” 沈知禾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柜台光滑的表面,笑着应了声,“来了。” 第二天清晨,沈知禾下楼时,战明玥正打着哈欠坐在餐桌旁。 当战霆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战明玥的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卡住了。 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一瞬。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工装背心,灰色的棉布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臂膀线条。 那是昨天干活时穿的衣服,大概是图方便,今天又直接穿上了。 战明玥惊呼一声,一把抓住沈知禾的胳膊。 “嫂子,你快看!我哥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沈知禾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客观地评价了一句。 “挺精神的。” 他很少这样穿着。 平日里在家里,他也是衬衫长裤,一丝不苟。 战明玥促狭地笑起来,压低了嗓子凑到她耳边。 “何止精神,这身材……嫂子你晚上睡觉不硌得慌吗?”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说话,正从楼梯上下来的战霆舟先开了口。 “胡说什么。” 战明玥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吃过早饭,三人一起出了门。 “哎,那不是霆舟吗?” 隔壁的刘婶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菜,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她的视线在战霆舟身上转了一圈,立刻笑开了花。 “知禾好福气啊,瞧我们霆舟这身板,多结实!” 另一个刚买菜回来的张姨也凑了过来,视线在沈知禾平坦的小腹上打了个转。 “就是!这么好的基因可不能浪费了,赶紧再生几个大胖小子!” “对对对,趁年轻多生几个!” 几个女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沈知禾正准备笑着含糊过去,身旁的人却忽然有了动作。 战霆舟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大步朝前走去。 “快走。” 沈知禾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只能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直到走出大院,他才放慢了脚步,却没有松开手。 沈知禾看着他快步向前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战参赞,你害羞什么?” 战霆舟的背影僵了一下,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没有。” 跟在后面的战明玥追了上来,捂着嘴偷笑。 “哥,你别嘴硬了,你耳朵都红透啦!” 话音落下,沈知禾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到了铺子门口,沈知禾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小伙正蹲在铺子门口时,都有些惊讶。 而且他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还没有等沈知禾反应过来,小伙子就走了过来。 “沈同志,你们来啦。” 沈知禾认出了他。 “建军?你怎么在这?” 王建军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口白牙。 “昨晚我回家晚,路过这儿,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流浪汉在撬你们的锁。” “我把他给吓跑了,我妈不放心,怕那人再回来,今天一早就让我过来守着。” 战明玥立刻发出一声惊呼,拍着胸口。 “天哪,幸好有你!太谢谢你了建军哥!” 沈知禾也真诚地道谢:“辛苦你了,还特意跑一趟。” 这个年代治安不算差,但总有游手好闲的人,新铺子被人盯上也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会被邻居这样放在心上。 战霆舟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位是?” 沈知禾介绍道:“这是住我们隔壁院的王婶的儿子,王建军,就在木材厂上班。” 王建军立刻热情地朝战霆舟伸出手,笑容憨厚。 “同志你好,我是王建军。” 战霆舟的视线在他伸出的手上停了一瞬,才勉强抬手,与他短暂地交握了一下。 “战霆舟。” 王建军眼睛亮了亮,带着一种自来熟的热情。 “你就是沈同志的哥哥吧?常听沈同志提起你,说你帮了她大忙。” 空气凝固了。 战霆舟侧过脸,一字一句地纠正。 “我是她丈夫。” 王建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去准备拍对方肩膀的手也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看看沈知禾,又看看眼前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战明玥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 “哎呀,建军哥你不知道,我哥和我嫂子结婚没多久,好多人都还不清楚呢。” 王建军这才恍然大悟,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沈同志这么年轻……” 他的视线在战霆舟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那件工装背心勾勒出的结实臂膀上。 “战同志这身板练得真不错,在部队待过吧?” 战霆舟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王建军不服输地挺起胸膛,露出了自己同样结实的肌肉线条。 “我也天天在厂里扛木头锻炼,力气不比部队的差。要不,咱俩比比?” 战明玥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建军哥,你可别闹了,你比我哥矮了快半个头呢。” 王建军的脸涨红了。 “身高不代表什么,掰手腕又不用个子!我力气大着呢!” 为了寻求认同,他忽然转向沈知禾。 “沈同志,你说是不是?” “上次你从供销社拉回来那几匹厚布料,死沉死沉的,还是我帮你从板车上抬下来的呢!” 战霆舟周身的气压骤然低沉。 “以后这种事,找我。” 王建军没听出其中的深意,只当是客套。 沈知禾看着身旁男人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男人,在某些事情上的占有欲,简直不讲道理。 她偏过头,故意不去看他,反而对着王建军笑了一下。 “建军同志确实帮了不少忙,上次家里水管坏了,也是他过来帮忙修的。” 这话一出,王建军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小事一桩!沈同志你以后有事随时叫我,我力气大,手脚也麻利!” 战霆舟的轮廓愈发冷硬。 “不劳费心,我会修。” 这回,连战明玥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准备看戏。 王建军却依旧毫无察觉,他大概是真心觉得战霆舟厉害,还在那儿热情地夸赞。 “战同志可真厉害,又会修水管又会做木工,沈同志有你这样的哥哥可真幸福。” 第218章 战同志吃醋了! 战明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出声提醒。 “建军哥,你可别乱喊了,刚不是说了吗,那是我嫂子,不是我哥的妹妹。” 王建军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搓着手。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这人嘴笨,说错话了,沈同志,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觉得……战同志这人特别可靠,真的!” 沈知禾看他这副快要急哭的模样,露出一个微笑。 “没事,昨天晚上还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今天过来可能就要面对一地狼藉了。” 王建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再不敢去看旁边那位煞神,匆匆摆手。 “应该的,应该的,那……那我先回去了,我妈还等我吃饭呢!你们忙,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他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战明玥还在那儿捂着嘴偷乐,肩膀一耸一耸的。 沈知禾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身后,一个闷闷的问句传了过来。 “他经常来帮忙?” 沈知禾开锁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啊,建军人挺好的,热心肠,住得又近,邻里之间帮帮忙很正常。” 战霆舟被她这一句正常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邻里互助,再正常不过。 可他就是觉得无比碍眼。 一想到有别的男人帮她扛东西,帮她修水管,甚至还守在她的铺子门口,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闷又胀。 一旁的战明玥终于笑够了,她凑过来,不怕死地戳了戳她哥结实的胳膊。 “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战霆舟的身体僵了一下,立刻反驳。 “胡说,赶紧干活。” 他丢下这句,率先推门走进铺子。 一整天,战霆舟都异常沉默。 战明玥跟在最后,凑到沈知禾身边压低了嗓子。 “嫂子,我哥今天跟打了鸡血似的。” 沈知禾侧过头,看见战霆舟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那件工装背心,拿起一把锯子,对着一块厚实的木板开始作业。 木屑纷飞,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知禾唇边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让他表现表现。” 这一天,战霆舟几乎没怎么休息。 他做完了一个置物架,又开始动手打磨昨天做好的柜台边角,然后把所有拼接的缝隙都用木楔加固了一遍。 战明玥好几次想过去搭话,都被他那副专注到冷酷的神情给逼了回来。 傍晚收工时分。 就在三人收拾工具,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沈知禾跑去开门。 她一开门,王建军就端着饺子走了进来。 “沈同志,这是我娘包了饺子,让我给你们送点过来尝尝,猪肉白菜馅的,刚出锅,可香了。” 战霆舟正在擦拭手上工具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刚要开口,沈知禾已经先一步接过了那个还温热的饭盒。 “谢谢王婶,也谢谢你。” 王建军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客气啥,我娘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嘛,战同志也尝尝,我娘的手艺可好了。” 战霆舟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谢谢。” 等王建军心满意足地离开,战明玥立刻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 她拿过饭盒,打开饭盒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馅混合着面皮的香气散发出来。 “好香啊!哥,你要不要?” “不饿。”战霆舟转过身去,继续整理他的工具袋。 沈知禾见状,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饱满的饺子,走到他身边,递到了他的嘴边。 “尝尝?王婶手艺确实不错。” 看到她的动作,战霆舟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视线从饺子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神态很平静,只是那么自然地举着,等着他吃。 战明玥在一旁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即开始起哄。 “哥,嫂子喂你诶,快吃啊,不然要凉了!” 战霆舟别扭地僵持了几秒,不自然地张开了嘴,将那个饺子咬了进去。 沈知禾笑着问他:“怎么样?” 战霆舟迅速咽下嘴里的食物,飞快地别过脸,只留给她一个泛红的耳朵和紧绷的侧脸轮廓。 “还行。” 战明玥在一旁笑得差点岔气。 回家的路上,战霆舟一反常态地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快。 沈知禾和战明玥跟在后面,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笑意。 快到军区大院门口时,前面那个一直沉默行走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战霆舟转过身,突然开口:“明天我早点过来。” 沈知禾挑了一下眉,“战参赞这是要当监工?” 战霆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默了片刻,才生硬地找了个理由。 “怕有流浪汉。” 战明玥快走几步,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家哥哥。 “嫂子你听听,这借口也太烂了!什么流浪汉,我看他就是怕建军哥明天又来献殷勤。” 战霆舟张了张嘴,压低声音警告。 “战明玥。” 战明玥做了个鬼脸,立刻往沈知禾身后缩了缩,却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嘀咕。 沈知禾看着他紧绷的模样,忍住了笑意。 “好,那明天就辛苦战参赞了。” 这句带着调侃的辛苦,让战霆舟浑身一僵。 对上她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他所有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回去吃饭!”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晚上,战霆舟躺在地铺上,睁着眼,毫无睡意。 只要一想到那个叫王建军的男人,一股焦躁的情绪就在胸口横冲直撞。 床上的沈知禾同样没有立刻睡着,听着身侧的动静,她忍着笑意闭上眼睛。 从那天起,战霆舟往铺子跑得越来越勤。 他几乎是掐着点,在沈知禾到之前就先到,又总是在她锁门之后才离开。 这天清晨,沈知禾到铺子时,天光才刚刚透亮。 她推开门,果然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在了。 战霆舟正俯身整理着前两天刚进的一批布料,他将深色的和浅色的分开,又把棉布和的确良归置到不同的货架上。 沈知禾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静静地看了片刻。 “战参赞,外交部最近不忙吗?” 战霆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头。 “还好。” 沈知禾走进去,“那你天天往我这儿跑,不怕耽误你的工作?” 第219章 追沈知禾?谁?他? 战霆舟直起身,转过来看着她。 “怎么,沈同志这是嫌我在这儿碍事了?” “我可没这么说啊,我是怕耽误了你办正事。”沈知禾被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想笑,连忙为自己辩解。 听她这么说,战霆舟垂下眼,心里那股说不出的烦躁又冒了出来。 “不耽误,这儿也是正事,除非你说你要赶我走。” 撂下这句话,他闷声别开脸,转回去继续收拾桌上那些碎布头。 沈知禾还想再说他两句,铺子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沈同志,我过来帮你看看缝纫机!” 王建军一进来,抬眼就看见站在货架边上的战霆舟,“战同志也在啊!” 看见他进来,战霆舟脸色沉了下来,闷不吭声。 王建军完全没看出不对劲,边说话边拎着工具箱往里面走。 “沈同志,你这台蝴蝶牌缝纫机是老型号了,配件不好找。我费了老大劲才找到原厂零件。” 沈知禾笑了笑,“真是谢谢你了,建军同志,老麻烦你跑一趟。” 王建军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我妈常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哼,还怪自来熟的,战霆舟不满转过身,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知禾,我出去一趟。” 沈知禾却快了一步。 她侧身挡在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 战霆舟垂下眼,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扣在自己腕上。 沈知禾转过头,望向还一脸状况外的王建军,脸上的笑意未减。 “建军,今天辛苦你了,还特意跑一趟。” 她说着,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战霆舟的胳膊,整个人都贴近了他几分。 “我丈夫说他会修,就不麻烦你了。” 王建军愣了一下,视线在沈知禾挽着战霆舟的手臂上。 “原来战同志也会修这个啊,那可太好了,我就说嘛!”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高大冷峻,一个明艳动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登对。 那点莫名的失落感很快就被真诚的祝福所取代。 “沈同志,你和战同志可真般配,往这儿一站,看着就跟天生一对似的。” 战霆舟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了下来,“过奖了。” 王建军见状,也松了口气。 “那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他匆匆摆了摆手,快步离开了。 铺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战霆舟垂着眼,看着她搭在自己臂弯里的手。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沈知禾慢悠悠地松开手,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 “我说什么了?” “说……” 战霆舟有些艰难地开口,却发现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纯情又别扭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说你是我丈夫?” 战霆舟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沈知禾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她向前走了一步,稍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难道,战参赞想否认?” 战霆舟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有。”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朝门口大步走去。 “我去外交部了。” 走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缝纫机……我去学一下。” 沈知禾站在原地,唇边的弧度越发明显。 这个男人,真是可爱得紧。 战霆舟到了外交部,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加急的外事文件,上面的铅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清晨铺子里的那一幕。 他想到沈知禾铺子里都是些剪刀和针线,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伤到她。 想到这里,战霆舟再也坐不住,连忙给顾淮安打电话。 “老顾,帮我准备一个医疗箱,送到我办公室来。” 电话那头传来顾淮安带着调侃的嗓音。 “怎么,战大参赞这是准备改行当军医了?” 战霆舟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少废话。” 挂断电话,不到半小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顾淮安倚在门框上,白大褂松垮地套在身上。 “说吧,是给文件看病,还是给你看病?” 战霆舟抬头要说话,顾淮安已经凑过来,绕着他走了两圈。 “你有点不对劲啊战参赞……” 他压低声音:“跟哥们说实话,你跟沈同志……是不是有新进展!” 战霆舟轻咳一声,矜持地点了点头,“她今天挽了我胳膊,不过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淮安拍他肩膀:“可以啊!人家都主动挽胳膊了,这还能没意思?你是搞外交的,这都听不出来?” 他语速快起来:“得趁热打铁。今晚就带她去公园散步,再看场电影。” 战霆舟顿了顿,有些迟疑,“会不会太快?” 顾淮安差点笑出声:“快?再等下去,孩子都要管别人叫爹了!” 话一出口,屋里静了静。 顾淮安看着他沉下去的脸色,赶紧说:“沈同志那么出色,你再不抓紧,人就真走了。” 战霆舟低头坐着,手在桌下攥紧。 “那……帮我弄两张电影票。” 顾淮安笑了,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票,在他面前甩了甩,“明晚七点,红星电影院,《英雄儿女》。” 战霆舟看着票,朝他挑眉,“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顾淮安假意推脱两下,“诶,你跟我这关系,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不过我得吃大餐。” 战霆舟笑了,点头应下,“行,到时候我跟知禾一起,请你吃大餐。” 顾淮安点点头,跟他告别。 “行了,你让我带的东西也带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还有一件事,看电影的时候,记得主动牵她的手。” 战霆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淮安看着他那副活见鬼的样子,促狭地眨了眨眼,这才带上门走了。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战霆舟垂下眼,看着手里的那两张纸片。 那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生成。 只是一个想象,就让他的心跳骤然失序。 一到下班时间,战霆舟站起来就走。 路过百货商店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透过明亮的橱窗,他看见里面堆得整整齐齐的各色布料。 他想起了她曾无意中提过,店里还缺一批浅色的棉布做里衬。 他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售货员热情地迎上来。 他径直走到布料区,目光扫过一排排布料,最后停留在了一匹月白色的棉布上。 “同志,这块布,给我扯十尺。” 第220章 一起看电影 战霆舟付了钱,抱着那卷沉甸甸的布料走出来,心里那股烦躁才算压下去点。 回到军区大院时,沈知禾正坐在桌边,凑着灯光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战霆舟把布卷搁在门边的柜子上,故意制造了些动静。 “给铺子带的,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我拿去推了。” 沈知禾有点意外,起身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布料。 “这颜色挺不错,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原来是去买布了,不过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战霆舟没接话,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两张被他焐得发烫的电影票,挺随意地往桌上一放。 “明晚有空没?” 沈知禾目光落在那两张票上,有些惊奇,“电影票?你弄到的?” 战霆舟喉咙发紧,“嗯。” 沈知禾脸上带了点笑,故意没顺着他的话说:“行啊,正好明玥前两天还说想去看呢。” 战霆舟沉默了几秒,忍不住提醒她:“不带明玥。” 一想到自家那个咋咋呼呼的妹妹,他就有些头疼。 沈知禾捏着票的手停住,挑眉看他。 “既然不带明玥,那……战参赞是打算单独约我?” 被她这么一看,战霆舟有点不自在,别开脸。 “顾淮安多买了两张。”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有这么想。 沈知禾佯装受伤,把手上的票放回桌子上,“这样啊,那看来是我会错意了,原本我还挺想去看看这个电影的。” 战霆舟沉默了,默默把那两张票往她那边推了推,“咱俩去。”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窘迫又强作镇定的样子,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啊,那明天见。” 战霆舟在原地站了几秒,含糊地应了一声。 当晚,他躺在地铺上,毫无睡意。 约会,牵手。 这些事情他之前从来没做过,约会要怎么约会? 他脑子里不断出现沈知禾带着笑意的眼睛,可偏偏那个让他如此烦躁的人,此刻正躺在床上睡的香甜。 看来,今晚是注定无眠了。 第二天,战霆舟提前了整整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身形高大,站得笔直,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这人谁啊,好帅,是在等人吗?” “我也不认识啊,但他看起来好高冷,根本不敢靠近。” 战霆舟对此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卷布料上。 他手里的这一块正红色棉布,是他今天特意绕路去供销社挑选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等的人还没有出现,就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 沈知禾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踩着半高跟的皮鞋,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战参赞来这么早?” “不早,我也是刚到,你今天很漂亮,衣服很衬你,对了,这是我路上顺手买的,想着等你店铺装好了,送你。”战霆舟将手里的红布递了过去。 沈知禾的视线落在那卷被他捏得有些发皱的红布上,眼中闪过笑意。 “不是说等店铺好了再给吗,怎么现在给我了?” 战霆舟也发现了自己话里的漏洞,只能强行修补:“没关系,反正是给你的,什么时候给都一样。” 沈知禾接过,她的脸上绽放开一个笑容,周围立马响起一阵吸气声。 “天,这谁?之前没见过,长的好像明星。” “不知道啊,没见过,今天的明星吗?” 战霆舟听到周围的动静,故意走到沈知禾身边,虚虚环绕住她的腰。 “走吧,我们去检票。” 检票口开始排队,他立刻转身。 “进去吧。” 电影院里光线昏暗,人声嘈杂,战霆舟找到了他们的位置,在中间靠后的地方。 两人并肩坐下,中间只隔着一个窄窄的木质扶手。 电影开始了,激昂的配乐和银幕上纷飞的战火,却丝毫无法吸引战霆舟的注意。 顾淮安的嘱咐,一遍遍在他脑子里回响。 他悄悄侧过脸,借着银幕上微弱的光,能看见她专注的侧脸。 她的手就搭在扶手上,手指纤长,皮肤白皙。 战霆舟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也移到了扶手上。 他的手向前挪动了一寸,可就在触碰到的前一秒,他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银幕上,王成的扮演者正高喊着“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战霆舟却觉得自己比冲锋陷阵的战士还要紧张。 他重新将手放回扶手,又一次慢慢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在他身旁的沈知禾忽然动了一下。 她稍稍侧过身,朝他这边靠了过来。 “战参赞手冷?” 战霆舟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没有,继续看电影吧。” 沈知禾没有再说话,只是转回头去,唇边的弧度却再也压不下去。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战霆舟的身子都僵了,一动不动地坐着。 银幕上的战火渐渐平息,换成了战地医院的场景。 女主角抱着吉他,对着伤员们轻声唱起歌来,温柔的歌声飘满了整个放映厅。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战霆舟忽然伸出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有些凉,掌心却在冒汗,握住之后,就再也不肯松开,反而还收紧了些,像是怕她跑了。 沈知禾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但没有抽走,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让他握着。 电影后面演了什么,战霆舟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所有心思,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直到放映厅的灯猛地亮了起来,电影结束了。 战霆舟像被烫到一样,立马松开了手。 周围响起了椅子翻动的声音和人们的说话声,吵吵嚷嚷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电影院,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上的风吹在脸上还挺舒服的,谁也没先开口。 走出好一截路,战霆舟才闷闷地问了一句:“电影好看吗?” 沈知禾忽然停下脚,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 “好看,”她笑着说,“特别是牵手那段。” 战霆舟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就不会转了。 他直愣愣地看着她带笑的眼睛,只听得见自己快得不像话的心跳声。 看着他这副傻愣愣的样子,沈知禾差点笑出声。 这点小心思,她还能看不出来吗? 不过,看他这么紧张,倒还挺有意思的。 她憋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走了,战参赞,回家了。” 第221章 她对他也有意思?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继续往前走,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胶着。 快到家门口时,战霆舟没忍住停下脚步,转身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今天晚上……” 他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却又卡住了。 沈知禾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 他半天,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尾,沈知禾却听懂了。 她仰起脸看他,忽然笑出了声。 “电影很好看。”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紧张的神色,才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 “至于其他的……也挺好的。” 说完,她没再给他追问的机会,绕过他,径直走向家门。 战霆舟独自愣在原地,脑子半天都没转过劲来。、 她说,挺好的。 那是不是代表,她对他也有意思? “知禾?” 战霆舟抬头,发现沈知禾已经进去了,满腔的激动才稍稍降低了些。 但那股喜悦来得太过猛烈,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激动得想要大喊一声,又想起家里人都已经睡下。 “知禾,沈知禾……” 最终,他只能一遍遍小声叫着沈知禾的名字,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躁动。 客厅的门被轻轻关上。 沈知禾背靠着门板,还能听到院子里那人压低声音再叫自己的名字。 她忍不住低笑出声:“真是个呆子。”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相信这个二十多的男人会这么纯情。 传闻中战霆舟不近女色,看来是真的。 沈知禾侧头看了眼院子中的人影,悄悄洗漱完躺到床上,佯装睡觉。 战霆舟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要不是怕给人吵醒,他都想出去跑步了。 他悄悄回到卧室,就看到沈知禾已经睡下了。 “知禾,你睡了吗?” 回应他的,是沈知禾平稳的呼吸声。 战霆舟回到自己的地铺上,躺了许久,依旧毫无睡意。 他索性坐了起来,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望向床边。 “知禾,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察觉,你跟别人不一样,眼神不一样……” 战霆舟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只有把这些全部说出来,他胸腔里的热度才能缓解。 “知禾,虽然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我一定不会放手。” 黑暗中,沈知禾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第二天清晨,天色才蒙蒙亮。 沈知禾刚走下楼,就看见战明玥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看见沈知禾,立刻开始抱怨:“嫂子,我哥今天是不是发什么疯啊?” 沈知禾忍着笑意,明知故问:“怎么了?” 战明玥坐直了身体,气鼓鼓地控诉。 “天还没亮呢,他就起来锻炼,叮叮当当的,还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晨跑!我就早晨起来上了个厕所,就被他逮个正着,站在院子里给我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 “说什么年轻人要有朝气,不能虚度光阴。” “嫂子你都不知道,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要被他拉着在操场上跑圈,我感觉我的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她正抱怨着,战霆舟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背心和长裤,额上还带着一层薄汗,整个人却显得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他手里拎着油纸包着的包子和豆浆,放在了桌上。 “早上出门顺道买的。” 战明玥看见他,立刻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头扭到了一边。 “哥,我可求求你了,你以后要发疯,能不能别带上我?” 战霆舟没理会妹妹的控诉,只是将视线投向了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沈知禾。 沈知禾笑着打圆场:“明玥,快回去补个觉吧,今天晚点去店里也行。” 战明玥得了特赦,立刻嘟嘟囔囔地上了楼。 餐桌旁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知禾从容地坐下,拿起一个还温热的包子。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确认,来证明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知禾余光注意到他的表情,但面不改色。 战霆舟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天只憋出一句:“我送你去店里。” 沈知禾咬了一口包子,但笑不语。 吃完早饭,两人并排往外走。 一路上,战霆舟几次都想开口询问,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昨天的电影……” 他刚起了个头。 “嗯,放映员技术不错,胶片很清晰。” 沈知禾目视前方,随口接了一句,直接堵死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战霆舟一口气憋在胸口。 他又换了个话题。 “那个店铺……” “店铺现在基本都装完了,你就去忙外交部的事情吧。” 战霆舟彻底不知道在呢么说话了。 到了裁缝铺门口,沈知禾推门进去,弯腰开始整理昨天新到的蓝布。 战霆舟跟在她身后,趁她开口之前,抢先一步走到缝纫机前。 “我来修缝纫机。” 他拿出工具开始修东西,可眼睛老往沈知禾后背瞟。 咔嗒一声,本该往右拧的螺丝被他拧反了方向。 沈知禾听见动静,放下手里叠了一半的布料走过来。 “不会就别逞强,放着我找人来修吧。” 战霆舟往后缩了缩胳膊:“我答应过你,就要给你修好,你不用管。” 沈知禾直起腰,瞥了眼墙上老式挂钟的短针:“战参赞,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战霆舟手指僵在工具箱上,这下连留下来的理由也找不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慢吞吞地往外走。 “等等。” 他走到门槛时,沈知禾突然喊住他。 战霆舟脚下一顿,急切地转过身。沈知禾已经走到跟前,掏出一块方格手帕,伸手抹了把他额角的汗珠子。 “路上小心。” 战霆舟脑子嗡的一声,愣愣地回应:“好,我知道了。” 看着沈知禾收回手,他同手同脚转过身,迈出门槛时左脚绊住右脚,膝盖咚的一声磕在门框上,疼得倒抽冷气也不敢出声。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战霆舟红着耳朵撒腿就跑,跑出两条街才敢放慢脚步。 第222章 看得怎么样?牵手了没? 到了外交部,一整个上午,战霆舟都坐在办公室里,魂不守舍。 他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顾淮安没等他应声,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哟,这是怎么了?一副魂被沈同志勾走了的模样。” 战霆舟回过神,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胡说什么。” 顾淮安凑近了,压低了嗓音,笑嘻嘻地问。 “得了吧你,昨天电影看得怎么样?牵手了没?” 那两个字一出来,战霆舟的耳根都红了。 “嗯。” 顾淮安一拍他的肩膀,兴奋地叫了起来。 “可以啊兄弟!我就说吧!主动出击才有未来!” 战霆舟被他这一拍,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镇定又散了。 他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她好像……若即若离的。” 顾淮安闻言,靠在椅背上,指指点点。 “这就对了,我跟你说,这叫欲擒故纵。” “你想想,要是她昨天晚上直接就对你投怀送抱,你是不是反而觉得没意思了?现在这样,她吊着你,让你心里七上八下的,你是不是就更惦记她了?” 战霆舟皱起眉。 他不得不承认,顾淮安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的心思。 “那……怎么追?” 顾淮安掰着手指头,一副恋爱专家的派头,逐一数落。 “第二,送花,请吃饭,写情书。” 他每说一条,战霆舟的眉头就拧紧一分。 这些东西,听起来就和他格格不入。 顾淮安看着他那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补充了一句。 “对了,明天七夕,正好是个机会。” 战霆舟一愣。 七夕? 他常年跟各种国际节日和纪念日打交道,对这个属于中国的传统节日,却陌生得彻底。 顾淮安看他那茫然的样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的天,战大参赞,你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知道?难怪你追不到媳妇!” 战霆舟被他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无从反驳。 他确实不知道。 顾淮安看他吃瘪,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我帮你准备点东西,明天你……” 他贴在战霆舟耳边,飞快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战霆舟整个人都僵直了。 “你说的这些……能行吗?” 顾淮安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胸脯,打包票。 “听我的,准没错!女人就吃这一套!” 战霆舟迟疑地点了点头,“行吧,那就找你这么说的做。” 顾淮安老神在在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当天晚上,战霆舟破天荒地早回来了。 天色才将将暗下,他手里拎着一个用深蓝色布料包裹着的东西,站在自家院门口,迟迟没有推门。 客厅里,沈知禾正陪着几个孩子玩翻花绳,战明玥在一旁写什么东西。 听见门响,几个人都抬起头看了过来。 “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沈知禾随口说了一句。 战霆舟的身体绷紧,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布包往身后藏。 “嗯,今天……累不累?” 沈知禾放下了手里的花绳,打量了他一下。 “藏什么呢?” 战霆舟下意识地将布包藏得更紧了些。 “没什么。” 战明玥丢下笔就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瞧。 “哥,你背后藏的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抢。 “少管这些,写你自己的东西去。” 战霆舟侧身躲开,板着脸把她赶回了书桌旁。 战明玥不满地撇了撇嘴,但还是不敢再造次,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坐了回去,眼睛却还黏在他的背上。 沈知禾好笑地看着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战参赞今天很反常啊?” 战霆舟沉默了许久,硬着头皮开了口。 “明天……你有空吗?” 沈知禾闻言,认真地想了想,“明天?店里应该不忙,怎么了?” 战霆舟被她这么一看,他本来想好的话,一下子也说不出口了。 “没什么,我……我先去洗个澡。” 看着他那仓皇逃窜的背影,沈知禾若有所思。 她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日历翻看了一眼。 明天,农历七月初七。 原来是七夕啊。 当天晚上,战霆舟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地想怎么开口。 一道带着几分慵懒的女嗓,从头顶的床上飘了下来。 “战参赞睡不着?” 战霆舟的身体僵住,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仰躺的姿势。 “没什么,就是有点热。” 黑暗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心静自然凉。” 他彻底不说话了,只是僵直地躺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明天……明天你想去哪?” 床上传来轻微的翻身声,然后是她不紧不慢的回应。 “明天?要去店里啊。” “哦。” 他认命般地转过身,想着要不然等下次吧。 不等他闭上眼睛,沈知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下午可以早点关门。” 战霆舟倏地起身,朝着床的方向望过去。 “真的?”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嗯。” 他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无声地咧开了嘴。 第二天一早,沈知禾就到了店铺。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整理货架,而是从柜台下面,抱出了一匹崭新的布料。 她将布料在宽大的裁床上仔细铺平,拿起画粉和木尺,一丝不苟地开始划线。 半个小时后,战明玥飞奔进来,“嫂子,早!” 她把肩上的帆布包往旁边一扔,快步凑到裁床边。 “嫂子,这衣服的尺寸怎么看着跟我哥差不多?” 沈知禾没有抬头,手里的剪刀沿着画粉的痕迹,平稳利落地剪下去。 “就是给你哥做的。” 战明玥的嘴巴慢慢张开,“真的假的?嫂子你终于开窍了?” 沈知禾放下剪刀,抬起脸,好笑地看着她。 “什么叫终于开窍?” “我……我就是没想到你会主动给我哥做衣服啊!” 战明玥激动得手舞足蹈,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他昨天回来就跟做贼一样,鬼鬼祟祟的,手里还藏着个东西,我问他他还不说。我还以为他要给你准备什么惊喜,没想到真正的惊喜在你这儿!” “嫂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看上我哥哪点了?” 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数落起来。 “整天板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他八百万似的,话又少得可怜,闷葫芦一个,还特别爱管闲事,我不过就是晚上多看了一会儿书,他都要站在院子里给我上思想教育课!” 第223章 开业 沈知禾挑了挑眉,从针线笸箩里拿起一根细长的钢针。 “之前是谁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说你哥是全军区大院最英俊,最厉害的男人来着?” 战明玥的脸一下就红了,底气不足地小声辩解。 “那……那是以前!以前是我年少无知嘛。” “我现在觉得嫂子你更厉害!我哥再厉害,不还是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沈知禾被她这套歪理逗得忍俊不禁,“你哥人还不错,送件衣服而已,别大惊小怪。” 战明玥啧啧称奇,摸着下巴发出自己的点评。 “我哥这真是走了八辈子狗屎运了,才能娶到嫂子你这么好的媳妇儿。” “长得漂亮,手艺好,还会做生意,最最重要的是,眼光还好,居然能看上我哥那个闷葫芦!” 沈知禾被她这副活灵活现的样子逗笑了,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行了,别贫了,过来帮我把袖子这边的线头处理一下。” 战明玥立刻笑嘻嘻地往后退了两大步,把手背在身后,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才不干,这可是你给我哥做的衣服,我才不插手呢,免得破坏了你的心意。” “我还是去打扫卫生吧,保证把店里擦得一尘不染,让嫂子你专心致志地给我哥准备惊喜!” 说完,她拿起角落里的抹布,一溜烟跑到了店铺的另一头。 沈知禾看着她那欢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 战明玥一边擦着玻璃,一边透过窗子的反光,偷偷地瞄着沈知禾专注的侧脸。 她那个木头疙瘩一样的哥哥,终于要铁树开花了。 就在这时,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了一串清越的脆响。 “哎哟,沈同志!你这铺子可真敞亮,真漂亮!”王婶边说边往里走。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熟的街坊邻居,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沈知禾听到动静,连忙迎上去。 “王婶,几位婶子,快进来坐。我这铺子还在收拾,乱糟糟的,大家别见笑。” 王婶也不见外,拽着一个身材微胖的婶子在长凳上坐下。 “沈同志你太谦虚了!这哪里乱了?看看这,多利索!比百货大楼的柜台都干净!” 沈知禾扫了一眼这群人,又看向王婶,面上笑意不减。 “婶子们,我这还没开业,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就是不知道,几位是想来看什么?” 王婶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到正题:“我们刚才在巷子口碰见了,就聊起你这铺子。她们都好奇你是做什么生意的,我就带她们过来瞧瞧。” 沈知禾猜到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解释。 “我这里主要是做服装设计和定制。大家要是有喜欢的样式,或者想做件合身的衣服,可以来我这儿量体裁衣,专门定制。” 她看向王婶的眼中带着感激。 在她快开业的时候,带着街坊邻居过来,王婶这是要给她拉客啊! 能遇到这样的邻居,是她的福气。 “定制?”胖婶子立刻提高了嗓门,一脸怀疑,“那得多少钱啊!跟以前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一样。咱们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个闲钱?有那功夫,还不如去百货大楼扯几尺处理布,回家自己做,又省钱又实在!” 她旁边另一个瘦高个的大妈也立刻附和。 “就是啊!小沈,你这想法好是好,就是太不切实际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爱异想天开,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的?咱们这片儿的街坊邻里,谁会花那个冤枉钱来定做衣服?” 战明玥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刚想开口反驳,就被王婶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哎,我说你们两个,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是没见过沈同志的手艺,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我跟你们说,沈同志做的衣服,那样子,那做工,是咱们在百货大楼里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再说了,谁说定制就一定贵了?沈同志这人实在,收费可公道了!” 胖婶子还是不信,小声嘀咕:“说得天花乱坠的,手艺再好,还能比得上国营大厂的老师傅?” 王婶一听这话,更来劲了。 “那可不一定!我跟你们说个你们不知道的秘密!沈同志这手艺,那可是给外交部的领导都做过衣服的!外交部!你们知道不?那都是代表国家脸面的人物!” “她的手艺,是连领导都点头认可的!你们说,能差得了吗?” 此话一出,那几个原本还满腹狐疑的街坊邻居都愣住了。 过了许久,那个瘦高个的大妈才找回自己的嗓子。 “给领导做衣服……那,那得多少钱一件啊?咱们这……更做不起了。” 沈知禾不慌不忙地从缝纫机后走了出来。 “婶子们想岔了,定制不一定就贵。就拿孩子来说吧,长得快,今年买的衣裳,明年就穿不下了,浪费得很。” “可如果来我这里定做,我可以在袖口、裤腿这些地方多留出一些余量,用特别的针法缝起来。等孩子长高了,只需要把线拆掉,放出来,就又是一件合身的新衣服。” “这样算下来,一件衣服穿上两三年,是不是比每年都买新衣服要划算得多?” 她的一番话,说得在场几个当了母亲的女人都陷入了沉思。 沈知禾见她们的神色有所松动,便转身指向墙上挂着的几件样品。 “而且,来我这里,大家可以自己选喜欢的布料,喜欢的样式。” “比如这位婶子,您要是觉得胳膊粗,咱们就可以把袖子做成宽松的灯笼袖,既时髦又遮肉。” “还有您,要是嫌裙子太长不方便干活,咱们可以改成利落的裤装,保证比您自己改的更合体,更好看。” “每一件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穿出去绝不会跟别人撞衫。” 邻居们的眼睛,在那几件衣服上来回打转。 “哎,你别说,这领子做得是真好看。” “你看那件衬衫的扣子,跟百货大楼卖的都不一样,真别致。” 胖婶子忍不住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一件连衣裙的面料。 “这布料摸着真舒服。” 沈知禾看准了时机,抛出了最后的诱饵。 “我这铺子,打算下周一正式开业,开业头三天,所有定制的活计,全部打八折。” 第224章 七夕约会 这话一出,那些大妈们都坐不住了,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八折?小沈,你这话可当真?” “那敢情好!我早就想做条新裤子了!” “我得回去跟我家那口子说说,让他也来做一件!” 一时间,店里热闹非凡,刚才还对定制嗤之以鼻的几个人,现在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要给自己、给家里人做什么样的新衣服了。 战明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对自家嫂子的佩服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送走了热热闹闹的邻居们,王婶走到沈知禾身边,朝她竖了竖大拇指,“知禾啊,还是你厉害。” 沈知禾笑笑,在对方身边耳语:“今天多谢您,往后您来,给您打八折。” 王婶听到这话,乐的合不拢嘴,“好说好说,行了你们先忙,我就先走了。” 王婶走后店铺里安静了下来。 沈知禾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她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于是她把那件完工的深灰色衬衫仔细叠好,装进干净的布袋里,递给战明玥。 “明玥,这件衣服,你帮我拿回去,挂到衣柜里就行。” 战明玥没有问太多,直接接过布包。 “保证完成任务!” 沈知禾被她那促狭的模样逗得弯了弯嘴角。 “谢谢你了。今天你早点回去吧。” 交代完后,她走出店门,刚出店门就看见街口的槐树下站着个挺拔的身影。 看到来人,沈知禾脚步顿了一下。 槐树下的男人今天没穿军绿色常服,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整个人看着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 沈知禾走近他,调侃的说道:“战参赞今天穿得很精神啊,你怎么来这里啊?” 话落,战霆舟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顺路过来。” “顺路?外交部在反方向吧?”沈知禾轻笑出声。 她这么一说,战霆舟脸颊更烫了,他尴尬的说道:“走吧。” 说完他大步朝前走去。 沈知禾跟在旁边,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走了一段,战霆舟才不自然地开口:“想去哪?” 沈知禾侧过脸,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随便走走吧,反正战参赞是顺路。” 战霆舟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飞快地瞥了一眼。 沈知禾余光扫到,上面写着约会攻略四个字,差点笑出声。 第一站是公园。 战霆舟按照攻略,想给沈知禾买冰棍,被她拦住了,“现在天冷,吃什么冰棍?” 战霆舟尴尬地收起钱,“那买糖葫芦?” 沈知禾摇头,“太甜了。” 战霆舟又看小本子,试探性地问:“那去看猴子?” 沈知禾忍不住笑出声,“战参赞,你是来约会还是来带小孩春游?” 战霆舟耳根通红,忍不住搬出自己的军师,“顾淮安说……” 沈知禾挑眉,“顾淮安的话能信?他连对象都没有。” 战霆舟哑然,但又因为她口中的对象觉得脸红心跳。 在她眼里,他们是……情侣? 意识到这一点,战霆舟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再烧。 接下来是逛街。 战霆舟想给沈知禾买丝巾,被她拒绝了,“我有。” 又想买发卡,沈知禾还是不要,用不着。 最后战霆舟急了,“给三个孩子一人买了件礼物,这个总可以吧?” 沈知禾好笑地问:“你买给孩子的,问我干什么?” 战霆舟偷偷翻小本子,发现送礼物这一项已经打了好几个叉,急得额头冒汗。 沈知禾实在看不下去,轻声说,“战参赞,约会不用按攻略来。顺其自然就好。” 战霆舟一愣,“你怎么知道攻略?”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无奈摇头。 这个男人,明明在自己的领域里雷厉风行,怎么一到了这种事上,就变得像个毛头小子。 “走吧。” 战霆舟胡乱地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百货大楼。 沈知禾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说话。 也不知走了多久,战霆舟的脚步在一处巷口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目光落向巷子深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那门脸很小,瞧着跟旁边的民居没什么两样。 “我们去那里吃饭。” 沈知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挑了挑眉,没出声。 战霆舟领着她走进去,一个服务员立刻微笑着迎上来,把他们带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桌上点着一根小蜡烛,橘黄色的火苗轻轻跳着。 沈知禾看愣了,忍不住扭头看向战霆舟。 烛光晚餐。 这个年代,连电灯都还没家家户户用上,他居然能想到这个。 服务员很快端上两份餐,“两位请慢用,这是我们店里的情侣套餐。” 情侣套餐? 战霆舟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那个……”他张了张嘴想解释。 沈知禾为了缓解尴尬,她拿起刀叉,动作熟练地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 味道竟然还挺不错。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坐得笔直的男人,“战参赞,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 战霆舟轻轻咳了一声,“顾淮安推荐的。” 沈知禾差点笑出声,“看来顾医生经验很丰富啊?” 战霆舟的声音含糊起来,“他说……这里适合约会。” 摇曳的烛光,把他脸上的轮廓照得更加分明。沈知禾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心里头忽然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一个大男人,为了跟她约个会,又是做攻略又是找地方的,谁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战霆舟鼓起勇气,又开了口,“今天……开心吗?” 沈知禾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笑,“开心。”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特别是看你偷偷摸摸看攻略的样子。” 战霆舟不说话了,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那点面子,又被她一句话给戳破了。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样子,实在想笑。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对面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知禾,这个送给你。” 沈知禾怔了一下,“这是什么?” 战霆舟没说,只是把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你拆开看看。” 沈知禾听话地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是一只银色的蝴蝶胸针,翅膀上镶着细碎的钻,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为什么送这个?”她轻声问,眼睛却没从胸针上挪开。 战霆舟的声音很轻,“觉得很适合你。” 他想说,她就像这蝴蝶,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可以自由自在地飞。 这些话他没说出口,但他知道,她肯定能懂。 沈知禾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在这个年代,送这样一枚胸针,这份心意远比东西本身更珍贵。 更何况,她看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他是想告诉她,她可以飞,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她轻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第225章 想要更进一步吗? 战霆舟一下就坐直身体,眼神灼灼。 “真的?” 沈知禾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了那枚胸针,在他的注视下别在了自己衣领上。 她抬起脸,对他展颜一笑,“好看吗?” 战霆舟看呆了。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看。” 一顿饭结束,两人走出那间小小的西餐厅。 战霆舟走在她身侧,侧头看向身侧的人,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今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沈知禾微微偏过头看他,路灯的暖光柔和了他凌厉的轮廓。 “为什么?” 战霆舟站定,直言不讳,“因为和你在一起。” 沈知禾浅浅地弯了弯唇,眼角也染上了笑意。 “我也是。” 战霆舟深深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瞳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倒影。 他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知禾,我们……”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不远处的军区大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妈妈!爸爸!” 云筱跑得最快,一头扎进了沈知禾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 “你们去哪玩了?怎么才回来呀?” 云锐和云锋也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将他们团团围住,“爸爸,有没有给我们带好吃的?” 战霆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藏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手好痒。 这三个小混蛋,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挑这个时候。 沈知禾看看抱着自己不撒手的三个孩子,又看看对面脸色黑如锅底的男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可怜的战参赞,这精心准备的告白,就这么被搅和得一败涂地。 她拍了拍云筱的脑袋,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在百货大楼买的东西。 “喏,爸爸给你们买的。” 拿到了礼物,三个孩子心满意足,齐刷刷地抬头。 “谢谢爸爸!” 战霆舟费力地扯了扯嘴角,“不客气。”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备受煎熬的样子,眼底的促狭笑意更浓了。 她故意凑近了一些。 “战参赞刚才想说什么?” 战霆舟摇了摇头,声音都闷闷的,“没什么。” 孩子们可不管大人们复杂的心思,拉着沈知禾的手就开始往家里拽。 “妈妈,妈妈,快回家,你给我们讲故事!” “我要听小红帽的!” 沈知禾笑着,任由他们把自己拉走。 在路过还僵在原地的战霆舟时,她嘴唇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落下一句话。 “去衣柜看看。” 温热柔软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战霆舟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他一口气跑上了二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衣柜门。 整齐的军装,叠放的衬衫,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除了……衣柜的正中央,静静地挂着一套崭新的西装,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 【七夕礼物,希望你喜欢。】 战霆舟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七夕,原来沈知禾全都知道。 所以她的心……跟他是一样的吗? 他胸腔里那颗沉寂了二十八年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填满。 楼下,客厅里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沈知禾正陪着他们玩捉迷藏,听着楼上隐约传来的开门声唇角也悄然勾起。 “妈妈,该你找我们啦!” 云筱清脆的喊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好。” 她笑着应了一声,拿起沙发上的蒙眼布,熟练地系在脑后。 “一……二……三……” 战霆舟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沈知禾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她的手触碰到了一个温热而结实的障碍物。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那个身影。 “我抓到谁啦?” 战霆舟的身体僵住了。 沈知禾也愣了一下,随即玩心大起。 “抓到一只大老鼠。” “噗嗤——” 沙发后面,三个小脑袋齐齐笑喷了。 “爸爸是大老鼠!爸爸是大老鼠!” 战霆舟低头看着怀里那个还在偷笑的女人,又窘又气,偏偏又生不出一丝恼怒。 “胡闹。” 沈知禾这才慢悠悠地摘下蒙眼的布,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促狭地看着他。 “战参赞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三个孩子也从沙发后跑了出来,围着他们起哄。 “爸爸也想玩捉迷藏!爸爸来当大老鼠!” 战霆舟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和沈知禾看好戏的眼神中,无奈地败下阵来。 他加入了这场幼稚的游戏。 可心思,却完全不在游戏上。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知禾的身影。 玩了好一阵,孩子们终于累了,一人一边窝在沈知禾身旁。 “妈妈,今晚陪我们睡好不好?”云筱抱着她的胳膊,仰着小脸撒娇。 沈知禾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战霆舟。 她忽然就想逗逗他。 “好啊。” 战霆舟试图做最后的挽回,“孩子们,妈妈今天忙了一天,累了……” 云筱立刻抱紧了沈知禾的脖子,“不累不累,妈妈答应我们的!” “对!妈妈答应了!” 云锐和云锋也在一旁帮腔,彻底断绝了某人的所有念想。 沈知禾忍着笑,“嗯,答应你们的,那我们今晚讲什么故事呢?” 她说着,带着三个孩子施施然回到儿童房。 战霆舟独自一人,看着他们母子四人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禾安顿好孩子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一转身,就看见客厅昏暗的光线里,还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沈知禾脚步一顿,“怎么还不睡?” 战霆舟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故意的。” 沈知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什么故意的?” 战霆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答应陪孩子们睡。”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撒娇。 沈知禾往前凑近了一点,仰头看着他。 “战参赞这是吃醋了?” 战霆舟别过脸,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看着他这副嘴硬心软的别扭模样,沈知禾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她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耳畔。 “来日方长。” 第226章 求而不得 沈知禾说完端着水杯,施施然地转身,回了房间。 战霆舟僵在原地,耳边还残留着她温软的气息。 来日方长? 呵,是啊,来日方长,她总会回到他身边。 他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房门,最终只能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夜,战霆舟辗转难眠。 而另一边的儿童房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温馨景象。 沈知禾给三个孩子讲完了故事,听着他们均匀香甜的呼吸声,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曾散去。 第二天清晨,餐厅里。 战霆舟顶着一双明显的黑眼圈出现在餐桌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没睡好的低气压。 云筱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指着自己的小辫子。 “爸爸,你看!妈妈帮我扎的蝴蝶结,好看吗?” 战霆舟看着女儿灿烂的笑脸,再大的怨气也发不出来。 “好看。” 沈知禾端着刚做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与某人的萎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战参赞没睡好?” 战霆舟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他能怎么说? 说自己因为她一句话,想了一晚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就在这时,战明玥打着哈欠从楼上晃了下来。 “哥,你昨晚在客厅踱步到半夜三更,吵死人了,捉贼呢?” 战霆舟的脸黑如锅底,“闭嘴。” 战明玥被他凶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多嘴。 沈知禾看着这兄妹俩的互动,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了,吃饭吧。” 早饭结束,战霆舟主动提出送沈知禾去店铺。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主动说话,沈知禾看着身侧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动打破沉默。 “战参赞有话要说?” 战霆舟被她这句直接的话问得心头一跳,方向盘都险些打滑。 “今晚……能不能……” 沈知禾转过头,清亮的眸子看着他,故意打断了他的话。 “今晚不行,要陪孩子们做手工,昨天就答应他们了。” 战霆舟剩下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闷闷地开着车,周身的气压却越来越低。 “你故意的。”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样子,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战参赞,追女孩子,要有耐心。” 战霆舟立刻梗着脖子反驳,“谁追了?” 沈知禾眨了眨眼,故作恍然,“是吗?那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车子正好在店铺门口停下。 她推开车门,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他留任何反悔和解释的机会。 战霆舟坐在车里,看着她潇洒的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店铺门口,王建军正憨厚地等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一个用布包着的小食盒。 他看到沈知禾,立刻迎了上来。 “沈同志,你可算来了。我娘做了点桂花糕,让我拿来给你尝尝。” 他一眼看到了还坐在车里,脸色黑沉的战霆舟,热情地冲他挥了挥手。 “战同志也来啦!” 战霆舟脸色微沉,“嗯。” 王建军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还在兴致勃勃地围着店铺打转。 “沈同志,你这店铺装修得真漂亮!开业那天肯定红火!” 沈知禾微笑着接过食盒,“借你吉言。” 王建军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 “到时候我过来帮忙,我力气大!” 一直沉默的战霆舟突然开了口,“不劳费心。我会帮忙。” 王建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愣,“啊,好,好。那人多力量大。” 沈知禾好笑地看着两个男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故意对着王建军说。 “建军,谢谢你的桂花糕,闻着就香。改天我请你吃饭。” 王建军眼睛立马亮了,“真的?太好了!我随时都有空!” 战霆舟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也去。” 沈知禾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战参赞不是最讨厌工作以外的应酬?” 战霆舟别过脸,躲开她的视线,耳根又开始泛红。 “不一样。” 这顿饭不一样,绝对不能让她和这个男人单独吃。 王建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找了个借口,很快就离开了。 铺子前只剩下他们两人,战霆舟站在原地,闷声问。 “你真要请他吃饭?”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觉得好笑。 “礼尚往来嘛。战参赞要是不乐意,可以不去。” 战霆舟毫不犹豫地回答,“谁说我不去,我去。” 沈知禾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那一起。” 这句话说完,战霆舟一整天都留在了店铺里。 说是帮忙,心思却完全不在手里的活计上。 沈知禾让他把几匹新到的布料搬到货架上,他抱着布,视线却黏在她身上,结果一个不留神,脚下被个工具箱绊了一下,险些连人带布一起摔了。 一整天下来,他就像个游魂,帮的净是倒忙。 沈知禾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战参赞,要不你先回去?” 战霆舟强装镇定,“没事,我今天休息,今天帮你弄完。” 他怕自己一走,那个叫王建军的又会冒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找到机会,把昨晚的话说完。 傍晚时分,店铺里的活计总算告一段落。 战霆舟看着她锁上店门的动作,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今晚……” 沈知禾转过身,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今晚要教明玥做账,昨天就答应她的。” 战霆舟直直地看着她,几乎是有些急切地问。 “你什么时候有空?” 沈知禾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等工作室开业后吧。” 工作室开业,那还要一周。 回家的路上,战霆舟闷闷地开着车,一言不发。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战参赞,好事多磨。” 战霆舟转过头,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你答应了?” 沈知禾转回头,迎上他灼热的视线,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答应什么了?” 战霆舟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眼底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促狭笑意,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沈知禾。” 第227章 什么时候再生个孩子? 沈知禾挑了挑眉,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看着她这副狡黠又明媚的样子,战霆舟忽然就明白了。 什么来日方长,什么好事多磨。 这女人,分明就是在逗他玩。 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从心底窜起,他突然解开安全带,高大的身躯朝她倾了过去。 沈知禾一愣,后背下意识地贴紧了车门。 他没有碰她,只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嘴唇凑到她的耳边,用滚烫的,带着一丝咬牙切齿意味的气息,低声说。 “你等着。”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问:“等什么?” 战霆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坐回了驾驶座,重新发动了车子。 晚饭后,战明玥果然抱着一本崭新的账本,跑来向沈知禾请教。 战霆舟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摊开一份报纸,姿态闲适,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那方寸之地飘。 “嫂子,这个分录怎么做?”战明玥指着账本上的一个科目,苦着脸问。 沈知禾耐心地拿过笔,正要给她讲解。 战霆舟突然开了口,“明玥,这么简单的账都搞不定,明天我让后勤部老张来教你。” 战明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愣,委屈地瘪了瘪嘴。 “哥,以前你还说账目要谨慎,不能假手于人的。” 战霆舟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沈知禾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看着账本,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好不容易熬到战明玥晕头转向地抱着账本离开,客厅总算恢复了片刻的安宁。 战霆舟刚松了口气,儿童房的门就开了。 三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然后抱着各自的小枕头,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妈妈,妈妈!今晚还能陪我们睡吗?” 战霆舟手里的报纸,被捏得咔咔作响。 又是这三个小混蛋! 沈知禾强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指了指桌上还没收拾的账本。 “不行哦,妈妈今晚要帮姑姑核对账目,不然姑姑明天要被批评的。” 三个孩子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啊……” 云锐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即转头,朝着战明玥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 “姑姑都这么大了,还要妈妈陪着睡,羞羞脸。” 战霆舟的脸色又黑沉了几个度。 已经感受到背后阵阵凉意的战明玥,缩在自己房间里,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出来再面对自家亲哥。 第二天清晨,战霆舟在家带了几天,也到了上班的时候。 他故意穿着那身崭新的深灰色西装,一出现在办公室,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哟,战参赞,今天可真精神!” “这西装料子真好,剪裁也服帖,哪家国营商店新上的货?我也去给我家那口子弄一套。” 战霆舟听着这些夸赞,胸膛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些。 “我爱人做的。”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惊叹。 “天哪,我就说你平时恨不得住在外交部,前两天怎么破天荒的休息了,你小子是跟沈通知约会去了吧?” “沈同志?她还会做西装?这手艺也太好了吧!” 战霆舟享受着众人惊诧又羡慕的目光,心里那点因为昨晚而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 “嗯,知禾她……非要给我弄这个,我也不好拒绝。” 其余同事啧啧称奇,目送着他走进办公室。 上午,顾淮安照常来外交部给几位老领导做例行身体检查,路过战霆舟办公室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里面的男人。 “啧,真是稀奇,我们战大参赞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身上的西装不错,沈同志做的?” 战霆舟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领带,故作平静。 “还行。” 顾淮安促狭地笑了起来,用手肘碰了碰他。 “瞧你这副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还装。” 战霆舟但笑不语,眼底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只是,这份得意只持续到他进家门的前一刻。 客厅里坐满了人,战家的亲戚们几乎都到齐了,将沈知禾团团围在中央。 “知禾啊,你这工作室开起来,可真是给我们战家长脸!” “就是就是,我们家也出了个女强人!” 他站在门口,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心,从容应对,言笑晏晏的沈知禾,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战明玥眼尖,第一个发现了他,立刻扬声喊道。 “哥,你回来啦!嫂子给你做的这身西装可真好看!” 客厅里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夸赞声。 坐在主位上的苏婉也笑得合不拢嘴,她拉着沈知禾的手,慈爱地看着她。 “知禾啊,你这手艺真好,什么时候有空,也给爸做一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战老爷子摆了摆手,脸上却带着笑,“我一把老骨头了,穿什么西装,不时兴。” 一旁的战卫国却立刻接话,目光里满是赞同。 “爸,您这说的什么话。您要是穿上,肯定比霆舟还精神。” 这话一出,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战老爷子和沈知禾身上。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就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是啊,知禾现在可是大忙人,又是开店又是管账的,哪里还有空给我们这些闲人做衣服。” 战静姝坐在单人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客厅里热闹的气氛,因为她这句话冷了几分。 苏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刚要开口,沈知禾却先一步微笑着接过了话。 “静姝姐说笑了,你要是想要,我抽空给你也做一身。你喜欢什么款式?” 战静姝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我可不敢劳驾沈大老板。” 气氛彻底僵住了。 战霆舟的眉头紧紧蹙起,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不悦。 一个远房的七婶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试图将话题岔开。 “哎呀,你们看,霆舟和知禾站在一起,多般配啊。这结婚也有一阵子了,感情这么好,什么时候再给咱们家添几个小娃娃呀?” 第228章 三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战老爷子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期盼的神色。 “是该考虑了。” 战卫国也跟着附和:“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家里也热闹。” 一时间,催生的话题成了主流。 战霆舟下意识地看向沈知禾,目光复杂。 这个话题,他们之前一直在逃避。 但不可逆的生殖障碍,不是他们逃避,就会消失的。 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有孩子。 沈知禾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找个借口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生?生得出来吗?” 战静姝说完,整个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婉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女儿,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战静姝!你胡说什么!”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位想打圆场的七婶。 “哎哟,我想起来了,我家里灶上还炖着汤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慌不择路地朝门口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是啊是啊,我们家孩子也该放学了,得去接了。” “我下午跟人约好了,瞧我这记性!” 不过片刻功夫,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客厅,就变得空空荡荡。 战老爷子铁青着一张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战静姝!你满嘴胡吣些什么!” 战静姝吓了一跳,随即梗着脖子反驳。 “我哪句说错了?当年医生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你给我住口!” 苏婉也站了起来,她向来温婉和气,此刻却气得浑身发颤,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 “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 看到众人都在指责自己,战静姝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 “事实就是事实!战霆舟他不行!这是全家上下心知肚明的事!你们捂着盖着有什么用?” “自打这个狐狸精进了门,你们一个个魂儿都被她勾走了!全都向着她!我才是你们的女儿!亲女儿!” “你给我滚!”战老爷子被她气得浑身哆嗦,“给我滚出去!” 客厅里的空气紧绷到了极点。 战霆舟从头到尾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于这个病,他想来无感。 能不能生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直接把病历单拍在他爹的脸上。 眼见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沈知禾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战老爷子。 “爷爷,您别动气,当心身子。” 看着老爷子平复下来,她又转过身看向战静姝。 “大姐,你说得对。” 战静姝的叫嚣一顿,愣住了。 沈知禾迎着她错愕的视线,继续往下说:“这件事,是得弄个清楚明白。” 战静姝回过神来,冷笑:“装,你接着装!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沈知禾没有理会她的嘲讽,视线平静地扫过战家其他人,最后落在了战霆舟身上。 “当年的病历,我想看一看,确诊的时间,是在我生下云铮他们三个之前,对吗?” 战老爷子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自家孙子,最终沉声下令。 “霆舟,去把东西拿来。” 战霆舟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书房,拿出病历交给沈知禾。 沈知禾接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从里面抽出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诊断报告。 她没有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视线直接落在了报告最下方的日期上。 “是在那三个孩子出生前。” 战静姝得意地扬起下巴,“哈!听见没?白纸黑字写着呢!那三个孩子出生前,他就不行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三个小崽子根本就不是霆舟的种!还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野种!” “混账!”战老爷子勃然大怒,“那三个孩子,跟霆舟小时候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当我们老战家是糊涂蛋吗?我们早就做过亲子鉴定了!” 战静姝也想起这档子事,但骑虎难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强辩。 “亲子鉴定又怎么样!那孩子又不是在我们战家生的,谁知道孩子怎么来的。” 但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沈知禾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孩子可以确定是我的,亲子鉴定也确定了孩子是他的。” 苏婉喃喃地重复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孩子是知禾的……鉴定又是霆舟的……那……” 沈知禾接过了她未尽的话,给出了唯一的答案。 “所以只能说明,霆舟被误诊了。” “你胡说八道!”战静姝回过神来,尖声叫道,“国外的诊断怎么可能会有错?你是为了给自己遮丑,连这种瞎话都编得出来!” 沈知禾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细致地引导众人顺着她的思路去想。 “大姐,我问你,也请大家都好好想想,如果霆舟他真的像病历上写的那样,那三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二十一世纪可以做试管婴儿,但现在,是七十年代。 苏婉捂住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战静姝张着嘴,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逻辑是通的,证据是实的,任她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无法推翻这个结论。 沈知禾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大姐,我知道,自打我进门,你心里就一直不痛快,看我不顺眼,你有什么火气,可以冲我来。” “可你不能拿着这份根本说不通的病历,用这种戳自家人心窝子的事来泼脏水,霆舟是你亲弟弟,那三个孩子,还叫你一声大姑。” “你这样做,岂不是要让我们这个家,彻底散架吗?” 战静姝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战老爷子闭上眼,满是疲惫。 “静姝啊静姝……” 苏婉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你听听,你听听知禾说的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是你亲弟弟啊!” 一直憋着火的战明玥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自家大姐面前。 “大姐!你是不是疯了!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哥我嫂子?” “就因为你过得不顺心,就要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吗?你还是不是我们战家的人!” 角落里,一直被大人忽略的二豆儿云锐,突然奶声奶气地开口。 “大姑姑,老师说不能背后说人坏话,更不能咒自己的家人。” 第229章 他居然是误诊的? 战静姝被众人团团围在中央指责,脸上血色尽失。 “好,好!你们才是一家人!” “就我是外人!你们都护着她!护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乡下女人!你们一个个都被她灌了迷魂汤了!” “我走!这个家,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说完,她捂着脸,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一直沉默的林致远站了起来,他无奈地朝着众人鞠了一躬,跟在战静姝身后跑出去。 战老爷子颓然地跌坐回椅子里,“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苏婉靠在战卫国身上,压抑地啜泣起来。 战霆舟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比起自己能不能生,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三个孩子的出生日期比确诊的时间晚,一旦这件事传出去,那三个孩子的身份必然被人诟病。 就连知禾出门也会被指指点点。 想通这一点,战霆舟的表情不再淡定。 还不等他说什么,沈知禾上前一步,直视着战老爷子的目光。 “爷爷,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应该带霆舟去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能不能生孩子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一份错误的诊断,耽误了这么多年,我担心会有别的隐患。” 苏婉走过来,一把拉住沈知禾的手。 “知禾……谢谢你……谢谢你还肯为他着想。” 沈知禾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着她。 “妈,您别这么说,其实,我们该谢谢大姐。” 战老爷子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战明玥更是瞪大了双眼,一脸的匪夷所思:“嫂子?你没说错吧?我们还要谢谢她?” 沈知禾她环视了一圈这个家里的至亲,语气无比诚恳。 “要不是大姐今天把这件事闹出来,我们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那份诊断报告里,这个心结,不知道还要困扰霆舟多久,困扰我们这个家多久。” “万一,这份误诊的背后,真的有什么被忽略掉的健康问题,早点发现,总比将来措手不及要好。” 她顿了顿,视线最终落回战霆舟身上。 “大姐虽然是出于恶意,但她无意中,却帮我们把这个埋藏多年的脓包给彻底戳破了,虽然过程很痛,但对我们整个家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战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通透豁达的孙媳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知禾啊……你真是……太懂事了。” 战明玥也凑了过来,满脸都是佩服。 “嫂子,你的脾气也太好了吧!大姐都那么说你了,你还替她说话!” 她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以理智和通透到这种地步。 沈知禾对着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明玥,有时候,坏事也能变成好事。” 安抚好战家人后,她回到卧室,刚想去洗漱,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战霆舟拉着她,让她在床沿坐下。 “对不起。” 沈知禾抬起眼,撞进他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深潭里。 “为什么道歉?” 战霆舟喉结滚动了一下,“为我大姐,她那样说你。” 她满心满眼都是为战家考虑,可大姐却次次针对她,要不是知禾反应迅速,恐怕三个孩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沈知禾闻言,忽然笑了,“你觉得,我会在意大姐说的话?” 战霆舟一愣。 沈知禾坐在床边,微微仰头看着他,姿态很是放松。 “你看,今晚我一句重话没说,一句委屈都没喊,大姐自己就把自己气跑了。” 战霆舟哑然。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头到尾,她确实没有跟战静姝有过一句正面冲突。 沈知禾看他那副怔愣的模样,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而且,托大姐的福,现在全家都觉得亏欠我,爷爷,爸妈,还有明玥,他们心里肯定都想要好好补偿我呢。” “以后我在这个家的地位,可要水涨船高了。” 战霆舟看着她那副精于算计的小模样,忍不住失笑。 “你倒是会算账。” 沈知禾凑近他一些,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 “战参赞,那你可要小心点了,说不定哪天,我的地位就超过你了。”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灵动又鲜活。 战霆舟的心,被这双眼睛看得一跳,“超过就超过。” 沈知禾眉梢扬得更高,“这么大方?”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脸上滑开,“你值得。” 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沈知禾心头划过一阵暖流,她面上却故意装作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那我可要好好经营我的工作室,争取早日当家做主,把你这个一家之主给比下去。” 看着她这副模样,战霆舟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好。” 这女人总有这样的本事。 能轻而易举地将最糟糕的逆境,变成对自己最有利的顺境。 遇上她的人,好像没有不喜欢她的。 别人也就算了。 可有一个人,他是真的不想让他也那么喜欢沈知禾。 第二天清晨,沈知禾收拾好准备出门时,战霆舟已经等在了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 “我送你。” 沈知禾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快到店铺时,战霆舟远远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王建军正站在店铺门口,不时地朝着路口张望,手里还拎着一个铝制的饭盒。 “沈老师,战同志,早上好,我娘今早做了豆沙包,还是热的,让我给你们送来当早饭。” 沈知禾推门下车,笑着接了过来。 “王婶太客气了,你也是,总这么惦记我们。” 王建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邻里之间,应该的。” 他的视线转向一旁的战霆舟,见他面色不虞,便关心地问了一句。 “战同志,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看着有点差啊。” 战霆舟的腮帮紧了紧,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很好。” 他当然不好。 任谁一大早看到另一个男人对着自己媳妇大献殷勤,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沈知禾瞥了一眼身旁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嘴角悄悄勾起。 “他啊,就是起太早了,有点起床气。” 王建军闻言,恍然大悟,“哦哦,原来如此!那是我打扰了,战同志工作那么辛苦,是要多注意身体,多休息才对!” 第230章 心大的王建军,吃醋的战霆舟 战霆舟嘴角的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 他不需要这个人的关心。 沈知禾拿出钥匙打开店门,率先走了进去,“进来坐会儿吧。” 王建军应了一声,熟门熟路地跟了进去,顺手就把店里的椅子搬下来放好。 战霆舟沉着脸,跟在最后。 他一进门,就看到王建军已经拿起角落的抹布,开始擦拭玻璃门窗了。 反倒衬的他这个正牌丈夫像个多余的局外人。 沈知禾放下包,走过去想拿走王建军手里的抹布。 “建军,别忙活了,快歇着吧,这些活我们自己来就行。” 王建军却手脚麻利地躲开了,“没事儿沈老师!我力气大,手脚也快,这点活不算什么!你和战同志吃早饭就行。” “沈老师,你这店铺位置选得真好,你看这早上的太阳,正好能照进来,敞亮!” 战霆舟喉结微动,“确实不错。” 王建军听到他的话,更高兴了,“是吧!我就说嘛!战同志你真有眼光!” 战霆舟一点也不想被这个人夸奖。 沈知禾忍着笑,打开了饭盒往他那边递了递,“吃吧,王婶的手艺。” 战霆舟看着递到眼前的包子,又看了看那边干得正欢的王建军,心里五味杂陈。 他接了过来,却没有吃。 沈知禾见他不吃,也不勉强,自己拿了一个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 豆沙细腻香甜,面皮松软。 “真好吃。” 王建军听到了,回头笑得更灿烂了。 “我娘就爱琢磨这些吃的,你要是喜欢,我让她以后多做点!” “那怎么好意思王婶呢。”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娘说了,邻里邻居的,就该常帮忙!” 两人的对话你来我往,战霆舟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将包子放回饭盒里,转身走到沈知禾的工作台前。 王建军越说越起劲,“沈老师,你又聪明又能干,谁要是娶到你,那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包子,用餐巾纸擦了擦手。 “行了行了,建军,你再夸下去,我都要飘起来了,而且,再夸下去,有人该吃醋了。” 王建军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手里的活,他看看沈知禾,又看看那边阴沉着一张脸的战霆舟。 “战同志,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出了好多汗,要不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战霆舟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不用,我陪知禾。” 王建军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一脸促狭的沈知禾,随即憨厚地笑了起来。 “也是,也是,夫妻俩一起干活,是更有意思。” 他总算咂摸出一点别的味道来,虽然还不太明白,但直觉告诉他,别再多话了。 可接下来的时间里,店铺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沈知禾走到柜台前整理账本,战霆舟就搬个凳子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就连沈知禾去后面仓库找布料,他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王建军刚想去帮忙搭把手,战霆舟已经抢先一步。 “这个架子我来搬。” “布料我来整理。” 一整天下来,王建军觉得自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临近傍晚,他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沈老师,战同志,我……我先回去了啊。” “好,路上慢点,替我谢谢王婶。”沈知禾送他到门口。 战霆舟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大门关上,沈知禾转过身,靠在门板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她就那么看着,也不说话。 终于,战霆舟先受不了这份安静,“我……” “战参赞。” 沈知禾走过来,站到他面前。 “你今天很卖力啊,是想跟我争一下,这个店里谁干活最快吗?” 战霆舟的脖颈都僵住了。 沈知禾止住笑,缓缓开口。 “你今天是不是醋坛子打翻了?” “没有。” 沈知禾走过去,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他,“那为什么一直盯着建军同志?” 战霆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闷闷地吐出几个字。 “他太殷勤了。” 沈知禾挑了挑眉,“邻里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战霆舟咬着牙,说出了那句盘桓了一整天的话。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沈知禾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 她忍着笑,故意凑近他,压低了话语。 “战霆舟,承认吧,你就是在吃醋。” “没有。” 被叫到的男人飞快反驳,然后走都一边,不肯说话。 沈知禾也不点破,反而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其实建军同志人挺好的,热心肠,干活也利索,还特别会照顾人。” 战霆舟背对着她的身影,又僵硬了几分。 沈知禾看着他执拗的背影,嘴上却不饶人。 “你说,人家天天这么热心来帮忙,我是不是该好好表示一下感谢?” “比如请他吃顿饭?或者送他一块新出的布料?” 战霆舟霍然转身。 “他再好,也是外人。” 沈知禾挑了挑眉,故作不解。 “外人?邻里之间互相帮衬,怎么就成外人了?” 战霆舟被她问得一噎,胸口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沈知禾仰着头,迎着他迫人的气势,继续火上浇油。 “再说了,人家天天来帮忙,我总得表示表示吧?” 战霆舟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表示,有我就够了。” 沈知禾笑了,“战参赞这是要承包我这里所有的活?” “以后你的活,我都包了。” 话说出口,战霆舟自己也愣了一下。 沈知禾反手握住他的大掌,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好,那就麻烦战参赞了。” 战霆舟狼狈地移开视线,却仍旧抓着她的手不放。 回家的路上,他也一直没有松开手。 沈知禾任由他牵着,心底一片柔软。 这个男人啊。 平日里冷峻得像座冰山,吃起醋来却霸道又幼稚。 但也正是这份笨拙的在乎,让她觉得无比温暖。 而此刻满心疑惑的王建军回到家里,就被他娘堵在门口。 “你个傻小子!” 王婶一指头戳在他的脑门上,恨铁不成钢。 “我问你,你今天在沈老师店里,是不是又献殷勤了?” 第231章 沈知禾带来的新奇想法 王建军捂着额头,满脸委屈。 “娘,你说啥呢,我就是看沈老师一个人忙不过来,搭把手而已。” 王婶气得叉起腰。 “你那是搭把手吗?你那是上赶着往枪口上撞!你没看出来人家夫妻俩感情好着呢?那个战同志,眼睛就没从沈老师身上挪开过。” 王建君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战同志……不是说没关系吗?” “没关系?”王婶冷笑一声,“没关系能跟连体婴似的黏着?没关系能为了你一句话,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你再这么没眼力见地往前凑,要换成我,就该直接拿枪把你崩了!” 王建军缩了缩脖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好像……他娘说的有点道理。 之后几天,他也老实下来,不整天忙着往沈知禾的店铺里跑了,战霆舟看他的眼神,也缓和下来。 而沈知禾对此一无所知,临近开业,她实在是忙到不可开交。 “知禾姐!我们来啦!” 门口传来一道清脆活泼的女声。 战明玥看清来人,双手叉腰,开始兴师问罪。 “好你个王晓芸,说好的一起奋斗,你倒好,这几天人影都见不着,是不是偷懒去了?” 王晓芸也不生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她放下肩上的帆布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 “谁偷懒了?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战明玥嘟囔着,好奇地拿了过来。 她随手翻开一页。 下一秒,她的动作就顿住了,震惊地瞪大双眼。 “这些……这些全都是你设计的?” 王晓芸得意地扬起下巴,清秀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骄傲。 “那当然,你们忙着刷墙铺地的时候,我可也没闲着。” 战明玥被她的成果震撼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后翻。 “我的天,你也太大胆了吧?晓芸,你真是个天才!” 完全跳脱了当下蓝、黑、灰的沉闷色调和刻板样式。 王晓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她献宝似的,又从自己的大帆布包里掏出三个包裹。 “还不止这些呢,喏,这是我抽空做的,按照咱们三个的尺寸,我想着,开业那天我们一起穿,肯定能惊艳全场!” 战明玥一眼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件。 那是一条姜黄色的连衣裙,正是设计稿里那件让她惊艳的复古港风大摆裙。 她把裙子在身前比了比,脸上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 “太漂亮了!晓芸你简直是神仙!我爱死你了!我现在就要去试试!” 话音未落,她已经拿着裙子冲进了后面隔出的小小试衣间。 王晓芸被她热烈的情绪感染,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随即又有些紧张地看向一旁的沈知禾,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沈知禾没有说话,仔细翻看着手下的衣服。 针脚细密,工整得堪比机器。 就在这时,试衣间的门帘被倏地拉开。 战明玥穿着那条姜黄色的连衣裙,提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怎么样?怎么样?” 连沈知禾都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件衣服,穿在战明玥身上,比画在纸上,还要好看一百倍。 王晓芸的眼睛亮得惊人,“好看!特别好看!知禾姐,你觉得呢?” 沈知禾对着战明玥,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赞许笑容。 “很好,晓芸,你的设计稿画得很好,但更难得的是,你把设计变成了现实。” “这件衣服的剪裁很考验功力,尤其是腰线和裙摆的连接,你处理得非常完美,让整条裙子都活了过来。”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进步很大。” 得到沈知禾如此细致又专业的肯定,比得到一百句空泛的夸奖,都让王晓芸来得激动。 “我就是想,不能总拖知禾姐你的后腿。” 战明玥在一旁兴奋地转着圈,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新裙子。 “嫂子,那开业那天,我们就穿这个!这可是咱们工作室自己设计的独一份,最好的活招牌!” 沈知禾含笑点头。 “好,不过现在,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战明玥立刻停下动作,站得笔直。 “嫂子你说!” 沈知禾转身从工作台上拿起一张画好的图纸,递给了她。 “你去找人,按照这个样子,做一批出来。” 战明玥好奇地接了过来。 图纸上画着一张卡片的样式,大概名片大小,设计得十分精致。 卡片的正面是工作室的名字——“知禾”,用的是一种飘逸的艺术字体,旁边还有店铺的地址。 背面则简洁很多,只有贵宾编号和签名两栏。 “这是什么?看着倒挺别致的,是咱们的店铺名片吗?” 沈知禾摇了摇头,“这是会员卡。” “会员卡?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词,对于战明玥和王晓芸来说,都太过陌生。 沈知禾耐心地解释起来。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身份凭证,以后来我们店里消费达到一定金额的客人,我们就可以送她一张,拿着这张卡,以后再来消费,就可以享受一些折扣,比如打个九折。” “而且,我们还会不定期地给持有卡片的客人,提供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殊服务,比如优先预定新款,或者免费的尺寸修改。” 战明玥听得似懂非懂,“给她们打折?那我们不是亏了吗?” 沈知禾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 “短期看是少赚了一点,但从长远看,这能让客人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我们的贵宾,受到了重视。” “这样一来,她就会更愿意来我们这里消费,还会介绍她的朋友来。” “这是一种投资,投资的是人心。” 这番理论,在这个时代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战明玥虽然脑子还有点懵,但直觉告诉她,嫂子说的肯定是对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就是用一点优惠,把客人的心给拴住!让她们觉得在我们这儿花钱,特别有面子,是身份的象征!” 沈知禾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可以这么理解。” 战明玥一下子兴奋起来,绕着她疯狂转圈。 “嫂子,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第232章 你好,会员卡听说过吗? 战明玥办事效率极高。 不过一天功夫,她就拿着一叠刚做好的卡片样品,兴冲冲地跑回了工作室。 “嫂子,你看!印刷厂的师傅都说,没见过谁家把名片做得这么讲究的。” “他还问我是不是什么大单位的呢。” 沈知禾拿起一张样品,指尖轻轻滑过卡片边缘,做工很平滑,没有毛刺。 “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东西太有意思了!”战明玥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嫂子,咱们真要给客人打那么多折?还存一百送二十?这也太亏了。” 沈知禾把卡片收好,放进包里。 “现在亏一点,是为了以后赚得更多。” 当天下午,她带着一小叠会员卡样品,独自一人去了学校。 “哎呀,这不是沈老师吗?” 校长夫人最先看到她,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周围几个女人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 “沈老师可算来了,大家伙儿可都想你呢。” “是啊,看着都瘦了,自己带孩子不容易吧?” 沈知禾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地应对着所有人的寒暄。 “校长夫人好,各位嫂子好,我也很想念大家。” 校长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听说你在外面自己开了个服装店?真能干啊。” “不过开店那么辛苦,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学校这边……你什么时候回来重新上课啊?” 一个女人自己开店,在这个年代,总归是件让人不太放心的事。 她们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一时兴起,她最终还是要回到为人师表的安稳道路上来。 沈知禾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微笑着回答。 “多谢夫人关心,我的工作室下周一就正式开业了,至于上课的事,等店里稳定下来再说吧。” 校长夫人见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索性也不再绕弯子,干脆直接问。 “你那服装店,主要都做些什么呀?也是跟供销社里卖的一样?” 沈知禾早有准备,她从随身的包里,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张精心制作的会员卡,递了过去。 “夫人,您看看这个。” 校长夫人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卡片入手的分量和质感,就让她愣了一下。 待看清上面的设计时,她忍不住咂舌,下意识看向沈知禾,“哟,这东西可真精致!这是……” 沈知禾轻声解释:“这是我们店里的会员卡。” “会员卡?” 这个词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新鲜得很。 “开业期间,凡是消费的客人,我们都会送一张。凭这张卡,可以在全场八折的基础上,再享受一个八折优惠。”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小小的抽气声。 校长夫人的眼睛更亮了,“这么划算?” 沈知禾看着她的反应,继续不疾不徐地加码。 “不仅如此,如果成为我们的会员,还可以在卡里预存金额,享受额外的优惠,比如,您存一百块钱,卡里就能当一百二十块用。” 这一下,连校长夫人都有点绷不住了。 她心里已经翻江倒海,面上却还是故作矜持地掂了掂那张卡片。 “这个……倒是挺新奇的,不过我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沈知禾轻笑一声,“不急,夫人可以慢慢考虑。” “为了方便客人,这种卡是记名的。我们会为每一位会员建立档案,每张卡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就算不小心弄丢了,来店里报上名字和电话,随时可以补办,里面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这话彻底打消了校长夫人心里最后一丝顾虑,更加觉得自己手中的卡片重要的很。 沈知禾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下周一开业,还请夫人和其他几位嫂子赏光,来店里坐坐。” 校长夫人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好,好,一定去,一定去!” 她扬了扬手里的卡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那……这张卡,我就先留着了?” 沈知禾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当然,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到时候您直接凭卡登记就行。” 告别了热情的众人,她转身离开学校。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女人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讨论声也隐约传来。 不过短短几天,关于知禾工作室会员卡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起初只是几个相熟的家属之间私下打听,很快,这股风就越刮越盛。 “听说那个沈老师的店,存一百给一百二?” “不止呢,开业当天还有折上折,算下来快半价了!” “那卡片做得可讲究了,烫金的,听说是记名的,丢了都不怕。” 这天下午,战明玥拿着个小本子,坐在柜台后面,嘴里念念有词。 “嫂子,又来一个!李阿姨托王婶传话,说也要办一张,先存五十块!” 王晓芸正在旁边熨烫开业要展示的样衣,闻言也忍不住笑。 “这都第几个了?我感觉整个大院的嫂子们都要被咱们一网打尽了。” 战明玥把本子翻了一页,得意地晃了晃。 “这上面记着的,全是托关系想提前办卡的。你看看,这都快三页了!” “嫂子,你这招也太厉害了!店还没开呢,咱们就已经有这么多客人了。” 沈知禾接过本子,轻笑了一下。 “这才刚刚开始,行了,明天就要开业了,你们俩也早点回去,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战明玥扑在桌子上,哀嚎一声。 “嫂子,你别吓我了,我现在好紧张。” 王晓芸立马嘲笑起来,“战大小姐,你行不行啊,这还没开始呢,你就紧张起来了。” 战明玥倏地站起来朝她扑过去,五指成爪伸向她的痒痒肉。 “好啊你,王晓芸,你敢取笑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眼见两人闹成一团,沈知禾无奈又好笑,“你们小心点,等下磕了碰了,影响了明天我可饶不了你们。” 战霆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热闹的场面。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边说便走到沈知禾身边,低头看她手中的账本。 这不看不要紧,一眼扫过去,粗略一算,竟然有将近五百块。 五百块这是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对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来说,几乎是一整年的收入。 而沈知禾,在店铺正式开张之前,仅仅靠着几张卡片和几句话,就已经收拢了这样一笔巨款。 第233章 开业大吉 沈知禾算完了最后一笔账,她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 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战霆舟没有回答,目光却扫上了她手下的账本。 沈知禾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瞬间了然。 “战参赞是不是觉得,该重新认识一下你的妻子了?” 男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在做生意上,很有自己的想法。” 一旁的战明玥本来还在跟王晓芸闹,听到这话,嘻笑着凑过来。 “哥,你要夸嫂子就夸,脸红什么呀?” 王晓芸也凑了过来,“沈老师,明天开业,需要我做什么?” 一提到正事,沈知禾立刻收起了玩笑的神态。 “明玥,你性子活泼,嘴也甜,就负责在门口接待客人,引导她们进来。” 战明玥立刻站直了身体,响亮地应了一声:“好!” 沈知禾又转向王晓芸。 “晓芸,那些衣服都是你的心血,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它们。你负责向客人展示和介绍我们的设计,尤其是那些特别的剪裁和工艺。” 王晓芸用力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光芒:“我明白!” 沈知禾最后做了总结。 “我负责跟她们洽谈,处理会员卡和定制的细节。” 她最后把视线投向了身侧的男人,故意拉长了语调。 “至于战参赞嘛……就当我们的门神吧。” “噗嗤——” 战明玥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门神?嫂子,你也太会安排了吧!” 让堂堂外交部的战参赞站在门口当门神,这话也就她嫂子敢说。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句玩笑。 战霆舟有他自己的工作,有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开业当天,天还没亮工作室门口的巷子就已经被人堵得水泄不通。 王婶洪亮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 “都别挤!别挤!一个个来,跟你们说,沈同志这手艺,那可是连外交部都点头认可的!做出来的衣裳,洋气着呢!” 外面的热闹,反衬得店里愈发寂静。 战明玥在小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晓芸姐,我手心全是汗。” 王晓芸站在柜台边,身体绷得笔直,努力想装出镇定的样子。 “紧张啥,有啥好紧张的,不就是开业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慌乱。 战明玥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她的手。 “你还说我呢,你手抖得都快拿不住东西了。” 王晓芸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那不听使唤的指尖,脸颊一热。 “我这是兴奋!” 沈知禾就是在这时从里间走出来的。 “别紧张,就当是平常招待客人。” 战明玥整个人都快绷不住了,调子都变了,“嫂子!外面起码有上百人!” 王晓芸也小脸煞白,声音发虚:“沈老师,我腿软。” 沈知禾无奈地摇了摇头。 战明玥一抬眼,看着她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嫂子!你这身旗袍……太美了!” 王晓芸也看呆了。 沈知禾身上穿的,是一件改良过的旗袍,并非时下流行的花团锦簇,而是清雅的月白色。 料子是细腻的暗纹提花,随着她的动作,有淡淡的光泽流转,她站在那里,安静从容,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王晓芸怔怔地呢喃:“沈老师您这气质,跟电影画报里的人似的。” 沈知禾轻笑一声,转回身。 “别转移话题。来,我教你们一个办法。” 战明玥和王晓芸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沈知禾示意她们面对面站好。 “互相夸对方三句好听的,要真诚。” “啊?” 战明玥满脸都是困惑,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王晓芸也傻眼了。 沈知禾却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催促道:“快点。” 两人被迫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战明玥憋了半天,才硬着头皮开口:“晓芸……你、你今天特别精神。” 王晓芸结结巴巴地回:“明、明玥,你……你裙子好看。”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觉得这比面对外面一百个客人还难。 沈知禾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继续。”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战明玥只好又绞尽脑汁地想。 “你的手,很巧。” “明玥姐,你……你很活泼。”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两人看着对方憋得通红的脸,和那副窘迫到不知所措的样子,忽然都觉得有些好笑。 战明玥最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晓芸也绷不住了,紧接着就笑出了声。 起初只是低低的笑,很快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 “哈哈哈你刚才的样子好傻!” “你也是!夸人都不会夸!” 笑声渐渐停歇,战明玥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晓芸也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就放平了,心跳也平缓了许多。 沈知禾看着她们恢复了常态,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这不就好了?准备好,要开门了。” 战明玥和王晓芸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 “准备好了!” 工作室的大门被缓缓拉开,门外鼎沸的人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王婶还在卖力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都别急,都别急!沈同志的手艺,我跟你们说,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 所有人的视线都定格在了门口。 阳光下,三个女人款款走出,站成一排。 战明玥的姜黄色复古大摆裙,明媚得好一幅画,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王晓芸的白色衬衫配卡其色阔腿裤,干练又清爽,透着一股专业设计师的自信气场。 而站在最中间的沈知禾,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成一道绝美的风景,将周围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抑制不住的窃窃私语。 “天哪……那、那是沈同志吗?也太美了。” “我的老天爷,她身上那件衣裳……太好看了吧!”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不是花也不是红,怎么就那么有味道呢?” “她们三个穿的都好看!跟画报上的人走出来了一样!” 第234章 小小挫折,分分钟拿下 就在这时,人群被一股力量挤开,校长夫人第一个冲到了最前面。 “沈同志!哎呀,我的沈同志,你这身旗袍真是绝了!太好看了!我也想要一件,就按你这个款式来,给我做一件!” 沈知禾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 “承蒙夫人厚爱。” 她顺势轻轻一带,将校长夫人引向室内。 “里面请,正好,我们工作室今日推出了会员卡,预存一定金额,日后定制衣物都能享受折扣,我详细给您介绍一下。” 在将校长夫人引进去的同时,她侧过身,面向门口翘首以盼的众人,声音微微扬高。 “诸位,会员卡今日首发,为了保证我们能为最核心的会员提供最精细的服务,每日仅限办理五张,先到先得。”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骚动。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刻薄的嗓音响了起来。 “装什么大头蒜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女人满脸不屑。 “说到底,不就是个开裁缝铺的吗?还搞什么会员,什么限量,真当自己是金凤凰了?” 人群安静了下来,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小声嘀咕起来。 “每天就五张卡,这是不是有点托大了?看不起谁呢?” “听着是挺高级,可这价钱……真的值吗?别是想一出是一出,把咱们当冤大头吧?” 战明玥往前一步,下巴微微扬起。 “这位同志,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工作室不是普通的裁缝铺,走的是高端定制路线,懂吗?” “高端定制?”那碎花衬衫的女人嗤笑一声,斜着眼打量她。“说白了不还是做衣裳的?换个洋词儿就不认得了?” 战明玥被噎了一下,脸颊涨得通红。 王晓芸紧跟着上前,视线扫过众人,“好的手艺,值得等待。慢工才能出细活,沈老师的技艺怎么样,我想,看过她身上这件旗袍的人,心里应该都有数。” 众人的视线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汇聚到沈知禾身上。 那碎花衬衫的女人却不为所动,撇了撇嘴。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专门唱双簧来骗我们钱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知禾脸上那温润得体的微笑,没有半分改变。 “这位同志,您的担心,合情合理。” 这句出乎意料的认同,让那女人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开门做生意,求的是信誉,图的是长久,我们要做的是长久的生意,而不是一锤子买卖。如果今天我骗了大家,这家店,明天也就开不下去了。这个道理,我懂。” 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人,此刻都纷纷点头。 人家店就开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就在气氛逐渐回暖之际,一道略带嗔怪的女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沈同志,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个穿着藏青色连衣裙,烫着时髦卷发的中年女人款款走来。 “说好了要给我做身好衣裳,怎么开业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女人虽然嘴上抱怨着,可那双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沈知禾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心底便是一松。 她立刻迎了上去,亲热地挽住了对方的手臂,“李夫人,您可真是说笑了。我哪敢忘了您啊。” “我是特意给您留了最好的料子,想着等店里都安顿好了,再亲自给您送上门去呢。” 战明玥心领神会,立刻转身进了里间。 李夫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胳膊。 “就你嘴甜,你这身可真好看!比上次见你穿的那件还显气质。” 很快,战明玥捧着一匹布料走了出来。 “李夫人,您看。”沈知禾将李夫人的注意力引到那匹布料上。“这可是我托人从沪上弄来的进口真丝,您摸摸这手感,整个京城,保证这是独一份。” 李夫人是识货的,手一搭上去,立马就爱不释手了。 沈知禾见她这副模样,便趁热打铁,在她耳边轻声描绘着。 “就用这个给您做一身旗袍,再配个同色的苏绣披肩。下次您去参加外交酒会,保管让那些外国使节的夫人们,眼睛都看直了,都得围着您问这衣裳是哪儿做的。” 李夫人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真的?” 沈知禾的唇边漾开一抹笃定的笑意。 “当然,李夫人您是我们工作室开业迎来的第一位贵客,这张会员卡,自然是直接赠予您。” 她从柜台下取出一张崭新的烫金卡片,双手递了过去。 “不仅如此,您今天预存的金额,我们还会为您记作双倍积分。日后这些积分,都可以用来兑换更高等级的定制服务,或是珍稀布料。” 李夫人简直喜出望外,她一把接过那张精美的卡片,连声叫好。 “好好好!沈同志你这生意做得敞亮,来,先给我存二百块!” 围观的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看着那厚厚一沓钱被王晓芸小心翼翼地收进钱箱,之前那个挑衅的碎花衬衫女人,彻底坐不住了。 她一咬牙,挤开前面的人,冲到了柜台前。 “那……那我也办一张!我也存钱!” 沈知禾抬起眼帘,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同志,为了保证服务质量,我们工作室今日的会员卡名额,已经全部发放完毕了。” 她的话音刚落,刚才还在犹豫观望的几个人也跟着急了。 “哎?怎么就没了?” “不是说今天首发吗?” 碎花衬衫女人更是急得满头是汗,“别啊!我加钱!我出双倍的钱办卡行不行?” 沈知禾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战明玥上前一步,挡在了女人和柜台之间。 “这位同志,我们工作室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 “嫂子定下的规矩,就是为了保证每一位会员都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务。不能因为您一个人就破例,这对其他排队的同志也不公平,您说对吗?” “您如果实在喜欢,明天请早。我们每天都会放出五个名额。” 女人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灰溜溜离开。 第235章 开业盛景,赚钱小能手 人群外围,两个身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苏婉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静姝,你看见没?明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战静姝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酸溜溜地哼了一声。 “还不是跟那个沈知禾学的,这才几天,就把明玥教得跟她一样,满肚子都是算计人的心思。” 苏婉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店门口那个从容淡定的身影。 就在现场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挤了进来。 “沈同志!恭喜开业大吉啊!” 人群被分开,王建军捧着一个硕大的花篮,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他憨厚地笑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沈知禾身上瞟。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气息笼罩过来。 “王同志,谢谢你送给我夫人的话。” 王建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 “战、战同志也来了?” 战霆舟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看着自己身侧的女人。 沈知禾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伸手在他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算作警告。 这个男人,醋劲儿还是这么大。 “王同志太客气了,还特意跑一趟送花篮过来捧场,快请进。” 王建军被她请进去,又坐了一会儿,终究是抵不住战霆舟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气场,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走了。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工作室的大门终于可以暂时关上。 战明玥和王晓芸都累得直接瘫在了椅子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嫂子,我感觉我的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战明玥哀嚎着。 王晓芸也是一脸的疲惫,但她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沈知禾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回柜台,拿起了战明玥之前记账的那个本子。 战明玥喝了口水,缓过劲来,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嫂子,我们今天……赚了多少?” 沈知禾的笔尖在纸上划过,最后,在一个数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两道横线。 “光是会员预存款,就收了八百三十块,另外,还有十二个定制订单,已经排到下个月中旬了。” 战明玥立即瞪大双眼,“开业第一天,仅仅一个上午,就收了八百多块!” 这笔钱,足够一个普通家庭不吃不喝攒上好几年了。 王晓芸也跟着点头,激动得脸颊泛红。 “沈老师,这下我们的名号,是彻底在京城打响了!” 沈知禾看着两个小姑娘兴奋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别急,这才第一天。” 这点钱,在她看来,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她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战明玥兴奋劲儿还没过,抱着账本爱不释手,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八百三十块,天哪,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沈知禾没理会她,转而看向一直沉默地待在一旁的男人。 “战参赞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亲自过来坐镇?” 战霆舟轻咳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请了半天假。”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坦诚了。 分明是担心她应付不来,特意跑来撑场子的,嘴上却说得云淡风轻。 战明玥听到这话,立刻从钱眼里抬起头,促狭地冲着她哥眨了眨眼。 “哥,你今年的年假是不是都快让你用完了?三天两头往嫂子这儿跑,外交部没意见吗?” 战霆舟的脸沉了下来,一道冷冷的视线扫向自己那口无遮拦的妹妹。 战明玥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抱着账本不敢再多嘴了。 工作室里难得清静了一会儿,三人吃了点王婶送来的午饭,稍作休息。 下午两点,工作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新的一波客人涌了进来。 来的大多是校长夫人的朋友,或是听说了李夫人的大手笔,特意赶来看热闹的贵妇。 战明玥和王晓芸立刻打起精神,投入到新一轮的接待工作中。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战参赞吗?” 顾淮安一进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战霆舟。 “什么时候改行,来给嫂子当门神了?”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有事?” 顾淮安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德行,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没事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嫂子生意怎么样,我可听说了,你们这一上午,就赚了八百多块?真的假的?” “这可比我们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还多。” 战霆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一直很厉害。” 何止是厉害,这个女人,总能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 在他以为已经看到她全部光芒的时候,绽放出更耀眼的光彩。 幸好,他没有真的错过她。 顾淮安伸出胳膊,撞了撞他的肩膀。 “瞧把你给得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钱是你赚的呢。” 战霆舟没有反驳,只是那周身的气场柔和了下来。 顾淮安识趣地没有再多待,他今天过来,纯粹是好奇,也是想看看战霆舟这个铁树开花的稀罕景。 “行了,不打扰你们夫妻俩了,我就是路过,顺便替我妈问问,她那身旗袍什么时候能好。” 沈知禾从一位夫人身边抽身,恰好听见这句,笑着接话,“已经开始做了,让阿姨别急,下周就能取。” “得嘞,有嫂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顾淮安冲着她挥了挥手,转身潇洒地走了。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迎来送往中飞速流逝。 等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王晓芸和战明玥合力将大门关上,落了锁。 “呼……” 战明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直接靠在了门板上。 沈知禾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撑着柜台,轻轻捶着自己酸痛的后腰。 战霆舟走过来,很自然地伸出手,在她腰后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 沈知禾累得连眼皮都懒得抬。 “以后别这么拼,有什么事让明玥去就好。” 男人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沈知禾动了动,眼底带着揶揄。 “战参赞这是心疼我?但是赚钱吧,可是绝对不喊累的。” 第236章 战静姝酸讽铜臭味,全家护她 战霆舟被她这副小财迷的模样逗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财迷。” 沈知禾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这不叫财迷,这是对钱的信念感,我是它最忠实的信徒。” 这番歪理,说得掷地有声,让人竟然无法反驳。 战霆舟彻底没了脾气,只能哭笑不得地摇着头。 这个女人,总有说不完的道理。 收拾完东西,三人一起锁门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战霆舟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 “今天很多人看你。” 沈知禾侧头看他,弯了弯唇,轻声问:“吃醋了?” 战霆舟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没有。” 可隔了几秒,他又闷闷地补充了一句。 “就是不喜欢。” 这份别扭的坦诚,让沈知禾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看我的人再多,能入我眼的,也只有一个。” 战霆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黑眸在夜色里紧紧地锁着她。 “那个人……是谁?” 沈知禾对上他的视线,“你猜?”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抽出自己的手,提着裙摆快步朝前跑去。 战霆舟愣在原地。 晚风拂过,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正一点点地烧了起来。 两人回到战家大宅时,战明玥正站在客厅中央,手舞足蹈地向家里的长辈们描述着今天的盛况。 “妈,你是没看见!真的,就嫂子往门口一站,那气场,唰的一下就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那些街坊邻居的眼睛都看直了,都在底下偷偷问,这是哪里来的大明星!” 她激动得脸颊通红,一边说一边比划。 苏婉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含笑听着,时不时地点头。 “我看见了。” 战明玥的动作一顿,愣住了,“啊?妈,你去了?” 苏婉放下茶杯,抬手理了理女儿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远远看了一眼,我们明玥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站在那里接待客人,有模有样的,很厉害。” 这句夸奖,比任何物质奖励都让战明玥来得高兴。 一旁的战老爷子也欣慰地开了口。 “是啊,确实没想到。” “以前让你去供销社上个班,你不是喊脏就是叫累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跟着你嫂子,居然能站上一整天,还这么精神。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直沉默地看着报纸的战卫国,此时也抬起了头,“明玥确实进步很大。” 这难得的齐声夸赞,让战明玥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 客厅里融洽和乐的气氛,却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冷哼声打断。 “以前家里多清净,现在倒好,整天吵吵嚷嚷的,张口闭口都是钱,一股子铜臭味。” 沈知禾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帘微垂,遮住了其中的清明。 这人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 果然,苏婉的脸立刻就板了起来,原本温和的眉眼染上几分厉色。 “静姝,怎么说话的?你妹妹和你嫂子辛苦一天,靠自己的本事赚钱,怎么就成了铜臭味?这是光荣!” 战明玥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就炸了毛,双手往腰间一叉。 “大姐就是嫉妒!嫉妒我跟嫂子能赚钱,不像某些人,只会待在家里吃白饭,还挑三拣四!” “你!”战静姝被戳中了痛处,一张脸涨得通红。 眼看姐妹俩又要吵起来,战老爷子眉头一皱,低声叱喝,“都少说两句!” 老爷子发了话,两人才不情不愿地各自扭过头,不再争执。 战老爷子转向沈知禾,面容缓和了几分。 “知禾啊,今天这开业的阵仗,爷爷都听说了。风头是盛,但也要记住,树大招风。往后,行事要更小心些。” 沈知禾心中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爸提醒,我会注意的。” 一场小风波被平息,苏婉状似不经意地问。 “对了知禾,我听说你们店里今天还推出了什么会员卡?那是怎么回事啊?” 不等沈知禾回答,战明玥就凑过去抢先解释。 “妈,我跟你说,这个会员卡可厉害了!” “就是客人先在我们店里存一笔钱,以后做衣裳、买料子,都能直接从卡里扣,还能打折呢!” “最关键的是,为了保证服务质量,嫂子定了规矩,这会员卡每天只发五张!今天那些没抢到的人,脸都绿了,求着要加钱办,嫂子都没同意!” 每天只发五张?还这么抢手? 苏婉的眼睛亮了起来,视线不自觉地飘向沈知禾,嘴边的话却绕了个弯。 “哎呀,你这法子可真聪明,难怪生意这么好。” 沈知禾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那道灼热的视线。 苏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想要的下文,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知禾啊,看你今天也累得不轻,脸都有些白了。快跟霆舟上楼去,早点休息吧。” “好。”沈知禾顺势站起身。 战霆舟也跟着站起,自然地走到她身边。 等沈知禾和战霆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苏婉不满地瞪了还沉浸在兴奋中的战明玥一眼。 “你这孩子,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战明玥一脸茫然,“妈,我怎么了?” 苏婉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怎么了?你嫂子弄那个会员卡那么划算,你也不知道提前给你妈弄一张留着?” 战明玥这才明白过来,顿时觉得有些委屈,理直气壮地辩解。 “妈,我怎么给你弄啊?嫂子说了,一天就五张,来的人那么多,都是排队抢的。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是亲妈也得排队啊!” 这话彻底点燃了苏婉的火气。 她站起来,一把端起刚才特意给女儿温着当夜宵的甜汤,转身就往厨房走。 “好,好一个亲妈也得排队!我真是白疼你了!这糖水你也别喝了!” 战明玥看着那碗离自己而去的甜汤,傻眼了。 客厅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战卫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妻子气冲冲的背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直接找知禾要一张不就行了?跟孩子置什么气。” 第237章 限量才珍贵 苏婉走到厨房门口,听到这话,没好气地回敬。 “我怎么开口?我是她婆婆!我开口跟儿媳妇要东西,传出去像什么话?” 战卫国被她这别扭的逻辑给逗乐了,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哟,这会儿知道自己是婆婆了?刚才看着那会员卡,眼睛都快黏上去了,那会儿怎么没想起来自己是婆婆?” 这句话,精准地踩中了苏婉的痛脚。 她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恼,“战卫国!你今天晚上给我睡书房去!” 客厅里,战卫国举着报纸,彻底懵了。 这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楼上卧室里,战霆舟关上门,看着正在卸下耳环的沈知禾,迟疑片刻。 “为什么不直接给妈一张?” 沈知禾放下珍珠耳钉的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看向他。 “战参赞这是在替妈打抱不平?”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就是好奇。”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不坦诚了。 沈知禾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解释。 “妈如果真的想要,她自然会开口,她不开口,说明她心里还没想好,还在权衡婆婆的身份和会员卡的实惠哪个更重要。” “而且,限量才能体现价值。轻易得到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这套理论,对于在外交场上见惯了各种谈判拉锯的战霆舟来说,并不难理解。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把这种手腕用在自家人身上。 战霆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总是想得很周到。” 沈知禾清亮的杏眼弯了弯,“战参赞这是在夸我?” 那双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晃得他心头一跳。 战霆舟仓皇地转过身,丢下一句。 “我去洗澡。”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沈知禾低低地笑出了声。 真是纯情得可爱。 第二天一早,战家的早餐桌上,战静姝黑着一张脸,战明玥兴致勃勃,苏婉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她喝了两口粥,终于还是没忍住,装作不经意地开了口。 “知禾啊,我听明玥说,你们那个会员卡……办起来难吗?” 沈知禾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微笑得体,“不难。就是每天只发五张,需要早点过去排队。” 苏婉的动作僵了一下。 她堂堂一个部长夫人,去跟那些普通人一起排队? 这传出去,她的脸往哪儿搁。 “我去排队,恐怕不太合适吧?” 她看向沈知禾,希望她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还没等沈知禾说话,一旁的战明玥就快人快语地插了进来。 “妈,想要就得排队啊!嫂子定的规矩,谁都不能破例!我昨天亲眼看见了,就连军区院长的夫人也来排队呢。” 苏婉一口气堵在胸口,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就你话多!吃饭!”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 角落里,一直冷眼旁观的战静姝嗤笑。 “妈,你也太惯着她们了。” 苏婉正有气没处撒,闻言皱起了眉,“静姝,大早上的,你又想说什么?” 战静姝根本不怕她,反而抬高了音量。 “我说错了吗?现在这个家,全家上下都围着她们那个小破店转,张口闭口都是钱,乌烟瘴气的!” “以前家里多清净,现在呢?一股子铜臭味!” 战老爷子冷冷地看着她,面带不悦,“不想吃就出去。” 战静姝没想到爷爷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不给她留情面。 “不吃就不吃!” 说完,她转身就冲出了餐厅。 沈知禾拿起公筷,给老爷子夹了一个他爱吃的白玉小笼包。 “爸,别跟她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战老爷子看着她,紧绷的面部线条缓和了些许。 “这孩子,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去工作室的路上,战霆舟开着车,沈知禾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战霆舟看了眼后视镜,轻声开口:“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知禾转回头,迎上他的视线,挑了挑眉。 “什么故意的?” 战霆舟看着她那副明知故问的无辜模样,有些失笑。 “会员卡的事,让妈着急。” 他已经看明白了,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在吊着他母亲的胃口。 沈知禾唇边的弧度加深了几分,“战参赞觉得我是这种人?” 巧了,她还真是。 必须得让婆婆大人自己觉得,这张卡是她费了心思才得到的,她才会真正重视起来,才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工作室最忠实的宣传大使。 战霆舟没有再追问,只是专注地开着车。 这个女人,总是有自己的道理,他选择相信她。 工作室的生意,在开业的短暂轰动后,逐渐平稳下来。 沈知禾的名号,连带着她那间小小的知禾工作室,成了京城贵妇圈里最时髦的话题。 而作为沈知禾的婆婆,苏婉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天下午,部长家属院的棋牌室里,她跟着几个夫人一起打牌。 “苏婉,你家知禾可真是了不得,那手艺,我上次穿她做的那身旗袍去参加宴会,风头都快盖过主角了。” 说话的是王副部长的爱人,她一边码牌,一边羡慕地开口。 另一位夫人也跟着附和。 “谁说不是呢。现在我们圈子里,谁要是没一件‘知禾’的衣服,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苏婉听着这些恭维,心里熨帖极了。 “哪里哪里,就是小孩子家家瞎鼓捣。” “哎,苏婉。”王夫人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我听说,知禾店里那个会员卡,特别难办?” 这个话题一出,牌桌上其他两人的耳朵也立刻竖了起来。 “可不是嘛!”另一位姓钱的夫人立刻大吐苦水。“我让我家司机去排了三天队,每天天不亮就去,连卡片的影子都没见着!” “听说一天就发五张,那些人跟疯了似的抢。” 她说着,眼巴巴地看向苏婉,带着几分恳求。 “苏婉,你是她婆婆,你能不能跟知禾说说情,也给我留一张啊?价钱好说!” 苏婉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借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这个……店里有店里的规矩,知禾那孩子,性子倔,定了规矩谁也改不了。” 这话说得含糊,可在别人听来,却变了味。 坐在苏婉对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夫人,凉凉地开腔了。 “哟,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自家儿媳妇开的店,婆婆想办张卡都得按规矩排队?”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婆媳关系有多不好呢。” 第238章 气急败坏战静姝 苏婉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关系好不好,不是一张卡能证明的。” 接下来的牌局,她打得心不在焉,连着给下家点了几次炮。 “哎呀,今天头有点疼,不打了不打了,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不等旁人挽留,她便拿起自己的手包,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棋牌室。 她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战霆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文件。 “战霆舟!” 战霆舟从文件中抬起头,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有些诧异。 “妈?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婉把手包往沙发上重重一扔,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 “你现在就去跟沈知禾说,让她给我弄一张会员卡!” 战霆舟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妈,您想要,自己跟她说不就行了?” 苏婉被他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气得倒仰。 “我是她婆婆!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跟她要东西?” 战霆舟合上手里的文件,往后一靠,摊了摊手。 “您都不好意思开口,我一个大男人,就更不好意思了,再说了,那是她的店,她的规矩。我凭什么去干涉?” “你!” 苏婉伸手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我真是白养你了!” 她撂下这句狠话,转身就怒气冲冲地上了楼。 楼上卧室里,沈知禾刚洗完澡,正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战霆舟推门进来,反手将门带上。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发尾。 “妈刚才又为会员卡的事发脾气了。” 沈知禾从镜子里看着他,清亮的杏眼微微上挑,“战参赞这是来替婆婆大人当说客了?” 战霆舟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好奇,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妈现在是抓心挠肝的,我相信你不是故意不给,或者在为难她。” 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沈知禾狡黠一笑,转过身来,仰头看着他。 “等着看吧。”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一动。 “小狐狸。” 第二天一早,战家的早餐桌上,苏婉用勺子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瓷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轻响。 “今天天气真好,很适合出去走走,逛逛街。” 坐在她旁边的战明玥,像是没听见一般,只顾着埋头喝粥。 苏婉等了半晌,没等到任何回应,将期望的投向了另一边的儿子。 “霆舟啊,今天外交部不忙?” 战霆舟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报纸,头也没抬。 “忙。” 桌子底下,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哎哟!” 战卫国一脸无辜又痛苦地看向身边的妻子,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遭受攻击。 苏婉却看也不看他,只是重重地放下了粥碗。 沈知禾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巧妙地掩饰了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可比任何戏剧都来得精彩。 吃完早饭,苏婉见战霆舟起身准备离开,立刻快步跟了上去,一把将他拉到了一旁的玄关处。 “你倒是帮妈说句话啊!” 战霆舟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钳制中抽离。 “妈,知禾有她的安排。” 苏婉急得跺了跺脚。 “什么安排!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战霆舟看着母亲气急败坏的模样,非但没有同情,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那您自己去说?” 苏婉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 “一个个都不靠谱!” 她丢下这句话,气呼呼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战霆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转身回了二楼卧室。 他推开门,脚步却在门口顿住。 沈知禾身上穿着一件他从未见过的旗袍,月白色的缎面泛着柔和的光泽,贴合着她纤秾合度的身段,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战霆舟关上门,走了进去。 “新做的?” 沈知禾听见动静,从镜子里看见他,随即转过身来。 “好看吗?” 她仰起脸,一双清亮的杏眼带着盈盈的笑意,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战霆舟定定地看着她,“好看。” 可又觉得,这个词太过贫乏,根本无法形容他此刻所见到的万分之一。 沈知禾被他这副严肃的模样给逗笑了。 她提着裙摆,朝他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 “那战参赞说说,哪里好看了?” 战霆舟从她含笑的眼,到她小巧的鼻尖,再到她色泽饱满的唇。 “哪里都好看。” 这下,轮到沈知禾愣住了。 她预想过他会害羞,会回避,却没想过他会给出这样直白又滚烫的答案。 随即,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战参赞这是要犯规?” 战霆舟却在她笑的时候,又朝前踏了一步。 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对你,我一直想犯规。” 沈知禾的呼吸蓦地一滞,一股热意从耳根迅速蔓延至整张脸颊。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好让自己重新找回呼吸。 “战参赞最近很会说话啊。” 战霆舟直起身,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有些慌乱的模样,胸口被一种陌生的满足感填满。 他轻笑起来,“跟你学的。” 这男人,开窍之后还挺会撩人。 沈知禾咽了咽口水刚想说话,房门就被轻轻敲响。 “霆舟,你出来一下。” 战霆舟无奈地低叹一声,“来了。” 他松开圈着她的手臂,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晚上再说。” 沈知禾唇边绽开一抹极淡的笑,转过身,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旗袍的领口。 楼下客厅里,战霆舟刚走下楼梯,就被苏婉拉到了一边。 战静姝斜倚在单人沙发上,见状,嗤笑一声。 “妈,您对沈知禾掏心掏肺有什么用?连张会员卡都要不到,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苏婉正要跟儿子说话的势头被打断,心里本就窝着火,此刻更是烧得旺了。 “静姝,你少说两句!” 战静姝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不悦,反而坐直了身子。 “我难道说错了吗?自家儿媳妇开的店,婆婆想办张卡都得跟外人一样排队,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战家的脸往哪儿搁?” 苏婉这两天在牌桌上受的气又涌了上来,语气也冲了几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第239章 svip卡? 战静姝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做出苦口婆心的姿态。 “我这不是替您不值吗?要我说啊,她分明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什么每日限量五张,摆明了就是故意刁难您,拿乔呢!” “您想想,她一个刚进门没多久的,现在就把您拿捏得死死的,以后这个家还有您的位置吗?” 苏婉甩开她搭在她胳膊上的手。 “够了,你要闲着没事就去看看书,实在不行也出去上班。” 她抓起沙发上的手提包,看也不看客厅里的任何人,径直朝门口走去。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战静姝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唇边缓缓勾起。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个家里,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沈知禾转? 她一转头,正好看见沈知禾穿着那身月白色的旗袍,正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哟,开个小小的裁缝铺,这架子倒是摆得不小。” 沈知禾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玄关处,准备换鞋。 她这副无视的态度,更让战静姝火大。 “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沈知禾停下动作,侧过身,清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大姐要是闲得发慌,不如来店里搭把手,也好多学学怎么跟人打交道,免得整天待在家里,心思都变得狭隘了。” 战静姝没想到她敢这么直接地反唇相讥,眼睛都气红了。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别以为会赚两个钱就了不起了!骨子里还不是个低贱的商户!” 沈知禾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战静姝被她看得心里一慌,后面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战静姝回过神来,冷笑一声,试图找回场子。 “连妈想办张卡都得去排队,我算什么东西?我可不敢去你们那金贵的店里碍眼。” 沈知禾对她最后的挑衅置若罔闻。 “规矩就是规矩。” 战静姝见自己被彻底无视,几步冲到过去,挡住了她的去路。 “好一个规矩!”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不给妈会员卡,让她在外面被人看笑话,你好得意是不是?” 沈知禾转过身,将外套的纽扣一颗颗扣好。 “大姐既然认定我是故意的,那我有什么好说的,大姐要是真心想给妈弄一张会员卡,何必这么麻烦,早点去排队就行。” 说完,她不在理会战静姝,转向一旁正在擦拭花瓶,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王妈。 “王妈,妈去哪儿了?” 王妈被点到名,吓得手一抖,赶紧放下抹布,小声回答。 “夫人……夫人出门了,说是去李夫人家里打牌,走的时候,看着不太高兴。” 沈知禾的唇边悄然漫开一抹极浅的弧度。 正愁找不到机会,把知禾工作室一位难求的名声,再往上推一把呢。 苏婉这一去,可比她花钱登报还有用。 一直沉默地站在楼梯口的战霆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走过来,手里拿着车钥匙,“我送你。” 沈知禾没有拒绝。 车子驶出战家大宅,战霆舟专注地开着车,没有问她刚才的争执 工作室门口,车子刚停稳,一道身影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嫂子!你可算来了!” 沈知禾刚下车,就被战明玥拉住了胳膊。 “快来看,我让你找人加急做出来的东西!” 战霆舟看着她们一副把自己抛之脑后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启动车子走了。 战明玥献宝似的,将一个丝绒盒子递到沈知禾面前。 沈知禾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卡片。 那卡片通体是哑光的暗金色,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 卡片正中,用一种飘逸的字体,烫着两个字——知禾。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繁复的装饰。 战明玥从盒子里拿起那张卡,翻来覆去地看。 “嫂子,你让我做的这张新卡,怎么跟之前的会员卡不太一样呢?” 沈知禾微微一笑,接过了卡片。 “这是SVIP卡。” 战明玥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S…VIP?什么意思?” 她只在那些国外的杂志上见过VIP这个词。 沈知禾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卡片,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颤音。 “Super Very Important Person。” “超级贵宾的意思。这种卡,比普通会员卡高一个等级,它不对外售卖,获取的唯一途径,就是由我们亲自赠送。” 战明玥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只送不卖?所以,比每天限量五张的普通会员卡,还要高级,还要稀有?” 沈知禾赞许地点了点头。 “可以这么理解持有这张卡的客人,可以在我们工作室享受终身七折优惠。” “并且,拥有专属的定制通道,无需排队,无需等待,设计师会一对一为她服务,优先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战明玥激动得脸颊都有些发红,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这张卡,是给谁的?” 沈知禾但笑不语。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做工极为考究的信封,将那张暗金色的SVIP卡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战明玥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愈发好奇。 “明玥,再帮我准备五张银卡。” 沈知禾将信封装好,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这才开口。 战明玥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去取。 “嫂子,你真厉害,什么都想得这么周到。” 沈知禾轻笑一声。 “做生意就像下棋,走一步,要看三步,我出去一趟,店里交给你了。” “放心吧!” 战明玥立刻挺直腰板,做了个俏皮的敬礼。 “保证完成任务!” 沈知禾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战明玥拿起一张银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再想到那张被妥善收起的暗金卡,心里的好奇简直快要溢出来。 这独一份的尊荣,到底会花落谁家呢? 沈知禾带着那张金卡朝外走去,而此刻的苏婉确实满心烦躁。 就连打牌都不能缓解她的情绪。 “哎,糊了!” 对家的王夫人推倒了牌,一脸喜气。 苏婉低头一看,又是自己给她点了个大炮。 她有些烦躁地从手包里拿出钱,付了账。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东家李夫人,忽然停下了码牌的动作。 “哎,你们看这个。” 第240章 你不会没有吧? “哟,这是什么?” 王夫人立刻凑了过去,满眼都是好奇。 李夫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享受着众人艳羡的注目。 “就这张银卡,也就是会员卡,可不得了呢,知禾那孩子,是真强,这工作室的会员卡还分等级呢。” “银卡?” 另一位钱夫人也探过头来,仔细端详着。 “这做工可真精细,比我听说的那种白色卡片看着高级多了。” 王夫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李姐,你这张卡是怎么弄到的?我听说持卡能打八折呢?” “何止八折!” 李夫人脸上那得意的神采更浓了。 “还能优先定制!我跟你们说,我上次去参加外交部酒会穿的那件旗袍,就是走的这个通道,设计师亲自量的尺寸,从下单到拿到手,总共就三天!” “三天?” 牌桌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李夫人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舒坦极了,她慢悠悠地将那张银卡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银卡,一天就出一张,可比那普通会员卡金贵多了。” 一瞬间,牌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苏婉的身上。 王夫人率先开了口,“苏婉,你是知禾的婆婆,你肯定有吧?” 钱夫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啊,李姐这才是银卡,苏婉你拿的,肯定是比这个更高级的吧?” 苏婉强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当然有,我是她婆婆,她还能不给我准备?” 李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 “苏婉,你的卡呢?拿出来也给我们开开眼啊!我可听说,知禾工作室规矩大得很,谁去都得按规矩来呢。” 王夫人立刻跟腔,“哎呀,李姐你这说的什么话,说的好像苏姐手里没有会员卡一样,这要传出去,还得了啊?” 话落,苏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躲闪,拼命想理由。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板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一个女服务员推开门,恭敬地侧过身,“苏女士,有人找。” 沈知禾拎着一个精致的手提包,“妈,原来您在这里,我给您送东西来了。” 李夫人和王夫人脸上的看戏神采还来不及收敛。 苏婉整个人都懵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正向自己走来的儿媳妇,一时之间竟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沈知禾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苏婉的身边。 “您之前那张会员卡是试用版,我怕您用着不方便,给您升级了一下,这是SVIP金卡,目前只做了这一张。” 只此一张。 苏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 “金卡?”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夫人,“这金卡有什么特别的?” 沈知禾没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手,将那张暗金色的卡片从信封里取出,轻轻放在苏婉的掌心里。 “持有这张金卡,可以在工作室享受终身七折优惠,并且,我们会为持卡人配备专属的设计师,提供一对一服务,所有定制需求都享有最高优先权。” 这几个词一出,牌桌上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沈知禾仿佛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失态,继续投下了更重磅的一击。 “最重要的是,持卡人每年可以推荐五位朋友,办理我们的银卡会员。” 她说完,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五张崭新的银色卡片,递给了苏婉。 “妈,这五张您留着送人。需要用的时候,让您的朋友带着卡来店里登记信息就好,为了方便管理,每张卡上都刻了独特的编号。” 苏婉强作镇定,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试图掩饰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净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这句责备,任谁都听得出里面满溢的炫耀。 沈知禾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领,“应该的。您是我婆婆,自然要用最好的。” 李夫人干巴巴地开口,“苏婉,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苏婉随意挥了挥手,佯装谦虚。 “哪儿的话,这孩子就是爱瞎操心,让她别忙活,她非不听。” 沈知禾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适时地开口告辞。 “那妈您跟各位阿姨慢慢玩,店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苏婉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沈知禾一走,小小的麻将包厢里,立马炸开了锅。 “快给我看看!苏婉,快把那金卡拿出来再给我瞧瞧!” 王夫人第一个扑了过来,满眼的羡慕几乎要化为实质。 “天哪,这质感,这做工,比李姐那张银卡看着要高级太多了!” 另一位张太太也凑了过来,“苏婉姐,你看……能不能让你家知禾,也给我办一张啊?价钱好说!” 苏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这个可得按规矩来,知禾那孩子,你也知道,最有原则了,不过嘛……银卡的名额,我手上倒是正好有几个。” 她嘴上说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这下,看京城里谁还敢说她苏婉在儿媳妇面前说不上话! 夜色渐浓,沈知禾从工作室出来,婉拒了王晓芸相送的好意,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白天在李夫人那里的那一场戏,耗费了她不少心神,此刻只想快点回家,泡个热水澡。 刚拐进通往战家大宅的那条僻静巷口,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今天去给妈送卡了?” 沈知禾挑了挑眉,“战参赞消息很灵通嘛。” 战霆舟没有接话,而是向前一步。 沈知禾下意识地后退,背脊却抵上了一堵冰凉的砖墙。 他单手撑在墙上,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与墙壁之间。 “不止如此,我还听说,你今天特别威风。” 沈知禾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战参赞这是来兴师问罪?” 男人沉默了片刻,“来谢你。” 沈知禾有些意外,“那你打算怎么谢?还是说,就准备这么谢我?” 第241章 媳妇,我能重新追你吗? 战霆舟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十分暧昧,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小方盒。 “给你。” 沈知禾垂下眼,伸手接过。 打开盖子,里面一枚造型精致的珍珠胸针,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绸缎内衬上。 “哪来的?” “外汇商店买的。”战霆舟移开了视线,“觉得适合你。” 沈知禾将胸针拿在手里把玩,故意逗他。 “战参赞这是要追我?” 话音刚落,她就清楚地看到,男人原本只是微红的耳廓蔓延到了整个脖颈。 “难道我不能追你?” 他反问,嗓音比刚才更低哑。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边绽开一抹极淡的笑。 “不过,我很难追的。” 战霆舟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拿着盒子的手。 “我有的是耐心。” 巷口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几句模糊的交谈。 战霆舟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迅速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的笑意再也忍不住。 来人很快走过巷口,并没有向里看。 沈知禾将那个丝绒盒子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战参赞,你耳朵出卖你了。” 战霆舟咬了咬后槽牙,耳朵却更红了。 “回家再说。” 他丢下这句有些气急败坏的话,转身快步离开了。 沈知禾无声地笑笑,跟在他伸手回了大院。 饭桌上,苏婉不停地给沈知禾夹菜,那份热情,与前几日的冷淡判若两人。 “知禾啊,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累瘦了,今天在李家,你是没看见那几个人的表情。” “一个个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围着我,就想看看那张金卡长什么样。” 战卫国呷了一口酒,缓缓开口,“我就说知禾这孩子,做事有分寸,懂规矩。” 战明玥在一旁听得心痒难耐,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沈知禾。 “嫂子,我也想要金卡。” 沈知禾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稳稳地放进她的碗里,“先把工作室上个月的账目理清楚了再说。” 战明玥顿时垮下脸,嘟囔了一句:“就知道给我派活。” 饭桌另一侧的战静姝,听着这一家子的其乐融融,只觉得刺耳无比。 “不就是一张破卡吗,至于这么显摆?” 苏婉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沈知禾却抢先一步,慢悠悠地放下了筷子。 “大姐要是羡慕,明天可以来店里,我教你怎么做衣服。” 这话听起来是好意,可落在战静姝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最尖刻的讽刺。 “谁稀罕!”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在桌子底下,悄然覆上了沈知禾的手背。 “别理她。” 沈知禾唇角勾起,反手伸出食指,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身侧的男人,身体瞬间僵硬。 没人注意到这桌下的小动作,除了当事人自己。 苏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略带遗憾地开口。 “说起来,这银卡送出去四张,还剩下一张在家里,倒是有点可惜了。” 她这话是无心之谈,可战静姝却听进去了。 她强装镇定地伸手去夹面前盘子里的一颗青菜,手故意一滑,筷子掉在低声。 战卫国皱起了眉,“静姝,好好吃饭,扭来扭去像什么样子。” 父亲的责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静姝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带着难堪。 “我哪有扭!” 战明玥眨了眨眼,促狭地开口:“大姐,你是不是也想要银卡呀?” 战静姝立刻拔高了嗓门,尖锐地反驳。 “谁想要了!那种上赶着送人的东西,白送给我都不要!” 苏婉信以为真,叹了口气。 “既然静姝不要,那就算了,这最后一张,知禾你还是收回去吧,放在家里也是落灰。” 沈知禾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个盒子拿了过来,又似笑非笑地扫向战静姝。 战静姝被那道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再也坐不住了。 “我吃饱了。”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走。 “大姐才吃这么点?”战明玥促狭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该不会是气得吃不下饭了吧?” 战静姝气得脸色发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不吃了!” 身后传来苏婉略带不满的嘀咕:“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脾气这么大,谁能受得了她。” 战静姝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咬紧下唇,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 战卫国沉着一张脸,显然对长女的失态极为不满,但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苏婉还在为女儿的态度生气,小声抱怨着。 沈知禾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那个丝绒盒子。 桌子底下,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力道很轻,一触即分。 沈知禾侧过头,战霆舟正用餐巾擦拭着手指,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故意的?” 沈知禾眨了眨眼,转回头,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银卡。 “战参赞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战霆舟看着她狡黠的侧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只小狐狸。 晚饭不欢而散。 林致远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妻子将一个枕头狠狠砸在地上。 “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他弯腰将枕头捡起来,放回床上。 “过不去?” 战静姝转过身,双眼通红地瞪着他。 “你懂什么!他们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看我笑话!” 她抓起另一个枕头,用力朝他砸了过去。 林致远没有躲,任由那柔软的枕头砸在自己胸口。 “你要是真的想要,可以私下跟知禾说,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好好跟她说,她肯定会给你留一张的。” “谁稀罕!”战静姝尖声反驳,“那种上赶着送人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她嘴上说得强硬,可心里却泛着酸楚的苦水。 可让她去求沈知禾? 她拉不下那个脸。 楼下,沈知禾跟苏婉和战卫国打了声招呼,便转身朝楼上走去。 她刚走上楼梯,就察觉到身后跟了一个人。 刚回到房间,还没来的几关门,身体就被一股力量推着后退了两步,后背结结实实地抵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下午的事,我们还没说完。” 第242章 她真的很喜欢逗他 沈知禾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 “什么事?”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就是故意的。 战霆舟看着她装傻的模样,黑眸沉了沉。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朝她靠近了一点。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沈知禾能感觉到,男人胸膛传来的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烫得她后背的皮肤都有些发麻。 战霆舟垂眸看着她。 他知道她在装傻,也知道她在享受这种推拉的游戏。 可他等不了了。 “追你的事,给个准话。” 沈知禾抬起眼,迎上他专注得有些灼人的视线,唇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战参赞打算怎么追?” 他没料到她会反问,认真思索片刻,“对你好的事,都做。” 沈知禾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比如?” 战霆舟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对他而言,对一个人好,就是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她,可具体到行动上…… 他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忽然想起了她肯定在店里站了许久。 下一秒,身体骤然悬空,沈知禾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 “比如……不让你累着。” 沈知禾的脸颊烧了起来。 这算什么回答! 她被他身上那种强烈的男性气息包裹着,大脑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了。 战霆舟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沈知禾刚想坐起来,就被他按住了肩膀。 “下午站太久了,给你揉揉腿。” 他说完,竟真的退后一步,在床边单膝跪了下来。 看到他这样做,沈知禾彻底懵了,眼睁睁看着他跪在自己的床前。 还没有等她缓过神来,战霆舟已经伸出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她有些酸胀的肌肉。 沈知禾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比任何亲密的举动,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这个男人……他怎么可以这样。 过了许久,沈知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战霆舟,你以前……也这么会撩人?” 正在专心替她按摩的男人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视线牢牢锁定她。 “只对你,无师自通,所以,你还没回答我,我能追你吗?” 话落,沈知禾忍不住笑出了声。 “战参赞,我要是说不能,你就不追了?” “当然不。我会一直追,直到你同意为止。”战霆舟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那不就得了,问不问有什么区别?”沈知禾耸了耸肩。 “我想听你亲口答应。”男人握着她脚踝的手,手上按摩的动作却没停。 话落,沈知禾歪着头看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 这个男人,在某些事情上,真是固执得可爱。 战霆舟忍不住打趣道:“战参赞,我这个人不看嘴上说的,只看实际行动。” 他看着她的那份专注,变得滚烫,“我会做给你看。” 沈知禾的心跳快了半拍,下意识地想抽回脚。 脚踝却被他更稳地握住。 “别动,还没按完。” 沈知禾听他的脚不动,但是嘴动。 她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 “那你说说,打算怎么追?” 战霆舟听了沉默了一下开口说:“每天接送你上下班,帮你搬那些沉重的布料,赶走所有找你麻烦的客人。” 沈知禾听了被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就这些?” “还有,不让你累着,不让你受委屈,把你放在第一位。” 听完男人的话,沈知禾彻底愣住了。 这男人说起情话来,怎么这么要命? “战参赞,你这些甜言蜜语,是跟谁学的?” 他回得很快,“发自内心,不需要学。” 那对已经红透了的耳朵,实在是太显眼了。 沈知禾心底的顽劣因子又冒了出来,忽然就想看看他还能为自己乱到什么地步。 “那……要是有个人比你更会追呢?” “谁?” 沈知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比如王建军同志?他可是天天来店里帮忙,什么活都抢着干,嘴巴也甜,还会讲笑话。”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腿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 “他不行。” 战霆舟的回答斩钉截铁。 沈知禾忍着笑,偏要追问到底。 “为什么?” 战霆舟的下颌线倏然绷紧,“他配不上你。” 沈知禾挑了挑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哦?你的意思是,他配不上,你就配得上了?” 这话说得有些挑衅。 可她就是想看看,这个男人被逼急了会是什么模样。 战霆舟缓缓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一片阴影,唯独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不是配得上,只有我配。” 这人……明明是极度自大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理所当然。 两人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沈知禾先败下阵来。 “好了,按完了。” 她想抽回自己的脚,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还有一个地方没按。” 沈知禾一怔,“哪里?” 他的指尖离开了她的脚踝,却并未松开,而是顺着她的小腿曲线,缓缓上移。 最终,停在膝盖处。 “这里。” 沈知禾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按摩的范畴。 她又羞又恼,“战霆舟!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耍流氓!” 他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头看她,神态坦然得过分。 “我只对你。” 他承认了。 承认自己就是在耍流氓,并且,这个流氓行径是她沈知禾的专属。 沈知禾彻底没话说了。 她发现自己所有的言语和计谋,在这个男人直白又霸道的攻势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这暧昧又危险的气氛攀升到顶点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 “嫂子!哥!妈叫你们下来吃水果啦!” 战霆舟的动作一顿,想维持住这难得的亲近,可楼下的催促显然不容他继续。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来了。” 沈知禾也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却迟迟不退。 就在她以为这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终于结束时,起身的男人却忽然俯下身。 趁着她完全没有防备,他温热的唇在她微蜷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吻。 一触即离。 第243章 表现不错?指的是哪方面? 沈知禾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战霆舟已经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沈知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 真是纯情得要命,又霸道得可爱。 沈知禾整理了一下自己乱了套的心绪,跟着他下了楼。 客厅里,战明玥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大西瓜,一见两人下来,立刻挤眉弄眼地凑了过来。 她的打量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定格在自己亲哥的脸上,促狭地开口。 “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战霆舟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热的。” 战明玥笑得更欢了,眼珠子乱转。 苏婉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正好听见兄妹俩的对话。 “知禾啊,坐。尝尝这苹果,很甜。” 沈知禾从善如流地坐下,“谢谢妈。” 苏婉挨着她坐下,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霆舟最近的表现,还不错吧?” 沈知禾拿起一块苹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才抬起头,故作不解地挑眉。 “妈指的是哪方面?” 苏婉被她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逗笑了。 “还能是哪方面?天天往你那店里跑,我看比他去部里上班都积极。”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战霆舟耳根更红了。 “妈!” 客厅里的气氛正好,一片其乐融融,偏偏有人看不过去。 “哟,现在知道着急了?” 战静姝斜倚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吹着气。 “当初是谁铁了心,说人家和孩子都跟自己没关系,看都懒得看一眼的?” 苏婉脸上的笑容立刻沉了下去,“静姝,少说两句。” 战静姝霍然站起身。 “我说错了吗?” “当初是谁把人赶出家门,现在又眼巴巴地贴上去,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战霆舟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搁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姐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战静姝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战霆舟面不改色地迎上她的怒视,“知禾是我媳妇,我护着她,天经地义。” 苏婉惊得忘了反应,战明玥更是激动地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沈知禾也有些意外。 桌子底下,她伸出手,在战霆舟的大腿上轻轻覆上。 下一秒,一只更宽大的手反过来,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 战静姝的视线恰好扫过两人交握的手。 “好!好一个天经地义!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就是个外人!”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晚饭后,沈知禾没有在楼下多待,径直回了房间。 她刚推开门,身后就跟上了一道身影。 战霆舟跟着她进来,沈知禾转过身,还没开口,男人已经先一步发问。 “刚才你牵我手了。” 沈知禾挑了挑眉,故作不解,“所以?” 战霆舟向前逼近一步,将她困在自己与书桌之间。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沈知禾差点被他这副纯情的模样逗笑。 “战参赞,牵个手就能得出这种结论?你的依据未免也太不充分了。” 战霆舟被她问得一噎,却不肯服输。 “你还让我碰你的脚。” 沈知禾彻底笑出了声。 “按个脚就是喜欢?那战参赞对每个女同志都这么热情?” “当然不是!” 战霆舟几乎是立刻反驳,“只有你!” 沈知禾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男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蹙起眉,不知该如何表达。 半晌,他才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心里,只有你。” 沈知禾压下那份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悸动,面上却依旧是一派镇定。 “战参赞,追人光靠嘴说,可不行。”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 “沈知禾,我是认真的。” 沈知禾的心跳快得擂鼓,轻轻推开了他攥着自己的手。 “战参赞,追人,要有耐心。” 战霆舟愣了一下,看着她狡黠的眼,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没有说不。 他忍不住,唇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就在这时,战明玥路过门口,正好看见自家亲哥一个人站在那,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哥,你捡到钱了?笑什么呢?” 战霆舟立刻板起脸,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 “没什么,去睡觉。” 战明玥哪里肯放过他,一个闪身就拦在了他面前,探着脑袋往他身后看。 “嫂子!你到底给我哥灌了什么迷魂汤,能把他乐成这样?” 战霆舟一把推开自家妹妹,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闭嘴!” 战明玥看着他仓皇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 沈知禾收敛了唇边的弧度,神色渐渐认真起来。 “战霆舟,明天请假。” 正准备下楼的战霆舟脚步一顿,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不解。 沈知禾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转身走回房间,拿出他的病历。 “之前就说好,要给你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前段时间店里太忙,一直没顾上。” “既然已经知道是误诊,就必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战霆舟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她一直都记着这件事。 “其实,我不在意这个。” 沈知禾抬起眼看他。 “你不在意,我在意。”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得替三个孩子想想,我可不想他们长大了,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战霆舟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好。” 沈知禾见他答应,便继续往下说。 “我跟明玥已经说好了,接下来一周,她会帮忙看着店里的事,我们先去找顾淮安的医生,如果北京这边不行,我们就去上海。” “嫂子放心!” 一个脑袋从门边探了出来。 战明玥冲着沈知禾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笑嘻嘻地保证。 “店里的一切都交给我!哥,你可得好好配合嫂子的检查哦。” 战霆舟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多事。” 战明玥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开了。 沈知禾将手里的病历本合上,“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战霆舟看着她,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心底那份柔软被无限放大。 “都听你的。” 这副乖顺的模样,与他平日里那副说一不二的冷硬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沈知禾挑了挑眉,“战参赞今天怎么这么乖?” 第244章 神经压迫,能治 出了上海站,沈知禾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在七十年代被誉为东方巴黎的城市。 灰扑扑的建筑群,街道上穿着蓝灰色制服的人群,以及偶尔驶过的老式电车,一切都带着鲜明的时代印记。 战霆舟见她新奇的样子,便轻声问:“要不要逛逛?” 沈知禾收回投注在街景上的视线,摇了摇头,“先办正事,不急于一时。” 战霆舟还想再劝,沈知禾的态度却很坚决。 “这次玩不了还有下次,但你的病不能拖。” 战霆舟的心尖被轻轻撞了一下。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知禾瞥了他一眼,轻哼,“少贫嘴。”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年轻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是战同志和沈同志吧?我是顾医生安排来接你们的司机,两位旅途劳累,我先带你们去招待所休息吧?” 沈知禾直接拒绝了他要去招待所的提议。 “麻烦直接送我们去医院。” 司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身姿挺拔的男人。 战霆舟点了下头,给了明确的指示,“听她的。” 简单的三个字,让司机再无二话,立刻打开了车门。 抵达医院时,天色已经有些擦黑。 沈知禾没有丝毫耽搁,拿着介绍信找到了顾淮安提前安排好的那位老教授。 办公室里,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戴着老花镜,仔细审视着他们从京城带来的检查单。 “从片子上看,像是神经压迫。” “但是位置很特殊,具体情况,需要用这边最新的仪器再详细看看才能确定。” 沈知禾的心提了起来,立刻追问,“会影响他以后的行动吗?” 老教授诧异地抬起头,重新打量了她一眼。 他接待过太多因为生育问题前来求医的夫妻,那些家属,尤其是女同志,关心的永远是能不能生,能不能传宗接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率先问起对患者身体机能本身的影响。 “你们不是来治不孕的?” 沈知禾摇了摇头,“生育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的健康。” 老教授原本严肃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肃然起敬。 “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 接下来的检查繁琐而漫长。 沈知禾全程陪同,没有一句多余的抱怨。 战霆舟躺在冰冷的检查仪器上,看着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一名年轻的护士在准备器械时,忍不住对他小声说:“你爱人真细心。” 战霆舟的胸膛里涌起一股陌生的骄傲感。 “是的,我爱人她……对我很好,很关心我。” 最新仪器的检查结果出来后,老教授立刻召集了相关科室的几位医生进行会诊。 沈知禾作为家属,被特许旁听。 她安静地听着医生们用各种专业术语讨论病情,直到老教授做出初步的总结。 “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压迫神经的是一块陈年旧伤造成的骨骼碎片,位置非常刁钻,靠近中枢神经系统。” 老教授看向战霆舟,“我们建议,进行手术移除。” 不等战霆舟回应,沈知禾率先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手术风险多大?术后恢复期需要多久?可能会有哪些后遗症?” 就在老教授准备回答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医生。 “女同志不懂就别……” 话音未落,就被沈知禾打断。 “神经压迫可能导致下肢功能障碍,甚至瘫痪。我想知道的是,手术能否完全解除压迫,恢复到从前那样。”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个过分年轻的女同志身上。 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医生涨红了脸,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教授扶了扶眼镜,沉吟了片刻,坦诚道。。 “同志说得对,这确实是问题的关键。” “我们需要进一步观察压迫的具体情况,而且……关于神经系统的手术,即便是在上海,成功率我们也不能给百分之百的保证。” 沈知禾眉头皱都不带皱一下的,当即拍板。 “那我们就在医院住下,随时配合检查。” 战霆舟看着她坚定的侧脸,喉头微微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病房是双人间的,除了他们,隔壁床上还住着一位正在看报纸的大叔。 沈知禾安顿好一切,又去水房打了热水回来。 战霆舟靠坐在床头,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不用这么急,你跟着我跑这一趟,都没好好休息。” 沈知禾正给他掖着被角,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必须急,你的身体,早发现早治疗,拖不得。” 隔壁床的大叔听到这话,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羡慕地开口。 “同志,你这媳妇可真能干,又懂事又体贴。” 战霆舟看向沈知禾,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是,我运气好。” 夜色渐深,沈知禾端着一盆热水,走到床边。 “我帮你擦一下。” 男人高大的身躯僵硬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 “我自己来。” 沈知禾不由分说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战霆舟只觉得那份热度,透过皮肤,一路烧到了心底。 “辛苦你了。” 沈知禾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挑了挑眉,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促狭。 “知道就好,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 “一定。” 战霆舟几乎是立刻应道。 深夜,万籁俱寂,原本平稳躺在床上的战霆舟,忽然开始发出轻微的战栗。 守在旁边陪护床上的沈知禾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坐起身,快步走到他床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一片滚烫。 她没有丝毫慌乱,当机立断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值班医生就匆匆赶了过来,“怎么了?” “半小时前开始发热,体温升高,伴有轻微寒战。” 沈知禾冷静地描述着症状,条理分明,没有一句废话。 医生立刻进行了检查,片刻后,松了口气。 “应该是用药后的正常反应,不用太紧张,物理降温,注意观察就行。” 第245章 你是我的救星 沈知禾点点头,送走了医生,立刻就行动起来。 换上冷毛巾,擦拭身体,喂他喝水。 她寸步不离地守了一整夜,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她忙碌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第二天清晨,战霆舟终于退了烧。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睡着的沈知禾。 她就那样蜷缩在小小的椅子上,一只手还搭在他的床沿,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他想抬手去抚平她蹙起的眉,却又怕惊醒她。 就在这时,沈知禾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醒了,她立刻坐直了身体,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关切。 “醒了?” 战霆舟凝视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 “你照顾了我一晚上,自己都没休息好?” “眯了会儿。” 沈知禾轻描淡写地带过,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烧退了,现在还难受吗?” 战霆舟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捉住了她探在自己额前的那只手。 “有你,就不难受。” 沈知禾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禁锢住。 她只好别开脸,用一贯的调侃来掩饰自己的失措。 “战参赞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真心话。” 男人固执地重复了一遍,那份专注让她无法再逃避。 上午的查房时间,病房的门被推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与昨日的凝重不同,他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好消息,会诊结果出来了,可以手术,而且成功率很高。” 沈知禾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什么时候可以安排?” “明天上午。” 老教授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又郑重了几分。 “对了,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虽然成功率很高,但不代表完全没有风险,你们要想好。” 沈知禾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战霆舟的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男人靠坐在床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清亮得惊人。 “我听我媳妇的,我们家我媳妇做主。” 隔壁床正在削苹果的大叔闻言,手里的刀都顿了一下,随即投来一道艳羡的目光。 老教授也愣了愣,随即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向沈知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沈知禾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不分场合了。 老教授交代完注意事项,便带着其他医生离开了。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沈知禾拉过一旁的椅子,在床边坐下。 “战霆舟,你实话实说,到底想不想做这个手术?”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勾起,“媳妇说了算。” 沈知禾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别打岔,这关系到你后半辈子,我要听你真实想法。” 战霆舟收起了那份玩笑的神色,目光笔直地望进她的眼底。 “做。” 沈知禾并没有因此放松,而是继续追问。 “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手术失败,可能会影响行动能力。” 战霆舟忽然笑了,“那正好,要是瘫了,你就得照顾我一辈子。” 沈知禾气得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 “好好说话!” 她的手腕,却被他顺势握住。 “说真的。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做这个手术。有病就得治,这是原则问题。” 他骨子里,终究是那个铁血果决的军人。绝不会因为一点风险,就选择逃避。 “但看到你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 沈知禾的心跳,又一次被他这直白的话语打乱了节拍。 “谁担心你了。” 战霆舟看着她泛红的耳廓和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啊,嘴硬心软。” 沈知禾嗔怪地瞪他一眼,没再跟他贫嘴,转身拉开病房的门,径直去找了老教授。 “医生,我们决定手术。” 老教授欣慰地点了点头,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好,那就安排在明天上午八点,准时进行。” 当晚,病房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隔壁床的大叔已经出院,空出来的床铺让整个空间显得愈发空旷。 沈知禾正在整理明天需要用到的衣物,细细地将它们叠好放进行李箱。 战霆舟靠在床头,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遇到你之前,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沈知禾整理衣物的手顿了一下,闻言抬起头。 “哪样?” 晦暗的灯光下,男人的轮廓显得比平日柔和。 “一个人,守着那个所谓的不育的诊断。” 沈知禾放下了手里的衣服,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现在呢?” 战霆舟的眼中,浮现出笑意。 “现在……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有个能干的媳妇,连带着整个家都变了样。” 这个女人,蛮不讲理地闯入了他死水般的生活,不仅带来了三个鲜活的小生命,还用她独特的方式,改变了他身边所有的人。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你知道吗,你来了之后,明玥变得懂事了,妈脸上的笑容多了,连爸都爱开玩笑了。” 沈知禾挑了挑眉,“所以我是福星?” 战霆舟却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收得更紧,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救星,救了我们全家。” 福星是锦上添花,救星却是雪中送炭。 沈知禾忍俊不禁,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着。 “战参赞今晚很会说话啊。” 战霆舟没有松手,只是固执地看着她,“我是说真心话。” 沈知禾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变了没有?” 战霆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以前觉得日子就是熬着过,现在每天都盼着回家。” 沈知禾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战霆舟的目光将她牢牢锁定,一字一句,格外郑重。 “因为家里有你。” 沈知禾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 “油嘴滑舌。”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只对你。” 第246章 属于他们的约定 夜色渐深,战霆舟抵不住袭来的倦意,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 沈知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安稳的睡颜。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褪去了白日的清冷和锐利,只剩下难得的平和。 这就是纯情男人的魅力?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人心跳得这样乱。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第二天一早,护士推门进来进行术前准备。 就在护士准备为他注射镇静剂时,战霆舟忽然看向了沈知禾。 “要是手术成功,我们庆祝一下?” 沈知禾正帮他整理衣领的手顿了顿,挑起眉梢。 “怎么庆祝?” 男人的视线飘忽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 “约会,就我们两个。” 想要和她有更多只属于两个人的时间,像所有普通情侣那样。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战参赞还知道约会?” 这个男人,平日里冷峻得像块冰,此刻却因为约会两个字就红了耳朵,反差大得有些可爱。 战霆舟被她笑得有些无奈,“我又不是傻子。” 沈知禾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好啊,是手术成功,就奖励你一次约会。” 战霆舟的眼睛亮了起来,迫切地追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知禾直起身,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红色的手术中灯牌亮起。 沈知禾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目光落在正前方紧闭的大门上。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老教授说了成功率很高。 可只要一想到他正躺在里面,她的心就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 沈知禾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她站起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了起来,是苏婉焦急的声音。 “喂,是知禾吗?情况怎么样了?” “妈,是我。”沈知禾语气平静,“情况很顺利,霆舟现在在手术室,您别担心。” 电话那头,苏婉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紧接着便是带着后怕的埋怨。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这两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 沈知禾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婆婆又急又气的模样。 她也能理解,毕竟是儿子动手术,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挂心。 “对不起妈,事出突然,检查结果一出来就安排了手术,没来得及跟您和爸商量,是我没考虑周全。” 电话那头,苏婉还没来得及接话,就传来战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又不是小孩子了!” 苏婉连忙附和:“对对,你爸说得对,你们平安最重要。知禾啊,霆舟那边,辛苦你了。” “没事,妈。” 沈知禾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明玥和店里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苏婉说话变得支支吾吾:“明玥……她还在忙活呢,店里挺好的,你别分心。” 沈知禾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婆婆的语气不对劲,家里一定出事了。 不过她没有追问。 “那就好,您和爸也注意身体,别为我们担心。” “好好,你们也多休息。” 苏婉的话还没说完,沈知禾身后就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催促声。 “同志,打完了吗?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沈知禾匆匆道别,挂断了电话。 她转身,缓步走回手术室外那排冰冷的长椅上,重新坐下。 虽然苏婉说得含糊,但那几秒钟的沉默和欲盖弥彰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家里恐怕是出了什么事,而且,八成和战明玥还有店里有关。 可眼下她分身乏术,手术室里躺着的那个男人,才是她此刻全部的牵挂。 其他的,都得往后放。 她必须保持冷静,在这里等他出来。 同样,苏婉失神地放下电话听筒,无奈地看向沙发上从刚刚就一直低着头的战明玥。 “你都听到了?知禾问起你了。” 战明玥的肩膀微微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妈,我对不起嫂子。” 苏婉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想不到会发生那种事。知禾啊,你听妈说,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怪你的。” 战明玥摇了摇头,眼圈红得像兔子。 “不一样的!嫂子那么信任我,把整个店都交给我,我却搞砸了在解决之前,我没脸见她。” 苏婉心疼地看着沙发上不住掉眼泪的战明玥,正想再劝几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说白了还是你们没本事,自己做衣服不合格,还怪别人找上门?” 战明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激动地反驳。 “那根本不是我们店的衣服,我检查过针脚和布料,完全不一样!” 战静姝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抬手,欣赏着自己新做的指甲。 “人家可是拿着衣服,言之凿凿呢,狡辩有用吗?” “静姝!”苏婉厉声呵斥,“少说两句!” 现在家里已经够乱了,她怎么还能说这种风凉话来火上浇油。 战静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说错了吗?要不是她们手艺不行,人家能找上门闹事?” 战明玥死死地咬着下唇,牙关都在颤抖。 “我一定会查清楚。”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楼上跑。 苏婉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战静姝依旧靠在门边,嘴角的冷笑愈发明显。 “妈,明玥那丫头根本撑不起店面,你们还这么相信沈知禾,现在不就出事了?” “要我说啊,早点关门得了。” “你少添乱!” 苏婉难得地发了火,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明玥已经在努力了,你没看到吗!” 战静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努力有什么用?现在客人都被吓跑了,我看那店迟早关门。”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苏婉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客厅,满心疲惫。 房间里,战明玥将脸埋在枕头里,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嫂子那么信任她,把整个店都交到了她手上。 她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不对,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嫂子说过,遇到问题要解决,而不是逃避。 战明玥站起身,大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衣服……衣服有问题,先从衣服入手,还有会员卡!对,还要去查那个人的会员卡!” 她边说边写,脑子里回放着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在嫂子回来之前,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要用事实告诉所有人,她战明玥,不是一个只会惹祸的废物。 第247章 醒来第一件事是什么? 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的沈知禾,此刻还在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 走廊尽头那盏红色的“手术中”灯牌,骤然熄灭,沈知禾瞬间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老教授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 沈知禾紧握的拳头,在这一刻无声地松开。 “谢谢您,医生。” 老教授摆了摆手,叮嘱道。 “病人麻药还没过,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转回普通病房。” 他看着沈知禾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又补了一句。 “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护士看着。” 沈知禾却摇了摇头,目光固执地投向那扇半开的门。 “不了,我等他醒来。” 她要在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让他看到自己。 老教授见她坚持,也不再多劝,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处理后续事宜。 沈知禾重新坐回长椅上,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彻骨的疲惫。 确定战霆舟没事,她才有时间去思考家里。 家里肯定出事了,而且店里脱不了干系。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战霆舟的身子,至于其他的,等他康复之后,在处理吧。 她相信明玥。 战霆舟被推回病房时,依旧在沉睡。 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有些发白,但呼吸平稳而有力。 沈知禾坐在床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沈知禾立刻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战霆舟虚弱地笑了笑,麻药的后劲让他浑身乏力,嗓子也干得厉害。 “约会……还作数吗?” 沈知禾愣住了。 她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男人,刚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个? 战霆舟见她不说话,执拗地又问了一遍,“你答应过我的,还作数吗?” 沈知禾的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作数。等你好了,就去。” 听到这个答案,战霆舟满足地弯了弯唇角,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再次沉沉睡去。 术后的恢复期,沈知禾把病房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日三餐,她变着花样地给他做营养又清淡的病号饭,每天的擦洗、换药,她都亲力亲为,比护士还要细致周到。 来查房的护士们都忍不住打趣:“战同志,你爱人可真能干,把你照顾得太好了。” 每当这时,战霆舟总是会抬起头,满脸骄傲,“是,我运气好。” 这天下午,沈知禾坐在床边,正低着头,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 她手指纤长,动作灵巧,红色的果皮在她手下连成一条不断的长线。 战霆舟靠在床头,目光一直落在她的侧脸上,看了许久许久。 “知禾。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 沈知禾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抬头。 “因为你帅啊。” 战霆舟的眉头微微蹙起,“说真的。” 沈知禾削好了苹果,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递到他面前。 “真的,长得好看,工作稳定,还是铁饭碗,最重要的是,还能帮我带孩子,多划算的一笔买卖。” 战霆舟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就没有一点……是因为喜欢我?” 沈知禾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反问道。 “战参赞是忘了,我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吗?” 战霆舟沉默了。 他怎么会忘。 他们的相遇,实在算不上美好。 是他先入为主,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推开,甚至用最伤人的话语否认她和孩子们的存在。 那样的他,她怎么可能会喜欢。 病房里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看着他脸上的失落,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或许说得太重了。 “不过……”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 战霆舟抬起头,黯淡的眼眸里迸发出光亮她。 沈知禾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 “也有一点吧。” 战霆舟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真的?” 沈知禾起身,去桌边倒了杯温水,动作不紧不慢。 “骗你干嘛,不过,也就一点点。” 战霆舟怔怔地看着她,心跳在这一瞬间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就够了。 “一点点也行。” 几天后,老教授带着两个实习医生来查房。 他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战霆舟的伤口恢复情况,又让他试着活动了一下。 战霆舟已经能扶着床沿,慢慢地站起来,甚至能走上两步。 老教授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 “战同志,你这身体素质真是没得说,恢复得这么快,真是少见。” 他满意地点点头,翻开手里的病历本,一边写一边嘱咐。 “照这个速度,再观察两天,很快就能出院了。” 沈知禾和战霆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 老教授写完,又合上病历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有件事要特别注意。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手术虽然成功,但身体内部的恢复需要时间,半年内,绝对不能同房。” 沈知禾正准备道谢的话卡在喉咙里,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战霆舟更是直接僵在了原地,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老教授看着两人瞬间变得不太自然的脸色,有些好奇。 “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沈知禾立刻回过神,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医生,您说得对,我们都记下了。您继续说。” 老教授也没多想,只当是年轻人脸皮薄。 “嗯,你们把这份病历带回去,之后如果需要复查,在你们本地的医院就可以了。当然,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可以回上海来找我。” 他将病历递给沈知禾,又细细叮嘱了一些出院后的饮食和休养注意事项,才放心地带着人离开。 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战霆舟已经可以自己行走,除了动作不能太大,几乎看不出是个刚动完大手术的病人。 办完出院手续,站在医院门口,沈知禾深吸了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新鲜空气。 “我们直接去火车站买票吧,争取今天能回去。” 她刚准备迈步,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第248章 遇到真情侣要说什么? 沈知禾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战霆舟的视线有些飘忽,“我们……在上海逛逛再回去?” 他想和她像普通情侣一样,在这座城市里,留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纯情又别扭的样子,挑了挑眉。 “战参赞这是……要兑现约会的奖励了?” “嗯。” 战霆舟鼓起勇气看向她,眼神认真。 沈知禾心头一动,忍不住轻笑出声。 “行啊。” 两个人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这么顺着人流,走上了南京路。 七十年代的上海,没有后世的浮华,却自有一番独特的风情。 沈知禾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 这和她记忆里的上海,完全是两个样子。 战霆舟走在她身侧,步子放得很慢,见她看得出神,他便轻声在她耳边介绍。 “这里是南京路,全国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很多时髦的东西,都要先从这里兴起。” 沈知禾点点头,心中却在暗暗感叹。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脚下这片土地,寸土寸金,随便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都可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奋斗不来的目标。 “在想什么呢?” 战霆舟见她半天不说话,只是看着街景发呆,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知禾收回思绪,摇了摇头。 “没什么,你对上海很熟?” 战霆舟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向街边琳琅满目的橱窗。 “出差来过几次。” 两人继续往前走,战霆舟的步子很稳,始终落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既能护着她,又不会让她感到被冒犯。 路过一家服装店时,沈知禾的脚步顿住了。 橱窗里,一个模特假人身上穿着一套火红色的西装套裙,利落的剪裁,明艳的色彩,在周围一片蓝灰黑中,显得格外扎眼。 战霆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进去看看。” 他率先推开了店门。 沈知禾拿着衣服走进试衣间。 片刻后,当那道布帘被重新拉开时,整个店里原本有些嘈杂的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知禾缓步走了出来。 火一样的红色,穿在她身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俗气,反而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像是在发光。 她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可那双清亮的眼眸,在红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顾盼生辉。 看到她如此艳丽,战霆舟的呼吸漏了半拍。 他知道她本来就长得好看,却没想到,打扮一下可以如此的惊人。 这时,店员赞叹的说。 “天呐,同志,您穿这身也太漂亮了,真的,比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好看。” 沈知禾笑了笑说:“谢谢。” 而战霆舟听店员的话,心里那点骄傲压过了酸意,他看着沈知禾说。 “还行。” 沈知禾闻言,眉梢轻轻一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只是还行?” 战霆舟抿了抿唇,对上她那双带笑的眸子,不得不承认。 “很好看。” 话音刚落,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知禾,一脸崇拜。 “同志,您是演员吗?” 问完,她又好奇地看了看旁边身姿挺拔的战霆舟。 “这位是您的保镖吗?” 战霆舟的脸黑了,眼神也冷了下来。 沈知禾差点笑出声,强忍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战霆舟往前站了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沈知禾挡在身后一些,沉声开口:“我是她丈夫。” 那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你们好配啊!郎才女貌!”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相机。 “我能……我能给你们拍张照吗?” 战霆舟瞥了一眼那相机,微微颔首。 “可以。” 照片很快就在附近的照相馆洗了出来,姑娘拿着照片,羡慕得不得了。 “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沈知禾接过照片,唇角弯了弯:“谢谢。” 两个人买下了那套衣服。 离开服装店,战霆舟的手就一直紧紧地牵着她。 沈知禾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热度,忍不住偏头看他。 “战参赞这是……吃醋了?” 战霆舟嘴硬地否认:“没有。” 沈知禾眨了眨眼,故意追问:“那为什么一直黑着脸?” 战霆舟沉默了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太阳大。” 这理由,真是蹩脚得可爱。 沈知禾低低地笑出了声,眉眼弯弯。 真是个傻样。 两人一路走到了外滩,战霆舟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神情专注。 “以后,我常带你来。” 沈知禾闻言,故意逗他。 “哦?战参赞这是打算以后要经常出差来上海?” 战霆舟看着她,眼神认真得不像话。 “可以请假。” 沈知禾心头微动,偏过头,对上他专注的眼眸。 “为什么?” 战霆舟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江面上缓缓驶过的轮船,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回她。 “想让你开心。” 面对这样笨拙的回答,沈知禾有一瞬间的失语。 这个男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用最朴实的话,敲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那些前世听惯了的甜言蜜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没有再说话,默契地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他们并肩走在人流中,战霆舟始终走在她左侧,将她和拥挤的人群隔开。 沈知禾的思绪,却已经从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里抽离了出来。 她的职业病又犯了。 一双清亮的眼眸,快速地打量着沿街店铺的橱窗和招牌。 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家门庭若市的服装店。 “你看那家店,已经开始用积分卡了。” 战霆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店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几行字。 “嗯,跟咱们的会员卡有点像。” “不止。” 沈知禾摇了摇头,又往小黑板的下方指了指。 “他们还在尝试预售模式,你看门口那个预定享八折的牌子。” 第249章 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战霆舟的脸上露出惊讶,“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知禾莞尔,“做生意要眼观六路。” 这些在她看来再基础不过的营销手段,在这个时代,却是相当前卫的创新。 她只是没想到,除了她之外,已经有人开始摸索着往前走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沈知禾的脚步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次是一家卖布料的店。 她没有看那些花色繁多的布料,而是仰头研究着店铺橱窗里的陈列。 “这个灯光设计很巧妙。,能把面料质感衬托得更好。” 战霆舟安静地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看到别人也这么创新会有危机感吗?” 沈知禾闻言,转过头来,忽然就笑了。 “危机感?不存在的。” “我从来不怕竞争,“别人能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我也能想到。” 战霆舟被她眼中那灼人的光芒深深吸引,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沈知禾看着他有些呆愣的样子,心情很好地开了个玩笑。 “说不定我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呢。” 战霆舟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都跟着震动。 “是,你最厉害。” 沈知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可就在这时,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店里可能真出事了。” 战霆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 沈知禾将脑海里那些繁杂的商业思绪压下,脸上浮现一抹凝重。 “你手术那几天,我给家里打过电话,妈在电话里说话支支吾吾的,听着很疲惫。” “我猜,明玥肯定是遇到麻烦了。” 战霆舟闻言,心头一紧,“那我们赶紧回去?” 沈知禾却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不急,让明玥先自己处理看看。” 战霆舟有些不解,眉头紧锁。 “可是……” “没有可是。”沈知禾打断了他,“她可以搞不定,可以失败,但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想着逃避或者找人帮忙。” “这是她成长路上必须经历的。” 她松开手,转头看向远处黄浦江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再说了,不管她捅出多大的篓子,我都能给她兜着底。” 战霆舟怔住了,看着她的侧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沈知禾感受到了身旁的沉默,她回过头,忽然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调侃。 “怎么?被我吓到了?” 话落,战霆舟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嘴上却很诚实。 “没有,就是觉得……你很帅。” 沈知禾闻言,眉梢轻轻挑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很帅?战参赞这用词,倒是很新颖啊。” “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战霆舟试图解释,但越解释,那抹红色就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看着他这副纯情又笨拙的模样,沈知禾不再逗他,主动迈开步子。 “走吧,再去看看那家店的经营模式。” 说完,两人并肩的走着,沈知禾边走边说。 “其实明玥现在遇到麻烦是好事。” “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早点经历些挫折,摔几个跟头,才能让她更快地成长起来。” 战霆舟跟在她身侧,安静地听着她说,但心里的那份震动还未完全平复。 他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对她很用心。” 话落,沈知禾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偏头看向他,神色坦然。 “当然,她是你妹妹,现在,也是我妹妹。” 战霆舟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却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看那家店!” 不远处,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铺门口,挂着一块精致的木制牌匾,上面用隽秀的字体写着四个字——量身定制。 “走,进去看看。” 沈知禾迫不及待拉起他的手腕就往店里走。 战霆舟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却丝毫没有抗拒,任由她带着自己穿过人群。 两人一进店,就有个穿旗袍的店员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 “两位晚上好,想看点什么?” 沈知禾看着她,直接开口。 “你好,想问问你们这儿的定制是怎么个流程?” 一听是来定制的,店员脸上的笑意更真了些,赶忙回道:“哎,好的。您先看料子,看中了,我们老师傅就给您量尺寸、定样子。之后您回去等信儿就行。” 沈知禾点了点头,又问。 “从量身到拿到衣服,要多久?” “一般半个月。您要是等着穿,咱们也能加急,一个礼拜就行。” “料子必须用你们店里的?我自己带行不行?” “都行。”店员侧过身,指着身后一整面墙的布料样品,“店里的料子都在这儿了,棉的、丝的,啥都有。您自己带来也成,我们就算个手工钱。” 沈知禾听完,没再多问,走到那面料墙跟前。 她的指尖从一排排样品上滑过,感受着布料或粗糙或顺滑的质感。 战霆舟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子。 问起话来干脆利落,三两句就把事情问了个底朝天,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每个问题都正好问在点子上。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从旗袍店里出来,沈知禾一直没说话。 战霆舟配合着她的步调,走得很慢。 “他们的定制服务,还不够完善。”沈知禾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战霆舟偏头看她,“怎么说?” “他们这不叫定制,只能叫量体裁衣。” 沈知禾的分析清晰而冷静。 “只是根据客人的尺寸,把现有的款式做出来,并没有真正挖掘客人的个性化需求。比如,根据客人的身材特点、气质、穿着场合,去推荐甚至设计独一无二的款式。这才是定制的精髓。” 她说完,忽然就笑了。 “看来,咱们的店还有很大的优势。” 战霆舟看着她脸上飞扬的神采,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从服装店的经营模式,到营销手段,再到现在的定制服务,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核心。 这些知识,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家庭妇女,甚至超出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认知范畴。 沈知禾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反问:“可能……我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第250章 京城战家深夜泪目! 战霆舟看着她,没有追问,“不管为什么,都很厉害。” 傍晚的风吹过外滩,沈知禾望着远处缓缓行驶的货轮,放空了许久的思绪,又被拉回了现实。 “其实,我知道店里可能出了什么事。” 战霆舟一愣“你怎么知道?” 沈知禾轻笑了一下。 “猜的。我们店开业时间不长,但势头很猛,动了别人的蛋糕,肯定会有人眼红。” “能让妈都觉得棘手的麻烦,无非就那几样。”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的栏杆上轻轻敲击着。 “要么是有人拿着假冒伪劣的衣服,来店里闹事,败坏我们的名声,要么,就是我们的会员卡模式被人仿冒,甚至制造假卡,扰乱我们的客户体系。” 战霆舟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刚刚接手店铺,毫无经验的战明玥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那明玥她……能处理好吗?” 沈知禾却是一副全然不担心的样子,那份轻松的姿态,冲淡了事件本身的凝重。 “处理不了也没关系。” “天塌不下来。等我回去,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分分钟就能给他们解决了。” 那份强大到近乎狂妄的自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反而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她看着战霆舟依旧紧绷的侧脸,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所以,别担心,现在是属于我们的约会时间。” 战霆舟垂下眼,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夜色下的和平饭店,沈知禾坐在靠窗的位置,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战霆舟的背脊挺得笔直,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严肃。 然而,他握着刀叉的手,却显得有几分僵硬。 沈知禾看着他那副认真切牛排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战霆舟低着头,专注地将盘子里整块牛排都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小块。 接着,在沈知禾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面前的盘子,和她棉签的盘子调换了位置。 “尝尝。” 沈知禾眉梢一挑,拿起叉子,叉起一块送进嘴里。 肉质鲜嫩,火候正好。 “战参赞很会照顾人嘛。” 战霆舟移开视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只照顾你。” 吃完饭,两人走出饭店。 战霆舟没有带她回招待所,而是又带她去了城隍庙。 夜晚的城隍庙灯火通明,游人如织,与和平饭店的静谧优雅截然不同,是另一种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沈知禾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真美。” 她前世来过这里无数次,但此时此刻,以这样的心境,和身边站着这样一个人,看到的风景,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战霆舟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侧脸上,“喜欢?” “喜欢。” 沈知禾毫不犹豫地点头。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战霆舟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那以后,每年都带你来。” 沈知禾闻言,有些好笑地转过头看他。 “战参赞,你这是要搞年度旅游?” “不行?” 战霆舟看着她,眼神认真得不像话。 沈知禾被他这认真的样子逗笑了,眉眼弯弯。 “行,战参赞说了算。” 回招待所的路上,夜风习习。 战霆舟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掌心温热。 快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低头问她。 “今天开心吗?” 沈知禾看着他眼底的期待,点了点头。 战霆舟的眼睛亮了,立马接话,“那下次还来?” 沈知禾故意逗他,拖长了语调,“看你表现。” 战霆舟闻言,立刻站直了身体,神情严肃地向她保证。 “我会好好表现。” 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沈知禾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男人,真是傻得可爱。 上海的夜风有多温柔,京城的深夜就有多凝重。 千里之外的战家,苏婉端着一杯热水,轻轻推开战明玥的房门。 没有听到女儿的声音,她直接推门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战明玥趴在书桌上,已经睡着了。 苏婉心疼地叹了口气。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女儿压在手臂下的笔记本上。 是战明玥想出来的各种应对方案,有的被划掉,有的在旁边打了个问号,字迹潦草,看得出主人当时有多么焦虑。 苏婉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那个以前只会闯祸,只会跟家里顶嘴,只知道疯玩的丫头,不知不觉间已经学着开始扛起责任了。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回到卧室。 战卫国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报纸。 苏婉走到床边坐下,“明玥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战卫国放下手里的报纸,“这不挺好?比以前成天只知道瞎混的样子,强多了。” 苏婉抬手抹了抹眼角,鼻音很重。 “我就是心疼,你没看到她那个笔记本上写的,密密麻麻的,那么详细。” 那是她的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苏婉吸了吸鼻子,“说明知禾教得好。那孩子来了之后,你看看咱们家,变化多大。” 战卫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那孩子确实有本事。” 何止是有本事。 不仅把明玥这块顽石给雕琢出了模样,连霆舟那座冰山都被她捂化了。 苏婉的眼神黯了黯,语气里满是懊悔。 “以前我还看不上人家,觉得她配不上咱们家霆舟,现在想想,真是糊涂。” 战卫国闻言,斜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后悔了?” 苏婉被他看得有些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下,“少在这儿说风凉话。”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无比认真。 “说真的卫国,这个家真不能没有知禾。” “你看她把明玥教得多好,就连霆舟,都让她给教得知道怎么疼人了。” 战卫国脸上的笑意淡去,换上了郑重。 “嗯。” 苏婉握紧了手,一字一句地开口。 “等他们回来,我得好好谢谢知禾。” 第251章 战家大权全交沈知禾 战卫国听了,来了兴趣:“怎么谢?” 苏婉看着他,这么木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怎么谢?你还不知道吗,咱家以后,都归知禾管,我啊,就帮他们带带孩子,颐养天年就行了。” 话落,战卫国惊讶地看向她,“你舍得?” 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她对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就有多强的掌控欲。 她肯定不舍得的。 苏婉笑了,“有什么舍不得的,给自家人,又不是给外人。” 这个家,在知禾手里,只会越来越好。 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沈知禾,并不知道这一切。 “呜——” 火车缓缓驶离上海站,车厢里人声鼎沸。 战霆舟把最后一个包裹塞进行李架,转身在沈知禾身边那个狭窄的空位上坐下。 沈知禾见他坐下,偏过头询问:“都寄回去了?” 闻言,战霆舟点头。 “嗯,给家里的特产和礼物都托运了,咱们轻装简行。” 轻装简行? 沈知禾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安排得太好了,忍不住赞叹。 “战参赞还挺会安排。” 战霆舟听了她的夸赞,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带笑的脸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总不能让沈大美人跟着我吃苦受累。”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这狭窄的硬座,和周围鼎沸的人声,一丝懊恼从眼底一闪而过。 他本该为她安排好一切,可这次行程匆忙,他不想动用关系,结果竟让她跟着自己挤在这硬座车厢里。 “盒饭,瓜子,花生——” 火车上,乘务员推着餐车叫卖的声音由远及近。 战霆舟听见,她可能饿了,立刻起身。 “我去买饭。” 话落,沈知禾却拉住了他的衣角,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铝制饭盒。 “等等,我带了吃的。” 她把饭盒打开,煎饺的香气就冒了出来,里面一圈饺子煎得金黄酥脆,旁边的小格子里还放着爽口的腌萝卜。 “你什么时候做的?”战霆舟看着面前的饺子,有点不敢相信。 “早上趁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在招待所厨房做的。” 沈知禾把筷子递给他:“尝尝?” 战霆舟接过,夹起一个饺子,底部焦香,面皮劲道,内馅鲜美,确实好吃。 “好吃。”他由衷地赞叹。 听到他的赞美,沈知禾得意地笑了:“那当然,我手艺可不差。” 隔壁座位的大妈观察了他们大半天了,终于开口了。 “同志,你这饺子包得真好看,是上海人吧?” 不等沈知禾回答,战霆舟就自然地接话:“不是,我们是北京来的。” “哟,北京好啊!”大妈立刻热情起来,“我儿子也在北京纺织厂工作呢!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呀?” “军区部队的。” 战霆舟一边地应付着大妈的连串问题,一边把饭盒往沈知禾那边推了推。 他的视线越过大妈,低声对沈知禾说:“你多吃点。” 看着这个一边一本正经地跟人聊天,一边还记挂着自己吃饭的男人,沈知禾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战参赞,你当我是小孩子喂呢?” 战霆舟也有些无奈,低声说:“你太瘦了。” 傍晚,火车在一个大站停靠,战霆舟挤下车去透了透气。 直到火车快要开了,他才在乘务员的催促声中跳上车。 他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沈知禾。 沈知禾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淡紫色毛线衣。 她抬头看向他,笑着说:“战参赞,审美不错啊。” 战霆舟移开视线,语气平淡:“站台边买的,看你穿得少。” 他没说的是,他在车窗里看到那件毛衣时,第一反应就是她穿上一定很好看。 沈知禾心里明白,这个男人,心思真是越来越细了。 夜深了,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 沈知禾靠着冰凉的车窗睡着了,脑袋随着火车的颠簸,一下下地磕在玻璃上。 战霆舟没睡,他伸出手,小心地把她的头扶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沈知禾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嗯?” “睡吧,”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到了我叫你。” 沈知禾便心安理得地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第二天清晨,火车抵达北京站。 战霆舟提起不多的行李,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住了沈知禾的手。 司机小张早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 看到两人出来,小张立马上前接过行李。 上了车,战霆舟问她:“先回家休息?” 沈知禾摇了摇头:“不了,去店里看看。” 她太久没有回去店里,有点担心。 战霆舟立刻明白了:“你担心明玥?” “她第一次独立处理这么大的事。”沈知禾坦然承认。 战霆舟心里一软,她嘴上总说放心,其实比谁都上心。 他没再坚持,对司机说:“小张,你先回去吧。” 然后他关上车门,拉着沈知禾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走过去。” 两人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快到店铺的路口时,远远就听到一阵吵闹声传了过来。 第252章 手撕假衣证清白! 沈知禾和战霆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知禾工作室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将本就不宽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男人正站在人群中央,手里高高举着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情绪激动地大喊。 “大家快来看看啊!这就是她们做的新衣服,说是用的什么好料子,收我们那么贵!结果呢!我对象才穿了两天就开线了!这不就是坑人吗!” 战明玥气得一张小脸通红,冲上去就要理论:“你胡说!这根本不是我们店的衣服!” 王晓芸也急得不行,在一旁帮腔。 “对!我们的衣服领口都有的刺绣标签,你这件根本没有!而且我们店的针脚不是这样的,比这个密实多了!” 那男人却一脸无赖。 “什么标签?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就是在你们这儿买的!你们现在是店大欺客,不认账了是吧!”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看着不像假的啊,这小姑娘急得脸都白了。” “谁知道呢,这新开的店,看着是挺火,没准儿为了赚钱就偷工减料了。” “唉,这下可说不清了。”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要过去吗?” 沈知禾摇了摇头,“等等,再看看。” 她拉着他,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人群的外围。 那男人见战明玥和王晓芸只是两个小姑娘,气焰愈发嚣张。 “怎么?不敢认了?心虚了?” “我告诉你们,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让街坊邻居都看看,你们是怎么骗钱的黑心商家!” 战明玥被他颠倒黑白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都红了。 她想反驳,可对方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一味地煽动着围观群众的情绪。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刺耳。 战明玥咬紧了下唇,突然转身,拨开王晓芸,跑进了店里。 “哎,跑了!” “这是心虚了吧!”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哄闹声,那男人更是得意。 战霆舟攥紧了拳,周身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就在他耐心告罄,即将迈步上前时,那个跑进去的身影又冲了出来。 战明玥站上店门口的台阶,将那个金属喇叭举到了嘴边。 “这位同志!”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手握大喇叭,小脸绷得紧紧的女孩身上。 战明玥迎着那闹事男人的目光,“你说衣服是在我们店买的,那请你出示会员卡。” 男人脸上的得意僵住了,眼神闪过慌乱。 “什么会员卡?” 战明玥的声音通过喇叭,显得格外响亮清晰。 “在我们工作室定制过衣服的客人,人手一张会员卡,凭卡享受后续服务。你没有吗?” 沈知禾眼里闪过赞赏。 这丫头,比她想的更有章法。 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还知道利用规则反击,不枉她教一场。 男人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我……我可能弄丢了。” “弄丢了也行。”战明玥步步紧逼,“那请你出示购衣凭证,我们每一笔交易都有开票据。” “也、也丢了!” 战明玥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步步紧逼。 “票据也丢了?那没关系,我们店里对每一笔订单都有详细的文字记录。” “请你说出你当初定制这件衣服的具体时间、选择的面料、以及你对象的身体尺寸,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们一查便知。” 她每问一句,男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围观的群众也不是傻子,看到这里,风向立刻就变了。 “对啊,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白牙的谁信啊。” “就是,好歹说出个具体日子来啊。” “我看这人八成是来讹钱的。” 男人被众人说得满头大汗,彻底慌了,“我……我忘了!” 战明玥举着喇叭,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总该记得,这件衣服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吧?” 男人不假思索地胡乱报出一个数字,“五……五十块!我花了五十块!”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了一瞬。 战明玥举起喇叭,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大家听见了吗?!” “他说他花了五十块!可我们开店至今,卖出的最贵的一件定制连衣裙,也才三十块钱!” “他根本就是在撒谎!” 人群彻底哗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骗子!” “天哪,差点就被他给忽悠了!这人也太坏了!” “想钱想疯了吧,跑到人家店门口来闹事!” 眼看骗局被戳穿,男人恼羞成怒,面目狰狞地指着战明玥。 “你……你血口喷人!” 他倏地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抢夺那个刺耳的大喇叭。 “啊!” 战明玥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依旧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大喇叭。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光天化日,大家都看着呢!” 就在那男人的手即将碰到战明玥的瞬间。 “住手。”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 沈知禾面若冰霜,缓步从人群中走出。 男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一时有些发愣。 “你谁啊?” 沈知禾站定在战明玥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看向他。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嫂子!” 战明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眶就红了。 沈知禾对她安抚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重新落回那个男人身上。 “同志,你说衣服是我们店做的,请拿出证据。” 男人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但很快又梗着脖子,将手里的连衣裙当成武器,高高举起。 “证据?这就是证据!” 沈知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伸出手,径直从他手里将那件衣服拿了过来。 她的动作太快,男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沈知禾将那件藕荷色的连衣裙摊开,抬眸看向那个依旧在虚张声势的男人。 “我们店,从不出售这种次品。”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两指捏住衣领,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本就脆弱的缝线应声断裂,露出了衣领的内衬。 “大家看,这里,应该有我们独有的刺绣标签,但这件衣服没有。” 第253章 战参赞抗议伙食,沈老板智 围观的群众纷纷伸长了脖子,凑近了看。 “哎,真的没有!” “我记得我那件就有个小小的禾字。”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知禾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她随手将那件衣服对着清晨的日光。 “还有这面料,是市面上最普通的化纤,手感粗硬,不透气。” “我们工作室从设计到选料,都由我亲自把关,从来不用这种廉价料子。” 男人彻底慌了,眼神四处乱瞟,嘴里开始语无伦次。 “我……我可能……可能记错店了……” 沈知禾冷笑一声,“记错了?” 她向前一步,那双清冷的眸子钉在他身上。 “那你刚才为什么一口咬定,就是我们?” “各位,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这明显是有人蓄意抹黑我们的声誉,故意找人来闹事,请大家擦亮眼睛,不要被这种卑劣的小人蒙骗。” 人群炸开了锅。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禾慕的衣服质量那么好,怎么可能出这种问题!” “太坏了这人!这是眼红人家生意好吧!” 男人彻底乱了阵脚,白着一张脸,转身就想从人群的缝隙里溜走。 一只大手,牢牢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战霆舟垂眸,看着抖如筛糠的男人,声音冷得像冰。 “同志,污蔑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男人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是我的主意,是……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干的!” 沈知禾的眼神一厉,立马追问:“谁指使的?” 男人直哆嗦,眼神躲闪,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我……我不能说……说了我没好果子吃……” 沈知禾懒得再跟他废话,偏头对一旁的王晓芸吩咐道。 “晓芸,报警。” “别!” 一听到报警两个字,男人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哭喊着叫了出来。 “我说!我说!” “是……是隔壁街,美华服装店的老板娘让我来的!她说事成之后给我二十块钱!” 此言一出,人群再次哗然。 “美华服装店?就是那家老店?” “天哪,同行是冤家,这也太黑心了吧!”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不是个东西!” 沈知禾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明玥,记下他的证词。” “晓芸,现在去叫公安同志过来。” 闹剧终于收场,公安带走了那个男人,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还在小声议论着。 “慕的门口,终于恢复了清静。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战明玥,在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时,再也忍不住了。 她扑进沈知禾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嫂子……我……我差点就把事情搞砸了。” 沈知禾感觉到怀里单薄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没有搞砸,相反,你做得很好。” “临危不乱,有理有据,守住了店,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战霆舟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周身那骇人的低气压早已散去。 “明玥,长大了。” 战明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沈知禾怀里抬起头,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 “都是嫂子教得好,我就是记得嫂子之前说过,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被对方带着走,要让他拿出证据。” “谁主张,谁举证!绝对不能掉进对方的陷阱里,自己去证明自己没做过!” 沈知禾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得对。谁主张,谁举证,这个道理你记住了,以后谁也欺负不了你。” 战明玥用力点头,眼里的红潮还未完全褪去,却已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 正说着,一道熟悉又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知禾!霆舟!” 苏婉带着三个孩子,小跑着赶了过来。 “妈妈!爸爸!” 云筱第一个迈着小短腿扑进了沈知禾的怀里。 沈知禾稳稳地接住女儿,有些诧异。 “妈,你们怎么来了?” 苏婉抚着胸口,顺了顺气。 “我听人说店里出事了,这不放心,赶紧过来看看,孩子们听说你们回来了,非要跟着来接你们。” 三个孩子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表达着思念。 云锐眼尖,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姑,你眼睛怎么红了?谁欺负你了?” 战明玥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抹了把眼角。 “谁哭了,我这是高兴的。” 云峥像个小大人似的,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小姑别难过,我们刚才都听路过的叔叔阿姨说了,你今天可厉害了。” 一听这话,战明玥那点所剩无几的委屈烟消云散,立刻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她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把刚才的经过又讲了一遍,说到自己拿着大喇叭质问那个男人时,更是挺起了小胸膛。 三个孩子听得眼睛闪闪发光,“小姑真棒!” 战明玥被夸得飘飘然,骄傲地昂起头。 “那当然,我可是你们妈妈亲手教出来的!” 她说着,还亲昵地挽住了沈知禾的胳膊。 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又温馨。 战霆舟走在旁边,看着被孩子们和妹妹簇拥在中间的沈知禾,目光不自觉地放柔。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她。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刚推开家门,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就扑面而来。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红烧肉,糖醋鱼,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 王妈正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菜,看到他们,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妈炖了一下午的汤,就等你们呢!” 旅途的疲惫和刚才的紧张,在这一刻被家的温暖冲刷得一干二净。 然而,当所有人都落座后,战霆舟看着自己面前的餐具,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别人面前都是琳琅满目的菜色。 唯独他面前,只孤零零地摆着一碗白粥,和一小碟清炒的青菜。 “妈,我这吃得也太清淡了。” 第254章 战家新主母立威,大姐酸的冒泡 苏婉还没开口,坐在他身边的云筱就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开了口。 “爸爸要养病,不能吃油腻的。” 云锐也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对啊,医生叔叔说了,要清淡饮食,伤口才能好得快。” 三个孩子统一战线,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战霆舟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眸向桌子对面的沈知禾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谁知,她正单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和他面前的那碗粥,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活该。 战霆舟心头一堵,“连你也笑我?” 沈知禾强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孩子们说得对,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看着男人沉下去的脸色,她心底的笑意更浓了。 战老爷子举起酒杯,洪亮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来,我们大家一起举杯,为知禾和霆舟接风洗尘!” “好!” 众人纷纷举杯,连三个小家伙都学着大人的样子,像模像样地碰在一起。 一时间,杯盏交错,气氛热烈而温馨。 唯独坐在角落里的战静姝,端着酒杯,却迟迟没有举起。 “哟,这么丰盛,不知道的还以为提前过年了呢。” 苏婉脸上的笑容一僵,立刻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战静姝冷哼一声,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我说错了吗?不就是出个远门,至于搞这么大阵仗?” 不就是去沪上一趟,回来就成了全家的大功臣。凭什么沈知禾一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都围着她转?连一向最疼自己的妈,现在眼里也只有这个儿媳妇。 沈知禾放下筷子,神色淡淡地看向她。 “这次去沪上,确实解决了一件大事,爸妈心里也踏实了些。今天这顿饭,也算是庆祝。” “你们吃吧,我没胃口。” 战静姝实在看不下她这副得意的样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战明玥看着她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红烧肉,突然开口。 “大姐,你那份红烧肉还没动呢,不吃多浪费。要不,给我?” 战静姝死死地瞪着她,“给你就给你!撑死你!”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静姝!” 林致远连忙放下碗筷,不安地看了众人一眼,匆匆追了出去。 苏婉看着紧闭的大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这孩子……” 战老爷子摆了摆手,脸色不太好看。 “不管她,越惯越不像话!我们吃我们的。” 饭后,苏婉拉着沈知禾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知禾啊,妈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妈,您说。” “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来管吧。”苏婉的眼神无比认真,“妈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了,以后就帮你们带带孩子,操持家务这些事,还是得交到你手里才放心。” 沈知禾愣住了,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妈,这怎么行,我……” 一旁的战卫国也走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不行?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个家里里外外,没有谁比你更强。” 战明玥也凑了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脸的理所当然。 “就是啊嫂子,你就答应吧!这个家除了你,谁管我都不服!” “妈妈最厉害!” “妈妈管家!” “我们都听妈妈的!” 三个孩子也跑过来,围着她起哄。 沈知禾环伺周围,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试试。” 夜深人静,战霆舟靠坐在床头,看着在灯下整理账本的沈知禾。 “媳妇,我饿。” 沈知禾头也没抬,“晚上没吃饱?” 战霆舟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那碗清粥小菜怎么可能够啊,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沈知禾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病人就该吃病人的饭。”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会耍赖了。 战霆舟不肯罢休,下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就一口,我就尝尝味道。” 沈知禾被他蹭得有些痒,无奈地停下笔,态度却依旧坚决。 “不行。” 战霆舟见美食无望,黑眸转了转,突然将她整个人连带着椅子一起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那……亲一口总行吧?” 沈知禾微微一愣。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温热的唇,已经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捂住被亲的地方。 “战霆舟!” 男人却已经直起身,退回到安全距离,满脸无辜。 “我怎么了?亲自己媳妇,又不犯法。” 沈知禾无奈摇头,不肯在看他。 而此刻,战家的另一间房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战静姝双眼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屋里能摔的东西几乎都被她摔了个遍。 “他们就是合伙排挤我!都合伙欺负我!” 林致远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口,看着一地狼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静姝,你就不能消停点?” 听见这话,战静姝转向他,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 “我凭什么消停!你没看见吗?现在连妈都把家交给那个乡下丫头了!这个家还有我的位置吗?” 林致远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力。 “知禾确实有能力,她把店管得好,把家也管得好,爸妈看重她,也是应该的。” “连你也向着她!”战静姝彻底崩溃了,“你也觉得她好是吗?你们都觉得她好!就我不好!” “我不管!我一定要让她好看!” 然而,她的威胁,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除了疲惫的丈夫,没有人在意。 第二天清晨,沈知禾来到店铺。 一进门,战明玥就兴奋地迎了上来,“嫂子你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的营业额又涨了!” 沈知禾仔细翻阅着,每一笔进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字迹工整,一目了然。 她眼底露出由衷的赞许,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妹妹。 “明玥,你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战明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心地挠了挠头。 “都是嫂子你教得好。” 王晓芸也从里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张设计图纸,眼神亮晶晶的。 “沈老师,你看看我新设计的几款衣服。” 第255章 校长委以重任 沈知禾接过设计图,只看了一眼,眼前便倏然一亮。 “这个领口的设计很特别。” 图纸上是一件改良式的衬衫,领口不再是规矩的翻领,而是做成了一个小巧别致的V字领,边缘还带着一点点荷叶边的感觉,既新颖又不会过分出格。 王晓芸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我看了好多国外的报纸,又加入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就想着改改看。” 见她这么说,沈知禾真心实意夸赞道:“不错。我在上海的时候,看到一种新式的盘扣,或许可以用在这件衣服上。我先画给你参考。” 说干就干,她当即从柜台下找了张干净的包装纸,又问王晓芸借了支笔。 沙沙几声,一个精巧别致的如意盘扣便跃然纸上。 王晓芸看着图纸,眼睛一下子亮了。 “太好了!我这就去改设计!” 她宝贝似的捧着那张纸,风风火火地就往里间冲。 看着她几乎要跑起来的背影,沈知禾的嘴角哭笑不得。 “这次闹事,是第几次了?” 战明玥抿了抿唇,原本轻松的神情也变得严肃。 “第三次了,前两次都是些小打小闹,说我们布料不好,或者价格太贵,都被我打发了。这次最严重,直接拿着假货来栽赃。” 沈知禾温和地看着她,“有什么感触?” 战明玥挺直了背脊,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做生意真不容易,不只要把东西做好,还要防着各种明枪暗箭,时刻保持警惕。”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知禾。 “但嫂子你教我的那句谁主张,谁举证真的太管用了!只要抓住对方的逻辑漏洞,让他自己拿出证据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沈知禾赞许地点了点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你处理得很好。,有你在店里,我可以放心了。” 她本是发自内心地夸奖,可这话落入战明玥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嫂子要把店全权交给她,然后自己就要走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战明玥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开始嚎啕大哭,手上也死死抓着沈知禾的衣角。 “不行!你不能走!” 王晓芸刚冲进里屋,就听到外面传来战明玥的哭嚎声,吓得她魂都飞了,拿着图纸又冲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又有人来闹事了?” 沈知禾无奈地拍着战明玥不断耸动的后背,“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这丫头,想什么呢。 战明玥听话地松开了手,但依旧死死抓着她的衣袖,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嫂子,你别走……”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一软,抬手帮她擦了擦眼泪。 “谁说我要走了?” 战明玥愣住了,“那你刚才说……说可以放心了……” 沈知禾明白过来她误会了什么,不禁失笑。 “我是说,店里交给你,我很放心。” “我离校太久了,总这么请假也不是个事。所以打算回学校去销假,顺便看看接下来的课程安排。” 战明玥呆呆地听着,反应过来后,尴尬地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原来是这样啊……” 王晓芸在一旁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长长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 “哎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呢。” 沈知禾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服,看向两人。 “好了,你们两个在店里好好待着,我出去办点事。” 战明玥连忙点头,但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嫂子,什么事啊?” 战明玥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沈知禾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冲她一笑。 “去学校销假。” 战明玥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嫂子……你以后会一直留在战家吗?” 沈知禾挑了挑眉,好奇地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战明玥把头埋得更低了,“就是……怕你哪天突然走了……” 沈知禾在心里轻笑一声,语气却无比认真。 “我既然嫁进来了,就是战家的人。”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刚穿越过来,一心只想着如何自保的沈知禾了。 这里,已经是她的家。 战明玥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真的?” 沈知禾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得继续努力,我还指望你当我的左膀右臂呢。” 听到这句话,战明玥立刻挺直了腰板,用力地点头。 “嫂子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沈知禾的心情无比明朗。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战明玥已经从那个莽撞叛逆的小姑娘,成长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可靠帮手。 把店里交给她,自己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到了学校,还没等她走进办公楼,校长就从里面快步迎了出来。 “哎呀,沈老师,你可算回来了!” “身体都好了吧?店里生意忙不忙?” 沈知禾微笑着回应:“都挺好的,谢谢校长关心。” 校长引着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压低了声音。 “你回来得正好,有件事啊,我正想跟你商量商量,这不……马上就到咱们学校的校庆了吗,孩子们的校服……” 沈知禾脚步未停,眉梢轻轻一挑,“校长是想让我接这个活儿?” 校长立刻点头,“对对对!校庆的礼堂布置,还有到时候领导和师生们穿的服装,都是大事。我想来想去,全校上下,就数你沈老师的手艺最好,审美也最高!” 这件事关乎学校的脸面,他愁了好几天了。 交给别人,他实在不放心。只有沈知禾,才有这个能力,能把事情办得漂亮。 沈知禾思索了片刻。 她确实需要一个契机,重新在学校里站稳脚跟,而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校长连忙道:“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沈知禾目光清亮,“既然确定了让我来做,那从设计到执行,所有的事,都必须由我全权做主。我不希望在过程中,有任何不专业的人来指手画脚。” 第256章 抄袭? 校长一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给你最大的权限,需要什么人手,需要什么材料,你尽管开口!” 只要她肯接,别说一个条件,十个都成! 谈妥了事情,沈知禾婉拒了校长喝茶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向教学楼。 她走到自己曾经上课的教室外。 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坐满了学生,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 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大学课堂,没什么两样。 她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午后的阳光正好,沈知禾从学校出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校庆的事情已经敲定,这是她重回校园,重新建立自己专业地位的最好跳板。 而店里,有战明玥看着,她也完全放心。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她拐进一条热闹的商业街,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美华服装店的门口。 沈知禾的目光在牌匾上停留了片刻,抬步走了进去。 店里的空间不大,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正低头拨弄着算盘,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 听到门口的风铃声,她抬起头。 在看到沈知禾的瞬间,她的眼睛倏然一亮。 “哎哟,这位同志长的真标志啊!想看点什么衣服?我们店里的款式最全最新,你随便看。” 沈知禾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一排排的衣架,在几件眼熟的款式上稍作停留。 那些衬衫的领口设计,旗袍的收腰剪裁,都是她自己店铺的风格。 抄袭得倒是挺快。 “我随便看看。” 老板娘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这些可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沪上那边都这么穿!” 她拿起一件改良式的旗袍,献宝似的展示给沈知禾看。 “你瞧瞧这件,跟隔壁街那家知禾店里挂的简直一模一样,但我们价格可比他们便宜一半呢!” 沈知禾伸出手,接过了那件旗袍。 入手是廉价的确良布料,手感粗糙,和她店里用的真丝、棉麻根本无法相比。 “确实很像。” 老板娘见她似乎有兴趣,立刻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个实在话,他们家那件卖三十块,我这里,一模一样的,才十五!” “你说说,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一样的衣服,凭什么卖那么贵!” 沈知禾轻笑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老板娘很会做生意。” 老板娘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得意地挺了挺胸。 “那当然!做生意就得讲究个薄利多销。他们家能做的我都能做 还更便宜,顾客又不傻,肯定知道选哪家。” 沈知禾没再接话,将手里的旗袍挂了回去,信步走到了柜台前。 柜台上,一沓崭新的卡片整齐地摆放着。 卡片的设计,从颜色到花纹,都和她店里的会员卡如出一辙。 她随手拿起一张,“这个,也很眼熟。” 到这时候,要是在看不出来她是来找茬的,老板娘这店铺,也就不用开了。 她语气不善:“同志……你到底是来买衣服的,还是……” 沈知禾将那张仿制的会员卡放在柜台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是沈知禾,隔壁街那家店的老板。” “啪嗒——” 老板娘的脸色变得煞白,“你……你就是……” 沈知禾没有理会她的惊慌,转身又走回到衣架旁,随手拿起那件仿制的旗袍。 “针脚松散,线头外露。老板娘,抄袭也要抄得像样点。” 老板娘心头一慌,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什么抄袭!你、你别胡说八道!这这是我自己设计的!谁抄你的了!” 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样子,沈知禾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哦?是吗?那老板娘知不知道,克隆羊多莉,只活了七年?” 老板娘被她问得一愣,“什么羊?” 沈知禾看着她茫然的脸,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去,眼神锐利如刀。 “意思是,靠抄袭偷来的东西,是长久不了的。” 这番话,彻底撕破了老板娘最后一点伪装。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旗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今天是来提醒你,好自为之。” 老板娘被她那双眼睛看得心头发毛,却还是咬着牙,强撑着最后的脸面。 “用不着你提醒!有本事你去告我啊,看谁怕谁!” 沈知禾闻言,唇角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 “告你?太麻烦了。” 她转身,慢步走向门口。 “不过我建议你换个路子。抄袭永远成不了气候,创新才是正道。” 这番话,听在老板娘耳朵里,无异于最大的嘲讽。 “你少在这装好人!” 沈知禾不再理会她的叫嚣,推门而出。 “随你怎么想。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抄袭,后果自负。” 看着她走远,美华服装店的老板娘,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直冒冷汗。 对于自己造成的后果,沈知禾并不在意,她回到店铺的时候,战明玥正趴在柜台上核对账目。 见到她回来,战明玥立刻抬起头,将账本推了过去。 “嫂子,你回来啦!今天上午又接了三个定制的订单!” 王晓芸也从里间兴奋地跑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画得满满当当的图纸。 “沈老师你看!我结合了你说的那个盘扣的样式,重新画了一稿!” 沈知禾接过图纸,目光落在上面。 图纸上是一件立领衬衫,最上方点缀着一枚小巧的如意盘扣,线条流畅,古典又雅致。 “这里,肩线可以再往里收一点,显得人更精神。” 她说着,自己动手在图纸上稍作改动。 王晓芸凑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沈老师你真厉害!” 只是改动了一点点线条,整件衣服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战明玥也凑了过来,好奇地探着脑袋。 “嫂子,学校那边怎么样了?销假顺利吗?” 沈知禾放下笔,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挺好的,还接了个大单子。” 战明玥和王晓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大单子?” 第257章 成衣让人眼前一亮 沈知禾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也不再吊胃口,缓缓说道。 “京大下个月校庆,学校把校庆的服装设计的任务,交给我了。从礼堂布置的布艺,到领导和师生代表的服装,都由我们来负责。” 话音落下,店里一片寂静。 战明玥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半天没能合上。 京大的校庆? 那得是多大的场面啊! 全校的服装设计……这、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嫂子!你太牛了!” 王晓芸也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是在做梦吗? 沈知禾看着两人激动又不敢置信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 “不止我,还有你们。” 战明玥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吗嫂子?我们也能参与?” 沈知禾看着她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这次校庆的服装订单数量很大,从设计、打版、采购布料到最终制作,环节很多。” “正好可以锻炼一下你们的统筹能力。” 王晓芸紧紧攥着手里的铅笔,用力点头。 “沈老师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飞遍了附近几条街。 美华服装店里,老板娘正拿着鸡毛掸子,没精打采地扫着货架上的灰。 自从上次沈知禾找上门,她就一直心神不宁,生意也一落千丈。 那些图便宜的客人,买回去的衣服穿不了两次就开了线,再也不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店员,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老板娘,你听说了吗?隔壁那个知禾,接了个天大的单子!” 老板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什么大单子?” “区一小的校庆!听说所有服装都归她们做了!” 啪嗒一声,老板娘手里的鸡毛掸子掉在了地上。 凭什么好事都让那个姓沈的女人占了! 她不服! 一想到这里,她立刻跑到学校,也不管有没有人拦,径直就往校长办公室闯。 “校长,我们店也能做校服,什么款式都能做价格保证比沈知禾便宜三分之一!” 校长皱起了眉,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女人。 “同志,我们已经和沈老师谈好了。” 老板娘却像没听见一样,“谈好也能改嘛!做生意,不就图个物美价廉吗?” 她急切地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几件皱巴巴的衣服,摊在校长办公桌上。 “您看看我们的样品,质量绝对好!” 那几件,正是她仿着知禾的款式,用最差的布料赶制出来的仿制品。 校长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摇了摇头。 “这针脚也太差了,线头都露在外面,比不上沈老师的手艺。” 老板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急道:“便宜啊!一件能便宜好几块钱呢,全校那么多学生老师,能给学校省不少钱呢!” 她就不信,还有人跟钱过不去。 一直没说话的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插话道:“校服关系到学校的整体形象,尤其这次还是校庆,不能光图便宜。” 校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用说了,我们相信沈老师的专业能力和审美,同志,你请回吧。” 老板娘还想再争取,但保安挡在她身前,阻拦住她想说话的心。 她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只能灰溜溜离开。 回到店里,老板娘看着那些劣质的仿制品,越想越不甘心。 “沈知禾!你给我等着!” 而此时,沈知禾的店铺里,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学校的订单量巨大,时间又紧。 战明玥抱着一摞厚厚的统计表,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负责统计所有年级的学生尺寸。 王晓芸则带着几个临时找来帮忙的学生,趴在大桌子上画着设计图。 沈知禾时不时问上两句,“明玥,二年级的尺寸统计好了吗?” 闻言,战明玥说:“马上!嫂子,还差最后三个班的了。” 说完,她头也不抬,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 话落,王晓芸举着一张刚画好的图纸,小跑了过来,她对沈知禾说。 “沈老师,您看这个领口的设计行吗?” 沈知禾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眼。 “不错。但袖口可以再简洁一些,去掉这个褶皱,显得更利落。” 王晓芸凑过去一看,眼睛立马亮了。 “太好了!沈老师您真厉害!” 战明玥这时也算完了账,她凑过来看了一眼图纸,忍不住惊叹。 “嫂子,这校服可比我们当年穿的好看太多了。” 沈知禾看着图纸上那充满朝气的设计,唇角勾起。 “时代在进步嘛,校服,自然也要与时俱进。” 一周后,第一批校服样品终于完成。 阳光透过知禾店铺的玻璃窗,洒在桌面上摊开的几套服装上。 一套是男生款的中山装改良版,版型挺括,线条利落,去掉了传统中山装的沉闷,更显少年朝气。 另一套是女生款的浅蓝色衬衫配百褶裙,衬衫的领口别出心裁地设计成了小巧的圆领,袖口处绣着一圈精致的迎春花暗纹,雅致又不失活泼。 沈知禾看着手里的成品,十分满意。 她将最后一点线头剪掉,仔细抚平了衣领的褶皱。 处理好后,下午,她带着王晓芸和战明玥,将样品送到了学校。 刚来拿成品到校长办公室里,几位校领导和教导主任立刻围在桌前,在欣赏那几件样品上。 校长拿起那件男生款的校服,从面料到针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教导主任也拿起女生的那套,不住地点头。 “这个设计好,既符合学生的身份,又很洋气,比现在那些松松垮垮的运动服好看太多了!” 校长非常满意,他放下手里的衣服转头对她说,“沈老师,这校服孩子们肯定喜欢。” 沈知禾闻言,微微颔首,语气谦和:“还要感谢我的助手们,她们都很努力。” 站在一旁的战明玥和王晓芸,听到这话,脸颊顿时都有些发烫。 战明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其实都是嫂子教得好。” 校长乐呵呵地,“都是都是,沈老师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我相信,沈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也不会差。” 沈知禾微微颔首。 “校长,既然这样,那样板就定下了,这个您拿去班级做展示,确定好后,我就找厂家大批量开始生产。” 校长连忙点头,“好嘞,沈老师,全凭您来。” 第258章 拒绝天价回扣! 校服项目顺利进行的同时,店铺的日常经营也没落下。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战明玥已经能独当一面,处理起店里的大部分事务都游刃有余,连最难缠的客人都被她应付得服服帖帖。 这天下午,店里客人不多,王晓芸在里间画图,战明玥则在柜台后整理着新到的布料。 一个穿着邋遢,流里流气的男人闯了进来。 男人上来就破口大骂。 “你们这什么破店!卖的衣服质量也太差了!” 见状,店里原本正在挑选衣服的两位客人闻声,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了过来。 原本正在算账本的战明玥抬起头,看向说话的男人。 “同志,请出示您的购买凭证。” 那混混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嚣张地耍起了横。 “什么凭证!老子在你家买的衣服,穿了一天就破了,还要什么凭证!” 他把胳膊一伸,露出袖子上一个明显是刚被人为撕开的口子。 “我说是你们店的就是你们店的,赶紧赔钱!” 战明玥看着他拙劣的表演,面不改色。 “没有凭证就是污蔑。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叫公安同志过来,好好评评理?” “看看这衣服,到底是我们店的,还是你故意撕破了来讹人。” 混混一听到公安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僵硬片刻。 他们这种街面上混的,最怕的就是跟穿制服的打交道。 他色厉内荏地瞪了战明玥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转身就灰溜溜地跑出了门。 看到这个情况,店里的顾客也都明白过来,朝着战明玥竖起大拇指。 王晓芸从里间探出头来,“明玥,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沈老师的风范了!” 战明玥听到夸奖,得意地昂起了头,“那当然,我跟你说……”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环视了一圈店里,趾高气扬地开口:“谁是老板?” 而一直留意着外面动静的沈知禾,此时也从里间走了出来。 “同志,有什么事?” 来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 “我是第二小学的校长。听说你们在给一小做校服?” 听他这么问,沈知禾点了下头。 那位校长立刻道:“那给我们二小也做一套。要比一小的更华丽更气派。” 沈知禾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礼貌回绝:“抱歉,我们目前接不了新单。” 一听这话,校长不乐意了,立刻拔高了音量,“什么意思?嫌钱少?我可以加价!” 见他这样,沈知禾耐心地解释:“不是钱的问题,我们人手有限,要保证质量。” 校长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轻蔑。 “我看你们是看不起我们二小,这样,你报个价,我给你回扣。” 一股厌恶感涌上沈知禾的心头。 这就是她最不齿的那种投机钻营,把公家的事当成自己捞钱的工具,玷污了生意,也玷污了教育。 她神情冷了下去,说出的话也加重了语气:“校长同志,请自重。” 校长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顿时恼羞成怒。 “给脸不要脸!我就不信找不到人做!” 他愤愤地骂了一句,直接摔门而出。 他刚出门,之前那个灰溜溜跑掉的混混就鬼鬼祟祟地凑了上来。 “校长,别生气,别生气。隔壁街那家美华服装店能做,还价格便宜。” 听到这话,校长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真的?” 混混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千真万确!我带您去看看,保证比这家好说话!” 店里,战明玥看着校长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满脸不解。 “嫂子,为什么不接,双倍价钱呢。” 看这她疑惑的样子,沈知禾轻声笑了笑。 “明玥,记住,做生意要有底线。这种靠回扣的生意,做不长久。” 王晓芸在一旁听着,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老师说得对,我们要做,就做精品,堂堂正正地赚钱。” 沈知禾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姑娘,将自己的雄心壮志告诉她们。 “记住,我们要做的不是一时的生意,而是百年老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重重点头,异口同声,“明白!” 而离去的二小校长,也被混混带到了美华服装店里。 搞清楚他的来意,老板娘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声音压得极低,“校长,您放心,我认识个厂子,成本能压到最低。” 二小校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连忙追问:“能压多少?”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至于质量,只要穿上不散架就行。 老板娘伸出五根手指,又迅速收回三根,比了个二的手势。 “起码比正常价低一半,回扣给您这个数。” 她又比了个手势。 二小校长嘴角的笑意扩大,眼里的贪婪再也掩饰不住。 这女人果然上道,比那个姓沈的清高女人好打交道多了。 他满意地拍了拍老板娘的肩膀,“就这么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二小校长特意绕了个远路,从知禾店铺门口经过。 “有些人啊,就是不会做生意,有钱不赚,假清高。”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店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战明玥正在擦拭柜台,听到这话,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她抬脚就要冲出去理论,刚准备出门,就被沈知禾按住了肩膀。 她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战明玥急得跺脚,不服气地压着声音:“可是嫂子……” 沈知禾的目光越过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门外那个洋洋得意的背影,毫无波澜。 “跟这种人计较,只会拉低自己的层次,浪费自己的时间。” “狗叫随它去。做好我们的事,时间会证明一切。” 战明玥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的火气也灭了大半。 嫂子说得对,她们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就是对那些人最有力的回击。 收回视线,沈知禾拿起挂在墙上的帆布包,转身对战明玥和王晓芸说:“我去趟纺织厂,你们看好店。” 两人自然无有不应。 “嫂子/沈老师,你放心吧,有我们在,店里肯定没事!” 沈知禾笑笑,出门了。 她一家家走访之前有过合作的纺织厂,仔细检查着为京大校服准备的每一批布料。 在一家国营纺织厂里,沈知禾拿起一批刚下生产线的深蓝色布料,手指在上面轻轻捻过。 “李厂长,这个纱线密度不够,容易起球。” 第259章 家长炸锅,退钱!严查黑心店 李厂长愣了一下,连忙拿起布料自己看。 他看了半天,又用手搓了搓,才有些汗颜地发现,确实如她所说,这批布料的密度比标准差了一点点。 他佩服地看着沈知禾,“没想到沈同志还是行家。” 李厂长立刻叫来车间主任,神情严肃,“这批布料全部返工!告诉大家,沈同志的单子,一点都不能马虎!” 解决完这件事,沈知禾又去了另一家以染色闻名的厂子。 她拿起一块浅蓝色的布料样品,要了一杯清水,将布料的一角浸湿,然后放在一张白纸上用力摩擦。 白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蓝色印记。 她看向一旁的老师傅,神情严肃,“王师傅,染色的色牢度要加强,校服要经常洗。” 王师傅看着那道印子,一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做了一辈子染色,自认技术过硬,没想到在这位年轻的沈同志面前,还是露了怯。 他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诚恳。 “还是沈同志考虑得周到,我马上让他们调整配方,保证下一批绝对没问题!” 于此相对的是,美华服装店里工人们正被催促着赶工。 而老板娘则是叉着腰在车间里来回踱步,“都快点干!手脚麻利点!” 一个年轻的女工手里的针脚歪了,正想拆掉重缝,老板娘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夺过。 “拆什么拆!浪费时间!缝上去就行,谁看得那么仔细!” “反正就是穿个样子,糊弄过去就行,没准儿上台跳个舞就得崩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才不管什么质量,她只要钱。 女工虽然心有怨念,但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按照她的指示做事情。 校庆前一周,一小校长和二小校长又因为谁用文化宫做校庆,争得面红耳赤。 文化宫主任夹在中间,手里的茶杯端了半天,也没敢喝一口。 一小校长重重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我们学校上个月就提交了申请,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二小校长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姿态傲慢,“我们给的钱多。”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彻底点燃了一小校长的怒火。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教育者竟然能把这种铜臭味十足的话说得如此坦然。 文化宫主任眼看就要吵起来,赶紧起身打圆场。 “两位校长,都消消气,消消气。礼堂就这么一个,要不……你们一起办?” 二小校长立刻瞪起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我们二小的校庆,必须单独办!” 一小校长闻言,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某些人是心虚,怕被比下去吧?” “你!” 二小校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眼看两人就要从文斗升级成武斗,文化宫主任一个头两个大。 他擦着汗,急中生智,“这样,这样!礼堂中间,我让人拉个大帘子,从中间隔开!你们各办各的,互不打扰,行不行?” 两位校长也知道这已经是最优的结果,各自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沈知禾的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店铺里,仔细检查着最后一批赶制出来的校服。 战明玥在一旁听着传闻,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嫂子,这二小也太欺负人了!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见她这样,沈知禾抬起眼,唇角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正好,让事实说话。”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 那个校长费尽心机想避免的,恰恰是她最期待的。 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展示机会了。 校庆当天,区文化宫大礼堂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一道厚重的红色天鹅绒幕布从天花板垂下,硬生生将宽敞的礼堂分成了两半。 一小和二小的学生们分坐在各自的区域,泾渭分明,连空气中都飘着若有似无的火药味。 二小校长特意领着自己学校的几个学生代表,大摇大摆地从一小的区域前走过。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沈知禾和一小校长,语气阴阳:“有些人啊,就是死脑筋,有钱都不晓得赚,成天就会装清高。” 话落,一小校长当即脸色一沉,气得就要站起来发作。 但沈知禾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胳膊,对他摇了摇头。 “跟这种人动气,不值当。” 闻言,一小校长看着她镇定的侧脸,心里的怒火竟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沈同志说的对,跟这种跳梁小丑计较什么。” 闻言,沈知禾的目光越过眼前的人群,望向舞台,唇角勾起。 “校长,看戏就好。” 二小校长自讨了个没趣,黑着脸甩袖子走了。 礼堂外头的走廊里,早就挤满了准备上场的学生,闹哄哄的。 偏偏过道窄,一小和二小的队伍就这么迎头撞上了,空气一下子就绷紧了。 二小那边有个高个子男生,看自己块头大,故意往一小一个瘦个子男生身上撞。 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嚷:“让开点,别把你们的穷酸气蹭我新衣服上!” 被撞的男生给撞得晃了一下,脸憋得通红。 他身边的同学立马不干了,“你说谁穷酸呢!” 那男生也不服气,伸手就给推了回去。 两人一推一搡,只听“刺啦”一声,特别响。 大家都愣住了。 那个二小高个儿男生的袖子,竟然从肩膀那儿,整个撕开了一条大口子。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听到动静的家长们也围了过来,伸着脖子看。 二小校长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慌了神,眼珠子乱转,最后恶狠狠地指向沈知禾。 “是你!肯定是你让学生干的,故意搞破坏!” 沈知禾被他指着,一点也不慌,抬眼平静地看着他。 刚才怎么回事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小片撕下来的布头。 她把那块布举到二小校长眼前,“校长,您瞧,这布料轻轻一碰就破成这样,是偷工减料了吧。” 她又转头对围观的家长们说: “大伙儿都看看,这纱线稀得都能透亮,这样的衣服哪儿经得住孩子穿啊。” 她这话一说,二小的家长们立马拉过自家孩子,扯着衣服仔细看。 这一看不要紧,所有人的脸都变了。 “哎哟,这布料也太差了!” “是啊,这哪儿是穿的衣服,简直是纸糊的!” 第260章 口碑打响破流言 二小校长听着周围家长们愤怒的议论,冷汗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他指着沈知禾,声色俱厉地嘶吼,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这衣服的质量,就是你搞的鬼!” 沈知禾看着他拙劣的表演,淡定地打断了他。 “我怎么了?难道是我逼着你找美华服装店合作?逼着你收回扣?” 回扣两个字一出,全场哗然。 家长们炸开了锅,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面如土色的二小校长。 “什么?他吃回扣?” “用我们的钱做这种豆腐渣工程,还中饱私囊!” “我们孩子天天穿的衣服,你竟然敢这么搞,我们要去教育局告你!” 就在这时,一小校长站了出来。 “各位家长,我们一小的校服就是沈老师做的,大家看看质量对比。”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小的学生们齐刷刷地站直了身体。 那挺括的面料,精致的做工,与二小学生身上廉价的校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事实胜于雄辩。 二小校长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沈知禾走到那些愤怒又无助的二小家长面前,目光温和。 “如果信得过,我可以帮孩子们重新做校服,只收成本价。” 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几秒过后,这群家长又激动起来。 “沈老师真是好人啊!这才是真正为我们孩子着想的!” “是啊,这才是良心商家!” 赞誉声此起彼伏,战明玥站在沈知禾身后,挺直了小胸脯,与有荣焉。 沈知禾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平静。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胜利,而是用绝对的品质和口碑,铺就一条通往百年老店的坚实道路。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这场校庆的风波过去,知禾服装店的名声在京城彻底打响,连带着,之前那些关于沈知禾的流言蜚语也消散无踪。 再提起沈知禾这个名字,都是在说她如何有勇有谋地戳穿奸商诡计的种种美谈。 这天晚上,战家客厅里难得齐聚一堂。 沈知禾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账本,轻轻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战家人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 最先凑上来的是苏婉,她看着账本末尾那个惊人的盈利数字,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么多?” 战老爷子戴上老花镜,俯身凑近了仔细看。 “这才短短几个月,就能盈利这么多,知禾确实能干。” 看到两人都夸了起来,战明玥站在一旁,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那当然,我嫂子最厉害了!” 客厅里一片和乐融融,只有战静姝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凉凉地开口。 “哟,赚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开银行呢。” 这酸溜溜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嫉妒。 然而,沈知禾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对她来说,这种毫无意义的挑衅,连浪费一秒钟时间去回应都是多余。 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推到了战霆舟的面前。 “按照当初的约定,这是你的分红。” 战霆舟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沈知禾抬眼,迎上他探究的视线,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公事公办。该给你的,一分不会少。” 这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 他出启动资金,她出技术和经营,利润分成。 如今店铺走上正轨,开始盈利,她自然要按照规矩把属于他的那一份给他。 听她这么说,战霆舟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沈知禾,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跟我算这个?” 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了所有人一跳。 战家人都愣住了,苏婉连忙起身打圆场。 “霆舟,有话好好说,怎么还急眼了……” 战霆舟像是没听见,一双利眼死死地盯着沈知禾,伸手指着桌上的信封。 “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是她!她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外人?” 他缺这点钱吗? 他当初拿出这笔钱,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分红,他只是想帮她,想和她之间多一点牵扯。 可她现在想用一笔钱,跟他划清界限。 沈知禾也跟着站了起来,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按规矩办事,有什么问题?”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这难道不是最公平,最没有争议的处理方式吗? “问题大了!” 战霆舟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我缺这点钱吗?我要的是你的态度!” 说着,他一把抓过那个信封,狠狠摔在桌上。 他要她把他当成自己人,当成可以依赖的家人,而不是一个需要时刻清算利益的投资商。 沈知禾看着他怒不可遏的样子,神情也冷了下来。 “我的态度很明确,一码归一码。” 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 她不想因为钱的问题,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不清。 战霆舟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理智模样气得脸色发青。 “好,好得很,沈知禾,你永远这么理智。”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过身,大步就往门外走。 “哥!” 战明玥被这阵仗吓到了,赶紧追了上去,试图拦住他。 “哥,你别冲动,嫂子她不是那个意思……” 战霆舟脚步没停,一把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战明玥下意识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话语里带着恳求。 “哥!” 战霆舟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战明玥踉跄了一下。 “人家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我留着干什么?” 战明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知禾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依旧平静地开口。 “战参赞,公私分明是基本准则。” 闻言,战霆舟停在门口,转过身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地锁住她。 “去你的公私分明!我们是夫妻!” 沈知禾迎着他几乎要将人吞噬的视线,没有退缩。 “正因为是夫妻,才更要明算账,免得日后说不清。” 这句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话,让战霆舟怔住了。 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日后?你连现在都没打算跟我过,还想什么日后?” 话音落下,他再不停留,转身用力拉开门。 “砰!” 巨大的摔门声震得整个屋子都颤了颤,也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第261章 娃都看出不对劲!想帮忙被拦住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战静姝抱臂冷哼一声,“自作多情。” 苏婉瞪了她一眼,没心思跟她计较,忧心忡忡地看向沈知禾。 战明玥回过神,快步走到沈知禾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嫂子,你……你为什么不收着钱啊?我哥他其实……” 沈知禾没有回答,只是弯腰,默默收起了茶几上的账本和那个信封。 “该是他的,一分不能少。这是我的原则。” 苏婉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温言相劝。 “可是知禾,霆舟他不是在乎那点钱,他是心里有你。” 沈知禾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知道。但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 说完,她不再看客厅里众人各异的神色,转身径直上了楼。 当晚,沈知禾没有开灯,独自坐在窗前的书桌旁。 她并不生气,甚至内心没有太多波澜。 只是有些疲惫。 她不是不明白战霆舟的心意。 但也正因为明白,所以才要如此。 在二十一世纪的商业社会里,她见过太多因为金钱纠葛反目成仇的人。 感情是一件太过脆弱的东西,更何况她和战霆舟之间的关系,本就建立在沙丘之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只是在他看来,这便是生分,是把他当外人,是无情的划清界限。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知禾以为是战明玥,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走了进来。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将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厨房剩的,别浪费。” 他丢下这句话,就准备走。 沈知禾垂眸,看向那只碗。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阳春面,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着几粒碧绿的葱花。 厨房怎么会剩下这样一碗刚煮好的面。 肯定是他刀子嘴豆腐心! 她拿起桌上的筷子,轻轻夹起一缕面条。 “谢谢。” 战霆舟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别扭地站在门口。 过了许久,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那个钱,我收下了。” 话落,沈知禾夹起面条的手停在半空。 “嗯。” 见她神色有点狐疑,战霆舟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但我不是图你的钱。” 沈知禾低着头,又夹起一筷子面,热气氤氲了她的视线。 “我知道。”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她吞咽面条的细微声响。 片刻后,战霆舟突然开口:“沈知禾,我们能不能别这么公事公办?” 沈知禾放下筷子,抬眸看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战霆舟,我做事有我的原则。” 算清楚,两不相欠,才能走得更远。 “去它的的原则!我是你男人,不是生意伙伴!” 战霆舟倏地拔高了音量,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别扭,试图靠近她,可她却用一把叫原则的尺子,在两人之间狠狠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沈知禾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激起了火气。 “所以呢?就能不讲规矩?” 战霆舟梗着脖子,一双眼死死地瞪着她。 沈知禾站起身,不愿在看他。 “不可理喻,我以为你至少是懂点商业常识。” 在她看来,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清晰的财务关系是任何合作能够长久的基础,无论这种合作是生意,还是婚姻。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战霆舟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商业常识?沈知禾,你心里除了生意还有没有别的?” “当然有。” 沈知禾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针锋相对。 “但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 战霆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好得很。”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底最后的光亮也彻底熄灭。 “那你继续守着你的生意过吧。”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 “砰!” 巨大的摔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连桌上的那只白瓷碗,都被震得晃了晃。 第二天,沈知禾醒来时,身侧的位置是空的,只余下一片冰凉的褶皱。 她知道,战霆舟昨晚没回来睡。 早餐桌上,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凝滞。 战霆舟和沈知禾各占一端,隔着长长的餐桌,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 苏婉小心翼翼地将一碗温热的白粥推到战霆舟面前。 “霆舟,多吃点。” 战霆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饱了。” 他放下才动了一口的筷子,径直起身离席。 沈知禾却像是丝毫未受影响,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苏婉急得在桌子底下用脚尖去踢战卫国的腿,战卫国只能无奈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管。 小辈的感情事,他们做长辈的,越插手越乱。 只有战静姝抱着手臂,斜靠在椅子上,眼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哟,这是吵架了?要我说啊,某些人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赚了两个钱就能在家里横着走了。” “闭嘴!” 战老爷子和战卫国几乎是同时厉声喝道。 战静姝吓得缩了下脖子,悻悻地撇了撇嘴,不敢再多言。 一连几天,战家的气氛都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战霆舟真正做到了早出晚归,有时候沈知禾睡下了他才回来,她还没醒他就已经走了。 两人在家中偶尔碰面,也只当对方是空气,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沈知禾则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店铺的经营中,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似乎这样就能把心里的那点烦闷给挤出去。 这天晚饭时,连孩子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云筱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压低了声音,小声问身边的哥哥。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说话呀?” 云锐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大人吵架都这样。” 云锋咬着勺子,奶声奶气地提议,“那我们帮他们和好吧。” 战明玥一听,赶紧伸手拦住三个跃跃欲试的小家伙。 “别添乱,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她心里也急,可她更清楚自家哥哥那别扭的脾气和嫂子那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孩子们去掺和,只怕会火上浇油。 第262章 交店决定回校 夜深了,沈知禾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就着台灯昏黄的光,核对着店里这个月的账目。 忽然,隔壁书房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在了墙上。 她握着钢笔的指尖一顿。 那个男人,脾气还是那么差。 她不是铁石心肠,那晚他眼里的受伤,她看得一清二楚。可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才更要坚持。 她不想他们的关系里掺杂任何可能引发矛盾的因素,尤其是钱。 与此同时,战霆舟烦躁地在书房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他想起白天在外交部,顾淮安拍着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我说你跟她较什么劲?女人嘛,都是要哄的。你一个大男人,低个头怎么了?” 哄? 可一想到沈知禾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越想越气,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最终没忍住,狠狠一拳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手背上传来的剧痛,却远不及心里的憋闷与挫败。 第二天,知禾服装店里,人来人往,生意依旧红火。 沈知禾却坐在柜台后,手里捏着一支钢笔,对着账本上的数字,眼神有些发直。 一连几天了,她都是这副模样。 战明玥端着一杯麦乳精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手边。 “嫂子,你跟我哥……” “忙你的去。” 沈知禾头也没抬,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战明玥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走到一旁,担忧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 一旁的王晓芸理着新到的布料,悄悄凑到她身边,“沈老师这是怎么了?” 战明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晓芸想了想,又小声说,“我猜,是为了战同志吧?” 她顿了顿,看着沈知禾清瘦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沈老师,其实战同志就是太在乎你了,男人嘛,都好面子。” 沈知禾拨动算盘珠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但有些事,不能让步。” 她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 前世,她见过太多血淋淋的例子,因为一笔算不清的烂账,反目成仇,对簿公堂。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它太脆弱,根本经不起金钱的反复考验。 她和战霆舟的关系,本就摇摇欲坠。 把账算清楚,是她能想到的,对这段关系最好的保护。 这是她的底线,绝不能退。 晚上回到战家,客厅里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沈知禾换鞋的动作顿住,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战霆舟。 像是专门在等她。 沈知禾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帆布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战霆舟站起身,将那个信封递到她眼前。 “钱我还你。” 话落,沈知禾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战霆舟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固执地看着她。 “我战霆舟,不花女人的钱。” 沈知禾被他这不可理喻的逻辑气到了。 “这不是花我的钱,这是你当初投资应得的分红。” “我说不要就不要!” 战霆舟一把抓住她的手,强硬地将那个信封塞进了她的掌心。 “你再给我,我就拿去捐了!”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钱,他只是想让她明白,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家人,是她可以不设防备去依赖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时时刻刻清算利益的合作伙伴。 沈知禾也终于被他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激起了火气。 “随便你。” 她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往楼上走。 战霆舟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冲着楼梯的方向吼了一声:“沈知禾,你就是个榆木疙瘩!”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她清清冷冷的回应。 “彼此彼此。” 战霆舟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墙壁上。 二楼的楼梯转角处,战静姝悄悄探出半个头。 她看着战霆舟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吵吧,吵得越凶越好。 夜色深沉,沈知禾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那句彼此彼此说得有多干脆,此刻心里就有多烦乱。 她不是铁石心肠,战霆舟那副气到极致却又带着受伤的样子,反复扎着她的神经。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沈知禾浑身一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次她没有应声,只是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假装已经睡熟。 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昏暗的光,走了进来。 沈知禾能感觉到他走到了床边,站了很久。 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片刻后,战霆舟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几分无奈。 “喝点牛奶,助眠。” 沈知禾依旧背对着他,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 “这东西很难得,你给爷爷送过去吧,我不需要。” 空气再次陷入了凝滞。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他顿了顿,话语里是压抑不住的挫败。 “但我就是受不了你把我当外人。” 闻言,沈知禾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她费尽心思想要搭建一个安全的堡垒,却原来在他眼里,只是砌起了一堵将他推开的高墙。 她忽然觉得很累,但还不等她说什么,床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气,随后就是房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沈知禾缓缓转过身,看向床头柜。 一只白瓷杯正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 说心里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也许,他们都是榆木疙瘩,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却又固执地伤害着对方。 或许,是时候换一种方式了。 第二天清晨,知禾服装店里,战明玥和王晓芸正在整理新到的布料。 沈知禾径直走到柜台后,将一本厚厚的账本放在了战明玥面前。 “从今天起,店里就交给你了。” 战明玥手上的动作一停,眼睛瞪得溜圆。 “嫂子,你要去哪?” 沈知禾看着她惊愕的样子,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回学校教书,店铺已经走上正轨,有你和晓芸在,我放心。” 一旁的王晓芸听到这话,也赶紧跑了过来,脸上满是不舍。 “沈老师,我们会想你的。” 沈知禾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想我就来学校看我,好好干。” 第263章 返校遇提拔,竟有高考消息 一小的校园里,依旧是书声琅琅,充满了朝气。 沈知禾刚一走进办公楼,就迎面撞上了正急匆匆往外走的校长。 校长一看见她,眼睛立马亮了。 “沈老师,你可算回来了!” 他拉着她走到一旁无人的角落,压低了声音。 “有个好消息,学校经过研究决定,提拔你当教务处副主任。” 沈知禾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手拒绝。 “校长,这不太合适……” 校长却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笑呵呵地。 “怎么不合适?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这是最合适的。” “可是我……” “别推辞了。”校长拍了拍她的手臂,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 沈知禾见他神色郑重,也不好再推,“什么事?” 校长关上办公室的门,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有个内部消息,你可别跟别人说。” 看他这郑重的样子,沈知禾也提起了心。 校长把声音压得极低。 “明年,可能要恢复高考了。所以我想请你牵头,咱们得提前准备,给学生们整理出一批复习资料。” 他接着说,“我还打算推荐咱们学校几个底子好的老师去考,这要是考上了,对学校也是天大的好事。” 沈知禾毫不犹豫地答应,“没问题,校长!” 这件事的意义,比开一百家服装店都重要。 她突然想到了关键,急忙问,“校长,那您能帮忙找找以前的高考试卷吗?就是停考之前的那些。” 校长一听,为难地抓了抓头发。 “这可不好办,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我托人打听打听吧。” 当天下午,外交部大楼。 校长提着一网兜橘子,笑呵呵地出现在战霆舟的办公室门口。 战霆舟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略感意外。 “战参赞!”校长热情地上前握住他的手,“冒昧打扰了,没耽误你工作吧?” “是这样,你爱人沈知禾托我办件事,我想来想去,这事儿还得找你帮忙。” 战霆舟握着的手僵了一下。 校长哪里看得出他的心思,只顾着往下说。 “她想找一些以前的高考资料,说是要好好复习,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呢。” 高考? 这两个字让战霆舟的心里翻腾起来。 她要去参加高考? 为什么? 是为了彻底离开战家,还是为了向他证明,她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他心里又烦躁又不解,但面上却还是毫无破绽。 “好,我找找。” 晚上回到战家,楼下依旧灯光昏暗。 战霆舟捏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站在沈知禾的房门前,犹豫了许久。 不等他敲门,面前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沈知禾看到他,又看到他手上那个牛皮纸袋,很是惊讶。 “你……” 战霆舟把资料袋递过去,语气硬邦邦的。 “校长托我给你的,他说你要参加高考。” 沈知禾接了过来,“谢谢。” 两个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走廊的风吹过,战霆舟干咳了一声,想打破这片死寂。 “那个牛奶……你喝了?” 这算是递了个台阶。 沈知禾拿着纸袋的手停顿了一下,才轻声回答。 “给爷爷了。” 哦。 战霆舟在心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失望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果然还是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沉默再次笼罩了两人,比刚才更让人窒息。 就在沈知禾以为他会转身就走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考大学是好事。” 沈知禾意外地抬眼看他。 “你不反对?” 战霆舟别扭地转过脸去,“我为什么要反对?你想考就考。” 沈知禾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嘴角弯起。 “这是在支持我吗?” 闻言,战霆舟的耳朵根一下子就红了,“随便你怎么想。” “资料要是不够,再跟我说。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人都跑没影了,沈知禾还站在原地,手里那个厚实的牛皮纸袋。 她低头看着袋子,心里有个地方硬邦邦的,却好像被他这种笨拙的关心给撬动了一下。 可这点动摇,到了第二天早上,就被堵得严严实实。 沈知禾把一本摊开的账本,推到了战霆舟面前。 “这是这个月家里的开销,我算了算,我们两个和孩子们那部分,应该我们自己出。” “还有服装店上个季度的分红,我也理好了,这是你那份。” 战霆舟端着咖啡杯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沈知禾平静地看着他,“我们住在这儿,不能白吃白喝。账算清楚了对谁都好,省得以后有矛盾。” “亲兄弟,明算账。” 闻言,战霆舟气得都笑了出来,胸口起伏得厉害。 “沈知禾,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外人?一个需要跟你‘明算账’的兄弟?” 沈知禾微微蹙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他粗暴地打断她,伸手就把那本账册扫到了地上。 “你觉得我们该划清界限?你觉得你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是不是巴不得现在就跟我断得一干二净!” 他的质问一句比一句重,字字都带着压不住的火气。 苏婉和战卫国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想劝又不敢出声。 “我没有!”沈知禾也站了起来,被他这种不讲理的样子给惹火了。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战霆舟指着地上的账本,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收起你那套可笑的原则!我战霆舟还没穷到要跟我自己老婆算家用!” 他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外交部大楼,参赞办公室。 战霆舟一脚踹开了门,把手里的公文包狠狠砸在桌上,弄出了巨大的动静。 正在外面整理文件的秘书吓了一跳,手里的文件都掉在了地上。 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一条缝,顾淮安探进一个脑袋。 “哟,谁一大早就吃了火药了?火气这么冲。” 第264章 顾淮安支招哄妻 “少管闲事。”战霆舟扯开自己的领带,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顾淮安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舒服地靠在了门板上。 “说说呗,让我这个知心哥哥给你开导开导。是不是又跟你家那个特立独行的媳妇吵架了?” 战霆舟停下脚步,一拳砸在了书柜上。 “她!她要跟我算账!” “算账?”顾淮安挑了挑眉,“她查你私房钱了?” “比那还气人!”战霆舟气得都有些口不择言了,“她把住在家里的吃穿用度,全都给我换算成了钱!还有那个破服装店,赚了几个子儿非要一分不差地塞给我当分红!” 他越说越火大,又补上一句。 “她还跟我说什么,亲兄弟明算账!” “噗。”顾淮安一个没忍住,乐了。 “你还笑!”战霆舟瞪着他。 “不是,我就是觉得嫂子这人……真有意思。”顾淮安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严肃点,“这说明嫂子有原则,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不靠男人,好事啊。” “好个屁!” 战霆舟彻底炸了,他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里的钢笔都跳了起来。 “我是她丈夫!丈夫!你懂不懂!不是什么生意伙伴!更不是什么需要明算账的狗屁兄弟!” 顾淮安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总算收了起来。 “所以呢?你希望她怎么做?心安理得地花你的钱,把你当提款机?还是占你便宜,把你家当成免费食堂?” 他这一连串反问把战霆舟都问懵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顾淮安坏笑着看着他,身子往前倾了倾,“你是嫌嫂子太见外,没把你当自己人?” 战霆舟埋着头,不吭声了。 是,他就是受不了她那副什么都要划得清清楚楚,随时准备抽身走人的姿态。 顾淮安看他那副憋屈的样子,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把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 “行了,别一副全世界都欠你钱的德行。” “说真的,我倒觉得嫂子这事儿做得……挺对的。” 战霆舟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嫂子做得对。” 顾淮安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迎着他要杀人的视线,不紧不慢地解释。 “你想想,她要是真想跟你撇清关系,真把你当外人,她会费这个劲儿跟你算这些鸡毛蒜皮的账吗?” 战霆舟不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不服气。 顾淮安自顾自地倒了杯酒抿了一口,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要真是外人,她要么就心安理得地占你便宜,要么就干脆离你远远的,跟你老死不相往来。谁会吃饱了撑的,弄个账本出来,把一分一厘都记上?” “她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原则!”战霆舟咬牙切齿地纠正。 “对,是原则。”顾淮安点点头,“可你想过她这原则是为了什么吗?” 听他这么说,战霆舟愣住了。 不就是为了跟他划清界限吗? 顾淮安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了一声。 “你啊,就是个榆木疙瘩,跟你媳妇儿说的一样,彼此彼此。” “她这是怕,怕因为钱这种东西,以后跟你有嫌隙,有矛盾。她不是不信任你,她是不信任钱。” “正因为她想跟你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才会把这些最容易引发矛盾的东西,提前摆在台面上,算得一清二楚。” “这叫防患于未然,呆子。” 战霆舟彻底怔住了。 她跟他算账,不是因为把他当外人,反而是因为……太把他当自己人了? 可仔细回想,从服装店分红开始,她每次提起钱,都是一副公事公办,却又异常认真的模样。 原来,他一直都理解错了? 顾淮安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色,叹了口气,拍了拍战霆舟的肩膀。 “你啊,就是太大男子主义,太要面子。” “我哪有。”战霆舟下意识地反驳,底气却明显不足。 “还没有?”顾淮安挑了挑眉,“没有你跑这儿来喝什么闷酒?直接回家跟嫂子把话说开不就完了?” 战霆舟被堵得哑口无言,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燥热。 顾淮安凑近了些,压低了音量,“说真的,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什么?”战霆舟闷闷地问。 “高兴你娶了个宝啊。”顾淮安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你看嫂子,人长得漂亮,脑子又聪明,会挣钱,还这么有原则,处处为你着想。换了别人,做梦都要笑醒了,你还在这儿闹脾气。” 战霆舟偏要嘴硬,“谁稀罕。” “真不稀罕?”顾淮安故意拉长了调子,“那正好,我改明儿就给嫂子介绍个对象。我手底下正好有个年轻有为的医生,懂事体贴,最重要是思想开明,绝对不会跟嫂子计较什么算账不算账的破事儿。” 话音未落。 “你敢!” 战霆舟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 那样子,像是要扑上来把人生吞活剥了。 顾淮安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看吧!还说不稀罕!口是心非!” 战霆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狼狈地坐了回去。 “少胡说八道!” 他低吼了一句,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份恼羞成怒。 顾淮安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重新坐正了身子。 “行了,不逗你了。” “听我一句劝,回去,跟嫂子好好说。别再跟她较劲了,女人是要哄的,不是用来跟你讲道理的。” 战霆舟端着酒杯,闷闷地喝着,不吭声。 他长这么大,就没哄过人。 “我跟你说,哄嫂子这件事还不容易?”顾淮安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买点她喜欢的东西,说几句好听的话,服个软,不就完了?” “我说不出口。”战霆舟的声音又低又硬。 “说不出口?”顾淮安拍了下他的肩膀,“那就做啊!行动永远比语言管用。” 闻言,战霆舟的动作停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脑子里乱糟糟的。 突然,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就要往外面冲。 “哟,这就想通了,要回去了?”顾淮安笑着调侃。 战霆舟没理他这句话,转身就大步往外走。 “要你管。” 他凭借着一腔热血,闷头就往军区大院走。 第265章 某人装醉求和 战家大院门口,战霆舟站在黑色的大铁门前,迟迟没有抬手。 顾淮安靠在旁边的墙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怎么,临阵脱逃了?” 战霆舟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我就是觉得……这法子有点丢人。” 让他一个大男人装醉博同情,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了。 “丢人?”顾淮安乐了,“丢人能让你老婆跟你说话吗?丢人能让你晚上睡个好觉吗?” 他走上前,伸手把战霆舟本就歪了的领带扯得更松了些,又抓了两下他一丝不苟的头发,悉心教导。 “你现在不是外交部参赞,你是个跟老婆吵架了,心里难受,跑出去喝闷酒的可怜男人。” 听着他的描述,战霆舟的脸黑得像锅底。 顾淮安对此浑然不觉,还在继续给他造型。 “待会儿进去,你就靠我身上,话要说得含糊点,脚步要虚浮,懂吗?” 战霆舟僵着身体,任由他摆布。 顾淮安退后两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不错,有那味儿了。” “走吧,我的战大参赞,是骡子是马,就看今晚了。” 战霆舟一咬牙,推开门的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顾淮安从后面探出半个头,看到沙发上的沈知禾,原地进入状态。 “嫂子,你可算在家。” 他搀着僵硬的战霆舟,艰难地往里走。 “这、这是怎么了?”沈知禾放下书,站了起来,“怎么喝这么多?” 战霆舟配合地晃了一下,靠在门框上,故意把话说得大舌头。 “我没醉……” 顾淮安赶紧扶住他,连声附和。 “好好好,你没醉,你没醉。” 他一边把人往沙发那边拖,一边对着沈知禾大倒苦水,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嫂子,你可别怪霆舟,他就是心里难受,拉着我非要喝。我怎么劝都劝不住,一杯接一杯的,就成这样了。” 战霆舟被他按在沙发上,整个人顺势往后一倒,含含糊糊地嘟囔。 “知禾……我错了……” 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的沈知禾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浸湿的毛巾。 她走到沙发边,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去擦战霆舟的脸。 顾淮安见状,决定再加一把柴。 “嫂子,霆舟他就是太在乎你了,你都不知道,他今天嘴里就没停过,一直念叨你……” 战霆舟藏在沙发垫下的手,飞快地拧了一下顾淮安的大腿。 嘶! 顾淮安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话锋急转。 “……念叨你做的红烧肉!对,就是红烧肉!说好久没吃了,特别想。” 沈知禾擦拭的动作没停,也没接话。 这拙劣的演技,她要是看不出来,那真是白活两辈子了。 但她没有拆穿。 他能拉下脸来用这种方式服软,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顾淮安见她不为所动,干脆把话挑明了。 “嫂子,说真的,霆舟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不会说话。他其实就是怕你太见外,你说这夫妻俩,过日子,算那么清楚干嘛?” 沈知禾抬起头,神色平静。 “正是因为是夫妻,才更要算清楚。” “为什么啊?”顾淮安不解,这也是战霆舟想问的。 沈知禾把毛巾放回盆里,扯了扯嘴角。 “我见过太多夫妻,一开始感情很好,最后都因为钱的事反目成仇,闹得很难看。” “我不想我们也变成那样。” 战霆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一股巨大的懊悔淹没了他。 他这个混蛋,都干了些什么! 顾淮安也被沈知禾这番话给说愣了,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可是……可是霆舟不是那种人啊。” “嫂子,你得相信他。钱财这种东西,他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 沈知禾重新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着战霆舟滚烫的脸颊。 “相信人是会变的。”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和长久养成的习惯,太难改了。” 她不是不信他,她是不信人性。 话音刚落,沙发上本该烂醉如泥的男人,倏地睁开了眼睛。 “我改。” 沈知禾擦拭的动作僵在半空。 旁边的顾淮安更是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整个人都定住了。 这个猪队友! 战霆舟的脑子里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闭上眼,身体重新瘫软下去。 “我改……改喝水的习惯……以后……多喝热水……” 这借口找得,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噗——” 顾淮安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在接收到战霆舟从眼缝里射来的杀人般的视线后,他赶紧捂住嘴,强行把笑声憋了回去。 “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医院还有个急诊等着我!对,十万火急的急诊!”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往门口退。 “嫂子,霆舟他……他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溜到门口,经过沈知禾身边时,他飞快地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极速地落下一句话。 “他没醉,就喝了两杯啤酒,嫂子你可得好好审审他。” 说完,顾淮安逃也似的拉开大门,一溜烟就没影了。 一眨眼,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还有战霆舟那刻意装出来的沉重呼吸声。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毛巾,站直了身体,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那个还在卖力表演的男人。 “还装?” 装醉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眼缝,偷偷看她。 “装什么?” 沈知禾慢条斯理地拆穿他,。 “顾淮安临走前,都招了,他说你根本没醉。” 战霆舟:“……” 演不下去了。 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脸上没有半分醉意。 下一秒,他只是长臂一伸,在沈知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拽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沈知禾的身体僵住了。 “我就是吃醋。” 战霆舟抱得更紧了,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她的身体里。 “吃生意的醋,吃账本的醋,你每天对着它们的时间,比对着我还多。” 第266章 战霆舟道歉服软! 话落,沈知禾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她花了足足半分钟,才消化掉这句话里的意思。 这个男人,外交部大名鼎鼎的战参赞,竟然在……嫉妒她的账本? 她顿时,哭笑不得。 “战霆舟,你今年三岁?” “三岁半。”男人在她腰间蹭了蹭,耍赖耍得理直气壮,“要媳妇哄。” 沈知禾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怎么哄?” 这男人幼稚起来,真是没边了。 听到她带着笑意的话,战霆舟立刻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那……亲一下?” 闻言,沈知禾的笑意瞬间收敛,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抵住他的额头。 “想得美,你满身酒气,臭死了,先去洗澡。” 战霆舟被推开也不恼,反而顺势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得逞的笑。 “那你陪我洗?” “战霆舟!” 沈知禾的警告还没完全出口,男人已经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自己洗,自己洗!”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转身,小跑着冲上了楼梯。 沈知禾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走到厨房,将早就备好的醒酒汤倒进碗里,放在小火上温着。 等战霆舟洗完澡,穿着一身干净的家居服下楼时,发现沈知禾居然还在沙发前看账本。 但不同的是,茶几上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这是什么?”他走过去,明知故问。 沈知禾没有抬头,“账本。” 战霆舟的身体微微一僵,心里的酸楚又开始冒头。 他刚想转身离开,一只素白的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既然你在意,我们就一起看。” “一起看?” 沈知禾点点头,十分的理所应当,“对啊,你不是说我看账本不陪你吗,既然如此,那你就陪我一起看账本吧。” 闻言,战霆舟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坐下,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局促。 沈知禾没再说话,只是把本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战霆舟的目光落了上去。 账本上,买了多少菜,给孩子们添了什么文具,甚至连家里的水电费,都分毫不差。 他的视线,忽然定格在其中一行。 “战霆舟衬衫,三十五元。” 原来她真的记了。 “你真记账啊?” “当然。” 沈知禾答得理所当然。 “不过……” 闻言,战霆舟眼睛一亮,立刻凑过去追问:“不过什么?” 沈知禾低笑一声,在本子上敲了敲,“不过……这笔感情投资,不算钱。” 话落,战霆舟的呼吸一滞。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一行上写着——战参赞闹脾气补偿费,无价。 沈知禾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问:“战参赞对此可还满意?” 战霆舟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清浅的香气。 半晌,他吐出一句话,“对不起。” 沈知禾被他抱得一个踉跄,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她抬起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知道错了?” 战霆舟在她颈间蹭了蹭,声音更低了。 “以后不跟你较劲了。” 话落,沈知禾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才对,行了,别在这窝着了,回房间睡觉去。” 战霆舟自然无忧不应,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客厅的灯灭了,紧接着二楼某间房亮起了灯。 一直蹲在战家门口的顾淮安打了个喷嚏,松了口气。 “啧啧啧,看来这次是稳了,不枉哥哥在这守了你们半天。” 当然,他绝对不会说,是自己怕那两个死倔的驴打起来。 临阵倒戈,卖友求荣,这招果然好使。 他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转身离开。 顾大医生深藏功与名,只为守护好友感情,这件事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啊。 第二天,战家大院的餐厅,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气氛很不寻常。 战家从老到少,都眼睁睁看着沈知禾和战霆舟从楼上结伴下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也就算了,甚至,他们还做到了一起! 战明玥手里的勺子差点没拿稳,“妈……我好像没睡醒,你说我要不要再去睡一会?” 苏婉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明玥啊,妈好像也没睡醒……” 战霆舟却像是没察觉到众人的异样。 他坐下后,极其自然地拿起桌上一碗豆浆,推到了沈知禾面前。 “今天天气有点凉,你喝点热的,先暖暖胃,等下我送你去店铺吧?” “哐当——” 苏婉手里的汤匙掉进了碗里,战明玥更是被刚喝进去的一口粥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这还是那个连多看知禾/嫂子一眼都嫌烦的霆舟/哥哥吗?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沈知禾看着面前的豆浆,又抬眼看了看身边耳根泛红的男人,眼底闪过笑意。 她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战参赞这是?” 战霆舟的脸更红了,“喝点热的暖和。”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战明玥激动地拽着苏婉的袖子。 “妈,你看!哥他……” 苏婉也是一脸的激动,连连点头,“明玥啊,今天是个大日子,晚上让王妈杀个鸡,咱么庆祝庆祝!” 沈知禾轻笑一声,自然地端起那碗豆浆。 “谢谢。” 下一秒,整个餐厅凝固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苏婉眼眶都红了,不住地往沈知禾碗里夹菜。 战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报纸,满意地点了点头。 连三个孩子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大人之间气氛的变化,吃饭都比平时更香了。 一时间,餐厅里其乐融融。 除了,某个人。 “哟,和好了?” 战静姝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战霆舟一个刀锋般的眼神扫了过去。 战静姝被他看得浑身一僵,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苏婉想打圆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给孩子们夹菜。 饭后,战明玥立刻凑到了沈知禾身边,“嫂子,你不知道,我们这几天有多担心。” 沈知禾看着她夸张的表情,“至于吗?” “至于!太至于了!”战明玥用力点头,还夸张地伸出胳膊比划了一下。 “哥那几天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来了,整个大院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度。” 战霆舟刚从餐厅出来,准备上楼,听到这话,脚步顿住了。 “明玥。” 战明玥才不怕他,反而更来劲了。 “我说错了吗?” “嫂子你是没看见,哥那天从你房间出来,在书房待了一晚上,我第二天早上路过,感觉那门板都快被他捶穿了。” 沈知禾忍俊不禁,抬眼看向楼梯口的男人。 “战参赞还有这一面?” 第267章 这就和好了? 被她带着笑意一看,战霆舟的耳根迅速泛起一层薄红。 “别听她胡说。” “我才没胡说!”战明玥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脯,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哥还偷偷跑去问顾医生怎么哄媳妇呢,那天晚上我可是都看到了!顾医生还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哥你可别想赖账。” 这一下,连沈知禾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明玥……” 战霆舟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战明玥,你这个月的零花钱没了。” “啊?”战明玥发出一声惊呼,飞快地躲到了沈知禾的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 “嫂子救命!” 客厅里笑闹成一团,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笑闹过后,沈知禾敛了笑,神色认真地看向还站在楼梯口的男人。 “霆舟,那天我说话可能重了点。” 闻言,战霆舟一愣,没想到她会先开口道歉。 “不怪你,这件事……我也有错。” 沈知禾看着他,抿了抿唇,“但我坚持我的原则,生意上的事,必须清清楚楚。” 说完,她已经做好面前的男人又要生气的准备了。 可他没有。 “我知道,是我想岔了。但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就是你的。” 沈知禾的心脏,被这句简单直接的话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战明玥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忍不住出声。 “这就和好了?” 沈知禾被她逗笑,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 “少贫嘴。” “我高兴嘛!”战明玥从她身后钻出来,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 “嫂子你不知道,哥这几天可惨了,茶不思饭不想的,连饭都吃不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战霆舟已经一个大步上前,伸出大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闭嘴!” 沈知禾看着眼前这对活宝兄妹,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忽然想起了正事,“明玥,你过来一下。” 战明玥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家哥哥吃瘪,闻言一愣,乖乖地凑了过去。 “嫂子,什么事?” 沈知禾看着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店铺这个月的账本我看过了,有几个地方需要调整。” 一听这话,战明玥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啊?又要改啊?” 她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都蔫了。 沈知禾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账本,翻开到其中一页。 “做生意要精益求精,不能满足于现状。” “这里,我之前提过的会员积分系统,可以再优化一下。比如,我们可以设置不同等级的会员,消费越多的,享受的折扣和福利就越多。” 战明玥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努力地凑过去看。 战霆舟站在不远处,看着落地窗边认真讨论的两个人。 这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沈知禾,判若两人。 不,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一个有思想,有能力,有自己一片天地的女人。 而不是一个只需要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 他试图用金钱去衡量她,去定义她,却忘了,她本身就是最耀眼的珍宝。 也许这样的她,才是最好的她。 跟战明玥交代完之后,沈知禾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学校。 她刚走到门口,战霆舟就拿起了玄关柜上的车钥匙。 “我送你。” 沈知禾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跟在他身后上车。 战霆舟握着方向盘,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而被他一直留意的某人,正安静的看着窗外,半点其他心思。 最终还是战霆舟先忍不住,轻咳一声。 “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需要我帮忙吗?” 闻言,沈知禾回过头,对他弯了弯眼睛。 “暂时不用,我自己可以应付。” 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失落。 他别扭地补充了一句。 “我……我不忙。外交部最近没什么事。”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借口,拙劣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烫。 沈知禾眼神弯了弯,心知肚明他是在找借口亲近自己,也不点破。 “那……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找一些数学方面的复习资料?” 她确实需要一些更深入的资料,这个年代的教辅书籍还是太少了。 他有门路,应该能找到一些不对外公开的内部资料。 听到她终于委以重任,战霆舟立刻就挺直了背。 “没问题!我明天就去给你找。” 看着他这副急于表现的样子,沈知禾忍不住笑了。 “战参赞,注意形象。” 战霆舟被她调侃得有些不自在,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可那不受控制向上牵动的唇线,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的愉悦。 轻松的氛围到学校前戛然而止,两人一下车,校长就急冲冲的跑了过来。 “沈主任,战参赞,你们可算来了!正好有事想找你们。” 战霆舟下意识地看向沈知禾。 校长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笑意更深了。 “是这样的,学校想请战参赞给咱们高三毕业班的学生们,做一场关于外交礼仪和国际形势的讲座,不知道战参赞有没有时间?” 他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能请到外交部的参赞来给学生们上课,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们学校的名声可就更响了。 战霆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沈知禾,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沈知禾明白校长的用意,也知道这对战霆舟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而且,能让这些即将走上社会的孩子们开阔一下眼界,也是一件好事。 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首肯,战霆舟这才转向校长。 “可以,时间您来安排。” 校长高兴的眼睛都笑没了,当即就把日子定下来。 “好嘞,那就这么说好了,周五下午,到时候还要麻烦战参赞了。”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说完就跑,沈知禾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这……校长怎么跑这么快,你不是都答应了吗?” 战霆舟看向她,眼神温柔,“可能是怕打扰到我们。” 闻言,沈知禾嗔怪他一眼。 “好了,你快去上班吧,别忘了周五的事情。” 战霆舟低笑,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知道了,忘不了,你放心。” 第268章 全家支持她高考,大姑姐却 周五当天,战霆舟特地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当他站上礼堂讲台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从国际关系讲到外交辞令,从大国博弈讲到个人在时代洪流中的选择。 他的普通话标准清晰,言辞风趣又不失深刻,台下的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连老师们都忍不住频频点头。 沈知禾坐在礼堂的后排,安静地看着台上的男人。 讲座进行到一半,他似是不经意地,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沈知禾心一跳,总有种偷看被抓包的错觉。 讲座结束,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战霆舟站在讲台后,对着台下微微颔首致意。 他刚准备宣布散场,台下的学生们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将讲台围得水泄不通。 “战参赞,关于您刚才提到的欧洲共同市场准入问题,我想请问……” “战参赞,我们国家未来的外交重心,会因为国际局势的变化而调整吗?” 战霆舟应付得游刃有余,沈知禾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被人群包围的男人。 他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光芒,尤其是在他最擅长的领域里令人移不开视线。 就在这时,一个梳着双马尾,看起来活泼又大胆的女生从人群里挤到了最前面。 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在战霆舟和沈知禾之间好奇地来回转了转。 “战参赞,我能问一个……和讲座内容不太相关的问题吗?” 这一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她。 战霆舟礼貌地示意她继续。 女生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 “我们都特别特别好奇,您和沈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呀?” 这个问题一出,战霆舟脸上那副无懈可击的从容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是真的没想到回事这么私密的问题。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从脖颈一直蔓延至耳根,烧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副窘迫的模样,和他刚才挥洒自如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知禾看在眼里,心底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男人,在面对几十个国家的代表时都能面不改色,竟然会被一个女学生的问题难住。 她上前一步,很自然地站到了他的侧前方,不着痕迹地替他挡住了大部分探究的视线。 “同学,提问要跟今天讲座的内容相关哦。” 那个提问的女生愣了一下,随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好嘛,知道了,沈老师。” 她冲着沈知禾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身边的同伴,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其余的学生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人群渐渐散去。 刚才还拥挤不堪的讲台前,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战霆舟看着身边为他解围的女人,悄悄松了口气。 沈知禾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微微挑起一边眉梢。 “战参赞也有应付不来的时候?”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并不恼。 “当然有,比如……在面对某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很挫败。”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些不快,此刻仿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 晚饭时分,战家的餐厅里久违地充满了欢声笑语。 战老爷子今天心情极好,破天荒地让勤务员给他添了第二碗饭。 “今天这菜啊,吃着就是比平时香。” 苏婉也眉开眼笑,给沈知禾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知禾,你多吃点,我看你最近为了店铺和学校的事都忙瘦了。” 战明玥在一旁挤眉弄眼地起哄。 “妈,您这也太偏心了,怎么不给我夹?” 苏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佯装不耐地挥手。 “去去去,就你话多。你嫂子这两天又是备课又是管账,还得准备考试,多辛苦,是该好好补补。” 桌上的气氛温馨得不得了,连三个孩子都感受到了这股暖意,小口小口扒着饭,乖巧得不行。 战霆舟就坐在沈知禾的身边,他没怎么说话,却一直在默默地给她和孩子们布菜,剥好的虾仁,剔掉刺的鱼肉,都在她们的碗里堆成了小山。 沈知禾心里一暖,但一想到要说的事,又严肃起来。 “正好,有件事想跟大家说一下。” 闻言,战明玥好奇地探过头,“什么事啊嫂子?” 沈知禾迎着全家人的注视,说出的话不易于平地扔雷,“我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 餐厅里静了一秒。 下一刻,最先爆发出欢呼的是战明玥。 她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抓住沈知禾的胳膊。 “真的吗嫂子?太好了!你那么厉害,肯定能考上京大!” 紧接着,战老爷子激动地一拍桌子,满脸红光。 “好!有志气!这才是我们战家的好孙媳!” “霆舟,你媳妇要高考,这是天大的事!需要什么你都得给我办得妥妥帖帖的!” 闻言,战霆舟郑重地点头。 “爷爷,您放心,我早就安排了。” 苏婉也是一脸的欣慰和支持,连连点头。 “对对对,知禾你只管安心复习,家里的事什么都不用你操心,需要什么尽管跟我们说。” 整个饭桌上,洋溢着一股高兴的情绪。 沈知禾的心被这股暖流包裹着,有些微的动容。 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一个家所接纳和支持。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要强行插入这完美的乐章。 “就她?” “一个连小学老师的职位都是靠咱家关系塞进去的,还妄想考大学?别到时候丢了我们战家的人。” 战静姝放下了筷子,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 这话一出,苏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静姝,你说什么呢?” 战明玥气得小脸通红,当即就要反驳。 沈知禾却抬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姐,我需要纠正一点。我去学校当老师,是通过了教育局统一组织的笔试和面试,堂堂正正考进去的。” 战静姝嗤笑一声,声调拔高了几分。 “得了吧!笔试面试?糊弄谁呢?要不是爸托了关系,你以为凭你自己能进得了那所重点小学?沈知禾,做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第269章 现场解题,被她实力打脸 “你胡说八道!” 战明玥再也忍不住了,站了起来。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污蔑嫂子!教育局的红榜上写得清清楚楚,嫂子是笔试第一、面试第一考进去的!学校里好多老师都知道!你凭什么空口白牙地冤枉人!” 而此刻,战霆舟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 “双第一?” 战静姝撇了撇嘴,扫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最后把鄙夷明明白白着写在脸上。 “谁知道那是不是爷爷提前找人打点好了关系,特意做出来给外人看的面子工程。” 战明玥再也按捺不住,叉着腰就站了起来,直指着战静姝。 “那你倒是走一个看看啊!有本事你也别靠家里,自己出去考个双第一回来!” 战静姝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脸涨得通红。 “你!” “我什么我?” 战明玥不依不饶,小嘴跟机关枪似的。 “自己没本事就见不得别人好,嫂子凭真才实学考上的,你凭什么在这儿含血喷人!” 而一直在旁边观战的苏婉重重地皱起眉,有些不悦地开口。 “静姝,少说两句。” 战静姝没想到,第一个被斥责的竟然是自己。 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站起身,指着沈知禾,尖利地反驳。 “我说错了吗?妈,您自己看看她!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乡下丫头,她能有多大本事?值得你们一个个都把她当成宝!” “啪!” 战霆舟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餐厅里瞬间死寂。 “大姐,跟知禾道歉。” 战静姝被他看得心里一颤,但长久以来的嫉妒让她丧失了理智。 “凭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凭什么要我道歉!战霆舟,你别忘了谁才是你亲姐姐!” 战霆舟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要么道歉,要么出去。” 战静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为了她,要赶我走?” “对。” 战霆舟毫不退让。 这个家里,他可以容忍大姐因为个人原因情绪不稳,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用如此肮脏的言语去污蔑他的妻子。 战静姝的身体晃了晃,不可置信他竟然真的想把自己赶出去。 苏婉微微皱眉,也觉得战霆舟这样有点过分了。 她刚想开口,沈知禾就已经先按住了战霆舟。 “算了。” 战霆舟侧过头看她,只见她冲自己安抚地摇了摇头。 沈知禾松开他的手,平静地转向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战静姝。 “大姐不信我的成绩,是吗?” 战静姝咬着唇,不说话,但那副倔强的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然如此,”沈知禾淡淡一笑,“我可以现场证明。大姐不信,我可以现场做题。” 战老爷子原本沉郁的脸上迸发出一道精光,用力一拍桌子。 “好!就这么办!” “明玥,去书房,把你哥从国外带回来的那套《高等数学》习题集拿来!再拿纸笔!” “好嘞!” 战明玥应得飞快,一溜烟就跑上了楼。 很快,她就抱着一个厚厚的习题集和一沓稿纸跑了下来。 客厅的茶几被迅速清空。 沈知禾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拿起笔,又随手翻开了那本全英文的习题集。 她只是随意地扫了几眼,便翻到了其中一页,指着一道复杂的函数求导题。 “就这道吧。” 说完,她便俯下身,不再看任何人,手中的钢笔在稿纸上飞快地移动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战静姝也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她看不懂那些天书般的符号,但她能看到沈知禾从容不迫的姿态。 不到五分钟。 沈知禾停下了笔。 她将写满推演过程的稿纸转向众人,最后指着答案。 “这题选C。积分常数是e的负二次方。” 她抬起眼,看向已经完全呆住的战静姝,唇边勾起。 “需要我把详细的解题过程,给你讲解一遍吗?” 战静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战明玥得意洋洋地凑上前,一把抢过那张稿纸,在她面前晃了晃。 “看见没?全英文的习题集,嫂子看都不用多看一眼!这叫真本事!你行吗你?” 苏婉心疼地走上前,拉住沈知禾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我们都信你。” 沈知禾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妈,没事,用实力说话,比什么都强。” 战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从容自信的孙媳妇,眼里的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说得好!我们战家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霆舟的福气,也是我们战家的福气!” 说完,他严厉地看向战静姝。 “静姝!今天的事,我就当你是昏了头!但你给我记清楚,知禾是我战家明媒正娶的孙媳妇,是霆舟的妻子!以后,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一句说她不好的话,你这个门,就再也别进了!” 战静姝浑身一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最终,只能在众人失望的注视下,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战老爷子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吃饭!吃完饭再说正事!” 这一场闹剧算是过去了。 晚饭后,一家人从餐厅换到了客厅。 战老爷子当仁不让地坐到主位上,拿起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就拨了个号码。 “喂?老李啊!是我,老战!” “跟你打听个事儿,你那有门路没,能搞到最好的高考复习资料?全套的!对!给我孙媳妇用的!” 苏婉则拉着沈知禾的手,细心地给她规划后勤。 “知禾啊,从明天起,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安心在书房复习。” “一日三餐我让厨房给你单独做,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核桃露、桂圆汤,妈天天给你炖!” 战明玥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抱着胳膊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嫂子,学习上的事我帮不了你,但是跑腿的事全包我身上!你要买什么书,要什么文具,我保证第一个给你弄回来!” 连三个小不点都被这气氛给感染了。 “妈妈,我给你端茶。” “我给你倒水!” “我……我给妈妈捶背!” 第270章 战少亲自辅导 沈知禾看着这阵仗,又想笑又觉得有点夸张。 不就是个高考嘛,怎么被他们搞得跟要上战场一样。 那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但看着这群人的热情劲,她又给咽了回去。 就在这一片热闹里,一只温暖又干燥的大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放在沙发上的手。 沈知禾转过头。 战霆舟就坐在她旁边,目光落在前面热烈讨论的家人身上,声音压得很低。 “爷爷他们太高兴了。” “这么多年,我们家……还没出过一个正经的大学生。” 沈知禾听得有些吃惊。 她一直觉得,像战霆舟这种人,怎么也得是国内顶尖大学毕业的。 她这么想的,所以也就直接问出了口:“你不是?” 话音落下,男人挺得笔直的后背似乎僵了一下,一丝热气从脖子根悄悄爬了上来。 “没赶上好时候。” 他的回答很短,也很模糊。 旁边的战明玥耳朵尖,凑过来抢着解释。 “嫂子你不知道!我哥当年成绩好得不得了,所有人都说他肯定能考上京大!” “结果呢?偏偏到他考试那年,高考停了。” 说着,她撇着嘴,语气里全是可惜。 “后来他就去了基层,从最小的办事员干起,一步一步,熬了那么多年才到今天这个位置。” 话音落下,沈知禾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 原来他不是天生就走在康庄大道上,而是在泥地里硬生生踩出了一条路来。 这个发现,让她对他生出了一种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敬佩。 她下意识询问:“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考?” 战霆舟明显是愣住了。 他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很复杂。 他承认,在这一刻,他差一点就要被这个提议说动了。 但理智很快把他拽了回来。 “我现在是外交部的参赞,再去参加高考,不合适。” 沈知禾了然,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也是,他已经站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确实不再需要一张大学文凭来证明什么。 “也是,你不需要了。” 她的话刚说完,身边的男人忽然急着补了一句。 “但我可以辅导你。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下学习。” 沈知禾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哦?” 她想起七十年代末恢复的高考,那题目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的。 多一个人帮忙梳理知识点,总归是好事。 尤其这还是一个智商和毅力都顶尖的编外导师。 沈知禾不逗他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好,数学部分,就拜托你了,战老师。” “包在我身上!” 说做就做,客厅里的总动员大会一结束,战霆舟就带着沈知禾进了书房。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崭新的高中数学课本。 “我们从头开始。先从函数开始?” 他的姿态很认真,侧脸的线条在灯下显得格外。 沈知禾看着课本上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印刷符号和定义,暗自庆幸。 她在二十一世纪时,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可时隔多年,知识早已还给了老师大半,更何况七十年代的教材编排和考核重点,与她所熟悉的体系截然不同。 战霆舟见她没反对,便当她是默认了。 “这里,要特别注意定义域的取值范围。” “一个变量,只有在确定的取值范围内,它对应的函数值才有意义。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外交对等原则。”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沈知禾,尝试用她更能理解的方式去解释。 “只有在双方都认可的框架内,我们的表态和诉求,才能得到有效的回应。超出了这个框架,一切都是无效的。” 沈知禾微微一怔。 用外交关系来解释函数定义域,这个比喻新奇又精准。 她忍不住赞叹,“战参赞很会教嘛。” 男人挺直的后背僵硬了一瞬,轻咳一声,视线重新落回书本上。 “平时给部门新人做培训,练出来的。” 沈知禾看他这副模样,觉得有趣。 “那以后,就要多多指教了,战老师?” 那声战老师被她念得又轻又软,战霆舟握着钢笔的手指收紧了些。 过了好几秒,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但接下来,辅导正式开始。 战霆舟进入状态后,便彻底展现出了他学识渊博的一面。 无论是抽象的集合论,还是复杂的函数图像变换,他总能用最简明扼要的语言,把核心概念讲得透彻。 沈知禾的底子本就好,闻一知十,很快就跟上了他的节奏。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偶尔穿插几句问答,配合得极为默契。 直到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哥,嫂子,该休息啦!” 战明玥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出现在门口,她一出现,眼珠子不住地往他们两个身上瞄。 沈知禾本来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被她的话惊得回神,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才发现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闻言,战霆舟也合上面前的课本,率先开口:“明天我早点回来。” 沈知禾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文具,一边随口应着。 “不用着急,你的工作重要。” 毕竟外交部的工作哪里是说早回就能早回的,反正她自己也能学。 谁知身边的男人却停下了动作,神色认真地回答她。 “你的事,更重要。” 沈知禾收拾文具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深邃双眸。 战明玥把牛奶放在两人手边,看着这副场景,忍不住在旁边偷笑起来。 战霆舟立刻投去一记警告的瞥视。 战明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冲沈知禾挤了挤眼,然后飞快地溜出了书房。 临走前,还体贴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第二天,战老爷子果然没让大家失望。 他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踩着晨光出了门。 直到临近中午,他才红光满面地回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沓厚厚的纸。 “快来!知禾,看爷爷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第271章 战静姝上门踢馆 沈知禾好奇地走过去,拿起战老爷子手里的东西一瞧。 “爷爷,这是……历年来的高考试题” 闻言,战老爷子挺着胸膛,满脸骄傲。 “这是我托了老李,从他一个在教育口工作的老部下那里借来的原卷,我俩抄了一上午才弄完。” “知禾啊,爷爷悄悄告诉你,这可是内部资料,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沈知禾看着手中的东西,心里泛起一阵酸软。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这样一份手抄的历年考题,其分量不亚于后世的任何一本绝版珍藏。 她郑重地抬起头,看向战老爷子。 “爷爷,谢谢您,辛苦了。” “嗨!这算什么辛苦!”战老爷子大手一挥,笑得见牙不见眼。“只要我们家能出个大学生,我这点老骨头再折腾折腾也值了!” 话音落下,苏婉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 “就是,咱们家就盼着你给咱们争光呢。” 家里人的热情很快就感染了家里最小的三个成员。 大宝云锋最先反应过来,他放下手里的图画书,迈着小短腿跑到沈知禾身边。 “妈妈,我以后也要考大学。” 二宝云锐抱着手臂,老气横秋地点点头。 “知识改变命运。” 三宝云筱还不太明白哥哥们在说什么,但她最会模仿,也跟着举起肉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喊。 “考大学!筱筱也考!” 童言稚语,逗得满屋子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声音传到战静姝耳朵里,就像是魔音一般。 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她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在地上。 “静姝,你又怎么了?” 林致远推门进来,正好看到她这个动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你大姐,跟她一个媳妇较什么劲呢?”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战静姝。 她转过身,双眼赤红地瞪着自己的丈夫。 “闭嘴!连你也觉得我不如她是吗?!” 林致远被她吼得一愣,眉头紧紧蹙起。 “静姝,你冷静点,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战静姝不依不饶,“你们所有人都向着她!爷爷是,爸妈是,连霆舟和明玥也是!现在连你都帮着她说话!” 她觉得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 林致远看着她扭曲的神情,眼里的疲惫更深了。 他不想再跟她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争吵,索性转过身,一言不发。 这沉默,在战静姝看来,是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的默认。 好,都觉得她沈知禾厉害。 那她就要让所有人看看,她战静姝,一点也不比那个女人差! 第二天,战静姝特意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蓝色布拉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踩着半高跟的皮鞋,趾高气昂地出现在了沈知禾任职的那所重点小学门口。 她没有预约,径直穿过操场,找到了挂着校长室牌子的那间办公室。 正在伏案工作的校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同志,你找谁?” 战静姝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要来你们学校教书。” 校长愣住了,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来头,但语气还算客气。 “这位同志,我们学校的教师招聘,都是要经过教育局统一组织的考核的……” 考核? 战静姝听到这两个字,发出一声嗤笑。 “考核什么?我可是战家的人!” 老校长被她这句话砸得一愣。 战静姝将他的迟疑尽收眼底,下巴抬得更高了。 “怎么,没听过?战霆舟,是我弟弟。” “沈知禾,是我弟媳。” 老校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直了。 “原来是战参赞的姐姐,失敬失敬,只是学校招聘也得按照……” 他的态度依旧客气,却依旧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战静姝等的不耐烦了,她挑起一边眉梢,咄咄逼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沈知禾能进你们学校,我不能进?还是说你看不起我们战家?” “这位同志,您误会了。” 老校长满脸为难,试图跟她解释。 “沈老师当初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通过了我们学校统一组织的教师招聘考核,才被正式聘任的。” 他特意在真才实学和考核两个词上加重了读音。 战静姝完全不管什么考核不考核,逼近一步,眼神威胁。 “少跟我说这些废话!你就给句痛快话,这个老师,我当不当得成?” 这蛮不讲理的架势,让老校长彻底犯了难。 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按照规矩办。 “这样吧,同志。我们正好有一份教师资格的摸底试卷,您要不……先做一下?等做完了,我在给您答复。”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公平,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战静姝瞥了一眼那份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做就做!拿来!” 她一把抢过试卷,大马金刀地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拧开钢笔,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可当她的视线真正落到试卷上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额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心一横,也顾不上什么对错了,抓起笔就开始胡编乱造。 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把卷子填满了。 “写完了!” 老校长推了推眼镜,接过了那份试卷。 只看了一眼,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卷面上,那些歪七扭八的字迹挤作一团,答案更是错得离谱,好几处地方还被墨水洇开,糊成了一片。 这哪里是答卷,这简直就是……涂鸦。 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战静姝却等不及了,催促道。 “怎么样?我能进了吗?” 老校长放下试卷,抬起头,神色变得无比为难。 “这位同志,我看了一下……你的基础知识……可能……需要再学习学习。” 他已经说得极尽委婉,可这话落在战静姝耳朵里,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什么意思?!你敢说我没文化?你瞧不起我?” 冷汗顺着老校长的额角滑了下来。 他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教师这个岗位,对专业知识的要求确实比较高,我们也是为了对学生负责……” “负责?”战静姝打断他,“沈知禾一个乡下出来的野丫头都行,我就不行?” “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们战家!” 第272章 大姑姐试讲闹笑话 老校长被战静姝逼得连连后退,左右为难。 这尊大佛,请不来,也送不走。 得罪战家,他一个小学校长担不起。可要是真把这么个人放进教师队伍,他这辈子良心都难安。 权衡再三,老校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样吧。下午最后一节课,你来我们三年级二班,试讲一堂课,到时候,学校的几位老教师会跟着一起听。” 战静姝听到这话,脸上那股子嚣张的气焰又回来了。 她就知道,只要把家里的名头搬出来,这老头子不敢不从。 “这还差不多。” 下午四点,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准时响起。 战静姝拿着自己临时拼凑出来的教案,站在三年级二班的教室门口。 透过门上的小窗,她能看到教室里坐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还有坐在最后一排,安安静静的沈知禾。 那个女人,她怎么也来了! 还不等战静姝想明白,校长站在走廊上,对她点了点头。“开始吧。” 战静姝咬咬牙,推门走上讲台。 “今天……今天我们讲讲古诗。”她磕磕巴巴地念出教案上的第一句话。 底下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的私笑声。 战静姝更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死死盯着手里的教案,照本宣科。 “床……床前明月……缸?”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教室里先是诡异地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是光!不是缸!”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扯着嗓子喊。 后排听课的老教师们,纷纷无奈地摇头。 而此刻的战静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窗外,沈知禾不知何时已经从教室里走了出来,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神色平静无波。 这堂课是怎么结束的,战静姝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下课铃一响,她就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 “这位同志,请等一下。”校长在后面叫住了她。 战静姝停下脚步,难堪地转过身。 老校长清了清嗓子,“同志,经过我们几位老师的一致评判,我们认为……你可能不太适合教师这个岗位。” “什么意思?”战静姝尖叫起来。“我讲得不好吗?那些孩子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 一位戴着眼镜的老教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推了推眼镜,毫不客气地开口。 “连李白的《静夜思》都能念错,把光念成缸,这是最基本的文学常识错误!我们怎么敢把学生交给你这样的老师?” “我……我那是一时口误!”战静姝的脸涨得通红,强行辩解。 她环视一圈,看着这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最后目光恶狠狠地定格在刚刚走进来的沈知禾身上。 “是你们!你们合伙欺负我!沈知禾,一定是你!是你在背后搞鬼,让他们故意刁难我!” 沈知禾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径直走到她面前。 “大姐,想当老师,需要的是专业素养,不是在这里撒泼。” “要你管!”战静姝瞪着她,满眼怨毒。 沈知禾看都没看她一眼,伸手从讲台上拿起了那份被遗落的教案,随意翻开。 “这份教案,我只看了一眼,就有三处明显的知识性错误。把杜甫的诗安在李白头上,把宋朝的背景写进了唐诗的赏析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将教案放回桌上。 “校长,基于战静姝同志的试讲表现和这份教案所体现出的专业水平,我建议,不予录用。” 校长如释重负,立刻点头,“我同意沈老师的意见。” “沈知禾,你凭什么!”战静姝彻底气疯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建议?” 闻言,沈知禾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 “凭我是学校新任命的教务处副主任。”更重要的,是凭我要对这间教室里每一个学生负责。” 话音落下,战静姝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认定就是沈知禾搞鬼。 她冲过去,一把抓起桌上的教案,疯狂地撕扯起来。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癫狂的模样,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 “不服,可以按流程向上级部门申诉。但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闻言,战静姝浑身一颤,怨毒地看着她,随后往地上一坐,开始哭嚎起来。 “大家快来看啊!快来评评理!” “沈知禾仗着自己是教务处副主任,以权谋私,欺负人啦!” 孩子们吓得停住了脚步,好奇又胆怯地望着她。 几个还没离开的老师也闻声走了出来,看到这副场景,都皱起了眉头。 沈知禾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战静姝。 “大姐,适可而止。” 话落,战静姝更是来劲了。 “我偏不!你就是仗着职务欺负我!你不就是嫉妒我吗?嫉妒我是战家的女儿,你一个外来的乡下女人算什么东西!” 她什么难听骂什么,完全不顾及这是在学校,周围还有那么多学生。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放学的人流,从校门口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战霆舟刚从外交部下班,心里记挂着昨晚的约定,便直接驱车赶了过来,想接她一起回家。 战静姝先看见他,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霆舟!你来得正好!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你媳妇欺负我!她不让我当老师,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 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目光落到沈知禾身上。 “怎么回事?” 战静姝正要添油加醋地告状,沈知禾却先一步开了口。 “大姐来应聘教师岗位,试讲不合格,几位评审老师和我一致决定,不予录用。” 战霆舟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满脸为难的老校长。 “确实不合格?” 老校长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是的,战参赞。战静姝同志的专业素养,确实……确实有待提高。连最基本的古诗《静夜思》都念错了。” 闻言,战静姝急得直跺脚,苍白地辩解着。 “我那是口误!” “是他们!是他们联合起来刁难我!是沈知禾在背后搞的鬼!” 战霆舟的眼神冷了下去。 “大姐,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第273章 大姑姐众叛亲离 战静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竟然帮着她,来教训你的亲姐姐?” 战霆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直接站到沈知禾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我帮理不帮亲。知禾是按规矩办事,她没有做错。”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好!你们都欺负我!” 战静姝指着他们,泪水从眼里涌出。 “你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尖叫一声,哭着冲出了校门。 她这一走,走廊里也总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些胆大的学生和老师,还在远处偷偷观望。 战霆舟转过身,扫视一圈。 “都散了吧,没事了。” 原本还想在偷看一会的人,跟他对视几秒后,谁也不敢停下,匆匆散了。 呜呜泱泱的人群散开,沈知禾悄悄松了口气。 战霆舟垂眸看着她,嗓音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受委屈了?” 沈知禾微微一怔。 她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习惯了。你先回家吧,我把这几份作业批完就回。” 战霆舟看着她,点了点头,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我等你。” 沈知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静静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而被两人彻底遗忘的战静姝哭着跑回了军区大院。 还不等她走进,就看到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纳凉闲聊。 其中一个,正是她的丈夫林致远。 “沈老师可真是厉害,我听我家那小子说,她讲课特别有意思,现在孩子们都盼着上她的课呢。” “那可不是嘛,不光会教书,听说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脑子活络得很。” “我可听说了,人家还要准备考大学呢,这要是考上了,那可是咱们大院飞出的第一个金凤凰!” 林致远的声音在这时响起,“要是静姝有她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将这句话尽收耳中的战静姝浑身一僵。 墙角那边的议论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察觉到阴影里多了一个听众。 “你家静姝啊,就是被你们给惯坏了,整天就知道闹腾,跟沈老师一比,那可真是差得远了。” 林致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战静姝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里,心里把林致远骂了八百遍。 “不过话又说回来,霆舟娶了这么个媳妇,真是他的福气。沈老师那样的,才叫真正的贤内助。你家静姝嘛……” 林致远的声音变得很低,“别提了,要是能重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之语谁能听不出来? 战静姝再也忍不住了。 她从墙后冲了出去,死死瞪着这几个说话的人。 “林致远,你什么意思!” 树下的三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齐齐地站了起来。 林致远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静姝?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了?”战静姝尖声叫了起来,“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是不是让你在外面抬不起头了?” 林致远下意识地想去解释。 “不是这么回事,你听我说……” 另外两个邻居见势不妙,赶紧找借口开溜。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炖着汤呢!” “我老婆让我去打瓶酱油,先走了啊,致远!” 两个人脚底抹油,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静姝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你们都觉得沈知禾好,是吧?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是吗?” 林致远伸出手,想去拉她,“你先冷静点,我们回家说。” “别碰我!”战静姝狠狠甩开他的手,“你嫌弃我了是不是?那你去找你的沈知禾啊!她有本事,她会给你长脸!”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林致远压抑已久的火气。 “你简直不可理喻!” “对!我就是不可理喻!” 战静姝的眼泪决堤,放声大哭起来。 “我就是个疯子!谁都比不上你心里的沈知禾!你们都向着她,所有人都向着她!” 周围楼房一颗颗看热闹的脑袋探了出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林致远的整张脸都铁青了。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再说一遍,回家说!” 战静姝腿一软,直接蹲在了地上,反而哭得更凶了。 “我不回!那个家我也不回了!反正你们都看不起我,都嫌弃我!” 林致远看着蹲在地上撒泼的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一言不发,转过身,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家的楼栋走去。 战静姝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就这么走了?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都是因为沈知禾。 是沈知禾,毁了她的一切。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 夜色渐浓,战家客厅里的气氛无比凝重。 沈知禾和战霆舟一进门,就看到战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 苏婉坐在一旁,不住地叹气,眼圈有些泛红,战明玥则是一脸的气愤,小脸鼓鼓的。 沈知禾本不打算主动提起学校里的闹剧,只想安静地回房。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战老爷子手里的报纸就被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 “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 苏婉连忙劝道:“爸,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我能不气吗?”战老爷子指着门口的方向,“你看看她做的那叫什么事!跑到学校去撒泼,我们战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显然,家里的消息比他们人回来得还快。 苏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是心疼。 “这孩子,怎么就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呢?” 战明玥在一旁听着,气鼓鼓地开口。 “什么牛角尖!大姐就是嫉妒嫂子!她就是看不得嫂子比她有本事!”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战静姝红着一双肿得核桃似的眼睛冲了进来,直直地扑到苏婉面前。 “爸!妈!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 战老爷子看着她这副狼狈模样,心里的火气更是压不住,冷着一张脸。 “做什么主?你还嫌今天在外面不够丢人现眼吗?” 战静姝被这一句话噎得死死的,所有的哭诉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一旁始终沉默的沈知禾。 “分明是沈知禾她……” 第274章 店铺被恶意骚扰,战明玥急 “她做得对!” 战老爷子不等她说完,便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学校聘用老师,看的是本事,不是关系!知禾按规矩办事,没有半点错处!你要是有她一半的本事,一半的沉稳,我做梦都能笑醒!” 话音落下,战静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你们居然……我恨你们!” 说完,她转身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婉想去追,却被战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让她自己好好反省!” 沈知禾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爸,妈,我先上楼了。” 说完,她便转身朝着楼梯走去。 战霆舟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随即跟了上去。 “别往心里去。” 沈知禾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忽然笑了笑。 “不会。我忙着备考,没空跟她计较这些。” 她确实没空。 这些鸡毛蒜皮的争斗,于她而言,不过是前进路上的几粒沙石,拂去便是,不值得耗费心神。 战霆舟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心头那股莫名的紧绷感,才缓缓松懈下来。 另一边,战静姝的房间里。 她扑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所有人都护着沈知禾,所有人都觉得她好。 既然明着来不行,那就来暗的。 战静姝心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再也遏制不住。 她擦干眼泪,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第二天一早,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个龙蛇混杂的大杂院。 院子的角落里,几个无所事事的年轻男人正聚在一起抽烟,他们是这一带有名的街溜子,平日里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战静姝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塞到了为首那个黄毛的手里。 “帮我办件事。” 黄毛掂了掂手里的钱,脸上露出贪婪的笑。 “姐,您吩咐。” 战静姝压低了帽檐,凑到他耳边,“去百货大楼附近,找一家叫知禾的服装店,给我往死里闹,让她开不下去。” 黄毛一咧嘴,乐了,“得嘞,姐,您瞧好吧。” 几个小时后,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晃晃悠悠地走进知禾服装店。 为首的黄毛穿着一件花衬衫,敞着两个扣子,他环视了一圈店里精致的陈设。 “喂!你们这什么破店!” “卖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老子新买的衣服,穿一天就破了!质量差死了!” 他扯着嗓子嚷嚷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王晓芸正在帮客人介绍衣服,听到这动静,一张脸气得通红。 她快步走过来,挡在柜台前。 “你胡说什么!我们店里的衣服质量都是最好的!” 黄毛斜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你算老几?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战明玥从里间走了出来,神色比王晓芸要冷静许多。 “同志,有话好好说。” 见她这样,黄毛的气焰更盛。 “好好说?老子的衣服都穿坏了,你让我怎么好好说!” 战明玥没有被他的态度激怒,只是公事公办地开口。 “是哪件衣服?请您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另外,也请您出示一下在我们店的购买凭证。” 闻言,黄毛夸张地大笑起来。 “凭证?老子买件衣服还要什么凭证?我说是在这买的,就是在这买的!”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跟着起哄,在店里东摸摸西看看,故意把挂好的衣服弄得一团乱。 原本还在看衣服的两个客人见势不妙,放下了手里的布料,快步离开了店铺。 王晓芸看着那几人无赖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明玥,别跟他们废话了,这种人我们遇见的还少吗!” 每次都用同样的借口来闹事,赶走客人,让她们生意都没法做。 战明玥咬了咬牙,心里的火也在烧。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去叫公安同志来处理了。” 一听到公安两个字,黄毛脸上的嚣张僵住。 他恶狠狠地瞪了战明玥一眼,随即对着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色。 “哼,算你们狠!我们走!” 三个人骂骂咧咧,推开门帘,转眼就溜得无影无踪。 王晓芸气得直跺脚,“你看!他们就是心虚!” 战明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将那几个混混弄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 没过多久,接到报案的民警赶到了。 可店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两个脸色难看的店员,闹事的人早就跑了。 民警问了问情况,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嘱咐她们注意安全,下次再遇到直接报警,然后便离开了。 民警的前脚刚走,那熟悉的三人组后脚又出现在了店门口。 他们不进来,就堵在门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 路过的行人好奇地张望,却没人敢靠近。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知禾服装店的生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落千丈。 晚上吃饭的时候,战静姝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忽然抬起头主动开口。 “哎哟,我今天路过百货大楼,怎么瞅着某些人的店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啊?” “该不会是东西做得太差,没人愿意买了吧?” 她放下汤碗,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番话,无疑是往战明玥的心口上捅刀子。 她把头埋得更低,一声不吭地往嘴里扒拉着米饭。 战静姝见没人接她的话,撇了撇嘴,自觉无趣。 吃完饭,战明玥帮着收拾了碗筷,才找到机会跟沈知禾说话。 “嫂子,那群人就是故意的!我们报警了也没用,警察一来他们就跑,警察一走他们就回来!存心不让我们开店!” “再这样下去,店里的名声都坏了!” 沈知禾安静地听完她的叙述,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 她看着一脸焦急的战明玥,唇边忽然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小事。” 战明玥一听这话,眼珠子都瞪大了。 “这还是小事啊!店都快要关门了!” 沈知禾老神在在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 “别担心,明天我去看看。” 第275章 收手吧,你斗不过她! 第二天,沈知禾没有去学校,而是直接到了服装店。 战明玥一见她,就跟找到了主心骨,急忙迎了上来。 “嫂子,你来了。” 沈知禾应了一声,环视了一圈略显冷清的店面,神色平静无波。 她走到柜台后,拉开椅子坐下,随手翻开了桌上的账本。 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战明玥和王晓芸原本悬着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果然,没过多久,店门口的门帘又被人粗暴地掀开。 还是那个黄毛,带着他那两个跟班,吊儿郎当地晃了进来。 黄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柜台后的沈知禾。 “你就是老板?你这店卖的什么破烂玩意儿!我新买的衬衫,穿了一天就破了个大洞!赶紧赔钱!” 沈知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账本翻过一页。 她的无视,彻底激怒了黄毛。 “嘿!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沈知禾放下了手里的账本,缓缓起身。 黄毛被她看得心里莫名一突,但还是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 “看什么看!赶紧赔钱!不然我今天就砸了你的店!”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跟着叫嚣起来,作势要去掀翻旁边的衣架。 就在这时,沈知禾忽然轻轻地笑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店里角落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抬了抬下巴。 黄毛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 角落里,原本坐着喝茶的几个男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个子高大,身形健壮,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笔挺的公安制服。 黄毛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什么意思?想打人啊?公安了不起啊?” 沈知禾微微一笑,善意地解释。 “这几位是公安同志,他们听说你们有冤情,特地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了。” “不是要评理吗?现在人来了,你们可以好好跟他们说说,是哪件衣服破了,又是怎么个赔偿法。” 黄毛和他的两个小弟面面相觑,气势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沈知禾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墙上一个用相框裱起来的证书。 “另外,提醒一下,那是工商局上个星期刚颁发的‘诚信商户’牌匾。” “你们要是再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影响我们正常营业,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是直接送派出所。” 闻言,黄毛僵硬地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误会……都是误会……” “大姐,我们就是开个玩笑,您别当真,别当真!” 说完,他对着身后的公安同志连连鞠躬,屁滚尿流地冲出了店门。 那狼狈逃窜的模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王晓芸看着他们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店里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战静姝正在家里喝着茶,等着服装店被砸的好消息,可她等来的,却是那几个混混头子去而复返。 她刚打开门,黄毛就一脸晦气地把她之前给的钱,全都塞了回来。 “这活儿我们不干了!” 战静姝的笑容僵在脸上。 “为什么?我不是说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黄毛啐了一口,满脸的不耐烦。 “谢个屁!你差点把我们兄弟几个害死!” “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那是战参赞的媳妇!我们就是街溜子,可我们不想下半辈子在牢里过!” 说完,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战静姝愣在原地,手里的钱散落一地。 “废物!全都是废物!” 林致远从书房里走出来,看着一地狼藉和她癫狂的模样,只觉得身心俱疲。 “静姝,收手吧,你斗不过她的。”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战静姝。 “我不!我偏不!我一定要让她好看!我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然而,她的嘶吼,在这个家里,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服装店的生意,在赶走了那群苍蝇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甚至因为这件事,许多原本只是观望的客人,都对知禾服装店的信誉和背景更加放心,纷纷前来光顾。 几天后,店铺的生意不仅恢复了,甚至比之前还要红火。 晚上,战明玥拿着账本,兴奋地冲进沈知禾的房间。 “嫂子,嫂子你快看!今天的营业额,比我们之前任何一天都高!破纪录了!” 沈知禾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修改自己的设计图。 “正常。” 这点小风波带来的反向宣传效应,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战明玥看着她从容淡定的侧脸,心里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与此同时,战静姝的房间里又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响。 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去敲门,没有人去安抚她。 战老爷子和苏婉只是沉着脸,听而不闻,林致远更是直接住到了单位的宿舍,连家都懒得回。 连三个孩子,现在看到她都绕着道走。 院子里,云筱拉着战明玥的衣角,小声地问。 “小姑,大姑为什么老是生气呀?” 战明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望着战静姝那紧闭的房门,轻声说。 “因为大姑她不懂。” “真正的本事,不是靠哭闹和摔东西就能有的。” 而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沈知禾早已将这件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书桌的台灯下,她摊开崭新的课本,拿起了笔。 高考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之后几天,战静姝都躲在街角的梧桐树后,死死盯着对面的知禾服装店。 连续观察了七天,她终于发现了战明玥采购时的规律。 每周三下午两点,战明玥会准时去城东纺织厂进货。 “看来,我的机会来了,这次……看你们还怎么得意!” 周三午后,战明玥果然推着三轮车出了门。 战静姝立即闪进旁边小巷,推开一扇掉漆的木门。 昏暗的仓库里堆满布匹,李老板正拨着算盘。见战静姝进来,他三角眼一眯:“战大小姐?稀客啊。” “少废话。”战静姝甩出一叠钞票,“我要一批次品布,要快,回头你把这批货给我想办法送到知禾服装店去。” 李老板捻着钞票:“这……被查到要罚钱的……” 战静姝又拍出一沓,“三倍价钱,今天就要,事情给我办漂亮点。” “成!”李老板麻利收钱,“战大小姐放心,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第277章 合同被改!她临场应变保住 战明玥郑重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合同。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一个字都不会漏掉!” 当天晚上,战明玥躺在自家的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负责如此重要的订单。 她不能搞砸了,绝对不能。 但就因为太兴奋了,所以…… 很不幸的,她前半夜失眠了。 后半夜,战明玥抵不住浓浓的困意,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在她睡熟之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她的房门。 战静姝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很快就找到了战明玥放在桌上的那个布包。 她轻轻拉开布包,从里面取出了那份合同,又飞快地将另一份外观一模一样的文件塞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转身就溜出了房间。 炕上,战明玥无知无觉地翻了个身。 她梦见自己顺利签下了合同,嫂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夸她能干呢。 第二天清晨,战明玥是被床头的铃声给吵醒的。 她睡得太晚,醒来时只觉得头重脚轻,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 餐坐上,沈知禾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就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明玥,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战明玥强打着精神,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没事的嫂子,就是没睡好。” 坐在对面的战静姝发出一声嗤笑,“怕是兴奋得一夜没睡吧?签个合同就紧张成这样,没出息。” 战明玥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却没有抬头。 “我吃好了,先去准备一下。” 沈知禾目送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转过头,冷冷地扫了战静姝一眼。 “大姐,管好你自己。” 战静姝被她看得心头一跳,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签合同的地点定在了外贸公司的办公楼。 战明玥虽然精神不济,但特意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的长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沈知禾陪着她一起来的,但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把主场完全交给了她。 会议室里,那位上海客商和几位公司的干部已经提前就座。 战明玥压下心里的紧张,落落大方地跟众人打了招呼。 她在客商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了那份她昨晚看了无数遍的合同。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就在她拧开钢笔笔帽,准备在乙方的位置签下自己名字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合同上的一个条款,动作突然顿住了。 合同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交货日期——二十号。 二十号? 她昨晚翻来覆去看了那么多遍,清清楚楚地记得是二十五号才对! 怎么会凭空少了五天! 一瞬间,冷汗几乎要从她的背上冒出来。 她微笑着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客商。 “张经理,我记得我们之前商定的交货期,好像是二十五号?” 客商闻言,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战同志,合同上写得很清楚,一直都是二十号。当时我和沈老板也是这么说定的。” 战明玥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记错! 可现在这个情况,她根本没有退路。 如果她说合同有问题,不仅会让对方觉得她们不专业,这单生意也可能就此泡汤。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实在抱歉,看来是我记错了,二十号没问题,我们保证按时交货。” 之后的签字仪式顺利得不可思议。 战明玥的表现无可挑剔,就连最初对她能力还存有疑虑的客商,在签完合同起身握手时,脸上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赞赏表情。 从外贸公司的大楼里出来,战明玥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直到此刻才终于松懈下来。 沈知禾走在她身边,笑着夸赞,“今天处理得不错。” 尤其是在发现合同日期不对时,那份临危不乱的镇定,连她都有些意外。 听到嫂子的夸奖,战明玥的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嫂子,刚才多亏你在场,我心里才踏实。” 有嫂子在,她就觉得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 沈知禾闻言,微微一笑,“现在有我在,以后可都要你自己去了。” 战明玥一听,立即垮下了脸,夸张地哀嚎起来,伸手就去挽她的胳膊。 “那可不行,我离了嫂子肯定要闯祸的!” 这副耍赖的小女儿情态,成功把沈知禾给逗笑了。 沈知禾的步子不快,侧过脸看着身边还带着几分兴奋的姑娘。 “跟人谈生意,不能光看价钱。” “遇到价格谈不拢的时候,不要急着让步,可以先从交货期限上找平衡,或者是在运输方式上做点文章。” “有时候,让对方在这些小地方占点便宜,反而能换来更大的利润空间,人心都是这样,总想觉得自己是赢家。” 战明玥听得连连点头,把嫂子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这些东西,是她在学校的书本上永远也学不到的。 回到战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一进客厅,就看见苏婉和战卫国正襟危坐地在沙发上看报纸。 只是他们装得太过刻意,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战明玥扬了扬手中的合同副本,清了清嗓子。 “爸,妈,合同,签下来了!” 话音刚落,苏婉手里用来装样子的报纸掉落在地上,战卫国也倏地抬起头,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 “签了就签了,嚷嚷什么。” 可他那忍不住向上翘起的唇角,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我就知道我们明玥最能干了!快过来坐下歇歇,累坏了吧?” 苏婉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步就冲了过来,拉着战明玥的手左看右看。 战明玥被众人围在中间,脸颊红扑扑的。 战静姝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众星捧月般的战明玥,心里又酸又涩。 她慢悠悠地挤了过去,一把从战明玥手里拿过那份合同。 “这么快就签了?不是说还要谈很多细节吗?” “不过……二十天就要交这么多货,你们赶得及吗?” 战明玥心头一紧,随即又挺了挺胸膛。 “当然赶得及!我已经跟布料商说好了,明天就把货送过来。” 第278章 战明玥崩溃大哭 沈知禾淡淡地瞥了战静姝一眼。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具体,具体到有些刻意,但她没有多想,只当是战静姝又在鸡蛋里挑骨头。 “明玥已经都安排好了。” 这句话一出,战卫国和苏婉彻底放下了心。 只要有知禾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禾把绝大部分精力都重新投入到了高考的复习中。 她每天只抽出两个小时去店里看一看,做一些关键的指导。 其余的大小事务,全都放手交给了战明玥。 而战明玥的进步也是飞快的。 一开始还是磕磕绊绊的,后面就算没有沈知禾的指点,也已经能独立处理店里大部分的事务。 王晓芸看着她,都忍不住打趣。 “明玥,你现在可真有几分老板娘的派头了,不会是沈老师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战明玥被她说得脸红,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唯一让她心里有些不安的,是那批迟迟未到的布料。 合同签完的第二天,李老板并没有如约送货上门。 战明玥打电话过去催,对方的态度很好,无有不应。 “哎哟,战同志,实在不好意思,这两天厂里盘点,给耽误了,明天!明天我一定给您送过去!” 可这天过后,一个又一个明天过去,仓库里依旧空空如也。 李老板的说辞也换了好几套,从厂里盘点,到货车在路上抛锚,再到司机家里有急事。 理由一个比一个离谱。 战明玥催了几次,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天下午,一辆破旧的卡车嘎吱一声停在了服装店的后门口。 战明玥一听见动静,立刻迎了出去。 “李老板?让我仔细瞧瞧,没认错人吧?您这尊容,我都有点记不清了。” 李老板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满脸堆笑地搓着手。 “战同志,瞧您说这话,之前啊,是我不对,但您也体谅一下,那会实在是……” “别的先不说,今天,货都给您拉来了!” 说着,工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一卷卷用油布包裹的布匹搬进仓库。 看着那些东西,战明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暂时落了地。 “这还差不多!” 李老板眼珠子一转,立马讪笑着。 “战同志,这东西也送到了,我还有其他几家没送呢,你看……” 战明玥实在懒得看他,表面功夫都不想做。 “正好,我这里也没水能招待李老板,既然如此,那您自便吧。”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往仓库走去。 李老板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甩着手走了。 战明玥打开了一卷布料的绳子,油布掀开,露出了里面碎花的图案。 颜色和花纹,都跟她当初看的一模一样。 可当她一摸布料,心里一沉。 这手感不对! 她当初看样品的时候,那的确良光滑又柔软。 可手里的这批货,摸上去却又干又涩,质地粗糙,根本就是次品! 战明玥的脑子嗡的一声,踉跄着又拆开了好几卷。 王晓芸端着水杯走进来,看到她煞白的脸,吓了一跳。 “明玥,你怎么了?” 战明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晓芸放下水杯,也伸手摸了摸。 “这……这布料有问题!” 战明玥身子一抖,扶着货架才勉强站稳。 “晓芸,你快去……快去找嫂子过来!” 而此时,沈知禾正在家里复习数学题。 战霆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视线时不时地飘向书桌后的那道纤细身影。 “知禾,这道题是不是该用另一种解法?” 沈知禾头也没抬,“你别打岔,我正算到关键处。” 战霆舟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重新坐回沙发,手里的报纸被他翻得哗哗作响。 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能和妻子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自从服装店的生意走上正轨,他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似乎越来越低了。 “今晚想吃什么?”他试探着开口,“我去买条鱼?” “随便,你决定就好。” 沈知禾的回答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话语里的期待。 战霆舟心里那点刚燃起的小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熄。 他放下报纸,认命般地站起身,拿起了墙上挂着的菜篮子。 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知禾姐!不好了!店里出事了!” 战霆舟刚迈出的步子顿住了。 他立即放下手里的菜篮子,转身快步走回客厅。 听到动静的沈知禾微微蹙了蹙眉,看向一脸慌张的王晓芸。 “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是布料!那批布料出问题了!” 话落,沈知禾的表情凝重起来。 “明玥不是检查过样品吗?” “样品没问题,可是……可是送来的货跟样品完全不一样!” 王晓芸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陪你去看看。” 战霆舟沉声开口,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沈知禾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 三人脚步匆匆地赶到服装店的后院仓库。 仓库里,战明玥正一个人蹲在那堆积如山的布料前,背影看起来单薄又无助。 听见脚步声,她倏地回过头。 看到沈知禾的那一刻,她哭着扑了过来。 “嫂子,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这布……这布和样品完全不一样!” 沈知禾扶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走上前,从货堆里抽出一卷布料。 “李老板人呢?” 王晓芸连忙回答:“我打电话问过了,他秘书说他去外地进货了,要……要三天后才回来。” 战明玥的身体晃了晃,声音都在发颤。 “嫂子,合同上写着二十天就要交货,现在重新找布料,根本就来不及了。” “都怪我,是我没用,是我太相信他了……” 她哽咽着,脸上满是自责。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走过去,也拿起一块布料仔细检查着。 他忽然开口:“这布应该能退。” 他的话让战明玥和王晓芸都愣住了。 战霆舟的视线转向沈知禾,点了点头,“我认识纺织厂的人,明天我过去一趟,问问情况。” 第279章 顾客上门怒砸衣服 沈知禾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插手服装店的事务。 战霆舟难得有机会在她面前表现,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知禾,你别担心,这事交给我,保证让那个李老板把所有钱都吐出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大亮,战霆舟就独自开车出门了。 二十里的土路坑坑洼洼,但他心里憋着一股劲,车子开的飞快。 他必须把这件事办妥。 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扛着所有事,而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 纺织厂的大门锈迹斑斑,战霆舟把车往墙边一靠,径直走向传达室。 老同学见到他时很是惊讶,听完来意,二话不说就领着他去了质检科。 质检科的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 他接过战霆舟递来的布料样品,只用粗糙的指腹捻了捻,又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了看。 “这批货啊,我印象深。” “上个月从车间退回来的次品,纺织密度不达标,染色也有问题,按规定是要销毁的。” 话落,战霆舟的心沉了下去。 “那这批货后来怎么处理了?” “有个姓李的经销商,说是路子广,能销到偏远乡下去,就用三折的价钱把这批货全给包圆了。” 主任从一沓发货单里翻找出一张,递了过去。 “喏,就是这个,李卫国。” 李卫国。 战霆舟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行,我知道了,这件事麻烦您,后期还有手续要处理,还有……这批布料已经不能用了,还得麻烦您看看仓库里有没有一样的布料,我们得补上。” 主任看他这表情也能大概猜到事情缘由,干脆利落地应下来。 “没问题,手续我负责,这件事之前有记录,手续很快。” “至于布料……我看看。” 主任说着,开始翻看手边的仓库单子。 “有了!赶巧,你们要的这种,前两天刚到了一批,明天就能送过去。” 战霆舟松了口气,这才点头应下。 “麻烦了。” 这件事搞完,回家的路,战霆舟的车子开的并不快。 他脑子里反复盘算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李卫国用三折的价格收了次品,却用正品的价格卖给明玥,这摆明了就是个圈套。 而这个圈套,又是谁设下的? 他回到战家时,战静姝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苹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 她看见战霆舟一身风尘仆仆地进来,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苹果。 “霆舟,你这是去哪儿了?看你这一头汗。” “衣坊的事怎么样了?哎,明玥也是,那么大的事怎么就敢一个人应下来,这下可好。” “要不我帮着问问?我认识供销社采购科的王科长,他人面广,兴许能帮着调一批布过来应急。” 沈知禾从书房里走出来,恰好听见最后一句。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战静姝。 自从布料出事,大姐的关心就显得有些过头了。 她对交货日期的关注,对李老板这个人的打探,都具体到了有些刻意的地步。 这很不正常。 沈知禾心里升起疑云,但她没有表露分毫。 毕竟现在冒然出口询问只会打草惊蛇,还会平添误会。 太麻烦。 她决定暂时不戳破,她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只是这件事发生之后,接连几天,战明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吃不下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那堆积如山的次品布料和合同上鲜红的交货日期。 距离最后期限只剩下十八天,她终于撑不住了,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找到了沈知禾。 “嫂子。” “要是……要是真的找不到布料,就让我去跟客户认错吧。” “合同是我签的,货也是我验的,所有责任都该我一个人承担,不能因为我,把衣坊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名声给毁了。” 闻言,沈知禾扶住她微微发抖的肩膀,拿出手帕帮她擦掉不断落下的眼泪。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天还没塌下来呢。” “别急,你哥已经有眉目了。” 话音刚落,战霆舟大步走了进来。 “布搞定了。” “我已经跟纺织厂那边说好了,他们匀了一批新布出来,明天就能直接派车拉货过来。” 战明玥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客厅里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沈知禾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忍不住完了眼唇角。 “这次,多亏你了。” 战霆舟心口的位置倏地一暖,这句简单的感谢,比他听过的任何嘉奖都让他觉得受用。 他趁势走近一步,注视落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 “那今晚……能不能早点休息?” “你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再这样下去身体要垮的。” 沈知禾这才注意到,他眼下也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原来这几天,不止她一个人在焦虑。 她点点头,“好。今天不做题了,给你做红烧鱼。” 战霆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今天晚上我有口福了。” 新布料在第二天清晨如期送达,色泽和手感都属上乘。 大家铆足了劲,连着几个通宵,终于在交货日期的前一天,将最后一批成衣打包入库。 战明玥亲自检查了每一件衣服,确认无误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还不等她彻底松懈下来,七八个顾客簇拥着走了进来,个个脸上都带着怒气,来者不善。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二话不说,将手里的一件衬衫狠狠拍在柜台上。 “看看你们做的好衣服!” “才穿了两天,就起球变形了!这领子都成荷叶边了!” 这件衣服的款式,战明玥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他们最新一批赶出来的货。 还不等她开口,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 “我这裤子也是!就下水洗了一次,裤缝直接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还有我这连衣裙,跟别的衣服放一起洗,染了人家一盆!你们这布料褪色也太严重了吧!” “我这件毛衣更离谱,直接缩水了,现在只能给我家闺女穿了!” 第280章 店铺被封!战家名声一落千丈 战明玥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那批布料她和工人都检查过,明明是好布,怎么会出这么多问题?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安抚情绪,她扯出一个笑容,拦在众人面前。 “各位同志,大家先别激动。” “我们衣坊的用料一直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为首的妇女冷笑一声,指着柜台上的衣服,嗓门又拔高了几度。 “检查?这就是你们检查的结果?白纸黑字写着一等品,结果连残次品都不如!” “我们厂里信了你们的邪,在你们这儿一口气订了二十套工服,现在倒好,全厂上下都在看我们后勤科的笑话!” “今天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这事没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店里指指点点。 王晓芸从后院冲了出来,看到这混乱的场面,立刻试图维持秩序。 “大家有话好好说,我们衣坊开门做生意,肯定会负责的!” “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调查清楚,如果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挡在战明玥身前,试图将愤怒的顾客隔开。 可愤怒的顾客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调查什么?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退钱!必须退钱!” “对,退钱!赔偿我们的损失!” 场面一度失控,推搡之间,柜台上的几匹新布料被拽到了地上,踩上了好几个脏脚印。 最终,混乱的场面还是惊动了街道办。 几名工作人员赶到现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群劝开,同时勒令衣坊暂时停业整顿。 街对面的巷口,战静姝看着被街道办贴上封条的衣坊大门,嘴角勾起。 那个李老板收了她的钱,办事果然牢靠。 虽然有些被战明玥发现了,但这不是还有漏网之鱼吗? 沈知禾不是能耐吗?不是会挣钱吗? 她倒要看看,这次的名声扫地,生意黄了,她还怎么在战家立足。 因为这件事,战家在街坊邻居间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晚饭桌上,战老爷子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岂有此理!外面都在说我们战家以次充好,投机倒把!” “我这张老脸,这辈子都没这么丢尽过!” 战明玥的头都快埋到饭碗里去了。 战静姝放下碗筷,柔声劝着:“爷爷,您消消气,为这点事气坏了身子骨可划不来。” 她嘴上劝着,眼睛却瞟向战明玥,话里有话。 “我看明玥可能是太年轻了,没什么经验,让人钻了空子。” “要不这样,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就先帮着管管店铺,整顿一下?总不能让衣坊就这么关着门。” 话落,战明玥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战静姝你什么意思?” 战静姝立马换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也是为这个家着想啊。现在每天都有顾客上门投诉,闹得整条街都不得安宁。” “再这么下去,咱们战家在其他家族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沈知禾听着,心里只觉得好笑,这话说的可真漂亮,又懂事又顾全大局。 老爷子果然被说动了。 “静姝说得在理。知禾,你觉得呢?” 沈知禾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拿手帕擦了擦嘴。 “爷爷说的是,大姐有心帮忙是好事。” “我最近要准备高考,精力确实有限,明玥一个人撑着,也需要有个人在旁边搭把手。” 战明玥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嫂子,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知禾没看她,只是在桌子底下,悄悄碰了碰她的腿。 战明玥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了解嫂子。 嫂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第二天,战静姝就以主人的姿态进了衣坊。 正巧,王晓芸和战明玥正头对头地翻看那些退回来的次品衣服,想找出问题到底在哪。 战静姝连那堆烂摊子都没瞧一眼,直接走到了放布料的地方。 “这些款式,各给我做一套。” 闻言,王晓芸停下手里的活,面露难色。 “静姝姐,这些是客户预订的,料子都已经裁好了。” 战静姝拉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现在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先紧着自家人穿,这不是应该的?” 正在给衬衫锁边的战明玥听到这话,抬起了头。 “大姐,这些布料都是客人付了定金的,我们不能挪用。” 战静姝哼笑了一声,扫了她一眼。 “哟,现在知道叫姐了?” “昨天在饭桌上,不是还直呼其名,恨不得吃了我吗?” 战明玥气得脸都红了,胸口堵得慌。 战静姝看她不吭声,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帘子一掀,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探头进来问话。 “同志,我上礼拜订的裤子做好了没?” 战静姝头都没回就不耐烦地呛了一句。 “没看忙着呢吗?等着!” 那位阿姨当场就愣在门口了,一脸错愕。 战明玥一看这情形,火气再也压不住了,连忙起身迎过去。 “张婶,您来啦!裤子就快好了,我这就给您……” 她话没说完,就被战静姝吼了一嗓子:“给我坐下!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僵住了。 王晓芸手里的活都停了,担心地看着这边。 张婶的脸色顿时就挂不住了,她在这条街上住了几十年,还从没在店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嘿,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战静姝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抱着胳膊斜了她一眼,“爱等就等,不等就走。” 这副蛮横的样子,彻底把张婶给惹毛了。 “行,你们真行!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眼看又一场吵闹就要开始,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张婶,是来拿裤子的吧。” 沈知禾抱着几本书走进来,朝她笑笑。 “裤子早就做好了,我早上还检查过,针脚细着呢,您瞧。” 她说着,熟门熟路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牛皮纸包递过去。 她不止把裤子递过去,还从旁边的筐里拿了一双新袜子一起塞进了纸包。 “这双袜子送您家孩子穿,要是不合脚,您随时拿回来换。” 第281章 战少吃醋!赶妹妹:别缠着 张婶脸上的怒容一下子就缓和了,心里的那股火气也散了大半。 她打开包看了看,裤子做工确实挑不出毛病,心里那点不痛快彻底没了。 临走的时候,她还指着墙上的样衣,又给自家男人订了件外套,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送走了张婶,店里又安静了下来。 战静姝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率先发难。 “沈知禾,你一个要高考的人,店里的事用不着你管!” 沈知禾压根不搭理她的火气,只是慢悠悠地走过去,把被弄乱的布料重新叠好。 “开门做生意,得罪了客人,就是断了自己的财路。” 战静姝下巴一抬,满脸不屑。 “爷爷让我来管,就是信不过你们。你还是好好看你的书吧,别到时候大学没考上,店也让你给弄黄了,那才真是个笑话。” “你!” 战明玥气得又要吵,被沈知禾用眼神拦住了。 跟她现在争长短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她更来劲,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那批问题布料的来路,抓住真凭实据。 沈知禾拿起自己的复习资料,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就有劳大姐了。” “明玥,走,后院去,正好有道题我搞不懂,你帮我看看。” 战明玥心里不乐意,但还是听嫂子的话,跟着往后院走。 战静姝看着她们俩的背影,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总算是把沈知禾给压下去了,让她知道谁才是老大。 沈知禾心里冷笑,这跳梁小丑蹦跶得再欢,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傍晚时分,战静姝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账本,算盘珠子被她拨得噼啪作响。 “这儿,不对,什么意思你们?这点东西都做不好,活该店铺关门。” 她的发难来得突然,让正在收拾零碎布头的王晓芸和战明玥都停下了动作。 “这匹新进的碎花的确良,账上记着出库了十米,可我核对了一下销售记录,只卖出去了八米。” 战静姝把账本往前一推,抬起眼皮,视线在王晓芸身上刮过。 “少了的两米,去哪了?” 王晓芸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那个布……可能是……” 战静姝一拍桌子,瞪大双眼。 “可能?不管怎么样,布少了难道不用报备登记吗?怪不得生意越做越差,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稀里糊涂的员工!” “一点规矩都不懂!” 王晓芸被她吼得眼圈都红了,委屈又不敢辩驳。 战明玥看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却听见王晓芸用细若蚊蝇的音量嘟囔了一句。 “那布……是静姝姐你要了去,说是要做裙子的。” 话落,战静姝脸上的盛气凌人僵住了一瞬。 她没想到这个闷葫芦居然敢当面顶撞。 随即,一股更汹汹的怒火烧了上来。 “是我拿的又怎么样?我拿块布还需要跟你们登记?” “你搞清楚,整个店都是我们战家的!我用我自家的东西,天经地义!” 战明玥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反驳,后院的门帘被掀开了。 沈知禾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手上也拿着一个记账本。 “布料我登记了。” “在这里,大姐你确认一下。” “折价会从你这个月的分红里扣。” 本子上,一行清秀的字迹记录得明明白白:战静姝取碎花的确良两米,计三元六角。 战静姝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恼羞成怒,“我自己家用,你还要收我的钱?” 沈知禾从她手里抽回本子,合上,“公事公办。” “对了,明天纺织厂的人会过来收上一批布料的账款,一共三百二十块,大姐记得把现金准备好。” 一句话,成功地给战静姝的火气上又浇了一盆油。 “好好好,你们有本事!” 说完,她一甩手,直接走了。 夜深了,战明玥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替嫂子不值。 她悄悄爬起来,进了沈知禾的屋子。 “嫂子。”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事告诉爷爷?” “战静姝她根本就是故意的!今天那两米布是这样,之前那些有问题的衣服肯定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只要爷爷发话,她肯定不敢再这么嚣张了。” 沈知禾正靠在床头看书,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她。 “现在去告状,你觉得爷爷会怎么说?” 她反问了一句,没等战明玥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 “他只会觉得是你们姐妹俩闹矛盾,是你容不下她这个大姐。到头来,只会各打五十大板,让她以后做事收敛点,再让你多担待点。” “那样不痛不痒的敲打,对她来说根本没用。” 现在还不是时候,战静姝的狐狸尾巴藏得还不够深,必须等她自己把所有的马脚都露出来,等到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到那个真相大白的天,不用她们多说一个字,爷爷自然会看清楚谁是谁非。 战明玥听懂了,可心里的那股憋闷却没散去。 “嫂子,等高考完了,你是不是就要离开衣坊了?” 这个问题,她藏在心里很久了。 她害怕嫂子考上大学就去了别的城市,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无论我考上哪里,这里都是我们的根。” 沈知禾笑了,拍了拍她的手。 “但你也要快点成长起来,明玥,你要学会独当一面,而不是总指望我来帮你解决问题。” 战明玥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大半夜不睡觉,跑你嫂子屋里闹什么?” 战霆舟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口,看向战明玥的眼神不善。 “都多大的姑娘了,还深更半夜往哥嫂的房里钻,像什么话。” 战明玥被他一训,脖子一缩,可心里的委屈和对沈知禾的依赖,让她又生出了几分胆气。 她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紧地抱住了沈知禾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过去。 “我就要跟嫂子睡,哥你自己睡去。” 闻言,战霆舟的额角跳了跳。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当着沈知禾的面,他不好发作得太厉害,只能压着火气,上前一步就要伸手拉人。 “胡闹!赶紧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去。” 第282章 战静姝邀功,反被爷爷呵斥 战明玥机灵得很,一看他要动手,连忙往床里一滚。 “哎哟!” 她一声惊呼,摔倒床另一边的地铺上。。 战明玥奇怪地摸索了一下,发现有限不对劲。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借着床头灯昏黄的光,看清了床边地板上的东西。 一套简单的地铺,铺得整整齐齐。 她整个人都懵了,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的男人。 “哥,你睡这儿?” 沈知禾放在被子上的手动了一下,战霆舟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战霆舟最先有了反应,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天热,我打地铺凉快。” 闻言,战明玥瞪大了眼睛。 “天热?都立秋多久了,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子都黄了一地了。”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三个人陷入了一种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战明玥不是傻子。 她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她最敬佩的大哥,和她最喜欢的嫂子,他们一直都是分床睡的。 这个认知在她脑子里炸开,完全思考不了其他。 战明玥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个……嫂子,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的脸,慌不择路地往外走。 回到房间,她趴在炕上,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冰凉的枕头里。 完了。 她怎么就那么不长眼,撞破了这样的事。 哥和嫂子,他们…… 战明玥走后, 战霆舟把门关上,转过身,无奈地看向床边的人。 “这丫头……”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一声低叹。 沈知禾已经弯下腰,将被战明玥滚乱的床铺重新整理平整。 “没关系,被发现就发现吧。这种事,本就瞒不了多久。” 战霆舟蹲下身,开始收拾自己那套简陋的地铺。 “要不,我明天去跟她说说?” 沈知禾将被子铺好,躺了回去,侧头看他。 “说什么?” “就说……” 战霆舟一时语塞。 他能说什么? 难不成说他们本就是协议婚姻? 哪一样说出来,都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沈知禾收回视线,重新躺平。 “越描越黑。” “睡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学校交材料。” 她干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闭上了眼。 战霆舟默默地将被子在地上铺开,吹灭了床头柜上的煤油灯。 过了许久,他才在黑暗中用极轻的音量开口。 “知禾,高考之后……” 回答他的,是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考完试再说。” 战霆舟望着那个模糊的轮廓,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夜色,更深了。 另一间屋里,战明玥在炕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在梦里,看见嫂子穿着一身崭新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笑着跟她挥手告别。 她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嫂子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巷子口。 一回头,自家那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哥哥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清晨的饭桌上,战明玥几乎没怎么抬头,只顾着拿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的白粥。 战霆舟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沈知禾碗里,“多吃点,今天要去学校,路上耗时间。” 沈知禾“嗯”了一声,却没动那筷子咸菜。 她抬手,把自己碗里的那个水煮蛋夹给了战明玥。 “你才要多吃,今天店里肯定还有的忙,别饿着。” 战明玥手里的筷子一顿。 她抬起头,正对上嫂子那双清澈平静的眼。 大哥给嫂子夹菜,嫂子把鸡蛋给了她,他们之间没有争吵,甚至没有一丝不自然。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他们是在演戏。 “明玥,看什么呢?眼睛都快掉碗里了。” 战老爷子见她半天不动筷子,敲了敲碗边。 “一会儿粥该凉了。” 战明玥被这一下惊得回过神来。 “哦……哦,马上吃。”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战明玥好不容易把碗里的粥喝完,正想找个借口溜走,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累死我了,一大早就去仓库清点布料,点得我眼都花了。” 战静姝在战明玥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眼神在桌上扫了一圈,故意提高了音量。 “有些人倒是清闲,舒舒服服在家吃早饭,把烂摊子都丢给别人收拾。” 战明玥一听这话,当即不高兴了,原本想走的腿也收了回来。 “你说谁呢?” 闻言,战静姝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盛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谁接话就是说谁。” “要我说啊,这管理店铺可不是读几本书就能会的。有些人啊,成天就知道抱着书本看,哪知道实际经营的难处。” 对于她的阴阳怪气,沈知禾置若罔闻,安静地喝着自己碗里剩下的粥。 战霆舟的眉头拧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不悦,“少说两句。” 话落,战静姝立刻把矛头对准了他。 “我说错了吗?” “爷爷,您是不知道现在店里有多少事。进货要盯着,出货要核对,手底下那帮工人要管,上门的客户还要笑脸应付……可比某些人当初在的时候复杂多了。” 战明玥再也听不下去,白眼一翻,满脸嘲讽。 “嫂子管店的时候,可没接到这么多顾客投诉!” 战静姝冷笑,意有所指。 “那都是以前埋下的隐患,现在全爆出来了,还不得我辛辛苦苦,一点一点地去解决。” 闻言,战明玥瞪大了双眼,“你……” 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那些顾客投诉分明都是她搞出来的! “行了!”战老爷子重重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都少说两句!吃饭就好好吃饭,像什么样子!” 战静姝见爷爷开口斥责战明玥,心里顿时得意起来。 “爷爷,昨天我去纺织厂,跟他们谈下了一批的确良,价格比之前便宜了半成呢。还有啊,店里那几个爱偷懒的,我也都敲打过了,保证他们以后不敢再犯……” 第283章 小姑子劝她离婚! 战静姝说完之后,沈知禾始终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好像她说的那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邻里八卦。 战静姝看着她,感觉自己卯足了劲打出去的一拳,全都砸在了棉花上。 “有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读了几天洋墨水就什么都懂,结果呢?还不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最后还得别人来给她擦屁股!” 滑落,沈知禾放下手里的碗,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大姐说完了?” 战静姝被她看得一噎,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沈知禾没再看她,转头对战老爷子微微颔首。 “爷爷,我吃好了,您慢用。” 她又看向战霆舟,“我先去学校了。” 战霆舟嗯了一声,站起身准备去拿钥匙。 “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饭厅,自始至终,都没再给过战静姝一个眼神。 战静姝端着粥碗的手气得发抖。 战明玥看着大姐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的郁气总算散了些。 “爷爷,我也吃饱了,去店里了!” 说完,她抓起自己的布包,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战老爷子看着孙女们一个个离开,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生下来。 沈知禾刚背上自己的帆布包,还没迈出饭厅的门,就被战静姝叫住了。 “知禾啊,店里账目有点问题,你之前经手的那批布款对不上。要不你今天别去学校了,我们先对一对?” 沈知禾闻言,连包都没放下来。 “账目我每笔都记清楚了,明细放在左边抽屉里,我要去学校交高考的材料,耽误了高考,你负责?” 话落,战静姝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沈知禾绝对是故意的! 当初她就是借口高考这件事才从沈知禾手里扣出店铺的管理权。 她本以为能拿捏住沈知禾,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战老爷子重重地磕了磕烟斗,“正事要紧,账目晚上再对。” 他摆了摆手,示意沈知禾赶紧走。 走出院门的时候,战明玥还能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战静姝不甘心的嘀咕。 “就知道读书,店铺死活都不管了……” 战明玥气得火冒三丈,脚下一顿就要回头理论。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 “快走,要迟到了。” 沈知禾的声音很淡,完全不把身后的声音当回事。 战霆舟也跟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 战明玥一看见他,抢先一步,死死地挽住了沈知禾的胳膊。 “哥你去上班吧!我陪嫂子走着去就行!” “正好路上我还能问嫂子几道数学题呢!” 绝对不能让我哥跟嫂子单独待在一起。 嫂子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他这个冰块脸给耽误了。 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 沈知禾却已经朝他摆了摆手。 “就几步路,你先去外交部吧。” 战霆舟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收回了钥匙,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战明玥一路都在偷偷观察沈知禾的侧脸。 “嫂子。” “嗯?”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闻言,沈知禾一愣,停下脚步看她。 “怎么了明玥,今天一早就看你脸色不太对劲,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战明玥见四下无人,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我都想明白了。是不是我哥逼你的?还是家里人逼你嫁过来的?” 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嫂子这么有文化,有见识,长得又这么好看,怎么会看上他哥那个又古板又无趣的男人? 沈知禾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哭笑不得。 “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瞎琢磨些什么?” “我才没有瞎琢磨!” 战明玥见她不承认,更急了。 “我哥那人,又古板又无趣,整天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他钱似的,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你这样的文化人,怎么会看上他?” 她仰起头,一字一句道,“嫂子,就算你想离婚,我也支持你!” 闻言,沈知禾哭笑不得。 她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战、明、玥。” 战霆舟从后面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拎起战明玥的后衣领。 “长本事了?敢撺掇你嫂子离婚?” 战明玥被他拎得一个踉跄,脖子都梗了起来。 “我说错了吗?你除了会瞪眼还会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板着个脸,谁看了不烦?” 她越说越来劲,胆子也肥了。 “要不是爷爷做主,嫂子能看上你?连追媳妇都要靠家里安排,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 战霆舟被她这番话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扬起手就想往她脑袋上拍。 沈知禾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他挥下的手臂。 “别跟孩子计较。” 她看向一脸倔强的战明玥,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玥,谁跟你说我是被逼的?” 话落,战明玥愣住了。 她看看沈知禾,又看看自家哥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可是……” 沈知禾笑开了,当着她的面,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战霆舟的胳膊。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战霆舟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若有似无的馨香。 沈知禾却浑然不觉,她侧头看向战明玥。 “我要是想走,当年就不会嫁过来。” 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后,战明玥彻底糊涂了。 “可是……我听见你们分床……” 她小声地嘟囔,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既然感情好,为什么要分开睡? 沈知禾闻言,凑近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 “夫妻之间的事,小孩子不懂。” 看着战明玥更加疑惑的表情,她笑了笑,看了眼身旁站的跟树桩子一样的男人。 “我留在这里,以前是自愿,现在也是。” 远处,学校的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沈知禾松开了挽着战霆舟的手。 “我去学校了,你们兄妹俩好好说话,别吵架。” 她转身朝学校门口走去。 走出几步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着还愣在原地的战明玥俏皮地眨了眨眼。 “还有,你哥……没你说的那么差。”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快步走进了校园,只剩下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第284章 她堵门要账!战少找不到人 战明玥悄悄抬眼,打量她哥的脸色,心里直犯嘀咕。 她哥这张平时冷得能冻死人的脸,居然在笑? 战霆舟一抬眼就撞上妹妹探究的眼神,立马把嘴角那点弧度压了下去。 “看什么看?”他故意板起脸,“再敢在外头乱传话,我回去就告诉爹,让他罚你抄十遍书。” 搁在以前,战明玥早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了。 可这回她一点儿没怕,反而往前凑了凑:“哥,你刚才……是不是脸红了。” “胡说八道。”战霆舟扭开脸。 可他耳朵根却不受控制地慢慢红了起来。 战明玥一看更来劲了:“还不承认!我这就去告诉王晓芸,就说我哥面对嫂子居然会害羞,还会偷偷脸红!” “你给我站住!” 战霆舟追了两步,眼见妹妹跑得跟只兔子似的,只好停下来,摇了摇头。 “这家伙,嘴里没个把门的。” 他嘟囔着,看了眼沈知禾离去的方向,转身去了外交部。 沈知禾与那对兄妹分开后,便径直走向了学校。 办公室里,刘芳和几位平日里要好的老师早已等候多时。 “你可算来了!就等着你的复习笔记救命呢!” 沈知禾掏出几本用牛皮纸包着封面的手抄笔记本,递了过去。 “这是政治和数学的重点,我按照章节和题型重新整理过了。”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的脑袋都快凑到一块儿了,啧啧声就没停过。 “沈老师,你这东西送的可太及时了,我们几个早就等着你了!” “是啊是啊,你是不知道,现在这高考资料,买都买不到,你愿意手抄给我们,真是太好了。” “行了,你们都别夸了,让你们夸完了,我还咋夸,太不像话了!” 听着这群人夸张的话语,沈知禾只觉得哭笑不得。 “我也是沾了家里的光,不过你们放心,我手里要是有其他资料了,也一定誊了笔记,给你们送来。” 刘芳一听这话,乐的合不拢嘴。 “知禾你可帮大忙了!咱们正愁复习资料不够,你这笔记来得比及时雨还赶趟!” “我跟你说,晌午别走了,上我家吃去!我娘腌的芥菜疙瘩刚开坛,香得很。” 沈知禾嘴角弯了弯,随意找了个借口。 “真不麻烦您了刘老师,下午还得赶去供销社扯布呢。” 她顿了顿,看向众人。 “高考复习要紧,往后有啥需要帮忙的,您几位尽管言语。” 原本正低头看笔记的几个人连忙应声。 “沈老师放心,要是有需要,我们几个可不会客气。” “就是就是,沈老师到时候可别嫌我们烦啊。” 闻言,沈知禾没再多说,朝众人点点头就走了。 刘芳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发愣,心里头热乎乎的。 突然被孙老师嚷嚷声惊醒:“老李你别把本子捂那么严实!轮到我看了喂!” 她赶紧挤进人堆:“给我留两页!我明天上课就要用这个例题呢!”沈知禾走出校门,脚步却没往家去,一拐弯进了条背阴的巷子。 李老板家那片杂院挤在城南边儿,她推开一扇掉漆的木门,看见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正踮脚往绳子上晾床单。 女人搓了搓围裙边,打量她:“找谁啊?” “找李老板。” “老李啊?”女人脸上露出为难,“可真不巧,他出门了,上南方进货,得三四天才能回来。” 沈知禾目光越过她肩膀,瞧见里屋窗台上搁着个烟斗。 里面的火星还没灭透。 她心里有数了,脸上却淡淡的:“没事,我等等。” 说完,沈知禾走到院里的石凳坐下,从布兜里掏出本书翻起来。 女人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又闭上,半天才憋出一句:“老李得三四天才能回来,姑娘……你这……这得等多久啊?” 沈知禾头也不抬地接话:“大姐,您这丝瓜结得真不赖。” 女人下意识回她:“啊?哦……随便种的。” “现在撒点黄瓜籽还赶趟不?我看您这土挺肥。” “得看天时……”女人下意识接话,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姑娘你……” 沈知禾翻过一页书:“李老板抽的关东烟吧?我有个顾客她男人也爱这口,说劲儿足。” 李老板媳妇不说话了,眼神躲闪起来。 沈知禾笑笑,没说什么,继续低着头看书。 院里就这么僵着,日头慢慢爬到头顶。 忽然里屋传来一声轻响,沈知禾嘴角弯了弯:“大姐,李老板这饭点挺早,要不你进去看看?” 李老板媳妇支吾着:“老李不在家,里屋是我娘家的侄子。” “哦?”沈知禾把书合上塞进帆布包,“既然您家里还有人,我不打声招呼,岂不是有点不懂规矩了。” “正好,我这儿有些布料的事儿要请教,说不定您侄儿也懂呢。” “他不懂!”李老板媳妇慌忙张开胳膊拦在屋门前,“乡下孩子,哪懂这些……” “没事,不聊也行,我就打声招呼。”沈知禾从善如流地换了说法。 女人急得直跺脚:“真不用!” 见状,沈知禾遗憾的叹口气:“那今天怕是见不着了。我明天再来吧。” “沈同志你这……”女人声音都带了哭腔,“我都跟你说了,老李得三四天才能回来呢,你明天来,他也不在家。” 她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犟的脾气。 沈知禾没有回答她,只是缓步走到了门口。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窗台,伸出手,将那个烟斗拿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 “这样啊,那行吧,那我三天后再来。” “告诉李老板,他最喜欢的烟斗我帮他收好了,回头再还给他。” 她转过头,对着里屋的方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门合上的前一秒,她透过门缝,清晰地看见李老板媳妇正气急败坏地对着里屋的方向跺脚,嘴里还念念有词。 看来,明天不用再等一整天了。 夜幕降临,沈知禾回到战家小院时,战明玥正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朝门口张望。 一见到她的身影,她立刻迎了上来。 “嫂子,你可算回来了!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一天都没见着人?” 沈知禾任由她拉着,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拧开开关冲洗着手上的灰尘。 “去随便看了看。” “对了,你哥呢?” 提到战霆舟,战明玥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在屋里生闷气呢。” 沈知禾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朝她挑了挑眉。 “哦?怎么说,谁又惹你哥不高兴了?” 战明玥见她有兴趣,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情况全说了出来。 “他晚上下班后,先是去了学校,老师说你交完材料就走了。他又跑去店铺,我也说没见着你。哥回来后就一直板着个脸,晚饭都没吃,谁跟他说话都不理,可吓人了。” 第285章 以后这种事,一定要叫我 沈知禾擦干了手,径直朝着屋里走去。 昏黄的煤油灯下,男人正低头修理着一块手表。 听到脚步声,他也并未抬头。 沈知禾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听明玥说,你生气了?” 战霆舟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幽暗。 “你今天去哪儿了?” 闻言,沈知禾心里莫名咯噔一下,竟然生出一丝微弱的心虚。 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心虚什么。 她很快便理直气壮起来。 “没去哪儿,就是随便溜达溜达,找了个清净地方,看了一下午的书。” 嗯,她没有说谎。 只是溜达着溜达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李老板的家门口。 又恰好,在他家的院子里找了个石凳,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下午的书。 完全是事实。 战霆舟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了沈知禾随手放在桌上的那个东西。 一个老式的黄铜烟斗。 他脑子一转,就立马想清了其中关窍。 “你去李老板家了?”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两步跨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你知不知道李老板那种人都是地皮流氓,那种地方你也敢一个人去?” “万一出什么事……”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份后怕却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城南那片杂院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沈知禾仰头看着他,将那个烟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再说了,你还要去外交部上班,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你的工作。” “请假!”战霆舟打断了她,“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沈知禾看着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悉数咽了回去。 他是在担心她。 心头漫过一阵暖流,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战霆舟垂在身侧的手。 “好。一起去。” 话落,战霆舟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可当他的视线再次触及桌上那个烟斗时,直接抓起来大步走到门口。 手臂一扬,那个烟斗就被远远地扔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脏东西,别往屋里拿。” 他回过身,不由分说地拉起沈知禾的手腕,将她拽到屋角的水缸边。 “去洗手,多洗几遍。” 见状,沈知禾有些哭笑不得。 至于么。 但看着他那副不容商量的样子,她还是顺从地将手浸入了微凉的水中,拿起了旁边的皂角,细细地搓揉起来。 战霆舟就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手,大有她洗不干净就不准停下的架势。 直到最后,沈知禾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搓掉一层皮了。 她甩了甩满是泡沫的双手,无奈地抗议。 “够了够了,再洗,皮都要脱了。” 听她这么说,战霆舟这才松了手。 “明天早上我去外交部请个假,你等我一起。” 他的态度依旧强硬,但话里的意思却软了下来。 沈知禾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到时候,得让我先说话。” 战霆舟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他那副别扭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落在了窗外一双眼睛里。 战明玥捂着嘴,背靠着墙壁,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她从没见过哥哥这么紧张一个人的样子。 要说他们俩没感情,打死她都不信。 晚饭时,战霆舟破天荒地坐在沈知禾身边,沉默地给她夹菜。 没一会儿,沈知禾碗里的菜就堆成了小山。 战老爷子端着饭碗,奇怪地看了自家孙子好几眼,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最终也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只有坐在对面的战静姝,看着这兄友弟恭,哦不,是夫妻和睦的场景,心里泛着酸水。 “哟,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的大参赞也知道疼媳妇了?” 战霆舟夹菜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一个冷冷的眼神扫了过去。 战静姝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一顿饭在诡异的安静中吃完了。 夜渐渐深了,沈知禾收拾完回到屋里,准备铺地铺时,却发现墙角空荡荡的,那床被褥不见了踪影。 她正疑惑,一转身,就看见战霆舟抱着那床被子站在床边,神色有些不自然。 “天凉了。打地铺容易感冒。” 沈知禾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床上。 她自己的枕头旁边多了一个枕头,两个枕头并排摆放着,整整齐齐。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战霆舟动作迅速地将怀里的被子铺在了床上。 像是生怕慢了她会反悔。 煤油灯被吹熄,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交织。 过了许久,战霆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个烟斗……你要是真喜欢这东西,明天我出去,给你买个新的,那个脏,不能要。” 闻言,沈知禾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唇边不由得泛起笑意。 “不用了,本来也不是真的想要他的东西。” 那不过是逼他现身的一个幌子,她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这男人也真是能说的出口。。 战霆舟没再说话,却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她。 黑暗中,她能感受到他投来的视线。 “以后这种事,一定要叫我。” 沈知禾的心微微一动。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在这片浓稠的黑暗里,他未必看得见。 “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知禾和战霆舟便已经出了门。 两人一路无话,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脚步匆匆地朝着城南的方向走去。 到了李老板家所在的杂院外,院门紧闭着。 战霆舟上前,抬手叩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等了片刻,门内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带着浓重睡意的骂声。 “谁啊!大清早的催命啊!” 第286章 夫妻联手堵门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隙,李老板媳妇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只探出半张脸来。 她睡眼惺忪地往外看,当看清门外站着的那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时,后半截骂词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战、战同志?这么早……” 沈知禾从战霆舟身侧走上前,朝她笑了笑,“李大嫂,我们来还李老板的烟斗。” 她不等对方回应,便侧过身挤了进去。 战霆舟紧随其后,他身形高大,就单单是站在院子里,都能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李老板媳妇想拦,可伸出去的手在对上战霆舟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又讪讪地缩了回来。 “沈同志啊,我们家老李他……他真的没回来,你们看这……” 沈知禾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院中那个石凳边坐了下来。 “走了些路,口渴了,霆舟,来,你也坐会儿。”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一脸为难的李老板媳妇。 “李大嫂,麻烦倒碗水来。” 李老板媳妇的脸色变了几变,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战霆舟。 最后,她到底没敢发作,悻悻地转身进了灶间倒水。 战霆舟并没有坐下。 他紧绷着身体,一双眼睛锐利地环顾着这个杂乱的小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最终,他的视线在紧闭的里屋门扉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不易察觉地朝着沈知禾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她果然没有猜错,人就在屋里。 他不懂她为何要用这种耗时间的笨办法,但他选择了尊重她的决定。 既然她说了,要让她先开口。 那他就负责在这里镇着场子,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李老板媳妇端着水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她重重地将两只粗陶碗顿在石桌上,“水来了,喝吧。” 沈知禾接过那碗水,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将其中一碗推到了战霆舟面前。 她喝完半碗,对着李老板媳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李大嫂,这水挺甜的。” 李老板媳妇的手在身侧紧紧攥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沈知禾却不看她,自顾自地继续说。 “李大嫂,有吃的吗?起得早,还没顾上吃早饭。”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李老板媳妇压抑了一早上的怒火。 这两个人是把她家当成饭馆了? 可她刚要发作,就对上了战霆舟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最终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窝头。” 说完,她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进了灶房。 趁着这个功夫,战霆舟忍不住凑到沈知禾耳边,压低了声线。 “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闻言,沈知禾抬起眼,迎上他近在咫尺的视线。 “我们可是来讲道理的,又不是土匪,总不能强闯民宅把人揪出来吧?那样多不好。” 她的话一本正经,可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却藏着狡黠。 战霆舟看着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紧绷的下颌线有了一丝松动。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旋即又很快板起了面孔,重新站直了身体,继续保持着警戒的姿态。 沈知禾将视线重新投向那紧闭的里屋房门,“李老板这烟斗可是好东西,可惜主人不在。” 她拿起昨天从李家带走的黄铜烟斗,在手里轻轻抛了抛。 “我们等等也无妨,总不能白拿人家东西。等见了面,该问的问清楚,该还的还回去,我们可是守规矩的人。” 话音刚落,里屋便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动。 很轻,却没能逃过院子里两个人的耳朵。 战霆舟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笑道。 “你这小狐狸……” 沈知禾面不改色地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不多时,李老板媳妇端着一个破了口的盘子从灶房里出来,盘子里放着两个黑黄相间的窝窝头。 沈知禾拿起其中一个窝头,在手里掂了掂,又慢悠悠地掰开。 “李大嫂,有茶吗?我不想喝水了,这窝头有点噎人。还是喝点茶好。” 话落,李老板媳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们这种人家,哪喝得起茶!” “哦。” 沈知禾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那白开水也行,但要新烧的,刚才的水已经凉了,凉水喝着胃不舒服。” 李老板媳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死死瞪着沈知禾那张平静的脸,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它。 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忍气吞声地又一次转身回了灶房。 她一走,沈知禾就对着里屋的方向提高了些许音量。 “李老板这烟斗保养得真好,看来是个会享受的人。这样的人家,怎么会连口热茶都没有呢?” 灶房里立刻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里屋的门缝后,李老板急得满头大汗,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他媳妇刚溜进来,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都是你惹的祸!现在怎么办?人家堵在门口不走了!” “我哪知道这娘们这么难缠!” 李老板扒着门缝往外看,院子里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让他两腿发软。 他媳妇见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得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你倒是赶紧想个法子啊!” “我能有什么法子!” 李老板愁眉苦脸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 当初就不该贪那点小便宜,招惹上这么个煞神。 外头又传来沈知禾那不紧不慢的声音。 “李大嫂,水烧开了吗?要是实在没有茶叶,撒把盐也行。” “我们走了远路,喝点盐水正好补补力气。” 李老板媳妇听着外面的催促,心里又急又气,只能狠狠瞪了自家男人一眼,转身又出了屋。 她拎着那把黑黢黢的热水壶出来,走到石桌边,给沈知禾倒了一碗白开水。 沈知禾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端起碗,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热气。 “李大嫂,李老板这次出门,是去哪进货了?” 李老板媳妇的心一跳,眼神有些闪躲。 “啊?去、去省城了。” 沈知禾又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地继续问。 “省城哪个厂子?”我们正好也要进一批货,说不定还能在省城碰上,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第287章 夫妻联手引蛇出洞! 李老板媳妇彻底慌了神,她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来。 战霆舟往前站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李老板媳妇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粗陶碗差点脱手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声闷响,沈知禾和战霆舟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沈知禾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看来李大嫂家里的老鼠不小啊。” “改天我给您送点耗子药来,保管药到病除。”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李老板媳妇见里屋的动静已经暴露,知道再也瞒不下去,急得直搓手,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 “沈同志,战同志,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就高抬贵手,行行好先回吧!” “等我们家老李回来,我一定让他亲自登门,给您赔罪!” 沈知禾看着她那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李老板真的不在,那我们也不好再打扰。” “改日再来拜访。” 她拉了拉身旁男人挺括的衣袖,示意他可以走了。 战霆舟垂下眼,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他袖口上停留的那一瞬。 他虽然不解,但看到她递来的眼色,终究是什么也没问。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了那个杂乱的小院。 李老板媳妇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刚拐过巷子的转角,战霆舟就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走?你刚也看到了,人明明就在屋里。” 沈知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食指,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 指尖温软的触感让战霆舟浑身一僵,后半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她将他拉到墙角的阴影处,那里刚好能将两人的身形完全隐匿。 “嘘。” 战霆舟不解地看着她,却还是依言沉默下来。 沈知禾指了指李家院门的方向,压低了嗓子,“瞧着吧。等一下,咱们就能抓到一只准备溜走的大老鼠了。” 话音刚落,巷子深处那扇斑驳的院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探了出来。 正是那个去省城买东西的李老板。 他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巷子里空无一人后,才松了口气,侧着身子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小的蓝色布包袱,脚步匆匆。 战霆舟忍不住想笑。 他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与沈知禾口中的大老鼠简直别无二致。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女人那副料事如神的模样。 这小狐狸。 李老板一路低着头,快步走到了巷口,正准备拐上大街,一抬头,却倏地撞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沈知禾和战霆舟就那么静静地等在那里,一个含笑,一个面无表情。 “李老板,这是要出远门?我怎么记得,李大嫂说您要三天后才回来呢?” 李老板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手里的包袱都掉在了地上。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转身就跑。 可他刚一转身,还没迈开腿,一道高大的身影便迅疾地挡在了他面前。 战霆舟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眸微眯。 “跑什么?”做亏心事了?” 李老板的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瘫去。 “战、战同志……误会,都是误会……” 沈知禾慢悠悠地走上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包袱。 她解开系带,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卷用绳子捆得整整齐齐的钱和票证。 “准备得挺齐全,李老板,这是打算去哪儿避风头?” 她说着,将那卷钱票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还不轻。 巷子里已经陆续有早起的邻居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几扇窗户后面,都有人影在探头探脑地张望。 李老板感觉到那些投来的视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着,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战霆舟没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拎着他的后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他往李家院子的方向拖。 “进去,说清楚。” 李老板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整个人彻底蔫了下去。 几人又回了李老板家。 李老板媳妇见状,吓得手里的菜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顾不上去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家男人身边,一边扶他一边对着沈知禾两人色厉内荏地骂道。 “你们想干什么!青天白日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知禾对她的叫嚷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将一直放在石凳上的蓝色布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摊在石桌上。 “看看,崭新的钱票,还有衣服。” “李老板这是带着这么多家当出门,真是去省城进货?” 李老板媳妇一看见那些钱和衣服,疯了一样冲上来就要抢。 “这是我们家的东西!” 战霆舟高大的身形一侧,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她。 李老板媳妇扑了个空,眼见着东西抢不到,男人也跑不掉,干脆心一横,一屁股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欺负人啊!没天理了啊!快来看啊,当兵的仗势欺人,要逼死我们老百姓了!” 她抬手就开始拍打自己的大腿,扯着嗓子哭天抢地地嚎了起来。 她这一嚷,院门外本就有些好奇的左邻右舍立刻骚动起来。 几颗脑袋从墙头探出来,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谁啊?怎么围在老李家?” “不知道啊,你看老李他媳妇叫成这样,别是来打人的吧?” “不能不能,你看那女娃娃,娘嘞,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跟天上的仙女似的,这能是来打人的?” “别管了,指不定是老李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呢,就在这瞧着吧。” 沈知禾没有理会地上的撒泼,而是将嗓音提高了些许,确保门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各位乡亲邻里,都来给评评理!我叫沈知禾,是城东新开的那家知禾服装店的东家。” “李老板卖给我们衣坊一批次品布料,害得我们损失惨重,现在更是想卷了钱跑路!” “我们衣坊十几口人,一家老小都指着这点工钱吃饭,他这一跑,是想砸了我们所有人的饭碗啊!” 第288章 李老板招供!幕后黑手竟是 此话一出,门外的议论声停了。 过了片刻,才有人小声嘀咕。 “我说老李这两天怎么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做了亏心事。” “这事儿是老李做得不地道,人家女同志开个店也不容易。” “就是,砸人饭碗跟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我呸,没心肝的东西。” 风向一变,原本还想跟着起哄的人也都闭上了嘴。 战霆舟趁着这个间隙,走过去将院门关得更紧了些,最后还用一根木棍从里面顶住。 这一下,是彻底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李老板看着这架势,知道今天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就是几匹布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我把钱退给你们!” 他话锋一转,怨毒地盯着战霆舟。 “可你们战家自己窝里斗,凭什么把火撒到我身上,连累我们这些老百姓!” 李老板媳妇一听自家男人开了口,也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叉着腰跟着撒泼。 “就是!有本事你们去报警抓我们啊!要么今天就打死我们俩!” “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沈知禾看着他们这副无赖嘴脸,非但没生气,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这些东西,加上你卖给我的那些次品布料,够判你一个投机倒把罪了吧?” “我听说,前阵子西城有个倒卖布料的,被抓了,判了七年。” 李老板浑身一颤,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李老板媳妇那到了嘴边的哭喊声,也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七年。 对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来说,七年牢狱之灾,出来这辈子都毁了。 这下,李老板彻底崩溃了,他双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这不关我的事啊!这都是你们战家的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见状,沈知禾与身旁的战霆舟对视了一眼。 她转回头,紧紧盯着已经六神无主的李老板,追问。 “战家的家事?是战家的谁,让你这么做的?” 李老板浑身一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战霆舟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他一言不发,可那份沉寂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心胆俱裂。 李老板媳妇在一旁看着自家男人那副魂不附体的样子,也吓得不敢再出声,只是抱着胳膊,不住地发抖。 沈知禾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李老板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是……是……战……” “是战静姝!是战家大姐!” 战静姝。 这个名字一出口,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战霆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竟然是他的亲姐姐。 沈知禾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记账本,看向李老板。 “战静姝是怎么跟你说的,一个字不漏,全部写清楚。” 李老板哆哆嗦嗦地接过账本和钢笔。 他想拒绝,可一抬眼就对上战霆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里。 最终,他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地写下证词。 写到最后按手印的时候,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终于没绷住,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下来,几乎哭出了声。 沈知禾等他按完手印,才不紧不慢地收起那份写得歪歪扭扭的证词。 “这东西我收好了。要是你们敢跑,那就是畏罪潜逃,到时候可就不是七年那么简单了。” 李老板媳妇早就吓破了胆,闻言更是筛糠一样抖了起来,连连摆手。 “不、不敢跑,我们绝对不敢跑!一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闻言,沈知禾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角落里的灶房。 “我听说,牢里审犯人的时候,会用辣椒水灌眼睛。” “你们要是敢在这证词上撒半个字的谎……” 她的嗓音很轻,却让李家夫妻俩齐齐打了个寒颤。 “没有!绝对没有!” 李老板生怕她说出更可怕的话,连滚带爬地凑过来,指天发誓。 “句句都是实话!我一个字都不敢撒谎!” 沈知禾没再理会他们,将证词收进布包,转身朝院门走去。 回去的路上,战霆舟一直沉默着。 直到两人并肩走出那条狭窄的巷子,他才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人。 “你怎么知道西城那个案子判了七年?” 沈知禾随手折了一根路边的柳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柳枝柔软,在她纤细的指间弯成好看的弧度。 闻言,她弯了弯唇,“胡诌的。” 听她这么说,战霆舟的脚步顿了一下,有些错愕。 “那辣椒水……” “也是吓唬他们的。” 沈知禾偏过头,对他粲然一笑。 “戏文里看来的。怎么,你真信了?” 战霆舟望着她那张带着几分狡黠笑意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平时温婉斯文的女人,刚才在李家那个小院里,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她的一言一行都牢牢掌控着局面,将那对无赖夫妻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知禾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心里莫名一紧。 她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太出格了? 她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个沈知禾。 沈知禾轻咳一声,急忙找补道。 “都是从书里看来的。这两天我不是在复习吗?你书房里那些法律相关的书,我都翻了翻。” 战霆舟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走到巷口,眼看着家门就在不远处,他忽然停下脚步。 “以后,我会经常陪你。” 沈知禾惊讶地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战霆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泛起一丝薄红,“多学点,也好帮你。” 是他陪她的时间太少了,所以才会对她如此陌生。 沈知禾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往家走去,虽然没人说话,但气氛格外温馨。 “证据确凿,回去就摊牌吗?”战霆舟侧头问她,嗓音低沉。 第289章 逼李老板去派出所自首 沈知禾摇了摇头,步子也停了下来。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次我们抓住了李老板,那下次呢?她能对衣坊下手,下次会不会对明玥、对孩子们下手?” “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沈知禾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男人身体的瞬间僵硬,她伸出手,在无人看见的角度,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战霆舟的指尖微微一颤,侧过头,对上了她满是安抚的视线。 那份从心底升起的滔天怒火竟然奇迹般地抚平了些许。 沈知禾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李老板,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跟你无冤无仇,知禾服装店更是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李老板瘫在地上,涕泪横流。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战大姐找到我,就说让我弄一批便宜的次品布料卖给你,事成之后……事成之后给我一笔钱,让我去外地躲一阵子。她说你们家里的生意都让你给抢了,她看不过眼,想给你个教训。” “我就是贪了点小便宜,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李老板媳妇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见自家男人把什么都招了,也顾不上撒泼了,连忙跪着爬过来,抱着沈知禾的腿哭求。 “沈同志,我们知道错了,我们把钱都退给你,一分不少,求你高抬贵手,别报警,别抓我们老李啊!” “他要是被抓进去了,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沈知禾厌恶地皱了皱眉,抽回了自己的腿。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战霆舟眉头紧蹙,“钱,一分不能少。人,也要去派出所自首,至于什么时候去,我会通知你的。” 李老板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自、自首?”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战霆舟毫不犹豫,“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公安同志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否则,就不是投机倒把这么简单了。” 话落,李家夫妻俩彻底傻了眼,面如死灰。 沈知禾走到石桌边,将那个蓝色的布包袱重新系好,拎在手里。 “走吧。剩下的事,交给公安处理。” 战霆舟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拉开了院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院,身后是李老板媳妇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嚎。 巷子里静悄悄的,邻居们早就缩回了脑袋,不敢再看热闹。 两人沉默地走着,战霆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 沈知禾知道,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快走到巷口时,战霆舟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对不起,是我没有处理好家里的事,连累了你。” 闻言,沈知禾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战霆舟却固执地看着她,攥紧了拳头。 “对恶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残忍,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闻言,沈知禾微微怔住,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轻声开口。 “战霆舟,你知道吗,谁对我好,我掏心掏肺,谁算计我,我绝不手软。” 她顿了顿,抬起眼,认真地对上他的视线。 “你要是接受不了,或者想偏袒战静姝,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办离婚。” “孩子,我必须带走。” “胡说什么!” 战霆舟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他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周围路边买早点的邻居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张望。 战霆舟一把将沈知禾拉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他将她抵在墙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困在自己身前。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我战霆舟的媳妇,什么时候需要受这种委屈?” “再让我听见你说离婚两个字,我就天天跟着你,上班下班都跟着,让你一步都离不开我,看你还有没有机会胡思乱想!” 沈知禾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战霆舟看着她的笑颜,整个人都愣住了,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有些笨拙地松开她的肩膀,转而帮她抚平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衣袖。 “得对你好点,好到你舍不得再提那个字。” 巷口,忽然传来战明玥清脆的呼唤声。 “哥!嫂子!你们在哪儿呢?爹叫你们回来吃饭!”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窘迫。 走出巷口时,战霆舟走在她身侧,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晚上,我去找她谈。” 沈知禾的脚步未停,手臂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不急。” “等那些次品布料的退款全部到账,人证物证都齐了再说。” 话音未落,战明玥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跟前,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你们俩躲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知禾笑了。“说你哥以后觉悟高了,要天天接送我上下班。” “哇!”战明玥夸张地叫了一声,对着自家大哥挤眉弄眼。 战霆舟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作势要抬手敲她的脑袋。 战明玥笑着躲开。 三个人笑闹着,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苏婉正在盛粥,见他们从外面进来,抬头随口问了一句。 “一大早上去哪儿了?明玥满院子找你们。” 战明玥吐了吐舌头,抢先一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知禾自然地走到苏婉身边,从她手里接过粥碗。 “妈,我来吧。” 她手上一边盛粥,一边装作随口解释。 “去李老板家坐了坐,顺便把爸的烟斗还了回去。” 战静姝正低头喝粥,闻言,拿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哪个李老板?” 沈知禾将一碗粥轻轻放在战霆舟面前,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 “就城南那个布商,之前衣坊不是从他那里进过一批货吗?”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李老板今天一大早非要拉着我们,又是写保证书又是按手印的。” “说什么以后绝不再卖次品布料给我们了。” 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碗里滚烫的热粥,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 “哦对了,他还提到,这事儿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第290章 苏婉劝女认错反被骂 沈知禾说完这句话之后,战静姝捏着勺子的手指收紧,脸色发白。 李老板那个蠢货把她供出来了? 不可能。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 她骤然发难,矛头直指沈知禾。 “那种奸商的话怎么能信!” “他自己卖假货被抓了现行,肯定是想随便攀咬个人脱罪!说不定就是故意挑拨咱们家的关系!” 她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战老爷子原本正喝着粥,闻言,不满地看了过来。 苏婉也放下了筷子。 她不是傻子,桌上这古怪的气氛她早就察觉到了。 “静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战静姝被母亲这么一问,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我哪儿知道!我就是觉得有些人也太容易轻信外人的话了!” 沈知禾对她的敌意视若无睹,反而轻轻笑了一声,侧头看向战明玥。 “明玥多吃点,今天去仓库退那些布料,可是个力气活。” 战明玥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知禾这才又将视线转回战静姝身上,甚至还朝她笑了笑。 “说起来,大姐要是认识什么靠谱的布商,可得给我们介绍一个。” “毕竟衣坊也不能一直这么停业整顿下去,十几口人还等着开工吃饭呢。” 话落,战静姝霍地站起来。 “整顿怎么了?我那是为衣坊好!总比某些人把烂摊子丢给别人强!” 沈知禾这个贱人,就是故意在饭桌上给她难堪。 战老爷子“啪”地一声把粥碗搁在桌上,脸色很不好看。 “坐下!像什么样子,在饭桌上跟你弟媳吵吵嚷嚷的!” 被爷爷这么一吼,战静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我吃饱了!”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外冲。 门槛有点高,她走得太急,脚下绊了一下,人往前一栽,差点摔个跟头。 沈知禾垂着眼睛,慢悠悠地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 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看来,李老板那份证词的分量,比她想的还要重。战静姝反应这么大,不就正好说明她心虚了吗。 苏婉看着大女儿气冲冲跑掉的背影,又看看对面慢条斯理喝粥的儿媳,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静姝今天的样子,实在太奇怪了。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偏了。 吃完饭,苏婉端着个搪瓷缸子,进了女儿的屋。 战静姝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拆头发,一见她进来,委屈立马就上来了。 “妈,你瞧见沈知禾今天那副德性没!” “不就读了几天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把霆舟和爷爷哄得一愣一愣的!我看她那点心思,就没用在正经地方!” 苏婉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径直走过去,将手里的搪瓷缸子放在桌上。 “李老板那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闻言,战静姝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母亲的视线。 “你怎么也信外人不信我?” “我是你亲女儿啊!” 苏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轻了些。 “要是真做了,就不是小事。趁早去跟知禾认个错,把钱赔给人家,都是一家人,她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现在不说,等霆舟他们把事情查清楚了,到时候闹到派出所,就更难看了。” 话落,战静姝打开了她的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查什么查!她沈知禾说什么你们就都信?我说什么你们就都不信?” “我看她才是那个想搞垮衣坊的人!她仗着自己要考大学,心根本就不在这儿!整天在外面摆谱,不知道跟什么人勾勾搭搭!” 苏婉看着女儿那扭曲的脸,突然觉得陌生的可怕。 这还是她那个虽然有些骄纵,但本性不坏的女儿吗? “静姝。做人,要讲良心。” “知禾再不对,她从进这个家门开始,有没有害过自家人?” 战静姝气的厉害,伸手就要把她往外面推。 “行行行,你跟她是一家人,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行了吧,既然这样,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去找她啊。” 苏婉站在门口,看着女儿满脸戾气的倔强背影,心里一阵无力,但她还是想着再劝一下。 “你爷爷,最恨家里人为了点蝇头小利互相算计。” “你好自为之。” 回答她的,是战静姝抓起枕头狠狠砸向房门的闷响。 而此时的另一间卧室里,沈知禾正摊开账本,帮着战明玥一起整理那批次品布料的退货清单。 战明玥拿着笔,却有些心不在焉。 “大姐今天好像特别生气。” 闻言,沈知禾笔下未停,“生气的人,才容易露出马脚。” 战静姝越是跳脚,就越是能让家里人看清她的真面目。 战明玥看着嫂子镇定自若的侧脸,心里那点不安稍稍平复,又忍不住好奇地问。 “嫂子,你真要考大学啊?” “嗯。” 沈知禾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合上了账本。 “但衣坊我也会继续管着。这是咱们的根,不能丢。” 战明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嫂子说的,总是有道理。 这时,卧室的门被推开。 战霆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眼桌上的账本,随即目光便落在了沈知禾身上。 “爷爷让我等下去一趟街道办,把这事备个案。” 沈知禾点了点头,这在她意料之中。 “等李老板那边的货款全部退完,人证物证就都齐了。” 到时候,战静姝再怎么狡辩也无用。 战明玥听着兄嫂严肃的对话,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嫂子,一定……一定要闹到街道办去吗?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沈知禾放下了手里的账本,转过身,直视着她。 “这次是次品布,我们发现的早,没造成什么损失。那下次呢?” “下次要是她动了别的心思,害得衣坊关门,让十几号跟着我们吃饭的工人都没了生计呢?” “明玥,你能忍几次?” 一连串的发问,让战明玥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知禾看着她,声音又冷了几分。 “或者,等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让她来管着店铺。” “她为了多挣几个钱,克扣工人的工钱,用更差的料子以次充好砸了锦绣衣坊的招牌,你能忍吗?” 第291章 她设局引蛇出洞,大姐自投罗网 沈知禾说完,战明玥的头越垂越低。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掉的不舒服,此刻都清晰地浮了上来。 沈知禾看着闷闷不乐的战明玥,拍了拍她的肩。 “护着自家人没错,但得看值不值得。” “她这次算计的不是我一个人,是整个衣坊,是战家所有人的饭碗。” 战明玥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沈知禾也没有强求她立刻站队。 她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战霆舟,转身跟他一起出了门。 白天,衣坊里,只有战明玥、战静姝和新来的女工王晓芸在清点布料。 战静姝手里的布尺拉了又收,收了又拉,根本没法专心。 一整晚她都没睡好,脑子里全是母亲失望的眼神。 她忍不住在想,他们到底掌握了什么?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霆舟今天没送沈知禾去学校?” 战明玥头也没抬,专心记录着手里的数据。 “爷爷让他去街道办备案了。” “哐当——” 战静姝手一抖,手里的钢制布尺直直掉在了水泥地上。 真的去备案了! 她慌乱地弯腰,强装镇定地捡起布尺。 “我、我就是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新到的扣子。” 她语无伦次地找了个借口,连手上的活计都来不及收拾。 说完,她就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战明玥停下了手里的笔,静静地盯着大姐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那句去街道办备案是嫂子早上出门时教她说的。 嫂子说,如果大姐心虚,听到这话一定会自乱阵脚。 她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可大姐的反应,比最坏的设想还要不堪。 想到这里,战明玥站起身,对着旁边一脸状况外的王晓芸快速说。 “晓芸姐,你看好店,我回家一趟,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战明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路跑回战家。 苏婉被她这冒失的样子吓了一跳,“明玥?怎么这个点回来了?脸怎么这么白?” 战明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顾不上回答一把扯住母亲和父亲战卫国的袖子,用力往外拽。 “跟我去个地方!现在就去!” 战卫国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眉头紧紧皱起,“胡闹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闻言,战明玥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声喊叫着:“再不去就全都来不及了!关系到我们战家的名声!” 苏婉看着女儿惨白发青的脸色,心里一沉。 “是不是……是不是你大姐又惹事了?” 战明玥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她只顾埋头拉着父母,朝着城南的方向疾走。 战卫国半信半疑地跟着,脸上满是狐疑。 苏婉被女儿拽得踉踉跄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定是静姝又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另一边,沈知禾和战霆舟刚从街道办出来。 手续办得很顺利,李老板那边也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布料钱已经送回去了,还说希望沈知禾可以放过他。 当然,沈知禾只回应了前半句。 后半句她只当没听到。 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刚走到巷口,战霆舟就停住了脚步。 他眯起眼,望着不远处那三个匆匆而行的背影。 “是爸妈和明玥。” 沈知禾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奇怪,明玥从来不是这样莽撞的孩子,这扯着爸妈当家乱走的事情,她可做不出来。” 战霆舟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爹娘都跟着,怕是出大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放轻了脚步跟了上去。 穿过两条狭窄的巷子,还没走到头,一阵尖利的女声就顺着风飘了过来。 “拿了钱不办事?李老板,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 “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派出所告你投机倒把!” 是战静姝的声音。 沈知禾和战霆舟的脚步同时一顿。 他们绕过墙角,躲在一棵大槐树的阴影里,远远地朝那个半开着院门的小院望去。 院子里,战静姝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钱票,使劲往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手里塞。 见她拿那么多钱,李老板怂了,连连后退,拼命躲闪着。 “战同志,战大姐!这事儿真不能干了!我求求你了!他们连保证书都让我按手印了,我哪还敢啊!” 看着眼前的男人,战静姝发出一声冷笑,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告诉你,街道办我有人!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去外地躲躲,等风头过了我再让你回来!” “这点钱你拿着,路上用!” 院门外,战卫国听着女儿嘴里说出的那些话,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好,好得很! 这就是他养出来的好女儿! 她怎么敢的! 苏婉看着女儿那副撒泼打滚的丑陋模样,只觉得眼前一黑。 战明玥死死扶住母亲,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静姝!你这是在干什么!” 战卫国的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战静姝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那叠钱票撒了满地。 她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我……我这是在跟李老板谈生意呢。” 战明玥通红着眼睛,指向一地狼藉的钱票。 “谈生意需要偷偷摸摸塞钱吗?” “姐,你还要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战静姝听她这么说,直接怒火攻心。 “白眼狼!我真是白疼你了!你居然带着爹娘来抓我!” 闻言,战明玥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单薄的脊背,迎着姐姐淬毒般的目光。 “我不是来抓你,我是来救你!” “姐,你清醒一点!再错下去,你真的要被抓进派出所了!” 战卫国铁青着脸,胸口剧烈起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婉看着大女儿那副扭曲又疯狂的嘴脸,心疼得像是被刀绞。 “静姝,妈从小是怎么教你的?” “咱们战家的人,可以穷,可以没本事,但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战静姝尖声笑了起来,“那你们怎么不说说你们是怎么偏心的?” “沈知禾她要考大学,你们就让她考,还把家里的钱给她用!衣坊的生意,你们一个个都护着,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凭什么?!” “我呢?我不过是想管几天店铺,你们就要去街道办备案调查我!我也是战家的女儿,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 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 第292章 苏婉怒扇女儿!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巷口的槐树后走了出来。 战静姝的咆哮戛然而止。 “都是你!沈知禾!都是你这个贱人!” “要不是你跑到我们家来,要不是你挑拨离间,爹娘怎么会这么对我!明玥怎么会跟我离心!” “你这个扫把星!你……”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战静姝的话。 整个院子死寂,连缩在墙角的李老板,都吓得脖子一缩,大气不敢出。 苏婉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 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打碎了她心里最后一点期望。 “这一巴掌,是打你不知悔改。战家,没有你这样心术不正的孩子!” 战静姝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不敢相信。 从小到大,连父亲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现在,她一向温婉的母亲,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她。 她放下手,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沈知禾。 “她才是外人!你们都被她骗了!” “你们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吗?她就是个狐狸精,把你们一个个都迷得团团转!” 沈知禾没有理会她的疯言疯语。 她轻轻走到浑身发抖的战明玥身边,伸出手,揽住了她冰凉的肩膀。 战明玥再也忍不住,把头埋进嫂子的肩窝,压抑地哭了起来。 沈知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这才抬起眼,看向状若疯癫的战静姝。 “静姝,你以为我跟你争的,是衣坊的管理权吗?我争的,是战家的脸面。” “这批布料如果真的以次充好卖了出去,客人投诉的,不会是你战静姝一个人。” “他们会说,知禾服装店卖假货,战家的人心黑。所有人都知道,我沈知禾是战家的媳妇,这是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想?到时候,砸的是我们整个战家的招牌。” 话落,战静姝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旁吓得腿软的李老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哆哆嗦嗦地弯下腰,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钱票,然后一股脑地捧到战静姝面前。 “战同志,战大姐……要不,要不我把钱退给你?这事儿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行不行?” 不等战静姝有任何反应,战霆舟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他力气极大,李老板一百多斤的身体在他手里,竟像只小鸡仔。 “还有哪些事?一次性说清楚!” 李老板被他那眼神吓得魂都快飞了,“没、没了……真没了……” 战霆舟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眯着眼威胁。 “我再问最后一遍。” 在他强大的气场和逼问下,李老板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吞吞吐吐,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是……是战大姐她……她不仅让我用次品布,还、还承诺……她说,等她以后完全掌控了衣坊,就、就给我三成干股……” 此言一出,战卫国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翻涌,身子都晃了晃。 苏婉更是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心思竟然歹毒到了这个地步。 战静姝见事情已经彻底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是!都是我干的!那又怎么样!”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外人,一来就能考大学,就能管店铺!我呢?我是这个家的女儿,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我得到什么了?你们所有人都向着她!爷爷向着她,霆舟向着她,现在连爸妈和明玥都向着她!” “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沈知禾看着她癫狂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管店铺,可以。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我竞争,拿出你的本事,让爷爷,让爸妈,让底下的工人都看到你的能力。” “而不是在背后使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静姝,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今天赢了,用这种方式拿到了管理权,底下的人,谁能真心服你?” 苏婉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抹了一把眼泪,走到丈夫身边,声音沙哑。 “卫国,回家再说吧。别在这儿……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家丑不可外扬。 再大的错,也得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战卫国沉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李老板,这些钱,我们不要了。就当是给你买个教训。” “以后,我们战家的生意,你不必再沾手。”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第一个走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 战静姝甩开了所有人的,一个人走在最前头。 战明玥跟在沈知禾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她小声地凑到沈知禾耳边,声音里带着担忧,“嫂子,姐她……她会不会想不开?” 闻言,沈知禾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目光深远。 “让她自己静一静吧。”有些道理,终究得她自己想通才行。” 旁人说再多,都只是外力。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走在沈知禾身侧,闻言,他伸出手,默默地握紧了妻子的手。 一行人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堂屋里亮着灯,战老爷子正拿着个拨浪鼓,眉开眼笑地逗着孙子。 可当他抬起头,看到门口鱼贯而入的一家人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战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 出大事了。 他赶紧把手里的拨浪鼓塞给旁边的王妈,语速极快。 “快,带孩子去院里转转,等会直接带他们去睡觉,别让他们往这里来。” 王妈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不敢多问,连忙哄着孩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堂屋的门被轻轻关上,战静姝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主位上的战老爷子身上。 她抢在所有人前面,哑着嗓子开了口:“爷爷!您要为我做主啊!是沈知禾,她……” “爷爷,这件事,还得从衣坊进的那批次品布料说起。” 沈知禾直接截断了她的哭诉。 她不疾不徐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战静姝如何背着大家联系李老板,如何打算以次充好,到最后被撞破,还想塞钱让李老板跑路的事,一字不漏地讲了一遍。 第293章 战静姝死不认错 战老爷子越听,脸色越沉。 当沈知禾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手里的拐杖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静姝!你当真干了这种败坏门风的龌龊事?” 战静姝被他吼得一哆嗦,梗着脖子,死不承认。 “我没有!是他们合伙诬陷我!” “那个李老板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小商贩,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只要她不认,爷爷就不会全信。 “我亲眼看见你往他手里塞钱了!” 战明玥再也听不下去,抬起头站了出来。 “不止我看见了,娘也看见了!你还说你在街道办有人,让他赶紧跑路!” 苏婉站在一旁,捂着嘴,泣不成声地点了点头。 “静姝……你当时,真的是这么说的……” 人证物证俱在,战静姝却像是疯了一样,突然尖叫起来。 你们凭什么不信我?凭什么!”她声音发颤,眼中布满红血丝,“沈知禾不过是个外人,你们一个个却都帮着她说话,我才是战家亲生的女儿啊。” 说着,她抬手指向站在一旁的沈知禾,朝主座上的老人喊道:“爷爷!您亲眼看着的!这对我公平吗?” 沈知禾不躲不闪,反而向前轻迈半步,直视着她。 “公平?那你私下答应给李老板三成干股,拿着店铺里的东西肆意挥霍,甚至算计自家人的时候,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明玥公不公平?” 闻言,战静姝脸色一白,仍强撑着嚷道:“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说来说去,不就是怕我动了你的位置,分了衣坊的权吗?” “不,你错了。”沈知禾语气沉了下来,“我从没担心过你会抢走衣坊,这个服装店从一开始我就打定主意会交给明玥去管,既然都是给自家人,我为什么会介意你来管理店铺?” 她目光扫过战静姝气得发红的脸,一字一句。 “我怕的是战家上下几十年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名声,被你一朝毁掉。” “今天你敢以次充好,拿差料子顶替客人的订单,那明天呢?是不是就敢拖延、克扣工人辛辛苦苦的工钱?” “再往后,等你胆子更大一点,是不是就敢在账上动手脚,把衣坊的钱,都挪进你自己兜里?” 战静姝被她一连串的逼问噎得说不出话,脚下不自觉地后退。 “孽障!” 战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他一生最重名节,最看重的就是战家清清白白的门风!可他这个亲孙女,竟然干出这种偷梁换柱,中饱私囊的龌龊事! 这简直是在拿刀子捅他的心窝子! 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青,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倏地抓起靠在墙边的鸡毛掸子就朝战静姝冲过去。 "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们战家祖祖辈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爸!别!" 苏婉吓得脸都白了,冲上去死死抱住老爷子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爸您消消气!静姝她知道错了,她就是一时糊涂啊!" 她转头朝战静姝使眼色:"快给爷爷认个错!" 战静姝躲在母亲身后,不但不认错,反而狠狠瞪了沈知禾一眼。 老爷子被儿媳妇拦着,手里的鸡毛掸子举在半空,打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沈知禾,声音沙哑:"知禾啊......这事你看该怎么处理?" 沈知禾抬起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报公安吧。既然证据确凿,就该按规矩来。" 此话一出,满屋寂静。 连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侧的战霆舟,都震惊地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战静姝脸色难看,尖锐的叫喊声骤然响起。 “你狠!沈知禾你真够狠的!” “我是你大姑姐!我们是一家人!你竟然要让公安来抓我!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沈知禾看着她扭曲的面孔,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不是我狠,是法律狠。投机倒把,欺诈经营,这些罪名,够你在里面待上几年了。” “静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认错,把事情交代清楚,或许还能从轻处理。” “你做梦!”战静姝歇斯底里地吼道,“我没错!我死都不会认的!” 沈知禾嘴边勾起,转向了面色变幻不定的战老爷子。 “爷爷,今天战家若是包庇了她,动用关系把这件事压下去,那明天呢?明天,整个街道,整个京城,都会在背后指着我们战家的脊梁骨骂。” “他们会说,战家的人仗势欺人,包庇罪犯。到时候,我们损失的,就不仅仅是一个衣坊,也不仅仅是钱。是我们战家几代人,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名声!” 话音落下,战老爷子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几岁。 他闭了闭眼,沉声叫道:“霆舟。” 战霆舟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去街道办,请公安同志过来一趟吧。” “爹!” 苏婉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战静姝脸上的所有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终于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 “爷爷!你不能这么做!我可是你亲孙女啊!” 战霆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爷爷,我现在就去。” 战静姝眼见战霆舟应声后便要转身出门,她像是被惊醒一般,扑上前想去抓他的胳膊,声音尖利:“霆舟,你不能去!你不能这么对我!” 战霆舟脚步一顿,侧身避开她的手,“大姐,让开。” “我不让!”战静姝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战霆舟,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大姐?你怎么能这么冷血!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送进去?还是你那个媳妇给你吹了什么枕边风?” 战霆舟看着她扭曲的面容,眼中闪过复杂的痛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大姐,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绕过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厅门。 “战霆舟!你回来!你混蛋!”战静姝追到门口,徒劳地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嘶喊。 她转过身,眼泪决堤。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她抬起泪眼,充满恨意地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 “都是你们!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的!”她指着沈知禾,声音嘶哑,“还有你!沈知禾!你别得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然而,厅内一片死寂,只有苏婉默默垂泪的声音。 沈知禾看了看手,叹了口气。 “大姐,你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好好想想,等下街道办来了,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吧。” 话落,战卫国蹙劲眉头,不悦地看向她。 “知禾,你少说两句,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见状,沈知禾无所谓地耸耸肩,从善如流地闭嘴。 第294章 爷爷痛心,分家 没过多久,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进来的不是穿着制服的公安,而是两名戴着袖章的街道办干部。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是街道办的王主任。 战老爷子抬起手,疲惫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王主任来了,坐吧,今天的事情还要麻烦你处理一下。”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将李老板画了押的证词递了过去,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王主任仔细地翻看着那几页写满了字的纸。 越看,眉心拧得越紧。 看完之后,他推了推眼镜,抬起头看向战静姝。 “战静姝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以次充好,并且许诺干股的行为,已经涉及到了投机倒把罪。” “这要是往严重了说,是要判刑的。” 话落,战静姝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我……我就是想帮家里省点钱……” 她这话说得小声又委屈,企图博取同情。 “是吗?” 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她的幻想。 迎着众人的视线,沈知禾上前一步,把最难看的事实摆在明面上。 “省钱需要背着家里所有人,偷偷摸摸地进行?省钱需要许诺外人三成干股,把战家的产业拱手让人?” “还是说……省钱需要塞钱封口,让人跑路来毁灭证据?” 沈知禾每问一句,战静姝的头就低下一分。 王主任和身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哪是省钱,这分明是监守自盗,被人抓了个正着。 王主任轻咳一声,把手里的证词放回桌上。 “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毕竟你们是自家人,还没造成实际的经济损失。我看,就按照内部矛盾处理吧。” 说着,他转向面色灰败的战老爷子。 “老战同志,这事我们街道办就备个案,主要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家风建设,很重要啊。” 话音落下,战静姝的眼睛亮了。 不用去公安局了? 她就知道,爷爷不会真的那么狠心。 干部都说了是家事,沈知禾还能把她怎么样? 战老爷子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战卫国去送人。 等两位干部一走,堂屋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战静姝眼珠一转,悄悄地朝门口挪动脚步,想趁乱溜回自己屋里。 “没事的话,我……我回屋了。” “站住。” 沈知禾脚步一动,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战静姝的脚步顿住了,转过身,连装都懒得装。 “你算老几?街道办的干部都说没事了,你还想怎么样?” 沈知禾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耳光,响彻了整个堂屋。 战静姝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整个人都懵了。 “啊!” 苏婉尖叫一声,下意识就要冲上去。 战明玥却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妈!让嫂子教训她!姐她就是被你和爸惯坏了,再不长记性,以后要闯下滔天大祸的!” 闻言,苏婉的脚步顿住了,虽然心疼得浑身发抖,却终究没有再上前。 战静姝终于从剧痛和震惊中回过神来。 “沈知禾!你敢打我!” 她尖叫着,张牙舞爪地就朝着沈知禾扑了过去。 “你竟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沈知禾的衣角,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拦住了。 战霆舟站在了妻子身前,只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攥住了战静姝的手腕。 沈知禾从丈夫身后走出来,轻轻甩了甩自己有些发麻的手。 “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管教人,是靠巴掌吗?” 闻言,战静姝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用力挣脱开战霆舟的手,连滚带爬地冲到战老爷子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爷爷!爷爷您救救我!她要逼死我!沈知禾她就是想逼死我啊!” “爷爷,把她赶出去!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闻言,战老爷子疲惫地转过身,浑浊的视线落在了沈知禾身上。 “知禾,你说,该怎么处置?”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沈知禾身上。 沈知禾迎上战老爷子那双饱含着痛苦的眼睛。 “爷爷,我只问一句。” “如果今天做这件事的,不是静姝,不是战家的人,而是一个外人,以次充好,败坏衣坊名声,还企图侵吞战家的产业。” “战家,会不会报警?” 话音落下,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是啊,如果是个外人,战家会怎么做? 答案不言而喻。 必定是雷霆手段,送去法办,绝不姑息。 可偏偏,这个人是战静姝,是战家的亲孙女,是苏婉和战卫国的亲生女儿。 苏婉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那张泪水纵横的脸,怔怔地看着沈知禾,又缓缓地转向自己的女儿。 战静姝接触到母亲的视线,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住苏婉的衣袖。 “妈!你救救我!我不想去坐牢!妈!你跟爷爷说,跟沈知禾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可那双眼睛里,除了恐惧,看不到半点丝毫悔意。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苏婉心头最后的希冀也破灭了。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战静姝的脸上。 这一巴掌,比沈知禾之前打的那一下更重。 战静姝捂着火辣辣的脸,呆若木鸡。 她不敢相信,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的母亲,竟然会动手打她。 苏婉的手在抖,身体也在抖,“闭嘴!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错!” “我们战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街道办的同志给我们留着脸面,让我们自己处理,可你呢?你自己不要脸!” 她捂住胸口,泣不成声。 “我宁愿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战静姝。 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战老爷子看着跌坐在地的大孙女,将视线定格在沉默的儿子身上。 “这个家,不分不行了!” “再这么乌烟瘴气地闹下去,我们战家几十年挣下的脸面,都要被败光了!” 第295章 财产 “爹!” 苏婉惊得忘了哭泣,她伸手抓住丈夫战卫国的衣袖,满脸惊惶。 “爹!您不能这么做啊!静姝再错,她也是战家的女儿啊!分了家,让她以后怎么活啊!” 战老爷子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是太把她当闺女,才纵得她生出这天大的胆子!”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 “明天,我就请族里的几位老叔公过来做个见证,按我们战家的老规矩,把这个家给分了!” 闻言,沈知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分家?” 战静姝瞪大双眼,从地上弹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要分家!凭什么要我走!” “该走的人是她!是沈知禾这个外人!是她搅得我们家无宁日!” “你给我闭嘴!” 战老爷子厉声喝止,手里的拐杖直直地指向她。 “我们战家的祖训是怎么说的?偷奸耍滑,败坏门风者,削其份例,逐出家门!” “我今天不把你赶出去,已经是看在你爸妈的面子上!” 说完,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你手里要继承的家产,抽一半出来,给知禾!” “算是你对她,对整个战家的赔罪!” 话音落下,战静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惩罚,比打她一顿,甚至比把她送去公安局,还要让她痛苦。 “你休想!” 她彻底疯了,尖叫着就朝沈知禾扑了过去。 “贱人!都是你!是你算计我!我要杀了你!” 但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沈知禾面前。 战霆舟一把抓住战静姝的手腕,随手甩了出去。 战静姝被他甩得一个踉跄,撞在桌角上,疼得她脸色都变了。 她转过身,一把抓住旁边战卫国的裤脚,嚎啕大哭。 “爸!爸你救救我!你快跟爷爷说啊!” “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对我!” 一直沉默的战卫国,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爹,这件事……是不是罚得太重了?静姝她毕竟……” 战老爷子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要不是知禾拦着,你现在就该在劳教所里刨地!” “你要是觉得罚得重了,这个家容不下你了,你就跟她一起分出去过!” 话音落下,满屋寂静。 连苏婉的哭声都停了。 战静姝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三日后,战家的气氛依旧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几个穿着长衫,上了年纪的族老端着水烟袋,坐在堂屋的正中。 面前的八仙桌上,摊开着十几本厚厚的账本。 那是战家两代人,近二十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 战老爷子坐在主位,清了清嗓子。 “今日请各位族老过来,是做个见证,把这家分一下。这处祖宅,归长子卫国一家。” “静姝……” 他顿了顿,才继续念下去。 “分得乡下老家的一处宅子,另外,再给现银二百块。” 话音刚落,坐在左手边最上首的一位族老便拧起了眉。 “老战,按我们这儿的老规矩,出嫁的闺女,怎么也该得三成的家产。你这……怕是有些薄了。” 不等战老爷子开口,一直垂头站着的苏婉,突然抬起了头。 “三叔公,她不该得衣坊那批次品布料的亏空,她到现在还没填上。” “我们没有报官,已经是给她,给战家,留的最后一点体面了。” 这番话是把战静姝最后一块遮羞布,也狠狠地扯了下来。 她死死地盯着纸上的字,当看到自己名下的那二百块钱,后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转予沈知禾,用以填补衣坊亏空时,彻底忍不了了。 “我不给!我宁可把钱烧了,也绝不给沈知禾那个外人!” 战老爷子端起手边的茶碗,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烧了,你就净身出户。我们战家,没有吃白饭的规矩。” 闻言,战静姝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最终,战静姝颤抖着,按了手印。 族老们见状,纷纷叹着气,揣着各自的烟袋锅子,起身离开了。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 就在沈知禾转身,准备回屋时,一道怨毒的咒骂从背后传来。 “现在你满意了?抢走了我一半的家当,你是不是很得意?” 战静姝冲出堂屋的门槛,拦在她面前。 沈知禾停下脚步,将手里的账本仔细收进布包里。 “我要是真想要你的东西,当初就不会拦着爹报公安。” “少在这里假惺惺!”战静姝激动地往前一步,“你从嫁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就在算计!” “你先是花言巧语哄得霆舟晕头转向,又挑拨明玥跟我离心,现在连我爹娘都向着你说话!” “沈知禾,你的心机怎么就这么深!” 话音落下,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沈知禾身前。 战霆舟垂眸看着自己已经陷入癫狂的姐姐。 “大姐,分家是爷爷的决定。”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战静姝尖声打断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们夫妻二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早就商量好了,合起伙来要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 沈知禾轻轻推开了护在身前的丈夫,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怜悯。 “到了现在,你还觉得是别人害了你?”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把衣坊做好,结果转头就把次品布料当成优等品卖给客人?” “又是谁,为了堵住李老板的嘴,私下许诺给他三成的干股?” 战静姝被她问得节节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 “那都是被你逼的!” “要不是你抢走了衣坊的管理权,我怎么会出此下策!都是你的错!” 沈知禾懒得再与她废话,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镇住了。 战静姝捂着自己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踉跄了两步。 “你……你还敢打我?” 第296章 闹够了吗? 沈知禾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这一巴掌,是替战家的列祖列宗打的。” “战家祖训,诚信立本,勤恳持家。到了你这里,就只剩下利欲熏心,偷奸耍滑。” 战静姝怔愣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少给我唱高调!” “沈知禾,你别装了!你不就是怕我比你强吗?怕我把你从战家彻底赶出去!” 她扶着墙,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张扭曲的脸上满是嘲讽。 沈知禾看着她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的力道更重,直接将战静姝整个人掀翻在地,狼狈地撞倒了墙角的柴堆上。 “这一巴掌,是替娘打的。她为了你这点破事,担惊受怕,暗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眼睛都快哭坏了。” “可你呢?还在这个家里撒泼打滚,把所有人都当成你的仇人!” 沈知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再无波澜。 “静姝啊!” 苏婉刚从灶房端了水出来,看到这一幕,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我的儿啊!你就不能认个错吗?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战静姝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我没错!要错也是你们的错!” 她指着沈知禾,又扫过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声音凄厉。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外人能风风光光去考大学,我一个战家正儿八经的亲闺女,就要一辈子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沈知禾忽然笑了。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你想考大学,没人拦着你。” “以你的年纪,现在去报名参加高考也还来得及。” “但是,”她话锋一转,“从今天起,请你离服装店远一点。下一次,我就不是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沈知禾站起身,不再看她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院子里,战老爷子正一个人坐在那棵老枣树下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他的老烟杆,一口一口地抽着闷烟。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眼皮,看了过来。 “闹够了?分家的第一天就在家里动手打人,传出去,我们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沈知禾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院子中央的八仙桌旁,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布包,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爷爷。如果顾及脸面,就该等静姝把‘战氏制衣’这块几十年攒下来的招牌,彻底砸烂在泥里的时候,我们再来管吗?” 话音未落,里屋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 战卫国从里面冲了出来,几步跨到沈知禾面前。 “那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静姝再怎么犯错,她也是你大姑姐!” 闻言,沈知禾缓缓转过身,直视着他。 “爸觉得该怎么管?” “像上回那样,等她克扣工人的工钱,被人告到街道办去才管?” “还是等到哪天,客人把那些次品布料做的衣服,直接扔到我们‘战氏制衣’的招牌上再管?” 战卫国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一张脸涨得通红,最后把火气撒向了自己儿子。 “霆舟!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让她这么没大没小地闹?你就不管管她?” 灶台边,战霆舟正不紧不慢地用长柄勺,从锅里舀出温热的水倒进搪瓷盆里。 “知禾每一巴掌,都打在了理上。倒是爸。” “静姝往那批布料里掺次品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在衣坊里许诺干股,要把家底往外送的时候,你怎么不管?” 战卫国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棉军帽,狠狠摔门而出。 堂屋里重新陷入了死寂,苏婉一直靠在门框上,这时突然开了口。 “静姝那孩子,从小就要强。”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为了跟同学争一朵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她晚上偷偷跑到人家里,把人家的作业本全都给撕了。” 闻言,沈知禾叹了口气。 “娘,要强和狠毒,是两码事。” “她要是真心为了衣坊好,就该光明正大地在手艺上,在设计上跟人比个高下。” “可她呢,她连您纳鞋底的独门针法都要偷偷学了去。学会了,转头就骂您的手艺是老古董,上不得台面。” 苏婉不说话了。 那双哭得干涩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想起,确实有那么一次,她半夜起来喝水,撞见大女儿在自己房里,鬼鬼祟祟地翻她的针线筐。 第二天,战静姝就做出了花样一模一样的鞋垫,摆在衣坊最显眼的地方,卖得比谁的都贵。 当时只觉得是女儿好学,没往深处想。 “咳,咳咳。” 老枣树下,传来战老爷子刻意加重的咳嗽。 沈知禾走上前,伸手想替老人捶捶背。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 “明天,你去账上支五十块钱。给静姝送去。” “爷爷!” 一直沉默的战霆舟忍不住开了口,“她今天闹成这样,您还给她钱,这不是纵容她吗?” 老爷子没有看他,依旧望着那个被战卫国摔上的院门,气息有些不稳地喘着。 “让她搬出去住。分了家的女儿,总留在娘家算怎么回事,街坊邻里看到了,要惹闲话的。” 沈知禾正在倒热水的手,顿了顿。 所以……这五十块钱,不是奖励,而是让她走人的盘缠。 她把沏好的热茶,稳稳地递到老爷子手边。 “钱,我明天一早就去取了送过去。不过,得让她立个字据。” “这是最后一次。” “往后,她再惹出任何事端,战家都不会再替她收拾烂摊子。” 话落,战老爷子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回了屋里。 没说不行,那就是默许了。 苏婉拿着件棉袄追过去,手刚搭上门帘,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呜咽。 院子里一片死寂。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沈知禾冰凉的手背。 “怕了?” 战霆舟低声问。 沈知禾侧头看他,唇角勾了勾。 “怕什么?最坏不过回学校教书。” “倒是你,”她顿了顿,话里带上几分促狭,“真要跟我吃窝窝头咸菜?” 战霆舟没说话,只是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胸口。 “当年在战场,冻土豆都啃过。” 他的回答,让沈知禾心头微微一颤。 她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轻声开口。 “其实静姝有句话没说错。我确实占了便宜。” 第297章分家后,她备战高考家宅不宁 在这个时代,能抓住恢复高考的机会,本就是一种天大的幸运。 战霆舟捏了捏她的手指。 “哪怕你没有战家这个机会,就算是挑粪也能挑出花样。” 他难得的玩笑话,并没有让气氛轻松起来。 “明天我去送钱,你别跟着。” 沈知禾忽然说。 战霆舟立刻坐直了身子,想也不想地拒绝。 “不行!她要是发疯……” 沈知禾伸出手,柔软的指腹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就是怕你冲动。她现在最恨的就是你护着我。” “你越护,她越疯。” 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两人之间再无言语,战霆舟也没话说了。 “那你小心点。” 战静姝那一晚到底没有回家,直接住进了街道招待所。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沈知禾去账房支了五十块钱。 她特意交代,要了五张崭新连号的大团结。 路过供销社时,她的脚步停了停,最终还是走了进去,称了半斤蜜三刀。 招待所的房间又小又暗,战静姝就坐在床沿上,穿着昨天那身衣服。 看见沈知禾进来,她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你来笑话我?” 沈知禾没理会她的挑衅,把手里的油纸包和那叠钱,一起放在掉漆的木桌上。 “爷爷让送的。” 战静姝的视线落在钱上,一把抓了过去。 “拿新钱羞辱我?” 闻言,沈知禾转开脸,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随便你怎么想。” 战静姝把钱摔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她,“假慈悲!要不是你……” 沈知禾弯下腰,不疾不徐地将那五张纸币捡起来。 “要不是我,你现在该在劳教所刨地。” 闻言,战静姝的脸上血色尽褪。 沈知禾将钱重新推到她面前。 “蜜三刀是娘让买的,她说你三岁时发高烧,就喊着要吃这个。” 战静姝呆立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她记得,那年冬天很冷,她烧得迷迷糊糊,什么都吃不下,就哭着闹着要吃甜的。 母亲抱着她,跑了半个城,才买回来一包蜜三刀。 突然,战静姝像疯了一样,抓起那个油纸包,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斑驳的墙壁。 “砰”的一声闷响。 油纸散开,蜜三刀滚落一地。 她死死地瞪着地上的狼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不是不认我这个女儿吗!还送这些干什么?就为了羞辱我吗?” 话说的很过分,但她还是颤抖着蹲下去想要捡起来。 最后,她双手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沈知禾叹了口气,从招待所出去。 到战家时,屋里的气氛比院子里的天色还要沉。 沈知禾径直走到战明玥跟前,将账本和一串黄铜钥匙推到她面前。 “往后你管账,王晓芸负责裁剪,遇事商量着来。” 战明玥捏着那串冰凉的铜钥匙,哑然。 “嫂子,我怕担不起。” 沈知禾看着她,将一沓崭新的布票塞进她手里。 “担得起。你比静姝强在知道怕。”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战卫国背着双手,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霆舟家的,静姝再错也是你大姐,分家分这么绝,不怕街坊说闲话?” 苏婉端着一个搪瓷缸子,紧跟着丈夫身后进来,脚下一个趔趄,缸子里的水大半都洒在了战卫国的裤脚上。 “别再说了,这个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知禾马上就要考试,安生几天不行吗。” 闻言,战卫国拔高了嗓门,“衣坊刚闹完,她倒甩手当秀才去了!” 战明玥站到沈知禾身前,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爹要觉得我管不好,您来管?” “上个月静姝姐管账时,账上短了三十块钱,还是嫂子怕您和娘知道了上火,拿自己的私房钱补的窟窿。” 战卫国被女儿这番话堵得死死的,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苏婉连忙上前打圆场,拉了拉女儿的衣袖。 “你爹不是这个意思。知禾考大学是大事。明玥先帮着看店,等你嫂子考上大学再……” “考不上呢?” 战卫国一声冷笑,打断了妻子的话。 “难不成还要让她复读?复读三年把家底都读空了!” 门帘哗啦一声被人掀开,战霆舟拿着一卷钱,从外面走了进来。 “爹放心,知禾的学费我挣。” 话音落下,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战老爷子跟在他身后进来,不耐烦地扫视一圈。 “知禾啊,从明天起,衣坊的事你先放一放。安安心心在家复习,准备考试。” “谁有意见,现在就说。” 闻言,战明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知禾。 “嫂子,我这儿还攒了些粮票,明儿我拿给你,你想吃啥就让娘给你做!” 话落,战老爷子通红着一双眼说:“胡闹!” “一个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真想考状元不成!家里都乱成这样了,她倒好,当甩手掌柜!” 沈知禾抬起头,她十分不认同爷爷说:“爷爷,我每周日回来一天。衣坊的账目,我会亲自过一遍,不会耽误复习。” 这时,在一旁默默听着的苏婉时默默地盛了一碗滚烫的蛋花汤,推到儿媳妇手边。 “娘信你。” 她悄悄在桌子底下,不轻不重地踢了丈夫一下。 察觉到她的动作,战卫国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她竟然也向着这个外人!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军帽,扣在头上就往外走。 “我找老张下棋去!” “站住。” 战老爷子苍老却威严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战卫国的脚步顿住了,背影僵硬。 “这个家,还没散呢。” 战卫国没回头,也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大步流星地进了自己那屋。 苏婉红着眼圈,默默收拾着碗筷。 深夜,灶房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沈知禾蹲在地上,用热水仔仔细细地烫洗着一个铝制饭盒。 战霆舟也蹲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用麻绳帮她捆扎复习要用的书本。 他忽然开了口。 “别听爹的,你考得上。” 闻言,沈知禾擦拭饭盒的手顿了顿。 “要是真考不上呢?” 这话与其说是在问他,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她占了重生的先机,可高考这条独木桥,从来都是千军万马。 战霆舟手上的动作没停,将那根粗糙的麻绳,打了一个死结。 “回不来就复读。或者,你想继续看店也行。” 第298章 搬出去住? 沈知禾的心头,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明天,我去一趟学校。高考前这几个月,我想请假,在家里好好复习。” 既然他给了她所有的底气,那她就必须全力以赴。 战霆舟的眼睛就亮了。 “好。只是……在家你能复习好吗?” 他顿了顿,迟疑下来。 “不行的话,我们搬出去住?” 沈知禾不赞同说:“现在搬,街坊真要说我们闹分家了。” “而且娘夜里总咳嗽,明玥管账遇到难题也得有人问。我要是这时候走,才是寒了人心。” 战霆舟蹲着捆书,不大乐意,“可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你怎么温书?” 沈知禾笑了,朝他挑挑眉毛,“哪儿不是一样?” “你可别忘了我以前都住在哪里?” 话落,战霆舟突然站起身。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外交部,我办公室。那儿清静,还有台电扇。” 沈知禾惊讶地抬头。 “不合规矩吧?让你同事看见……” 战霆舟声音突然扬高,“怕什么!我媳妇考大学是正经事!” 说完自己先愣住,慌慌张张去捡掉在地上的书。 沈知禾看着他通红的脖颈,突然笑了,“你们外交部不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战霆舟挺直腰板,“我打报告!就说就说家属协助整理档案。” 沈知禾把抹布晾好,眼里带着笑,“好,听你的。” “不过明天得先跟学校请假。” 第二天清晨,战霆舟开车载着沈知禾出门。 校长办公室里,校长将沈知禾递过去的请假条看了又看,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沈老师啊,就在学校复习不好吗?图书室都给你用,那儿的书又全又新,多好的条件。” 沈知禾温声解释,“校长,最近家里事多,实在静不下心。” 校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叠在肚子上。 “哎呀,你这,学校多安静啊!” “再说了,你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学生的课怎么办?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教务副主任,还兼职带了几个班。” 他语重心长,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孩子们都喜欢听你讲课,临阵换将,影响学习积极性啊。” 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沈知禾是个好老师,这一点全校公认。 她不仅课讲得好,还能把那帮最调皮捣蛋的半大孩子管得服服帖帖。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这时往前站了半步。 “校长,我办公室更合适。” 校长的视线从沈知禾身上,移到了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的身份,他隐约听说过一些,不是他这种小小学校的校长能得罪得起的。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校长摆了摆手,拿起了桌上的钢笔。 “行吧!考完试可要回来啊!学校还等着你呢。” 沈知禾接过那张薄薄的,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定。谢谢校长。” 从学校出来,战霆舟带着沈知禾,径直朝着外交部走去。 外交部门口站岗的卫兵身姿笔挺,见到战霆舟,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战参赞。”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车后座的沈知禾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即便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蓝裤子,这个女人的容貌和气度也太过出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卫兵收回视线,一丝不苟地检查了战霆舟递过来的证件,又仔细核对了沈知禾的临时通行证明。 确认无误后,才侧身放行。 一踏进大院,里面的氛围愈发严肃,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干部服,步履匆匆,手里拿着文件袋。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战霆舟身边的沈知禾时,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暗戳戳打量着她。 沈知禾只抱着书,跟在战霆舟身侧,神态自若。 这种被人围观的场面,她上辈子经历得太多了。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热络的笑。 “老战!今天怎么有空带家属过来参观,不介绍一下吗?” 战霆舟停下脚步,很自然地将沈知禾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我爱人,沈知禾。来我这儿复习功课。” “爱人?” 眼镜男人显然吃了一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沈知禾一番。 “哎哟,这就是弟妹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另一个身材微胖的同志也凑了过来,嗓门洪亮。 “哎呀!早就听说战参赞的爱人漂亮,今天一见,这可真是比电影明星还俊!弟妹这是要考大学?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沈知禾朝着他们落落大方地点头,报以一个浅淡的微笑。 “给同志们添麻烦了。” 她一开口,清越的嗓音和标准的普通话,又让两人愣了一下。 这可不像是一般在家操持家务的妇女。 战霆舟的脸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一把拿过沈知禾怀里沉甸甸的书本,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腕。 “走了,还有事。” 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着人就往办公楼里走。 沈知禾能感觉到他用了力气。 这个男人,是在不高兴了。 三楼的走廊铺着红色的地毯,迎面走来几个穿着裙装的女同志,看到他们时,先是一愣,随即交头接耳地走远了。 “那就是战参赞的爱人?” “我的天,藏了个天仙在家里啊。” “难怪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媳妇,我也天天早回家。” 声音渐行渐远,战霆舟的脚步更快了。 他拉着她,在一扇挂着参赞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侧身让她先进去,自己随后进来,反手就将门带上。 战霆舟快步走到窗边,指了指那张空着的书桌。 “这里清静。” 他又指了指墙角的暖水瓶。 “喝水自己倒。” 沈知禾环顾四周。 这间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两个铁皮文件柜,一把椅子。 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桌上的钢笔都与文件边缘对齐。 “真好。”她真心实意地说。 第299章 实习生爬树偷看她! 听完她的夸张,战霆舟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没接话,有些不自然地走到她身边。 “中午我带你去食堂。” “抽屉里有饼干,要是饿了就先垫一垫。” 闻言,沈知禾心里暖了起来,这个在外面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因为这点小事,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咚咚。” “战参赞,开会了。” 战霆舟的动作停住了,他迟疑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朝门口走去。 “你安心看书。” 他刚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又回过头,严肃地补上一句。 “谁敲门都别开!” 闻言,沈知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 是怕自己被别人觊觎吗? 这个男人还是真的是可爱。 战霆舟见状,一点待不下去,关上门快步走了。 门被带上,屋子里彻底恢复了宁静。 沈知禾坐到书桌前,将带来的书本一一摆好。 这里比家里那个鸡飞狗跳的院子,确实要好上太多了,至少,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备考。 她翻开数学课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习题,混乱了几日的心绪,终于沉淀下来。 刚进入状态,窗外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 沈知禾抬起头,好奇地往外看了看。 看到窗外,一张年轻又好奇的脸,正爬树来到三楼的窗外,正伸长了脖子,努力地往屋里瞧。 看起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身上还穿着干部服。 他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一根不算粗壮的枝桠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看得人心惊胆战。 沈知禾的心提了起来,赶紧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同志!快下来,太危险了!” 那小伙子正看得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个哆嗦,脚下一滑。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倏地往下一沉。 楼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沈知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那小伙子反应极快,在掉下去的瞬间,手忙脚乱地死死抱住了更粗一些的树干,整个人吊在半空中,才没摔下去。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再也不敢往屋里看一眼,手脚并用地顺着树干往下滑。 沈知禾松了口气,刚想关上窗户,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走廊上有些不对劲。 她办公室那扇关着的门,门缝边,正挤着好几颗脑袋。 沈知禾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拉开门。 “进来坐吧。” 门外挤作一团的几个年轻人,你推我搡,谁也不敢第一个进来。 最后,还是一个圆脸小伙子被同伴从身后一推,踉跄着跌了进来。 他涨红了脸,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对着沈知禾鞠了一躬。 “沈、沈同志好!” 沈知禾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我又不吃人。” 她目光在这几个毛头小子身上扫过,最大的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最小的那个,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瞧着也就十七八岁。 她好奇询问:“都是新来的?” 那圆脸小伙子赶紧点头,“我们都是刚进外交部实习的。” 沈知禾的视线往窗外那棵槐树瞥了一眼。 “爬树那个也是?” “他叫小王,他就是想看看战参赞的爱人长什么样……” 另一个实习生小声解释道。 闻言,沈知禾忍俊不禁,“看我做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都说战参赞娶了个天仙在家里!” 角落里那个瞧着年纪最小的实习生脱口而出。 话一说完,他自己先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知禾彻底被这群半大孩子给逗乐了。 “战参赞平时……很凶?” “才不!” 圆脸小伙子一听这话,立刻激动起来。 “战参赞可厉害了!上回跟外国代表谈判,对方咄咄逼人,就他一个人,不卑不亢,几句话就把对方的气焰全压下去了!” “对对对!”年纪最小那个也跟着补充,“战参赞还会三国外语呢!法文说得比法国人还地道!” 听着这些半是炫耀半是崇拜的夸奖,沈知禾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 就在这时,一个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那人头发上还沾着几片翠绿的槐树叶子,脸上蹭得灰扑扑的,样子瞧着特别滑稽。 沈知禾朝他招了招手,语气里带着关切。 “小王同志,刚才没事吧?” 小王见自己被发现了,只好挠着头溜了进来,一抬头,正对上沈知禾那双含笑的眼睛。 下一秒,两行鲜红的液体,突然从他鼻孔里流了出来。 屋里的人都慌了。 “哎呀!小王你流鼻血了!” “快!快拿纸!” 沈知禾看到后,愣住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干净的手帕。 “快,仰头!” 小王只好照做,捂着鼻子,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沈知禾一边帮他把头仰起,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吧,这要是真摔着了怎么办?” “对、对不起……” 小王瓮声瓮气地道歉,声音里满是懊悔。 沈知禾扶着小王,看着另外几个实习生又是找纸又是倒水,无奈又好笑。 她走到战霆舟的书桌边,拉开最上面的抽屉,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以后别爬树了。” 她将手里的糖分给他们,最后在小王手里放了最多。 “这个你拿着,压压惊。” 几个半大小子愣愣地捧着手心里的糖,眼睛都亮了。 这年头,糖果可是稀罕物。 角落里那个年纪最小的实习生,把糖紧紧攥在手心,小声说:“沈同志,你比传说中……还要好看。” 话落,旁边的圆脸小伙立刻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废话!战参赞的眼光能差吗?” 沈知禾被他们逗得直笑,眼眉弯弯,像月牙儿。 屋子里正热闹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战霆舟开完会回来了,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这乱糟糟的一幕。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小伙子,顿时像老鼠见了猫,连大气都不敢喘。 “战参赞!” 战霆舟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沈知禾带笑的脸上。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这群半大孩子,围着他媳妇,还在他办公室里。 第300章 他宣示主权,我媳妇 圆脸小伙子脑子转得最快,急中生智地举起手里的数学课本。 “报告战参赞!我们……我们来向沈同志请教问题的!” 闻言,战霆舟看向沈知禾,眼神里带着询问。 沈知禾笑着点了点头,顺着那小伙子的话说下去。 “嗯,讨论数学题呢。” 战霆舟没再说话,只是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 那意思很明显。 几个实习生如蒙大赦,赶紧对着沈知禾和战霆舟连连鞠躬,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溜了出去。 连滚带爬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人都走了,战霆舟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他们没打扰你吧?” 他不喜欢别人那样看她,像看什么稀罕物件。 沈知禾从桌上的糖果盒里又拿了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 是甜丝丝的橘子味。 她弯起嘴角,“没。你们外交部,还挺热闹。” 战霆舟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微红。 “明天我跟老周说一声,让他们别来吵你。” 闻言,沈知禾摇摇头,坐到桌子后面继续看书。 “不用。年轻人有朝气,挺好的。” 战霆舟看了一眼窗外。 那几个小子还没走,正凑在老槐树下,探头探脑地往三楼望。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窗帘拉上。 “看什么看。”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沈知禾听见了,她低下头,用书本挡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这个男人,真是。 也许,在这里备考的日子,并不会太无聊了。 战霆舟拉好窗帘,转过身,状似无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刚才那群小子,没说什么胡话吧?” 闻言,沈知禾手里的钢笔没停,正在演算一道复杂的几何题。 “没。就说战参赞特别厉害,会三国外语。” 战霆舟喉结微动,嗯了一声。 这些小子,倒还有几分眼力。 “还有呢?” 沈知禾笔下一顿,抬起头看向他,眼底盛着细碎的笑意。 “还说……战参赞娶了个天仙。” 战霆舟的耳根,唰地一下就红透了。 “胡闹。” 这两个字,听不出是斥责还是别的什么。 沈知禾却不怕他,反而从椅子上微微起身,朝他凑近了些。 “战参赞觉得呢?” 温热的呼吸,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轻轻拂过他的手臂。 战霆舟只觉得那片皮肤都开始发烫,心跳漏了半拍。 “复习你的,等下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闻言,沈知禾也没有再逗他,而是埋头继续算题。 战霆舟看着她沉浸在学习中,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吃味。 但关于这一点,他是不会承认的。 中午,食堂里人声鼎沸,战霆舟也带着沈知禾过来。 战霆舟走在前面,用高大的身躯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潮。 “坐着,我去打饭。” 他一走,周围立刻有好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邻桌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大姐,胆子最大,探过头来小声问。 “妹子,你就是战参赞的爱人?” 沈知禾点了点头,报以微笑。 没过一会儿,战霆舟就端着两个装得冒尖的搪瓷餐盘回来了。 他把其中一个放到她面前,又拿起筷子,把自己盘里的红烧肉,一块不剩地全都拨到了沈知禾的碗里。 “太多了。” 沈知禾想把肉分回去,战霆舟却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筷子。 “你吃。备考费脑子。” 邻桌的同事见了,立刻开始起哄:“哎哟,老战真会疼人啊!” 话落,战霆舟一个冷眼瞪了过去,“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那人立刻缩回脑袋,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再多话。 沈知禾被他这护食的样子逗笑了。 她夹起一块自己碗里的排骨,放进他盘子里。 “你也补补。” 男人没说话,却默默地把那块排骨夹起来,吃了。 不远处,小王那桌传来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沈同志连吃饭都这么好看……” 话音未落,战霆舟一个眼刀就甩了过去。 几个小伙子吓得一哆嗦,立马埋头扒饭,再不敢抬头。 沈知禾小声说,“你别老吓唬他们。” 战霆舟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我还没干嘛呢,再说了,早上的事我可听说了,这小子还爬树去看你,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 他就是不高兴,这些人把他媳妇当稀罕物一样看来看去。 饭后,两人在大院里散步消食。 迎面走来几个女同志,见到他们,眼睛一亮,立刻围了上来。 “沈同志,你这皮肤可真好,用的什么雪花膏啊?” “是啊是啊,又白又嫩的,教教我们呗。” 沈知禾还没来得及回答,战霆舟就插了进来,“她天生就这样。” 女同志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哎哟,战参赞护得可真紧!” “我们就是问问,又不抢人。” 战霆舟的脸绷着,耳根却又悄悄红了。 送走那群热情过头的女同志,战霆舟的脸还绷着。 沈知禾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和微红的耳根,偷笑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办公室,一推开门,沈知禾就愣住了。 那张空荡荡的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盆小巧的绿植。 她走过去,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叶片,侧头询问战霆舟:“这是?” 战霆舟关上门,走到她身边,视线落在别处。 “后勤处送的。说是对着书本久了,看看绿的,对眼睛好。” 后勤处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沈知禾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没有戳穿。 “那替我谢谢他们。你们单位的同事,真是热情。” 战霆舟听出了她话里的调侃,轻哼了一声。 “就是太热情了。” 他不喜欢那些人围着她,问东问西,更不喜欢他们用惊艳的目光打量她。 她是他的。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匆忙找了个借口:“我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一下。” 沈知禾疑惑,但没多想,“好啊,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战霆舟看着她无知无觉的样子,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 沈知禾愣住,疑惑抬眸。 “嗯?” 战霆舟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又多暧昧,连忙松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就往外走。 “那个……我先忙去了。” 第301章 全家要跟她搬走!公公深夜服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沈知禾彻底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 战霆舟回来后,就不可能出去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她。 她很专注。 她偶尔会因为一道难题而微微蹙眉,咬着笔杆,神情苦恼。 战霆舟的喉结滚了滚,强迫自己把视线挪回到文件上。 可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母,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回她身上,彼时,沈知禾正被一道解析几何的附加题难住,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却还是找不到头绪。 就在她准备放弃,先跳过这道题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 战霆舟修长的食指,点在了她草稿纸的某个公式上。 “这里。用韦达定理更简单。” 闻言,沈知禾抬头,眼里闪过惊讶,随即是恍然大悟。 她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演算起来,不过几分钟,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战老师,你可真厉害。” 战霆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很快又板起脸。 “专心。” 他低声说,拿起自己的钢笔,装作认真看文件的样子。 下班的铃声响起时,沈知禾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一下午的时间,她不知不觉已经做完了整整三套数学模拟卷。 效率比在家里高了不止一倍。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楼,战霆舟走在前面,沉默地开着车门。 “明天记得带件外套。办公室下午背阴,会有点冷。” 他观察了一下午,太阳一偏西,她那个位置就会有穿堂风。她做题太专注,肯定感觉不到。 “知道啦。” 沈知禾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也许,在这里备考的日子,真的不会太无聊了。 晚饭桌上,战卫国黑着一张脸,把筷子摔在桌上。 “王妈!你过来!” 在厨房忙活的王妈一听,赶忙在围裙上擦着手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闻言,战卫国指着一盘炒青菜,嗓门都大了几分。 “这菜怎么咸成这样!你是存心想齁死我?” 王妈给他吼得缩了下脖子,委屈地解释:“这……我放盐跟平时一样,没多放啊……” 闻言,战卫国一拍桌子。 “还敢顶嘴!我看这个家是没人把我放眼里了!” 沈知禾放下了碗筷,平静解释:“爸,盐是我放的。” 话落,饭厅里一下就安静了。 战卫国矛头直指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就知道是你!自从有些人进了门,这个家就没太平过一天!” 苏婉在桌下扯了扯丈夫的袖子,小声劝道:“你少说两句。” 战卫国一把甩开她的手,“我说错了吗?以前咱们家多好,现在呢?天天闹得鸡飞狗跳!” 战霆舟站了起来,挡住他看向沈知禾的视线。 “既然这个家容不下她,我们明天就搬出去。” 闻言,战卫国瞪圆了眼睛,指着儿子的手都开始哆嗦。 “你……你为了一个女人……” 沈知禾也跟着站起来,开口打断了他。 “爸,您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别人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不该洗干净吗?别人算计我,我不该还手吗?” 战卫国被她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战明玥也站起来,走到了沈知禾旁边。 “哥,你们要是搬,我也跟着走!省得在家天天看人脸色!” 大豆儿他们三个对视一眼,都跑过去抱住了沈知禾的腿。 “我们跟妈妈走!” “妈妈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苏婉看着这阵仗,急得眼圈都红了。 “老战,知禾她……她真没做错什么啊……” 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王妈都小声补了一句:“要是……你们搬出去,我……我还能过去帮忙带孩子……” 看到这情况,战卫国气得直哆嗦,他看了一圈,连保姆都站到沈知禾那边去了。 他抬手指向沈知禾,声音都尖利了起来。 “都是你!是你把这个家搅和散的!” 闻言,沈知禾只是看着他,眼神很平静。 “爸,搅散这个家的,从来就不是我,是那些躲在阴沟里嚼舌根,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我只是在为我和我的家人,讨一个最起码的公道。” 她说完,拉着孩子们的手,转身就往楼上走。 “如果您觉得我证明自己的清白都有错,那这个家,确实也没什么好待的了。” 战霆舟握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明天我就去找房子。” 战明玥一听,立马接话。 “哥!我知道街道办那有几个空院子,以前劳模住的,现在没人了,我去打听打听!” 三个孩子也仰着头,齐声喊。 “我们要跟爸爸妈妈住新家!” 饭桌上,就只剩下战卫国和苏婉两个人了。 苏婉看着自己的丈夫,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 “老战……你看看,你非要闹成这样吗?” 战卫国看着空了大半的饭桌,还有那些没怎么动过的菜,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软话,可那点老脸实在拉不下来,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是一甩手,背着手就回了自己屋。 苏婉看看那扇关上的门,又看看楼梯口,最后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夜深了,沈知禾从屋里出来,将晒干的衣服一件件收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沈知禾回头看去,之见战卫国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房子……别找了。” 闻言,沈知禾收衣服的动作一顿。 “这个家,不能散。” 听到这话,沈知禾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在地上。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强硬的公公,会是第一个主动服软的人。 “爸,我从没想过要拆散这个家。” 战卫国背对着她,“可现在明玥要走,孩子也要走……” 沈知禾平静地反驳。 “是您先赶我走的。我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清白,这也有错吗。” 闻言,战卫国转过身,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通红。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302章 公公让出东厢房 沈知禾直视着他,没有丝毫退缩。 “那您是气我比您女儿能干?还是气霆舟事事都护着我?” 听她这么说,战卫国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快步回了屋。 看着他走了,沈知禾抱着一怀抱的衣服,站在月光下,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战霆舟从角落走出来,很自然地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肩膀,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吵赢了?” “你早就听见了?也不出来帮腔。”沈知禾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皂角香,假装生气地用胳膊肘往后轻轻顶了他一下。 战霆舟发出一声低笑,“你会需要我帮吗?你一个人,就能把爸说得哑口无言。” 沈知禾又肘了他一下,力道却轻了许多。 “还说风凉话!” 两人在月光下闹作一团,战霆舟捉住她作乱的手,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其实爸就是好面子。”你给他个台阶下,这事就过去了。” 闻言,沈知禾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 “我知道,可总不能每次都让我低头。” 话音刚落,苏婉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眶湿润,“知禾,妈替卫国给你赔不是。” 沈知禾心里一酸,赶紧松开战霆舟的怀抱,上前扶住她。 “妈,您别这样。” 苏婉抓住她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就是个老顽固,可这个家真不能散啊。” 战霆舟走过来,揽住了母亲微微颤抖的肩膀。 “放心,我们不走。” 窗内,一双眼睛正透过窗帘的缝隙,静静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战卫国看着妻子在儿媳面前落泪,看着儿子将母亲揽入怀中安抚。 他突然想起沈知禾刚进门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也是很温和的,就算别人都说她是疯女人,可他从来没见过。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强势了? 战卫国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门开了,苏婉走了进来。 “看到了?知禾根本没想走,是你把人逼急了。” 战卫国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嗓音沙哑得厉害。 “明天我把东厢房要过来,给霆舟他们住。” 苏婉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通了?” 战卫国长长地叹了口气,“总不能真让孩子们搬出去。但分开住,也许能少些矛盾。” 第二天,他说到做到。 他起了个大早,谁也没知会,自个儿出了门。 等到晌午,院子里管事的老张就领着两个工人,开始往东厢房里搬东西。 那套空置了许久的房子,原本是堆放杂物的,一天之内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沈知禾站在廊下,看着工人们进进出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昨夜的剑拔弩张还恍在眼前,今天公公就用行动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这比任何言语上的道歉,都来得更有分量。 战霆舟从她身后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间正在被打扫的屋子。 “爸的动作倒是快。” 沈知禾笑笑,没说话,心里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晚饭时分,苏婉不停地给沈知禾和孩子们夹菜,试图活跃气氛。 战卫国依旧沉默,只顾埋头吃饭,偶尔还偷瞄两下沈知禾。 沈知禾安静地吃着饭,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放下筷子,站起身,从锅里盛了一碗温热的鱼汤。 “爸,谢谢您。” 战卫国拿着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想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嗯”了一声,端起碗,别扭地喝了一口。 战明玥坐在对面,悄悄冲沈知禾比了个大拇指,脸上满是佩服。 这个家里,能让她爸吃瘪还主动低头的,恐怕也只有这个嫂子了。 三豆儿眼珠子一转,从自己的小板凳上滑下来,颠颠地跑到战卫国腿边,伸出小手抱住他的大腿。 “爷爷最好啦!” 二豆儿有样学样,也跟着喊:“爷爷最棒!” 连一向沉稳的大豆儿都仰着脸,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谢谢爷爷。” 战卫国浑身的不自在,在孙子孙女的软语攻势下,一点点瓦解了。 晚饭就在这样一种奇异又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 苏婉和战明玥收拾碗筷,战霆舟被单位一个电话叫去了书房。 沈知禾正准备带孩子们去洗漱,战卫国却叫住了她。 “知禾。这个给你。” 沈知禾有些意外地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 结果一打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些资料是省城新华书店刚出的最新版本?爸,您从哪里搞到的?” 战卫国得意地抬起下巴,“爸托人从省城带的。好好考。” 沈知禾抬起头,真心实意地开口。 “谢谢爸,我一定努力。” 战明玥正好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沈知禾手里的新书,立刻凑了过来。 “哇,最新版的复习资料!嫂子你运气太好了吧!” 她翻了两页,又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立刻夸张地叫起来。 “爸,您偏心!嫂子有新书,那我呢?我也要新钢笔!派克的那种!” 闻言,战卫国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板了起来。 “去去去,一边儿待着去,你嫂子要考大学,正经事,你凑什么热闹。” 战明玥才不怕他,反而笑嘻嘻地挽住了苏婉的胳膊。 “妈,您看爸,重女轻女……哦不,重媳轻女!” 苏婉被她逗得直笑,嗔怪地拍了她一下,“少来了,你爸给你买的东西还少啊?” 战明玥眼珠一转,又有了新主意。 “爸不给我买钢笔,那我就罚他穿新衣服。” “嫂子,你不是会设计衣服吗?给我爸妈设计一套情侣装吧!我来做,保证做得漂漂亮亮的!” “情侣装?” 这个新潮的词,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苏婉第一个红了脸,佯怒道:“胡闹!都多大年纪了,老夫老妻的,穿什么情侣装,让人笑话。” 战明玥不依不饶,“怎么会笑话?这叫时髦!爸您说是不是?” 第303章 战静姝要钱考大学!爸心软塞 时髦? 战卫国被女儿问得一噎,一张脸憋得有点红,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时,不知何时处理完公事的战霆舟正倚在门框上说。 “我看爸妈你们穿情侣装挺好的。” 他一开口,战卫国的脸更红了。 都老夫老妻了,怪不好意思的! 这时,三个孩子跟着起哄,拍着小手喊:“爷爷奶奶穿新衣服!穿新衣服!” 站在一旁的沈知禾抱着那几本崭新的复习资料,看着身边的战霆舟,看着笑得开怀的家人,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这个家,终究是没有散。 而且,似乎正在往一个更好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战霆舟带着沈知禾去了外交部。 “这里没人打扰,你安心复习。有事就叫我。” 沈知禾点点头,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心里暖融融的。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战霆舟嗯了一声,却没立刻走,“那我先去开会了。别太累。” 沈知禾抬起脸,冲他弯了弯唇角。 门被轻轻带上,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另一头,战卫国送走儿子儿媳,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换了身常穿的旧褂子,背着手,溜达到了街口的老槐树下。 几个老伙计已经摆开了棋盘,杀得正酣。 “老战,来晚了啊!” “快快快,替我一局,这棋没法下了!” 战卫国在马扎上坐下,接过棋友递来的棋子,很快就沉浸了进去。 他刚吃掉对方一个炮,正得意着,一道影子就笼罩了下来。 战卫国皱起了眉,还没看清来人是谁。 那女人却先开了口,“爸。” 闻言,战卫国的动作僵住了。 他抬起头,这才认出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竟是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战静姝。 他心头一沉,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战静姝被他一吼,肩膀缩得更厉害了,“林致远他……他不管我了。爸……沈知禾呢,她在家干啥呢?” 她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了沈知禾。 战卫国心里正烦,听她提起这个,更是没好气。 “她复习呢。” 没想到,战静姝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复习?她把我害成这样,她还想考大学?我也要考!她一个乡下来的都能考,我为什么不能!” 她这副样子,让战卫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想开口呵斥,可话到嘴边,看着她这副模样,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战静姝见他沉默,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眼泪掉得更凶了。 “爸,您得支持我啊!您不能光疼沈知禾那个外人,我也是您女儿啊!”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他对这个二女儿,确实是亏欠的。 战卫国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皱巴巴的几张票子,塞到女儿手里。 “给你五块钱。去买点参考书看看吧。” 战静姝看着手里的钱,眼睛都亮了,“谢谢爸!谢谢爸!我肯定比沈知禾考得好!我一定给您争光!” 她说完,拿着钱就欢天喜地地转身跑了,连多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战卫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旁边的棋友老张凑过来,摇了摇头。 “老战,你这个闺女……” 话没说完,就被战卫国打断了。 “行了行了,不下了。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们自己下。” “哎,老战!这棋还没下完呢!” 棋友在身后叫他,但战卫国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家走。 回到空荡荡的院子,战卫国在廊下默默站了许久。 最后,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屋。 苏婉正在灯下纳鞋底,见他回来,有些诧异。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去下棋了吗?你怎么这副表情,出什么事了?” 战卫国没说话,只是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早就凉了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苏婉的心提了起来,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良久,战卫国才开了口,“我今天……看见静姝了。” 话落,苏婉手里的顶针掉在了地上。 “静姝?她在哪儿?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吗?” 战卫国把街口发生的事,简单跟她说了说。 苏婉听着,眼圈一点点红了,“静姝她……又找你要钱了?” “嗯。” 战卫国应了一声。 苏婉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心太软。” 战卫国没有接话。 或许对每一个孩子,父母都难逃一种亏欠感。 给了这个,就觉得亏了那个,扶起这个,又怕伤了那个。 这笔账,永远也算不清。 对于此事完全不知情的沈知禾正在沉迷刷题。 而坐在她隔壁的战霆舟揉了揉眉心,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他想起沈知禾还在那间小会客室里埋头复习。 也不知道她累不累,渴不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脚步就自然而然地转了个方向,朝着大院里的小卖部走去。 “来瓶汽水。要冰镇的。”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爽利的中年妇女,见他进来,立刻笑着打招呼。 “哟,战参赞,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老板说着,麻利地从装满冰块的木箱里起出一瓶橘子汽水,瓶身上还挂着水珠。 “看您今天这气色,是有什么好事吧?” 战霆舟接过汽水,难得地没有否认。 “我爱人辛苦了,给她解解渴。” 老板一听,眼睛都亮了,“哎呀,是沈同志啊!我听说她要考大学了?” “那可真是太有出息了!您二位可真是咱们大院的模范夫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旁人艳羡的言语,此刻听在耳里,竟化作了一股熨帖的暖流。 战霆舟没有再说什么,只拎着那瓶汽水,转身往办公楼走去。 刚走到办公楼的入口,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就从走廊拐角传了出来。 战霆舟本没在意,正要上楼,一个熟悉的名字却飘进了耳朵里。 “你们说沈同志……” 他的脚步顿住了。 那几个聚在一起说笑的年轻人,以一个叫小王的青年为中心,正闹作一团。 战霆舟缓步走过去,他身形高大,身影甫一出现,便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所有人见他来了,都吓得站直了身体,大气也不敢出。 “战、战参赞……” 第304章 小王藏她手帕! 小王手里正攥着什么东西,见他过来,慌慌张张地就往身后藏。 战霆舟眉头微蹙,“拿的什么?” “没、没什么……” 小王吓得脸都白了,说话结结巴巴。 战霆舟不再废话,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给我看看。” 小王哆哆嗦嗦地把藏在身后的东西交了出来。 那是一块洗得有些发白的手帕。 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特别的,可能是手帕角落绣了个“禾”字。 “解释。”战霆舟吐出两个字。 小王急得满头大汗,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是上次,我不小心流了鼻血,当时情况紧急,身上又没带纸……”沈同志,她……她看我狼狈,就把手帕借我应急了。” “我洗干净了,真的洗得干干净净的!就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还给她……”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看着战霆舟。 战霆舟垂着眼,盯着那块手帕看了许久。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 他将那块手帕仔细收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我替你还。” 小王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战参赞,这……” “回去工作。” 战霆舟丢下这句话,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走廊里,那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回到那间小会客室,推开门的时候,沈知禾正伏在桌案上,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 战霆舟心里的那股无名火,在看到这副画面时,莫名其妙地就熄了一半。 他走过去,将那瓶冰汽水放在她的手边。 “休息会儿。” 闻言,沈知禾这才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立刻漾开一个笑。 “你开完会了?顺利吗?” 战霆舟喉头动了动,想问问手帕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要怎么问?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随便借给一个年轻男人? 那未免显得太过小气,也太不信任她。 这么一想,那块躺在口袋里的手帕,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他移开视线,指了指那瓶汽水,“先喝吧,等下要没气了。” “嗯。” 沈知禾应了一声,也没多想,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然后又埋头扎进了题海里。 整个下午,战霆舟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沈知禾垂着头,几缕碎发落在脸颊边,她不时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 美好得不像话。 可他只要一想到,她的这份美好,曾被别的男人窥见,胸口就堵得难受。 他烦躁地翻了一页文件,动静吵的沈知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我脸上长东西了?你一下午老看我。” 战霆舟被她抓了个正着,动作一僵,立刻慌乱地低下头,假装认真看手里的文件。 “没。” 闻言,沈知禾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战参赞,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胡说什么。” 战霆舟嘴上反驳着,声音却比平时紧绷了几分。 这一下午,他都没再跟沈知禾说一句话。 晚上下班的时候,沈知禾收拾好书本,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一下午的高强度复习,让她有些疲惫,但心里却很充实。 战霆舟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书袋。 他一下午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偶尔抬眼看她。 沈知禾不知道那股情绪从何而来,但她没有问。 两人并肩走出大院,战霆舟的步子迈得不大,似乎在刻意配合她的节奏。 那块被他收进口袋的手帕,存在感强烈得过分。 路过国营百货商店时,战霆舟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他丢下一句,便径直朝商店大门走去。 沈知禾点点头,抱着书袋,安静地站在门口的屋檐下。 他今天真的有点奇怪。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一道尖刻的女声就在旁边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家未来的大学生吗?” 沈知禾转过头,就看见战静姝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褂子,头发乱蓬蓬的。 见她看过来,战静姝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不对,说早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沈知禾的反应很平淡,只是朝她微微颔首。 “大姐。” 这一声不咸不淡的称呼,让战静姝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最讨厌沈知禾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战静姝把下巴扬得更高,故意大声宣布:“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也要考大学了!” 沈知禾闻言,倒是真的有些意外,“是吗,那恭喜大姐了。” 在她看来,无论是什么人,愿意上进读书,总归是一件好事。 可战静姝炸了毛,“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看不起我?” 沈知禾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多读书是好事。” “少在这假惺惺的!你心里肯定觉得我考不上!” 战静姝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路过的行人都纷纷侧目。 沈知禾微微蹙了蹙眉,“大姐想多了。” “我告诉你沈知禾!” 战静姝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子上。 “我肯定比你考得好!我一定会考上!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就在这时,战霆舟拎着一个纸袋从百货商店里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这一幕,快步上前,高大的身影直接挡在了沈知禾面前。 “大姐,你又在闹什么?” 战静姝被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骇得后退了一步,但很快,更大的委屈就涌了上来。 “我闹?战霆舟,你们夫妻俩合起伙来欺负人是不是!” “爸偏心她,现在连你也向着她!我到底是不是你们战家的人!”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 沈知禾从战霆舟身后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算了,回家吧。” 她不想在这种地方和战静姝做无谓的争吵。 战霆舟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并没有受影响,心里的火气才被压下去几分。 他没再理会撒泼的战静姝,转身护着沈知禾,并肩离开了。 第305章 她送复习资料!战静姝摔书 战静姝看着离去的背影。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过身,一头冲进了百货商店。 她一定要考上大学,把沈知禾狠狠地踩在脚下! 战静姝径直冲到卖文化用品的柜台,把父亲给她的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全都拍在了柜面上。 “把你们这能买到的所有高考复习资料都给我拿出来!” “全部?” 售货员看她的眼神像看傻子,但还是把东西都拿给了她。 “呐,这里。” 战静姝抱着那一大摞刚买来的复习资料,一脚踹开房门,把书重重地摔在了那张破旧的木桌上。 听到动静,林致远穿着一件汗衫,头发乱糟糟的,一脸不耐烦。 他看到桌上那堆崭新的书,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又乱花钱。静姝,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现在是什么时候?爷爷给我们分的房子远在乡下,你不想着怎么回去安顿下来,一天到晚净想这些没用的!” 话落,战静姝抬起头,瞪着他。 “我乱花钱?我这是在为我们的将来打算!” “我要考大学!我要出人头地!不像某些人,一辈子就只知道混日子!” 闻言,林致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你连高中都没读完,怎么考?” “沈知禾能考,我为什么不能!” 战静姝一把抓起桌上的数学书,死死地攥在手里。 “我偏要考!我偏要考给她看!” 沈知禾,沈知禾,又是沈知禾。 一个乡下女人而已,凭什么能得到弟弟的爱,得到爸妈的偏心,现在还要在学业上压自己一头? 她战静姝才是正儿八经的战家大小姐,她绝不能输给一个外人。 林致远看着她魔怔的样子,疲惫地伸出手按住了她。 “静姝,你别闹了。你连最基础的三角函数都看不懂。” “谁说的!” 战静姝甩开他的手,胡乱地翻开那本崭新的数学书。 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像一群嘲笑她的鬼脸,看得她头晕眼花。 “这不就是……” 她卡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林致远凑近看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无奈。 “这是微积分。” 话落,战静姝的脸涨得通红,顿时恼羞成怒。 “什么破书!编这么难干什么!” 她尖叫着,把那本数学书狠狠地摔在地上。 林致远弯腰,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书,用手抚平了上面被摔出的褶皱。 “静姝,这不是书的问题。你得从基础学起。” “用不着你教!”战静姝一把将他推开,“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吧?我告诉你,我偏要考上!” 说完,她抓起旁边的一本政治书,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坚持了不到十分钟,那股不甘的劲头就被烦躁彻底取代。 “这都写的什么鬼话!” 林致远看着她,默默地走过去将散落在桌上的其他资料整理好。 他真的累了,从离开战家开始,他们就一直在争吵。 为了钱,为了住处,为了一切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以为她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她竟然偏执到了这个地步。 “我先去做饭。你冷静一下。” 说完,他转身走向了那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小厨房。 他的退让,在战静姝看来是彻底的放弃。 “滚!” “连你也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伸出手臂,将桌上那摞被他刚刚整理好的书,全部扫到了地上! 林致远站在厨房门口,脚步顿住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进了厨房。 夜深了,战静姝对着台灯发愁。 她重新捡起数学书,强迫自己看下去。可那些符号像天书一样,越看越烦躁。 对于战静姝的打算一无所知的沈知禾,刚刚回到战家。 战霆舟将沈知禾送到房门口,把下午从百货商店买的那个纸袋递给她。 沈知禾接过来,入手很轻。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崭新的白色棉布手帕,质地柔软,边角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 “以后用这个。” 旧的那条,沾染了不该有的气息,他不愿再看见她用。 沈知禾捏着那方柔软的手帕,抬起眼,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 “好。” 她什么都没说,就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 战霆舟脸一红,落荒而逃。 “晚饭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沈知禾弯了弯唇,跟在他后面。 晚饭时,苏婉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终于,她还是没忍住,轻轻放下了筷子。 “那个……静姝今天也说,她要考大学。” 闻言,战老爷子夹菜的动作顿住了,语气里满是不悦。 “她凑什么热闹,胡闹。” 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人,连工作都保不住,现在跑来跟知禾较什么劲。 “今天卫国给了她五块钱,让她去买复习资料了。” 苏婉的声音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 战霆舟的脸色沉了沉,但没有说话。 沈知禾安静地吃着饭,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她并不想和战静姝争个高下,那种争斗毫无意义,但她也不想让战家的长辈因为自己而感到为难。 她放下碗,看向桌子上的长辈们,“爸,妈。” 她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我那儿正好有一套多余的复习资料,是之前托朋友买的,还没动过。明天我给大姐送去吧。” 话落,战卫国和苏婉都愣住了。 苏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知禾,你大姐她……她那么对你……” 沈知禾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妈,没事。考大学是好事,大姐愿意上进,我们做家人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这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 她只是觉得,用一套对自己来说无足轻重的资料,去换取家庭的安宁,去彻底收服公婆的心,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桌下,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饭后,沈知禾和战霆舟回了房间。 战卫国和苏婉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苏婉一边洗着碗,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 “知禾这孩子,真是太好了,也太委屈她了。” “静姝那个脾气,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现在嫁了人,还这么不懂事,处处跟弟媳妇攀比,真是……真是要气死我。” 第306章 战静姝摔资料 战卫国沉默地站在一旁,接过她洗好的碗,用干净的布巾一个个擦干,再放进碗柜里。 女儿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从小娇惯,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子,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苏婉还在絮絮叨叨地哭诉着,战卫国忽然转身,走到墙角的柜子旁。 他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罐崭新的麦乳精。 这还是上次战霆舟带回来孝敬他们的。 他把那罐麦乳精小心地放进一个布兜里,侧头看向苏婉,“别哭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静姝。” 既然她想读书,那就让她读,不管她是不是那块料,他这个当爹的,总不能真的不管她。 回到东厢房,战霆舟随手关上了门。 “真舍得把资料送人?” 沈知禾将几本书码放整齐,“反正我也用不上。再说……” 战霆舟看着她,低低地笑了起来,接过了她未尽的话。 “再说这样爸妈更愧疚?” 他媳妇这笔账,算得可真是精明。 沈知禾挑了挑眉,没承认也没否认。 “战参赞很懂嘛。” 这男人,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战霆舟缓步走到她身后,从背后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近墨者黑。”跟我媳妇学的。” 怀里的人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由他抱着。 第二天,战卫国和苏婉提着一罐麦乳精和一网兜鸡蛋,来到了招待所。 房间里,战静姝正对着一道数学题愁眉不展。 见到父母来了,她立刻把手里的笔重重一摔。 “这题根本就解不出来!” 苏婉看着女儿憔悴又暴躁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发酸。 “静姝啊,这是……知禾给你的复习资料。” 闻言,战静姝的动作一顿,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沈知禾?我不信,她能有这么好心?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战卫国看着她这副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静姝啊,知禾是真心想帮你。” “少来!”战静姝站起来,一把将那包资料推开,“她就是想看我笑话!我才不要她的东西!” 林致远默默地走过来,捡起了那个被推到桌子边缘的布包。 他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本带着墨香的复习资料,随手翻开一本。 “这笔记……比老师讲得还清楚。” 战静姝不信邪,一把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书页上那清秀工整的字迹,和条理分明的批注,让她呼吸一滞。 可是一想到这是沈知禾给的,她就觉得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谁稀罕!” 她嘴硬地把资料扔回桌上,脸却扭向了一边。 苏婉看着女儿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静姝,你为什么就非要跟知禾对着干呢?她是你弟媳,是一家人啊!她真心对你好,你怎么就看不见呢?” 战静姝被母亲问得哑口无言。 苏婉见女儿盯着资料沉默不语,心里又是一酸。 “老战,静姝总住在招待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你看,要不咱们在附近,给她租间房?” 剩下的话她没说。 她想这,环境好点,静姝也许能静下心来读书。 战卫国看了看满地狼藉的房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我去找街道办问问。” 他说到做到,把东西放下后,叮嘱了林致远几句,果真直接去了附近的街道办事处打听租房的事。 傍晚,沈知禾从战明玥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晚饭后,战霆舟看文件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爸最近好像在为大姐租房的事操心。” “你常年在外面走动,人头熟,要是碰见合适的,就顺口跟爸提一句。” 闻言,战霆舟翻动文件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她竟然如此细心。 沈知禾感觉到他的注视,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对了,你别说是我让的。” 战霆舟看着她,喉结滚了滚,眸色渐深。 “知道了。” 他第二天恰好要去街道办附近办点事,顺路去看望父亲。 刚走进大院,就看见父亲皱着眉头,手里捏着一张写满了地址和电话的纸,正唉声叹气。 战霆舟走上前,“爸。” 战卫国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的愁容更深了。 “正为租房的事发愁呢?”战霆舟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 战卫国把纸揉成一团,“都不合适。” 不是太远,就是太破,要么就是房东要求苛刻。 战霆舟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爸,我昨天路过煤厂胡同,好像有户人家门口贴着租帖,院子看着挺干净,要不我陪您去看看?” 战卫国闻言,眼睛一亮,“真的?那敢情好。” 煤厂胡同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地段确实不错。 两人很快就到了那户人家。 房东是个和气的阿姨,领着他们看房。 “我打算回乡下了,这房子暂时也不住,你们随便看看。” 屋子不大,一间正房带个小小的耳房,但窗明几净,家具虽然旧,却擦得一尘不染。 战卫国心里已经满意了七八分。 战霆舟却没急着表态。 他走到窗边,仔细检查了一下窗户的插销,又拧开屋里的水龙头,看了看水流。 他甚至还走到墙角,用手背贴着墙面感受了一下,确认没有返潮的迹象。 这份细致,让房东阿姨都有些惊讶。 “这位同志细心的嘞,我见过别人租房子住的,可没这样的细致。” 战卫国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个甩手掌柜,什么时候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过心。 检查完一圈,战霆舟才回过头,对父亲说:“爸,这合同得写清楚,家具家电坏了谁修,水电费怎么算。” “平时看不出来你这么细心。”战卫国感慨道。 战霆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他只是在替他那个聪明的媳妇,把事情办得更漂亮一点而已。 最终,战卫国拍板定下了煤厂胡同的这间小屋。 租金不贵,环境又好,他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战静姝和林致远搬进去后,整个人都神气了不少。 “瞧见没?还是爹娘疼我。” 第307章 周老怒批她反动 林致远没有接话,只是把他们为数不多的行李,一件件摆放整齐。 能离开那个又小又暗的招待所,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战明玥耳朵里。 她气冲冲地跑到东厢房,一进门就替沈知禾打抱不平。 “有些人啊,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嫂子,你听说了吗?大姐现在到处跟人说,爸妈为了她能好好学习,特意给她租了个大院子!” 沈知禾正坐在书桌前算题,闻言,头也没抬。 “大姐能安心复习是好事。” 战明玥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更急了。 “嫂子你就是太善……” 她话还没说完,一叠花花绿绿的布料样品就被塞到了怀里。 “去帮晓芸核对这批货。” 战明玥抱着那叠布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转身出了门。 沈知禾看着自己的书,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去外交部学习去了。 正好,战霆舟给她请了个老师,今天刚来。 老先生头发花白,精神矍铄,戴着一副老花镜,正低头审阅着沈知禾写的政治申论草稿。 突然,他将手里的稿纸往桌上重重一拍。 “胡闹!市场经济调节这种词,是能随便用的?” 闻言,沈知禾抬起头,有些发愣。 她知道自己的某些观点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超前,但没想到反应会如此激烈。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解释:“可是周老,从长远来看,市场规律确实……” “小沈同志!” 周老先生敲着桌子,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现在的大政方针,是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你这个写法,主次不分,是要出思想问题的!” 战霆舟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试图打圆场。 “周老,您消消气。知禾她也是刚接触这些理论,理解上可能有些偏差。” 周老是理论界的泰斗,思想上也极为传统。请他来,是想让知禾的申论更符合标准,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起了这么大的冲突。 周老先生根本不理会他的解释,语气痛心疾首。 “这不是理论问题,是立场问题!你看看你这段对家庭联产承包制的描写,言语间多有推崇,这像话吗。” 闻言,沈知禾攥紧了手里的钢笔。 她垂下眼,将所有锋芒都收敛起来。 “您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周全。我回去重新写。” 然而等她改过之后,周老先生看着沈知禾新交上来的关于国际关系的分析,脸色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你管这个叫地缘政治分析?” “这分明是西方资产阶级的学术观点!我们不搞这一套!” 这一次,他连批评都懒得说了,直接抓起桌边的公文包,转身就要走。 战霆舟心里一急,一个箭步就拦在了门口。 “周老,周老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知禾她真是个好苗子,就是看书看得杂了点……” 他不能让周老就这么走了。一旦给知禾扣上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帽子,对她影响太大了。 “好苗子?” 周老先生回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冷嘲。 “小战啊,你常年在外交口工作,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外面是什么风向!她这些言论,拿到外面去,够得上反动学术权威了!”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就在战霆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 沈知禾冲他安抚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让开。 “周老师,我听霆舟说您最爱的茉莉花茶。” “我出门前刚泡的,特意用保温瓶装着,现在温度应该正好。” 她说着,拿出一个保温杯,递了过去。 周老先生准备离开的动作,就这么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姑娘,她微微低着头,神态恭敬,完全没有半点被骂之后该有的不甘心。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故意为之。 可这份心思,却让他无论如何也发不出火来。 他沉默地看着她,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回了桌上。 “坐吧。” “说说看,你为什么非要坚持用地缘政治这个词。”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却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沈知禾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身,从自己的书袋里拿出一卷纸,小心翼翼地在桌上铺开。 那是一张手绘的世界地图,线条虽然简单,但各大洲的轮廓和关键的国境线都标注得十分清晰。 “周老,您看这里。” “中美关系解冻后,根据我整理的资料,外交部在之后一年内接待的外宾国别数,增加了近三倍。” “如果还是用过去那套国际阶级斗争的理论一概而论,就像用一件雨衣,去遮挡所有不同方向落下的雨,总有淋湿的地方。” 周老先生看着地图,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 他拿起桌上那份《人民日报》,指了指头版的大标题。 “但官方的表述,是反对霸权主义。” 沈知禾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移动,随即又回到了地图上。 “所以,我们需要新瓶子装新酒。” “就像您当年在课堂上教过的,战国时期的合纵连横,撇开那些王侯将相的个人恩怨,其本质,也是一场地缘博弈。”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战霆舟原本悄悄退到了门外,一颗心始终悬着。 听到这里,他的整颗心才松懈了下去。 她竟能如此巧妙地,将自己的观点和周老曾经的学术成果联系在一起。 这哪里是在反驳,这分明是在用周老自己的理论,来印证她的新看法。 他靠在门外的墙上,听着屋里渐渐传出的讨论声,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媳妇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屋子里,周老先生沉默了许久。 他重新拿起沈知禾那份稿纸,目光落在了另一处被他画了红圈的地方。 “你这段关于农村自留地的数据,是从哪来的?” 闻言,沈知禾坦然地回答。 “前段时间,我帮街道办整理档案时,偶然看到的。” “我发现,自从1962年调整宅基地政策之后,附近几个公社的粮食产量,在之后几年里,都有了小幅度的回升。” 第308章 她谈自留地免饥荒!周老摘眼 周老先生听完,捏着稿纸的手指骤然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胡闹!” “这种东西,能写进高考的申论里吗?这是要犯错误的!” 这种尚未有定论,甚至有些敏感的数据和观点,一旦写在卷子上,后果不堪设想。 沈知禾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心里反而一暖。 “但这是事实。” “周老师,我听说,您1971年的时候,曾在城郊的五七干校待过一年。” 周老先生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沈知禾迎着他的目光,缓缓说道。 “那您……应该也亲眼见证过,在那个困难的年头,那些不起眼的自留地,是怎么让一户户人家,免于饥荒的吧?” 这句话在周老先生的脑海里炸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细细擦拭着镜片。 “小沈,你说市场经济像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这个比喻很新颖,也很巧妙。” “但你记住,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阶段,它只能是计划经济的补充,不能更多了。” 沈知禾将刚刚修改好的一页稿纸,双手递了过去。 “我明白,周老。” “就像您常说的那样,真理的探索,要走小步,但不能停步。” 话落,让周老先生拿着稿纸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透过老花镜的镜片,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姑娘不仅读懂了那些枯燥的理论,甚至还读懂了他这个人。 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恭维,而是要实实在在的读了那些文章之后,才有的感悟。 办公室外,下班铃声响了起来,周老先生站起身,将那页稿纸仔细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 “下周三,我给你带几本内部参考资料过来。” “你那个血液循环系统的比喻,可以保留。但在正式行文的时候,要用商品流通这个词。” 一直等候在门外的战霆舟适时地递上了老人靠在墙边的拐杖。 “周老您放心,有我在,一定仔细看着。” 他这个媳妇,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能把死局走活。 周老先生撇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走了。 沈知禾忍不住笑出声,战霆舟捏了捏她的鼻子,哭笑不得,“行了,收拾收拾回家了,王妈还做了好吃的等你回去呢。”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身影被拉得很长。 沈知禾的声音很轻,“周老先生当年翻译的那本《政治经济学批判》,在译者序里,其实早就提出过类似的观点。” 战霆舟的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她。 “那你刚才在办公室,为什么不直接反驳?” 她接过战霆舟递来的外套,狡黠地笑笑:“一颗种子在破土之前,总要先适应土壤的温度和湿度。” “就像您常说的,外交,最讲究的就是时机。” 话落,战霆舟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他从未真正看懂过自己的妻子。 周老先生给沈知禾当老师的这条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战静姝的耳朵里。 她正翘着二郎腿,在新租的屋子里嗑着瓜子,听着林致远转述外面的传闻。 “装模作样。” “我就不信她真能考出什么花样来,不过是哄着老爷子高兴罢了。” 她把瓜子壳随手一吐,满脸不屑。 林致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墙角的扫帚,把地上的垃圾都收拾了。 “静姝,我听说……周老先生是理论界的泰斗,出了名的严格。” 闻言,战静抓起一把瓜子壳,用力扬到他身上。 “关你什么事!你一个连像样工作都找不到的废物,还好意思在这里对我说教?” 林致元握着扫帚的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弯下腰,继续埋头打扫着地上的狼藉。 战静姝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就感到烦躁。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书桌上,那里还放着沈知禾送来的复习资料。 煤厂胡同的筒子楼,隔壁孩子的哭闹,夫妻的争吵,都清晰地传进战静姝的耳朵里。 她烦躁地将手里的书摔在桌上。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复习了!” 她推开窗户,冲着外面大喊。 但这儿住的,可不是大院里那些需要看战家脸色的街坊。 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立刻从对面的窗户探出头,叉着腰就骂了回来。 “你家住海边啊,管那么宽!嫌吵你别住啊!” 战静姝哪里受过这种气,脸涨得通红,还想再吵,对方已经关上了窗。 她一个人愣在原地,最后,她关上窗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林致远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也黯淡了下去。 夜色渐深,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沈知禾坐在灯下,在纸上演算题目。 战霆舟处理完手头的公务,一抬眼,就看到她正专注地默写着一篇政治策论。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笔尖。 她真的能如此轻易地扭转自己的观点吗? “真能改过来?”他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 沈知禾的笔尖一顿,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锅炉烧煤才能开动火车,我现在,就是在往锅炉里添最合适的煤。” 她不是在改变,只是在适应。 她要做的,不是横冲直撞,而是找到一条最稳妥的路,让这颗种子在最恰当的时机,绽放。 战霆舟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好,我信你。” 他这个媳妇,总是有这样一种能力,把死局走活。 第二天清晨,周老先生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地仔细翻阅着沈知禾连夜修改好的申论。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严肃,一点点舒展开来。 “好,好啊!” “既完全符合现行的政策表述,又把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作用,用‘商品流通’这个概念给点透了。” “这个分寸,拿捏得极好。” 沈知禾站在一旁,微微欠身,“是周老师指点得好。” 闻言,周老先生满意地摆了摆手。 “今天,我们不讲申论。我们讲辩证法。” 说着,他的神情严肃起来。 “小沈,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现在要重新强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 第309章 周老赞她,重点大学没问题 听到这话,沈知禾立刻端正了坐姿,略一思索,便条理清晰地回答。 “因为过去的教训告诉我们,光有理论是不够的,任何理论都必须回到实践中去检验,去发展。” 闻言,周老先生忍不住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这姑娘不仅是聪明,她还通透。 能从一句简单的口号背后,看到血淋淋的历史教训。 他解开布包,将那个封皮已经磨损的笔记本,推到沈知禾面前。 “这是我当年在五七干校劳动时记下的一些东西,里面有一些关于农村家庭生产的调查数据,虽然不系统,但是很真实。” “你拿回去,可以参考参考。” 沈知禾看着那个笔记本,心里一震。 这份笔记的分量,重逾千斤。 临下课时,周老先生看着沈知禾新交上来的习题,忍不住摘下眼镜,揉了揉眼。 “小沈啊,你这个进步速度,真是让我这个老头子都感到惊讶。” 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 “让我想起年轻时,在西南联大教过的那几个好苗子。”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和他们同样的光。 沈知禾正低头谦虚地整理着书本,闻言,动作一滞。 “是老师教得好。” 这句话并不是恭维,而是沈知禾的真心话。 周老先生教给她的,不仅仅是应试的技巧,更是一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思考问题的方法论。 他们这边岁月静好,而战静姝那边可谓是鸡飞狗跳。 一大早,隔壁王大妈就把收音机开得震天响,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像魔音贯耳,穿透了薄薄的墙壁。 战静姝拉开房门,大声吼过去:“能不能小点声?我要复习!” 王大妈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嗑着瓜子,闻言,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斜斜地瞥了她一眼。 “哟,大学生了不起啊?” “这都几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街坊邻居不用过日子了?” 战静姝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气得胸口发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我这是要参加高考,是为国家选拔人才做准备!” “呸!” 王大妈一口瓜子壳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嘲弄。 “就你?照你这样子,恐怕街道办推荐工农兵学员都没你的份,现在倒装起积极分子了?” 闻言,战静姝脸色发白。 “你、你这是破坏国家选拔人才!” 她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却只能重复这句苍白无力的话。 闻言,王大妈叉起腰,身子往前一探,嗓门更大了。 “少给我扣大帽子!我儿子在钢厂一天干十二个小时的活,累得跟孙子似的,回来还不能听个戏放松放松了?” “再说了,真那么爱学习,你去图书馆啊,在这儿跟我们这些粗人挤什么?” 这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战静姝的心上。 图书馆那个地方需要单位开具的介绍信才能进去。 现在的她连进图书馆的资格都没有。 “你等着!” 她最终只能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夜幕降临,王大妈故意把一群老姐妹都叫到了家里。 麻将牌的碰撞声和女人们尖着嗓子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吵的战静姝脸色发白。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用力敲了敲那层薄薄的墙壁。 “能不能小点声!” 隔壁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阵更用力的敲击声从墙的另一面传了回来。 “有本事你搬走啊!”这筒子楼就这样,爱住不住!” 闻言,战静姝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她一把推开窗户,冲着外面黑漆漆的楼道喊。 “你们这是故意干扰我学习!” 对面的窗户哗啦一声也推开了,王大妈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嘲笑。 “就你那样还学习?” 楼上楼下,好几扇窗户都亮起了灯,一个个脑袋探出来看着这边。 战静姝的脸烧得滚烫。 她砰地一声关上窗,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林致远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屋里一片狼藉,她趴在床上一抽一抽地哭着,他手里还提着从食堂打来的,尚有余温的饭菜。 战静姝听到开门声,抓起床上的枕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滚!” “都怪你没本事!要是你能分到房子,我至于受这种气吗?” 林致远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枕头,放回床边。 “先吃饭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 战静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挥手将桌上的饭盒扫落在地。 “你看看人家沈知禾!战霆舟都能给她请老师!你呢?你连个安静的住处都给我搞不定!” 米饭和菜汤洒了一地,林致远蹲下身,沉默地把地上的饭菜往饭盒里捡。 “废物!” 战静姝骂累了,力气也耗尽了,她倒回床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夜深了,林致远就着凉水,啃完了早上剩下的半个馒头。 他已经麻木了。 被子里的人忽然动了动,战静姝从被子里探出头,眼睛又红又肿。 “明天,去把你那辆自行车卖了。” “我要买台录音机,学英语。” 闻言,林致远的身子僵了一下。 “那我上班咋办?” 从这里到单位,骑车要四十分钟,走路怎么着也得一个半小时。 “我不管!” 战静姝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狠狠摔在地上。 “要不是你没用,我至于连个录音机都买不起吗?我至于吗!” 楼道里立刻传来王大妈的怒吼。 “大半夜的闹什么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战静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缩回被子里,用被子死死蒙住头,再没发出一丝声响。 距离高考,只剩最后一个月。 沈知禾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将手里一份写满了字的测试卷,双手递了过去。 周老先生接过卷子。 他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看着。 “知禾啊,照你这个进度,报考国内任何一所重点大学,都没有问题。” 这话是极高的赞誉。 可沈知禾听了,却没有多高兴。 前世她就知道,七十年代末的高考,录取率低得令人心慌。 “周老师,那……要是我考不上……” 第310章 沈知禾被停课 “慌什么?” 老先生正在批改另一份作业,闻言头也没抬。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对了,还没问过你,聊聊你的报考方向吧。” 沈知禾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切的说:“周老师,我想学服装设计。” 话落,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周老先生脸上和煦的笑意凝固了。 “什么?你把你的政治天赋,你的申论文章,当成什么了?” “你应该去报考国际关系学院,或者人民大学的经济学!国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外交人才,经济建设人才!” 他胸口起伏,显然是被这个答案气得不轻。 沈知禾却很平静,“可老百姓也需要更实惠的东西。” 说着,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递了过去。 “您看,现在大家穿的,满大街都是灰、蓝、黑的工装。但南方的一些城市,已经有人开始穿格子衬衫,穿喇叭裤了。” “胡闹!”周老先生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简直是胡闹!” “国家百废待兴,内要搞建设,外要争地位!我们需要的是能去联合国谈判的外交官,是能规划国民经济的经济学家!你去做衣服?” 沈知禾捏着笔记本的边角,抿了抿唇。 “可之前报纸上,有同志的文章说,我们的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难道老百姓的穿衣吃饭,就不属于现代化的一部分吗?” “那是说科技的现代化!是工业、农业、国防的现代化!” 老人激动得咳嗽起来,脸颊涨红。 “沈知禾!你是我这几年见过的,最有悟性的一个苗子!你的才华,应该用在研究导弹卫星上,用在国际博弈的谈判桌上!而不是去摆弄什么裁缝的剪刀!” 这话说得极重,但沈知禾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 “周老师,您当年翻译的那本《政治经济学批判》里,提到过一个观点。” “消费的需求,会反作用于生产,决定生产的方向和动力。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对更美好的生活没有向往,对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需求,那又怎么体现社会的发展和生产的进步呢?” 周老先生被她这句话堵得一滞。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用他自己翻译的理论来反驳他。 “那是理论!” “理论要结合实际!现在的实际是什么?是国家需要栋梁之材!” 他不想再跟她争辩下去,转身从墙上的挂钩取下自己的围巾,准备离开。 “你根本不知道现在一个大学名额有多珍贵!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服装设计?那算什么专业?你这是非要往最窄的独木桥上挤!” 沈知禾在他身后,又说了一句话。 “可领导人决定恢复高考,不就是为了打破过往的禁锢,让天下的青年,都能有一个自由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吗?” 话音落下,周老先生的动作顿了顿,就连手里的围巾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许久。 他拉开门,冷风灌了进来。 “停课一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沈知禾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无声的叹了口气。 忽然,她看到周老掉在地上的围巾,走过去捡了起来。 战霆舟开完会回来,天已经擦黑。 他推门走进办公室,屋里只有沈知禾一个人坐在桌前。 “周老呢?”他问,“不是说好今晚加练政治吗?” 沈知禾把围巾又往桌子里面推了推,轻声说:“周老师生气了,让我停课一周。” 战霆舟在她对面坐下,眉峰微蹙,“怎么回事?” “为报考志愿的事。” 沈知禾把下午的争执简单说了,末了,她苦笑了一下,“周老师觉得我浪费天赋。” 战霆舟沉默片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你怎么想?”他突然问。 沈知禾抬起头,眼神坚定,“我知道现在国家需要科技人才,可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也是大事。” “要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上,怎么叫现代化?” 她说着,翻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指给战霆舟看。 “你看这些图样,我参考了《人民画报》上的外国时装,又结合咱们的布料特点改的。” 战霆舟仔细看着那些素描,突然笑了,“我觉得你想得对。” “你支持我?”沈知禾问。 她有些诧异,以为他会更认同周老的观点。 战霆舟摇摇头,目光深远,“几年前,我在深圳外交谈判,那边的人穿得鲜亮,精神头都不一样。” “周老说得对,国家需要导弹卫星,可老百姓也需要好衣裳。” 闻言,沈知禾鼻子一酸,心头涌起暖意,“可周老师说这是往独木桥上挤。” “独木桥怎么了?”战霆舟笑了,“当年我带队穿插,走的都是没人敢走的路。” 他收起笑容,正色道:“认准的路,挤也要挤过去。” 沈知禾叹了口气,心中的重担并没有完全卸下,“就怕辜负周老师的期望。” “周老那边我去说。”战霆舟站起身,“走吧,回家。老爷子今天要查志愿表。” 沈知禾跟着他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冷风吹在脸上,她却觉得心头一热。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战老爷子正坐在灯下,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高考报考指南》。 听见门口的动静,老人抬起头,“跟周老师商量得怎么样了?” 沈知禾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 “周老师……生气了。” 她把下午在办公室里发生的那场争执,原原本本地又说了一遍。 战老爷子听完,半天没有说话。 沈知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第二轮反对的准备。毕竟,在所有长辈眼里,这或许都是一个最不理智的决定。 “真想好了?” 许久,战老爷子开了口,听不出喜怒。 “想好了。” 沈知禾迎上他的视线,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闻言,战老爷子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点了点头。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翻动手里的报考指南。 “我记得,好像有个什么纺织学院?” “哦,在这儿。苏州丝绸工学院。” 他用指尖点了点那个名字,“这个,有服装设计专业。” 第311章 战少吃醋 沈知禾彻底愣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爷爷,您……不劝我吗?” 战老爷子从老花镜的上方抬眼看她,慢悠悠地反问。 “劝什么?” “领导人曾经说过,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穿衣打扮,也是富裕的标志嘛。” 沈知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忽然扭头,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苏婉!把你那本《上海服饰》给我拿来!” 苏婉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闻言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青菜。 她擦了擦手,笑着从里屋拿出一本边角已经微微卷起的旧杂志,递给老爷子。 “爸,您刚才不还念叨着,想让知禾报清北大学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 战老爷子戴着老花镜,一页一页认真地翻看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过我记得,清北大学好像也有相关的专业……是叫美术学院还是工艺美术系来着?” 话音未落,战明玥从自己的房间里蹦了出来。 她几步就窜到沈知禾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 “嫂子,你要学服装设计?”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又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可以穿了?” “就知道臭美。” 苏婉走过来,伸出手指,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战明玥却不以为意,她把头靠在沈知禾的肩膀上,撒娇地晃了晃。 “嫂子,那等你考上了,可一定要教我画图样啊!到时候,我一定要压王晓芸一头!让她再也不能在我面前炫耀她从香港带回来的裙子!” “你呀,就知道找你嫂子给你撑腰。” 战老爷子假意斥责了一句,可他眼底却漾开了藏不住的笑意。 沈知禾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一股热流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让她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孤军奋战。 可没想到,她的身后站着整个战家。 “谢谢爷爷。”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哽咽。 战老爷子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谢什么,当年我们在延安,谁要是穿了件新衣裳,整个根据地都跟着高兴。” “人嘛,总是向往美的,向往好的。” “嫂子,你看这个!” 战明玥指着《上海服饰》上的一张照片,兴奋地叽叽喳喳。 “电影里的女主角就穿这种翻领的衬衫,配一条喇叭裤,可时髦了!” 苏婉笑着凑过来,从旁补充,“这料子得是的确良才行,要挺括。” 战老爷子也时不时插上一句话。 战霆舟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偶尔侧过头,凝视着沈知禾。 这一刻,沈知禾突然觉得,独木桥也没那么难走了。 战卫国推门进来时,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战明玥立刻抢着回答,“爸,嫂子要考服装设计专业!” 话落,战卫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悦地看向沈知禾。 “服装设计?这不是胡闹吗?”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可闻。 苏婉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战老爷子轻咳一声,试图缓和这紧绷的氛围。 “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让她去闯嘛。” 战卫国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音量陡然提高。 “想法?什么想法!静姝也在准备高考,人家瞄准的都是国际政治、国民经济这些正经专业!她倒好,要去当个小裁缝?” 屋里众人都是一愣。 战明玥一张小脸气得鼓鼓的,不想看父亲那张刻板的脸。 苏婉张了张嘴,想替儿媳说几句,却被丈夫凌厉的视线堵了回去。 沈知禾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那改天请大姐来家里坐坐,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战卫国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 “这还像句话,静姝毕竟是你大姐,虽然分家了,但哪有不来往的。” 沈知禾没再看他,而是自然地转向苏婉,挽住了她的胳膊。 “先吃饭吧。妈,我帮您端菜。” 苏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感激地朝她投去一瞥。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观察着局势,此刻见风波暂平,才适时开口。 “爸,周老那边,要不周末请他来家里吃个饭?” 战卫国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没再反对。 晚饭后,沈知禾回到屋里,从床头的木箱里翻出一个毛线团和两根竹针。 昏黄的煤油灯下,她坐在床沿,开始织围巾。 战霆舟洗漱完,一眼就看见了灯下安静织着东西的妻子,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给谁织的?” 闻言,沈知禾头也没抬,“周老师那条围巾旧了,我瞧着边都磨破了。” “今天把他气走,总得赔个礼。” 战霆舟在她身边坐下,高大的身形让小小的床铺都显得拥挤起来。 “我那条围巾也旧了。” 说着,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个滚圆的毛线团。 沈知禾手上的动作一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战霆舟,你够了啊。” 闻言,战霆舟顺势凑近了些,身子微微前倾。 “某些人现在眼里只有老师,没有丈夫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沈知禾脸颊微热,轻轻推了他一下。 “胡说八道!周老师那条是赔礼。”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 “你的……等我考完试就织。” 战霆舟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逗你的。” 他往后靠去,倚在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垛上,姿态闲适。 “周老今天走的时候,其实偷偷跟我说了,你画的那本图样,他说有张中山装改得不错。” 沈知禾穿针引线的手指一停,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真的?” “嗯。”战霆舟应了一声。 “就是气你非要跟他杠。老爷子一辈子教书育人,最见不得好苗子走他眼里的偏路。” 沈知禾垂下眼,看着手里织了一半的围巾,轻轻笑了起来。 “可你们越是这样,我越怕辜负期望。” 万一考不上,该怎么面对周老师的痛心,又该怎么面对战家人的支持。 战霆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沈知禾织完最后一针,收了尾。 再抬起头时,却发现战霆舟已经靠着被垛睡着了。 他大概是真的累了。 白日里是外交部繁重的工作,晚上回来还要应对家里的各种状况。 沈知禾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织好的围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她凑过去,轻轻吹灭了桌上的煤油灯。 她在黑暗中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第312章 周老怒拍桌,胡闹 周末一大早,天还没亮苏婉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妈,简单做些就好,不用这么隆重。” 听到动静的沈知禾系上围裙,熟练地拿起案板上的冬瓜,准备帮忙。 苏婉手上动作不停,“周老师是贵客,也是你的恩师。你爸嘴上不说,心里可在意这次见面了。” 这话,沈知禾听懂了,“谢谢妈,也谢谢爸。” 这一餐既是感谢周老,也是做给战卫国看的。 战明玥被苏婉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不情不愿地坐在小凳子上剥蒜。 “干嘛非要请战静姝来嘛……” “她是你姐姐。”苏婉回头瞪了她一眼。 战明玥把一颗剥好的蒜瓣重重扔进碗里,撇嘴道:“她才不是!” 她从小就不喜欢那个大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谁都带着几分不屑。 沈知禾从她手里接过那个青瓷蒜碗,温和地开口:“明玥,等考完试,嫂子教你做条新裙子。” 话落,战明玥眼睛亮了,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真的?” “真的。” 厨房的门帘被掀开,战霆舟提着两瓶用草绳捆着的二锅头走进来。 他看见厨房里这副热闹的阵仗,忍不住笑了。 “这是要办席?” 苏婉擦了擦手,接过他手里的酒瓶,“周老师爱喝两杯。对了,静姝那边……” “爸去接了。” 战霆舟走到沈知禾身边,压低了嗓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周老答应来了。” 快到中午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战卫国率先推门进来,战静姝和林致远跟在他的身后。 他一进来就说:“周老师马上就到。” 他说着,视线转向自己的大女儿,。 “静姝,把你整理的那些笔记给知禾看看,让她也学学。” 战静姝随手掏出一个边角整齐的牛皮笔记本,递向沈知禾。 “听说你大学准备去做裁缝?不是我说,乡下来的人就是没见识,要我说啊……” “不是裁缝,是服装设计。” 不等沈知禾开口,一旁的战明玥就忍不住抢着纠正。 战静姝发出一声轻笑,“有区别吗?”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空气再次凝滞。 苏婉在厨房里听到动静,担忧地探出头来。 不会又城吵起来吧? 战卫国却对女儿这番话颇为受用,“知禾啊,你跟静姝也学学,让她帮你看看。”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了战霆舟和一位老者的交谈声。 沈知禾知道是周老师来了。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迎了上去。 “周老师!” 周老先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点心包。 他把还带着温热的桃酥塞到沈知禾手里,这才抬眼看向屋里多出来的几张生面孔。 “这位是?” 战卫国立刻上前一步,热情地介绍道:“周老师,这是我大女儿,战静姝。她也在准备高考。” 战静姝站起身,朝着周老先生微微躬身行礼。 “周老师好,晚辈战静姝。我准备报考国际政治系,希望能为国家的外交事业尽一份力。” 她说完,还特意朝沈知禾的方向瞥了一眼。 周老先生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转过身,面向沈知禾时,紧绷的面容才缓和下来,“那本《政治经济学》看到哪里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正好今天问我。” 沈知禾心中一暖,明白周老这是在不动声色地为自己撑腰。 她扶着老先生在主位坐下,屋子里的气氛总算重新热络起来。 苏婉端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从厨房里出来,战霆舟打开了二锅头的瓶盖,给周老和战老爷子满满地斟上了一杯。 林致远也起身,想为岳父战卫国倒酒,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几杯酒下肚,周老先生原本有些严肃的脸庞泛起了红晕,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其实想想,知禾这丫头说得对。” “当年我们在延安,条件艰苦啊,可那些女同志,哪个不盼着能有件花布衫,能有条新围巾?只是条件不允许啊!” 桌上的气氛正好,战静姝却突然开了口。 “周老师,我觉得个人爱好应当服从国家需要。现在国家百废待兴,更需要我们把精力投入到最关键的领域去。” 话落,桌上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苏婉的动作停在半空,担忧地看向沈知禾。 战卫国则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她这番话说得极有见地。 沈知禾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抬手用公筷给周老夹了一块细嫩的鱼腹肉。 “大姐说得对。” “所以我才想,能不能把服装设计和国家需要结合起来。” 说着,她的视线转向周老,诚恳地请教。 “您看,如果我们设计的服装、我们的纺织品,能够走出国门,出口创汇,那算不算是为国家做贡献呢?” 周老先生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陷入了沉思。 战老爷子端起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就是这个理!为国家挣外汇,怎么就不是做贡献了?” “吃饭!都吃饭!” 饭后,苏婉和战明玥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 众人移步到客厅喝茶。 战卫国特意让战静姝坐在周老旁边的扶手椅上,苏婉看到后,想说什么,被沈知禾拦住了。 战卫国提起茶壶,给周老斟茶,“周老,静姝这孩子,性子随我,从小就爱关心国家大事。” “她最近写了篇《论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的关系》,拿去学校,得了好些老师的夸奖呢。” 战静姝得体地微笑,拿过桌子上的作文递过去。 “不过是些粗浅的见解,很多地方想不通透,还想请周老师您指点指点。” 周老先生接过本子,开始仔细阅读。 战卫国端着茶杯,一脸期待。 林致远坐在妻子身边,也是与有荣焉。 起初,周老先生还时不时地点点头,看起来对文章的开篇立论颇为认可。 战静姝的唇边噙着一抹自信的浅笑。 可随后,周老先生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战卫国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突然,周老先生把作文本往面前的茶几上重重一拍。 “胡闹!” 第313章 周老怒斥,抄袭 “周老师?” 战静姝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诺诺询问。 闻言,周老先生气得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通篇都是报纸社论的腔调,东拼西凑,连个自己的观点都没有!我教了四十年书,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投机取巧的作风!” 战静姝站了起来,眼圈都红了。 “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引经据典,参考权威报刊上的文章,这有什么错?” “参考?你这叫抄袭!一字不改地抄!” 周老先生气极反笑,他拿起本子,翻开其中一页。 “抄就算了,你连抄都抄不明白!这篇文章的论点和那篇文章的论据,前后矛盾,牛头不对马嘴!” 角落里,战明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战静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堪到了极点。 战卫国一把从周老手里抢过作文本,自己低头飞快地看了几行。 “静姝,这……这真是你写的?” 战静姝嘴唇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她伸手指向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沈知禾。 “那她呢!她就能写出自己的东西了?高考复习资料不都大同小异,她肯定也是这样!” 沈知禾掀起眼帘,“这跟我没关系。” 周老先生冷笑,转向脸色难看的战卫国。 “战同志,你这个女儿,不仅学问不扎实,品行更有问题!出了错不知悔改,反而攀诬旁人!” 老先生越说越气,站起身就开始找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今天这顿饭,我吃得很好。告辞了!” 这是动了真怒,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战卫国和苏婉都慌了神,这要是让周老气冲冲地走了,他们战家的脸就丢尽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沈知禾忽然开口了。 “周老师,请您留步。大姐的文章,或许……还有一个可取之处。” 战静姝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听到这话,立刻尖声反驳。 “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 沈知禾没有理会她,只是走上前,从茶几上拿起了战静姝的作文。 “您看这段。” 闻言,周老先生狐疑地凑近。 那是一段关于纺织品出口创汇对国防建设反哺作用的展望。 沈知禾继续说:“把前面这些空话套话全删了,只留下结尾这段,再把论证过程重新写一遍。” 周老把本子递还回去,下了结论。 “这么一改,倒还算像句话。”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踱了过来,“知禾,你还懂这些?” 沈知禾笑了笑,坦然迎上老人的打量,“之前为了画图样,查过一些国外的资料。” 周老拿起桌上的作文本,看了许久,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见状,战静姝将面前的茶杯狠狠砸在地面上。 “不就是会画几张图吗?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战卫国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闭嘴!给周老师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战静姝通红着一双眼,“你们一个个的,都被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灌了迷魂汤了!” 她哭喊着,转身就朝门外冲了出去。 林致远慌忙站起来,尴尬地看了看众人,也跟着追了出去。 周老摇了摇头,看向面色铁青的战卫国,“老战,孩子被惯成这样,你得好好管管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 战霆舟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找来簸箕和扫帚,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点点扫起来。 苏婉眼圈都红了,急得要去追女儿,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拉住了。 “妈,我去吧。” 沈知禾朝她笑笑,起身往外面走去。 她走出屋子,院门口的风带着初冬的寒意。 战静姝背对着大门,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 沈知禾走到她身后,停下脚步,“大姐。” 战静姝的哭声一顿,抬头用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瞪着她。 “来看我笑话的?” 沈知禾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天冷,擦擦脸再走,容易吹病了。” “我不用你假好心!”战静姝一把挥开她的手,“你心里现在一定得意死了,巴不得我赶紧滚蛋,好给你腾地方吧?” 沈知禾垂下眼,看了一眼那块沾了灰的方巾,“你要是这么想,那就随你。” 话落,战静姝忽然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别以为周老夸了你几句,你就真了不起了。服装设计?说得好听,不还是个裁缝!能有什么出息!” 沈知禾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说完了?说完就走吧,天不早了。” 战静姝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后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你敢无视我!” 沈知禾抬起手,指了指旁边老槐树干上一个被虫蛀出的洞。 “有些东西,越是想拼命证明自己有多重要,就越是说明,它内里早就空了,怕被别人比下去。” 话落,战静姝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地嘶吼。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是个从乡下泥地里爬出来的女人,你凭什么跟我比!” 沈知禾点了点头,竟然认同了她的话。 “是啊,所以你现在,也只能靠翻这些旧账来找一点存在感了。” 说完,她不再看战静姝,转身往屋里走去。 “爱走就走,没人拦你。” 战静姝却在她转身的刹那,尖声叫了出来。 “站住!” 沈知禾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要把明玥带走!我不能让她留在家里,跟你这种人学坏!” 听到这句话,沈知禾回过身,眼神里带着怜悯。 “你问问明玥,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话音刚落,堂屋的门帘被掀开一条缝,战明玥那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我才不跟大姐走!我要跟嫂子在一起!” 话落,战静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好!好!你们都向着她是吧?” “我走!我这就去知青办报名支边!我去新疆,去最苦的地方,让你们后悔一辈子!”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 苏婉吓得脸色都白了,提着裙摆就想冲出去拦。 “静姝!你别犯傻!” 第314章 你必须给我上清北 沈知禾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 “妈,让她去。” 苏婉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儿媳,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是……” 沈知禾的语调依旧平淡,“大姐这是在跟我们赌气。不过,她要是真愿意去,也好,出去磨练磨练性子,对她不是坏事。” 她心里清楚得很,战静姝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吓唬家人。 听到这句话,战静姝僵在院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这尴尬的对峙中,战老爷子拄着拐杖,从屋里缓缓踱了出来。 “静姝啊。你要真有这个决心,想去新疆建设兵团,我倒是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 这话一出,战静姝的脸色由青转白。 推荐信? 那不是玩笑,是真的要把她送走。 “哇——” 战静姝再也撑不住,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苏婉心疼得不行,连忙跑过去,蹲下身搂住女儿的肩膀。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弟媳她……她也是为你好,想让你长进。” 战静姝趴在母亲怀里,哭得抽抽噎噎,听到这话,咬牙切齿地瞪着屋门口的方向。 “为我好?她是巴不得我考不上,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 “妈您看着吧!等我考上北大,有她哭的时候!” 只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心虚。 然而,客厅里没有人再理会她的哭喊。 就连一直最疼爱她的父亲战卫国,此刻也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真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能在家里丢这么大的人。 早知道……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他说什么也不会让静姝过来! 沈知禾转身,没有再看院子里那场闹剧。 她走进屋,从自己的房间里取来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羊毛围巾。 她走到周老先生面前,双手将围巾递了过去。 周老先生正要拿起外套告辞,看到她递过来的东西,愣了一下。 “周老师,今天让您见笑了。” 沈知禾的声音很轻,带着歉意。 “这是我闲来无事织的围巾,天冷了,您戴着暖和些,也算是我代我们家,给您赔个不是。” 周老先生的视线从围巾上移开,落到她清澈坦然的脸上。 他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了许多。 “你这孩子……” 这丫头,心思通透,行事滴水不漏,哪里像个乡下长大的,这份处变不惊的气度,倒比他见过的许多名门闺秀还要强上几分。 “周老师,其实我早该跟您交个底。”沈知禾在周老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我学服装设计,不只是想做几件漂亮衣裳。” 战老爷子原本正为院子里那场闹剧心烦,听到这话,不由得来了兴致。 “哦?那你想做什么?” 沈知禾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周老先生那双睿智的眼眸上。 “我想办服装厂,让中国制造走向世界。” 屋子里静了一瞬。 就连院门口,趴在苏婉怀里抽泣的战静姝,哭声都停了。 “痴人说梦!现在还是计划经济,私人不准经商,你上哪办厂去?” 战静姝抹了把眼泪,站起身。 周老先生却抬起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具体说说。” 沈知禾仿佛没有听到战静姝的嘲讽,娓依娓道来。 “去年秋季广交会,我们鲁省的丝绸出口,总共创汇近三百万美元。”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人都精神一振。 “可您知道,同样是真丝,法国人做成一条丝巾,在巴黎的百货商店里能卖多少钱吗?” 她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 “是我们的十倍,甚至更多。” “为什么?因为人家有品牌,有设计,有我们没有的东西。” “我想创一个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服装品牌,先在国内市场站稳脚跟。等到改革开放的政策更加明朗了,就走出去,去赚外国人的钱,为国家出口创汇。” 这一番话,完全不像一个连城里都很少来的年轻姑娘能说出来的。 战卫国紧皱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拧得更深了。 “这……这得多少资金?不是一笔小钱。” 沈知禾的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挺直脊背。 “所以要先考大学。在大学里,我可以系统地学习专业知识,研究国外的先进技术,还能积累最宝贵的人脉资源。” “等政策允许了,我就从最小的代加工订单做起,一步一步,慢慢攒够办厂的本钱……” 周老先生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你打算雇多少人?” 沈知禾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初期,三十人。三年内,扩大到三百人。” “等出口渠道彻底打通,至少需要一千个工人岗位。” 话落,战老爷子手里的茶杯都晃了一下。 他震惊地看着这个孙媳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不是一千个数字,那是一千个家庭的生计,是能让一个区都大为改观的就业岗位! 周老先生站起身,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番话的份量太重了,重到让他这个听了半辈子宏图大志的老教授,都感到心惊。 沈知禾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无比清晰地反问。 “周老师,如果我能带动一千人就业致富,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算不算响应国家的号召,为国家做贡献呢?” 战静姝站在门口,指着沈知禾,声音尖利地变了调。 “你这是投机倒把!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沈知禾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周老师,这不叫投机倒把。” “这叫,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话音落下,周老先生睁大了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年轻姑娘。 “好!好一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我教了一辈子书,还没教过要当企业家的学生!” 他重重一拍大腿,激动地看着沈知禾。 “丫头,我支持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必须考上清华,或者北大。” “她怎么可能考得上!”战静姝尖叫出声,“今年的高考录取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凭什么!” 沈知禾却笑了,“周老师这么看得起我,我总要试试。” “不是试试!” 周老先生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目光如炬。 “是必须考上!” “清华北大有全国最好的资源,最多的人脉。你要真想做成这件大事,就必须从最高的平台起步!” 第315章 一定考上 战老爷子听得心惊肉跳,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孙媳妇。 “知禾啊,这……这个目标是不是定太高了?我可听说,今年参加高考的有五百多万,清北大学才招几千人……” 沈知禾没有说话。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重新给周老先生斟满了一杯茶。 “老师既然信我,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考上。” 说完,她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战霆舟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目光从未从妻子身上移开。 她是在用自己的整个未来,下了一场豪赌。 战静姝死死地盯着沈知禾,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我累了。” 她故意大声说话,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 然而客厅里,没有人理会她。 只有苏婉悄悄地走到她身边,低声说。 “静姝,你那屋还给你留着,去……去歇着吧。” 战静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用力甩开母亲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向自己的房间。 林致远满脸尴尬地站起来,对着众人歉意地点了点头,也跟着追了过去。 战老爷子不满地哼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战静姝扑在床上,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林致远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哭声,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静姝,我进来了。” “滚!” 林致远推开门,反手将门带上,“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战静姝从床上坐起来,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泪水糊了满脸。 “我闹?你也没安什么好心!刚才盯着那个村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林致远一拍桌子,死死的瞪着她,“战静姝,你胡说啥呢!” 闻言,战静姝“坐起身,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我胡说?分明是我亲眼看见的!周老那眼神儿,跟刀子似的剜我!” “你小点声!”林致远压低嗓子,一把就朝她嘴上捂,“屋里还坐着周老呢!让外头人听见,别人会怎么说你,你想过没有?” 战静姝脖子一扭,一口就咬在他手背上。 林致远疼得倒抽冷气,赶紧把手缩回来。 “你疯了?你咬我干什么?” “咋?心疼你那个沈同志啊?”战静姝冷笑,“人家画两笔图纸就成香饽饽了?我告诉你,你是入赘给我的,你就是个吃软饭的,沈知禾喜欢的是我弟弟,可看不上你。” 林致远气得脸都绿了,攥着渗血的手指:“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呢?就会在这儿撒泼!” “我撒泼?”战静姝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么向着她,你是不是看上她?” 战静姝彻底被激怒了,抄起床头柜上的搪瓷缸,作势就要砸过去。 “她那种乡下丫头,不就是会画几张图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致远忽然笑了,“是啊,可周老就吃这一套。”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她弄皱的袖口。 “你爸,刚才在外面,悄悄问我。” “问我觉得,沈知禾那个服装厂的计划,可行性有多大。” 战静姝举着搪瓷缸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最敬重的父亲,竟然也在认真考虑那个女人的疯话。 林致远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初冬的冷风灌了进来。 “静姝,你要考试,家里都依着你,你要干什么也都行。” “但……你就不能安生一点吗?我也很累。” 他背对着她,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 战静姝慌了神,扔下搪瓷缸,冲过去从背后抓住他的胳膊。 “你什么意思?你想跟我离婚?” “林致远,你别忘了,你是入赘到我们战家的!” 闻言,林致远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先回去了,你冷静冷静,明天我来接你。” 屋子里重新陷入死寂。 战静姝独自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她什么都没说,转过身躺在床上。 她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对付沈知禾那个贱人! 第二天一早,沈知禾端着碗刚坐下,楼梯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战静姝穿着身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径直走到餐桌边,挨着战老爷子坐下。 “爷爷,我昨晚想了想。” “既然要考大学,我还是搬回来住吧?家里学习气氛好,还能让周老顺便教教我。” 她的声音放得很软,跟昨天判若两人。 闻言,苏婉盛粥的手停在半空。 战静姝眼神斜斜地扫过沈知禾,那股子优越感又冒了出来。 “致远也说我该回来好好复习,总比有些人,天天占着周老的时间,自己又不干正事强。” 她算准了,只要自己一服软,爸妈终究还是会向着她这个亲闺女。 沈知禾跟没听见似的,低头拿勺子撇着碗里的粥油。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将一个剥得干干净净的鸡蛋放进了她碗里。 反倒是战卫国放下了筷子,先开了口。 “静姝啊,既然分家出去了,总住在娘家,不像话,让别人看见,也是要说闲话的。” 闻言,战静姝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她不敢信,以前次次都管用的撒娇示弱,在父亲这儿,竟然不好使了。 她抬手指向那个安安稳稳喝粥的人。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她一个外人凭什么能住,我就不能住!” “知禾是你弟媳!” 苏婉难得拔高了声音,脸都气红了。 战静姝冷笑一声,看向沈知禾。 “弟媳?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周老那么说我,今天又在背后撺掇你们,要把我从这个家彻底赶走……” 被针对的沈知禾不紧不慢地放下勺子,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大姐,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要是真想赶你走,你昨晚就进不了这个家门。” “你!” 战静姝摔了筷子,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 “装,你接着装!我看你这张假脸能戴到什么时候!” “够了!” 苏婉也红着眼圈站了起来,气得身子直发抖。 “静姝,吃完这顿饭,就回去吧。” 闻言,战静姝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妈,您……您也向着她?” 苏婉心疼得别过脸,不敢看女儿受伤的眼神。 “我跟你爸,不是在外面给你租了房子吗。” 战静姝受伤地看着她,冷笑连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进门,你们心里就没我这个女儿了!” 第316章 装委屈给谁看? 战霆舟皱紧了眉头,沉声开口:“大姐,知禾没那个意思。” “看吧,看吧!” 战静姝冷笑,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 “连我唯一的亲弟弟都……都帮着外人说话……” “因为你压根没把他当成过亲弟弟。” 沈知禾突然截断了她的话。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沈知禾迎着战静姝怨毒的眼神,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你惦记的,是战家能给你的好处和脸面,而不是这份血脉亲情。” 话落,战静姝的脸色褪得干干净净,“你!” 沈知禾毫不在意,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要是你,现在就该立刻回家复习。” “与其在这儿撕破脸皮,不如想想怎么考上清北大学,那才叫真的实在。” 闻言,战静姝浑身剧烈地发抖,“好,好啊,你敢羞辱我……” 沈知禾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羞辱了? 要考清北的是她,自己说两句就成了羞辱。 这种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学不来。 苏婉眉头一皱,不赞成地看着战静姝,“知禾不是那个意思,静姝,你……” 战静姝打断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我走!” “你们都别后悔!” 说完,她一把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一室死寂。 战卫国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都是疲惫。 “这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苏婉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知禾,妈……妈对不住你……” 沈知禾反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 “妈,没事的。” “大姐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她需要时间。” 门外,忽然传来战静姝带着哭腔的尖利嘶吼,“沈知禾,你给我等着!我偏要考上清北,让你跪着给我递录取通知书!” 一听这话,苏婉的泪水流的更猛了。 “知禾,你……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被我们惯坏了。” 沈知禾的眼神却很平静,她忽然说:“妈,下午,我去给大姐送些复习资料吧。” 苏婉愣住了,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这么说。 “知禾,你?” 沈知禾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解释:“妈,大姐肯学习是好事,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只要肯学,咱们做家人的,怎么能不支持呢?” 话落,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 苏婉泪眼婆娑,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知禾,我……我替静姝谢谢你。” 她的愧疚之心在此刻达到顶峰。 沈知禾的语气很温和,“让她把这股恨意都化成学习的动力,总比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互相折磨要强。”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战静姝这种眼高手低的性子,根本不是能静下心来啃书本的料。 考上清北?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如此,这点不值钱的表面功夫,她做一做也无妨。 一直沉默的战霆舟忽然出声,“我陪你去。” 沈知禾朝他弯了弯唇角,“好啊,那就麻烦战参赞帮我拿东西了。” 午后,他们两人提着一个布包,站在了那栋筒子楼下。 战霆舟抬手正要敲门,却被沈知禾轻轻拦住了。 “等等。” 战霆舟不解地看她,“怎么了?” 沈知禾瞟了他一眼,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她抬手给自己的头发弄了弄,又在自己胳膊上用力拧了一把。 战霆舟还没从这番操作中回过神来。 她已经抬起头,眼眶微红,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 战静姝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脸拉了下来。 “你们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 沈知禾吸了吸鼻子,“大姐,妈不放心你,让我送些复习资料来” 说着,她把手里的布包往前递了过去。 战静姝抱着手臂,冷笑一声。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谁信你。” 闻言,沈知禾低下头,抬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是真的,大姐。我知道你恨我,可高考是人生大事,耽误不得。” “这些笔记……都是我熬了三个通宵,才帮你整理出来的。” 她说着,突然扶着门框,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战霆舟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但战静姝的脸色变了几变,死死地盯着她。 “沈知禾,你故意的吧?” “你就是拿着这些破纸,故意来恶心我的!” 闻言,战霆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将沈知禾结结实实地护在身后。 “大姐,知禾一片好心。” 战静姝看着弟弟维护的姿态,心里的火烧得更旺。 “好心?我看她分明是来炫耀,来看我笑话的!” 沈知禾从战霆舟的身后探出半个头,眼神里满是委屈。 “我没有……我只是想着大姐基础差,可能需要更详细的笔记……”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战静姝直接气炸了。 “滚!你给我滚!” 她夺过那个布包,发了疯似的将里面的纸张全都扯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 战霆舟看着满地狼藉,心头一阵烦躁。 他拉住沈知禾的手腕,转身就走,“看来大姐不需要我们的好心,知禾,我们回去。” 身后传来战静姝的怒骂,“滚!谁需要你们的好心!” 回去的路上,战霆舟一言不发。 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却被逼得低声下气,甚至还要忍受这种无端的羞辱。 他转过身,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声音压得很低。 “以后别来了,她不值得你受委屈。” 沈知禾一直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听到他这句话,她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战霆舟愣住了。 原先他还担心她心里会不舒服,没想到,她竟然笑了? “知禾,你……你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说。” “委屈?” 沈知禾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委屈的影子。 “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刚才……不是……” 战霆舟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沈知禾从棉袄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慢悠悠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刚才……当然是装的啦。” “她越生气,情绪越激动,复习状态就越差,你大姐那种人,自尊心强得要命,激将法对她最管用。” 她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第317章 战参赞,你媳妇是条美女蛇 战霆舟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刚刚那个柔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女人,和眼前这个眼角眉梢都带着促狭笑意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些笔记……” “当然是真的。”沈知禾眨了眨眼,“越是真材实料,她越会觉得我是在炫耀,是在赤裸裸地羞辱她。” “你没看见她最后气得手都抖了?” 战霆舟一时语塞。 他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沈知禾咬碎了嘴里的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转身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冲他狡黠一笑。 “战同志,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来以德报怨的吧?” 开玩笑,她最记仇了好不好。 就凭战静姝做的那些事,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战霆舟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跳像是被那笑容烫了一下。 他快步追上去,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你还劝妈。” 沈知禾没挣开,任由他拉着。 “我越是劝,妈心里就越愧疚,越觉得我懂事受了委屈,自然就越会站在我这边。” 说完,她收起了脸上的玩笑神色,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不过,有句话是真的。” “她确实需要把这股恨意,都化成学习的动力。” 与其在家怨天尤人,把所有人都搅得不得安宁,不如找个目标。 哪怕是为了赌气,也比现在这样强。 战霆舟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他喉结滚了滚,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还帮她说话?” “因为我怕她真发起疯来,耽误你的前途。” 沈知禾仰起脸,眼神清亮得没有一丝杂质。 战静姝怎么样,她一点都不在乎,可战霆舟不一样。 他是战家的长子长孙,战静姝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 万一战静姝闹得太难看,最终影响的,也是他的名声和仕途。 战霆舟怔怔地望着她。 沈知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歪了歪头,故意露出一抹坏笑。 “怎么了?发现自己娶了条美女蛇,后悔了?” 话音未落,战霆舟忽然低低地笑出声。 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原地转了个圈。 沈知禾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战霆舟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这是捡到宝了!” “快放我下来!”沈知禾的脸颊红透,一直烧到了耳根,“让人看见了!” 战霆舟非但不放,反而将她抱得更紧,高挺的鼻梁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 “看见怎么了?我抱我媳妇儿,聪明还不行?” 沈知禾被他看得心跳都乱了节奏,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小声嘟囔。 “你……你就不觉得我太工于心计了?” 战霆舟将她稳稳地放在地上,却没松开圈在她腰间的手。 “计谋是好是坏,得看用在谁身上,对大姐这种,你已经算轻的了。” 沈知禾朝他抬起下巴,轻哼一声。 “算你识相。” 战霆舟笑着捏她脸颊:“这么得意,沈同志,你这思想可是要受到批评的。” 沈知禾笑着拍他手背:“别闹!” 他侧身躲开,顺手挠她腰侧。沈知禾惊笑着往后缩,结果不小心提到了墙角。 战霆舟连忙扶住她肩膀:“磕着没?” “都怪你!”沈知禾趁机踩他脚尖,轻哼。 战霆舟哭笑不得,趁机抱住她。 “好好好,都怪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沈知禾伸手捏他鼻子:“喘不过气啦!” 他刚松劲,沈知禾就钻出来往前面跑。战霆舟三两步追上,从背后环住她。 “投降吗?” “不投降!” 他往她耳后吹气,沈知禾缩着脖子笑出声。 转身时头发扫过他下巴,战霆舟低头咬住发梢。 “脏不脏呀!”沈知禾扯回头发,却被他握住手腕。 “不脏,我很喜欢。” 沈知禾看着他的眼睛,心忽然漏了一拍。 “走了走了,回去了,还要复习呢。” 她胡乱拍开战霆舟的手,快步往前走。 战霆舟低笑一声,追上她,牵着她的手。 沈知禾抿了抿唇,最终也没松开。 两人并肩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沈知禾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对了,其实我在那些笔记的最后,还夹了张字条。” 闻言,战霆舟侧头看她,“写的什么?” 沈知禾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北大服装设计系,今年破格招收两名新生。” “你猜,她看见了,会不会更疯?” 战霆舟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摇头失笑。 “你啊。” 他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天之后,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两周。 沈知禾的焦虑,肉眼可见地浮了上来。 “早知道会穿越,我当初就该把这年的高考答案背下来!” 夜深人静,她抱着一本政治复习题,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现代人哪懂什么叫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战霆舟放下手里的文件,按住她不停在纸上划拉的手。 “你的政治不是周老亲自辅导的吗?”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毕竟周老都曾夸赞过她进步神速,完全没问题。 “那不一样!”沈知禾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今年全国有610万考生,可大学就招40万人。十六比一啊,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难。”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战霆舟起身,默默地打来一盆热水,蹲在她面前。 他握住她的脚踝,将她那双冰凉的脚,小心翼翼地按进了热水里。 沈知禾呆呆地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 她忽然开口:“霆舟。” “嗯。” “要是我……我是说万一,我考不上,你们会不会……让我回乡下种地去?” 战霆舟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加了力道,仔仔细细地搓着她的脚心。 “胡说什么。就算考不上,我也养你。” “再不济,明年我们再考。” 第318章 高考噩梦惊醒,他带她偷爬 可这番话,沈知禾显然没听进去,她怔怔地看着盆里蒸腾的热气,眼神空洞。 战霆舟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今晚刷题了,早点休息,好吗?” 沈知禾点了点头,“好……” 后半夜,战霆舟是被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惊醒的。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一摸,入手处一片冰凉。 他倏地坐起身,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见了那个蜷缩在书桌前的纤细身影。 沈知禾盘腿坐在椅子上,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正埋头在一堆卷子里。 战霆舟的心,蓦地一沉,走过去低声询问:“知禾?怎么不睡觉?” 沈知禾一抖,固执地摇着头。 “不,我要刷题!” 战霆舟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失态的样子。 他默默地收回手,没有再劝,只是搬了张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禾撑不住了,脑袋一歪,趴在厚厚的复习资料上睡了过去。 “知禾?” 战霆舟叫了两声,发现她是累的睡着了,才作罢。 “这太凉,我抱你去床上睡。” 战霆舟说着,把人抱起迅速塞进被窝里,又窝着她的脚暖了好一会。 当晚,沈知禾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高考放榜的红榜前,拼了命地往前挤,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可什么都看不到。 一个穿着干部服的人走过来,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冰冷地宣布。 “没考上的,一律下放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场景变换,她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锄头,站在一片望不到头的烂泥地里,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不要!” 沈知禾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下一秒,她就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战霆舟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在,知禾,我在这,别怕……” 沈知禾在他怀里剧烈地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霆舟……” 战霆舟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我在,那是个梦,别多想,你只是做噩梦了。” 沈知禾点点头,靠在他的怀里又睡了过去。 但她这一夜,实在是睡的不安稳,迷迷瞪瞪醒了很多次。 清晨的辅导课上,周老正讲到关键处,却发现沈知禾眼神发直,根本没在听。 “知禾,你昨晚睡了多久?” 沈知禾一个激灵,心虚地低下头,“三小时……不,四小时……” 周老合上了手里的课本,“从今天起,停课三天。” 沈知禾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不行!周老,还有十三天就高考了,我不能……” “你现在的状态,再学也是白费!” 周老罕见地动了怒,花白的胡子都气得一抖一抖。 战霆舟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一看见妻子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周老,我带她去卫生院打葡萄糖。” “打什么葡萄糖!” 周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她是精神绷得太紧!你带她去护城河边钓钓鱼,要不就去看场电影!总之,别让她再碰书本!” 沈知禾还想争辩,周老直接挥手赶人,“走走走,现在就走!” 战霆舟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腕,硬是把人往外拖。 沈知禾被他一路拽到河边,心里又急又气,却拗不过他的力气。 战霆舟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河对岸一根高耸入云的烟囱。 “你看,像不像你画里那根?” 沈知禾愣愣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战霆舟叹了口气,慢慢卷着手里的鱼线。 “你还记得吗,周老说过他带过的学生里,最后疯了的,都是往死里逼自己的那种。” 闻言,沈知禾的身子一颤,听懂了他话里的隐喻。 她没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根烟囱。 她不想疯。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想看到这个国家日新月异,想看着战霆舟走到更高的位置,想看着两个孩子平安长大。 她望着灰蒙蒙的河面出了神,许久,才轻声开口。 “要不,叫上孩子们一起?”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只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闻言,战霆舟卷着鱼线的手顿了顿。 实话实说,他并不愿带上三个皮猴子。 亲生的也不行。 沈知禾没等到他的回应,侧头看向他。 忽然,她手腕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着,踉跄着往反方向跑去。 “哎,去哪儿?” “带你尝尝真正的放松!” 战霆舟拉着她,大步穿过两条狭窄的胡同,最后停在一棵遒劲沧桑的老槐树下。 “闭眼。” 沈知禾喘着气,不解地看着他,但还是顺从地合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战霆舟不知从哪儿折了一小串洁白的槐花。 “供销社新到的麦芽糖抢不着,咱们吃这个。” 沈知禾慌得伸手去摘,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你偷生产队的花!” 战霆舟却捉住她的手,将另一大捧槐花塞进了她的怀里。 他退后两步,仰头看了看,随即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棵老槐树,稳稳地坐在一个粗壮的树杈上,朝她伸出手。 “上来。” 沈知禾抱着满怀的槐花,仰头看着树上的男人,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疯了吧你,衣服要扯破了……” 话音未落,手腕就被他从上方牢牢抓住,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被拽了上去。 下一秒,视野豁然开朗。 “我小时候常来。” 战霆舟指着不远处一处稍矮的院墙,嘴角带着笑。 “从那儿跳下来,摔断过腿。” 闻言,沈知禾忍不住笑了起来。 “战参赞还爬树?” “现在叫体验生活。” 他晃了晃脚,连带着整个树枝都跟着轻轻摇晃起来,挂在枝头的槐花簌簌落下。 沈知禾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落下的花瓣。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扇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骂骂咧咧地传了过来。 “谁家皮猴子又上树了!再摇把你腿打折!” 战霆舟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按低,拉着她紧紧趴在粗壮的树干后。 两人挤在狭窄的树杈上,大气都不敢出。 沈知禾把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里,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等那骂声终于停了,才松开她,低声笑了起来。 “看那边。” 第319章 露天电影下,他看她比电影 沈知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整个人都怔住了。 夕阳正在落下,巨大的火球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浓烈的橘红色。 原来,天黑是这样一种感觉。 在她的时代,夜幕降临,只是意味着无数霓虹灯的亮起,城市的不眠不休,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还有更好的。” 战霆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下一秒,他已经利落地从树上滑了下去,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站在树下,朝她张开了双臂。 沈知禾看着他,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落入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被他稳稳地接住。 他怀抱滚烫,胸膛坚实,沈知禾甚至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敲在她的耳膜上。 战霆舟没有立刻松手。 “还有更好的,我带你去。” 说完,他拉着沈知禾,一路小跑,赶到了供销社。 玻璃柜台前,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龙。 等快排到他们的时候,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售货员正板着脸,麻利地拨弄着算盘。 “麦芽糖没了,没了!下周一再来!” 排在前面的人群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不甘不愿地散开。 沈知禾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算了,我们回去吧。” 战霆舟却没动,径直挤到了柜台前,将工作证拍在玻璃柜面上。 “同志,外交部临时有接待任务,需要两颗什锦糖招待外宾,能匀一下吗?” 售货员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柜台底下锁着的小抽屉里,摸出两粒用玻璃糖纸包着的水果糖。 战霆舟道了声谢,拿起糖,转身回到沈知禾身边。 “以权谋私。” 沈知禾低头,慢悠悠地剥开其中一颗橘子味的糖纸,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战霆舟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接待我家沈老师,也算外交任务,比会见外宾重要。” 闻言,沈知禾心跳漏了一拍。 她将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嗔了他一眼。 “没正经。” 战霆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走,带你去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电影。” 夜幕降临,胡同尽头的空地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一块巨大的白布被高高挂起,成了临时的电影幕布。 这是沈知禾第一次见到这种露天电影。 在她的时代,这已经是只存在于影像资料里的古早娱乐方式了。 周围人声鼎沸,孩子们在人群里追逐打闹,大人们嗑着瓜子,高声谈笑,战霆舟护着她,在拥挤的人群里艰难地穿行,最后在一个人相对少些的角落停下。 他不知从哪儿搬来两块砖头,仔细地码在一起,拍了拍上面的土。 “站上去,能看得清。” 沈知禾有些新奇地踩了上去,视野果然开阔了不少。 “没想到,你还会来挤着看这个。” 战霆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幕布的方向。 “别动,要开场了。” 随着放映机发出一阵咔哒咔哒的声响,电影开始了。 沈知禾看得格外认真,黑白的光影在她清亮的眼眸里流转。 战霆舟没有看电影。 他悄悄地看着她。 周遭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电影正放到精彩处,女主角终于和心上人重逢,沈知禾看得投入,下意识地就想侧头和他分享此刻的激动。 可她一转头,就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眸里。 “你看电影,还是看我?” 战霆舟的喉结滚了滚,“看你。你比电影好看。” 轰的一声,沈知禾觉得自己的脸颊比刚才被他抱着时还要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不满的咳嗽声。 “同志,麻烦让让,挡着了!” 战霆舟非但没退,反而长臂一伸,直接环住沈知禾的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知禾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领。 他没理会身后那人的抱怨,几步走到放映机旁,将她稳稳地放在一个堆放着胶片的大木箱上。 “这样看得清。” 沈知禾张了张嘴,脸颊的热度比刚才更甚,脑子里一片空白,连电影里在演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刚想开口,男人已经微微俯身,凑近了她,“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放映员举着铁皮喇叭的怒吼。 “哎!那边的同志!那箱胶片不能坐!金贵着呢!” 战霆舟闻言,非但没有半点尴尬,反而低低地笑出声,在众人看过来的瞬间,一把将她从箱子上抱了下来。 趁着人群的遮掩和混乱,他在她柔软的发顶,飞快地落下一个吻。 沈知禾的脸彻底红透了,又羞又恼地抬手捶了他一下。 电影散场后,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战霆舟却拉着她,绕过热闹的胡同,往更偏僻的城郊河滩走去。 他寻了一处背风的沙地,脱下军装外套铺在地上,然后熟练地用手刨出一个土坑,将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红薯埋了进去。 “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别的不说,这东西我可是非常拿手。” “小时候,没什么东西吃,就会偷偷摸几个红薯出来烤着吃。” 沈知禾看着他,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对着火堆轻轻吹气。 不想一口浓烟倒灌回来,呛得她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冒了出来。 战霆舟连忙丢下手里的树枝,坐到她身边,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又伸出手掌,替她扇开扑面而来的烟气。 火星被他的动作扇得飞溅起来,不巧,正好落在了旁边半人高的干草垛上。 火苗呼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两人都是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扑了上去,用手拍,用脚踩。 等终于把那点小火苗彻底扑灭,两人脸上、手上,都沾满了黑色的灰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飘来一阵浓郁的焦香。 战霆舟用树枝将滚烫的红薯从火堆里刨出来,小心翼翼地掰开。 他仔细地吹了又吹,确认不烫了,才递到她的嘴边。 “尝尝我的手艺。” 第320章 疯玩一天? 沈知禾被战霆舟盯得有点不自在,拿到手里后小口咬下。 下一秒,她眼睛微微瞪大,却还是努力绷直嘴角,朝着战霆舟抬起下巴、 “还行吧,也就那样,勉勉强强能入口。” “战参赞,你这手艺……还得多加练习啊。” 战霆舟看着她那模样,忍不住嘴角一扬,伸手抹向她鼻尖。 察觉到他的动作,沈知禾脖子往后缩了缩,“干……干嘛?你问我的,还不让我说了?” 他低着声,嗓子有点哑:“别躲,还没擦干净。” 闻言,沈知禾捏紧手里那半块红薯,真的不动了。 “那你擦干净点,别给我的脸擦脏了。” 他拇指暖烘烘的,轻轻蹭过她鼻梁。 沈知禾一抬眼,正好对上他深深的视线,心咚咚直跳,慌里慌张地把红薯递过去,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光看我吃啊……你也尝尝。” 战霆舟没接手,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温热的牙齿,不经意间,轻轻碰到了她的指尖。 沈知禾瞪大眼睛,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战霆舟看着她泛红的耳根,低低地笑了起来,“怎么了,不是要给我吃?” 沈知禾低着头,默默地掰着手里的红薯皮,假装没听见他那句带着调侃的话。 夜风吹来,她一件带着男人体温和皂角味的军装外套,兜头盖脸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战霆舟已经站起身,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干枯的树枝。 “比生产队的好吃吧?” “差远了。” 沈知禾将一小块薯肉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去。 “那年你偷的红薯,是不是追着追着就跑丢了?” 战霆舟添柴的动作一顿,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陈年旧事了。” “后来你还赔了人家一整筐。” 闻言,战霆舟转过头,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 沈知禾咬了一口红薯,声音含混。 “猜的,而且……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会占人便宜,赖账不还的人。 哪怕是少年时顽劣的恶作剧,骨子里那份正直和担当,也从未变过。 战霆舟彻底愣住了。 他忽然就笑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沈知禾被他问得一噎,嘴里的红薯不上不下地卡着,顿时咳得惊天动地,一张脸涨得通红。 战霆舟立刻收了笑,长臂一伸将她揽过来,大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等她缓过来后,他转身在已经快要熄灭的灰堆里一阵扒拉。 “还有一个?” 沈知禾瞪大了眼睛。 战霆舟得意地将那颗红薯掰成两半,“怎么样,你求求我,我分你一半?” 闻言,沈知禾伸手就去抢。 战霆舟却笑着举高了手。 她不服气地踮起脚,伸长了胳膊,还是够不到。 战霆舟低头看着她,沈知禾正好也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他。 两人就这么停住了。 “给我。” 沈知禾的声音有些哑。 战霆舟看着她,喉结滚了滚,慢慢放下了手。 她一把将那半块更大的红薯抢了过去。 吃饱喝足,战霆舟站起身,用脚踢着沙土,将火堆彻底埋好。 “走吧,回家。” 沈知禾任由他牵着,沿着月光下的河岸,慢慢往回走。 她光着脚踩在微凉的沙土上,拎着自己的布鞋,一步一个浅浅的脚印。 战霆舟忽然停下,从她手里拿过鞋,自己拎着。 “要是没有恢复高考,你会劝我当一辈子老师吗?”沈知禾忽然问。 她只是随口一问,可问出口,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战霆舟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会听劝?” 他心里清楚,她不会。她骨子里就不是安于现状的人,那才是他认识的沈知禾。 沈知禾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屋檐,轻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战霆舟没再说话,只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他拍了拍她的脚踝,示意她抬脚。 沈知禾愣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把脚伸了过去。 他握住她的脚,用衣袖拂去上面的沙土,然后仔细地将那双布鞋套回了她的脚上。 “你不知道我知道。”他抬起头,仰视着她,眼眸在月色下亮得惊人,“你开店的时候,比你任何时候都开心。” 闻言,沈知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快到军区大院时,战霆舟突然说,“等考完试,我带你去秦皇岛看海。” 沈知禾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外交部能请假?” “陪自己媳妇的时间总是有的。”战霆舟说得理直气壮。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工作可以协调,任务可以交接,但她的快乐,他不想再等。 沈知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飞快地勾住了战霆舟的小指。 “拉钩。” 战霆舟反手握住,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两人踏进院门时,战明玥正端着一碗水从厨房出来。 小姑娘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他们俩,立刻嚷嚷起来。 “嫂子,哥!你们俩是不是出去偷吃了?” 苏婉闻声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两人身上沾的草屑和脸上没擦干净的灰,了然地笑了。 “灶上温着粥,还喝吗?” “饱了。” 小两口异口同声地回答。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又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迅速别开了脸。 战明玥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扯着沈知禾的袖子,小鼻子使劲嗅了嗅。 “你们偷吃烤红薯,我都闻见香味了,还不承认。” “就你机灵。”战霆舟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妹妹的脑门。 说着,他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她手里。 “给你留了半块。” 油纸包打开,三个孩子一下子围了上来,吵吵嚷嚷地分着那半块红薯。 沈知禾被他们闹得没法,只好蹲下身,柔声哄着。 “别抢,等我考完试,让你爹教你们用泥巴砌个窑,自己烤,比这个还好玩。” “真的?”三个孩子的眼睛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那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看来是玩痛快了。” 他朝沈知禾招了招手。 “来,知禾,陪爷爷下盘棋。” 棋枰刚在石桌上摆开,战卫国就端着一个大茶缸从旁边经过,他看了沈知禾一眼,眉头微皱。 “疯玩一天,书也不看了?” 沈知禾刚放下的心,又微微提了起来。 战霆舟在她身旁坐下,拿起一枚黑子,“爸,劳逸结合。” 第321章 烤红薯约会曝光,全家笑她 战卫国哼了一声,“就你道理多。” 他斜睨了一眼好整以暇的儿子,又将目光投向沈知禾,话里带刺。 “静姝天天晚上复习到后半夜,哪像有些人,还有闲心出去疯玩。” 战老爷子手里的茶杯重重落在石桌上,茶水溅了出来。 “有些人怎么了?知禾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点笑模样,你看着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苏婉连忙从屋里快步走出来,手打着圆场。 “哎呀,都少说两句,大晚上的。” “知禾,妈给你蒸了碗鸡蛋羹,还热着,好歹吃两口垫垫。” 沈知禾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胃,脸颊微微发烫。 “妈,我真吃不下了。” “在河边……吃烤红薯吃撑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战明玥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并肩而坐的兄嫂,拖长了声音偷笑。 “我知道啦!你们俩是去约会!” 话落,沈知禾的脸轰地一下,热度从脸颊烧到了耳根。 战霆舟抄起墙角立着的鸡毛掸子,作势就要朝妹妹打过去。 “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 他的嗓音故作严厉,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我没胡说!” 战明玥笑着尖叫一声,灵活地躲到了爷爷身后。 “就是约会,就是约会!” 战霆舟长臂一伸,没抓到人,干脆一把捂住了妹妹喋喋不休的嘴。 见状,沈知禾的头埋得更低了。 战老爷子被孙女逗得哈哈大笑,拍着大腿。 “好,好!年轻人就该这样!” 他挥挥手,示意战霆舟放开快要憋坏的孙女。 “知禾啊,这就对了。考试前就得这么松快松快,弦绷得太紧,容易断。” 院子里的气氛正好,战霆舟却突然开了口,“爷爷,等知禾考上大学,我们想搬出去住。”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战卫国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厉声斥责。 “胡闹!家里是缺你们住了还是缺你们吃了?” 战霆舟没理会父亲的怒火,而是看向战老爷子。 “不是这个意思。” “知禾以后上了大学,肯定要经常跑图书馆查资料,我们搬到外面住,方便一些。” “再说了,分了家,大姐出去出了,我们自然也不能例外,不然就让别人说闲话了。” 沈知禾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念头? 是因为刚刚父亲的话吗?还是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战老爷子靠在椅背上,浑浊的眼睛在孙子和孙媳妇之间来回看了看,陷入了沉吟。 片刻后,他突然伸出满是褶皱的手,轻轻一推。 “是该单过了。” “你们小两口的日子,是该自己关起门来谋划着过。” 他忽然朝沈知禾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过,得有个条件。你得先给我考上个清华北大回来,不然,爷爷可舍不得放你走。” 战明玥一听,立刻又从爷爷身后蹦了出来,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清北怎么了!我嫂子肯定能考上!比大姐可强多了,大姐……” “明玥!” 苏婉脸色一变,急忙伸手去捂女儿那张什么都敢往外说的嘴。 可已经晚了。 战卫国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狠狠瞪了这一院子的人,摔门进了屋。 然而,院子里没人理会他。 第二天清晨,战卫国就板着一张脸,从屋里走了出来。 苏婉拿着两个煮好的鸡蛋,小跑着追到院门口,想往他的公文包里塞。 “路上吃。” 他一把挥开她的手,鸡蛋滚落在地。 “我去静姝那儿看看。” 苏婉看着掉在地上的鸡蛋,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战卫国到的时候,战静姝正对着一页政治题发呆。 听见敲门声,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慌乱地将一本言情小说塞进了被褥底下。 她理了理头发,这才去开门。 看见门外父亲那张阴沉的脸,她强行挤出一个笑。 “爸,这么早?” 战卫国没说话,径直走进屋,“你弟他们要搬出去住。说是为了沈知禾考大学方便。” 闻言,战静姝的瞳孔一缩。 “沈知禾吹的枕边风吧?她倒是真会算计。” 战卫国烦躁地摆了摆手。 “你少掺和这些,抓紧时间复习才是正经事。” 他一想到昨晚的事就来气,话里也带了火。 “别学沈知禾一样,昨天还跟霆舟疯玩了一天,一点没有要高考的样子。” 战静姝一听这话,也跟着摆烂了。 “我也要放松。” 说着,她转身拉开衣柜,翻出件压箱底的碎花衬衫,在身上比划着。 “劳逸结合嘛。” 战卫国一拍桌子,怒喝。 “胡闹!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考试了,你……” 战静姝得意地扬起下巴,打断了他的话。 “她能放松,我也能。” 战卫国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女儿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沉声问:“你复习到哪里了?” 闻言,战静姝的表情僵住了。 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就……就都看过了。” 见状,战卫国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那把你的作文给我看看。” 一听这话,战静姝彻底破防了,尖利地叫喊起来。 “你看不起我!你们所有人都向着那个村姑!” 听到动静的林致远快步走进来,温和地扶着岳父坐下。 “爸,您消消气。静姝就是这性子,我来劝。” 他又转回头看着战静姝,轻轻叹了口气。 “你也是,爸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知道出去买点菜,做点好吃的。” 战静姝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丈夫,又看看父亲,嘴唇翕动。 “爸……我……” 战卫国却疲惫地摆了摆手,自己站起身,有些踉跄地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 林致远追了出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塞到岳父手里。 “爸,您别跟她置气,静姝就是压力太大了……” 战卫国接过烟,却没点,只是捏在手里苦笑一声。 “致远啊,你跟我说句实话。” “静姝考上的把握,有几分?” 闻言,林致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看他这样子,战卫国什么都明白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佝偻着背,转身离去。 战静姝站在窗边,看着父亲蹒跚远去的背影,满脸无措。 都是沈知禾的错。 如果不是她,爸爸不会对自己这么失望。 她恨死了沈知禾。 第322二章 数学满分曝光,大姐酸她运 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三天。 沈知禾合上最后一本复习资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请全家吃个饭吧,包括大姐。” 闻言,战霆舟擦桌子的停了下来,抬起眼看向她。 “你后天就考试了。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了?” 沈知禾将笔记本仔细收进书包。 “就是快考试了才想一起吃顿饭嘛。” “趁考前聚一聚,就当谢谢大家,也当给我放松一下。” 战霆舟看着她,唇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行啊,你倒是学会客气了。” “想在哪儿吃?家里还是外面?” 沈知禾凑近了些,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去国营饭店吧,其实我攒了点零花钱,可以买单……” 战霆舟伸出手,粗粝的指腹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精心梳好的发辫都弄乱了一点。 “用得着你掏钱?” 他走到客厅,拿起了电话听筒,修长的手指在拨盘上熟练地转动。 “明天晚上,牡丹厅。” 挂断电话,他回头看她。 “大姐那边我去说,她肯定高兴。你还想请谁?一起说了。” 沈知禾摇摇头,“就我们自家人就好。” 闻言,战霆舟点点头,从门边的挂钩上取下车钥匙。 “现在去买点酒带过去?” “顺便带你去透透气,别老闷着看书。” 沈知禾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笑着跳了起来。 “那你等我换件衣服!” 看着她像只小鸟一样雀跃地跑进卧室的背影,战霆舟靠在门框上,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次日傍晚,国营饭店最大的包间牡丹厅里,灯火通明。 战静姝推门进来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她穿着一件崭新的的确良碎花衬衫,头发也精心梳理过。 昨天接到弟弟的电话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沈知禾在作秀,她本想一口回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偏要去看看,看看那个村姑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来晚了,我复习忙得很,本来不想来的。” 苏婉连忙拉着她,将她按在自己身边。 “再忙也要吃饭。” 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最肥嫩的肉,放进女儿碗里。 “快尝尝,你弟专门托人弄来的武昌鱼,就留着给你们两个考生吃,新鲜着呢。” 战静姝看着碗里的鱼肉,心里却不是滋味。 又是弟弟,又是为了沈知禾。 她抬眼看向斜对面,沈知禾正低声和爷爷说着话。 战霆舟就坐在她身边,没怎么说话,却时不时给她添茶,或是把剥好的虾仁放进她碗里。 那副旁若无人的亲密,刺得她眼睛生疼。 “知禾啊,这几天睡得好不好?”战老爷子笑呵呵地问。 沈知禾点点头。“挺好的,爷爷。” “那就好,那就好,考前一定要吃好睡好。” 战明玥和三个孩子早就被满桌的菜肴吸引了,吃得满嘴是油。 “嫂子,这个红烧肉真好吃!” “还有这个汽水,真甜!” 沈知禾笑着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块手帕。 “慢点吃,别噎着。” 林致远坐在战静姝旁边,始终挂着温和得体的笑,不时给岳父和老爷子敬酒,话说得滴水不漏。 战静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看着热闹的一家人,只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弟弟的关心,父母的骄傲,丈夫的体贴,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 可现在,全都被沈知禾抢走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间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战老爷子端起面前的小酒盅。 “来,咱们一起举杯,预祝我们家两位考生……” “金榜题名!” 众人纷纷举杯,连一直闷头吃菜的三个小豆丁,也学着大人样,举起了手里的汽水瓶。 角落里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是战霆舟特意请来的周老先生。 他放下筷子,温和地看向战静姝。 “静姝啊,最近复习得怎么样?我上次给你划的那些政治经济学重点,都看明白了吗?” 战静姝放下酒杯,眼角不着痕迹地朝沈知禾那边瞟了一眼。 “都背熟了。不像有些人,就喜欢投机取巧,真到了考场上,光靠那点小聪明,怕是要露馅了。” 她心中冷笑,沈知禾不过是仗着弟弟的势,在家里装模作样,真论起扎实的学问,她一个村姑懂什么。 沈知禾正低着头,耐心地给战霆舟挑着鱼肉里的细刺,闻言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大姐说得是,我脑子笨,记性不好。” “我倒是没背社论,就周老给的错题本过了三遍。” 一旁的战明玥嘴里塞着个肉丸子,含糊不清地插嘴。 “嫂子才不笨!周老昨天给嫂子出的模拟卷,数学满分呢!”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一凝。 战静姝脸上的表情有些牵强,嘴角扯了扯。 “临时抱佛脚谁不会,考前运气好罢了。” “吃饭,吃饭。” 战卫国沉声打断了话头,他放下酒杯,目光却忍不住投向了沈知禾。 “真能考满分?” 没等沈知禾回答,战霆舟已经代她开了口。 “最后一道大题,知禾用了两种解法,周老也说解得很好。” 沈知禾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 “大姐,我整理了一本数学笔记,里面有常见公式的推导过程,你需要吗?” 闻言,战静姝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用不着。” 空气再次微妙地僵住。 苏婉想打圆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恰好此时,服务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走了进来。 “您点的葱烧海参。” 战老爷子眼睛一亮,立刻用公筷指了指那盘菜。 “这菜好,补脑!来,知禾多吃点。” 那盘色泽油亮的海参,稳稳地停在了沈知禾的面前。 战静姝眼睁睁看着那盘她也爱吃的海参,离自己越来越远。 紧接着,她又看见自己的父亲战卫国,沉默地拿起汤勺,给沈知禾的碗里,舀了一勺温热的鸡汤。 她再也忍不住,用力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我饱了。” 第323章 格局打开!她邀宿敌同住备 苏婉愣了一下,着急地拉住她。 “这才吃几口,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没上呢……” 战静姝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书包,“不吃了!反正某些人眼里,我吃再多也是浪费粮食!”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包间。 “静姝!” 林致远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放下筷子,跟着追了出去。 战卫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静姝现在是太不懂事了!” 战明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一转,忽然举起小手,脆生生地问。 “那……既然大姐走了,妈,待会儿的糖醋排骨,我是不是能多吃一块了?” 苏婉本来满心的悲伤,被女儿这么一搅和,顿时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 “就知道吃,都给你吃行了吧。” “谢谢妈。” 战明玥说着,朝着沈知禾递了个眼神。 沈知禾哭笑不得。 这小姑子,真是个活宝。 也好,有她在,这凝重的气氛总算散去了一点。 战静姝气冲冲地走出饭店,在门口昏黄的路灯下站定。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她抱紧了双臂,目光死死地盯着饭店的旋转门。 可旋转门转了又停,停了又转,出来进去的都是陌生人。 就在她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林致远的身影才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疲惫。 “静姝,回去吧,菜都凉了。” 闻言,战静姝转过身,眼睛通红地瞪着他。 “回去?回去看他们怎么捧沈知禾的臭脚吗?” 林致远皱了皱眉,“你说话注意点。” “我怎么了?” 战静姝的声音尖利起来,“你没看见爸给她夹菜的样子?还有爷爷!连我最爱吃的海参都转到她面前!我一口都还没吃到!” 林致远看着她扭曲的脸,只觉得一阵心烦。 “海参是老爷子点的,本来就是给考生补脑的。” “你也是考生,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没人给你夹菜?” 话落,战静姝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 “连你也帮着她说话?林致远,你到底是谁的丈夫?” 林致远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战静姝,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吗?” “是你先挑衅在先,人家以德报怨,你还不知好歹!” “以德报怨?”战静姝冷笑出声,“她那是做给你们看的!装模作样地问我要不要笔记,不就是显摆她学习好吗?她安的什么好心!” “人家那是好心!” 林致远的声音也陡然拔高,满眼失望地看着她。 “倒是你,明明数学差得要命,周老给你划的题你一道都看不懂,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胡说!” 战静姝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朝他脸上打过去。 林致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冷得像冰。 “够了。你要闹就继续在这里闹,我回去吃饭了。” 说完,他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饭店。 战静姝想大声叫骂,又怕被路过的行人看见笑话。 她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任由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林致远,他怎么敢! 包间里,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 战明玥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在百货商店里看到的趣事,逗得战老爷子和苏婉直笑。 林致远推门进来时,苏婉连忙停下笑,关切地探过头。 “静姝呢?” 他已经恢复了那副温和得体的模样,面不改色地拉开椅子坐下。 “她说想一个人冷静一下,让我们先吃。” 他只是累了,不想再为那些无谓的争吵,破坏这难得的家庭聚餐。 闻言,战卫国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随她去,都是惯出来的臭毛病。” 苏婉张了张嘴,想为女儿辩解两句,可看着丈夫那张黑沉的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顿饭终于吃到了尾声。 服务员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和哈密瓜走了进来。 沈知禾放下手里的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爸,妈,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战霆舟侧过头,看着她。 沈知禾扫视一圈,才缓缓开口。 “大姐和大姐夫现在住的那个宿舍,条件不太好,地方也小,进出都不方便。” “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想……” “不如……就让他们搬回家里来住吧,家里安静,复习的环境也好。” 这话一出,整个包间落针可闻。 战卫国和苏婉面面相觑,战霆舟也明显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 沈知禾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惊讶,继续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考量。 “从家里去考场也近,到时候,我还能跟大姐一起去考试,路上有个伴。” “而且,”她将目光转向林致远,“大姐夫每天骑自行车通勤也辛苦,回家住,也能多休息会儿。” 战老爷子沉吟了片刻,眉头微微蹙起。 “知禾啊,你的心意是好的,爷爷知道。可静姝那个脾气……” 让她搬回来,万一再闹起来,岂不是更影响知禾考试的心情? 沈知禾却笑了笑,“没事的,爷爷。大姐就是压力太大了,等高考完就好了。” 林致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 他没想到,沈知禾竟然连他都考虑到了,他的妻子战静姝从未关心过一句。 此时此刻,他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什么。 苏婉再也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知禾,妈知道你懂事,可这样……这样也太委屈你了。” 沈知禾摇摇头,转头看向身边的战霆舟。 “妈,我真没事,不委屈的。” “霆舟,你说呢?” 闻言,战霆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我同意。大姐高考要紧。” 其实沈知禾有她自己的考量。 战静姝的性子,越是离得远,她越是有精力在背后兴风作浪。 与其让她在外面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 让她搬回来,苏婉肯定会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复习,她就算想找茬,也没那个时间。 战卫国沉默地看着小夫妻俩的互动,最终一锤定音。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就让致远他们搬回来。” 饭后,一行人准备离开。 战霆舟走到前台,从口袋里拿出钱夹结账。 服务员麻利地算着账,他却侧过头,目光落在正和老爷子说话的沈知禾身上。 等众人陆陆续续走出饭店,他才走到她身边。 “为什么这么做?” 沈知禾抬起头,看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家里热闹点不好吗?” 战霆舟没说话,只是默默拉上她的手。 第324章 你最大的问题不是笨,是蠢 众人刚走到饭店门口的台阶下,就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的身影。 战静姝背对着他们,肩膀瘦削,微微耸动着。 “姐?” 战明玥最先反应过来,试探着喊了一声。 战静姝的身子一僵,缓缓转了过来。 “吃完了?终于想起外面还有个人了?” 见状,苏婉心里一疼,连忙快步走上前,想要拉她的手。 “静姝,你这孩子……” “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她急急地开口,想用这个好消息来缓和气氛,“马上要高考了,家里商量了一下,你和致远还是搬回来住吧?” 战静姝打断母亲的话,目光锐利地扫向沈知禾。 “让我搬回去?” “怎么,显摆你大度?还是想让我天天看着你们夫妻恩爱,来衬托你的幸福?” 沈知禾迎着她满是恨意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 “大姐要是舍不得宿舍,那就算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 战静姝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微微发抖。 “你安的什么好心!不就是想在爸妈面前装好人,想让所有人都夸你懂事吗?沈知禾,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话落,林致远脸色一变,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情绪失控的妻子。 “静姝!知禾也是一片好心,你别不识好歹!” “你别碰我!”战静姝狠狠甩开他的手,“她巴不得我考不上大学,这样就能一直踩在我头上,永远压我一头!” 闻言,苏婉的眼泪就涌了出来,心疼得直抽气。 “静姝,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弟妹?” 战静姝转向她,眼泪夺眶而出。 “妈,您摸着良心说,自从她进了这个门,您心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吗?” 一直沉默的战卫国忍无可忍,往前一步,声色俱厉:“够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战静姝惨笑一声,目“反正比不上您的宝贝儿媳,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沈知禾轻轻拉了一下战卫国的胳膊,将他拦在身后。 “爸,让我跟大姐说吧。” 她上前一步,平静地迎上战静姝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大姐,你说得对,我确实有私心。” 战静姝愣住了。 沈知禾看向苏婉,继续说:“你搬回来,妈就能天天盯着你复习。省得你整天没事干,到处找茬,影响我备考。” 闻言,战静姝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林致远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她更用力地推开。 战静姝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沈知禾。 “终于说实话了?装不下去了是吗?” 沈知禾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淡然。 “还有,大姐夫每天骑一个小时自行车上下班,太辛苦了,他要是累倒了,谁给你辅导功课?” 到此刻,苏婉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哭出了声。 “静姝啊,你听听,知禾句句都是在为你着想啊……” “为我着想?” 战静姝尖叫起来,“她句句都在往我心口上捅刀子!你听不出来吗!” 沈知禾突然笑了。 “大姐,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不是笨,是蠢。” 明明手里抓着一副最好的牌,家世优越,丈夫体贴,却偏偏要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耗费在毫无意义的嫉妒上。 战静姝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说完,沈知禾不再看她,转身,自然地挽住了战霆舟的胳膊。 “搬不搬随你,我们先回去了,总之,房间会给你收拾好的。” 说完,她便和战霆舟一起,头也不回地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战卫国冷冷地瞥了还僵在原地的女儿一眼,重重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 苏婉擦着眼泪,看看女儿,又看看丈夫,最终还是被林致远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人群一个接一个地从她身边走过,将她彻底孤立。 战明玥是最后一个。 她路过战静姝身边时,停下脚步,冲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才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沈知禾端着搪瓷缸子走到院里,准备在压水井边刷牙。 战静姝已经站在水井旁了。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错开。 沈知禾没理会,自顾自地挤好牙膏,接了半缸子水,慢悠悠地刷起牙来。 战静姝打满了水,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把额角的汗。 “我可告诉你,起得再早也没用,考不上就是考不上。” 她昨晚是回来了,却是在所有人都睡下后,被林致远半拖半拽地弄回来的。 一想到沈知禾那副看穿一切的嘴脸,她就恨得牙痒痒。 沈知禾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清水漱了口,“大姐这么早就起来用功,看来是昨晚没睡好?” 战静姝被她一句话戳中了痛处,脸色就变了。 “我当然比不上你清闲,每天装模作样地翻两页书,就等着看我笑话吧?” “我要是考不上,某些人怕是躲在被窝里都要笑出声,还得买串鞭炮庆祝吧?”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周老先生夹着几本厚厚的课本,精神矍铄地走了进来。 战静姝眼睛一亮,立刻丢下脚边的水盆,抢上前去。 “周老师,您来啦!我正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呢。” “我昨晚复习政治经济学,一直看到凌晨两点,有个概念总是弄不明白……” 周老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慢悠悠地开口。 “两点?我咋听见你屋里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到十点半就停了?” 沈知禾刚喝下一口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战静姝的脸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她转过身,伸手指着沈知禾,“那她呢?她比我还不如!” “昨天吃完晚饭,九点就熄灯睡觉了,肯定是在偷懒!一点没有要高考的紧张样子!” 周老先生闻言,却摇了摇头。 “知禾九点熄灯,不是偷懒,是她已经把当天的学习计划都完成了。” 他拿出一本笔记递到战静姝面前。 “这本是她昨天下午整理的数学错题集,解题思路清晰,还做了三种不同方法的延伸,你拿去看看。” “学习在精不在时,懂了吗?” 第325章 她往干菜里撒盐,反手做成 战静姝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她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早饭时,气氛更是诡异。 苏婉特意做了小米粥,蒸了白面馒头。 战静姝一言不发地坐下,故意一屁股坐在了沈知禾常坐的位置上。 沈知禾端着碗出来,看到座位被占,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战静姝见她没反应,心里更不爽了。 她眼疾手快,在所有人都没动筷子之前,抢先一步夹走了碟子里那唯一一个流油的咸鸭蛋。 沈知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转头看向刚从厨房出来的苏婉。 “妈,咱家还有腐乳吗?我突然有点馋那个了。” 苏婉一听,立刻转身回了厨房。 “有,有!妈给你拿,你想吃什么都有。” 不一会儿,她不仅拿来了一小碟王致和的腐乳,还端来一碗卧了两个荷包蛋的红糖水。 战静姝看着自己碗里那个咸鸭蛋,再看看沈知禾面前的红糖鸡蛋,只觉得嘴里的馒头瞬间变得味同嚼蜡。 上午复习的时候,她回到房间,故意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大。 沈知禾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她抱着自己的复习资料,搬了张小马扎,坐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战静姝在屋里等了半天,也不见沈知禾来找她理论。 她悄悄从窗户缝里往外看,发现沈知禾居然靠着槐树睡着了。 她在这里气得半死,这个村姑居然还有心情睡觉? 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战静姝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一步步凑近槐树下的人影。 她的目光落在沈知禾怀里抱着的书上,一个恶毒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要把这本书拿走,藏起来,让她找不到,让她急得团团转! 她俯下身,手指刚刚碰到书本的封面。 “静姝。” 战静姝吓得一个激灵,倏地缩回了手。 她回过头,只见周老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手里还举着一把教书用的戒尺。 “你这心浮气躁的,书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去,把我给你的那本《多宝塔碑》拿出来,临上十遍,静静心。” 战静姝磨磨蹭蹭地将宣纸在石桌上铺开,又极不情愿地端起一旁的砚台。 她心里憋着一股邪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疼。 都是沈知禾那个贱人害的! 周老先生就坐在廊下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战静姝静不下来,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不远处另一张石桌上。 沈知禾的复习资料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战静姝瞅了一眼周老,端着盛满墨汁的砚台,悄悄站起身。 她假装要走到另一边去拿镇纸,脚步虚浮地路过沈知禾的桌边。 身体一个夸张的趔趄。 “哎呀!” 战静姝捂着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这可怎么办?知禾,我不是故意的……还有几天就考试了,你的笔记都毁了。” 这下看你怎么复习! 沈知禾从睡梦中惊醒,目光落在被墨汁浸透的笔记本上,沉默了片刻。 她走过去,拿起那本已经看不清字迹的笔记本,轻轻抖了抖纸页。 “没事,正好,这些题我都背下来了,倒是大姐该小心点。” “新做的的确良衬衫,沾了墨可就难洗了。” 战静姝下意识低头。 只见自己胸前那件崭新的碎花衬衫上,赫然印着一大片刺目的墨迹。 她顿时慌了神,也顾不上再看沈知禾的笑话,尖叫着冲回了房间。 沈知禾笑了笑,没多在意。 战静姝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衬衫上的墨迹洗干净,心里的火气更盛。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隔壁房间里,沈知禾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熟了。 她翻身下床,从书包里抽出政治课本,清了清嗓子。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故意将声音拔得又尖又高,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她就不信,这么吵,沈知禾还能睡得着! 然而,隔壁房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就在战静姝念得口干舌燥,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的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搬动声。 紧接着,一个清浅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姐,你这个实事求是的发音,不太准。” 沈知禾手里拿着一本一模一样的政治书,她走进来,用红笔在战静姝那本书的页脚,仔细地标注上拼音。 “你……” 战静姝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抢过书,作势就要撕。 沈知禾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撕了也好,反正这版教材有处印刷错误,学错了,考试是要扣分的。” “你胡说!” 战静姝尖叫起来,她才不信沈知禾会有这么好心。 沈知禾不与她争辩,只是朝窗外努了努嘴。 “不信,你问周老?” 话音刚落,周老先生走进来,拿起战静姝手里的书,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静姝啊,这么明显的错误,你复习了这么久,怎么都没发现?” 周老先生指着其中一段关于价值理论的论述,摇了摇头。 “知禾说得对,这里确实印错了。你啊,心思要多放在学习上。” 战静姝的脸血色尽失。 她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所有的算计和在人家眼里都成了笑话。 傍晚,厨房里。 战静姝看着竹筛里晾晒的干豆角和萝卜丝,那是沈知禾准备过冬的菜。 她鬼使神差地摸进厨房,抓起灶台边的盐罐子。 手一扬,白花花的盐巴,便均匀地撒在了那些干菜上。 让你吃! 腌坏了这些菜,看你怎么跟妈交代! 做完这一切,她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沈知禾就进了厨房。 她一眼就看到了干菜上那层薄薄的白色晶体。 沈知禾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生气。 她抓了一把撒了盐的干豆角,放进温水里泡开,又切了点蒜末和辣椒,最后淋上几滴香油,简单拌了拌,便端上了桌。 饭桌上,苏婉看着那盘凉拌豆角,有些奇怪。 “这干菜还没彻底晒好,怎么就拿来吃了?” 第326章 看她憋火的样子,挺下饭的 沈知禾笑着将盘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妈,您尝尝这新口味,是大姐下午特意帮我加工的,说是这样更开胃。” 战老爷子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嗯!咸香爽口,确实开胃!静姝这孩子,还挺会琢磨的嘛。” 战卫国也尝了尝,难得地点了点头。 战静姝僵硬地坐在那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 苏婉高兴地夹了一大筷子豆角,放进女儿碗里。 “来,静姝,你自己琢磨的菜,多吃点。” 战静姝看着碗里那堆豆角,嚼着嘴里咸得发苦的干菜,眼泪只能拼命往肚子里流。 夜深了,沈知禾坐在灯下,战霆舟就坐在她旁边,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她写了一下午的字,手腕确实有些酸胀。 他一言不发,眉心却微微蹙着。 他不懂,她明明有千百种方法让战静姝彻底闭嘴,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种最费力不讨好的方式,陪着她玩这些幼稚的把戏。 马上就要考试了,她的精力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这么想着,他也就直接问出了口:“何必跟她较真?” 沈知禾轻声说,“她越针对我,越没精力搞破坏。” “再说……看她憋着火又发不出的样子,挺下饭的。” 战霆舟被她这副小狐狸似的模样逗得一愣,随即胸膛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 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还在为她悬着一颗心,她倒好,竟把这当成了乐子。 “那我明天多盛碗饭?” 沈知禾歪着头,顺势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 “那倒不用,看你吃就饱了。” 他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手下的力道也放得更轻。 “手还酸吗?” “这儿更酸。” 沈知禾突然捉住他的手,引导着按在了自己纤细的后颈上。 战霆舟触到她细腻温热的皮肤,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低头。”他的声音哑了几分。 沈知禾顺从地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他带着薄茧的指节,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她紧绷的颈椎。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她突然问:“你抽烟了?” 战霆舟的动作一顿,“就半根,跟爸说话时抽的。” 沈知禾轻笑出声,反手摸索着,竟真的从他军装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了那个扁扁的烟盒。 “紧张了?” 他坦然承认,“怕你受委屈。” 一股暖流淌过沈知禾的心尖。 “委屈什么呀。” “你看大姐今天气的,晚饭都没吃几口,该委屈也是大姐委屈。” 战霆舟望着她近在咫尺,一张一合的唇,眸色渐渐转深。 他突然伸出手,指腹轻轻拂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 “明天我帮你晾干菜去。” 沈知禾笑着拍开他的手,“可别,你再撒把糖,真成腌菜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战霆舟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捧住她的脸,慢慢低下头。 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 战霆舟突然正色道,“考完试,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他指尖划过她鼻梁,“保密,反正肯定让你感觉比吃烤红薯的那天还甜。” 沈知禾挑了挑眉,“比什锦糖还甜?” 战霆舟凑近了些,呼吸交缠,“甜十倍……” 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 “霆舟啊,你睡了吗?” 两人迅速分开。 沈知禾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 战霆舟则恢复了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去拨了拨灯芯。 “大姐?你还没睡?”他朝着窗外问。 “用你管!” 战静姝气冲冲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知禾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在桌下伸出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 “都怪你。” 战霆舟长臂一伸,精准地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温热的拇指在她突出的踝骨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怪我什么?” 沈知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怪你……让我现在就想考完试。” 战霆舟望着她蝶翼般轻颤的睫毛,喉结滚了滚。 “知禾。” “嗯?” “无论考不考得上,你都是我的骄傲。” 听他这么说,沈知禾再也忍不住,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这个男人,总有办法一句话就击溃她所有的坚强。 他不说加油,不说努力,只说,你是我的骄傲。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退出来些。 “准考证的事……” 战霆舟修长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的发梢玩。 “放心,我盯着。” 闻言,沈知禾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了几分,“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准考证会损坏。” 战霆舟皱起了眉,“不至于吧?” 沈知禾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 “怎么不至于?” “你忘了当初我教师考试时,准考证被撕的事情了?这么多天的接触下来,我可不认为明玥那个性子,会自己想到偷准考证的。” 这话一出,战霆舟脸上的松弛褪去,神色一凛。 他当然记得,那次沈知禾就因为准考证不见了,差点错过教师转正考试。 后来虽然是明玥哭着承认的,可明玥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懂这里面的门道。 沈知禾轻轻叹了口气,“同一个坑,不能摔两次,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交给我。” “你有什么主意?” 他凑过去,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 “保密,反正,让大姐碰不着准考证。” 沈知禾还要再问,剩下的话,却都被他用一个吻尽数堵了回去。 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 战老爷子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苏婉给他胸前的口袋里塞手帕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爸,您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参加国宴呢。” 老爷子拄着拐杖,把笔挺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比国宴要紧,今儿是去领我那两个孙媳妇、孙女的金钥匙,马虎不得。” 第327章 她领到准考证,战静姝盯上她 半个小时后,吉普车在教育局门口稳稳停下。 车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龙似的人群,战静姝几乎是抢在所有人前面,一把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隔壁院的赵婶眼尖,立刻热情地凑了过来。 “哟,老战,带姑娘们来领准考证啊?” “静姝也考大学?你家这风水可真好,一出就是俩大学生苗子。” 战老爷子听得心里舒坦,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朗声应着。 “一个报了服装设计,一个想去学国际政治。”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艳羡的赞叹声。 战静姝高高地昂着头,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致远都打听好了,说北大今年在咱们省扩招名额呢。” 沈知禾安静地扶着苏婉的胳膊,跟在后面,仿佛那些议论和她无关。 领证大厅里人声鼎沸,战老爷子掏出户口本,刚递到窗口前,玻璃柜台后的办事员就认出了他,脸上立刻堆起笑。 “战老,您亲自来啦?家里这是双喜临门啊?” 战静姝一把挤开旁边的沈知禾,抢着将自己的材料从窗口缝隙里塞了进去。 “同志,我先领,麻烦快点。” 办事员接过材料,低头仔细核对着照片和信息。 轮到沈知禾时,战静姝突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同志,她那张照片不行吧?考试照片哪有能化妆的?” 办事员疑惑地抬起头,在沈知禾的脸上和照片之间来回打量,“这……好像看着没什么区别啊?同志,你真化妆了?化了妆可不行,到时候进场不让进的。” 闻言,沈知禾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淡淡开口:“素颜,我就长这样。” 战静姝的脸扭曲起来,声音尖利。 “骗鬼呢!你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 战老爷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威严地呵斥。 “静姝!” 战静姝还想再闹,身后排队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前面的同志能不能快点啊,后面还都等着呢!” 战静姝只能不情不愿的闭嘴,顺便瞪了沈知禾一眼。 沈知禾懒得理她,专心盯着窗口。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高考。 前世……她保送出国了,根本没参加高考。 这种体验还是慢新奇的。 十分钟后,两张淡黄色的准考证很快被递了出来。 战老爷子伸出手接过。 那只经历过枪林弹雨的手,此刻竟有些微的颤抖。 他拿起沈知禾那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和名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中山装的内袋,将准考证夹进了贴身带着的硬壳工作证里。 办事员扬声叮嘱:“老先生,可得收好了,这东西金贵,丢了没法补办的。” 听到这话,战静姝眼珠子转了转,隐晦地朝着霍老爷子放准考证的地方撇了一眼。 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有些凝滞。 战静姝故意往老爷子身边挤了挤,声音甜得发腻。 “爷爷,我的准考证您帮我保管吧?我这人丢三落四的,怕给弄丢了。” 闻言,战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摆了摆手。 “回家后就都给你们,自己的东西自己拿着。” 战静姝不甘心,眼珠一转,瞥向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沈知禾。 “爷爷,我不是怕自己弄丢,我是怕有些人……手脚不干净。” 一听这话,战老爷子不高兴了,皱着眉看向她。 “说什么浑话!”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干脆把你那张证收回来,你也别考了!” 闻言,战静姝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到军区大院,战静姝就忍不住跟苏婉抱怨,,“妈,您说爷爷是不是老糊涂了!” 门口传来拐杖轻点地面的声音,接着一个乐呵呵的嗓音响了起来。 “吵什么呢,领证可是大喜事。” 战静姝转身换上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周老师,您怎么来了!您来得正好,我正跟我妈说呢,这准考证太重要了,我们年轻人毛手毛脚的,真怕弄丢了。” 她话锋一转,“还是得交给您这样的长辈保管,我们才放心。”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只要周老师点了头,准考证到了他手上,自己再想办法把沈知禾那张换掉就容易多了。 战老爷子正好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刚要开口训她。 周老先生却先摆了摆手,居然还点了点头。 “静姝这孩子说得对,是该好好保管。” 他说着,从自己公文包里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 “我给你们拿了密封袋,先把证件放进去,明天早上考试前我再给你们。” 战静姝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嘴上说着:“还是周老师想得周到。” 沈知禾捏着自己的准考证,看着战静姝脸上那藏不住的得意。 她果然没安好心。 从爷爷把准考证分开放的时候,她就在琢磨这事了。周老先生的出现,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知禾觉得呢?”周老先生和蔼地看向她。 “挺好的。”沈知禾微微一笑,将准考证仔细地塞进牛皮纸袋里,封好了口。 “就是太麻烦周老师您了。” 晚饭后,她快步回了屋,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战霆舟正坐在书桌前,借着灯光看一份德文文件,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她没说话,只是径直走过去,将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完经过,战霆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大姐这是要调包?” 沈知禾压低了声音,“十有八九,从在教育局开始,她就一直死死盯着我的准考证。” 战霆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拉开书桌最下层那个有些卡顿的抽屉,从一堆杂物的最底层,摸出了一个不起眼的信封。 看清楚他信封里的东西时,沈知禾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那是一张准考证,上面的照片、姓名、考场信息,乍看之下,竟和她下午领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这是……” 战霆舟修长的指尖在纸张上轻轻弹了弹,“假的,王干事帮忙做的,说是给他闺女拿去过家家玩的。” 第328章 假证已备好,就等她自投罗 战霆舟解释的十分轻巧,可这东西,分明就是一张伪造的准考证。 沈知禾吓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脸色都白了。 “伪造准考证是犯法的!” “犯什么法。” 战霆舟将那张假的准考证摊在灯下,神色坦然。 “你看这印章,红星小学文艺汇演入场券,编号都是乱写的,被抓到顶多算小孩子胡闹。” 闻言,沈知禾凑近了些,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去。 当她的目光落到考试时间那一栏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即噗嗤一声,她直接笑了出来。 “考试时间,二月三十号?二月哪有三十号,这能骗过谁?” 这东西,简直就是胡闹。 战霆舟挑了挑眉,眼底也漾开一抹笑意。 “骗不过周老,还骗不过大姐?” “她那种心虚的,哪敢仔细看。” 窗外,隐约传来战静姝不成调的哼歌声,沈知禾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多了几分思量。 “那真的放哪里?” 战霆舟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带着?大姐总不敢来搜我。” 话落,沈知禾几乎是立刻就摇了头,拒绝了。 “你平时上班工作就很重要了,我的这个就不用了。” 他的工作关乎国家,容不得半点差池,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给他添麻烦。 闻言,战霆舟思索片刻,也没再坚持。 “那怎么办?” 沈知禾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张假的准考证上,眸光闪烁,出了神。 战霆舟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腰,下巴抵在她肩窝里。 “怎么?想带这个去考试?” 沈知禾忽然转过身,在他怀里仰起脸,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望进他深邃的眼底。 “我在想要是大姐真调包了,在考场门口发现这是假的,会是什么表情?” 战霆舟被她眼底那抹狡黠的光逗笑了。 他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肯定比吃了苍蝇还精彩。” 沈知禾轻叹一声,把那张假的准考证仔细收进周老给的牛皮袋里。 然后,她拿出自己那张真的,又从针线笸箩里找出针线。 就着灯光,她一针一线将那张承载着她希望的准考证,仔仔细细地缝进了自己棉袄的内衬里。 第二天清晨,周老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院门口。 战静姝第一个冲出去的,抢先递了上去。 “周老师,我按您说的,用糨糊把口封得严严实实的。” 只要这东西到了周老师手上,沈知禾就再也碰不到了。 到时候自己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看她拿什么去考试。 沈知禾跟在后面,也默默地交出了自己的纸袋。 周老接过,在手里掂了掂两个一模一样的袋子,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知禾的这个,好像要厚一些?” 战静姝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狐疑的目光刀子似的刮了过来。 沈知禾心口处传来衣料下硬壳纸张的触感,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我怕受潮,在里面多垫了一张蜡纸。” 这解释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战静姝死死盯着那个牛皮纸袋,像要把它看穿一个洞。 厚一点? 难道是沈知禾那蠢货怕准考证折了,在里面夹了硬纸板? 有可能。 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把一张破纸当宝贝供着,做得出这种事。 终究,她还是没再说什么。 上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沈知禾搬了把小马扎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本翻旧了的习题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战静姝在院子里心神不宁地转了两圈,假装不经意地凑了过来。 “知禾,你那准考证上的照片,是在哪儿照的?我看着还挺清楚的。” 闻言,沈知禾连眼皮都没抬,“就新华照相馆。” 战静姝立刻咂了咂舌,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夸张的惊讶。 “那家啊?我可听说他们家技术不行,拍出来的照片模糊得很,好多人证件都因为照片不过关被打回来呢。” “你说,你那个要不要紧啊?万一到时候因为照片不清楚不让进考场,那不就白准备这么久了?”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只要她动了重新去问问、或者重新去拍的心思,那时间上就绝对来不及了。 考不上,就都是她自己的问题,怪不得任何人。 沈知禾从书本上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不用,准考证都发下来了,就说明照片能用。” 一句话,把战静姝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悻悻地走开了。 她又在院子里心烦意乱地踱了几步,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正在擦拭一把老式猎枪的战卫国。 她立刻换上天真烂漫的表情,快步走了过去。 “爸,咱们到时候去考场,得怎么走啊?” 战卫国头也没抬,“走中南大街,到城西小学下车。” 战静姝心头一跳,故作随意地追问,“那……那路过教育局吗?” 战卫国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你去教育局干什么?” 被父亲这样一看,战静姝心里咯噔一下,“就、就随便问问嘛……” “我想着,万一……万一准考证出了什么问题,不是得去教育局补办嘛。”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沈知禾在里屋听见这话,嘴角勾起。 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开始为自己偷换准考证之后的情节铺路了? 不等战卫国发作,沈知禾已经拿着水杯,慢悠悠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爸,我觉得大姐说得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是不小心弄丢了,确实得去教育局补办的。” 战卫国正要呵斥女儿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口。 战静姝也愣住了,她没想到沈知禾会帮自己说话。 这蠢货,还真以为自己是好心提醒她? 战卫国见沈知禾一脸坦然,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些,只当是孩子们临考前紧张,想得多了些。 他沉声斥责了一句:“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吗?准考证怎么能出问题!” 第329章 战静姝夜闯周老家 闻言,战静姝脸色骤变,瞪着沈知禾,“你少咒我!” 沈知禾没理她,径直走到战卫国身边,提起暖水瓶,给他续了半杯热茶。 “我是说万一,大姐,你忘了我教师考试的时候,准考证就坏过一次的事了?” 这话一出,战静姝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沈知禾的准考证被战明玥撕了,差点没让进考场。 可她怎么偏偏这时候提起来?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自己什么都还没做,这一定是巧合。 战卫国皱起了眉,显然也想起了那桩旧事。 “有这事?” 闻言,沈知禾轻轻叹了口气,“可不嘛,好在补办及时,没耽误考试。” “我的准考证好好的,用不着你假好心!”战静姝尖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能再让沈知禾说下去了,再说下去,父亲就该觉得准考证出问题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了。 到时候自己换了她的证,她再去补办,岂不是便宜了她。 战卫国手里的绒布往桌上一拍,沉声呵斥。 “吵什么!准考证在周老那里,你怕什么!这种晦气话别让周老听见,影响人家心情!” 战静姝被吼得一个哆嗦,狠狠地瞪了沈知禾一眼,扭头就走。 沈知禾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茶具,听见父亲在身后低声嘀咕。 “静姝这孩子,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 傍晚时分,战静姝又凑到了厨房里。 苏婉正在一个大陶盆里腌咸菜,战静姝一反常态,抢着帮忙递盐罐,脸上堆着笑。 “妈,考试那天我穿那件新做的确良衬衫行不?” 苏婉头也没抬,“穿什么不重要,带齐证件最要紧。” 战静姝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我知道!我就是怕有人动我准考证!” 沈知禾正巧掀开门帘进来舀水,闻言,嘴角勾起。 “大姐说的是,可得收好了。” 战静姝气得手一抖,手里的盐罐砰地一声重重顿在灶台上,撒出来小半。 “你什么意思?” 苏婉终于抬起头,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女儿,满脸不耐。 “又闹什么?” 战静姝眼睛一瞪,指着沈知禾倒打一耙。 “沈知禾,你是不是想偷我的准考证?” 闻言,沈知禾舀水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不慌不忙地将水瓢里的水倒进盆里。 “大姐多想了。” 战静姝气急,还想再说什么。 苏婉突然打断了她,声音里已经带了明显的火气。 “静姝,你准考证不是在周老那里吗,你担心什么?” 闻言,战静姝噎住了。 准考证是在周老那里,她确实不该这么心虚,可沈知禾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偏偏让她越看越不安。 最终,她跺了跺脚,冲出了厨房。 战静姝回到自己房间,在屋里转了几圈,越想越不对劲。 她不能再等了。 越等,沈知禾的准备就越充分。 战静姝突然抓过挎包,“妈,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苏婉从厨房探出头来,疑惑,“什么事这么急啊,不吃了饭再走吗?” 战静姝自顾自的往前跑,一直到周老家才停下脚步。 她犹豫再三,轻轻敲响房门。 老人开门时戴着老花镜,身上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 “静姝?这么晚有事?” 战静姝绞着衣角,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周老师,我、我心跳得厉害,想看看准考证,就一眼。” 闻言,周老笑了,“现在知道紧张了?进来吧。” 战静姝的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两个密封袋。 周老去倒水,她站在桌边,手指不住地抠着衣角。 袋子就在眼前,可她不能直接拿。 太明显了。 战静姝的视线扫过书架,突然指向其中一本。 “周老师,那本《政治经济学》能借我吗?我有个问题……” 周老转过身,走向书架,“哪一页的问题?” 战静姝飞快地拿起两个密封袋对着灯照。 她记得沈知禾的那个袋子重一点。 “就、就剩余价值那章。”她的声音发颤。 当准考证滑进手心时,战静姝差点叫出声。 她慌忙把掏出一个准备好的小本塞回原处,把证件往怀里一揣。 “周老师,我想起来还有事!” 老人抱着书转身时,只看见战静姝逃跑似的背影。 “什么事这么急?” 但回应她的之后战静姝狂奔的背影。 战静姝一路跑回军区大院,在门口撞见乘凉的邻居王婶。 “静姝捡钱包啦?跑这么欢。”王婶摇着蒲扇笑。 她勉强笑笑,攥紧兜里的准考证。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像块烙铁,烫得她手心生疼。 刚拐进自家胡同,就看见沈知禾正坐在门槛上剥毛豆。 看到她,沈知禾挑了挑眉,“大姐这是去哪了?” 闻言,战静姝下意识捂紧口袋,“散、散步。” 沈知禾指尖捏开豆荚,青绿的豆子滚进盆里,“原来是散步啊,我还以为是去周老家了呢。” 话落,战静姝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 “你胡说什么!我找他干什么!” 沈知禾抬起头,清亮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我胡说了吗?那就当我胡说了吧。” 战静姝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所有的尖酸刻薄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狠狠地瞪了沈知禾一眼,转身就跑。 战静姝一口气冲进院子,跑得太急,差点撞翻院里晾衣服的竹竿。 苏婉正从屋里出来收衣服,看到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跑什么?后面有狗追你?” 战静姝吓了一跳,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眼神飘忽。 “没、没什么,我、我回屋复习。” 说完,她就低着头,一头扎进了自己屋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苏婉疑惑地看着女儿仓皇的背影,满心都是不解。 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她转过头,就看见沈知禾正提着那个装毛豆的盆,慢悠悠地从胡同口踱步进来。 “知禾啊,后天就考试了,别弄这些了,早点歇着。” 她接过沈知禾手里的盆,又犹豫着开口,压低了声音。 “静姝她……是不是又闹你了?” 沈知禾摇摇头,弯起嘴角,安抚地笑笑,“没呢,妈,大姐就是散步回来,可能走得急了点。” 苏婉叹了口气,她自己的女儿什么德性她清楚。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还温热的煮鸡蛋,不由分说地塞进沈知禾手里。 “甭理她,她就是个被惯坏的。” “你好好考,考上了比什么都强,妈等着给你庆功。” 第330章大姑姐偷换准考证! 沈知禾握着那颗温热的鸡蛋,回到了屋里。 屋里,那盏熟悉的煤油灯还亮着。 战霆舟没有睡,正坐在桌前,对着一本厚厚的德文词典查着什么资料。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抬起头,冷峻的眉眼在看到她时柔和下来。 “遇上大姐了?” 沈知禾点点头,走到衣架旁,脱下自己的棉袄外套。 “嗯,她应该得手了。” 战霆舟闻言,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你确定她拿的是……” 沈知禾转过身,“我故意在那个牛皮纸袋的封口处,抹了很稀的糨糊。” 那样的糨糊,干了之后粘性不大,只要小心一点,就能毫无痕迹地揭开。 不像用足了量的,一揭开,信封的纸张就会被撕破。 也算是给战静姝提供了便利吧。 战霆舟沉默了片刻。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抱歉,大姐她……都是我的错。” 是他没有处理好家里的事。 一个本该由他来保护的家,却让她处处设防,时时算计。 这份愧疚,勒得他喘不过气。 沈知禾走到盆架边,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走回来递到他面前。 “胡说什么,她存心要偷,就算这次防住了,还有下次,防不住的。” 战霆舟接过毛巾,却没有擦脸,只是握在手里。 “要是当初我坚决反对她搬回来住,你就不用整天提防这些了。” 沈知禾笑了,指尖轻轻点在他紧蹙的眉间皱褶上。 “这样的话,那我哪有机会见识战参谋长的妙计?” 战霆舟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知禾,等考完试,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 沈知禾挑了挑眉,故作不解。 “什么交代?难道你要大义灭亲?” 战霆舟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至少要让爸妈知道大姐都做了什么,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受着这些。” 闻言,沈知禾微微怔了一下。 随即,她轻笑出声,“随你,但现在,得先让我安安心心考完试。”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战霆舟突然从背后环住了她。 “对不起。” 沈知禾没有动,只是顺势往后靠了靠,将自己的重量都交付于他。 “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 闻言,战霆舟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带进怀里。 “睡吧,后天我送你去考场。” 沈知禾摇了摇头,“别了,你一去,大姐那边更得闹。” 战霆舟冷笑一声,“由她闹,我媳妇高考,天塌了也得送。” 沈知禾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 “闹不怕,但影响了高考不行了,再说了,你外交部肯定还有事呢,有爸妈,还有爷爷在,不会有事的,睡吧。” 战霆舟还想说,但沈知禾已经闭上眼不说话了。 晨光微熹时,沈知禾是被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吵醒的。 她披上衣服走出去,便看见苏婉正在灶台前熬粥,而灶膛前,战静姝正破天荒地坐在小板凳上,往里添着柴火。 看到她出来,战静姝立刻提高了音量,“妈,粥里多放点花生,给知禾补补脑,她这两天看书累坏了。” 沈知禾没做声,走到盆架边舀水洗脸。 冰凉的清水拂过面颊,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战静姝一边烧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她的神色。 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妈,我跟你说,这准考证可得收好了,我听说去年考场门口有小偷呢,专偷人证件。” 沈知禾正拧着毛巾,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大姐提醒的是,不过准考证在周老那里,肯定没问题。” 战静姝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得意地勾起。 早饭过后,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来人竟是周老。 老人手里拿着那两个牛皮纸袋,一向温和的脸上此刻却眉头紧锁。 “怪事,真是怪事。” 他一进门,就举起了其中一个袋子。 “知禾的这个袋子,封口的糨糊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裂开了。” 正端着茶缸喝水的战静姝,听到这话,噗的一声,一口热茶全呛进了气管里,咳得惊天动地。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沈知禾平静地走上前,从周老手里接过了那个袋子。 封口处果然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人小心撕开,又没能完全粘回去。 她对着光看了看,随即笑了。 “可能是昨天我没弄好,糨糊干了就裂了。” 闻言,周老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行,这可不是小事。” “我已经用胶水给你重新封好了,在进考场之前,谁都不许再动了。” 他将两个袋子郑重地放回桌上,那被胶水重新封过的口子,显得格外牢固。 战静姝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完好无损的密封袋,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那周老有没有发现里面的准考证被掉包了? 周老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了一句。 “静姝啊,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闻言,战静姝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没什么,就是昨晚没睡好,我、我回屋看书去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周老疑惑地摇了摇头。 “知禾啊,你放心,虽然封口裂了,但这里面的东西,我一眼都没看。” 沈知禾的眼眶蓦地有些发热。 周老这是在用他的人品向她保证,他没有窥探过她的隐私,也相信她的人品。 “谢谢您,周老师。” 战静姝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乱成一团麻。 周老居然用胶水把信封给粘死了,这可怎么办? 等到了考场门口,沈知禾拆开一看是假的,周老还在边上,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行,绝对不行。 她一把推开门,就瞧见沈知禾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书,安安静静的。 那副悠闲的样子,瞧着就让人来气。 她几步冲过去,“哟,还看书呢?这会儿抱佛脚,来得及吗?” 沈知禾眼皮都没抬一下,翻过一页书。 “总比有些人连佛脚都不想抱要强。” 第331章撕碎假证,反被全家指责 闻言,战静姝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正要开口骂人。 “静姝,你大喊大叫的干什么?” 苏婉端着个簸箕从厨房出来,里面是刚择好的豆角。 “没看知禾在复习?后天就考试了,你别在这儿搅和她。” 战静姝一肚子的火气总算找到了地方撒,她不服气地指着沈知禾。 “妈!您就知道向着她!是她先气我的!” 听到这话,沈知禾这才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她。 “大姐,我哪句话让你生气了?” 见状,战静姝气得脚都跺了起来。 “你……你还装!一天到晚捧着本书给谁看呢!假正经!” “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婉的骂声传来,她走过来拽女儿的胳膊。 “赶紧回屋看你的书去!别在这儿丢人!” 战静姝用力甩开她的手,又恨恨地剜了沈知禾一眼,转身冲回了自己屋里。 她背靠着门板,胸口一起一伏,气得不行。 凭什么,她才是这个家的亲闺女! 一个狠毒的念头从她心里冒了出来,而且越长越大。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非要让沈知禾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战静姝转过身,几步走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掏出了那张她费了好大劲才换来的准考证。 只要把它毁了,沈知禾就什么都完了! 她脸上露出一阵病态的快活,看都没多看手里的纸,三两下就把它撕成了碎片。 做完这些,她心里的那股邪火才算消停了点。 她倒要亲眼看看,沈知禾发现自己的宝贝成了碎纸片,会是个什么绝望的表情。 院子里,沈知禾还在看书,苏婉就坐她边上,慢悠悠地给她扇着风。 战静姝咳了一声,故意在沈知禾跟前晃来晃去,还把手里的纸片扬了扬。 “哎呀,这碎纸片瞅着怎么这么眼熟……” 她故作吃惊地叫了一声,眼睛却一直盯着沈知禾,就等着看她是什么反应。 沈知禾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那些碎片上。 她突然拔高了嗓门,话里是藏不住的惊慌。 “大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一嗓子,又尖又亮。 屋里的战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板着脸的战卫国。 “大白天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沈知禾没理他们,只用手指着战静姝手里的东西,指尖都有些发抖。 “爷爷,大姐她……她好像……把准考证给撕了。”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战老爷子的脸一下子就黑了,“静姝!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战静姝吓了一跳,想把手里的碎纸片藏到身后去,可哪还来得及。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 战静姝脑子里空空的,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不能认! 绝对不能承认是自己偷换了准考证! “假的,这是假的!我……我就是闲着没事,撕着玩的。” 她话刚说完,书房的门就开了。 周老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也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 他推了下鼻子上的老花镜,一眼就看见了战静姝手里的碎纸。 “这纸的质地……这印刷的油墨……” 周老每说一个字,战静姝就感觉自己往下掉一分。 “就是练习本的纸!周老师,您别看了,是我自己随便画的,画着玩的!” 沈知禾站在一边,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大姐,就算是假的,你也不能拿准考证开玩笑啊。这多不吉利,万一让别人误会了……” 这话一出来,战静姝的脸白得像纸。 她扭过头,瞪着沈知禾。 这个贱人! “你少在这装好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吗?” 话落,战卫国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静姝!你怎么能撕准考证?就算是假的,你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苏婉抚着胸口,脸上满是后怕。 “你这孩子……吓死我了,这万一是真的可怎么好。” 看着全家人都围着沈知禾嘘寒问暖,战静姝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你们就知道护着她!我才是你们的亲女儿,你们的亲骨肉!” “混账话!”战老爷子手里的拐杖重重顿地,“你要是有知禾一半用心,一半沉得住气,我跟你爸妈能为你操碎了心吗?” 周老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是一场虚惊,别气坏了身子。” 他转向战静姝,温言相劝:“静姝啊,不是我说你,快考试了,你该跟知禾学学,把心静下来,好好看看书。” 战静姝听着这句句都是偏袒的话,再也受不了,跺了跺脚,转身哭着跑回了房间。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知禾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坐回了石凳上,重新拿起那本翻旧了的习题集。 这一局,她赢了。 以后,再想耍什么花招,也没人会信了。 第二天一早,战霆舟要去外交部上班,沈知禾送他到院门口。 他已经发动了吉普车,手却还搭在方向盘上,磨蹭着不肯走。 “真不用我送考?” 他还是不放心。 沈知禾站在车门边,伸手替他理了理军装笔挺的领口。 “不用,你一去,大姐看见了又要闹。”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爸会送我们过去。” 战霆舟看着她,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等我下班。” 沈知禾点点头,“好。” 战霆舟开着车,一路往外交部大楼驶去。 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在外交部大楼前的停车场停稳了车。 但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领导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来来回回走了三圈。 走廊里相熟的同事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在部长办公室门口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部长正戴着老花镜,在看一份文件,见他进来,有些愣住。 “战参赞?有事?” 战霆舟站得笔直,“部长,我想请两天假。” 部长闻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着他。 “请假?你这才刚调回来没多久啊。怎么,你媳妇要生了?” 战霆舟一向冷峻的脸上,耳根处竟漫上一抹微不可查的红。 “不是,她明天高考。” 第332章 就凭她是我媳妇 话落,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几秒后,部长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连手里的文件都放下了。 “高考?哈哈哈,你媳妇参加高考?” 笑声太大,引得隔壁科室的老王都探了个头进来。 “哟,小战啊,你媳妇考试,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是要去替她考,还是去当监考官啊?” 面对领导和同事的调侃,战霆舟没有半分动摇,腰杆挺得更直了。 “我得送考。” 闻言,部长乐得直拍桌子,指着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成!准了!我准你这个护考假!” 他缓了口气,又正色道。 “不过话说回来,小战,你这觉悟很高嘛!支持家属考大学,这是好事!” “去吧去吧,考完了让你媳妇来部里做做报告,也让我们都见识见识未来的大学生。” 战霆舟敬了个军礼,转身时脚步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快。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部长办公室,却没有直接下楼去停车场。 他一路走到百货商店,里面人头攒动,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战霆舟径直上了二楼,在文具柜台前站定。 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见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站了许久,便笑着上前搭话。 “同志,您要买点什么?是给家里孩子买吗?” 战霆舟的视线从一排金灿灿的钢笔上移开。 “给考生用。” 售货员一听,立刻热情起来,从柜台里拿出一支包装最精美的钢笔。 “那您可得瞧瞧这个,英雄牌最新款的,专门给考生设计的,笔尖顺滑,写一天字手都不酸!” 战霆舟接过来,拔下笔帽,在柜台提供的草稿纸上划了几下。 “要两支,再拿两瓶配套的墨水,要纯黑的。” 售货员麻利地开始打包,一边包一边好奇地问。 “哟,您家里有两个考生呀?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大喜事。” 战霆舟一向冷峻的脸上,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我爱人考大学。” 他这句话不高不低,却让周围几个正在挑选文具的顾客都看了过来。 一位正在给孙子挑本子的大娘直接竖起了大拇指。 “哎哟,小伙子,你爱人可真有出息!这年头,姑娘家考大学不容易,你这当丈夫的还这么支持,好样的!” 战霆舟点了点头,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谢谢大娘。” 他提着装好了文具的网兜,道了声谢,转身要走。 可刚迈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折返回柜台。 “再拿一套绘图用的尺规。” 售货员笑着应了,手脚麻利地又打包好一个纸包递给他。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柜台底下的一个玻璃罐里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塞进他网兜里。 “同志,这个拿着,给考生沾沾喜气,讨个好彩头!祝她金榜题名!” 战霆舟提着网兜,感受着那点沉甸甸的重量,回到了家。 吉普车停在胡同口,他拎着东西走进院子时,刚过上午十点。 战老爷子正在院中的空地上打太极,瞧见他进来,还有些诧异。 “霆舟?今儿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有文件落在家里了?” 战霆舟把手里的网兜搁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请了两天假,顺便给知禾备点文具。” 厨房的门帘一掀,苏婉端着一盆水走出来,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 “哎哟,这……这得花多少票和钱啊……” 苏婉的惊呼声还没落下,西厢房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拽开。 战静姝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冲了出来,她本来在屋里装睡,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就再也躺不住了。 “英雄笔!我也要一支!” 她的手还没碰到,就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手给挡开了。 “等知禾挑完。” 战静姝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尖利地叫了起来。 “凭什么!战霆舟,我才是你亲姐姐!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书房的门开了。 沈知禾从里面走出来,她手里还拿着本书,看到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情形,眉间拢起一道浅浅的褶皱。 “部里不忙吗?怎么回来了。” 随即,她的视线落到战静姝身上,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走上前,轻轻拉了拉战霆舟的衣袖。 “霆舟,让大姐先挑吧,都是一样的笔。” 战霆舟却像是没听见,他看都没看战静姝一眼,径自从网兜里拿出刚才试过的那支笔,不由分说地塞进沈知禾手里。 “不行,这支笔尖我试过,出墨最顺,你用这支。” 这番亲密的姿态,彻底刺痛了战静姝。 她疯了一样扑向石桌,要去抢那个网兜。 “都是考生,凭什么好东西全是她的!我不服!” 战霆舟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一把按在了网兜上,将它牢牢压在石桌上。 “就凭她是我媳妇。” 话音落下,满院死寂。 苏婉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战静姝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满脸怒容地盯着自己的孙女。 “胡闹!像什么样子!” “静姝!你的文具你妈不是早就给你备好了吗?为了一支笔,跟自己弟媳妇又吵又抢,你的教养呢!” 苏婉总算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拉住自己的女儿。 “是啊静姝,妈给你买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别跟你弟弟置气。” 她说着,转身快步走回自己屋里,很快拿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东西。 “静姝你看,这是妈托人特意给你买的永生牌钢笔,也是好笔,你快收好。” 战静姝看了一眼,抬手就打开了苏婉的手。 “谁要你这破东西!” 苏婉想去捡,却被女儿后面的话给说愣住了。 “你们都偏心!都帮着她一个外人!我看明白了,我在这家里就是多余的!” “你们等着,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说完,战静姝瞪了一圈人,又躲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沈知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只求高考快点来吧。 不然……还没考试呢,这门就得先换个新的了。 第333章 静静观看大姑姐的考前崩溃 苏婉身子晃了一下,战卫国赶紧扶住她。他看着地上的钢笔,脸色铁青。 战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胡闹……真是胡闹!” 院子里一片寂静。 沈知禾轻轻拉了拉战霆舟的军装袖子,笑着说:“快站起来,你这让人看到,别人会说闲话的。” 战霆舟低头看她手搭在自己袖口上:“这算什么招摇。” “我媳妇考大学,准备点文具不是应该的?” 闻言,沈知禾心里一暖,没再说话。 战霆舟转头对父母道:“这事是我做主买的。知禾要复习,没空折腾这些。” 午饭后战霆舟叫住要收拾碗筷的沈知禾:“你来一下。” 沈知禾疑惑,“怎么了?” 战霆舟不说,只是拉着她往房间走。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东屋里,他从军装内兜取出个牛皮纸包,递给她时略微侧过身。 沈知禾展开纸包,是块崭新的上海牌橡皮。 “供销社的人说,这个擦钢笔字好用。考试写错了别慌,慢慢擦掉就行。” 沈知禾摩挲着橡皮光滑的边缘,想起他刚才在院里维护自己的样子。她抬头正要开口,战霆舟已经转身往外走:“我去刷碗。” 沈知禾拿起那块小橡皮,摸上去有点糙。 虽然她很清楚这玩意儿根本擦不干净钢笔印,一擦纸就得破,而且战霆舟肯定也知道。 可他这份笨拙的心意,比什么都金贵。 这时候,西厢房那边传来了哭声,一阵一阵的。 沈知禾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看着战霆舟。 “把另一支笔给大姐送过去吧。” 闻言,战霆舟正弄着衣领的手停住了。 “为什么?” 他可不觉得他那个姐姐值得可怜。 沈知禾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下,“让她明白,有些东西是她的就是她的,但有些东西,不是她又哭又闹就能抢走的。” 与其让她憋着气去考试影响发挥,不如给她个台阶下。 这也是让她知道,她那点小九九,自己根本没当回事。 战霆舟没出声。 他看着她,觉得这个媳妇比他想的要通透得多。 他没再问什么,走到桌边拿起了网兜里那支一样的英雄金笔。 他走到西厢房,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之后,门内传来战静姝警惕的询问。 “谁?” “我。”战霆舟只说了一个字。 门内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门才被拉开一道窄缝。 战静姝红肿着一双眼睛,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满脸戒备。 “干嘛?” 战霆舟没有废话,直接将手里的钢笔盒子递了过去。 “给你的,好好考。” 话落,战静姝彻底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递到眼前的盒子,一时忘了反应。 战霆舟见她不接,直接把盒子塞进了门缝里。 然后,他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停留。 战静姝下意识地接住那个盒子,直到门外再无动静,她才缓缓关上门。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 和她之前看到沈知禾手里的那支,一模一样。 一旁的林致远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讶。 战静姝握着那支笔,翻来覆去地看,“他安的什么心?”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想让我在考场上出丑?” 闻言,林致远的眉头皱了起来。 “静姝,霆舟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战静姝闻言,抬起头,狠狠白了他一眼。 “听见又怎么样?你没看见他们是怎么对我的?这会儿假惺惺地送支笔过来,谁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她将钢笔重重拍在桌上,气呼呼的坐到一边去。 傍晚时分,沈知禾站在东厢房的窗前试笔。 战霆舟就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军刀,正在削铅笔。 两人谁也没说话,院子里只有他削铅笔的沙沙声。 忽然,一阵极轻的哼唱从屋里飘出来,战霆舟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 “笑什么?”忽然,沈知禾从窗户探出头。 “我笑了?” 战霆舟把削好的铅笔收拢起来,放进一个干净的布袋里。 “笑有些人,明明紧张得手都抖了,还非要装镇定。” 沈知禾听了,不但没恼,反而真的笑了出来。 她顺手拿起桌上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橡皮,对着他的方向轻轻一抛。 战霆舟抬手,稳稳接住。 沈知禾挑眉,“明天考场上见真章。” 他看着手里的橡皮,又看看她,唇边有了一丝很淡的笑意。 沈知禾收回视线,心里那点浮躁,莫名就平复了下去。 月光爬上树梢,西厢房里的灯,早早就熄了,而东厢房的煤油灯,却一直亮到了深夜。 高考当天,天还没亮透,战家小院已经灯火通明。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被战卫国提前开到了院门口,安静地候着。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堂屋的台阶上,比谁都上心。 “东西都检查清楚了没有?” “钢笔都灌好水了吗?准考证带了没有?可别临出门了再手忙脚乱的!” 院子中央,战霆舟低着头,正小心翼翼地给沈知禾系着鞋带。 他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进考场先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别坐错了。” “答题卡不能折角,写错了也别慌。” “发下卷子先写名字……” 闻言,沈知禾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 “行了,快起来,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战霆舟手上的动作没停,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起头。 “我给我媳妇系鞋带,怎么了。” 他话说得理直气壮,可一抬头,沈知禾才看清他眼下的两团青黑。 “你……一夜没睡?” 战霆舟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我背了一整夜的考场须知……” 话落,旁边啃着白面馒头的战明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你这比嫂子还紧张啊!” 苏婉正往一个干净的布兜里装着刚煮好的鸡蛋,闻言也跟着笑了一下。 她朝着西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静姝怎么还没起?” 话音未落,西厢房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战静姝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睡衣的扣子都扣错了一颗。 “我的政治笔记呢?我放桌上的政治笔记呢!林致远,你看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