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为我发疯,全京城跪迎白月光》 第一章 你一个庶女,也配? 刺耳的唢呐声将宁无双从黑暗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大红色的盖头,四肢百骸传来剧痛。 低头看去,她此刻手足脱臼,歪歪扭扭瘫在车厢,身上穿着大红嫁衣。 这是哪儿?她不是战死了吗? 就在宁无双惊疑不定之时,一阵剧痛突然袭来,无数陌生的记忆像钉子一样刺入脑海。 她,竟然重生了。 成了京城安阳侯府的大小姐……楚知夏。 楚知夏身为嫡女,幼年时和平南王世子李云泽指腹为婚,未来一片光明。 但她庶出的妹妹楚念秋嫉妒她未来夫婿位高权重,便私下勾引李云泽,两人勾搭成奸。 不过由于楚念秋庶女的身份,这对奸夫淫妇并不相配,于是李云泽劝说楚明远将正妻柳氏贬为妾室,而楚念秋的生母赵氏则提为正妻。 一手偷梁换柱,原主和庶妹被调换了婚约。 为了逼原主就范,其父楚明远还命人将她关在宗祠,每日鞭打,皮开肉绽! 原主不堪折磨,痛哭一场,企图以死逼迫父亲妥协。 但她高估了自己在父亲心中地位,对方毫不在意她的死活,令人将掰断了她的四肢! 这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真是畜牲心肠! 理清楚原主的过去和现在的处境,宁无双并不觉得愤怒,反而……哑然失笑。 前世,她以女儿身戎马沙场,剑锋所指所向披靡,虽然最后一骑当千战死沙场,但也替大梁国开十数年太平。 不曾想重生后,却成了个被人欺凌的弱女子。 不但要嫁给陌生人,而且连手脚都被掰断了。 咬紧牙关,宁无双扭动身体,试图将关节复原。 连续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过后,关节恢复,但她也疼得脸色发白。 “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轿帘被粗暴地掀开,一张刻薄的老脸探了进来,“老奴劝你识相些,别想着闹什么幺蛾子换回与平南王世子的婚约。” “你一个庶女,也配?” 宁无双——现在应该叫楚知夏了—— 她眯起眼睛,觉得有些可笑。 她是谁?宁无双! 最后一战时,她长剑断裂,身上的银甲早已破碎不堪,露出里面被鲜血浸透的白色战袍,十八支箭矢插在她身体各处,最致命的一支穿透了她的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即便如此狼狈,敌军任不敢有丝毫懈怠。 北狄皇帝甚至被她死而不倒的样子,吓得面无血色。 说句张狂的话,此等豪情,京城青年才俊无不为之倾倒。 区区一个藩王之子,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即便是不配,也是这见异思迁的草包世子不配! 而且……这原主到底有多好欺负?区区一个府上的仆妇,居然敢如此讲话? “王婆是吧?”楚知夏开口,声音里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你以下犯上,信不信我拧了你的脑袋!” 王婆被这陌生的语气惊得一怔,随即恼怒道:“小贱人还敢顶嘴了?看我不——” 她伸手就要掐楚知夏的胳膊,这是惯常的欺辱手段。 电光火石间,楚知夏手腕一翻,红绸带如灵蛇般缠上王婆的手腕,轻轻一拽—— 咯噔一声,王婆手臂脱臼。 “哎哟!” 惨叫一声,王婆肥胖的身体从往后仰倒,重重跌在街上。 轿外顿时一片混乱。 楚知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纤细白皙,与记忆中那双布满老茧的武将之手截然不同。不过但这具身体虽然柔弱,但似乎天生柔韧,加上她前世的武学造诣,对付一个仆妇还是绰绰有余。 “怎么回事?”外面传来冷漠的男声。 “回、回将军,王婆不小心摔了一跤...”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 “废物。”那声音冷冷道,“继续走,别误了时辰。” 楚知夏挑眉。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轿子继续前行,楚知夏静下心来整理思绪。 死而复生,固然是件好事,但现在她功力尽失,前世积攒的权势和名望也付诸流水,此刻若表明身份,只怕人家会把她当成疯子。 逃是逃不掉的,现在恐怕只能嫁人了。 塞外狼烟都不曾让她皱眉,但嫁人这事,实在麻烦。 如果有的选,真是不想嫁。 不过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楚知夏一笑置之。 嫁人而已,若是那位夫君不听话,那就打断他的命根子! 有什么好怕的! 轿子停在一座简朴的府邸前。 没有热闹的迎亲队伍,没有宾客满堂的喜气,只有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站在门口。 楚知夏被草草扶进新房,连拜堂的环节都省了。 此时此刻,楚知夏都不知道迎娶她的夫婿是谁,只知道他是朝中手握兵权的大将。 摘下盖头,楚知夏环视四周。 房间布置简单,除了必要的喜烛和喜字,几乎看不出是新婚洞房。 看来这位夫君,对着场婚事不怎么满意。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猛地踹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股肃杀之气却让楚知夏瞬间绷紧了神经——这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气势。 “楚家好大的胆子,真当本将军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看清楚知夏的脸,男人面容冰冷,他大步走到楚知夏面前,“先是设计救命之恩逼我订下婚约,现在又临阵换人?当真是活腻了不成?” 对上视线,楚知夏目光错愕。 他剑眉星目,脸颊轮廓如刀削般锋利,左眉一道细疤增添几分戾气。 这张脸比她记忆中成熟许多,分明就是她的小徒弟萧玉绝! 萧玉绝见新娘不但不惧,反而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怒火更盛。 他一把掐住楚知夏纤细的脖子,将她按在床柱上:“听着,我萧玉绝最恨被人算计,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楚知夏被掐得呼吸困难,却笑了。 这倔脾气,果然是她的阿绝。 “阿...绝...”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萧玉绝如遭雷击,猛地松手:“你...你叫我什么?”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他视若神明的师父,宁无双。 第二章 你究竟是谁? “阿...绝...”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萧玉绝头顶。 楚知夏剧烈咳嗽着,纤细的手指抚上脖颈,那里已经浮现出青紫的指痕。 她抬头,嘴角却勾起一抹萧玉绝熟悉至极的笑。 那种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傲然的笑,是宁无双的标志。 “好大的胆子,连师父都敢掐。” 她嗓音沙哑,却字字清晰,“看来为师当年教你的尊师重道,全都忘了。” 萧玉绝瞳孔骤缩,右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剑上:“找死!谁准你模仿她说话?!” 楚知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拍了拍嫁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身形纤弱,站姿却如青松般挺拔,那是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子里的姿态。 “模仿?”她轻笑一声,突然出手如电,食指与中指并拢,直点萧玉绝左肩某处穴位,“那这招‘灵蛇点穴’也是模仿的?” 萧玉绝大惊失色,急忙侧身闪避。 这一招是宁无双独创,制敌一瞬,天下间会使的不超过三人。 “你究竟是谁?!” 他厉声喝道,眼中杀意更盛,“这招师父只教过我和盛霖,你从哪里偷学的?” 楚知夏不答,趁他心神大乱之际,突然变招为“燕子抄水”,右手成爪扣向萧玉绝手腕。 萧玉绝本能地以“铁锁横江”格挡,却正中她下怀。 楚知夏左手不知何时已扣住他腰间玉带,借力一个旋身,竟将高出她一头的萧玉绝摔在了婚床上。 “右腿会下意识后撤半寸的毛病,说了多少次都改不掉。” 楚知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师父训斥徒弟时特有的无奈,“当年在雁南关,要不是这个破绽,你也不会中那一刀。” 萧玉绝浑身一震,这件事除了宁无双,世上再无第二人知晓。 “若这样你还是不信……” 楚知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十岁那年你尿床,怕被人发现,偷偷把褥子藏在——” “师父!”萧玉绝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别说了...” 楚知夏扒开他的手,挑眉道:“现在信了?” 萧玉绝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杏眼与宁无双的凤眼截然不同,可眼神中的神采却如出一辙。 他颤抖着伸手,想碰触她的脸又不敢:“可师父明明已经...十二年前我亲手...” “十二年前?” 楚知夏目光错愕,原来距离她战死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吗? 怪不得她的小徒弟都这般成熟了…… “我也以为我死了,但醒来就在这具身体里了”楚知夏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许是我杀人如麻,老天不跟收我。” 萧玉绝突然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声音已然哽咽:“徒儿冒犯师父,罪该万死!” 楚知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十多年前常做的那样:“行了,起来吧,不知者不罪。” 萧玉绝却不肯起,额头抵在她膝上,肩膀微微颤抖。 楚知夏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嫁衣。 “阿绝...”她轻叹,“都当将军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萧玉绝声音闷闷的,哪里还有方才的暴戾模样,“当年师父独自断后战死...等徒儿带援兵赶回去,只找到...” “此事先不提了,起来说话。” 她拉他起身,正色道,“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和楚家扯上关系?什么救命之恩?” 萧玉绝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半年前,我在城外遇袭,是楚明远恰好带人经过救了我。” 楚知夏冷笑:“然后呢?” “楚明远硬拉着我要把女儿嫁给我,当时围观百姓众多,再加上救命之恩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结果时候我派人调查刺客,居然是楚明远派来的!” “可惜证人证据都被他销毁,此事皇上也亲自应允,我便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萧玉绝咬牙切齿。 “哈哈哈。” 楚知夏忽然放声笑起来,“你这将军当的窝囊,这么容易就被算计了,而且楚念秋还瞧不上你,偷偷摸摸换了个草包世子。” 萧玉绝表情更郁闷了,低着头像做错了事一般。 “君泽,盛霖他们如何了?” 见了小徒弟,楚知夏自然要问问其他徒弟。 闻言,萧玉绝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 “一个成了太子太傅,一个做了首辅。” “呦?不赖嘛。” 楚知夏两手掐腰,笑容得意,“这么看来,以后师傅我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那是自然!” 萧玉绝两手掐腰有样学样,一如当年。 “乏了,给师傅捶捶腿。” 楚知夏伸了个懒腰,傲人的身段在嫁衣下勾勒出曲线。 萧玉绝眼神快速闪烁,然后绷着脸蹲在床前伺候。 “将军,交杯酒备好……” 端着酒水的丫鬟推门进来,然后整个人呆在原地。 她看到了什么! 将军居然在给新娘子捶腿? 前几日将军不还对这桩婚事甚是不满吗? 她还跟其他丫鬟打赌,赌今晚新娘子要独守空房来着! 看着萧玉绝服服帖帖的模样,小丫鬟都快哭了。 银子!我的银子! 将交杯酒放在桌上,小丫鬟快步离去。 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对了,明日回门,你可有空陪我走一趟?” 楚知夏突然抬起头,眯着眼睛说道:“这身体的主人在侯府受了不少委屈,既然用了她的身体,自然要给她出出气。” 萧玉绝勾唇一笑,眼中闪过厉色:“徒儿正想会会楚家那群不长眼的东西。” “别急。”楚知夏慢条斯理地解开嫁衣,“为师教你,打脸要慢,才疼。” 她眼中寒光乍现,“明日先收点利息,来日方长。” 萧玉绝点了点头,然后忽然红了耳根:“还有...师父如今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若分房而睡恐惹人怀疑...” 楚知夏挑眉:“所以?” “徒儿绝无冒犯之意!”萧玉绝慌忙摆手,“我可以打地铺!” 楚知夏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想起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少年,也是这般容易脸红。 她心中一软:“行啦,床这么大,分两头睡便是。” 顿了顿,促狭道,“放心,为师不会占你便宜的。” 萧玉绝耳根更红了。 和师傅结为夫妻,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居然成真了! 第三章 萧将军夫妇回门 回门日清晨,萧府上下忙碌异常。 楚知夏站在铜镜前,由萧玉绝特意从宫中请来的老嬷嬷为她梳妆。 嬷嬷手法娴熟,将她的青丝挽成高贵的凌云髻,点缀着十二支金丝嵌红宝石的发簪。 “夫人皮肤白皙,这正红色最衬您。” 嬷嬷为她抹上口脂,镜中的女子顿时明艳不可方物。 萧玉绝身着御赐蟒袍走进来,看到梳妆完毕的楚知夏,眼中闪过惊艳。 楚知夏起身,大红织金凤尾裙逶迤及地,每走一步都似有流光溢彩:“都安排好了?” “师父放心。”萧玉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八抬大轿,仪仗千人,保证比平南王世子的排场大上三倍。” 楚知夏满意地点头,“走吧。” 府门外,八名身着绛色礼服的轿夫已经就位,轿辇四周垂着金线绣制的流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前后各有八名御前带刀侍卫开道护驾,这规格已超出了一般将军应有的排场。 “这是...”楚知夏挑眉。 萧玉绝扶她上轿,低声道:“徒儿向皇上讨了个恩典,借了御前仪仗来给师父撑场面。” 楚知夏轻笑:“好徒弟。” 轿子稳稳抬起,向着楚府行进。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这是哪位王爷出巡?” “没看见轿帘上的''萧''字吗?是萧将军夫妇回门!” “天爷,这排场比昨儿个平南王世子回门气派多了!” 议论声传入轿中,楚知夏嘴角微扬。 楚府大门前,楚念秋正挽着李云泽的手臂,故作关切地对门房道:“姐姐怎么还没到?莫不是新姐夫不给体面?我们做妹妹妹夫的,理应让姐姐先进门才是。” 她今日特意穿了最贵重的织金裙装,戴了满头的珠翠,就是想在楚知夏面前炫耀。 在她预想中,一个庶女嫁的又是寒门出身的武将,回门定然寒酸,正好衬得她这个世子妃更加尊贵。 李云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个庶女罢了,等什么等...”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开道锣声。 “让开!让开!将军夫人回门!” 八名御前侍卫开路,后面跟着八抬金顶大轿,轿后还有十六名丫鬟仆妇手捧礼盒。 这排场,就是王爷出行也不过如此。 楚念秋的笑容僵在脸上。 轿辇在楚府门前稳稳停下。 萧玉绝翻身下马,亲自走到轿前,恭敬地伸手:“夫人,到了。” 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他的手腕,楚知夏弯腰出轿的瞬间,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阳光下,她大红嫁衣上的金线刺绣流光溢彩,发间红宝石熠熠生辉,衬得肌肤如雪,明艳不可方物。 更令人震惊的是萧玉绝的态度—— 传闻中暴戾无常的虎将萧玉绝,此刻竟小心翼翼扶着新婚妻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这怎么可能?”楚念秋失声惊呼。 她记忆中的庶姐总是穿着半旧衣裙,低眉顺眼地躲在角落,何时有过这等风华? 楚知夏扫了一眼楚念秋和李云泽,故作惊讶:“妹妹妹夫怎么站在门外?莫非是特意等我的?” 萧玉绝冷冷接话:“长幼有序,自然该嫡姐先进门。” 他目光如刀锋般扫向李云泽,“世子爷,让个路?” 李云泽何时被人这样当众下面子?当即脸色一沉:“萧玉绝,你不过是个将军,也配让本王让路?” 萧玉绝不慌不忙地从腰间解下一柄宝剑:“皇上御赐龙渊剑,见此剑如见皇上,世子爷要藐视圣上?” 剑出鞘三寸,寒光逼人。 李云泽脸色刷白,踉跄着后退两步。 他这种纨绔子弟,哪见过真正上过战场的杀气? 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是不是传来笑声。 楚念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拽着李云泽的袖子低声道:“世子...” “让路!”李云泽突然对门房吼道,“没眼力见的东西!” 楚知夏与萧玉绝对视一眼,眼中皆有笑意。 她挽着萧玉绝的手臂,仪态万千从楚念秋面前走过。 “妹妹这身衣裳不错,”楚知夏在楚念秋耳边轻声道,“可惜,过时了。” 楚念秋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作。 正厅内,楚明远和赵氏早已得到通报,正襟危坐等着新人拜见。 看到楚知夏和萧玉绝相携而入,楚明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个向来不起眼的庶女,何时有了这般气度? “女儿给父亲请安。”楚知夏行礼如仪,却故意忽略了赵氏。 赵氏脸色一沉:“知夏,你的规矩呢?” 萧玉绝一个眼神扫过去,赵氏顿时噤声。 这位战场上杀出来的将军,一个眼神就让人脊背发凉。 楚明远干笑两声:“贤婿快请坐。看来小女很得将军欢心啊。” 他自以为看明白了——定是楚知夏用了什么手段笼络住了萧玉绝。 这样也好,比起骄纵的楚念秋,这个庶女或许也能为楚家谋利。 “岳父大人,”萧玉绝淡淡道,“今日回门,内子有一心愿未了。” 楚明远笑道:“但说无妨。” 楚知夏上前一步:“女儿想请母亲一同用膳。” 厅内瞬间安静。赵氏尖声道:“你母亲不就坐在这里吗?” “赵姨娘说笑了。”楚知夏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我母亲柳氏,如今被关在后院柴房旁的小屋里,难道不是吗?” 楚明远拍案而起:“放肆!柳氏一个贱妾,也配上桌用膳?” 萧玉绝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刚好将楚知夏护在身后:“岳父慎言,柳夫人乃内子生母,理应受礼遇。” 楚明远面露不悦,手指抓紧扶手。 “此乃本侯家事,你……“ “爹爹,今早首辅大人送来书信。” 楚知夏将一页信纸放在桌上,“他说爹爹收受贿赂不止万两,若不是看在我与他私交甚好,此刻参你的奏折已经放在圣上的案头了。” 楚明远脸色一变,身上像是有无数个小刺扎进皮肉。 楚知夏什么时候跟首辅大人攀上关系了! 第四章 一起长大的师兄弟 楚明远的手指在信纸上微微发抖。 信笺上那方朱红印章确实是首辅盛霖的私印,字迹也像极了盛霖那手凌厉的行书。 可他受贿一事,做的极为隐秘,若无人告密,怎会被盛霖知晓? “老爷!” 赵氏突然尖声道,“这信必是假的!她昨日才出嫁,怎可能一夜之间又跟首辅大人攀上关系?” 楚明远眼神一凝,猛地抬头看向楚知夏:“你从何处得来这封信?” “今早言大人亲自派人送到将军府的。” 楚知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她昨日成婚,今天一早便回门,哪有时间去联系盛霖。 这书信是她模仿盛霖笔迹写的,至于印章...早上起来刚刻的。 毕竟盛霖的私印本来就是她亲手做的,复刻一个也不是难事。 她本以为能凭借这封书信逼的这老东西就范,结果他还挺谨慎。 “胡说八道!” 赵氏厉声喝道,“首辅大人何等身份,会亲自给你一个庶女送信?” 萧玉绝对赵氏的语气很不满,他冷笑一声,言辞讥讽。 “盛霖是我师兄,我们师出同门,情同手足,他照拂弟妹家,你们反倒不领情?” 楚明远瞳孔微缩。 他这个清闲侯爷虽然不涉朝堂,但他确实听说过萧玉绝与盛霖都曾师从那位传奇女将宁无双,但宁无双死后,两人似乎闹了矛盾,再无往来... “老爷!你别听他们胡说”赵氏拽了拽楚明远的袖子,低声道,“首辅大人天面无私,他要是真查到你受贿,便是皇上替你说话,你都得挨上一顿板子,怎么可能为了她...” 楚明远眼神闪烁不定,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楚知夏心中不喜。 这后宅妇人,实在难缠。 她的耐心已经逐渐耗尽,不想再跟他们废话,转身就往后院走。 赵氏见状急忙起身阻拦:“你要做什么?侯府岂容你乱闯!” “滚开!”楚知夏一把推开赵氏,力道之大让赵氏踉跄着摔倒在地。 萧玉绝适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挡住想要追赶的楚明远:“岳父大人,内子思念生母心切,还望体谅。” 楚明远脸色铁青,突然翻脸。 “萧玉绝!这是侯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萧玉绝面露讥笑,负手而立挡在门口。 “来人,将侯府内外控制起来。” 他话音一落,将军府的侍卫鱼贯而入,将整个侯府占领。 楚明远怔在原地,手颤抖着指向萧玉绝。 “你...你虽然是皇上册封的一品将军,但本侯祖上也是开过的功臣,你在本侯府邸胡作非为可是大罪!” 萧玉绝眼神蔑视,抬手一握,侍卫拔刀出鞘,寒光冷冷。 什么大罪不大罪,他只要师傅开心。 “谁若是敢轻举妄动,休怪刀剑无眼。” 楚明远气的浑身发抖。 他完全不明白,萧玉绝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楚知夏明明昨天才嫁过去,两人感情就好到这一步了? 传闻不是说这位一品将军不近女色,冷酷无情吗? 当初为了让两家联姻,他可是废了许多手段,才让他不得已才答应。 他不恨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帮着楚知夏? 就在楚明远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缘由的时候,楚知夏已经冲到了后院最偏僻的角落。 推开柴房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股霉味酸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瘦得脱形的妇人蜷缩在脏污的被褥中,听到动静也只是微微动了动。 “娘!” 看到这一幕,楚知夏不由得心头一颤,扑到床前。 柳玉梅缓缓转头,浑浊的双眼好一会儿才聚焦。 她嘴唇颤抖,却只能发出“啊啊”的气音,嘴角还挂着可疑的白色沫子。 她竟然被人药哑了! 楚知夏轻轻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瘦削,腕骨凸出得吓人。 她掀开被子,更是倒吸一口冷气,母亲身上遍布淤青,有些已经发黑,手指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针眼,这些显然是长期虐待所致。 “赵氏!” 楚知夏咬碎银牙,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她小心翼翼地将柳姨娘抱起,轻得如同抱着一捆枯柴。 穿院而过,楚知夏回到正厅。 她要跟赵氏好好算算账! 见到楚知夏居然把柳玉梅抱过来,赵氏嫌弃捂住口鼻后退。 “把人放下!柳氏身染恶疾,会传染的!” 楚知夏怒不可遏,她将柳玉梅衣袖撸起,露出上面纵横交错的鞭痕,“你把人打成这样,还不给吃喝,她如何能不染恶疾?” 看向赵氏骨瘦如柴的手臂,萧玉绝额头青筋直跳。 好歹柳玉梅也是楚明远的发妻,便是感情淡了,也不至于如此虐待吧? 他冷眼看向赵氏,“此事难道不给个解释?” 赵氏撇撇嘴,不在意的说道:“她自己不肯吃喝,怪得了谁?” 此话一出,原本所在楚知夏怀里的柳玉梅突然‘啊啊’的抖了抖手臂。 紧接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馒头从她袖口里掉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楚知夏低头看去,这块黑的发硬的馒头上,留下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牙印。 “这就是你说的不肯吃喝!?” 怒喝一声,楚知夏将馒头踢飞出去。 比石头还硬的馒头‘嗖’的一声砸在赵氏额头,顿时鲜血飞溅。 赵氏惨叫一声,捂住额头。 “小畜生!你敢打我!” 楚知夏面容寒霜,“何止打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知夏!你未免太过分了!” 楚明远脸色黑成锅底,还摆着父亲的架子唾沫横飞道:“赶紧给你姨娘道歉!” 楚知夏眸光凌冽,带着肃杀之气。 “我替我娘出气,道什么歉?我告诉你,今日你必须恢复我娘的名分,往后对她以礼相待,不然你收受贿赂的事情,一定会被首辅送到皇上面前!” 听见此话,楚明远冷笑一声,有恃无恐。 “方才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首辅大人十二年前就跟萧玉绝断了来往,两人在朝堂上甚至争锋相对,你们拿出来的书信,定是假的!” 断了来往? 楚知夏错愕看向萧玉绝,满脸不解。 他和盛霖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情同手足,怎会断了来往? 第五章 真的是你? 面对楚知夏询问的眼神,萧玉绝没有解释与盛霖的恩怨,而是避开了眼神。 见他这副表情,楚明远笃定, “怎么,心虚了?” 萧玉绝脸色一沉,他和盛霖的事情,此刻不方便当众解释,但这不代表,楚明远能在他面前上嘴脸! 他伸手关上正厅的门,语气中夹杂着寒意。 “师...夫人只管放手为母亲出气,天塌下来,我顶着。” 赵氏踉跄后退,面露惊恐:“你们真是无法无天!此事我定要告到皇上面前!让皇上治你们的罪” 楚知夏眉头微蹙。 萧玉绝虽是当朝一品将军,但擅自控制侯府确实僭越了规矩。若真闹到御前... “怕什么?” 萧玉绝看出她的顾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北方战事将起,皇上若是罚我,这仗也不用打了。正好留在家里陪陪...发妻。”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楚知夏耳根一热,偷偷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这小徒弟,竟敢占师父便宜! 既然萧玉绝有恃无恐,楚知夏也不再犹豫。 她将母亲小心安置在太师椅上,转身走向赵氏。 “你...你要干什么?”赵氏惊恐后退,“老爷!老爷救我!” 楚明远刚要上前,萧玉绝一个眼神,两名侍卫立刻架住了他。 “知夏!你这是大逆不道!” 楚明远目呲欲裂,却被人牢牢按住,“她是你姨娘!是你长辈!” 楚知夏充耳不闻,一把揪住赵氏的头发,将她拖到母亲面前。 “看清楚,这才是我娘!”她声音冷得像冰,“你一个妾室,也配让折辱我娘?” 赵氏疼得眼泪直流,却仍嘴硬:“柳氏早被贬为贱妾,我才是正妻!” “赵姨娘,”她声音轻柔,却让赵氏浑身发抖,“我娘身上的伤,都是拜你所赐吧?” 赵氏强装镇定:“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自己不小心摔的!” “是吗?”楚知夏冷笑,突然抓住赵氏的手腕一拧。 “啊!”赵氏惨叫一声,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赵氏疼得冷汗直流:“你...你这个贱人...”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扇在赵氏脸上,顿时鲜血从她嘴角溢出。 楚知夏眼中寒光闪烁,“你打我娘时,可想过会有今天?” 赵氏吐出一口血沫,怨毒地盯着楚知夏:“小贱人,你不得好死!” 楚知夏不慌不忙地从腰间取下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 “我娘身上那些针眼,是你干的吧?”她轻声问道,“专挑指甲缝、脚心这些最疼的地方扎,是不是?” 赵氏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楚知夏手起针落,银针精准刺入赵氏拇指指甲缝。 “啊——”赵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浑身剧烈抽搐起来。 楚念秋见状尖叫着扑上来:“贱人!放开我娘!” 楚知夏头也不回,反手一记肘击,正中楚念秋腹部。 “呕...”楚念秋痛苦地弯下腰,吐出一口酸水。 “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楚知夏冷冷道,掐住她的脖子,“往我娘饭菜里下药,害她哑了嗓子的这笔账,我应该跟谁算?” 楚念秋惊恐地后退:“不...不是我...” “不是你?”楚知夏一把拽过她的手腕,笑眯眯说道:“没关系,母债女还也可以。” 话音一落,楚知夏将她拖到院中的水缸前,一把将她的头按进水里。 “咕噜噜...”楚念秋拼命挣扎,水花四溅。 数到十下,楚知夏才将她提起。楚念秋剧烈咳嗽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求...求求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就受不了了?”楚知夏冷声道,“给我好好忍着!” 揪住楚念秋的头发,楚知夏反复将她浸水。 折腾了没几下,楚念秋鼻涕眼泪猛然窜出,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疯子!你这个疯子!” 楚明远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女儿,嫁人之后居然竟然会变成这样!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还有没有孝道!” “爹?” 楚知夏冷笑连连,“你这种货色,也配为人父?至于孝道...给我娘出气便是孝道!” 说着,楚知夏将楚念秋丢到一边,踩着赵氏的头,强迫她跪在柳玉梅面前,“给我娘磕头认错。” 赵氏拼命挣扎:“休想!我...啊!” 一脚猛踩下去,赵氏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脑袋都要裂开。 “不够响。”楚知夏冷冷道,“继续。” 抬脚落脚,抬脚落脚,沉闷的‘咚咚’声不断响起,赵氏被迫磕了十几个头,额头已经血肉模糊。 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 这也太狠了。 楚明远恨的牙齿都快咬碎了:“逆女!你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楚知夏置若罔闻,看向柳玉梅温柔的询问。 “娘,可解恨了?” 柳玉梅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颤抖着握住女儿的手,用力点头。 楚知夏终于松开,赵氏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楚明远见状,猛地挣脱侍卫,慌慌张张扶起赵氏。 看他这副模样,楚知夏心里泛着恶心。 “现在倒是知道心疼了?我娘被折磨十年,你怎么不心疼?” 楚明远眼神怨恨,面无血色,“你...你...” “我什么我?”楚知夏打断他,“今日要么恢复我娘正妻之位,以礼相待,要么...” 她晃了晃手中的银针,“我回来一次,就打你们一次。” 楚明远正要破口大骂,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老爷!老爷!首辅大人的轿子到门口了!” 楚明远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哈哈哈,天助我也!首辅最是刚正不阿,你们等着被治罪吧!” 嗯?盛霖来了? 楚知夏用手肘碰了碰萧玉绝。 “你让他来的?” 萧玉绝没好气的笑了笑,低声道:“当年师傅战死,盛霖就跟我翻脸了,怪我支援不及,考虑不周...这次我要是不将师傅的事情告诉他,他将来知道之后,不得跟我拼命。” 闻言,楚知夏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两人这些年不再来往的原因。 不过盛霖这孩子小时候就一板一眼,刚正不阿,事事都要讲道理,讲证据,从不意气用事。 但却在她战死的事情上失去理智,迁怒阿绝... 嗯,还算孝心,没有白教他。 正厅门被猛地推开。一袭绛紫色官袍的盛霖大步走入,身后跟着八名带刀侍卫。 楚明远像见到救星一般扑上去:“首辅大人!萧玉绝霸占侯府,纵容妻子动用私刑,这是大罪啊!” 盛霖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直直锁定被萧玉绝护在身后的楚知夏。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首辅大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楚知夏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真的是你?” 第六章 首辅大人到 盛霖情绪激动,右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几乎要嵌进楚知夏皮肉里,他左手下意识握住袖中的玉佩,那是宁无双当年所赠,是他十二年以来的唯一念想。 楚知夏能感觉到他指腹滚烫,带着颤抖,仿佛将所有思念与惊喜都倾泻在了这一个动作当中。 她也不在意,认真打量了一番徒儿,喉间微涩,最终还是笑着开口:“玉安,是我。” 真的是她! 盛霖沉寂多年的心重新跳动起来,他眼眶猩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哑声开口:“我……” 萧玉绝看着他的手,怎么看都觉得碍眼,不自觉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烦躁。 “既然确认了,就先放手,你把她抓疼了。” 盛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放开了楚知夏,只眼睛还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像迷路多年的幼兽,终于等到了他的归巢。 楚知夏心中感慨万千。 回想当年,自己这个徒弟最是稳重得体,得知她回来却如此激动,算没白教导他一场。 她伸出手,想拍拍盛霖的肩膀稍作安慰,却被盛霖躲开了。 两人都是一愣。 盛霖心下慌乱,指关节被捏得咔嚓作响,他上前一步,想要解释,是担心自己会更加失态,才躲开的,绝对不是嫌弃师父。 话未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楚明远声音洪亮:“首辅大人,请您为下官做主,惩治这一对为非作歹的夫妻!” 他说完,还在心中沾沾自喜。 方才首辅抓着楚知夏手腕时指节暴起,又嫌弃她的触碰,此刻衣袍褶皱凌乱,分明是动了真怒,两人哪像是什么朋友,寻仇的还差不多! 这下楚知夏可算是完了。 就算扳不倒萧玉绝,也能好好治罪她,叫她失了宠,在将军府难过。 盛霖听见声音,这才想起还有别人在场。 他整理了下稍显凌乱的衣袍,强压下被人打扰的怒火,微微一笑:“为非作歹?我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事。” 楚知夏斜倚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扶手雕花。 她看着盛霖说话时太阳穴突突跳动,便知这徒儿已是动了雷霆之怒。 “首辅大人明鉴,下官自认为官清廉,为两位女儿都寻得了好夫家,谁知此孽女嫁到将军府后,回门日来侯府逞威风,不仅殴打主母赵氏,还将妹妹按在水缸里险些溺死,简直目无王法,罔顾血缘亲伦!” 他说得兴起,仿佛已经看见楚知夏遭难的模样,还激动地呛咳了两声。 “哦?若当真如此,侯爷怎么不拦着?” 见盛霖相信了七八分,楚明远底气更足。 他指向萧玉绝,“将军纵容妻子,带兵控制了侯府,也控制了下官,下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楚念秋也缓过神来,双手绞着帕子,嘤嘤哭泣着,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 盛霖看着他们,表情依然温和,甚至还微微颔首,仿佛在认真倾听,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他早在来的路上便听人汇报过了,如今亲眼见到,仍是怒不可竭。 师父才回来,就要在楚家过这样的日子,被这三人如此欺凌,现下还要倒打一耙,当真是可恨! “可本官怎么听说,令夫人赵氏将你的发妻柳氏囚禁在柴房,日日鞭打虐待,甚至用药毒哑其喉咙,这也是遵循王法吗?” 楚明远一噎:“这……这是内宅私事,首辅大人何必过问?” “内宅私事?”盛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凌厉起来,“柳氏乃安阳侯府明媒正娶的嫡妻,赵氏不过是个妾室,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擅自废黜正妻、扶正贱妾?” 楚明远心中直呼大事不妙。 不是说盛霖早就和萧玉绝闹翻了?今日怎么还会站在他们那边,难不成往日这对师兄弟都在做戏? 他额头滑落一滴冷汗,还要狡辩。 “下官就算有错,也该在公堂审理,女儿带着夫婿回门,以下犯上,又该——” 楚明远还未说完,却见眼前寒芒一闪,萧玉绝的刀锋已至眼前,刀风扫到脸上,仿佛能闻到血腥气。 “侯爷可要想好了再说。” 楚明远被刀光晃得脸色惨白,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噤了声。 眼下首辅和将军都站在楚知夏这边,楚念秋看在眼里,恨得牙痒,凭什么?她明明已经当上了世子妃,为什么楚知夏还能耀武扬威? “臣妇不服!姐姐想要溺死我不说,还虐待生母,两位大人难不成要将此事揭过?” 楚知夏冷冷一笑。 “赵氏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我生母只有柳氏柳玉梅!” “内子说得对,”萧玉绝适时出声,“姨娘不过是府中下人,开罪了主母,自然是该罚,至于楚二小姐,急于救人被误伤,还是回房间好生休养吧。” 他挥一挥手,楚念秋和赵氏都被人抬了下去。 楚明远脸都青了,却不敢说一句反对的话。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盛霖看楚知夏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理解了她的意思,淡淡开口:“自然是恢复柳氏正妻之位,不要乱了纲常。” “此乃本侯家事,首辅与将军难不成要干预朝廷命官私宅事务?” “家事?”盛霖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慢条斯理展开,“既然侯爷不想谈家事,不如谈谈国事?本官今日接到一封密信,状告侯爷贪墨,还附上了证据,不知都察院对这封信可否感兴趣。” 密信? 楚明远脸色惨白,不敢想被揭露后的下场,腿肚子一软,竟然跪倒在了地上。 不过这点出息而已,竟然还能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楚知夏走到柳玉梅身前,轻轻握住她枯瘦的手,指尖的温度让柳氏瑟缩了一下。 她抬眼望向楚明远,又看过府中众人,用巧劲震碎了茶杯,眸光冰冷:“父亲最好是想清楚。若再苛待我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府中下人见状,早已吓得噤若寒蝉,先前仗着赵氏撑腰作威作福的仆妇们更是缩在角落不敢抬头。 “从今日起……”楚明远声音虚弱,“柳氏便是我侯府正妻,不许任何人忤逆。” 第七章 针锋相对 楚知夏俯身,将柳玉梅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娘,我们回家。” 柳氏浑浊的眼中滚落泪水,颤抖着抬手,却在触到女儿衣襟时又怯怯缩回。 楚知夏握住那只布满薄茧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女儿在,以后没人敢伤您分毫。” 几人离开侯府,萧玉绝立刻命人抬来软轿,盛霖亲自掀开轿帘,她抱着柳氏坐入轿中,临起轿前看向楚明远。 “三日内,母亲的嫁妆若少了一件,或是府中有人敢议论半句,”楚知夏顿了顿,声音裹挟着沙场戾气,“我会让你知道,比贪墨更重的罪,该怎么判。” 轿子晃晃悠悠抬出侯府,楚知夏从轿帘缝隙望见楚明远瘫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又感觉到怀中母亲渐渐平稳的呼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侯府欠原身和其母的债,她都会一一讨回。 软轿一路到了将军府,盛霖也跟着他们走了下来。 “阿绝。” 萧玉绝立即应声:“房间已经安排好了,选了最宽敞安静的一间,岳母大人住下,我会吩咐下人好好照料。” 他说话时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动作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显然还记得师父的教导。 柳玉梅看着他,又握紧女儿的手,看表情松了一口气。 注意到这一幕,楚知夏软下声音:“将军待我很好,娘你放心吧。” 她将柳玉梅安顿在软榻上,看着府医和侍女替母亲擦拭上药,才对守在门外的两个徒弟颔首:“去书房。” 檀木书案上早备好了热茶,萧玉绝关上门,转身就看见盛霖已经跪了下来。 他这位师兄从前就爱在师父面前博取同情,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这一套,他不烦自己都烦。 “徒儿不孝,”盛霖抬起头时,眼圈红得像要渗出血来,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砸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当年没能护住师父,今日还差点让您受辱!” 他跪在地上,刻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卑微。 盛霖最擅长洞悉人心,他做出善良无害的模样,在朝堂站稳脚跟,暗中调查师父死因,清除了多少障碍,无人知晓。 如今他跪在师父面前,也是想要多得到几分她的怜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底的红血丝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杀意。 那些伤害过师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玉安,你先起来。” 楚知夏拉不动他,知他脾气倔,只好安慰道:“当年之事不怪你们,我这做师父的也不用徒弟保护,你不必太过自责。” 今天没有两位徒弟,她也会带走柳氏,只不过手段更血腥一点罢了。 盛霖不听,抓住她的手腕,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当年师父身死的消息传来,我拼了命的赶去,却也来不及,此后十二年,徒儿整夜都在后悔,睡着了也会梦魇,梦见边关的大雪,梦见您的佩剑上全是血……” 萧玉绝听着,不着痕迹地冷哼了一声。 边关的雪、染血的剑,何尝不是他午夜梦回的常客? 他枕头下至今压着师父缝的箭囊,那上面还沾着北境的沙砾,可他从不会像盛霖这样,把痛苦挂在嘴边。 在军营时师父就教过,“真正的痛,要咽在肚子里,变成杀敌人的力气”。 盛霖这副模样,简直是对师父教诲的背叛。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楚知夏哭笑不得,“快起来,堂堂首辅跪在地上,成何体统?” 盛霖这才坐下,但还是一直看着她,生怕眨眼人就消失了。 叙完旧,几人聊起了正事。 “十二年过去了,不知京中和军中近况如何?” 楚知夏才重生两日,看不分明当下的局势,还是尽早了解,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盛霖语气平淡,眼底却掠过一丝厌恶:“京城虽是平静,但风气已是大不如前,多是新贵攀附高位,无甚可说的。” 他最是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现在仍是朝中一股清流,肃清了不少冤案。 萧玉绝敲着茶盏,接着道:“关外也不太平,北地蠢蠢欲动,近日恐会来犯。” 他眼底掠过一抹阴影,当年师父就是在那里出事的,这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从他眼皮底下伤害她。 寥寥几句,楚知夏便知晓了大致情况。 这局势比她预想的更糟,北境不稳,朝中腐败,表面看似平静,内里早就乱成了一团,怕是还有不少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师父,你想做什么?” 盛霖看向她,表情认真:“只要你一声令下,徒儿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当年他没能护住她,这一次,就算赔上首辅之位乃至性命,也要让她得偿所愿。 楚知夏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她想再见皇帝一面,但担心会打草惊蛇,毕竟当年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虽然没有证据,楚知夏却隐约觉得,她前世身死之事,恐怕和当今圣上脱不开关系,这样隐蔽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暂时还没想好,”楚知夏喝了一口茶,“放心,需要你们一定会开口。” 师徒谈话告一段落。 盛霖站起身,“师父不如搬去我那住吧?首辅府风水养人,我还特意照着师父从前的房间,布置了一间一模一样的。” 师父念旧,而那间房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是他凭着记忆复原的,连窗台上的那盆兰草,都选了和当年品种相同的。 “不行!”萧玉绝一口回绝,“将军府有暗卫,十二个时辰轮值,能确保师父的安全。” 盛霖抚了抚袖口,挑眉道:“暗卫?首辅府的影卫可是当年师父亲自训练的,论起护人,只怕比某人要强。” 萧玉绝“嚯”地起身:“盛玉安!你少拿老黄历说事!将军府的暗卫难道没得师父真传?你不过是私心作祟才请师父过去!” 他等了十二年才等到师父回来,绝不能让盛霖抢了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针锋相对。 一个说首辅府藏书阁有师父最爱的孤本兵书,另一个就嚷着将军府的厨房能做出师父家乡菜;一个扬言要让御史台天天盯着将军府,另一个直接拔出佩剑要在书房划界决斗。 第八章 师父难道还能变成妻子不成? “够了,”楚知夏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在两人中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现在的身份是将军夫人,跟着你去首辅府住下,你是想京城的人戳穿我们师徒的脊梁骨?” 盛霖还想说自己不在乎,迎上师父的目光,见师父眼中已有不耐,便知再争下去只会惹她厌烦。 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唇角勾起一抹温顺的笑,不再说话了。 “还有你,”她转头看向萧玉绝,“阿绝,你都多少岁了,同你师兄置气争宠做什么?你们都消停一点,别让我操心。” 师兄俩被批一顿,灰头土脸地开口:“是,师父。” 隔日。 金銮殿上,盛霖站出来:“臣有本要奏,安阳侯楚明远,宠妾灭妻、私废正室,致发妻柳氏被囚柴房,此乃紊乱人伦、触犯律法之举,臣请陛下严惩。” 楚明远在班列中浑身一颤,抬头正撞见萧玉绝投来的冰冷目光。 皇帝揉着太阳穴,看着盛霖递上的证据,又瞥见阶下楚明远惨白的脸,挥了挥手。 “楚明远治家无方,着降为三品闲职,闭门思过。柳氏正妻名分即刻恢复,若再有苛待,定严惩不贷。” 楚明远浑身一震,险些瘫软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的仕途算走到头了。 退朝时,太子太傅颜奕辰隔着人群看见盛霖与萧玉绝并肩走出午门。 前者正低声说着什么,后者竟难得没有呛声,反而颔首应和。 他微微蹙眉,有些不解,这两人不是已经有十二年不再往来了吗,怎的突然热络了起来? 只有当初师父还活着时,他们才愿意为了师父表现出亲近。 现在这样,难不成……是她回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 当年他在北境亲眼见到了她的尸身,也曾怀疑过她是否金蝉脱壳了。此后十二年未曾停止过调查此事,也没有得到什么线索,更别提她的踪迹了。 颜奕辰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心中苦涩,不愿再看,绕开前面两人,径直回府了。 平南王府内。 楚念秋盯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脸,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父亲被降职的消息传来后,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昨日李云泽带着新宠来看她,那女子之前不过是个丫鬟,现在头上却戴着她陪嫁的赤金步摇,简直是欺人太甚! “世子妃还在摆谱?”门外传来侧妃的嗤笑,“也不看看楚家现在是什么光景,不过是个三品闲职的破落户罢了。” 楚念秋猛地摔碎妆台上的胭脂盒,屋外的人吓了一跳,离开了。 她想起那日楚知夏八抬大轿回门的风光,再看看自己如今在王府抬不起头的模样,恨意陡生。 “楚知夏……”她表情阴毒,“你凭什么过得这么好?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我要让你像当年在楚家一样,被我狠狠踩在脚下!” 此刻的将军府内。 柳玉梅被好好地安置在暖阁中,楚知夏每日都来看她,见她身体逐渐好转,才放下心来。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重生,自然也要替她照顾好母亲才对。 而柳玉梅看着成熟懂事的楚知夏,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但却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 那个总爱缩在角落喊娘亲的小知夏,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沉稳了吗? “娘,今日感觉如何?” 楚知夏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触到母亲手腕上渐渐淡去的疤痕,微微一顿。 柳玉梅张了张嘴,喉间发出模糊的“嗯”声,眼中却盛满笑意。 “夫人,”侍女轻叩房门,“将军说今天炖了莲藕汤,请您过去用膳。” 柳玉梅眼里笑意更浓,心中的那点疑虑也被搁置了。 女儿和夫婿感情好,是她最想看见的,于是她挥挥手,示意她累了,让楚知夏过去陪将军。 “那娘你先休息,女儿明天再来看你。”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柳玉梅新换的素色衣裙上,也照亮了楚知夏眼中难得的温柔。 她起身去正厅用膳,正好撞见练武回来的萧玉绝。 他玄色劲装还沾着晨露,刚收势的枪尖还在微微震颤,周身那股沙场杀伐之气尚未散尽,可在看见楚知夏的瞬间,那股戾气像被无形的手掐灭。 他下意识收敛了肩背的悍然,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 这一幕,好像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萧玉绝不禁有些恍神。 他想起十二年前在军营,师父也是这样喊他吃饭,那时他还是个跟在她身后的毛头小子,如今却成了她名义上的夫婿,身份的错位让他喉间发紧。 楚知夏见他目光灼热,挥了挥手:“想什么呢,再不吃都凉了。” 萧玉绝回过神来,耳尖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去洗手,暗骂自己简直荒唐,师父不过随口一句话,自己竟然想了那么多,简直大逆不道。 晚膳过后,两人走进了一个房间,萧玉绝不知道在想什么,额头快撞上房门了都没反应,还是楚知夏眼疾手快,给他挡了一下。 她只觉得这小子还是这么冒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丫鬟们看见,都不由得捂着嘴笑。 将军和将军夫人,感情可真好啊。 房门关上,楚知夏盘问道:“你近些日子都奇奇怪怪的,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萧玉绝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啊,我怎么会瞒着师父?” 如果暗中打压楚家不算的话。 他看着楚知夏的脸色,不像是真的生气了,心中松口气,端来一杯热茶,“师父你先喝茶,我现在让人来倒热水,你再沐浴。” “嗯。” 楚知夏知道他最不可能背叛自己,所以也不打算问到底,随便就放过了萧玉绝。 徒儿大了,也要有自己的秘密了,这做师父的心里还有点失落呢。 侍女倒来热水,木桶里的水汽氤氲开来,模糊了雕花屏风。 萧玉绝靠在书案边,无意识地摩挲着兵书封皮上的玄铁扣,耳中却不断回响着屏风后水流的声响。 他猛地翻开《孙子兵法》,目光落在“兵者,诡道也”六字上,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师父今日弯腰时,鬓角滑落的那缕碎发。 第九章 雪月楼 “该死。” 萧玉绝低声咒骂,指尖攥得书页发皱。 师父是大梁的战神,更是他毕生敬仰的人,他怎么能够生出亵渎的心思?他强迫自己逐字逐句研读兵书,直到烛花爆响时,才惊觉自己盯着同一页看了半个时辰。 屏风后的水流声停了。 楚知夏披着月白寝衣走出,露出一小片锁骨,发间还滴着水珠,见萧玉绝对着兵书发呆,不由得笑道:“怎么?大将军连《孙子兵法》都看不明白?” 萧玉绝猛地合上书,不敢抬头看她,耳尖泛红:“徒儿在研究当今局势。” “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北边有动静了再看吧,”楚知夏绕过另一扇屏风,声音困倦,“先睡觉吧,有事明日说。” “徒儿知道了。”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都是同房分睡,萧玉绝睡在软榻上,每日晨起时都会收拾好,不让外人看出端倪。 如今他躺在上面,看着屏风后的剪影,听着师父浅浅的呼吸声,却心口发紧,难以入睡。 “师父……” 萧玉绝无声地念着这个词,满脑子都是楚知夏替他挡住房门时,指尖触到他额头的温度。 如果他们真的是夫妻就好了…… 他被自己脑中的妄念吓到,闭上眼睛,不愿再去想。 第二日天还未亮,院子里已响起破空之声。 萧玉绝一身玄色劲装,被汗水浸透,紧贴着劲瘦的腰线。 他手中长枪如龙出海,几套枪法练下来,气息已是微喘,却像是不知疲倦般,反手又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 只有这样,才能压下昨夜那些荒唐的念头。 “手腕再沉三分。” 楚知夏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披着件月白披风,晨光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萧玉绝心头一跳,枪势顿时乱了半分,枪尖擦着靶心偏出去三寸。 “师父怎么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吓一跳,喉结滚动着,目光却不敢落在她沾着晨露的裙裾上。 楚知夏不答,走近,“你舞枪时总下意识抬高手腕卸力,这个破绽到现在还没改。” 她伸手,指尖轻触他的腕骨,指正萧玉绝的姿势。 温热的触感传来时,萧玉绝浑身一震,仿佛有电流顺着指尖窜遍四肢百骸。他猛地抽回手,枪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楚知夏挑眉道:“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萧玉绝捡起长枪,枪杆冰凉,却压不住掌心的汗,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徒儿再练一遍。” 他重新摆开架势,却明显心不在焉。 余光中,楚知夏倚着廊柱抱臂而立,昨夜屏风后的剪影、沐浴时的水声、还有她指尖的温度,如潮水般涌入萧玉绝脑中。 楚知夏看着他紧绷的脊背,想起昨夜的反常。 这小子,分明是有心事。 “萧君泽,”她声音一沉,带着师父的威严,“练武最忌心浮气躁,今日若是在战场上,你这分神的功夫,早就成了北狄人的箭靶子。” 萧玉绝浑身一凛,猛地回过神来。 师父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上,让他瞬间清醒。 若是在战场,这分神足以致命。他不仅是萧玉绝,更是她教出来的将军,不能辱没了她的战神之名。 萧玉绝单膝跪地,将长枪横置身前:“徒儿知错。” 楚知夏看着他,想起他当年被自己收为徒时年纪尚小,跟着自己在边疆吃了不少苦头,还是放软了语气:“你自己再练练吧。” “是。” 萧玉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又半个时辰,直到晨露打湿了肩头,才平复下内心的躁动。 平南王府内。 楚念秋语气着急:“你可有打听到什么?” 贴身丫鬟春桃悄声道:“奴婢在将军府外蹲守了好几天,瞧着后门那个挑水的老王头,应当是个贪财的。” “你拿着这些银子,去打听打听,任何有关楚知夏的风吹草动,都给我报来。” 春桃接过银两离开。 她捏着银锭在墙角候了三日,终于瞅见老王头挑着空水桶晃出后门。 春桃立刻迎上去,故意让帕子飘落:“大爷留步,可知附近哪有卖甜水的?” 老王头眯眼打量她满身绸缎,咧嘴一笑。 “姑娘怕是走错路了,这将军府的后门只有井水。” 春桃顺势将银锭塞进他手里,压低声音道:“不瞒大爷,我是来打听将军府这位新夫人的,我家主子原是她闺中好友,不便出面,想知道夫人在府里过得惯不惯?瞧着将军府规矩大,怕是拘束得很。” 老王头收了银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不着痕迹地往墙角看了一眼,故作神秘:“姑娘这话可算是问对人了!前儿我挑水时,听见夫人院里的丫鬟抱怨,说想添件新衣裳都被将军驳回了,还说‘北境军饷紧张,府里得省着用’。” 春桃心中一喜,强压了下去。 她做出忧虑的样子,叹气:“偌大的将军府怎么可能少一件衣裳?这不糟践人嘛!大爷,我得去回报主子,我来这儿的事……” “放心,”老王头嘿嘿一笑,“老头子嘴巴可严实了!” 春桃看他贪财的眼神,心中啐了一口,转身回了平南王府,把消息回报给了楚念秋。 主仆二人都不知道的是,春桃离开后,老王头立马换了表情。 “大人,我已经把打听消息的打发了。” 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嗯,做得不错,我会向将军汇报。” “那这银子……?” 影卫扫了一眼:“留着吧,将军不缺这点钱。” 等老王头再抬头,影卫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想还是跟着将军好,不然什么时候被暗杀了都不知道。 三日后,平南王府家宴。 李云泽近来仕途还算顺利,这次宴席请来了不少同僚。 “李兄好福气啊,听说世子妃与将军夫人是姐妹?怎么不见世子妃出来同席?” 兵部侍郎举着酒杯笑问,目光在席间逡巡。 第十章 像极了当年那个跨马提枪的女将军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环佩叮当。 楚念秋踩着莲步走出,一身织金牡丹裙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发髻上的东珠颤巍巍晃着,恰是一副得宠的模样。 “让各位大人久等了,”她福了福身,眼角余光扫过众人惊叹的神色,心中越发得意,“方才补了点妆,倒是让各位见笑了。” 落座时,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在街上偶遇姐姐,见她穿的还是去年的素色旧裙,头上也只插了支银簪。我原想送她几匹新缎子,她却说将军府近来俭省,怕是……” 话未说完,府里的管事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 “世子爷,将军府派人送来贺礼,说是萧将军特意给世子妃备的。” 楚念秋有些疑惑。 但难不成是那日回门,将军也看上了她的容颜,但可惜身份限制,不能表达出来?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脸上飞起红霞,看着锦盒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热切。 将军亲自派人送来的,一定是价值连城的礼物吧。 李云泽摸不透萧玉绝的想法,打开锦盒,见里头静静躺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钗头镶嵌的鸽血红宝石在灯下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管事补充道:“送钗的侍卫说,这是萧将军托人从西域寻来的,将军夫人特意留给妹妹,说要多照拂。” 满座哗然。 楚念秋脸上的笑僵住。怎么会是楚知夏给的?这不可能! “嚯,这凤钗可是西域的珍品吧?”一人凑近细看,啧啧称奇,“将军夫人竟能让将军寻来,还转手送了妹妹,可见姐妹情深啊。”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可不是嘛,方才听世子妃说将军府俭省,我还当是真的,看来是误会了。” 几句议论像耳光般扇在楚念秋脸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看着李云泽骤然变冷的眼神,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家宴一散,李云泽便将锦盒摔在她面前:“你当满座宾客都是傻子?!萧玉绝是什么人,会苛待自己的夫人?你这搬弄是非的性子,迟早要把平南王府拖进泥里!” “我……我是听府里丫鬟说的……” 楚念秋泪如雨下,却只换来更狠的斥责。 “从今日起,世子妃禁足三个月!抄完一百遍《女诫》再出来见人!” 李云泽甩袖而去,留下楚念秋瘫坐在地,望着那支凤钗,恨得牙尖都咬碎了。 “楚知夏,”她声音嘶哑,“你给我等着!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将军府书房,烛火摇曳。 影卫垂首禀报:“主子,平南王府那边已经按您的预料闹开了。李云泽已将楚念秋禁足三月。” 萧玉绝指尖摩挲着砚台边缘,“知道了,下去吧。” 影卫迟疑片刻,终究忍不住问:“主子这般大费周章,为何不告知夫人?也好让她知晓您的心意。” “不必,”萧玉绝抬眼,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她近来为母亲的病烦心,不要让这些事污了她的耳朵。” 重来一次,他只想要护好师父,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愿意。 暮色四合时,雪月楼的红灯笼慢慢亮起来,楼前那方清池泛着暖融融的光。 楚知夏换了身墨色便服,缓步走进雪月楼。 正拨算盘的伙计抬头,见她气度不凡,连忙起身:“这位客官,雅间还是大厅?” 楚知夏指尖在柜台边缘轻叩三下,声音不高不低。 “寻一朵会结狼尾草的梅。” 伙计的算盘“啪”地掉在桌上,眼睛瞪得溜圆。 这个暗号,老板从十二年前就开始等,说只要有人说出这句话,无论手头在忙什么,都要立刻通报! 伙计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汗:“客、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请老板娘!” 不过片刻,楼梯口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殷琴儿提着裙摆跑下来,水红纱裙的裙摆在地砖上扫出残影。 她远远望见那道立在柜台前的身影,脊背挺直如松,侧影里藏着的那股沉凝气度,像极了当年那个跨马提枪的女将军。 “这位夫人……” 殷琴儿的声音发颤,走到近前才发现,对方握袖的手势,竟和记忆中将军握剑柄的姿态分毫不差。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听说夫人在找会结狼尾草的梅?巧了,我这儿倒有株,只是结的草总爱往北边烽火台的方向倒。” 楚知夏抬眸,眼底掠过一丝锐光。 “那草该倒向西北,当年我亲手将它种在狼烟升起的地方。” “轰”的一声,殷琴儿脑子里的弦彻底断了。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酒架上,瓶罐摇晃的脆响里。 对方抬手拢鬓角时,食指微屈,恰好避开耳后三寸。 那是当年将军中箭后留下的旧伤位置,哪怕换了张脸,这细微的习惯也刻在骨子里。 “您……您真的回来了?” 殷琴儿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楚知夏的手背上,烫得惊人。她想去碰对方的肩膀,指尖伸到半空又猛地缩回,怕这只是场梦。 “北边的雪那么大,我以为……我以为再也等不到您了!” 楚知夏看着眼前哭得妆都花了的女子,想起当年那个抢不到食物、缩在墙角啃冻饼的小乞儿,喉间微涩。 她抬手,轻轻按在殷琴儿颤抖的肩头上:“我回来了。” 三个字落地的瞬间,殷琴儿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的腰,哭得像个孩子:“您不知道!这十二年我每次听到北边的风声,心口都像被剜了块肉!” “先别哭,”楚知夏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扫过周围投来的诧异视线,“楼上说话。” 殷琴儿这才抹着泪直起身,带着人去了顶楼的雅间,隔绝了一切窥探。 她转身就从柜子里摸出个酒坛,“嘭”地拍开泥封,酒香瞬间漫了满室:“正好,您来尝尝我这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楚知夏按住对面倒酒的手,指尖在桌面叩了叩:“说正事。” 殷琴儿脸上的嬉闹立刻收敛了起来。 “这些年雪月楼能在京城站稳脚,靠的就是消息灵通。您别瞧我整日里迎来送往,暗地里早把当年跟边疆沾边的人摸了个遍。” 第十一章 首辅大人来了 楚知夏指尖轻点桌沿,想起了临死前浑身的寒意。 那冷并非来自身体,而是一颗凉透的心。 当年她被困孤城,粮尽弹绝时,曾三次发出求援信,送给了负责带兵援守的将领李宏烨。 可直到自己战死,那本该出现的援军和粮草都没有到。 “关于李宏烨的消息,你这边知晓多少?” “李宏烨?”殷琴儿皱眉,“这老狐狸!当年战报写得花团锦簇,说什么‘力战不敌,将军壮烈殉国’前线传回来的战报也都说您战死了,可我不信您这样的人会败在那里。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调查他,也发现了一点端倪,他竟然和平南王府走得很近。” 平南王府…… 楚知夏陷入沉思。 平南王手握京畿兵权,当年她在北境打胜仗时,就数他在朝堂上跳得最欢,说她拥兵自重。 李宏烨一个边疆将领,怎么会和平南王府扯上关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这不是简单的援军迟到,是一场蓄意谋杀。 她压下了心中的猜疑。 当年的事背后牵扯颇深,现下没有证据,什么都做不了。 “不惜一切代价深挖李宏烨、平南王府与当年边疆之战的联系,还有救援迟了多少天,谁下的军令,经手的文书有哪些破绽,有没有能作证的人,这些我全部都要知道。” 殷琴儿压低声音:“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 “背景干净吗?” “您放心,那丫头叫小青,最是厌恶权贵,”殷琴儿叹道,“她爹曾是翰林院编修,可惜遭了陷害,她才沦落风尘。” 见人点头,她才继续,“小青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前些日子露了手棋艺,正好被李宏烨的心腹张启瞧见,现在天天被请去张府对弈呢。” 殷琴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小青传回来的消息说,张启那老色鬼酒后嘴松,提过一句‘当年那笔买卖,王爷多分了三成’。” 楚知夏端起茶杯,茶盏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当年她率三千亲卫死守孤城,为的是身后的万里河山,可在这些人眼里,她和弟兄们的命,不过是一笔可以分赃的买卖。 茶雾漫过她的脸,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寒意。 她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让小青小心,张启既是心腹,手里很可能握着把柄,李宏烨不会让他轻易开口。” “我知道了。” 兹事体大,殷琴儿不敢怠慢。 楚知夏起身:“我先走了,有消息送到将军府。你也不必送了,免得引起他人注意。” 她带上门,刚走到楼梯口,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李云泽。 “楚知夏?”李云泽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跟着本世子来的?” “啧。” 楚知夏摇摇头,嗤笑一声,不想理会这种傻子,想错身离开,却被抓住了手。 她反应极快,后退半步躲开,还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 “世子到底想做什么?” 李云泽理直气壮道:“我警告你,本世子从来都不喜欢你,你最好别再痴心妄想了!” “你有这胡思乱想的时间,”楚知夏冷笑一声,“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的世子之位。” 她说完,未曾停留,抬脚干脆地走出了雪月楼。 李云泽站在楼梯口,一脸错愕。 往常楚知夏看见自己,不都会凑上来吗?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竟然敢咒本世子,你最好别让我逮着你!” 他看着楚知夏的背影,眼神怨毒,也没了吃酒作乐的心思,拂袖而去了。 将军府内,影卫单膝跪在书房。 “夫人昨日去了雪月楼,与老板娘相谈甚欢,离开的时候碰上了世子李云泽。” 萧玉绝落在纸上的笔顿了一下,晕开了一个墨团。 影卫继续道:“两人起了冲突,李云泽还想抓住夫人,夫人直接挣脱离开了。” “他竟然敢碰她?”萧玉绝放下手中的笔,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周遭冻结,“给李云泽找点事做,最好没空出现在她面前。” 影卫领命欲退,却被他喝住:“等等。” 萧玉绝语气沉了几分,“加派两队人手,暗中护着夫人,若平南王府再敢有半分异动……” “属下知道。” 影卫离开没多久,房门又被侍女敲响。 “说。” “回将军,首辅大人来了,说给夫人带了些东西,正在外厅候着。” 萧玉绝眉峰一蹙,将断笔掷在案上。 外厅里,盛霖正将食盒往桌上摆,见楚知夏进来,立刻掀开盒盖,里头码着整齐的桂花糕,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漫出来。 “师父,这是新鲜出炉的桂花糕,我记得你从前最爱这口,特意带来了。” 楚知夏楚刚坐下,就见他亲手拈了一块递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手。 她正想说不必,自己来即可,就听见了萧玉绝的声音。 “不必劳烦师兄了,将军府的厨子也会做。” 四周的下人早就已经被屏退,三人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掩。 盛霖表情温和,淡淡道:“师弟有所不知,师父只爱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我排了一整天才买到。” 在他看来,萧玉绝只会舞刀弄枪,哪懂这些细致入微的关怀? 师父在将军府住下,根本得不到最好的照顾。 萧玉绝看着那递到师父面前的桂花糕,喉间像是卡了块冰。 不知为何,他只要见到有人靠近师父,心中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酸味。 “排了一整天?”他声音微沉,目光落在盛霖手上,“师兄身为首辅,竟将心思花在这些琐事上,传出去怕是要被言官参一本玩忽职守。” 盛霖还未答话,楚知夏已揉着眉心站起身,“够了。” 从前这两人不是最要好吗?怎么现在每次见面都争执不休,她听着便觉得头疼。 “一个首辅,一个将军,为块糕点较什么劲?当自己还是当年营里抢食吃的毛头小子?” 楚知夏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转身就往外走:“我回房歇会儿,你们谁也别跟着,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脚步声渐远,留下两人僵在原地。 第十二章 互相争抢 盛霖看着那盘桂花糕,萧玉绝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各自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终究谁也没再开口。 夜深了,主屋的烛火还亮着。 北境地图在案上摊开,李宏烨辖区的关隘被朱砂标记了出来。 这是雪月楼今日刚送来的情报,楚知夏一拿到便打开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猛地撞开。 萧玉绝踉跄着闯进来,满身酒气混着夜风扑面而来。 他喝了很多酒,却越喝越清醒。 案头还摆着个褪色的箭囊,是当年楚知夏在北境亲手给他缝的,边角磨出了毛边,他却珍藏了十二年。 这十二年里,每个寒夜他都攥着这箭囊入眠,仿佛她从未离开。 “还在忙?”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意,视线扫过地图,最终落在她的侧脸上,“师父真的不喜欢盛霖送的桂花糕吗?” 楚知夏抬头,皱眉斥道:“喝了多少酒?出去!” “出去?”萧玉绝突然低笑,笑声里裹着十二年来的思念与委屈,一步步逼近,酒气喷在她脸上,“我等了十二年啊师父……他们都说你死了,尸骨无存,可我不信。我守着将军府,守着你的兵符,守着这个箭囊,就是等你回来。” 他猛地攥住楚知夏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掌心滚烫的温度烫得她心惊。 萧玉绝太怕这只是一场梦了,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他必须抓住点什么,证明她真的回来了。 “现在你回来了,可你眼里有家国,有北境,有盛霖……却没有我。” 这句话像刀子,既扎向楚知夏,也扎向他自己。他知道这话自私,可他忍不住。 他想做师父唯一的徒弟,想永远站在她的身边,不想看见其他人出现。 “你发什么酒——” 他猛地攥住楚知夏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没醉!” 萧玉绝打断她,另一手扣住她后颈,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他看到她眼底的惊怒,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可酒精和欲望已经烧昏了他的理智。他只想靠近她,再靠近一点,哪怕是被她厌恶,也要让她记住这一刻的自己。 他眼底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又藏着怕再次失去的恐慌,“他凭什么?凭什么送块桂花糕就能让你笑?那我呢?师父,你不能只看着我吗?” “放肆!” 话音未落,萧玉绝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和酒气,突然落了下来。 像是要将这十二年的思念、委屈,还有连日来的醋意,全倾泻在这一吻里。 楚知夏浑身一震,眼底瞬间燃起怒火,她运起内力,肩头狠狠撞向他胸口。 “嘭”的一声,萧玉绝被震得后退三步,喉头涌上腥甜,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不等他站稳,楚知夏已抽出袖间匕首,锋利的刃口抵在他喉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萧君泽,你疯了不成?!” 刀尖刺破皮肤,渗出血珠。 萧玉绝看着楚知夏冰冷愤怒的眼,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和悔恨。 他这才看清自己做了什么——他吻了师父,那个视他如己出、教他做人的师父。 刚才的一幕幕在萧玉绝脑中炸开,他恨不得当场撞死在她面前。 他立刻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震得烛火都晃了晃。 “师父,徒儿知错了……” 萧玉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方才的蛮横与酒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慌。 “是我混账,喝了酒便失了分寸,情难自禁……”他抬手想去碰她的衣角,又在半空中猛地顿住,指节蜷缩成拳,狠狠扣住掌心,“但我绝不推卸责任!徒儿大逆不道,任凭师父处置,哪怕是废了我这身功夫,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楚知夏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 她能感受到萧玉绝是诚心悔过,可方才那蛮横的吻带来的震惊与愤怒,仍像野火般在胸腔里烧。 更让自己心惊的是,自己方才震退他时,心头竟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 那是她从未对弟子有过的情绪。 楚知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手腕一翻,匕首“唰”地收回鞘中。 “萧君泽,”她语气冰冷如霜,“你我是师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逾越了师徒本分,将你我都置于难堪之地,你可知道?” 萧玉绝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额发垂落遮住眼底的痛色:“徒儿罪该万死。” “起来,”楚知夏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愿再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今日之事,我不想再提起。如果再有下次,你我师徒情分断绝!”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萧玉绝心口。 他猛地抬头,面色惨白道:“徒儿保证,绝对不会再犯。” 烛火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酒气与血腥,两人却都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纯粹的师徒关系了。 次日一早,萧玉绝便打算去负荆请罪,可脚步还未迈开,就见盛霖的轿子落在了府门口。 他眉头瞬间拧紧,转身想先去内室见楚知夏,却撞见她正往外走。 “师父,”萧玉绝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眼尾还泛着红,显然没睡好,“昨夜之事……” “去书房吧。” 楚知夏打断他,目光越过他看向院外,语气听不出情绪:“盛霖也来了。” 两人刚在书房坐下,盛霖便跟着侍女进来了。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看见了萧玉绝眼底的红血丝,楚知夏刻意挪到另一侧的座椅,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盛霖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快得像错觉,再抬眼时已换上温和的笑。 “师父今日气色不错,”盛霖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让厨房熬了燕窝粥,您尝尝?” 楚知夏捏着袖口的手指紧了紧,没接话,径直走到案前铺开地图。 “玉安来得巧,看看这条运粮道。” 她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河道拐点,声音沉了沉:“这队粮车每月都要绕经这片山,比常路多走三天。你在中枢待得久,知不知道户部有没有存档的特殊批文?” 第十三章 难不成是她当初没教导好两个徒儿? 盛霖立刻收了心思。他太清楚,师父最烦把私事搅进公事里的人。 他俯身细看,指尖刚触到地图边缘,心头突然一紧。 当年为了查师父战死的真相,他把北境的粮草记录翻得底朝天,这条路线的驿站、关隘,连带着周边的农户都让影卫问过,得到的答复全是如常。 可越是这般天衣无缝的如常,越像有人精心铺好的幌子。 可惜一切猜想都没有确切证据,若不是师父回来了,他恐怕早已被绝望淹没了。 “此处地势险峻,寻常商队都绕着走。若说有批文,怕是伪造的。” 他抬眼,正好撞见萧玉绝看向楚知夏。 眼神里全是懊悔和小心翼翼。 盛霖对这个眼神太熟悉了,从前每次萧玉绝犯了大错,就是这么看着师父的。 昨日还好好的,看来是晚上发生了什么。 萧玉绝被盛霖打量得不自在,沉声道:“我让人去查那附近的驿站,看看通关记录时不时伪造的。” 楚知夏“嗯”了一声,没再多言,指尖在地图上反复摩挲,眉心始终没舒展。 盛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待商议完,便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师父,我看你似是心情不佳,是不是师弟惹你生气了?他性情一向如此,最是暴烈,师父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看似劝和,实则在火上浇油,既提醒了师父昨夜的不快,又暗讽萧玉绝性情暴戾,比不上自己稳重。 萧玉绝的拳头瞬间攥紧,正要反驳,却被楚知夏打断——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管。” 她听出了盛霖的弦外之音,心头一阵烦躁。这两个徒弟,一个明着犯错,一个暗着挑拨,没一个让她省心。 虽然萧玉绝犯了错,但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到盛霖。 而盛霖碰了个软钉子,也没有气馁。 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说起来,前几日偶得一本《广陵散》孤本琴谱,记得师父从前爱弹这个,师父不如看看?” 锦盒打开,泛黄的琴谱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确是珍品。 楚知夏看着琴谱,一时技痒,指尖微动,接了过来。 “倒是让你寻着个好东西。”她挑了挑眉,眼底终于漾开些笑意,“谱我留下了,改日得空,倒能切磋一二。” 盛霖受她指点,琴艺本就不浅。 只是能陪师父一同抚琴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他心中一暖,忙应道:“师父若得闲,随时差人去首辅府唤我便是。” 萧玉绝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盛霖总能用这些风雅的东西讨师父欢心,而他只会舞刀弄枪,显得粗笨不堪。 盛霖与他目光交汇,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一人嘴角噙笑,带着似有若无的胜利者意味;另一人目光如刀,浑身都紧绷着。 楚知夏直接打断:“好了,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盛霖率先移开目光,轻笑一声,起身告辞。 见好就收,是他的准则。今日已达到目的,没必要再平白让师父不快。 等人走后,萧玉绝看了眼案上的琴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师父,我……” 他想说自己会好好赔罪,会证明他比盛霖更强,却被打住了话头。 “如果是昨夜的事情,”楚知夏表情冷淡下来,“你就不用说了,我累了,要去休息。” 将军府气氛凝滞。 东宫偏殿却是另一番景象,棋盘上黑白子交错,杀气暗藏。 太子执白子,已将颜奕辰的黑子逼至角落,嘴角噙着胜券在握的笑。 “颜太傅,这局您怕是难翻盘了。” 颜奕辰指尖捏着一粒黑子,那手指修长如玉,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都透着清润气息,很难看不出这是常年握笔、抚琴、执棋养出的手。 他周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目光只是扫过棋盘边缘,便轻轻落下一子。 原本看似必输的局面,竟然因为这一子瞬间蚕食掉了太子大半棋子,太子看清棋盘,瞬间没了继续的心思。 他坦荡地认输:“夫子的棋艺绝妙,是孤棋差一着。” 颜奕辰不语,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黑子,想起十二年前,师父也是这样捏着他的手,教他落子。 这棋局的路数,与当年她教他的困龙局如出一辙。 他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军帐里燃着炭火,师父穿着银甲,盘腿坐在毡垫上,手把手教他摆棋。 那时候的自己,觉得师父是闪闪发光的天神,可原来太阳也会陨落。 窗外的日光斜斜切进来,落在颜奕辰素色的锦袍上,却暖不透那层深入骨髓的清冷。 从前师徒二人经常对弈。 那年她走后,他时常独自对着空棋盘枯坐整夜,听着风吹棋子的轻响,他便会恍惚觉得,是她掀帘进来了,带着一身的风雪,笑着骂他又在偷懒下棋。 “夫子?” 太子见他久久不语,只盯着棋盘出神,眉宇间覆着层化不开的寂寥,忍不住轻声唤道:“您今日似是心绪不宁,可是有烦心事?” 颜奕辰收回目光,将棋子一粒粒收入棋罐,动作缓慢而规整,仿佛在收拾一段回忆。 “无事。” 他声音平淡无波,只在低头时,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怅然,“殿下棋艺日渐精进,只是还需沉住气。” 太子还想再问,却见他已起身。 玄色衣袍掠过棋盘时带起一阵微风,身影像是要消散了一般。 太子便不再开口了。 时间转眼又过去三日。 将军府门房捧着一叠烫金帖子进来。 “夫人,长公主府送来了春日宴的帖子,请您和将军明日过府赏花。” 楚知夏瞥了眼帖子上的朱印,长公主是皇帝的胞妹,向来爱办这些风雅宴集,京中权贵几乎都会到场。 她漫不经心地问:“平南王府的人也会去吧?” 门房躬身道:“按规矩,世子妃楚氏应当在列。” 萧玉绝皱眉,让门房下去。 近日来,楚知夏的态度恢复了往常,萧玉绝心中又是喜悦又是苦涩,再也不敢踏进雷池一步。 师徒二人心照不宣地粉饰太平。 第十四章 她还看不上 “不想去便称病,我让人回了就是。” 萧玉绝不放心她去那种场合,尤其是楚念秋还在,保不齐又要生事。 楚知夏却摇了头。 她若不去,旁人指不定说将军府趾高气扬,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 “既担着将军夫人的名头,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能探些消息。”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通传:“首辅大人到。” 盛霖走进门,笑意温然,玄色官袍上绣着暗纹仙鹤,步履轻缓如踏云,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温润气场,与萧玉绝的凛冽形成鲜明对比。 “刚从长公主府路过,听说明日有赏花宴,想着师父定是会去的。正好我府里的马车宽敞,不如明日同乘?” “不行!”萧玉绝想也没想便厉声反驳,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外厅冻住,“将军府有车驾,不劳师兄费心,师兄还是注意身份为好。” 盛霖挑眉:“师弟这是又要拦着师父?不过是同路赴宴,师弟何必如此紧张?” “你——” “够了!”楚知夏站起身,眼底的不耐毫不掩饰,“明日我自乘将军府的车驾去,都别跟着我。” 她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声音冷了几分,“若是再为这点事争执,谁也别想踏入长公主府半步。” 自打自己重生后,周围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萧玉绝酒后强吻,盛霖同师弟针锋相对,两人都像被下蛊了一样。 楚知夏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难不成是她当初没教导好两个徒儿? 不应该吧,她一身本事尽数教于三人,为人处世的大道理也没有落下,不说最好,也该是个不错的师父才对。 她暗自观察着两人。 萧玉绝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却终究没再说一个字,喉间的憋闷几乎要冲出来。 盛霖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眼神微冷,却还是温和道:“既如此,便依师父的意思。明日府门前见。” 另一边,平南王府也接到了邀请。 李云泽特意解除了楚念秋的禁足,神色不耐。 “明日你好好表现,楚知夏也会去,你千万别再丢了王府的脸。” 楚念秋指尖掐住掌心,还是露出得体笑容:“妾身知道了。” 等人一走,她脸上的笑容便瞬间碎裂,猛地抬手摔碎了花瓶。 “楚知夏!”她眼神狠毒,“你以为害我禁足就能让我罢休?我这次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楚念秋对着门外厉声喊道:“春桃!” 春桃慌忙跑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世、世子妃……” “我问你,你在长公主府有没有认识的人?”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回小姐,厨房的刘管事是奴婢远房表舅,之前奴婢还托他捎过点心……” 楚念秋眼里猛地亮起光,方才攥着春桃的手一松,几步就走到妆匣前。 她指尖在匣底摸索片刻,扣开最底下的暗格,里头躺着个坠手的锦袋,她拿出来,丢到了春桃的面前。 “拿着,这里头是五百两银子。” 春桃受宠若惊道:“世子妃,这是赏赐奴婢的吗?” “你倒会做白日梦!”楚念秋狠狠剜她一眼,声音阴冷,“去寻你表舅,让他替我办件事。” 春桃握着锦袋的手紧了紧,后颈莫名发寒。 她没敢接话,就听楚念秋又道:“我这儿有包‘醉梦散’,你让他找机会,掺进楚知夏的杯子里。” 春桃猛地抬头,脸色霎时褪得雪白,连带着声音都打颤:“世子妃,这、这可使不得啊……” “使不得?”楚念秋猛地拍了下妆台,“上回你把事办得七零八落,这回再敢拖拖拉拉,我立马找牙子把你卖去窑子里,让那些流氓无赖折腾你!” 春桃腿一软差点跪下,终是咬着牙应道:“奴婢……奴婢这就去。” 看着小丫鬟离开的背影,楚念秋终于露出笑容:“楚知夏,我这次倒要看你怎么躲!” 次日。 长公主府的春日宴设在后花园,暖风和煦,落英缤纷。 琉璃顶下,贵女们围坐在一起,手里捻着花瓣闲聊,话题不知不觉就落到了楚知夏身上。 “说起这位将军夫人,我前两年在楚家的赏花宴上远远见过一次,穿着灰扑扑的衣裙,见了人就低着头,说话都打颤,瞧着实在上不了台面。” 户部尚书家的嫡女掩着嘴轻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 “可不是嘛,听说后面还被废成了庶女,”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谁能想到萧将军会娶她?听说还是陛下赐的婚,怕是另有隐情吧。” “一会儿她来了你们可得瞧瞧,我倒要看看,庶女进了将军府,能长出几分体面来……” 话音未落,通往花园的月洞门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楚知夏正缓步走来。 她穿着一身月白襦裙,裙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几片落樱,乌发仅用一根素银簪松松绾着,未施粉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着北疆的雪、沙场的风,走在繁花似锦的园子里,竟比满树桃花更显清冽挺拔。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贵女们瞬间闭了嘴,连正在抚琴的乐师都慢了半拍。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有惊艳,有诧异,还有几分自惭形秽。 那些精心描画的妆容、价值千金的华服,在楚知夏面前竟都显得俗气了。 楚知夏像是没察觉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径直走到将军府的席位,对着主位上的长公主微微颔首,声音清朗:“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看着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将军夫人快请坐,早就听说你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将军夫人? 大家都愣了一下,户部尚书的嫡女脸都羞红了。 不过两年未见,这楚知夏变化这么大?竟然如此有气度。 而楚知夏只是淡淡一笑,从容落座,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整场宴会的焦点。 楚念秋攥着帕子站在廊下,看着楚知夏被众人目光簇拥,指甲几乎要掐透丝帕。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满身的绯红罗裙。 这料子是她缠着李云泽许久才得来的云锦,上面绣着百蝶穿花,光是绣工就耗了三个月,此刻却被楚知夏那身素净衣裙衬得像团俗气的火焰。 第十五章 就这点本事? “姐姐怎的穿这般素?”楚念秋走过去,笑容娇柔,“说起来,姐姐当年在楚家时,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如今去了将军府,怎的也……?” “世子妃说笑了,衣裳首饰不过是外物罢了,粗鄙不堪的人穿上华服也改变不了本质。” 周围传来了几声轻笑。 楚念秋脸色一僵,心头火起,手中的酒盏猛地往楚知夏身上泼去:“姐姐小心!” 众人惊呼一声,都以为楚知夏定会被泼个正着。 楚知夏却不慌不忙,身形微侧,恰好避开了酒水,溅在地上,反落在了楚念秋的罗裙上,殷红的酒渍在绯红锦缎上晕开,像块丑陋的疤。 “啧,”她微微叹息,“世子妃怎的这般不小心?这云锦沾了酒,怕是再也洗不净了。” 几个贵女捂着嘴,眼神里满是嘲弄。 方才还嘲讽别人,转眼就自己泼了自己一身,这平南王世子妃也太丢人了。 楚念秋僵在原地,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强挤出笑容。 “是妹妹失态了。” 说罢,不等旁人再看笑话,拎着湿淋淋的裙摆狼狈地转身就走。 楚知夏望着她的背影,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这点小伎俩舞到自己眼前,她还看不上。 席间的小插曲没有影响长公主的心情,她兴致颇高,见满园春色正好,便提议行飞花令,以“春”为令。 贵女们立刻应和,纷纷搜肠刮肚地念起诗句。 有的说“春风又绿江南岸”,有的道“满园春色关不住”,多是些闺阁中常见的柔婉词句。 轮到楚知夏时,她略一沉吟便朗声道:“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 诗句一出,满座皆静。 这哪里是寻常的咏春?分明带着金戈铁马的豪气与家国天下的襟怀,比之方才的柔词,格局顿时开阔百倍。 长公主抚掌赞叹:“好一个英雄梦!将军夫人果然不同凡响。” 她转过身,对着侍女低语了几句。 侍女很快捧来个紫檀木盒,长公主亲自掀开盒盖。 里头静静躺着一支羊脂玉簪,通体莹白如凝脂,簪头雕着一朵半开的梅花,花瓣边缘的纹路细腻如真,花心处还嵌着颗鸽眼大小的墨玉,黑白相衬,雅韵天成。 “这是先帝赐的和田暖玉,”长公主拿起玉簪,指尖抚过温润的玉面,“玉质养人,冬不冰手,我戴了十几年,今日见你气度不凡,倒觉得该归你才是。” 楚知夏起身接过,玉簪入手果然温凉适中,雕工更是巧夺天工。 她微微欠身:“长公主这份礼太重了。” “不妨事,”长公主笑着摆手,“好物当配佳人,何况是配将军夫人这般心怀天下的女子。” 楚知夏不再推辞,让侍女妥帖收好,神色依旧淡然,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价值连城的暖玉,只是寻常饰物。 一旁的楚念秋看得眼睛发直,死死咬着下唇,恨不得当场就夺过来。 她再次朝管事递去眼神,示意按计划进行。 那管事得了示意,垂着眼皮走到楚知夏桌边,手腕轻轻一抖,藏在指甲缝里的“醉梦散”便要往茶里落。 这小动作在楚知夏眼里,跟摆在明面上没两样。 就这点把戏? 她心中冷笑,指尖微动,一缕微不可查的内力悄然弹出。 那白粉刚离了管事指尖,就被这股力道带得偏了方向,不偏不倚落进邻座楚念秋的茶杯里,眨眼就化没了。 楚念秋浑然不觉,只盯着楚知夏的动作,见她没有丝毫怀疑地喝下茶水,心头一阵窃喜。 这次看这贱人还怎么翻身! 她心神放松下来,也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过片刻,楚念秋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燥热从心口直冲头顶。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的笑语声也跟着变得含混不清,身子软得像没了骨头,直往下瘫。 “唔……” 楚念秋无意识地呻吟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扶桌案,却碰倒了桌上的碗筷,瞬间发出了巨响,引起了周围贵女的注意。 她们被汤汁溅到了衣裙,原本想发怒,却见楚念秋额头满是汗水,眼神迷离,手指还不停扒拉着衣领,瞬间吓了好大一跳。 “世子妃,你这是怎么了?” “我天,这也太不知廉耻了……”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向楚念秋的眼里满是鄙夷。 李云泽脸色铁青,怒斥道:“楚念秋你在做什么!” “嗯……世子……”楚念秋听见他的声音,竟然发出暧昧的喘息,凑过来胡乱吻着他,“妾身难受……”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荒唐,长公主简直又气又恼,手指都在发抖:“你们拿本宫的长公主府当成什么了?来人,把她拖下去,关进柴房醒酒!” 侍卫们立刻上前,不顾楚念秋的挣扎,粗鲁地堵住她的嘴,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了出去。 楚知夏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冷眼看着人被拖走。 自己做的孽,当然是自己受着。 李云泽面色难看,对着长公主躬身:“臣管教不严,请长公主降罪!” 长公主冷哼一声,懒得看他一眼。 好好的春日宴,都被这对夫妇搅乱了。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她挥挥手,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都散了吧,看着心烦。” 众人哪敢多留,纷纷起身告辞。 楚知夏随着人流走出花园,刚到门口,盛霖便跟了上来,笑意温和:“园外风大,我送将军夫人到府门。” 他特意放慢脚步落后半步,既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又能随时护在她身侧,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必。”一个冷硬的声音插了进来。 萧玉绝不知何时已等在廊下,几步走到楚知夏身边,目光如刀般剜向盛霖,“我家夫人无需旁人相送,首辅请回。” 盛霖挑眉,看向楚知夏。 还没等楚知夏说话,萧玉绝就厉声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首辅大人日理万机,何必在这些琐事上费心?请吧。” 盛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没动怒,只压低声音道:“师弟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啊。” 萧玉绝拳头攥得死紧,若不是楚知夏在旁,他几乎要当场发作。 “你们慢慢吵,我先走了。” 第十六章 别再拿师父的安危当儿戏! 楚知夏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懒得调和二人矛盾,率先迈步离开,两人只好休战跟上了。 另一边的柴房里,楚念秋被一盆冷水泼醒,头痛欲裂,还未发作,就看见了李云泽黑如锅底的脸色。 他负手站在一旁,见她醒来,扬手便是一巴掌。 “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可知今日在长公主府丢了多大的脸?!” 楚念秋被打得嘴角溢血,却不敢哭,只能跪着磕头。 “夫君饶命!是我错了!是楚知夏……是她算计我!”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李云泽一脚踹在她肩头,“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从今日起,你给我在佛堂禁足,抄一百遍家规,没抄完不许出来!” 马车里,楚知夏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忽然开口:“言阙近来如何?” 萧玉绝同盛霖对视一眼,难得统一战线。 “师兄一直在东宫教太子读书,深居简出,不怎么见得到他,”他看着楚知夏的脸色,试探着继续,“徒儿后面会找机会告知师兄的。” 楚知夏颔首,没再提起,马车上的另外两个人都松了口气,萧玉绝紧绷的脊背悄悄放松,盛霖拢在袖中的手也缓缓舒展开。 等到了将军府,楚知夏去了书房,只余师兄弟二人,心照不宣地坐了下来。 盛霖笑容淡淡:“师父回来的事情,师弟准备什么时候告知言阙师弟?” “师父都不在这了,你也别装出这副虚伪的样子了。”萧玉绝冷哼一声,“这么久过去了,你不也没告诉颜奕辰?” 盛霖也收起笑容,脸上的温和褪去,露出几分与他首辅身份相符的锐利。 “既然你我二人想法一致,那就晚点再说,等师父再提起了,通知言阙师弟也不晚。” 师父才重生回来,两人都烦对方争抢师父。 如果再多一个人,师父的目光还会被分出一份,他们都不乐意见到这样的事。 在这点上,萧玉绝赞同他的想法,两人难得和谐地相处了会儿,盛霖才起身告辞。 他离开时,不少人都看见了,心生疑虑。 首辅时常去将军府,这动静早已传到街头巷尾,大家暗自猜测这对师兄弟的关系。 几日后,楚知夏处理完雪月楼送来的消息,难得有了空闲。 她换了身常服,带着贴身侍女青禾出府闲逛。 街市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看起来一片繁荣太平的景象。 楚知夏掀着车帘看了会儿,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让开!马车失控了!” 只见一辆载货的马车正顺着斜坡直冲下来,车夫被甩在一旁。 而车辙前方,一个孩童正蹲在地上捡拾滚落的糖葫芦,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当心!” 楚知夏不及细想,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马车。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一把将孩童揽入怀中,足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点,带着孩子险险避开疾驰的马车。 马车“哐当”一声撞在街角的石桩上,货物散落一地,总算停了下来。 孩童吓得脸色发白,攥着楚知夏的衣袖哽咽。 对面酒楼上,颜奕辰凭栏而立,眼神定定地望着楚知夏,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眼底翻涌着震惊、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言阙?” 身旁的沈御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盯着街角的女子出神,不由笑道:“那不是萧将军的新婚妻子吗?听说是安阳侯的长女,前几日长公主府的宴会上还露了脸。” 颜奕辰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方才那利落的身手,那临危不乱的气度,分明像极了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 可倘若真是她,又怎么会做萧玉绝的妻子? “你怎么了?”沈御史见他脸色骤变,关切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颜奕辰摇摇头,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目光从楚知夏身上移开,转身离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无事,风大了些。” 楼下,青禾快步跑过来,扶着她上下打量:“夫人,您没事吧?刚才可吓死奴婢了!” “无妨。” 楚知夏摇摇头,目光投向酒楼,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栏杆。 方才总觉得有道视线,现在看却没人了,真是奇怪。 夜深了。 萧玉绝临时被叫进了皇宫,楚知夏独自坐在窗边看书。 她鼻尖忽然萦绕起一缕陌生的香气。 那香味甜腻温润,与往日案头清雅的檀香截然不同,闻得久了,竟让人有些发困。 “青禾,屋里的香换了?” “夫人,”青禾走过来,“是将军傍晚让人换上的安神香,说是宫里新贡的。” 萧玉绝虽不算心细,但也知道她不喜欢甜腻的香气,怎会突然换掉? 这香一定有问题! 楚知夏眼神一冷,突然起身掐住了青禾:“这香是谁交给你的?换的时候有没有旁人在场?” 青禾吓了一跳,眼眶瞬间疼得红了。 “奴婢不知道,是侍卫送来香,说是将军叮嘱的,奴婢就换上了……” 楚知夏盯着她的眼睛,见她神色坦荡,不似作伪,心头的不安却愈发浓重。 她松开手,正想凝神细查,却忽然觉得丹田一阵发沉,浑身的内力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运转间滞涩无比,连抬手都觉得费力。 就在她身体发软,扶住桌沿勉强站稳之际,窗棂“吱呀”轻响—— 一道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外翻入,带起的风卷得烛火猛地一晃。 此人动作迅捷无声,武功极高,且又没有惊动府中的守卫,显然极其熟悉将军府布局! 楚知夏来不及细想。 只见刺客手中寒光一闪,一柄淬了暗光的短匕直刺向她后心,动作快准狠,是蓄谋已久的绝杀。 楚知夏反应极快,本能侧身避过要害,肩头却仍被利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衣袍。 刺客显然没料到她竟会武功,动作顿了半分,眼中闪过惊疑,握匕的手紧了紧。 楚知夏趁机反击,招式虽因药力有些迟滞,却招招狠戾,逼得刺客连连后退。 她脸色因失血和药力迅速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染血的、冰冷嘲讽的弧度。 “就这点本事?” 动作间,楚知夏肩头的伤口因角力而鲜血汩汩流出,触目惊心。 刺客被她不要命的狠劲和嘲讽激怒,低吼道:“强弩之末!看你还能撑多久!” 他空着的左手猛地探出,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狠抓向楚知夏受伤的肩头—— 第十七章 还轮不到外人越俎代庖 楚知夏瞳孔猛地一缩。 她浑身软得提不起劲,明摆着躲不过这一下,就在刺客快碰到衣襟时—— “锵!” 几道黑影“嗖”地从廊柱后窜出来,手里的长刀稳稳架住了刺客的刀。 为首那个暗卫低喝一声:“护好夫人!” 这些是萧玉绝早安排下的人,本就负责将军府值守,尤其盯着楚知夏的安危,一听见动静就立刻冲了进来。 刺客见突然冒出这么些人,心知今天这事成不了了。 他招式渐渐乱了,却还是咬着牙硬扛。暗卫们配合得紧,每一刀都往要害招呼,没几个回合就把他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眼看再没机会脱身,刺客眼里突然迸出点狠劲。 他猛地挣开暗卫的刀网,右手快得像阵风,往怀里一探,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已经把粒黑药丸吞进了嘴里。 “不好!他要服毒!” 暗卫统领喊着挥刀去拦,可还是慢了半步。刺客喉结动了动,嘴角立马淌出黑血,身子一软就倒在地上,没片刻功夫就没了气。 楚知夏捂着肩头的伤,缓了缓才蹲下身,指尖在他腕上搭了下。 确实没气了。 看来是花大价钱养的死士,连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这时房门被撞开,萧玉绝大步闯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裤脚还沾着草屑,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看见楚知夏肩头渗血的样子,他脸色发白,比地上的死士还吓人。 “师父!” 他几步冲过来,扶住她晃悠悠的身子。指尖刚碰到那片温热的血,心像是被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声音都发颤:“是我来晚了……我就不该离开你半步……” 楚知夏看见他,一直绷着的神经突然松了。失血太多的眩晕感涌上来,她顺着劲儿靠在萧玉绝肩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不怪你。” 很快,大夫就被请了过来。 他看着楚知夏肩头的伤口,眉头紧锁:“将军放心,伤口虽深,还好没伤着筋骨,就是失血多了些,需好生静养。” 大夫拿出金疮药与绷带,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楚知夏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始终没吭一声,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 可在她身旁,萧玉绝紧紧攥着拳,指节泛白,像是替她受着这份疼,眼底满是后怕与自责。 待大夫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地上血迹未干,气氛凝重。 萧玉绝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低沉:“师父你先休息吧。” 他要去彻查此事。 楚知夏却突然拉住了他。 “刺客已死,再查也没有多少结果,”她嘴唇发白,眼神却平静,“此人武功路数狠戾诡谲,不似中原常见流派。且他能避开守卫直闯内院,显然是对将军府布局了如指掌。” 她顿了顿,想起那柄短匕。 “还有他用的短剑,样式古朴……倒像是北境那边某些隐秘势力惯用的手法。” 这些线索都指向了北境,可楚知夏重生的事情过于离奇,他们也不可能得到消息,为何会突然刺杀她? 难不成是有人在针对将军府?想杀了她挑起纷争? 显然,萧玉绝也想到了这一点,眼中划过自责与愤怒:“是徒儿连累您受伤了。” “这事不怪你。” 楚知夏摇摇头,背后之人派了刺客,说明已经是坐不住了,再等等便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萧玉绝没再说话,他走出房门,面色沉冷。 “今夜值守的暗卫全都叫来。” 片刻后,几名黑衣暗卫单膝跪地,头埋得极低。 萧玉绝转过身,目光如冰刃扫过他们。 “府中闯入刺客,让主子受伤,你们难辞其咎,”他声音冷硬,“杖责二十,罚去守后山三个月,没我的命令不许擅离!” “是。” 暗卫们不敢有丝毫辩解,领命退下。 萧玉绝又点了两名身手最利落的暗卫:“从今日起,你们寸步不离守在夫人门外,若再出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安排妥当,他刚要回身,院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盛霖一身月白锦袍被夜风吹得微乱,显然是闻讯赶来,看到侍女端着一盆带血的清水往外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急切问道:“师父怎么样了?” “她受了伤,刚歇下没多久。” 既是能睡,想来性命无忧。 盛霖暗自松了口气,可心头的火气却半点没减。 他看向萧玉绝,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这就是你说的周全保护?连师父的安危都护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萧玉绝攥紧了拳,喉间滚动片刻,终是哑声道:“是我的疏忽。” “一句疏忽就完了?” 盛霖冷笑,往前迈了半步,压低声音却字字带刺,“此处已不是安身之所,我这就带师父回首辅府。府中防卫我自会打点妥当,断不会再让她受半分惊扰。” “不行。” 萧玉绝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他往内室去的路,他不可能放人带走楚知夏。 “将军府的防卫我会即刻加强,加派三倍人手守着,师父留在这里最安全。” “安全?”盛霖眼神更冷,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方才那刺客能直闯内院,你所谓的安全不过是自欺欺人!萧玉绝,别再拿师父的安危当儿戏!” “我绝不会再让她出事。” 萧玉绝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 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紧接着,楚知夏带着浓重倦意的声音飘出来:“吵什么?” 两人同时噤声。 萧玉绝压低声音开口:“师父,没什么,你先睡吧。” 盛霖没作声,眉峰却蹙得更紧,眼底浮起明显的懊恼。 他本不想打扰到师父的,但还是事与愿违了。 楚知夏叹了口气,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后,她冷声道:“进来。” 两人不敢违逆,走了进去。 只见楚知夏披着外衣坐在床沿,长发松松挽着,脸色苍白得像纸。 她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看向盛霖:“玉安,我没什么大碍。将军府的事,君泽自会安排妥当,你不必挂心。” 盛霖见她模样,更是担忧:“师父,你醒了正好,跟我走——” “停下,”楚知夏抬手轻轻一拦,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我累了,想再歇会儿。你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盛霖看着她眼底的倦意,终是按捺住满心的不放心,只低声道:“那师父好生歇息,我明日一早便来。” 第十八章 把娘家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两日楚知夏受了伤,萧玉绝不让她进书房,她理解他的心情,便在院中搭了处凉棚。 每日吹吹风,再翻看萧玉绝送来的书,伤势好得倒是挺快。 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盛霖手里提着两只描金食盒,笑意温煦地走进来。 “师父今日精神瞧着好了些。”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头是一盅炖得乳白的汤羹,飘着淡淡的药香。 另一只盒子里则放着个小巧的银熏炉,袅袅升起的青烟带着清苦的药香,闻着便知是缓解伤痛的方子。 “这是太医院新制的雪莲鹿骨汤,说是最补气血,我让后厨慢火炖了五个时辰才成。还有这凝神香,夜里若疼得睡不着,点上些能舒坦些。” 盛霖拿起玉勺舀了些汤,细心吹凉了才递过去。 楚知夏抬眸看他,见他眉眼间满是真切的关切,心中受用。 徒弟还是挺贴心的,只要不和另一个徒弟待一起。 她接过来浅啜了一口:“玉安费心了。” 盛霖顺势在她对面坐下,亲自为她布菜。 他言语间尽是琐碎的叮嘱,从伤口忌讳的食材到每日该换几次药,细致无比。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靴底叩击青石板的声响。 萧玉绝一身墨色朝服尚未换下,显然是刚下朝便匆匆赶回,进门瞧见盛霖正为楚知夏递汤的画面,脸色瞬间沉了几分,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下去。 盛霖瞥见他,唇角笑意不变,语气却带了几分关切。 “萧将军回来了?瞧着倒是比往日更忙些,只是军务再重,也该多照看些师父才是,毕竟这府里……总让人不放心。” 萧玉绝走到凉棚下,目光扫过桌上的食盒,冷哼一声。 “多谢首辅大人关心,将军府的事,还轮不到外人越俎代庖。” “哦?”盛霖挑眉,“师父的事,于我而言从不是外人闲事。倒是将军,怕是连师父今日该换药了都不晓得吧?”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像是带了无形的火花,明明语调都算平和,字里行间却满是针锋相对的火药味。 楚知夏握着玉勺的手顿了顿。 她将汤碗放在桌上,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声音平静无波:“汤不错,是玉安有心了。” 接着话锋一转,她看向萧玉绝。 “前些日那刺客的短剑,查得如何了?” 这一声问话像是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打断了两人间的暗涌。 盛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萧玉绝则收敛了周身的戾气,沉声道:“已让人去查北境那边的势力,只是那短剑样式太过古旧,一时还没头绪。” 楚知夏点点头,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眉目沉冷。 “北境近年不太平,若真是那边的人潜入京城,怕是不止针对你一人……” 她细细说着其中疑点,两人都收了先前的对峙,凝神听着。 凉棚里的气氛重新落回正事上,方才那点剑拔弩张的气焰,倒像是被风卷走了一般。 楚知夏在心中舒了口气。 想让这对师兄弟偃旗息鼓,可真是不容易。 将军府的风波尚未平息,平南王府的偏院里,楚念秋正将一方锦帕绞得变了形。 自打赏花宴上出了那般丑事,她便被李云泽禁足在此,连个丫鬟都比不上。 她望着院门外那两个守着的婆子,眼神里淬着毒。 凭什么楚知夏能大出风头,自己却要被困在这里,连门都不能出? 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楚念秋正对着铜镜发呆。 镜中的人眼窝深陷,发髻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娇俏? 她猛地回头,见是买通的小厮缩在门后招手,眼底瞬间燃起一簇光。 “东西递进去了?” 小厮点点头:“回世子妃,奴才照着您的吩咐说,您有关于将军夫人的要紧事禀报,世子爷听了,脸色沉得厉害,说这就过来。” 楚念秋攥紧了袖中的锦帕,帕子上绣的并蒂莲早被她绞得脱了线。 不过片刻,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云泽面沉如水地立在门口,语气里带着不耐:“什么事非要此刻说?” “世子!”楚念秋扑通跪下,膝头撞在青石板上,疼得她眼圈发红,却故意拔高了声音,“您可知赏花宴那日,楚知夏是如何羞辱妾身的?她当着满院贵女的面,说妾身这个平南王世子妃,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她偷瞄着李云泽的脸色,声音抖得更厉害。 “她还说,回门那日能请来御赐仪仗,能让盛首辅亲自为她母亲正名,全是萧将军在背后撑腰。说往后这京城,再没人敢拦着她楚知夏的路——世子,这哪里是说她自己,分明是没把咱们平南王府放在眼里!” 李云泽的眉头越皱越紧,回门日楚知夏那般风光,早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楚念秋见状,又往他心口扎了一刀。 “更可怕的是,萧玉绝为了她,连府中暗卫都调去护着;盛霖更是日日往将军府跑,送汤送药,嘘寒问暖。那两人一个掌兵权,一个握朝纲,楚知夏有他们两个撑腰,往后怕是真要骑到咱们头上了!” 她虽然被困在偏院之中,但李云泽没把事情做绝。将军夫人遇刺的动静太大,楚念秋也听到了些许风声。 “她敢!” 李云泽猛地抬脚,把脚边的花架踹得翻了个身,青瓷花盆“哐当”砸在地上,立马裂成了好几瓣,泥土溅得满地都是。 “世子您还别不信,”楚念秋用帕子抹着眼泪,“她连娘亲都能下死手,还会怕咱们?妾身昨夜都梦着了,她带着兵闯进王府,嘴里喊着要为她娘报仇呢!” 李云泽的脸彻底沉了下来,眼底像积了层乌云。 内宅妇人争风吃醋的事,他向来懒得管。 可楚念秋这话,偏就戳在了他的软肋上,但凡牵涉到平南王府的根基,哪怕只有一丝半毫的风险,他也不能不当回事。 他盯着地上的碎瓷片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开口:“你特意把我叫过来,心里头肯定有章程了。说吧,想怎么做?” 楚念秋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格的。她忙膝行几步凑到他跟前,用帕子挡着嘴,把早就盘算好的法子说了。 第十九章 你总有一日会遇到心仪之人 楚念秋的招数不算高明,但李云泽在心中过了一遍,倒真觉得可行。 一些对男子不疼不痒的事,对女子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算你有功,回主院住着吧。” 楚念秋心生喜悦,连忙爬了起来。 这次有了世子在背后支持,看楚知夏还能如何翻身! 李云泽很快行动起来,借着父亲平南王的势力,暗中联络了几位与楚家素有往来的老臣。 这些人或因旧怨,或贪平南王府的好处,很快便在市井间掀起了波澜。 茶肆里说书先生刚歇了嗓,穿短打的汉子们便凑在一桌,唾沫星子横飞地聊起新鲜事。 “听说了没?就是那位,前阵子回门那日请动御赐仪仗的将军夫人,竟把娘家搅了个天翻地覆!” 旁边有人凑趣:“怎么个搅法?” “嗨,打继母、骂生父,连亲妹妹都被她逼得没活路了!” 汉子拍着大腿,说得有鼻子有眼,“要我说啊,还不是仗着有将军和首辅撑腰?听说那两人为了她,在将军府里都快争起来了,啧啧,这女子的手段,可真不一般。” 邻桌的书生推了推眼镜,摇头晃脑地接话。 “何止啊,我听国子监的同窗说,她早跟首辅大人不清不楚,将军府不过是个幌子。想想也是,一个女子哪来那么大本事?定是攀附了权贵,才敢如此目无尊长!” 这些话像野草似的疯长,连萧玉绝从军营回府的马车上都能听见。 车夫赶着马经过街角,两个卖花婆婆的闲聊顺着车帘缝钻进来。 “可怜楚侯爷一把年纪,亲生女儿竟那般待他,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依我看呐,怕不是被那权势富贵迷了心窍,连孝道都忘了……” 萧玉绝攥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掀开车帘,冷冽的目光扫过街角,吓得那两个婆婆慌忙闭了嘴。 不过片刻,有关楚知夏的谣言都呈到了萧玉绝的书房中。 他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到最后“哗啦”一声,直接将那些折子全砸在了地上,瓷杯里的茶水都被震得溅了出来。 “一群混账东西!”萧玉绝低喝一声,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传我命令,立刻去查这些谣言的源头,给我一一澄清!另外,让底下人都警醒着点,谁敢再乱嚼舌根,休怪我不客气!” 安慰们见将军动了真怒,哪敢耽搁,忙应声退下去执行命令。 而此时的楚知夏,正安安稳稳地在院里养伤。 她每日看看书、晒晒太阳,日子过得平静又惬意,对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无所知。 府里的下人得了将军的严令,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半个字,生怕扰了她养伤的清净,惹她烦心。 然后事情没有结束。 转过天的早朝,有御史出列,捧着弹劾的折子,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楚知夏“不孝不悌”。 “陛下,”那御史躬身奏道,“楚氏知夏,回门之日,竟对生父不敬,殴打继母,羞辱胞妹,所作所为,有违纲常伦理。更有流言称,其仗着萧将军与盛首辅之势,在京中横行无忌,实乃表率有亏!望陛下严惩,以正孝道!”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在萧玉绝和盛霖脸上扫过。 他本就对二人势力心存忌惮,近来见两人关系缓和,更是如鲠在喉。 当下便借着御史的话头敲打起来:“楚氏……倒是个不省心的。妇人当以柔顺为本,若真如御史所言,怕是有些不安分了。” “陛下!” 萧玉绝当即跨步出列,朗声道:“御史大人仅凭街头巷尾的流言,便在金銮殿上污蔑臣的家眷,这分明是捕风捉影,混淆圣听!内子回门,本是为护生母周全,何来不孝不悌的说法?” 盛霖紧随其后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萧将军所言非虚。当日楚府后院确有隐情,绝非坊间传的那般不堪。” 两人对上视线,瞬息便错开,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盛霖抬眼看向那位御史,目光平和却带着审视。 “大人若真有确凿证据,尽可公之于众,让天下人来评断。可要是仅凭几句没根没据的闲话就想定人罪名,不单会寒了无辜者的心,恐怕也会折损朝廷律法的威严吧?” 那弹劾的御史被盛霖问得一噎,额角渗出细汗。 他本就是受人指使,手里哪有什么实证,不过是拾了些市井流言便敢在朝堂上发难。 此刻被萧玉绝的冷脸盯着,又被盛霖话里的分量压着,嘴唇动了半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殿上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火星爆开的轻响。 文武百官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 萧玉绝手握重兵,盛霖在文官中威望极重,这两人此刻明显是拧成了一股绳护着楚知夏,谁傻了才会在这时候出头。 皇帝坐在龙椅上,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原想借着这由头敲打敲打萧、盛二人,没成想反倒让这两个素来不对付的人站到了一处,心里的憋闷更甚。 可御史拿不出实证是事实,总不能真凭几句闲话就定了楚知夏的罪,那岂不是显得朝廷律法太过儿戏? 沉默了半晌,皇帝终是冷哼一声,将目光从萧玉绝和盛霖身上移开,落在那御史身上:“没有实证,便在朝堂上信口雌黄,成何体统?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臣……臣领旨谢恩。” 御史如蒙大赦,忙躬身退了下去,后背的官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皇帝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此事暂且不论,议下一桩吧。” 将军府内。 楚知夏近日来伤口愈合不少,她自觉骨头都要躺软了,便提了剑来练习招数。 正练到酣处,院门口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管事嬷嬷端着茶盘款款走来,脸上堆着温顺的笑:“夫人练了这许久,定是渴了,老奴特备了冰镇的酸梅汤。” 楚知夏收剑的动作一顿,目光扫过嬷嬷看似自然的眼神。 “放下吧。” 第二十章 这些人有问题? 楚知夏语气平平,指尖却在茶盏递来的瞬间,猛地扣住了嬷嬷的手腕。 嬷嬷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强作镇定地垂眸。 “夫人这是做什么?” “你方才明显心不在焉,在看什么,我的剑招?” 楚知夏的声音冷了几分,指腹在她腕间稍一用力。 嬷嬷疼得龇牙,却梗着脖子道:“夫人说笑了,老奴不过是怕您练得累了,特意来送些茶水,怎敢乱看?” 楚知夏眸光如刀。 习武之人,本就对视线敏感,更别提她是练武奇才了,早就在人踏进院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笃定看向嬷嬷,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向其袖中,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竟用炭笔歪歪扭扭记着几个字,赫然是自己练剑的细节。 楚知夏将纸条拍在石桌上,掷地有声:“这是什么?” 嬷嬷脸色煞白,却仍嘴硬:“老奴……老奴不知!许是哪个刁奴塞进来陷害老奴的!” 楚知夏没再与她纠缠,扬声道:“去,把府里当值的下人都叫来。” 片刻后,院中空地上站满了仆从,个个屏息凝神,看着石桌前对峙的两人。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你且说清楚,这纸条是谁让你记的?为何要偷学我的剑招?” 楚知夏拿起纸条,对着众人扬了扬。 嬷嬷跪在地上,偷瞄着周围的目光,忽然哭嚎起来。 “夫人这是要逼死老奴啊!老奴在将军府当差十年,忠心耿耿,怎会做这等事?定是夫人看老奴不顺眼,故意拿张破纸来迫害忠仆!” 她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撞在地上砰砰作响,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的下人窃窃私语,看向楚知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 正在此时,院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萧玉绝走进来,刚好听见嬷嬷的哭嚎。 他目光扫过院中情景,先落在楚知夏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才转向地上的嬷嬷,沉声问:“怎么回事?” 嬷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膝行着扑过去。 “将军!您可得为老奴做主啊!老奴好心给夫人送茶,不知怎地就惹了夫人不快,还拿张破纸污蔑老奴……” 话未说完,萧玉绝已抬手打断。 “夫人从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她既说你有问题,你便定然有问题。” 嬷嬷脸上的哭声戛然而止,满脸难以置信。 将军竟连问都不问,就这般信她? 楚知夏抬眸看向萧玉绝,眼底闪过一丝暖意,随即转向侍卫:“去,搜她的住处。” 侍卫领命而去,不过片刻便折返,手里捧着一个匣子。 “夫人,这是从嬷嬷床板下搜出来的!” 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封密信,字迹正是楚念秋的,信中满是教唆嬷嬷探查楚知夏动向的言语,还有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显然是收买的报酬。 铁证如山,嬷嬷顿时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楚知夏声音冷冽如冰:“拖下去,杖责二十,即刻逐出将军府,永不录用!” 侍卫们立刻上前拖人,嬷嬷的惨叫声渐渐远去。 萧玉绝走上前,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沉声道:“从今日起,将军府中馈之事,全由夫人做主。谁若敢阳奉阴违,或与外贼勾结,休怪我军法处置!” 下人们纷纷跪地磕头,再不敢有半分轻视。 楚知夏心中也很欣慰。 徒弟这份信任,让她心头泛起暖意,同时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 她没多想,回了院中。 消息传回平南王府偏院时,楚念秋正对着铜镜试新做的珠钗。 听完丫鬟的回报,她猛地将珠钗掷在地上,又抓起妆台上的玉瓶狠狠砸在墙上。 “废物!都是废物!”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精致的妆容因愤怒而扭曲,“楚知夏!你凭什么!凭什么萧玉绝这般护着你!” 楚念秋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这笔账,她记下了,迟早要让楚知夏加倍偿还! 夜色渐浓。 楚知夏看着案上堆叠的账册,终是忍不住开口。 “阿绝,白日里你将中馈交予我,怕是不妥。” 萧玉绝正研磨的手一顿,抬眸看她:“有何不妥?” “你总有一日会遇到心仪之人,这府里的中馈,理应由她来掌。” 楚知夏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账册边缘,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 “没有什么心仪之人,”萧玉绝放下墨锭,语气笃定,“师父在我心中无人能比,你只管拿着中馈权便是。” 话里的重量让楚知夏心头一震,忽然觉得有些慌乱,但又同往常不一样。 她没再坚持,只转了话头:“闲着也是闲着,我看看账册吧。” 萧玉绝自然应允。 楚知夏翻查账目,起初只是随意看看,可越往后翻,眉头皱得越紧。 近三年的账册里,有几笔记在“军需采买”名下的支出格外惹眼。 数目大得吓人,用途栏却只潦草地划了个“杂项”,连买了什么、送哪儿去了,都没个准话。 更怪的是,经手这些支出的人,不是早就调走了,就是半年内都意外没了性命。 楚知夏指尖在那几行墨迹上顿了顿,后颈有点发凉。 萧玉绝不是会往自己兜里塞钱的人,这明摆着是有人借将军府的名头动手脚,怕是在洗钱,或是偷偷转移赃款。 她把账册轻轻合上,推到一边,端起茶杯抿了口,随口问道:“前两年管采买的张管事,怎么这阵没见着?” 萧玉绝愣了下,虽觉得突然,还是老实回话:“张管事去年就告老回乡下了。师父怎么突然问起他?” “没什么,”楚知夏指尖在杯沿划了圈,笑了笑,“方才翻账册,见他经手的采买不少,随口问问罢了。对了,还有那个管库房清点、押送东西的李侍卫,好像也不在府里了?” “李侍卫……”萧玉绝皱着眉想了想,脸色慢慢沉下来,“去年押送粮草时掉崖下去了,说是路上不小心出的意外。” 第二十一章 暴病身亡 又是一个“意外”。 楚知夏心中已有了数,继续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旧部的情况。 萧玉绝虽察觉她今日问话格外细致,却也一一作答,甚至主动找来旧部名单和履历给她看。 他终是忍不住问:“这些人有问题?” “现在还不好说,但账目上有些疑点。你若信我,我会查清楚。” 萧玉绝毫不犹豫:“我信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府中所有卷宗、人脉,你都可以调用。” 有了他的支持,楚知夏全权接管了府中的账目。 她前世在军中历练多年,对军需采买的流程、账目勾稽的门道早已烂熟于心,此刻翻查起来,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寻常人忽略的破绽。 不过三日,她便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中看出了端倪。 按着账册上标注的接收军营去查,竟发现那些军营要么早已裁撤,要么根本否认收到过这批物资。 这些巨额“军需采买”的货物最终并未送达指定军营。 “接收方模糊不清,货物去向成谜……” 楚知夏看着泛黄的纸页,眸色渐深。 这绝非正常的军需流程,倒像是有人借着将军府的名头,在账目上做了手脚。 她没有声张,只借着整顿府务、厘清旧账的由头,陆续叫来几个在府中任职多年的老人。 先是账房的老周头。 “周伯在府里当差三十年,府中账目该是最清楚的,”楚知夏亲手为他斟了杯茶,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旧账上,“我瞧着近三年的军需采买项有些模糊,比如这笔——” 她指尖点向其中一页,“天启二十三年冬,支出白银三万两,只写‘采办军需’,却没附清单,不知周伯还有印象么?” 老周头的视线刚触及那行字,喉结便剧烈滚动了一下,端茶杯的手晃了晃,茶水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 “夫人……”他干笑两声,眼神往窗棂外飘,“这都是陈年旧账了,老奴记性差,只记得当年是按上头的条子记的账,具体买了什么、送哪儿去了,实在记不清了。” “上头的条子?”楚知夏追问,“是哪位大人的吩咐?可有凭证?” “这……”老周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索性将账本往桌上一推,“老奴年纪大了,真记不清了!夫人若不信,可去问当年的采买管事!” 送走老周头,楚知夏立刻让人叫来曾负责采买对接的王二。 那汉子刚进偏厅,瞧见案上的账册,脸“唰”地白了。 “不必紧张,只是问你些旧事。” 楚知夏指了指账上的采买记录,“天启二十四年春,你负责对接的那批‘军需物资’,是送往哪个军营的?验收人是谁?” 王二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双手乱摆。 “夫人弄错了!小的从没过问过军需的事!采买对接都是刘管事和张管事经手,小的就管过府里的油盐酱醋!”他说话时牙齿打颤,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府里还有活计,小的先告退了——” “站住,”楚知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只问你,见过这批物资的清单吗?” 王二的脚像钉在地上,后背的衣料瞬间被冷汗浸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 “没……没见过。” 楚知夏看着他几乎要瘫软的背影,没再追问。 后续又暗中约谈了几个人,表现均有不同。 她将这些人的反应一一记下,又翻出萧玉绝给的旧部名单,对着账册上的经手人名字逐一核对。 这一对照,便发现了更惊人的巧合。 那几笔问题款项的主要经手人,近一年来要么调任偏远之地杳无音信,要么“意外身亡”,死得干干净净。 张管事经手第三笔巨额支出后,告老还乡,半年后老家传来病故的消息,却无人见过棺椁; 最后一笔款子划出当月,押送物资的李侍卫,在押送粮草途中坠崖身亡,尸骨无存…… “时间都太巧了……” 楚知夏在纸上圈出这些名字和时间,笔尖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停住——刘管事。 此人现任京郊三十里外的柳溪镇驿丞,一个巴掌大的小官。 三年前他是将军府采买房的管事,那笔数额最大、去向最不明的“军需款”,正是经他之手流出。 据萧玉绝所说,这刘管事性子怯懦,当年在府中时谨小慎微,谁都能使唤两句,后来不知为何自请调离,去了那偏远小镇当驿丞,从此再没回过京城。 “胆小怕事,偏敢经手最大的一笔……” 楚知夏摩挲着纸上的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要么是被人胁迫,要么是装疯卖傻,这人身上,定然藏着突破口。 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次日晨起。 楚知夏不经意道:“前几日母亲身子好转,我想去城外的静安寺为她祈福,顺便在寺中住上一两日,清净清净。” 萧玉绝闻言,当即蹙眉。 “如今京中不太平,你独自去城外如何使得?我调一队亲兵随你同去。” “不必,”她摇头,“不过是去寺庙祈福,动静太大反倒惹眼。再说我自己的功夫,你还信不过?” 她知道萧玉绝的顾虑,却不想打草惊蛇。 柳溪镇就在静安寺往南十里,借着祈福的由头去见刘管事,最是稳妥,若带大批护卫,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萧玉绝沉默片刻。 师父决定的事情,一向很难更改,且她一身武艺确实不凡。 他便不再坚持派亲兵,只道:“那你万事小心,若有异动,立刻发信号。” 楚知夏应下,转身去准备行装。 她没瞧见,待她走后,萧玉绝立刻召来心腹影卫,沉声道:“你们悄悄跟去,护着夫人周全,切记不可现身,只在暗中接应。” 影卫领命而去,如鬼魅般消失在庭院中。 萧玉绝望着楚知夏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他虽不知她此行是否另有目的,但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他总会为她铺好后路,护她周全。 第二十二章 想自尽? 当天,楚知夏便出发了。 她挑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车帘素净,车轮还裹缠着厚棉,行在石板路上几乎听不到声响。 起初,出城的路还算平顺。 待行至离静安寺还有三里地的密林路段时,楚知夏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她前世在北境战场厮杀多年,对危险的直觉早已刻进骨子里。 林间的鸟鸣声突兀地停了,连风穿过树叶的动静都透着刻意的滞涩,分明是有人刻意屏息潜伏。 “停车。” 车夫虽然诧异,但还是勒住了缰绳。 几乎是下一瞬间,车帘外就传来利刃出鞘的锐响。 楚知夏反手抽出靴筒里的软剑,对侍女道:“躲进车厢角落,不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话音未落,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已从树丛里窜出,个个手持利刃,眼神狠戾,直扑马车而来。 她早有防备,丝毫不惧,足尖一点车辕,身形如惊鸿般掠出车外,软剑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银弧,精准地格开劈向车夫的刀:“护住自己!” 那伙人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见她现身,立刻变了阵型,三人一组形成合围之势,招式狠辣,招招直击要害。 楚知夏的软剑灵动如蛇,避开正面冲撞,专挑对方破绽下手,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且进退之间竟隐隐有章法,绝非寻常山匪。 “你们是谁派来的?” 山匪们不语,手中的刀风却愈发凌厉,招招往要害招呼。 缠斗间,她忽然注意到,那伙人三人一组的配合极有讲究。 前头那人挥刀直劈,势头猛得像要劈开山石;侧边一人持剑游走,把退路封得死死的;最后那个攥着短匕,专在身后盯着破绽。 攻防转换时那股子稳劲,竟有几分北境边军常用的合击阵法影子。 更可疑的是左侧那个蒙面人,方才她一剑扫向他腰侧,明明能避开的,他却慢了半拍,肩头被划了道浅伤。 招式里总藏着掖着,倒像是怕露出什么底细。 原来在留手? 楚知夏心头一动。既要取她性命,又不肯使出真本事,想来是怕被她认出路数。 正想再试探几分,后背忽然刮来一阵劲风。 她足尖点地旋身躲闪,手腕处还是被划开道口子,鲜血霎时染红了衣袖。 就在这当口,五道黑影从树影里窜出来,快得像鬼魅。手里短刃泛着冷光,一加入就把黑衣人的阵型搅乱了。 “影卫?” 楚知夏先是怔住,随即了然。 定是她那小徒弟不放心,悄悄派了人跟着。 影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出手狠厉,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楚知夏趁机退到一旁,目光死死锁着左侧高个蒙面人。 这人即便在厮杀,眼角余光也总在战局上扫,显然是个头目。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只手,剧痛反倒让眼神更清明。 软剑在掌心转了个圈,楚知夏身形像支离弦的箭,直扑那高个蒙面人。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慌忙举刀去挡,却被她借着冲势卸了力道,手腕一翻,软剑已缠上他的脖颈。 “说!谁派你们来的?”她声音淬冰,剑锋微微收紧,“是平南王府,还是……” 话未说完,那蒙面人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黑血。 楚知夏察觉不对,想扣住他下颌阻止,却已迟了。 对方竟早已将毒藏在齿间,一遇被俘便立刻咬碎自尽。 远处的黑衣人见状一慌,攻势顿时乱了阵脚。 影卫们抓住机会猛攻,不过片刻便斩杀数人。 剩余者见头目已死,再难恋战,虚晃一招后迅速遁入密林,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得带走。 楚知夏看着倒在地上的蒙面人,指尖探向他的颈动脉,确认已无生机后,眉头紧锁。 她俯身扯开对方的面罩,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再翻查衣襟,竟连半分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没有。 “处理干净。” 影卫们领命离开,不过片刻,这里就已经看不出打斗的痕迹。 楚知夏坐回马车,目光投向黑衣人遁走的方向,眸色深沉。 这些人训练有素,阵法带北境影子,还懂得服毒自尽不留线索…… 可她此行是为了调查将军府的问题款项,北境的人又怎会前来阻拦?难不成此事与他们相关? 车夫和侍女缓过劲来后,马车重新上路。 见没有伤及到动脉,楚知夏用布条草草裹住伤口,神情凝重。 这伙人做事谨慎,不留把柄,刘管事真的还活着吗…… 抵达静安寺时已近午时。 寺庙香火不算鼎盛,知客僧引着她们往客房走。 楚知夏状似无意地问:“听闻柳溪镇的驿丞刘大人常来贵寺祈福?” 知客僧愣了愣,随即摇头。 “刘驿丞?夫人怕不是记错了?他不常来寺庙,且前日刚没了,听说是暴病身亡,急得很,他家人连夜就搬离了柳溪镇,如今怕是早已不在京郊了。” “暴病身亡?”楚知夏心头猛地一沉,“何时的事?” “就前天夜里。” 知客僧叹了口气,“早上发现时,人都凉透了。怪可惜的,听说他前几日还去郊外踏青呢,看着身子骨还算硬朗。” 前天夜里…… 正是她决定来静安寺的前一日。 楚知夏指尖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这哪里是暴病身亡,分明是杀人灭口! 对方显然早就料到她会去找刘管事,竟抢在她前头下了手。 她没再多问,只借口身子不适,在客房歇了片刻,便匆匆告辞返程。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黑。 萧玉绝正在书房等她,见她手腕缠着带血的布条,脸色骤变:“怎么回事?遇袭了?” 楚知夏没隐瞒,将城外遇袭的经过、山匪的阵法路数,以及刘管事暴病身亡、家人失踪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那些人身手不似山匪,阵法带着北境边军的影子,被俘的头目当场咬毒自尽,显然跟前日的刺客是一伙的。” “幕后之人知道我在查账,担心泄露账目上的问题,竟然早我一步便将人灭口了。” 萧玉绝站起身,满眼惊怒,更多还有后怕。 “他们竟然还敢对你下手,我立刻便派人去查!” 若不是不放心,派了影卫前行,师父今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第二十三章 分明是妒妇心性,不容下人 “阿绝,”楚知夏按住他的手臂,“你先冷静下来。” 萧玉绝看向她。 “对方既然敢做,必然留下了痕迹。刘管事的家人虽是连夜搬走,但未必能走得干净,或许能找到线索。” 楚知夏的声音平静沉稳,萧玉绝也冷静了下来。 他目光沉沉:“师父放心,这事我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敢算计到将军府头上,还伤了你,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事情谈完,楚知夏正要离开,就被拉住了。 “师父,你的伤还没有处理。” 他目光死死盯着伤口,楚知夏又是无奈又是心软,顺着他坐了下来,随口道:“好啊,那就劳烦阿绝了。” 萧玉绝没说话,转身取来药箱。 楚知夏解开外层的布条,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 其实只是皮肉伤,远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若是放在战场上,这种程度的伤,楚知夏都不会管。 可萧玉绝看着那道狰狞的口子,呼吸骤然绷紧。 他用沾了烈酒的棉球轻擦伤口周围,指尖微微发颤,力道放得极轻,像是怕弄疼了她。 楚知夏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手心,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与他平日凛冽的气息截然不同。 “这点伤真不算什么,”她忍不住开口,想打破这过分安静的氛围,“当年在北境……” “师父。” 萧玉绝打断她,抬眸看她时,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现在不是在北境。” 他的意思是,现在有他在,不必再像从前那样硬扛。 楚知夏心头一软,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为自己上药。 他的眼神专注得惊人,长睫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将军,此刻竟显出几分笨拙的温柔。 楚知夏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那个酒后的吻,竟觉得时间有些难熬。 终于,萧玉绝缠好最后一圈绷带,打了个利落的结。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皮肤,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一顿,目光在空中相撞,又错开。 “好了,”萧玉绝率先起身,声音有些沙哑,“师父好好歇着。” 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走出房间,到了院中空地才稳住心神。 萧玉绝对着暗处吩咐道:“府里的防卫再加三层,派最得力的人手去查那伙袭击者的来路,尤其是北境边军里退役或被除名的旧部,一个个筛过去。另外,夫人遇袭的事,谁敢走漏半个字,军法处置。” 树叶响动,暗卫已经领命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眼神逐渐狠厉起来,与他们有利益冲突的,除了平南王府,便是楚家,难不成还有残余势力在作祟? 不管如何,两次伤害师父,他会与对方不死不休。 次日午后,楚知夏换了身寻常衣裳,悄然出了府,来到了雪月楼。 楼里丝竹悦耳,酒香袭人。 殷琴儿正倚在二楼雕花栏杆上,指间银锭子抛得老高,映着楼下喧嚣的灯火闪闪发亮。 瞥见楚知夏从正门进来,她眼睛一亮,忙把银锭揣进袖中,扬声驱散身边缠着敬酒的富商:“去去去,老娘有贵客要招待!” 她提着水红裙摆快步下楼,环佩叮当里带着笑意:“稀客啊楚姑娘,可是有阵子没来了,莫非把我这雪月楼忘了?” 她眉眼弯弯,一身水红衣裙衬得肤色胜雪,一对梨涡盛着笑意,瞧着活脱脱个爱凑热闹的娇俏美人,谁也想不到这雪月楼里的大小消息,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琴儿,借一步说话。” 两人进了上次的雅间,殷琴儿脸上的笑意收敛,正色道:“小青那边有消息了。” 她压低声音:“小青缠了张启那厮快一个月,总算套出点有用的。那家伙喝多了嘴松,说当年北境有批特殊物资,名义上是转运去前线,实则大半进了京里某位大人物的腰包,那笔银钱数目大得吓人,时间点……正好和你之前让我看的账目对得上。” 楚知夏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没想到朝廷上的蛀虫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和北境勾结,也不怕与虎谋皮,终伤自身。 “还有吗?” “有!” 殷琴儿凑近了些,“小青还说,她好几次瞧见平南王世子李云泽,偷偷去城郊的别院见几个带刀的汉子,听张启嘟囔,说那些人是边军的老弟兄,跟李云泽走得极近。” 平南王府的人怎么会跟边军见面?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吗…… 越是查下去,心中的疑团便越多。 将军府的问题账目、刘管事的死、林中遇袭的北境阵法,渐渐织成一张网。 “我知道了,”楚知夏起身,“让小青小心些,别暴露了。” “放心吧,那丫头可聪明着呢。” 殷琴儿送她到后门,忽然拽住她衣袖,往楼外拐角努了努嘴,声音压低,“楼外拐角有两只尾巴,瞧着像是平南王府的人。” 楚知夏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眼底寒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我知道了。” 她走出雪月楼,故意往僻静的巷子里拐。 果然,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缀着,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动。 楚知夏脚步不停,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忽然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闪进旁边的阴影里。 跟踪的两个暗卫一愣,刚要追上去,后颈突然一麻,已被楚知夏扣住了咽喉。 “谁派你们来的?” 楚知夏的声音淬着冰,指腹用力,带来窒息的压迫感。 其中一个暗卫刚要挣扎,楚知夏反手一掌劈在他肋下,疼得他闷哼一声。 另一个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忽然猛地偏头,似乎想咬碎什么。 “想自尽?” 接连两次,楚知夏早有防备,屈指一弹,一枚石子精准地打中他的下颌,让他一时无法闭口。 她正要逼问,那暗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从舌尖底下吐出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快如闪电般射向楚知夏的面门—— 第二十四章 北境军需案 楚知夏早有预判,偏头侧身的瞬间,反手一掌拍在他心口。 暗卫闷哼一声,毒针擦着她的耳畔飞过,深深钉进身后的墙缝里,针尖迅速晕开一圈乌色。 他虽被震得气血翻涌,却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用力咬向自己的舌根。 楚知夏扣住他下颌的手骤然用力,可那暗卫眼神狠绝,竟生生咬断了舌根,满口鲜血涌出,转瞬便没了气息。 她松开手,看着地上两具再无生机的尸体,眉头紧锁。 检查一番,除了一身黑衣再无标识,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楚知夏回到将军府。 推开房门时,萧玉绝正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师父,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我无事,”楚知夏摇头,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回来路上又遇见两个刺客,又自尽了。” 萧玉绝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们如此决绝,显然是怕你查到什么。” 楚知夏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阿绝,你有没有想过,将军府的账目问题,或许和我当年战死北境的事,本就是一桩案子?” 萧玉绝心头一震,猛地看向她。 “那些袭击我的人,用的是北境边军的阵法;账目上的巨额支出,时间点与北境‘特殊物资转运’重合;而我当年,正是因为援军迟迟不到才力竭战死。” 楚知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这一切太巧合了,巧合到……像是有人刻意布下的局。” 萧玉绝沉默下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师父的真正死因,都没有任何异常。 若真如推测这般,那幕后黑手的势力之庞大、心思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 他们不仅贪墨军饷,还敢设计谋害镇守边疆的主帅! 他看着楚知夏,心中涌上一阵陌生的恐慌。 师父十二年前战死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了,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他们察觉到我们在查账,才会接连对我下手,”楚知夏继续道,“他们怕的不是我,而是怕当年的真相被揭开。” 萧玉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迅速盘算着。 “我看,得双管齐下,明面上,我会加派人手,大肆追查将军府内袭击你的暗卫身份,闹得人尽皆知,让他们以为我们的注意力全在这上面。” “暗地里呢?” “暗地里,”萧玉绝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冷冽,“我会让影卫顺着北境边军旧部和李宏烨这条线查,特别是那些与‘特殊物资转运’和将军府旧账有关的人。李云泽与边军旧部过从甚密,平南王府这条线也不能放。”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查到的账目疑点,我们再仔细梳理,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突破口。总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定要让他们露出马脚。” 楚知夏心中欣慰。 她能察觉到,当年那个练剑时总爱偷懒的少年,早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模样。他不仅看透了局势的凶险,更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这般周密的应对之策。 “别太紧绷,他们越是急着动手,露出的破绽就越多。我们稳住阵脚,总能找到突破口。” 萧玉绝对上她沉静的目光,心中那阵恐慌渐渐消散了。 第二日早朝也不太平。 又有御史出列,重提楚知夏“不孝不悌”之事,更有个自称将军府旧仆的人证,说楚知夏滥用私刑,将管事嬷嬷杖责二十赶出门,分明是妒妇心性,不容下人。 不等萧玉绝发作,盛霖已出列奏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他呈上一叠卷宗,“此乃平南王世子妃楚念秋与将军府前管事嬷嬷的往来密信,信中详述楚念秋如何教唆嬷嬷探查将军府内务、偷学将军夫人剑法。所谓滥用私刑,不过是她清理内奸之举,何错之有?” 盛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弹劾的御史:“倒是御史大人,屡次针对将军夫人,不知与平南王府有何渊源?竟连这等构陷之词也信以为真?” 那御史被问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皇帝见状,只得再次压下此事,斥责御史查案不明,妄议朝臣内眷,罚俸了事。 退朝后,盛霖径直去了将军府。 楚知夏正查账,听出他的脚步声,语带笑意:“玉安来了?坐吧。” “师父,今日朝堂上又有人弹劾你,”盛霖语气凝重,“我怀疑有人在背后织网,目标是师弟。” 楚知夏停下手中的动作。 没想到那帮人如此急躁,按捺不住,看来就快露出马脚了。 “放心,此时我心中有数。” 盛霖点头,提醒道:“将军府的账目水深,师父你还要当心。” 楚知夏见他眉间忧虑,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 “尝尝,新到的安神茶。” 盛霖回过神,正待接过,却忽然察觉到了她衣袖下的伤疤,眼神瞬间便冷了下来。 那道浅粉色的疤痕藏在腕骨内侧,不仔细看几乎瞧不见。 那是刀剑划过的形状,绝非寻常磕碰。 他抬手的动作一顿,没去接茶杯,反而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火气:“这伤怎么回事?” 楚知夏有些无奈,没想到两个徒弟反应都这么大。 “小伤而已,不碍事。” “小伤?能在你手上留下疤的,我没见过多少。” 盛霖眸光微沉,一转念,便猜到了七八分,“又是北境派来的刺客?” 楚知夏抬眸看他,她的这个徒弟向来聪慧,一点就透,当年教起来就不费力,如今也不好糊弄过去。 “从当下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他们。” “师父放心,”盛霖缓缓松开手,将那杯安神茶端起,茶盏在他掌心转了半圈,“他们既然敢动你,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他语气虽然平淡,暗藏的杀意却不减半分。 楚知夏提醒道:“别做得太明显,小心你自己的安危。” 盛霖扬唇,笑意温润得恰到好处:“多谢师父关心。”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在他心中,伤害楚知夏的人合该粉身碎骨。 送盛霖离开后,楚知夏回到书房坐下。 窗外传来熟悉的动静,她打开一看,一只信鸽便停了下来,腿上的字条用的是雪月楼特有的防水纸。 这是她与殷琴儿传递消息的方式。 第二十五章 于礼不合 楚知夏心中了然,取下信鸽腿上的字条,展开一看,正是殷琴儿的字迹。 【那位喝多了失了分寸,提及“临州”“灭口”,还含糊说了个“枭”字。】 临州……灭口…… 难不成当年临州有知道内情的人,却被灭口了? 那这“枭”又是什么意思,猫头鹰吗? 她捏住字条的指尖微微收紧,眉心也紧蹙了起来,眼前闪过北境雪地里堆积的尸身,那些没能等到粮草的士兵,临死前眼中的绝望与这字条上的字迹重叠,让她心口发闷。 所有问题像散落的珠子凌乱,亟需一个串起来的关键线索。 看来背后的人行事当真谨慎,知情的人怕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不过好在有了临州这个线索,也有了调查方向。 她将字条又看了两遍,确定没有遗漏关键信息,便点燃烛火,将字条烧了。 殊不知东宫的文渊阁内,也有人跟她调查到了同一方向。 颜奕辰坐在案边,看着手中写着“北境军需案”的卷宗,微微出神。 从宁无双战死开始,颜奕辰对她旧案的调查就没有停止过。 他曾用三个月时间临摹北境所有将军的笔迹,只为伪造调令混入档案室,却从未得到过多少有效线索。 种种迹象指明,师父都是战死的。 可他不信。 他不信那个能在冰天雪地中用五千骑兵破五万敌军的人,会栽在一场普通的伏击里;不信那个教他“谋定而后动”的人,会犯孤军深入这么低级的错误;更不信那个说要带他看遍江南春的人,会连最后一面都不给他留。 近些日子,颜奕辰借着整理东宫典籍的由头,几乎翻遍了兵部存档的边军账册,终于发现了一处破绽。 账册中,临州粮草的损耗记录实在是古怪,数目过大,却只写“剿匪损耗”,没有清单,也没有经手人员。 他年幼时便跟着师父在北境生活,临州也去过,根本没见过多少匪徒,就算有,也不可能损耗这么多的粮草。 颜奕辰直觉其中有问题。 他合上书页,特意去了趟城南的旧书铺,从掌柜那儿换了本残破的《北境驿路志》。 书页间夹着张褪了色的纸条,是前几日托人从临州捎回来的。 按当地老人的说法,十二年前的冬天,曾有支来路不明的队伍夜里闯了驿站,把所有跟军需沾边的登记簿都抢走了,还杀了三个知情的驿卒。 颜奕辰的指腹抚过纸条上“杀了三个驿卒”的字迹,指尖微微发颤。那三个驿卒,说不定就握着能还师父清白的证据。 “临州……” 这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它会和师父的死有关吗? 颜奕辰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不管背后是谁在刻意遮掩,他都会一点一点把真相挖出来。 “夫子?” 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正见太子站在身后,不知看了多久,神情隐隐带着担忧。 颜奕辰微微颔首:“殿下怎么来了?可是有不明白的课业?” “孤无事,只是来看看老师,”太子犹豫片刻,还是道,“老师进来似乎心事重重,可是发生了什么?” 在太子眼中,颜太傅向来如庭院里的青竹,清冷又挺拔。授课时条理分明,批奏章时一笔不苟,连走路都踩着稳稳的步子,从未见过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 可这几日不同,他常会对着空案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沏好的茶放凉了,才想起喝一口。 他心思一向细腻,对太傅也是敬重有加,便也顺势发现了颜奕辰的异常。 “老师行事妥帖,少有不当之处,近日却会在授课间隙或批阅奏章时走神,孤实在是担心。” 尤其是刚才,案边放着一份标记着北境旧档的卷宗,颜奕辰对着它看了又看,一个字都不曾放过。 他一向清冷自持,可刚刚,太子却见他神情凝重,眼神隐含悲愤,实在是不寻常。 颜奕辰指尖在卷宗上轻轻一叩,终是摇了摇头,声音放缓了些:“不过是翻到些陈年旧事,触景生情罢了,殿下不必挂心。” 太子却没挪步,反而更凑近了些,小声道:“孤方才好像瞥见北境二字……是和当年宁将军的事有关吗?” 他没见过那位传奇女将军,却也听过有关的故事,更知道她是夫子最挂念的人。 颜奕辰握着卷宗的手紧了紧,只淡淡道:“有些事还需查证。殿下安心读书便是,不必替吾操心。” 太子没得到准话,却从那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化不开的沉郁。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伸手拿起案角叠着的奏章。 “那夫子先忙,孤去看些文书,遇着不懂的再来问您。” 几日后。 颜奕辰带着太子去翰林院,要查些前朝兵书的注本。 太子撩着车帘看街景,路过将军府时,忽然开口:“夫子,前几日听内侍闲聊,说将军府近来也不太平,好像在查账呢。” 查账? 颜奕辰轻轻应了一声,想起那位小师弟,向来是个舞刀弄枪的性子,哪会沾这些琐碎事?许是他那位新夫人的主意吧。 太子还在继续,“府里翻箱倒柜的,连库房里积了灰的老账册都搬出来了,不知在忙些什么。” 颜奕辰淡淡回道:“殿下若是感兴趣,可召萧将军细问。” 太子摇摇头,表情微嗮,他不过是想岔开太傅的注意力罢了。 两人从翰林院查完书出来,太子正觉得受益匪浅,打算邀颜奕辰去京城最好的那家酒楼坐坐,眼角余光却瞥见衙署斜对面的巷口,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瞧,竟是萧将军那位新婚夫人。 这时候,她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只见楚知夏站在老槐树下,正和一个老者说话,手里还捏着块竹牌,竹牌边缘磨得发亮。 “夫子?” 太子察觉到颜奕辰身上陡然漫开的寒气,刚要唤他,却见楚知夏已经转身走进了巷子,青灰色的裙角一闪,背影很快没入了拐角。 再回头看去,太傅已经恢复如常,只周身的空气冷了几分,让人无端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六章 臣无事 “走吧。” 太子听着他冷淡的声线,跟了上去,更觉得疑惑。 晚课后,太子看着颜奕辰批注奏章的侧影,终是忍不住开口,想问个究竟。 他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夫子,您近日似是总有烦忧?孤见您气色不佳,夜里案头的烛火也亮得格外久。”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书卷,声音放得更轻。 “而且……白日在存放旧档的衙署附近,您看到将军夫人时,神色似乎……格外凝重。是孤看错了,还是……她当真与您此番烦心的事有关?” 颜奕辰执笔的手微顿,墨滴在奏章上晕开个小团。 没想到太子如此敏锐,但这事牵扯甚广,颜奕辰也不可能透露师父旧案,只能先瞒着太子。 再抬眸时,他眼底的波澜已压下去大半,只余惯常的清冷:“劳殿下挂心,臣无事。” 他将笔搁在笔山上,指尖轻轻叩着案面,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寻常事。 “至于将军夫人,不过是见她一个内宅妇人,竟出现在存放旧档的衙署附近,与市井之人交接,于礼不合,故而觉得意外罢了。” 太子却微微蹙眉。 他分明记得,当时颜奕辰的目光落在那竹牌上时,锐利得像要穿透什么,绝非仅仅意外二字能解释。 那眼神里藏着审视、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绝不是“于礼不合”这等轻描淡写的理由能涵盖的。 这是一件再奇怪不过的事情。 夫子为人持重,对各事欲望淡薄,鲜少能有引起他情绪波动的情况。 如今对着一个内宅妇人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怕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缘由。 “孤不信夫子方才说的话,但夫子有需要可随时找孤。若夫子不愿说,孤也不问便是。” 太子望着颜奕辰,神情真诚温和。 颜奕辰沉默片刻,终是移开目光,重新拿起笔:“天色晚了,殿下早些歇息吧。” 太子起身行礼,退出书房时,回头望了一眼。 烛火下,颜奕辰的侧影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紧抿的唇线,比往日更冷了几分。 等太子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颜奕辰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他情绪很少外露。 这回连太子都看出了端倪,可见今天的自己有多么失态,可事关宁无双,他便不可能冷静下来。 那楚氏手中所持木牌,分明是北境锐士独有的标记,除了军中核心人物,几乎无人知晓。 还有那老者…… 前些日子他去查临州的资料,也见过此人,问过后没有嫌疑,便不管了。 如今看来,却绝非这么简单。 颜奕辰眼底寒意翻涌,意识到这楚氏一定有问题。 一个深居将军府的内宅妇人,怎会持有这种东西? 她出现在存放旧档的衙署附近,面见了牵涉到临州一事的老人,手中还握着北境旧部的信物…… 这绝不是巧合。 将军府近来翻查陈年旧物,她又在此时涉足与北境相关的线索,难道萧玉绝果真在调查当年的案子? 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她自己的主意? 一个念头在他心头升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她接近萧玉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借着将军府的势力,翻查旧案,试图掩盖什么,或是想从中攫取什么? 毕竟,当年师父的旧案牵连甚广,不知道多少人觊觎着其中的隐秘。 而萧玉绝也是当年师父最信任的小徒弟。 颜奕辰闭上眼,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 不管她是谁,怀着什么目的,只要敢碰师父的旧案,敢搅扰这潭浑水,他都不会放过。 次日。 晨课后,太子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对着一幅泛黄的《寒江独钓图》发愁。 他近来急着关心夫子,竟然懈怠了父皇的生辰礼,去年花高价寻来的名家绝迹,竟然出现了问题。 “边角受潮,起了霉斑,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找了几个宫中画匠,都束手无策,正焦急着,身边的侍从大胆提议道:“殿下不如向太傅大人请教一二?素来听说太傅爱画,极擅丹青,兴许是有补救的办法。” 这主意好。 太子眼神一亮,正好撞见颜奕辰走进来,连忙捧着画走过去,语气恳切。 “夫子,您瞧这幅画还有救吗?再过段时日便是父皇寿辰,我想修复完好当作贺礼,可宫中几个画匠都说霉斑渗得太深,不敢下手。” 颜奕辰接过画轴,指尖拂过受潮的边角,端详片刻。 “是前朝的真迹,可惜保存不当,”他抬眸看向太子,“墨韵斋的老掌柜修复古画是一绝,尤其擅长处理这类受潮的绢本,当年曾为宫中修复过《千里江山图》残卷。” 太傅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太子松了口气,换上笑颜。 “那太好了!只是听说墨韵斋从不接生客的活,孤这身份也不便亲自去……” “殿下放心,”颜奕辰将画轴卷好,“臣今日恰好要出宫办些事,顺路替殿下跑一趟便是。” 颜奕辰微微点头,把刚收来的画轴递给随从:“仔细收着。” 他转身时,指尖在袖中轻轻碰了碰那只木盒,里面也放着一幅画,他珍藏了十二年。 因常年搁在暗柜里不见光,画边早被潮气浸得发脆,边角也磨出了毛边。这次顺路带来交给老掌柜,倒省得日后再特意跑一趟。 墨韵斋开在闹市里,门脸看着平平无奇,里头却用厚墙隔了街声,案头燃着的檀香慢悠悠散着气,一脚踏进去,外头的车马喧嚷就像被挡在了另一个世界,让人心里先静了半截。 颜奕辰熟门熟路往里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对随从沉声道:“在外面等着。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这幅画容不得有半分的闪失,他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也不想被任何人窥探到。 随从们连忙应下,垂手立在阶下,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内堂里,老掌柜正端着个青花小碗喂猫,碗里是刚拌好的鱼饭。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颜奕辰,忙放下碗直起身,拱手笑道:“太傅怎么来了?可是稀客。” 颜奕辰略一点头,算是回礼。 “太子殿下有幅《寒江独钓图》,边角受了潮,起了些霉斑。他托我来问问,能不能修复妥当。这是给陛下备的寿礼,得赶在寿辰前弄好。” 皇家的物件,向来半点怠慢不得。 老掌柜连忙接过随从递来的锦盒,打开时动作都轻了些。 第二十七章 谁准你叫本太傅言阙? “这画虽然是受潮了,好在霉斑还没有伤着肌理,寻常画匠或许无法处理,但老夫可以一试。” 两人熟识,关系不错。 颜奕辰听了他的话,便知道有七八分把握了。 “除了太子的画,另有一事,想借内堂说几句话。” 老掌柜也不犹豫,当下让伙计照看着外面的生意,引他进了内室,那狸花猫也跟着跳下柜台,跟了进来。 颜奕辰扫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见门窗紧闭,他从袖中取出个长条形木盒,缓缓打开盒盖,像是捧着易碎的月光。 只见盒身已被摩挲得包浆温润,其中放着一卷画轴,锦缎裱褙的边缘已泛出浅黄。 因常年卷藏,画轴角落处磨出了细密的折痕,边缘甚至有些许脆化。 老掌柜凑近一看,见画轴轴头是罕见的羊脂玉,便知此物非同小可,识趣地退开半步。 颜奕辰指尖拂过画卷破损处,一贯冷清的眼也有了几分温度,既是珍惜,也有些心疼。 仿佛还在自责自己没有收好这幅画。 在掌柜的注视下,他缓缓展开了画卷,也展开了自己十二年不曾与人道的心事。 画卷主角是一位女子。 宣纸上的墨迹因年代久远已有些发暗,却仍能看清这画的是雪地寒梅,梅树下立着个身披玄甲的女子,背影挺拔如松,手中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凝着未落的雪,看起来潇洒肆意。 老掌柜只打眼一看,便知道落墨的人倾注了多少心意在其中,更隐隐猜到了这是何人。 当年的宁无双,那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 那时大街小巷,各处都流传着她的故事,老掌柜也见过不少以她为题的画,但都不如这一幅画有灵气。 看来太傅至今仍然忘不掉他的师父啊。 “边缘的折痕和脆化处,”颜奕辰声音压得极低,平日里清冷的声音柔和了些许,长睫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尽量修得看不出痕迹,用最细的糨糊,莫伤了原画的墨气。” 老掌柜同他认识多年,也没有见过他这副神情。 眼神专注,温柔里裹着化不开的执念,仿佛眼前不是一幅画,而是活生生的人。 “太傅放心,”老掌柜沉声应道,“小店定当倾尽所学,绝不敢怠慢。” 颜奕辰点头,只问:“何时能好?” “约莫半月。” “届时我亲自来取。” 与此同时,楚知夏也来到了墨韵斋。 外间的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各式颜料,从常见的石绿、赭石,到罕见的朱砂、靛蓝,都用素净的瓷瓶分装着,空气中弥漫着矿物颜料特有的清苦气息。 楚知夏站在柜台前,想寻找一味“云头紫”。 这是一种极为稀有的矿物颜料,色如深紫云霞,质地细腻,是临摹年代久远的地契、密信时必不可少的,寻常铺子根本没有存货。 “小哥,”她抬眸看向正在清点账本的伙计,“敢问你们这儿有‘云头紫’吗?我需得用它临摹一份旧档。” 伙计抬起头,见她虽然打扮简单,浑身气势却是不俗,绝非寻常人物,连忙站起来。 “夫人要买云头紫?这颜料金贵得很,平时都由我们掌柜亲自收着,小的也不知道库房里还有没有存货。” 他搓了搓手,面露难色:“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进去问问掌柜,看能不能寻出来。” 楚知夏点头应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内堂的方向。 那里挂着一幅厚重的竹帘,将外间与内堂隔绝开来,隐约能闻到帘后飘来的沉香气息,十分沉静。 伙计快步走到竹帘旁,轻轻掀开一角,对着里面扬声喊道:“掌柜!外面有位夫人要买云头紫,您知道存货放在哪儿吗?” 话音刚落,还没等内堂回应,斋外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惊呼。 楚知夏听见声音,往外看去,正见两辆马车失控相撞。 一时间,整条街都是马匹受惊的嘶鸣声,还有人群的尖叫声,震得柜台上的花瓶都震动了几下。 不止外间,内堂的老掌柜和颜奕辰也听见了这阵动静,下意识抬头往外望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老掌柜的狸花猫素来懒怠,原本只趴在柜顶上小憩,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吓得应激,脊背都弓了起来。 随着“喵呜”一声凄厉的尖叫,它疯了似的猛地蹿起! 狸花猫慌不择路,四爪乱蹬,竟直直朝着颜奕辰面前的长案扑来! “不好!” 老掌柜失声惊呼,伸手去拦却已不及。 只听“嗤啦”一声裂帛之响,伴随着猫爪慌乱的抓挠与身体重重的碾轧,那幅承载了颜奕辰十二年思念的画卷,中心处赫然撕裂开一道狰狞的大口子! 墨色的笔触混着纸屑翻卷,画中宁无双披甲的肩头至脸颊,恰好被这道裂痕生生斩断,那张他描摹过无数次的眉眼,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颜奕辰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指尖悬在半空,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他看着那道横贯画面的裂口,看着师父被毁的脸庞,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 方才还平淡的眼底血丝暴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楚知夏听见内堂的响动,好奇地掀开了内堂帘子的一角。 她目光落在了那幅画上,尽管脸颊损毁,她也认出了自己的样貌! 楚知夏心中一惊,紧接着就看向了旁边站着的颜奕辰。 这与她记忆中的清冷平静不同。 颜奕辰的脸上只剩下濒临崩溃的绝望与痛彻心扉的惨白,仿佛那道裂口不是撕在画上,而是剜在他心上。。 她心脏猛缩,下意识脱口而出:“言阙?!你……” 楚知夏的话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却犹如点燃炸药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内堂凝滞的空气。 颜奕辰猛地回过神,赤红的双目如同受伤的野兽,骤然锁定在门口的楚知夏身上。 在他看来,所有的巧合都串联成了一场处心积虑的设计—— 楚氏缘何出现在这里?外间的骚乱,受惊的猫,到底是意外还是精心设计? 而疑似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敢摆出关切的模样,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的字,好似全然无辜一般。 “滚出去!” 颜奕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寒意和前所未有的憎恶,每一个字都淬着浓烈的杀意。 “谁准你进来的?谁准你叫本太傅言阙?”他步步逼近,周身的气场凛冽如刀,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凌迟,“楚氏,你好大的胆子!此物若有三长两短,我颜奕辰与你不死不休!” 第二十八章 十二年来,这幅画是他唯一的慰藉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楚知夏愣在了原地。 在她面前,颜奕辰从来都是温和安静的,他会在她写字时研墨,会在她出征时送来一封封关心的信件,她何时见过他这样? 楚知夏忽然意识到,这幅画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一幅画那么简单。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被他眼中的憎恶钉在原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颜奕辰却没再看她一眼。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满心都是痛惜,指尖颤抖着拂过画纸的裂口,那粗糙的边缘刮得他指腹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一个眼神都没给楚知夏,拂袖而去了。 直到那道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楚知夏才猛地回过神,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她看着案上残留的画纸碎屑,看着那道被猫爪踩出的凌乱痕迹,再想起颜奕辰方才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赤红的眼,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震惊与不解。 老掌柜看看她,把应激的狸花猫抱在怀中,苦着一张脸。 “这位夫人,太傅很珍视那幅画,他应当是误会了什么,晚些时候,我会上门去赔罪的。” 终归是自家的猫犯了错。 只要不把小猫交出去,做什么补偿都行。 楚知夏摇摇头,不再说话。 颜奕辰为何会有自己的画像?为何会对一幅画珍视到近乎疯狂?又为何会笃定是她的过错?那句“不死不休”里的恨意,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伙计见着眼前这一幕,战战兢兢道:“夫人?我找着云头紫了,您还要吗?” 楚知夏回过神,接过云头紫,匆匆离开了墨韵斋。 与此同时,颜奕辰抱着画卷,回到府邸便将自己关在了密室中。 密室中没有窗,正中间摆着一个紫檀木架,这木架是他亲手打的,每一寸都贴合画卷的尺寸,十二年来,从未让它沾染过半点尘埃。 他将画卷放上去,再次展开时,那道横贯画面的裂口在昏灯下愈发刺眼,画中宁无双的眉眼被生生撕裂,只剩下半张模糊的侧脸。 “师父……” 颜奕辰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裂口,触到粗糙的纸边时,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灼伤一般。 这幅画,是他偷偷画下的。 那时恰逢大雪封山,北境的战事暂歇,师父也有了更多时间陪着他们。 萧玉绝缠着要学新枪法,盛霖在旁翻着兵书,而他总爱支起画架,偷偷描摹师父的侧影。 他至今仍记得那个午后,师父看着他笔下的草图,眸光专注,直到他赧然收笔,才浅笑着夸赞:“很有天赋啊言阙,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大师。” 他红了耳根,把画纸小心叠好,暗下决心要画一幅最好的送她。 后来见她在寒梅树下练枪,便定了主意。 梅花开得正烈,她一袭银甲旋身时,枪尖挑落的雪沫与花瓣共舞,美得让人呼吸一窒。 为了画好那身银甲的冷光,他对着雪光练了无数次调色;为了捕捉枪势的灵动,他跟着萧玉绝学了半个月枪法。 整整三个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废了七十八张纸,指尖被炭笔磨出厚茧,终于在生辰前画好了。 他在画角写了一行“愿师父岁岁长安”,若是师父发现了,定会摸自己的头发,夸一句言阙有心了。 可这幅画终归没有送出去。 前线告急,北境战败,师父身死沙场。 十二年来,这幅画是他唯一的慰藉。 无数个寒夜,他就是靠着描摹画中师父的轮廓才能入眠;无数次在朝堂上碰壁,也是看着这幅画才能重新挺直脊梁。 可现在,连这最后的念想都被撕碎了。 颜奕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水光也没了,只余一片死寂。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冰冷的石壁上,孤绝而绝望。 楚知夏…… 他在心中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 无论她是谁,想做什么,这笔账,他记下了。 另一边。 回到将军府之时,楚知夏手中的云头紫已经被攥得变形了,心头的寒意却是半点未散。 萧玉绝和盛霖正在书房议事,见她脸色苍白地进来,两人同时起身。 “师父,怎么了?” 萧玉绝第一时间走过去,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眉头皱得更紧了。 师父是何等人物?当年被北狄三万骑兵围困,都能笑着说“正好一锅端”,如今却失了神,定是出了大事。 “没事,”楚知夏摇摇头,坐了下来,“我出门寻找一味稀奇的颜料,去了墨韵斋,遇到了颜奕辰。” 师兄弟对视一眼。 那一眼里,萧玉绝闪过警惕,盛霖藏着探究——颜奕辰终究还是和师父遇上了。 盛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言阙师弟?他也在那里?” “他有事要做,我也是偶然遇见,却是发生了意外。” 楚知夏将方才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顿了顿道:“……他怀里的一幅画被猫撕碎了,恰好被我撞见。他以为是我设计的,说要与我不死不休。”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萧玉绝猛地一拍案几,墨砚都被震得跳起。 “岂有此理!颜奕辰疯了不成?不过一幅画,竟对师父说出这种话!我现在就去找他理论!”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楚知夏厉声喝住:“站住!” “师父?” 萧玉绝不解地回头,眼底的怒火还在燃烧,像头没驯服的狼崽,既委屈又愤怒。 他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拦着他,颜奕辰那样冒犯,难道不该教训? “他不是针对我,”楚知夏揉着发疼的额角,声音疲惫,“那幅画对他很重要,我看他当时的样子,怕是比性命还珍视。被误会也难怪。” 盛霖在一旁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言阙师弟对师父的执念,远超我们想象。那幅画……”他囫囵带过,“画毁了,等于触了他的逆鳞。” 楚知夏不语,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 第二十九章 人在极痛之下,难免失了分寸 “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言阙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向是非分明,当年在军营,连士兵偷了老乡一个红薯,他都要查清是饿极了还是故意为之,怎会轻易认定是她设计? 这里面,定有更深的隐情。 萧玉绝却是另一番想法。 在他看来,颜奕辰这么冒犯师父,拉出去打一顿板子都不为过,结果师父还在为他说话,实在是偏爱太过。 他心里不由得冒起了酸泡,更想去找颜奕辰算账了。 “此事暂且不提,”楚知夏皱眉看向两人,“你们没有告知言阙,我已经成为楚知夏这件事吗?” 若不是如此,今日相见还能叙旧,也不至于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盛霖神情不自然了一瞬间,随后反应极快地解释:“近日琐事颇多,与师弟也难有见面时机,也就没有告知。” 此事隐秘,需得找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详谈。 楚知夏也知道这番道理,没有说什么,看向了萧玉绝。 自打她问完话,他就表情不自然起来,手上的小动作也多了起来,看着就有点心虚。 迎着师父的视线,萧玉绝硬着头皮道:“我也是,太忙了,就没有告诉师兄。” 楚知夏没追究,只叹了口气。 “他对我已经有敌意,若我去说,只会火上浇油,往后若有机会,你们顺带告知他一声便是。” 萧玉绝连忙应下。 他想起颜奕辰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烦躁。 那家伙对一幅画都那样,要是知道师父真的回来了,还不得天天赖在将军府?到时候,盛霖一个,颜奕辰一个,他连师父的衣角都摸不到了。 盛霖也是同样的想法。 颜奕辰的执念太深,知道真相后,怕是会比萧玉绝更难缠。还是先瞒着吧,至少现在,师父的目光还能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楚知夏端起茶杯,望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言阙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 “言阙性格冷清,无论是谁冲撞了他,他都不愿追究,只一笔带过,现在来看,似乎是变了很多。” 盛霖在一旁听着,适时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仿佛真的在为师弟的变化而感慨。 “师父你说的是,言阙师弟从前确实沉稳通透,只是——”他话锋一转,“十二年过去,人都是会变的。” 楚知夏看向盛霖。 他端起茶盏,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意。 “言阙师弟这些年在东宫独来独往,性子是越发偏执了些,认定的事,旁人怎么劝都不听。今日之事,怕也是钻了牛角尖。” “可再变,也不该是这个性子,”楚知夏蹙眉,“他素来明辨是非,怎会轻易认定是我设计?” “或许是那幅画对他太过重要。” 盛霖放下茶盏,语气温和:“人在极痛之下,难免失了分寸。何况……这些年,大家都在变。你看我,看君泽,不也与当年不同了?” 这倒是如此。 若是重生前的宁无双,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一天,盛霖会和萧玉绝不投机起来。 当年在军营,盛霖总爱捏萧玉绝的脸,笑他是小屁孩,萧玉绝则会偷偷往盛霖的饭里加朝天椒,两人闹归闹,感情却是极好的。 见楚知夏若有所思,盛霖趁热打铁。 “说起来,师父你刚回来,师弟性子又粗,想必有诸多不便。徒儿这十二年来在功课和武功上也有不少进步,师父有空可来我府上小住几日,检验徒弟是否松懈。” 楚知夏倒真有些好奇。 只是住到首辅府上,还是不必的。 她正要出言拒绝,盛霖又补充道:“府里有处别院,种着师父当年很喜欢的西府海棠,清静得很。” 萧玉绝见他旧事重提,心中便是一股火气。 他冷哼一声,不满地瞥了盛霖一眼,“师父在将军府住得好好的,哪里需要去你那破地方?我府里的牡丹开得正好,师父想看什么没有?” “师弟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想让师父换个环境散散心。总比留在将军府,日日听你咋咋呼呼的好。” 盛霖神色淡淡,萧玉绝却是一点就炸。 “你说谁咋咋呼呼?”萧玉绝猛地拍桌,“盛霖,你少在这装模作样!师父留下来,自然是在将军府最舒心!” 见他二人又开始了,楚知夏猛地一起身。 她有所动作,两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不再互相呛声。 “你们要吵就都出去,我听得头疼。” 萧玉绝眼巴巴地问:“那师父会在将军府住下吗?” 楚知夏回避了盛霖期待的目光,只点头:“依我目前的身份,自然是会待在将军府的。”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没注意到,萧玉绝得意地朝盛霖扬了扬下巴,而盛霖只是浅笑着呷茶,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总能等到师父改变主意。 等盛霖离开后,楚知夏抽出了将军府的账本。 “方才你师兄在,有些话我不便说,你看看这个。” 这将军府的账本,厚度险些要比上自己当年用的军饷册,其中的亏空也让人咂舌。 当年她能从三百万石军粮里查出五千石的亏空,整治这些家奴的小动作,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将账目中有明显问题的地方尽数整理了出来,只要萧玉绝不是傻子,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萧玉绝翻看了两页,脸色已经是铁青。 他想起自己每次出征前,总对管家说“府里的事不必报”,竟纵容这些人贪到了眼皮底下。 “这帮下人竟敢如此阳奉阴违!” 楚知夏看他一眼,“我知道你直来直去,凭工夫说话,但偌大的将军府,也得管上一管,别等下人们把府中搬空了,才发现事情。” 他神情严肃,细看还有几分在师父面前丢脸的懊恼。小时候练枪偷懒背师父罚抄便罢了,如今在治家上海犯了同样的错误,实在是不应该。 第三十章 不必查了 “师父说的是,我一定严惩不贷。” “不急,”楚知夏摆手,“你且等着看,为师给你做个示范。” 隔日清晨。 楚知夏让人将府中所有管事、仆妇都召集到正厅,自己则端坐在主位上,面前摊着三叠厚厚的账册,每一页都用朱砂笔圈点出了刺眼的错漏。 萧玉绝立在她身侧,给足了将军夫人的尊重与体面。 “王管事,”楚知夏拿起最上面的账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上月采买的冬炭,账上记着三百担,库房实收却只有二百一十担。剩下的九十担,你说去了哪里?” 被点到名的王管事脸色一白,强作镇定地躬身。 “回夫人,许是记账的小吏记错了,老奴这就去查……” “不必查了。” 楚知夏抬手打断他,将一沓票据扔到他面前,“这是你托人在城外炭铺取炭的条子,前后五次,每次十五担,正好七十五担。剩下的十五担,怕是进了你内宅的地窖吧?” 票据上的笔迹与王管事私章赫然在目,他顿时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夫人饶命!是老奴一时糊涂……” 楚知夏没看他,又转向负责库房的刘管事。 “你掌管的绸缎库,三个月内少了十二匹云锦,账上只写着‘虫蛀销毁’。可我让人翻遍了废料堆,只找到些粗布的碎片。你来说说,那些云锦蛀虫吃了,还是长了腿跑了?” 刘管事脸色由红转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仆妇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和的将军夫人,竟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 “还有你,”楚知夏的目光落在洒扫管事身上,“让你带人清理西跨院的杂草,拖了半个月只除了三成,反倒日日让小丫头替你浆洗衣物。将军府请你来当主子的?” 证据桩桩件件摆在眼前,无可辩驳。 楚知夏放下账册,站起身,目光扫过厅中众人,锐利如刀。 她心里清楚,对付贪腐,仁慈就是纵容,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姑息手软。 “王管事贪墨府中财物,杖责四十,发卖到北疆矿山,永世不得回京。刘管事监守自盗,即刻押送官府,按律论处。洒扫管事玩忽职守,杖责二十,贬为最低等的杂役,去马厩铲粪。” 她每说一句,萧玉绝便沉声应一句“准”,立刻有亲兵上前拖人。 面对着几人的哭嚎求饶,她神情丝毫没有变化,甚至还有心思品茶。 “从今日起,”楚知夏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府中所有采买、入库、支用,必须双人签字画押,账册三日一核对,五日一公示。谁再敢手脚不干净,或是懈怠差事,这三人便是下场!” 整个正厅鸦雀无声,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大家用余光看着这位夫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萧玉绝在一旁看着,眼底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他就知道,师父不管到了哪里,都能把局面打理得清清楚楚。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夫人的话,就是军令!谁敢违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楚知夏微微颔首,没再多言,转身回了内院。 此后不过三日,将军府的风气便焕然一新。 账册记得清清楚楚,采买的物品明码标价,仆妇们走路都轻手轻脚,再没人敢偷懒耍滑。 将军府内务整顿完毕,楚知夏的目光很快投向了府外的产业。 这日午后,她让账房将府中名下所有庄子、铺面的账目悉数呈上来。 厚厚的十几本账册堆在案上,她从午时看到日暮,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时,眉头渐渐蹙起。 城南的良田庄子,土壤肥沃,历年收成却只及别家同规模庄子的六成;西街的绸缎铺,地段繁华,月盈利竟抵不上一家偏僻的布庄;还有城东的粮铺,账面上常年亏损,却始终不见有人整顿。 她放下账册,状似随意地抬眸。 “这些产业,都是谁在打理?” 老账房面露难色:“回夫人,都是跟着老将军的老人了。城南庄子是周管事,西街铺子是吴管事,城东粮铺是……是萧将军的远房表舅。” 楚知夏了然。 这些管事要么倚老卖老、中饱私囊,要么沾亲带故、能力不济,都是不好开罪的人,可惜是碰上了她。 “备车,”,她合上账册,语气不容置疑,“去城南庄子看看。” 赶到庄子时,正是收工时分,却见佃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田埂上闲聊,农具随意扔在一旁,田地里的冬小麦稀稀拉拉,杂草都比麦苗高。 周管事听闻将军夫人驾到,慌慌张张地从内院跑出来,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夫人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老奴好准备准备。” 周管事满脸堆笑,一看便是做惯了奉承的人。 楚知夏没理会他,不顾阻拦,径直走向粮仓。 周管事连忙上前想拦:“夫人,粮仓里灰大,还是老奴……” “让开。” 楚知夏的声音没带半分情绪,在战场上积累的威压无意释放出来,让周管事背后起了一阵冷汗,不敢再阻拦。 她推开仓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 再一看,里面的粮食寥寥无几,且多半是瘪粒,还混着不少沙石和草籽,显然是挑剩下的次等粮。 楚知夏早就有准备,直接点名叫人:“去,把东头的老栓叔、西坡的李婶子叫来。” 他们都是被周管事压榨调远的人,断不会同他站在一边。 老佃户们很快被请来,见了这阵仗,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往年庄子里的收成,当真只有账上写的那些?” 老栓叔偷瞄了眼周管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说。 李婶子犹豫几秒,豁出去似的开口。 “夫人!哪能啊!就说去年,地里的麦子收了足有八百石,周管事只报了五百石,剩下的都让他拉去镇上卖了!他还说是给将军府打点用的,逼着我们签字画押,谁不签,来年的种子就别想领!” 第三十一章 徒儿绝无异议 有了一个口子,剩下的人也纷纷开口,说出了实情。 楚知夏冷笑一声。 “周管事掌管庄子五年,每年上报的收成递减三成,私吞的粮食够养半个营的兵。你说,该当何罪?” 周管事吓得酒意全无,“扑通”一声跪下,连喊饶命。 楚知夏没再看他,当即让人将其捆了,押回府中听候发落。 对付这种人,没必要浪费口舌。军法有云:“贪墨者,斩立决”,她如今留他一命,已是看在将军府的颜面。 随后,她招来庄子里几个忠厚能干的佃户,当场宣布新的章程。 清丈土地,按实际收成定租,废除孝敬钱,若年底收成达标,佃户可分得三成红利。 这些政策,是她当年在北境安抚流民时用过的,最是有效。她知道,只有让底层人看到希望,才能真正稳住根基。 佃户们听得眼睛发亮,纷纷跪地谢恩。 接下来几日,楚知夏依样画葫芦,亲自去了西街绸缎铺和城东粮铺。 西街吴管事虽不贪墨,却因循守旧,进的货全是过时的花色,难怪生意冷清;城东粮铺的表舅更是离谱,将粮铺当成自家仓库,亲戚朋友来借粮从不算账,亏空全由府里填补。 楚知夏当机立断,将吴管事降为伙计,让其从基础学起;至于那位表舅,直接断了他与将军府的所有关联,赶出粮铺。 此人不过是将军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罢了。 料定萧玉绝那小子也不会说什么。 果然,萧玉绝夜里听楚知夏说完,只觉得气闷:“这庄子上的管事早该换了,都怪我从前疏漏,师父只管去做便是。” 他听着师父一桩桩一件件地清理门户,心里又愧又悔。 这些年他只顾着练兵打仗,竟让这些蛀虫在眼皮底下作威作福,若不是师父回来,将军府的根基怕是都要被掏空了。他这个将军,当得实在不称职。 楚知夏满意点头。 她这个徒弟虽然不善治家,但胜在听话,还是很省心的。 “如今庄子缺管事的人,你若没推荐人选,我便要安排了。” 萧玉绝摇头:“师父安排,徒儿绝无异议。” 楚知夏得了保证,更加放心,她当年也暗中培养了一批人手,后来进了雪月楼,全是精通商道、账目的好手,最是可靠。 她当即让殷琴儿从雪月楼调派了三人,再找合适的理由安排到了庄子中。 新管事们到任后,雷厉风行地推行楚知夏制定的章程。 庄子里重新规划作物,引入新的耕作技法;绸缎铺更新货源,推出定制服务;粮铺规范账目,实行平价售粮,很快便扭转了颓势。 原本还有不服的人,见识到这几人的本事后,也都闭上了嘴。 半月后,第一批新账册送到将军府。 城南庄子的秋播准备得井井有条,绸缎铺的月盈利翻了一倍,粮铺也止住了亏损。 楚知夏看着账册上的数字,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些上升的盈利,不仅是银钱,更是将军府重新凝聚的底气。有了这稳固的后方,她才能更安心地追查当年的旧案。 萧玉绝凑过来一看,忍不住咋舌:“师父,你这本事,怕是比户部尚书还厉害!” 她瞥他一眼,凉凉地道:“不过是些基础的驭下之道。府中产业是根基,根基稳了,才能无后顾之忧。” 萧玉绝摸摸头,不敢再说话了。 要不是自己不中用,也不会如此劳累师父了。 难道让盛霖来照顾师父,才是最好的选择吗?他会算账目,会拉拢人心,会说好听的话,而自己就只会打仗。 师父会不会觉得,盛霖比他更有用? 他情绪一时有些低落。 楚知夏看他一眼,便猜到了七七八八,好笑道:“别在那东想西想了,你两位师兄也有不擅长的领域,若是面面俱到,这样的人反而是可怕。” 她最清楚几位徒弟,萧玉绝的长处从不在这些琐碎的家事上,而在战场上的悍勇和忠诚,这就够了。 萧玉绝得了安慰,刚才的低落一时间烟消云散了。 盛霖虽然心思细,可论起打仗护人,他绝比不上自己!师父需要的,不仅是打理家事的人,更需要能在刀光剑影里护住她的人! “师父说的是,徒儿这就去让厨房做师父最爱喝的汤!” 他说着,便一溜烟地窜出去了,十几年也没见心性有多少长进。 楚知夏一时失笑,又觉得保留这样的赤子之心也不错。 几日后,她约了一位管事谈话,便将地点定在了京中最大的酒楼。 酒楼生意不错,楚知夏准时赴约,刚要上楼,便被拦住了去路。 “姐姐?” 楚念秋扶着丞相千金林婉月的手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眼底却藏着几分挑衅,“你也来吃饭?真是巧。” 楚知夏淡淡扫她一眼,并不想说话。 可有人却不想轻易放过她。 只见楚念秋抬眼一看,语气娇柔地开口:“看这个方向,姐姐可是要去听松阁?” 这间包厢临江,视野极好,楚知夏让人提前预订,才定了下来。 “怎么?你们也想要?” 楚念秋掩唇轻笑,声音柔得像棉花糖,却带着刺。 “听松阁临江,视野最好,我与婉月妹妹想着借这景致说说话呢。姐姐约了人,想必是谈正事吧?大堂也清净,不如……就把这包厢让给我们?”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怜悯。 “姐姐如今虽在将军府,可终究不比从前自在。婉月妹妹是丞相府的千金,若是传出去我们在大堂吃饭,旁人该说将军府不懂规矩了。姐姐,你说是吗?” 楚知夏眉峰微挑,语气平静无波。 “规矩里,可有‘后来者抢先到者包厢’这一条?我既已预订,自然没有让出的道理。” “你!” 林婉月本就瞧不上楚知夏,见她油盐不进,顿时沉了脸。 “不过是个空有其名的将军夫人,也敢跟我摆架子?丞相府的脸面,你担待得起吗?” “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抢来的,”楚知夏淡淡瞥她一眼,对身后的丫鬟青禾道,“我们走。” 第三十二章 为了师父,他绝不可能错过 “站住!”林婉月被她的冷淡激怒,扬手便对身边的丫鬟喝令,“给我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拉开!” 丫鬟刚要上前,青禾已挡在楚知夏身前,眼神凌厉。 “我家夫人是堂堂正正的将军正妻,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一个贱婢也敢顶嘴!” 林婉月怒不可遏,竟亲自抬手要扇青禾的脸。 楚知夏眼神凝住,手腕微动。 就在林婉月手腕扬起的瞬间,脚下忽然一麻,膝盖像是被无形的力道狠狠撞了一下。 只听“扑通”一声,她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发髻上的珠钗摔落在地,滚到楚知夏脚边。 “楚知夏!你敢动手打人?!” 楚念秋尖叫起来,慌忙去扶林婉月,看向楚知夏的眼神阴毒,“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对丞相府小姐动粗!” 楚知夏垂眸看着脚边的珠钗,语气无辜:“我何时动过手?是林小姐自己站不稳,总不能赖我身上吧?” 林婉月又疼又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着楚知夏骂道:“你胡说!一定是你搞的鬼!”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咚”的一声。 郡主岑明月扶着栏杆走下来,红衣凌乱,发丝沾着酒渍,手里还拎着个空酒壶。 她本就因喝酒头疼,听得楼下吵闹,主角还是常在背后冷嘲热讽自己的林婉月,火气顿时上来了。 “吵什么?死了爹还是丧了娘?”岑明月嘴角撇出一抹冷笑,“哟,这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吗?怎么给人下跪了?是求着人赏口饭吃?” 林婉月又气又怕,哽咽道:“郡主!是楚知夏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岑明月几步走到跟前,“我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抢不着包厢就撒泼,还想打人家丫鬟?林婉月,你脸皮是用城墙砖做的?” 岑明月说话直白,字字戳中要害。 林婉月被骂得脸色惨白,却不敢还嘴。 毕竟面前这位是金尊玉贵的郡主,手上功夫还不俗,一脚能踹飞几个京中贵女。 “滚!”岑明月抬脚踹了踹旁边的柱子,震得两人一哆嗦,“再在这儿碍眼,我把你们俩扔江里喂鱼!” 两人不敢再多留,离开了。 楼梯口只剩下岑明月和楚知夏。 楚知夏看着这位故人,在心中喟叹一声,当年便直来直去,脾气火暴,看来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只是,她心中也有一些疑惑,记得当年,这位郡主只在兴头饮酒,不像是嗜酒之人。 “多谢郡主解围。” 岑明月却像是没听见,转身就往楼下走,红衣翻飞间,显得冷漠无比。 楚知夏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青禾轻声提醒:“夫人,我们进去吧。” 楚知夏收回目光,推开听松阁的门。 此刻城西的后巷处。 颜奕辰立在斑驳的墙影下,月白长衫的下摆纤尘不染,与巷底的泥泞形成鲜明对比。 为了避开眼线来到此处,他只带了两个贴身护卫,绕了三条街,靴底也沾上了草屑,与平日的清冷出尘完全不同。 三日前,他从临州一位老驿卒的遗物中,找到了北境特产的绢布,为此,他将珍藏多年的名家诗篇摹本,换给了那位视墨如命的驿卒儿子,才得到了线索。 今日黄昏时刻,来城西后巷碰面,说出接头暗语,自然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护卫谨慎道:“大人,此处僻静,容易出事,不如回去多带几个人再来?” 颜奕辰摇头,这是查出真相的唯一线索,为了师父,他绝不可能错过。 “朔风传信,雪落归人。” 墙角蜷缩的老妪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颤巍巍递来一卷用蓝布裹紧的密函,一句话不说便走远了。 颜奕辰打开密函,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赫然写着当年北境有一批物资,竟然悄然转移到了军中。 他脸色骤变,知道此事重大,正要离开,面前却突然出现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他们手中的弯刀在暮色里闪着冷光,显然是冲着他和密函来的。 两个护卫立刻警戒起来:“保护大人!” 双方激战。 颜奕辰此次出行是机密,带的两个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可对方人太多,没多久,护卫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他被护在中间,紧紧护住密函,他握着短刀的手看着稳,指节却早绷得发白。 当年师父就说他不是练刀的料,只教了些躲暗器、卸力道的法子,此刻勉强挥刀格挡,还是被逼得一步步退到了墙根,后背已经抵上了冰冷的砖墙。 “噗嗤”一声,最后一名护卫倒在他脚边。 黑衣人一步步逼过来,靴底碾过积雪的声音格外清楚。颜奕辰后背贴着凉墙,心里反倒静了。 倘若今日遭遇不测,也能去九泉之下面见师父了。 只是颜奕辰不甘心,这密函重要,不能就此落入敌手,他咬紧牙关,要销毁它,手腕就挨了狠狠一脚,密函“啪”地掉在雪地上。 为首的黑衣人看穿他的意图,冷笑一声挥刀直扑而来。 “颜太傅,安心去吧!” …… 楚知夏从酒楼出来后,便打发青禾先回到了将军府,自己绕到了城南,打算买包糕点再回去。 她脚程快,专挑小路,很快就买到了糕点。 路过一处小巷时,突然听见其中有打斗声。 楚知夏飞身上檐,看清被围攻的人之后,瞳孔骤缩,竟然是言阙! 眼见刀锋带着劲风,就要刺向颜奕辰心口,他闭上双眼,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如惊鸿般从巷口掠来,快得只剩残影!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那道白影竟用一柄短刀精准地磕在弯刀侧面,借力顺势一旋,短刀贴着刀身滑上,稳稳架住了攻势。 这招式快如闪电,角度刁钻,手腕翻转间带着战场特有的悍劲—— 正是宁无双当年在军中立下赫赫威名的“回风式”! 黑衣人被震得后退三步,惊疑不定地看向来人。 颜奕辰在生死一线间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漫天飞舞的尘土,死死钉在那袭素衣身影上。 第三十三章 方才那招,分明是师父独有的绝技 是楚知夏! 她怎么会在这里? 颜奕辰心神俱震。 方才那招,分明是师父独有的绝技,当年在北境军营,他曾无数次见师父用这招击退敌人,连招式间腕骨转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一个内宅妇人,怎会使出宁无双的绝招? 楚知夏没留意他的目光,反手将短刀横在身前,冷冷地看向黑衣人道:“光天化日,也敢行凶?” 她余光瞥见颜奕辰渗血的衣袖,心头一紧。 这傻徒弟,明知道自己武功一般,不跑就算了,还站在原地硬扛,也不知道拿着什么宝贵的东西。 黑衣人见她身手不凡,对视一眼后不再恋战,虚晃一招便要撤退。 楚知夏岂会让他们走,足尖点地追上前,短刀挽出三道银弧,逼得他们不得不回身接招。 而颜奕辰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望着楚知夏挥刀的背影,望着她招式间那抹熟悉的凌厉,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不是楚知夏。 她是…… 宁无双。 刺客撤退不得,侧身避开楚知夏的同时,竟从袖中甩出几枚毒针! 颜奕辰提醒:“小心!” 楚知夏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丈许,毒针悉数落空。 趁此空隙,刺客们运转轻功,跳上屋檐,转眼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她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过身,开始检查颜奕辰身上的伤口。 虽不是重伤,但如果不及时处理,还是会失血过多,落下病根。 “你……” 颜奕辰喉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不顾自身伤势,死死抓住楚知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是你、真的是你……”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平日清冷的嗓音此刻嘶哑破碎,“师父……你是师父,对不对?” 楚知夏被他抓得生疼,却没挣开。 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狂喜、痛苦、不敢置信,还有那深藏十二年的孺慕之情,她心中一软,所有的解释都咽了回去。 “你说话啊!” 颜奕辰情绪几乎崩溃,他想起自己前几日还对她喊“滚出去”,想起那幅被撕碎的画,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抓得更紧了,怕这是幻觉,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那招‘回风式’,除了你没人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师父?你没死对不对?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 积压了十二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他想起师父“战死”的噩耗传来时,自己三天三夜水米未进;想起在朝堂独自面对波诡云谲的朝局时,无数次对着那幅画像寻求支撑;想起每次查探旧案受阻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原来她没死。 原来她一直都在。 巨大的冲击让他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冷淡,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楚知夏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这个在朝堂上持论公允、在东宫砥节砺行的太傅,此刻竟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浑身颤抖。 “师父……我找了你好久……”他哽咽着,语无伦次,“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知道你不会死的……” 楚知夏看着他失态痛哭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放得极轻:“言阙,我在。” 这声“言阙”出口,楚知夏才惊觉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当年在北境,他总爱跟在她身后,怯生生地喊师父,如今这声哽咽的呼唤,竟让她有种回到当年的错觉。 楚知夏熟悉的口吻,让颜奕辰悬着的心脏落回了实处,他抬起头,望着她,像是要将这张脸刻进骨子里。 “先离开这里,”楚知夏环顾四周,警惕地压低声音,“这里不安全,你的伤还要处理。” 颜奕辰的手臂被刀锋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抓着她的手,生怕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像幻影般消失。 “师父,别再走了,别再离开我……” “不走了,”楚知夏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胳膊,“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剩下的事,我们慢慢说。” 她半扶半搀着他,避开人群,从雪月楼的后门走了进去。 将军府太远,雪月楼全是殷琴儿的人,相对安全。 殷琴儿正好在楼中,见颜奕辰伤势,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弄成这样?您没事吧?” 楚知夏摆摆手,先安置好颜奕辰,做了简单的止血:“我无事,找人看看他的伤,要信得过的。” 殷琴儿神情严肃,立马去办了。 等医官为颜奕辰包扎好伤口,房间内就只剩下师徒二人。 他迫不及待地抓住楚知夏的手,目光灼灼:“师父,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这十二年,你在哪里?是不是有人害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方才在巷子里强压下的后怕与狂喜,此刻尽数流露。 楚知夏简单叙述了重生为楚知夏的经过,隐去了过于私密的细节,只着重提及当年遇袭的蹊跷与幕后黑手的痕迹。 颜奕辰听得脸色愈发凝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果然不是意外……这些年我一直在探查,线索却寥寥无几,背后之人不可小觑。对了,师父,您看看这封密函。” 楚知夏接过看完,印证了心中的猜想:“这事我也在调查,这批物资很有可能就是本该送到边关的粮草。” 若不是军需匮乏,她当年也不会孤立无援。 颜奕辰站起身,动作因牵动伤口而微滞,却依旧挺直脊背:“师父,我送你回府。如今你身份未明,暗处危机四伏,我绝不能再让你独自涉险。” “不必如此着急,”楚知夏无奈,“你先在楼中养伤,我会让琴儿通知太傅府,说你今夜不回去。” 颜奕辰坚持:“师父的安危更重要,我已经没事了。” 她拗不过,只好同意。 两人出门,颜奕辰态度转变明显,先前还是憎恶,现在连楚知夏迈个台阶,都要搀扶一把。 他的指尖虚虚护在她肘边,不敢真的碰到,却又离得极近。每走一步,都要确认她在身边,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珍视。 她简直是哭笑不得。 “言阙,你顾好自己便是,为师又不是七十岁,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颜奕辰遗憾地收回手,只是仍旧虚护着她,仿佛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将军府门前,萧玉绝和盛霖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第三十四章 你们凭什么瞒着我? 见楚知夏的身影出现,两人同时迎上去,却在看到她身后的颜奕辰时,脚步猛地顿住。 更让他们心头一紧的是,颜奕辰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楚知夏的胳膊,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楚知夏的态度也很温和。 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融洽。 “师父!” 萧玉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目光在颜奕辰扶着楚知夏的手上扫过。 “他怎么跟你在一起?” 盛霖也收敛了平日的温和,看向颜奕辰的眼神带着审视:“颜太傅深夜造访,怕是不合规矩吧?” 颜奕辰抬眸,看见二人,也明白了什么。 他眼底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冷意,他直视着两人,语气带着质问。 “规矩?比起隐瞒师父的身份,让她独自面对危险,这点规矩又算得了什么?” “你知道了?”萧玉绝脸色一沉,往前一步挡在楚知夏身前,“这是我们与师父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颜奕辰冷笑一声,“当年在北境,是谁与师父同吃同住,共商军机?是谁在她战死之后,追查旧案十二年从未停歇?萧玉绝,盛霖,你们凭什么瞒着我?!” 如果不是他发现,他是不是要被一直瞒在骨子里? 三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剑拔弩张。 “好了。” 楚知夏站到中间,分开他们。 看着三个徒弟对峙,她又气又笑。 当年在军营,他们会为了一块烤肉争得面红耳赤,现在竟为了“谁更先认出她”较劲,这十二年,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此事说来话长,言阙也是今日才知晓真相。” 她简单解释了巷中遇袭、出手相救的经过,最后沉声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刺杀颜奕辰的人,与当年害我的幕后黑手脱不了干系。我们的敌人就在暗处,内讧只会让他们得意。” 三人跟着楚知夏走进书房,空气中的紧绷感仍未散去。 楚知夏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面前三个各怀心思的徒弟,开门见山。 “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当年害我的人究竟是谁,以及今日刺杀言阙的幕后主使。你们若想到什么,不妨先说出来。” 颜奕辰率先开口,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难掩关切。 “我掌管东宫密探十二年,京中文官的动向几乎都在掌握之中。去年礼部侍郎突然告病辞官,实则是被人以家眷相胁,逼他交出了一份关于北疆军粮的旧档,我怀疑这份档案,与师父当年之事有关。” 他顿了顿,看向楚知夏时,眼神柔和了几分。 “东宫的密探网络,师父尽管调遣便是。那些依附太子的文官,他们的私信往来、隐秘行踪,我都有法子拿到手。” 萧玉绝眉头拧得更紧,忍不住嗤了一声。 “文官那些弯弯绕交给你就行,真要牵扯到军方旧部,师父可以找我。当年跟着师父出征的弟兄,我这些年一直暗中联络着,总能找出能帮忙的人。” 盛霖端着茶盏转了转,慢悠悠开口:“言阙师弟的情报网固然要紧,可朝堂派系盘根错节,动一处牵全身。我在各部安插的人手,能更早察觉到谁在刻意捂着线索。”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在分说分工,实则都较着劲,谁也不肯在楚知夏面前落了下风。 楚知夏瞧着他们这模样,无奈地敲了敲桌面:“现在不是比能耐的时候。” 看着三个徒弟明争暗斗的样子,她既觉得头疼,又有些莫名的暖意。 她清了清嗓子,沉声安排。 “君泽继续追查军中旧案,尤其盯着当年负责粮草押运的将领;玉安多留意朝堂风声,特别是那些跟平南王府走得近的官员;言阙则重点盯着参与过北境战事的文官,看看谁跟军中叛徒有过往来。” 三人齐声应下,只是彼此眼神里仍带着几分戒备。 事情谈到这里,楚知夏做了收尾。 “当年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查清的,得从长计议,”她话锋微顿,看向颜奕辰,“你刚受了伤,先在府中歇几日,情报网那边,暂且让亲信递消息过来。” 颜奕辰立刻道:“我无碍,只要能守在师父身边……” “听话。” 楚知夏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颜奕辰这才抿了抿唇,不再坚持,只是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关切。 萧玉绝见状心头火起,别过脸重重哼了一声;盛霖则端起茶盏呷了口,遮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对了师父,”颜奕辰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您如今嫁入将军府,终究只是权宜之计,这身份长不了。不如早做打算,将来也好重新做回宁无双?” 这话一出,书房里的空气像是冻住了。 萧玉绝指节攥得发白,掌下的扶手都快被他捏碎了。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比谁都清楚,师父是翱翔九天的雄鹰,怎会甘心困在内宅里,整日只与账本打交道。 楚知夏愣了愣,下意识瞥了眼萧玉绝,又不动声色转开视线。 她当然想回战场,可…… 宁无双的身份不能轻易曝光,她看见萧玉绝发白的脸色,也觉得不太忍心。 “这事以后再说吧。你们先回各自府里,别惹人生疑。” 颜奕辰脸上掠过一丝失落,盛霖也暗自沉了心,却都不敢多言,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书房里紧绷的气氛松缓了些,却又浮起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萧玉绝方才攥得发白的指节慢慢松开,紧绷的下颌线条也柔和了些。 他偷偷抬眼瞧楚知夏,见她望着窗外出神,眼底却亮得很。 “师父……”他挠了挠头,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雀跃,“您刚才没应师兄,是不是……” 是不是还打算留在将军府? 后半句他没敢说,却全写在了亮晶晶的眼睛里。 楚知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抬手轻咳一声转开脸 “言阙的话虽有道理,可眼下不是时候。宁无双若是活着,消息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不利于我们行事。” 她顿了顿,转移话题。 “对了,皇帝的寿辰将近,你有什么想法?” 萧玉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眉头微蹙:“陛下的寿宴历来是各方势力角力的场合,师父这是想……” “我想去见见陛下,当年北境之事,陛下虽未直接插手,却未必全然不知。或许我能从中试探出他的态度。” 再者说,宫里办庆典的时候,各方势力都要出来走动,那些藏在暗处的角色,这时候最容易露出些马脚来。 第三十五章 娶了谁? 萧玉绝当即道:“将军府有入宫赴宴的名额,我这就往宫里递话,就说要带女眷同去。” 他语气笃定,仿佛只要是楚知夏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楚知夏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无奈地摇头。 “急什么?先把宫里的守卫布置、各方的席位安排摸清楚再说。庆典上人多眼杂的,还是谨慎些好。” 京城外。 皇家别苑的马车驶进城门,一只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掀开车帘。 荣华公主探出头,望着熟悉的街道,满眼的期待与急切。 “快!再快些!”她对着车夫扬声喊道,珠翠满头的发髻因动作剧烈微微晃动,“本公主离京这半年,玉绝哥哥可有捎信来?” 贴身侍女笑着回话。 “公主放心,萧将军心里定然是记挂您的。” 荣华公主忍不住开心起来,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将军府的动向,一个时辰、不,一刻钟之内回禀给我。” 另一名侍女听着她们说话,表情僵硬,支支吾吾地开口:“公主,将军他……” 荣华公主立刻察觉不对,柳眉一竖:“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犹豫半天,才敢开口。 “公主……奴婢之前去将军府附近的茶寮打听,听那里的伙计说……萧将军三个月前娶了位将军夫人,姓楚。” 她本来是想提前打听好,在公主面前讨赏,没想到却是坏消息。 “娶妻了?” 荣华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清般重复了一遍,赤金护甲猛地攥紧了车帘,“娶了谁?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不是……不是名门闺秀,”侍女的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前安阳侯府的大小姐,名叫楚知夏,如今已是将军府的主母,将军还把府中内务都交给她打理了……” “前安阳侯府?” 荣华公主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那便是没什么身份的女子了,竟然也配嫁入将军府?” 两位侍女都跪在了地上,头埋得很低。 “听说这位楚小姐虽家道中落,却很得将军看重,可以说是‘宠爱有加’,将军还为了她,婉拒了不少贵女的示好,说绝不纳妾……” “看重?”荣华公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嗤笑出声,“一个没权没势的破落小姐,能让他看重什么?无非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手段!” 她越想越气,当年安阳侯府鼎盛时,她尚且不放在眼里,如今一个三品闲职家的小姐,竟敢觊觎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不行,我现在就去将军府!” 荣华公主猛地站起身,车厢都跟着晃了晃,“我倒要问问萧玉绝,是我荣华公主配不上他,还是他萧玉绝瞎了眼,放着金枝玉叶不要,偏要捡破烂回家!” 侍女连忙劝阻:“公主息怒,您刚回宫,身子乏了,不如先回府歇息,改日再……” “歇息?” 荣华公主一脚踹开小几,茶盏滚落碎裂,“再等下去,那女人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备车!立刻去将军府!” 车夫不敢怠慢,赶着马车调转方向,朝着将军府疾驰。 将军府的门房老远就看见那队煊赫的仪仗,慌不迭地往里通报。 楚知夏正在核对庄子送来的新账,听闻荣华公主驾到,微微疑惑。 这位怎么会来? 原主同她应该没交情,难道是冲着阿绝来的? “请去前厅奉茶,我随后就到。” 青禾替她理了理衣襟,低声道:“这位公主骄纵出了名的,夫人当心些。” 楚知夏轻笑:“放心,我还应付得来。” 她刚走进前厅,就听见荣华公主的冷笑声。 “这将军府的茶,倒是和某些人的身份一样,上不得台面。” 楚知夏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看来这位公主是来挑事的。 她在主位坐下,语气淡然:“公主驾临,府中备的是今年的雨前龙井,若是不合口味,我让人换些更好的来。” “不必了,”荣华公主上下打量着她,眼神不屑,“你就是楚知夏?果然是安阳侯府出来的,瞧着倒有几分小家子气。也是,三品闲职家的女儿,能见过什么世面?” 她故意顿了顿,端起茶盏掩住嘴角的讥诮。 “玉绝哥哥是镇国将军,何等英雄人物,身边该站着像我这般的金枝玉叶,才配得上他的身份。你说你,既无显赫家世,又无倾城之貌,凭什么占着将军夫人的位置?” 原来如此。 看来是阿绝在外招惹的红颜知己。 不管两人是什么关系,冒犯到了自己跟前,楚知夏也不会咽下这口气。 她抬眸,目光平静,语气不卑不亢。 “公主说笑了。我是萧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将军府主母的位置,是凭着三媒六聘、陛下赐婚得来的,与家世高低无关。”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将军府需要的是能打理好内务、让在外征战的将军无后顾之忧的主母,而非仅凭家世装点门面的花瓶。公主是金枝玉叶,自然不懂这些琐碎,但也不必用‘小家子气’来衡量旁人。毕竟,能让萧将军安心托付后宅的人,是我,不是吗?” 荣华公主被她一番话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本想以身份压人,却被楚知夏轻描淡写地绕开,反而显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童。 “你!” 荣华公主猛地站起身,“牙尖嘴利的东西!不过是仗着玉绝哥哥一时新鲜,真当自己能坐稳这个位置?我告诉你,只要我荣华公主在一天,就容不得你这破落侯府的女儿放肆!” “公主若只是来将军府撒泼的,”楚知夏放下茶盏,声音冷了几分,“恕我招待不起。青禾,送客。” “谁敢动我?!” 荣华公主尖叫着,扬手就要去推楚知夏,前厅的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撞开。 萧玉绝一身戎装闯了进来,铠甲上还沾着未抖落的风尘。 他刚得了信儿,便从军营一路策马狂奔回府。 见厅里这情形,萧玉绝脸色“唰”地沉了下来,几步跨到楚知夏跟前,稳稳把她护在身后。 “荣华公主,”萧玉绝的声音淬冰,“若你今日来将军府,就为了刁难内子,那恕我府中不招待,请你这就离开!” “玉绝哥哥!”荣华公主眼眶一红,委屈道,“是她欺负我!她还骂我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我夫人说得都在理,”萧玉绝充耳不闻,“将军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再敢对我夫人不敬,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三十六章 我想要师父这样的妻子 荣华公主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敢置信:“你为了她,竟要这样对我?” 萧玉绝懒得跟她掰扯,转头冲门口的亲兵扬声道:“送公主出去!往后没有我的话,不许她再踏进来将军府半步!” 荣华公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尖叫:“萧玉绝!你会后悔的!我绝不会放过她!” 喊完,她便被亲兵半扶半劝地“请”了出去,一路哭哭啼啼没个消停。 前厅总算清静了。 萧玉绝转过身,看向楚知夏的眼神霎时软了,声音里裹着歉疚:“师父,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楚知夏摇摇头,语气淡淡,“说起来,这位公主性子也太骄纵了,又爱争风吃醋,跟你实在不搭。” 她没想太多,只觉得那位荣华公主实在是任性,万万是不能配自己费心教导的徒弟的。 萧玉绝的动作猛地顿住。 楚知夏没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道:“你将来若真要选妻子,该找个沉稳懂事的,至少能懂你在战场上的辛苦,替你守好这个家。” 她的话字字恳切,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萧玉绝心上。 他望着楚知夏坦然的眼眸,那句“我想要师父这样的妻子”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闷闷的叹息。 “师父不用替我操心这些。” 楚知夏见他神色低落,只当他是被公主闹得心烦,便笑着转移话题:“好了,你刚回来,先去换身衣服吧,我让厨房给你备些热食。” 萧玉绝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脚步却比方才沉重了许多。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师父总把他当孩子看,可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跑的小屁孩了啊。 他也从来都不需要什么妻子,这么多年来,他心里只装得下当年雪地里把自己捡回去的师父。 日子飞快,转眼就到了皇帝寿宴。 紫宸殿里灯火亮得晃眼,丝竹声缠缠绵绵没断过。 文武百官按品级排开,金盏玉碟里堆着珍馐,殿里飘着股酒香混着熏香的气儿,暖融融的。 楚知夏跟着萧玉绝站在武将之列,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褙子,发髻上只簪了支珍珠步摇。在一群穿得花团锦簇的贵女里不算起眼,却自有股沉静气度,让人忍不住多瞧两眼。 “玉绝啊,”皇帝笑着抬手,目光落在萧玉绝身上,“听说你娶了位贤内助?将军府的内务打理得挺妥当?” 萧玉绝拱手道:“全托陛下恩典,内子确有几分才干。” 皇帝的目光转向楚知夏,微微点了点头:“楚氏,抬头让朕瞧瞧。” 楚知夏依言抬眸,神色坦然,既没有谄媚,也没有怯场。 皇帝望着她的眉眼,忽然微微一怔,手里的酒盏顿了顿。 这眉宇间那股沉静锐利的气质,竟隐隐有些像当年的宁无双? 他晃了晃头,失笑一声,定是老了,才会生出这种错觉。 “不错,”皇帝赞许道,“瞧着就是个沉稳的,跟玉绝倒也般配。” 楚知夏屈膝行礼:“谢陛下谬赞。” 就在这时,荣华公主忽然提着裙摆走到殿中,娇声说道:“父皇,儿臣前些日学了支剑舞,想在寿宴上献丑,给父皇助兴。” 皇帝笑道:“哦?朕的荣儿竟还会舞剑?快些舞来瞧瞧。” 荣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转向楚知夏:“不过儿臣的剑舞,还需配上好琴音才尽兴。听说将军夫人琴弹得好,不如就请楚夫人为儿臣抚琴伴奏,也让百官瞧瞧,将军府的主母不光会管账,还有一手好琴艺呢!” 这话看似抬举,实则暗藏羞辱。 让将军夫人为公主伴奏,与乐伎何异? 殿里霎时静了,百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楚知夏身上。 谁都看得出,荣华公主是故意刁难。 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 若是应了,既能敲打敲打萧玉绝,也能探探这楚知夏的底细。 他倒想看看,这个能让萧玉绝和盛霖一起维护的女子,究竟有几分能耐。 于是他抬手道:“准了。楚氏,你便为公主伴奏吧。” “陛下!”萧玉绝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内子不善音律,恐扰了陛下雅兴,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话一出,便是公然抗旨,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萧将军连朕的话都敢不从?” 气氛陡然紧张,文武百官都屏住了呼吸。 “陛下息怒,”楚知夏忽然上前一步,拦在萧玉绝身前,“公主有命,陛下有旨,臣妇自当遵从。只是臣妇技艺疏浅,若有不妥之处,还望陛下与公主海涵。” 她竟答应了? 萧玉绝猛地转头看她,满眼不解与担忧。 楚知夏却对他微微摇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荣华公主想让她出丑,是算盘落空,她却可以借此机会,看看这殿中各方的反应。 见楚知夏应下,荣华公主冷哼一声,去了偏殿换衣服。 歌舞继续,大家却都没了欣赏的心情,都暗自等着看后头的热闹。 京中谁人不知? 荣华公主爱慕萧玉绝,此番来势汹汹,瞧着是早有准备,真不知将军夫人要如何应对。 楚知夏倒一点不慌,只借着端茶的功夫,悄悄打量众人的神色,暗自琢磨谁是哪一派的人。 等荣华公主再出场,已换上一身银红色舞衣,裙摆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凤凰,高贵无比。 贵女们都发出一声惊叹。 “公主这身舞衣真好看,银红配金线,衬得她肌肤胜雪呢!” “听说这凤凰刺绣是江南最好的绣娘赶制了三个月才成的,光是衣料就价值千金!” 也有人偷偷看向楚知夏,语气里带着担忧。 “将军夫人穿得太素净了,待会儿抚琴时怕是要被公主比下去……” “我倒觉得未必,”角落里有位老臣的女儿轻声道,“楚夫人虽素净,可那份气度摆在那儿,比满身珠翠更耐看。” 议论声中,楚知夏抬眸看向荣华公主,语气平静:“敢问公主,臣妇奏哪首曲子?” 荣华公主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不必拘着固定曲目,”荣华公主扬着下巴说道,“我这剑舞随性得很,舞到哪儿,你便奏到哪儿,这才叫真正的琴剑合璧,可不是吗?” 第三十七章 可这人明明是楚知夏…… 这话一出,连皇帝都挑了挑眉。 这明摆着是不给楚知夏留半分准备的余地。 萧玉绝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却被楚知夏用眼神按住了。 她在琴案前坐下,指尖轻搭琴弦,对荣华公主颔首:“公主请。” 荣华公主冷哼一声,这楚氏死到临头竟然还在嘴硬,看她待会儿怎么收拾这贱人,好让玉绝哥哥看清楚知夏的真面目! 只见寒光闪过,荣华公主拔剑出鞘,旋身起舞,银红色的裙摆如怒放的牡丹铺开。 起初的舞步还算规整,剑势轻盈,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楚知夏指尖微动,清越的琴音如流水般淌出,恰好托住了剑舞的节奏。 可不过片刻,荣华公主突然变招。 她猛地旋身,长剑直指殿顶,舞步陡然加快,剑花密集如雨点,显然是想让琴音跟不上她的速度。 殿中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楚知夏却依旧从容,指尖在琴弦上疾走,琴音骤然转急,如战鼓擂动,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落在剑舞的重拍上,甚至比剑势更添了几分凌厉。 荣华公主脸色微变,她没想到楚知夏竟能接得如此快。 她咬咬牙,突然收剑俯身,以一个极缓的姿态旋身,试图用柔缓的动作让琴音脱节。 琴音却应声转柔,清越如凤鸣穿林,带着空谷幽兰般的静谧,将她略显生硬的柔缓动作衬得竟有了几分韵味。 这下,倒像是她的剑舞在配合琴音的转折。 岑明月端着酒盏的手顿在半空,目光死死盯着楚知夏。 那抚琴时指尖翻飞的利落,那于万变中始终稳坐如山的气度,像极了当年的宁无双。 或许别人不知,只以为宁无双是用兵如鬼神的奇才。 可岑明月却是见过她抚琴的。 两人每次切磋完,宁无双都会取一坛酒,边喝边抚琴,那潇洒随意的姿态,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这人明明是楚知夏…… 岑明月用力晃了晃头,将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而台上,荣华公主越跳越慌,她发现自己完全被琴音牵着走。 她想快,琴音比她更疾;她想柔,琴音比她更幽。 到后来,她的脚步渐渐凌乱,呼吸也变得急促,额角的珠翠随着慌乱的动作摇晃,失了先前的精致。 楚知夏指尖陡然一挑,琴音如龙吟破空,带着一股磅礴的气势直冲而上。 荣华公主被这股气势震慑,手腕一软,长剑“哐当”一声掉在金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舞,终是断了。 殿中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这……公主怎么掉剑了?” “哪是掉剑,分明是跟不上将军夫人的琴音了!” 荣华公主站在殿中,脸颊涨得通红,眼眶却气得发疼。 自己精心准备的剑舞,竟成了楚知夏琴艺的陪衬! 她死死咬着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楚知夏缓缓收琴,起身行礼:“臣妇技艺不精,让陛下和公主见笑了。” 皇帝却抚掌大笑,打破了殿中的尴尬。 “好!好一个‘随性’的琴剑合璧!荣儿的剑舞有灵气,楚氏的琴艺更是出神入化,当赏!” 他看向内侍:“赐楚氏云锦十匹,和田暖玉一对!萧将军,你这夫人,可是捡到宝了!” 萧玉绝紧绷的下颌终于柔和下来,上前一步与楚知夏并肩谢恩,看向她的眼神里,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师父就是师父,哪怕换了身份,也能在这种场合大放异彩。 刚才那些文官投来的惊艳目光,比任何赏赐都让他得意,这是他的师父,是旁人比不了的。 盛霖端着茶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眼底漾起笑意。 他算准了荣华公主会刁难,却没料到师父能借琴音反击得如此巧妙,这份应变,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临危不乱的宁将军。 颜奕辰则目光沉静,将席间几位文官的异样神色默默记在心里,想为师父做更多的事。 荣华公主看着楚知夏手中的赏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今日之辱,她记下了!总有一天,她要让楚知夏加倍偿还! 翌日清晨。 将军府刚开过晨膳,门房便匆匆来报:“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荣华公主特意给您送赏赐来了。” 楚知夏正在翻看颜奕辰送来的文官名册,闻言微微挑眉。 荣华公主会这么好心? 她起身前往正厅,只见两名内侍捧着个锦盒站在厅中,见了她便躬身行礼。 “见过将军夫人。公主殿下说,昨日寿宴上见夫人琴艺卓绝,心生敬佩,特将这尊琉璃七彩宝瓶赠予夫人,说是能为将军府添些灵气。” 内侍打开锦盒,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一尊半尺高的琉璃宝瓶静静躺着。 瓶身由七彩琉璃烧制而成,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瓶身上雕刻的缠枝莲纹精细入微,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公主有旨,这宝瓶需由夫人亲自接收供奉,方能显诚意。” 内侍虽是笑着,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楚知夏看着那尊宝瓶,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 琉璃易碎,且这“亲自接收供奉”的说法,分明是想让她以主母之尊,行侍奉之礼,暗里仍在拿捏身份。 她面上不动声色,对青禾道:“取锦垫来。” 青禾很快取来一方紫檀木锦垫,楚知夏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宝瓶从锦盒中取出,捧在手中。 琉璃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缓步走到正厅正中的案几前,将宝瓶稳稳放在预先备好的紫檀木架上。 “劳烦公公转告公主,”楚知夏转身对两名内侍道,“这份厚礼,楚氏心领了。将军府定会好生供奉这尊宝瓶,不辜负公主美意。” 她的动作从容得体,既依了“亲自接收”的要求,又以“供奉于正厅为由,避开了卑躬屈膝的姿态,将礼数做得滴水不漏。 内侍见状,也挑不出错处,只得笑着应道:“夫人客气了,奴才这就回禀公主。” 送走内侍,青禾忍不住道:“夫人,这荣华公主分明没安好心,哪有送这么易碎的东西来的?万一磕了碰了,岂不是又要找茬?” 楚知夏望着那尊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宝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第三十八章 都住手 “她要送,我便收着。放在正厅最显眼的地方,让往来客人都瞧瞧,公主对将军府的厚爱。” 楚知夏顿了顿,对青禾道:“让人多照看着些,别真出了岔子。另外,去查查这宝瓶的来历,我总觉得,这东西怕是不简单。” 青禾连忙应下,转身就要去安排,身后的丫鬟却怯生生地开口。 “夫人,公主派人赏赐,按规矩我们是不是该进宫谢恩?” 青禾连忙呵斥插嘴的丫鬟,却被楚知夏拦下。 楚知夏看向小丫鬟,目光淡淡:“嗯,是该去谢恩,你们一同去吧。” 青禾虽有些疑惑为何两人一起去,但还是恭敬应下:“是,夫人。” 丫鬟闻言,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又低下头去,声音温顺。 “奴婢定会跟着青禾姐姐,谨守本分,绝不给将军府惹麻烦。” 楚知夏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转向那尊琉璃宝瓶。 接连两次,荣华公主都在自己这里落了下风,以她昨日在寿宴上那副睚眦必报的模样,断不会善罢甘休。 这宝瓶后,定然藏着什么阴谋陷阱。 次日。 将军府的门环被砸得砰砰作响,青禾脸色焦急地推开房门。 “夫人!不好了!荣华公主带着宫里的人闯进来了!” 楚知夏心头一沉,果然来了。 她刚走到穿堂,就见荣华公主带着十余名宫中侍卫,还有两个面生的嬷嬷,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楚知夏!你好大的胆子!”荣华公主尚未站稳,便厉声呵,“竟敢偷窃宫中御物琉璃宝瓶!” “公主说笑了,”楚知夏语气平静,“宝瓶是公主亲手所赐,由宫中内侍亲自送来,府中上下皆可作证,怎会成了失窃之物?” 荣华公主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得意一笑,从身后猛地拖出一个瑟缩发抖的小丫鬟。 那丫鬟穿着将军府的青布衣裙,正是昨日跟着青禾去宫中谢恩的晚晴。 “宫人已经指认,最后接触琉璃宝瓶的人是你府中的丫鬟!” 荣华公主趾高气扬地踢了晚晴一脚,“还不快给本宫说清楚!” 晚晴被踢得一个踉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楚知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公、公主饶命!是……是夫人让我趁谢恩时偷偷拿库房钥匙的,她说要把宝瓶换出来……” “一派胡言!”楚知夏厉声打断,目光如刀,“昨日你全程跟在青禾身后,半步未曾离开她的视线,何来机会接触库房钥匙?” 晚晴被她看得浑身发颤,却还是硬着头皮磕了个头,转身扑到楚知夏脚下,死死抓住她的裙角。 “夫人救救我啊!您说过只要我按您的吩咐做,就保我全家平安的!如今您怎能翻脸不认人?” 几乎是一瞬间,楚知夏就看明白了怎么回事。 早便知道这丫鬟有问题,原来是被公主买通了,潜伏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冤枉自己一把。 荣华公主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侍卫道:“搜!给本宫仔细搜!我倒要看看,这贼赃藏在何处!” 不等楚知夏说话,侍卫们已如狼似虎地冲向正厅。 府中的护卫想要阻拦,却被宫中侍卫拔刀逼退。 “谁敢动!”楚知夏厉声喝止,脚步上前一步挡在正厅门口,“公主私闯将军府,滥用私刑,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等搜出赃物,本宫自会向父皇请罪!” 荣华公主根本不吃她这套,径直走向正厅。 众人跟着涌入正厅,只见紫檀木架上的宝瓶依旧静静立着,上面盖着一方明黄色锦缎,正是昨日楚知夏让人盖上的。 荣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伸手掀开锦缎—— 一声轻响过后,锦缎滑落于地,一道从瓶口延伸到瓶底的巨大裂痕赫然映入眼帘,七彩琉璃在晨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寒光。 碎了? 这荣华公主为了陷害自己,竟然连皇宫宝物都敢随意损毁,当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好一个楚知夏!”荣华公主指着那道裂痕,声音尖利,“你竟敢损毁御赐之物!这等大不敬之罪,足以让你身败名裂!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个毒妇!” 两名宫中侍卫应声上前,铁钳般的手便要朝楚知夏抓去。 楚知夏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厉声道:“都住手!”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让侍卫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住。 “荣华公主,”楚知夏直视着她,字字清晰,“你说我损毁宝瓶,证据何在?仅凭一个被你买通、满口胡言的丫鬟,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裂痕,就想定我的罪?未免太过草率!” 荣华公主理直气壮道:“丫鬟是将军府上的,损毁的宝瓶也在将军府上,你如今想推脱责任?晚了!” “这丫鬟何时接触库房钥匙?有何人证?宝瓶从宫中运出时是否完好?昨日入府后,将军府的人如何保管,有无外人接近?这些都未曾彻查,你便急于罗织罪名,究竟是何居心?”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荣华公主被问得一噎,随即恼羞成怒,“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拿下她,一切交由父皇定夺!” 见状,将军府的护卫队长上前一步,率领府中侍卫拔刀出鞘,挡在了楚知夏身前,与宫中侍卫形成对峙之势。 毕竟将军吩咐过,无论什么情况,都要优先保护夫人。 “反了!简直是反了!” 荣华公主见府中侍卫竟敢反抗,气得浑身发抖,“给本宫打!出了事本宫担着!今日谁也护不住她!” 宫中侍卫率先挥刀砍来,府中护卫立刻举刀相迎。 一时间,正厅内刀光剑影,兵刃交击之声刺耳欲聋,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名贵的瓷器摔在地上碎裂成片。 楚知夏立于乱战之中,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冷冷地看着荣华公主。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在看一场跳梁小丑的闹剧。 荣华公主被她眼中的镇定激怒,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她猛地抽出腰间软鞭,手腕一抖,那鞭子便像条活蛇般扬起来,带着破空的锐响,直朝楚知夏脸上抽去—— 第三十九章 仗着身份撒野,也得有个限度 鞭梢带着凌厉风声扑来,楚知夏瞳孔微缩,侧身旋身的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轻轻一抓,竟精准攥住了鞭梢。 “荣华公主,”楚知夏的声音冷得像冰,“仗着身份撒野,也得有个限度。” 荣华公主没料到她敢还手,猛地往回拽鞭子,那鞭子却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她又惊又怒,尖声叫道:“反了!反了!你竟敢对本宫动手,真当萧玉绝能护你一辈子?” “护她一辈子,又如何?” 一声怒喝从府门方向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萧玉绝一身戎装还没来得及卸,铠甲上蒙着层灰,靴底沾着泥点子,分明是从军营里策马狂奔回来的。 他目光在厅里扫了圈,瞧见楚知夏手里攥着的鞭子,心里头咯噔一下,猜到了大半事情,火气“噌”地就窜到了头顶。 他几步跨到楚知夏跟前,把人牢牢护在身后,身上带着沙场的戾气。 “你无凭无据就闯朝廷重臣的府邸,污蔑朝廷命官的妻子,还砸了御赐的宝瓶想栽赃。真当是公主身份,就能在这儿无法无天?” 荣华公主一肚子委屈正没处说,刚要张嘴辩解,就听他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将军府是比不得皇宫金贵,可也是陛下亲封的府邸!你带着侍卫硬闯,这跟谋反有什么两样?” 这话像块重锤砸下来,荣华公主浑身都抖起来,指着萧玉绝的手颤个不停。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有何不敢?”萧玉绝“唰”地拔剑出鞘,剑刃往地上一抵,划出刺耳的声响,“再敢动我夫人一根头发,休怪我剑下无情!” 府中侍卫见状,顿时来了底气,齐刷刷往前迈了一步,刀光对着宫里来的人。 荣华公主带来的那些,本就是宫里养着的绣花枕头,哪见过这阵仗?见萧玉绝是真动了怒,早吓得手软,哪里还敢上前。 “好,好得很!”荣华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却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只能撂下狠话,“萧玉绝,楚知夏,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她狠狠甩了袖子,带着人灰溜溜地出了将军府。 正厅里总算静下来,只剩下一地碎瓷片。 萧玉绝立刻转过身握住楚知夏的手,见她掌心被勒出几道红痕,心疼得声音都发哑:“师父,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楚知夏摇摇头,指尖反握住他的手想让他宽心。他向来就是这样,但凡跟她有关的事,再小也能紧张半天。 刚想说无妨,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盛霖与颜奕辰一前一后走进来,看到厅中景象,脸色都沉了下来。 “师父,你没事吧?”盛霖快步上前,目光扫过她的手心,眉头紧皱,“萧玉绝,这就是你说的会护好她?若不是我们收到消息赶过来看看,是不是要等师父被人拖进天牢,你才肯罢休?” 颜奕辰虽未说话,可看向萧玉绝的眼神,明明白白带着责备。 他走到楚知夏身边,仔细捏了捏她的手腕,确认没大碍了,才沉声道:“这事本是你跟公主的旧怨,却让师父卷进来担风险。萧玉绝,你太失职了。” 萧玉绝被两人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攥紧拳头,满心都是愧疚。 “是我的错,以后绝不再让她……师父受半分伤害。” 楚知夏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跟阿绝没关系,是荣华公主蓄意刁难。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宝瓶碎裂的真相,免得夜长梦多。” 三人齐声应下。 第二天上朝,气氛格外凝重。 萧玉绝头一个出列,把昨日将军府遭人擅闯、楚知夏被栽赃的事一五一十禀明了,字字铿锵地请求彻查。 盛霖紧跟着站出来,呈上晚晴和宫中侍卫往来的证据,直言这事恐怕牵扯着宫闱里的构陷。 颜奕辰则指出,荣华公主私闯府邸、滥用私刑,已然触犯了律例,若不严查,怕是要损了朝廷的颜面。 三人这么一联手,文武百官谁也不敢替荣华公主辩解。 皇帝看着底下三人,最终沉声道:“这事交由大理寺彻查,务必查清宝瓶失窃与损毁的来龙去脉。楚氏暂且回家等候传讯,不得擅自离京。” 旨意一下,楚知夏的危机总算是暂时解了。 而荣华公主则因“失察纵下、惊扰重臣”被罚禁足公主府三个月,抄写《女诫》百遍。 传旨的太监刚走出殿门,她便抓起桌上那套价值连城的汝窑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莹白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茶水混着茶叶淌了一地,像极了她此刻扭曲的脸色。 “楚知夏!”荣华公主踩着碎瓷片上前,赤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你以为凭这点小手段就能打垮我?简直是笑话!” “等我出去,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我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让萧玉绝亲眼看着他护着的女人变成一滩烂泥!”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连声道:“公主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 “息怒?”荣华公主冷笑一声,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上好的紫檀木桌腿应声断裂,“此仇不报,我荣华誓不为人!” …… 夜色如墨,将军府内却亮着暖黄的烛火。 今日是宁无双的生辰。 楚知夏一身常服,发髻松松挽着,此刻的她不再是将军夫人,也不是战场上攻城略池的战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下人早已被屏退,案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壶温热的米酒,颜奕辰与盛霖坐在席上,面前各放着一个锦盒。 “师父,生辰吉乐,”颜奕辰率先起身,将手中的锦盒递上,“这是弟子寻来的孤本,或许对您有几分助益。” 他知道师父不喜奢华,这孤本是他从一个老史官手里求来的,里面记载着北境古战场的布防图,对查旧案定有裨益。 楚知夏接过打开,果然是失传多年的注本,指尖轻抚过泛黄的纸页,眼底漾起暖意。 “有心了。” 第四十章 生辰 盛霖也笑着推过自己的锦盒:“比起言阙师弟的文墨,我这礼物俗了些。西域来的伤药,活血化瘀最是管用,您往后难免奔波,备着总有用处。” 伤药是盛霖托西域商队寻来的,加了雪莲与当归,最适合师父。 她往后查案定会奔波,这药比任何珍玩都实用,既显贴心,又不露刻意,正合分寸。 这份礼物也很用心,楚知夏笑着收下了。 正要问阿绝去哪了,萧玉绝就捧着个红绸裹着的物件匆匆进来,耳尖泛着红:“师父,我、我也备了礼物。” 只见萧玉绝小心翼翼揭开红绸,里面是支白玉簪,簪头雕着朵简洁的玉兰花,玉质温润,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磨过的。 “从前在北疆打仗,见您总用木簪子,就想着找块好玉……”萧玉绝挠挠头,声音越来越小,“雕得不好,您别嫌弃。” 他这心思从很久前就有,自师父回来后,他就开始雕刻了,起初还不太顺手,坏了三块好玉,后来背着人去首饰铺学了几月才磨出像样的花型。 楚知夏拿起玉簪,指尖触到簪尾刻着的一个极小的“宁”字,心头一软。 她想起十二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少年萧玉绝攥着支歪歪扭扭的木簪,在篝火边红着脸递给她:“师父,生辰快乐!我、我刻了三天呢!” 那时他们刚打完一场硬仗,军营里连像样的酒都没有,她却抱着那支毛刺还没磨平的木簪,笑了半宿。 没记错的话,当初身亡时,那根木簪也还戴在自己的发间。 真是可惜了,她还挺喜欢它的。 毕竟是阿绝送自己的第一份生辰礼物。 “很好看,”楚知夏将玉簪簪在发间,眉眼难得柔和,“比起当年那支木簪,我们阿绝手艺精进多了。” 萧玉绝眼睛一亮,瞬间挺直了腰板,像只被夸了的大狗。 盛霖端起酒杯轻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这小师弟总是这样,能用最直白的方式戳中师父的软肋。 “当年某人还拍着胸脯说要给师父雕支金的,结果翻遍整个营帐,连块像样的银子都淘不到,只能捡块破木头瞎琢磨。” “那时候不是没钱嘛!”萧玉绝下意识反驳,“再说了,那木头是百年老黄杨,质地好着呢!” “哦?”颜奕辰放下筷子,难得带了笑意,“原来当年河西那场仗,你半夜摸进敌营伙房偷师父爱吃的桂花糕,也是因为那伙房的木料好?” “哪有那么夸张!”他故作轻松地摆手,“我不是顺利拿回来了吗?就是被流箭擦破点皮,根本不碍事……” 楚知夏听着他们拌嘴,看着案几上的小菜,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的军营。 那时条件艰苦,逢生辰最多加碗肉汤,可三个半大的少年总会变着法讨她开心。 萧玉绝会偷偷去河里摸鱼,盛霖能把干硬的饼子烤出麦香,颜奕辰则会用枯枝在地上画生辰图。 如今虽身陷京城的漩涡,看他们吵吵闹闹的模样,倒像回到了那些年的篝火旁。 “来,”她端起酒杯,目光扫过三个已长成栋梁的徒弟,眼底闪着光,“今夜不谈案情,不议权谋,只祝我们……” “祝师父生辰安康!” 三人异口同声,酒杯相碰的脆响撞碎了夜的寂静,连廊下的灯笼都似晃了晃。 宴席散后,时间太晚,颜奕辰和盛霖留宿在将军府,都被安排在了西跨院睡下。 楚知夏却无睡意,遣散了侍女,独自坐在院中凉亭里。 晚风卷着桂花香飘来,她指尖轻捻着发间的白玉簪,簪尾的字被体温焐得温热。 阿绝总把心意藏在笨拙的举动里,倒比盛霖的周到、颜奕辰的内敛,更直白地撞进人心。 “师父还没歇下?” 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楚知夏回头,见盛霖提着个青釉酒壶,步履轻缓地走来。 他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些夜露,倒像是从月光里走出来的。 “月色正好,睡不着,”楚知夏示意他坐下,“玉安怎么也还没休息?” 盛霖在她对面坐下,将酒壶放在石桌上。 壶身的青釉在月光下泛着哑光。 他执壶倒酒,动作行云流水,琥珀色的酒液入杯时泛起细密的珍珠泡,沿着杯壁缓缓滑落,清冽的香气混着桂香,随着晚风一阵阵漫过来。 “方才见师父离席时眉宇间似有倦色,想着这坛酒或许能解解乏。” 他推过一杯酒,指尖在杯沿轻轻一顿,“白日朝堂上的事,让您受委屈了。” 楚知夏端起酒杯浅啜一口,酒液初入口时微涩,入喉却化作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淌入心底,熨帖了连日来的紧绷。 “委屈谈不上,不过还是得多谢玉安你在其中周旋。若不是你及时呈上晚晴与侍卫的书信,今日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盛霖却摇摇头,声音放得极轻:“保护师父,本就是弟子分内之事。” 这话他在心里说了十二年。从军帐外读着晦涩难懂的兵书的少年,到如今能在朝堂上为她挡箭的首辅,他做的所有事,都只为这一句。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眸看向楚知夏,温润的眼神里藏着翻涌的情绪。 有悔恨,有疼惜,还有压抑的决心。 “师父还记得吗?十二年前在漠北,您教我读书,说‘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盛霖慢慢回忆道,“那时副将违令损了粮草,明明是他的错,您却自请降职。我蹲在帐外哭了半宿,总不懂您为何要担这份罪。” 楚知夏微怔。 那段往事早已模糊,经他一提,才渐渐清晰。 少年盛霖红着眼,小小的身体,却是跪得笔直,质问她说这不公平。 她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好像只是蹲下身,摸了摸他被风沙吹得粗糙的头顶,轻声道:“军中无小我,玉安,你要懂。” 楚知夏从回忆中出来,叹息一声。 “那时你年纪小,性子太刚,不懂得军中制衡的道理。” 第四十一章 阿绝,你的招式太乱了 “是,”盛霖苦笑一声,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后来您战死沙场,我才明白您那句话的意思——您是怕副将被斩后,他背后的势力动摇军心。这些年在朝堂摸爬滚打,才算懂了您当年的难处。可越是懂,就越是……恨自己无能。” 恨自己当年太过年少,护不住师父;恨这十二年来,只能对着冰冷的牌位,一遍遍回想她的模样;恨她归来后,自己仍要看着她身陷险境,却不能替她挡去所有风雨。 “师父,过去的十二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往后,无论您想做什么,想查什么,哪怕是要掀翻这盘棋局,与整个朝堂为敌,玉安都会站在您这边。” 月色下,盛霖脸庞温润如玉,睫毛上仿佛沾着细碎的月华,眼神更显得澄澈而坚定。 楚知夏看着他,想起当年那个总爱板着脸装老成的少年。 明明年纪比阿绝大不了多少,却总爱端着师兄的架子,替她清点军械、核对粮草,连她随口说的一句“墨块快用完了”,都会连夜翻山越岭去镇上买上好的松烟墨。 心防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涟漪。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壶,为他、也为自己续上。 “这坛酒不错,陪我多喝几杯。” 盛霖眼中一亮,很快又恢复平静,心情却一直上扬。 无需言语,默许已是师父最大的信任。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对着月光静静饮酒。 晚风吹过,楚知夏发丝微扬,落在了她脸颊上,像一幅画般美。 盛霖的目光落在她侧脸上,从眉峰到下颌,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多看一眼,眼前这副景象都会瞬间消失。 亭外的虫鸣低低浅浅,酒壶里的酒渐渐见了底。 清冽的酒香混着桂花香,在月光里缠缠绕绕,酿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寂静的夜里,悄悄漫了开来。 远处,萧玉绝提着一盏灯笼靠近。 夜已经深了,他在房间等到现在,都没有见师父回来,实在是有些担心,便一路寻了过来。 转过一道回廊,凉亭中的景象骤然撞入眼帘。 只见楚知夏侧身坐着,月光洒在她半张脸上,柔和得像蒙了层纱,发间的白玉簪闪着温润的光。 盛霖坐在她对面,正抬手为她添酒,动作自然,眼神里的专注几乎要溢出来。 两人虽未说话,可那份月下对酌的静谧,却像一幅不容外人打扰的画。 萧玉绝的脚步猛地顿住,灯笼“哐当”一声撞在廊柱上,他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看见楚知夏微微偏头,唇边似乎漾着浅淡的笑意,那是他许久未见的、全然放松的模样。盛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杯沿,两人都未察觉,只有月光静静照着那抹触碰,像烙在萧玉绝眼底的刺。 一股酸涩猛地从喉头涌上,像吞了颗没熟的梅子,酸得他眼眶发热。 他攥紧灯笼的手越收越紧,竹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萧玉绝指节泛白,手背青筋突突直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过去将盛霖推开,想质问师父为何对别人展露这样的神色,可脚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 亭中两人仍在对饮,清酒入喉的轻响,虫鸣的低吟,还有风拂过桂花枝的簌簌声,这些美好全都与他无关。 最终,萧玉绝也只是死死盯着两人的互动,直到眼眶发涩,才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离开。 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做出让师父厌烦的事。 灯笼的光在他身下摇晃,映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次日天未亮,将军府的演武场便传来兵器相撞的脆响。 萧玉绝赤着上身,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滑落,手中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招式间却带着一股狠戾的煞气,连木桩都被他劈得木屑纷飞。 “阿绝,你的招式太乱了。” 楚知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握枪的手猛地一紧,枪杆差点脱手。 昨夜那幕又撞进脑海,盛霖的指尖擦过师父的杯沿,师父唇边那抹浅笑,还有月光下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氛围。 萧玉绝收枪回身,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带来阵阵热气。 他看着楚知夏,喉结滚动了几下,语气莫名带冲:“乱又如何?能刺穿敌人的喉咙就行。” 楚知夏眉头微蹙,走近几步。 这语气里的顶撞,倒是罕见。 萧玉绝虽性子直,却极少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浑身都竖起了尖刺。 “你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到底怎么了?” 萧玉绝攥紧长枪,枪杆被握得发烫。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的,师父一问,便不同了。 萧玉绝想质问,又怕显得自己小气;想沉默,可那股酸意堵在喉头,不吐不快。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音带着压抑的委屈:“师父,昨夜……你和师兄在凉亭喝到很晚。” 楚知夏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聊了些旧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从前与盛霖本就常聊天,不过是昨夜月色好,多坐了片刻罢了,值得他特地来问? 她说得随意,萧玉绝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大猫,瞬间就炸毛了。 原来自己纠结一夜的事情,在师父眼里却什么都不算吗…… “只是聊旧事?” 他猛地抬高声音,几步冲到她面前,眼神挣扎,“他看你的眼神,根本不是看师父的眼神!他居心叵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还是说……你心里本就更中意他这样的?” 楚知夏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什么浑话? 她盯着萧玉绝泛红的眼眶,只觉得荒谬又生气,但还是强压火气开口:“阿绝,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萧玉绝积压了一夜的情绪瞬间爆发,“从前在军营,他就总跟在你身边!你有危险,他第一个冲上去;你查旧案,他比谁都积极!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师徒情分,他分明是别有所图!” 第四十二章 人总是要学着长大 萧玉绝眼眶通红,说出来的指控连自己都觉得拙劣。 也许他根本不想要什么答案,只是想要师父安慰自己,然后再承诺只要有他一个徒弟就足够了。 “够了!”楚知夏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萧玉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狭隘?玉安是你师兄,我们是师徒,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你怎能用这种心思揣度他,揣度我们之间的情分?” 这不是萧玉绝想听到的回答。 他回避了她带着失望的眼神,声音陡然低落下来。 “那我们之间呢?”他嗓音发颤,却仍执着着开口,“在你心里,我和他、和言阙师兄,真的都一样吗?你对他,或者说对我……就没有半分不同?” 楚知夏被他问得一怔,随即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和不悦。 “阿绝,你越界了。”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疏离:“师徒之间,该有师徒的分寸。你今日追问的这些话,早已超出了弟子对师父的关切,更像是在干涉我的私事。” 萧玉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楚知夏眼中的失望,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他想说不是的,他也不想越界的,他只是怕,怕她被盛霖抢走,怕她觉得他不再重要,怕……自己再也没有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可这些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沉默片刻,道:“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楚知夏瞧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头终究还是软了。 罢了,许是这几日事多,他又年轻气盛,一时钻了牛角尖。 “阿绝,我是你们的师父,你们打小就跟着我学本事,在我心里头分量都一样重,”她缓了缓语气,“许是你们长大了,各有各的心思,我跟你们相处的法子也变了些,但为师从未有过偏颇。” 真要论起来,她对这个性子肆意又果敢的小徒弟,反倒更纵容些。 见萧玉绝低着头不吭声,楚知夏叹了口气,把清粥递过去。小孩子脾气,晾一晾、再给颗糖,总能缓过来的。 “先把粥喝了吧,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萧玉绝下意识接了粥碗,眼神却还是躲着她,不敢抬眼。 楚知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演武场。 看着她的背影拐过墙角不见了,萧玉绝握着粥碗的手微微发颤。 他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对师父发脾气,更不该揣度师兄。 可心里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像疯长的藤蔓,缠得萧玉绝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师父的感情,早就和从前不同了。 这份不同究竟是什么,他说不清也道不明,只知道胸腔里那酸涩的感觉,让他既恐慌,又无法抑制。 打这天起,萧玉绝就开始有意无意躲着楚知夏。 两人虽在同一个院子住着,萧玉绝却总天不亮就往军营跑,直等到夜深人静才回府。 楚知夏哪能看不出来?她默默把睡觉的时辰往前挪了挪,好让他能早点回府歇着,多些时间平复心绪,彼此落个相安无事。 这日恰逢休沐,楚知夏让厨房温了燕窝,又装了盒刚出炉的桂花糕,回了娘家。 柳玉梅正坐在葡萄架下纳鞋底,听见脚步声抬头,连忙把针线往竹篮里一放,站起身。 “知夏回来啦?快坐快坐,刚晾的酸梅汤,你先喝一碗。” 楚知夏笑着应了,刚坐下,手腕就被拉住了。 柳玉梅细细打量她,见脸色红润,才松了口气:“前几日听说荣华公主找你麻烦,没受委屈吧?” 她心头微暖,摇摇头:“母亲放心,女儿没事,事情都解决了。” 柳玉梅叹了口气,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向来报喜不报忧。从前在侯府时,你性子虽静,也没这般沉得住气。如今嫁入将军府,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母亲都快看不懂你了。” 她顿了顿,眼神带上了试探。 “前几日我还听说,那日宫宴上,你为公主抚琴伴奏,技惊四座,可是真的?” 作为母亲,柳玉梅记得清清楚楚,女儿并不会弹琴。 如果是在将军府学的,那未免也太过天赋异禀了。 楚知夏几不可察地一顿,执起茶盏,笑意浅浅:“母亲也听人说了?其实不过是侥幸罢了。” 她垂眸吹了吹茶沫,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寻常事。 “嫁入将军府后,见府中藏着几架好琴,闲来无事便跟着乐谱摸索过几日。那日公主突然发难,也是赶鸭子上架,全凭运气才没出丑。” 柳玉梅眉头微蹙:“可你从前连乐谱都认不全……” “人总是要学着长大。” 楚知夏打断她,伸手替母亲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从前在侯府有母亲护着,什么都不用操心。如今成了家,总不能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姑娘,总得学着为夫君分担些,不是?” 她话锋一转,提起带来的燕窝。 “这是前几日陛下赏的血燕,我让厨房炖了冰糖的,母亲快尝尝。女儿特意让他们少放了些糖,不腻。” 柳玉梅被她带着转了话题,接过燕窝舀了一勺,入口清甜软糯。 看着女儿从容打理琐事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只是那抚琴的技艺…… 她终究还是存了疑,却见楚知夏已说起京中绸缎庄新到的花色:“母亲上次说喜欢水绿色的杭绸,我让人留了几匹,回头让青禾送过来给您做件新衣裳。” “你呀,如今也是有自家要打理的人了,不用总惦记着我,”柳玉梅嘴上嗔怪,眼角却带着笑意,“说起来,许久未见萧将军了,你们感情如何?改日母亲下厨,你们过来吃顿便饭。” “他近日在忙军营的事,怕是抽不开身,”楚知夏笑着应下,“等他得空了,我一定让他亲自来给您请安。” 母女俩坐在葡萄架下,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第四十三章 他回来了? 柳玉梅看着女儿眼角温润的笑意,恍惚间觉得,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女儿不过是嫁了个体贴的夫君,日子过得安稳,自然也就长了本事,添了底气。 从楚府回来时,日头已西斜。 楚知夏踏入院中,见丫鬟守着院门,随口问道:“将军回来了吗?” 她几天没见到萧玉绝了。 从前萧玉绝每日回府,总会来她跟前请安,如今闹了别扭,连请安都断了。 楚知夏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滋味。 丫鬟低头回话:“将军傍晚就从军营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书房呢。” 楚知夏脚步微顿:“他回来了?” 她想起大理寺刚送来宝瓶案的卷宗,里头有几处疑点得跟萧玉绝商议,便抬脚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烛火亮着,萧玉绝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像是在写什么。 楚知夏没多想,推门就进,却见桌前的人像是受了惊,看清来人是她,那惊吓更甚了,手忙脚乱地往砚台底下塞着什么。 “师父?”萧玉绝声音慌慌张张的,耳尖还泛着红,“您怎么来了?” 楚知夏的目光扫过他乱糟糟的桌面。 宣纸胡乱地堆叠在了一起,砚台也歪歪扭扭地放着,简直是把做贼心虚写在了脸上。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把手里的卷宗放在桌上。 “大理寺送了新证词来,提到晚晴曾跟宫里一位掌事太监有过往来,你也瞧瞧。” 萧玉绝的视线落在卷宗上,手指却下意识按在砚台边,遮遮掩掩的,瞧着很是可疑。 “嗯,我看看。” 他装模作样地拿起卷宗,眼神却时不时看向宣纸,还用余光看着楚知夏的神情,显然没真看进去。 楚知夏心中疑惑,但正事要紧,直接道:“你看这里,晚晴咬死了跟那太监并无关系,可却查到了他给过她一包金疮药,可晚晴拿金疮药做什么,实在奇怪。” 师父发话,萧玉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卷宗上。 他指尖点在“金疮药”三个字上,刻意让声音听起来稳些:“我已让人去查那掌事太监的底细,听说他在荣华公主那当差,这金疮药怕是上等伤药,拿到宫外卖也是一大笔钱财。” 楚知夏点点头,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 一名亲卫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神色凝重,“边关急报!” 萧玉绝脸色微变,正经起来,他飞快拆开火漆,展开信纸扫了几眼,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楚知夏沉声问:“怎么了?” 萧玉绝将信纸递过去,声音沉了几分。 “蛮族又在边境挑衅,昨日突袭了我们三个哨所,虽被击退,却伤了不少弟兄。” 楚知夏迅速浏览完密信,指尖在“粮草被焚”几个字上停顿片刻。 自古以来,行兵打仗都少不了粮草的支持,若是后方没了补给,只怕会后继无力。 “目前双方还在僵持,蛮族虽来势汹汹,却没敢真正撕破脸。在没探明我军底细之前,他们暂时不会大举进攻,但边境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京城尚且暗潮涌动,边关又起风波,这潭水,怕是要更浑了。 直到暮色漫进窗棂,楚知夏合上卷宗:“这些明日再议吧,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瞥见萧玉绝趁她转身时,飞快地将砚台底下的纸抽出来,卷成一团塞进了袖中。 楚知夏的脚步顿了顿,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终究没回头,径直走出了书房。 待房门关上,萧玉绝才松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卷画纸。 展开一看,纸上正是楚知夏在宫宴上抚琴的模样,眉眼沉静,发间的珍珠步摇被他细细勾勒出细碎的光,只是脸颊的线条尚未画完,还留着几道模糊的铅印。 他望着画中人,耳根又热了起来,将画纸小心翼翼地夹进兵法书里,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目光柔和。 “师父……” 第二日。 楚知夏换了身便于出行的常服,悄然来到了雪月楼。 前段时间,殷琴儿来信说要多建几个盘口,让消息网的范围再大一些。 如今有了起色,她正好去看看情况。 刚到熟悉的雅间,殷琴儿便开始汇报各处盘口情况。 楚知夏接过账册翻看。 “城南那家医馆确认可靠?” “放心!”殷琴儿拍着胸脯保证,“馆主是当年被你救过的老军医,如今改了行,对咱们死心塌地。前儿个还传回来消息,说张启总去他那儿买安神药,八成是夜里睡不着觉。” 楚知夏抬眸一笑:“看来小青那边进展不错。” “对了,岑郡主昨儿个又来买醉,抱着酒坛子哭,说没了你,连打架都没劲儿了。” 楚知夏失笑:“她还是老样子。” 如果有机会,希望可以以宁无双的身份,再同这些老朋友聚一聚。 两人正聊着,跑堂的端着托盘上来,青瓷碗里的酸梅汤泛着冰碴,蟹壳黄烤得金黄酥脆。 楚知夏拿起一块尝了尝,外酥里嫩,带着芝麻的香气,倒比将军府的厨子手艺更合口味。 “不错。”她颔首称赞。 殷琴儿笑得眉眼弯弯:“那是,也不看是谁掌的勺。” 待用过点心,楚知夏起身告辞:“我先走了,边关的事还得盯紧些。” “放心去吧,这边有我呢!”殷琴儿送她到楼梯口,又塞给她个油纸包,“刚出炉的桃酥,带回去尝尝。” 楚知夏无奈接过,刚走出雪月楼的后门,就撞见了李云泽。 对方一愣,立刻站直了身子,脸上堆起虚伪的笑:“知夏,你也来这里吃饭?” “世子爷,我跟你可不熟,还是叫我将军夫人吧。” 李云泽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却又很快掩饰过去。 “将军夫人?知夏,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年在侯府花园,你可不是这样的。” 第四十四章 我的选择,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李云泽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刻意的暧昧。 “说起来,你嫁给萧玉绝,当真甘心?他不过是个武夫,哪里懂什么风花雪月。不像我……” “不像你,”楚知夏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讥诮,“能一边享受着曾经安阳侯府的权势,一边嫌弃娶了楚念秋做累赘?” 平南王府那些腌臜事,殷琴儿可是调查得一清二楚。 楚知夏再清楚不过这草包是什么德性了。 李云泽脸色一沉,索性也不装了。 “楚念秋本就是个摆设!若不是为了拉拢安阳侯府,我岂会娶那种空有皮囊的草包?倒是你,放着好好的侯府嫡女不当,偏要去将军府看别人脸色,值得吗?” 他话锋一转,又带上几分挑拨:“萧玉绝如今是风光,可手握重兵,功高盖主,陛下心里能舒坦?你就不怕哪天他倒了,你跟着遭殃?” 楚知夏听完,却是轻笑一声。 李云泽以为有戏,正要继续说点什么,就听见她说:“我还看不上世子这般朝三暮四的男子,世子还是请回吧。” 说罢,楚知夏便要离开。 李云泽来不及反应,伸手便拦住了她,脸上带着被冒犯的愠怒。 “怎么?”楚知夏眼尾挑了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世子这是想拦我?难不成也要学你家那位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泼打滚?” 李云泽瞬间想到了春日宴上的事情,胸中怒火翻涌,脸上那点伪装的温和瞬间碎了。 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楚知夏,你别给脸不要脸!真以为萧玉绝能护你一辈子?他现在是手握兵权,可陛下的猜忌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哪天他成了阶下囚,我看你还怎么傲!” 见楚知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逼近一步,语气带着威胁。 “我劝你掂量清楚,到底该站在哪边。跟着我,至少能保你一世荣华,总比跟着一个随时可能掉脑袋的莽夫强!” 楚知夏看着他拧成一团的脸,只觉得好笑。 真不知道原主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她懒得再跟他磨牙,手腕轻轻一翻,看似随意地搭在李云泽胳膊上,指尖却借着转身的力道暗里一旋。 李云泽只觉手臂一麻,下意识松了手,等反应过来时,楚知夏已经走出数步。 “李云泽,”她头也不回,声音清冽如冰,“我的选择,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至于萧玉绝,你还不配提他的名字。” 看着楚知夏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李云泽捂着发麻的胳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东宫中。 太子握着狼毫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对面的颜奕辰。 往日里,太傅批改奏折时总是一丝不苟,近日却频频停顿,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没看错的话,太傅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呢。 这笑意太过罕见,像冬日里偶然透过云层的暖阳,落在太傅素来清冷的侧脸,竟添了几分柔和。 太子心里头莫名一动。 从前的太傅,眉宇间总像压着千斤重担,连笑都带着三分疏离,浑身透着化不开的孤寂,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心事压着。 如今这悄无声息的转变,究竟是因何而起? 他心里头隐隐有些担忧,又掺和着几分好奇。 更让他费解的是,昨日散学后,他特意绕路去探望母妃旧部,却在街角撞见了太傅的马车。 那辆乌木马车他认得的,车帘上绣的暗纹是太傅府的标志,瞧着分明是往将军府去的。 “老师,”他放下笔,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您近日常有心事么?” 颜奕辰抬眸,眼底那点恍惚瞬间褪得干净,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殿下何出此言?” “您最近时常走神儿,”太子眼里带着好奇,“而且,昨日孤出宫,好像瞧见您往将军府去了?萧将军府中是有什么要事么?” 他知道,太傅与萧将军虽同是宁将军门下,却因性子差得太远,私交素来淡淡。 太傅一年到头也难得踏足将军府一回,这几日却频频往那边去,难免让人心里犯嘀咕。 颜奕辰执起茶盏抿了口,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不过是与萧将军商议些边关防务的事,殿下不必挂心。” 太子望着他平静的侧脸,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颜奕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方才提到将军府时,他握着茶盏的手指,指节分明是紧了紧。 “可是为了宝瓶案?”太子追问,“孤听说,荣华公主近日在府中禁足,难不成也与此事有关?” 颜奕辰放下手中的茶盏,杯底与桌面轻磕出一声脆响。 现在还不是告知太子的最好时机,他还要慢慢筹谋,为师父得到更多助力。 “朝堂之事,盘根错节,殿下日后总会接触到的,急不得,”他语气平淡,“如今还是安心钻研经史子集为好,其余的事,自有陛下与朝臣处置。” 这话里回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太子看出来他不想说,只好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 说起来,他近日还听伴读念叨,连深居简出的盛首辅,也常往将军府去。 这三位权倾朝野的人物,向来各走各的路,如今却都频频往将军府跑。 而他们的转变,好像都是打那位将军夫人嫁入将军府后才开始的。 莫不是与那位新夫人有关? 太子心里头隐约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可一细想,又觉得这念头太荒唐。 一个深闺妇人,怎牵动得了三位大人物的心?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纷乱的念头甩出去,注意力重新落回眼前的书本上。 只是眼角余光,仍忍不住一次次往颜奕辰那边瞟,心里的疑云反倒越积越厚了。 另一边,将军府的马车刚转过街角,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阵喧哗。 “放开我!救命啊!” 是女子的哭喊声,紧跟着是男人轻佻的浪笑:“小娘子,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谁,这京城里,敢救你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楚知夏在马车里正闭目梳理着雪月楼传来的消息,听见这动静,猛地睁开眼,眉头瞬间就皱紧了。 她平生最看不上的,便是仗势欺人、欺凌女子的二世祖。 第四十五章 白纸黑字 还未等楚知夏开口吩咐车夫,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疯了似的从巷口冲出来。 她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嘴角破了皮,渗着血丝。 身后跟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手里还攥着粗糙的麻绳,显然是要强行绑人。 少女慌不择路,竟直直朝着马车奔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吁!” 车夫猛地勒住缰绳,两匹骏马受惊,前蹄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车厢剧烈摇晃。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脚下一绊,踉跄着摔倒在地,堪堪避过马蹄,却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溅了满身泥污,粗布裙摆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小腿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挨过不少打。 “抓住她!” 巷口传来嚣张的喊声,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摇着折扇走出来。他约莫十八九岁,面白无须,眉眼间带着几分纵欲过度的憔悴,身上的锦袍用的是蜀地贡品云锦,腰间玉带镶着鸽血红的翡翠,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他看着地上的少女,嘴角勾起轻佻的笑,用折扇轻佻地挑起少女的下巴:“小美人,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楚知夏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微沉,表情嫌恶。 这种仗着父辈权势作威作福的蠢货,就是朝堂上的蛀虫,啃食着江山根基,也难怪百姓如今怨声载道。 青禾凑到车帘边,压低声音道:“夫人,这位是户部侍郎的儿子,安明阳,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公子。听说他府上的丫鬟,没一个能撑过三个月的,前些日子还有人说,从他后院的枯井里,捞出过一具女尸,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的神情。 “要是被他看上,还不如一头撞死痛快。” “别怕,”楚知夏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不过是个仗着父辈余荫作威作福的蠢货罢了。” 她说着,抬手掀开马车帘一角,目光落在那姑娘身上。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的粗布衣裳沾着泥,袖口都磨破了,可眉眼还清秀。那双眼睛里满是惧意,嘴唇咬得紧紧的,都沁出了血珠,愣是没说一声求饶的话。 “这位公子,”楚知夏声音平静,“我的马车险些撞到这位姑娘,按规矩该赔些汤药费。不知她何处得罪了公子,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就此作罢?” 她说着,示意青禾递上一锭银子。 安明阳本想发作,见对方马车装饰考究,黑漆车厢上镶着铜制云纹,显见得是有头脸的人家。 再听这声音清冽,气度不凡,暂时按捺住火气,打量着车中隐约露出的身影,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你是谁?敢管小爷的闲事?” 不等楚知夏开口,地上的少女突然像是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扑到马车前。 只见这女子“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连连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红印。 “夫人救命!我叫青儿,家在城外柳家村!户部侍郎之子安明阳强抢民女!我不想跟着他走,求夫人可怜可怜我,救救青儿!” “找死!”安明阳一听就炸了,抬脚就往青儿身上踹,“你明明是本公子买来的奴婢,竟然敢在这儿搬弄是非!” 青儿吓得闭上眼,身子缩成一团。 她早前就因为不肯听话,被安明阳的家丁打得背上火辣辣的,伤口到现在还在流脓。她都做好了再挨一脚的准备,预想中的疼却没等来,只听见一声冷喝。 “住手!”楚知夏冷声喝止,对身后的护卫道,“拦住他。” 两名护卫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青儿身前,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冷冽地盯着安明阳,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 他们都是萧玉绝派来保护楚知夏安全的,自然个个都是好手。 安明阳的脚悬在半空,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寒,竟僵着不敢落下去。 他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被几个护卫当众拦下,这脸可丢尽了! 安明阳猛地将折扇往掌心一拍,声音陡然拔高。 “反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户部侍郎!敢拦小爷,信不信我拆了你们的骨头?” 得了楚知夏的应允后,青禾从车厢上跳下来。 她对着安明阳屈膝福了福身,眼帘半垂着,语气却带着几分讥诮 “原来是安公子,失敬失敬。我家夫人乃是镇国将军府的主母,萧将军的夫人。安公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不怕闹到御史台去吗?” “将军府?” 安明阳脸上的嚣张瞬间僵住,他捏着折扇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眼神闪过一丝忌惮。 萧玉绝的威名在京城无人不知,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神。 别说他一个侍郎之子,就是亲王见了,也得让三分。 他虽纨绔,却也知道不能轻易得罪那位煞神。 安阳明看着车中女子隐约露出的半张脸,虽看不清全貌,那通身的气度却让他不敢再造次。 “原来是将军夫人。” 安明阳讪讪地收起折扇,强笑道:“误会,都是误会。这贱婢的爹收了本公子二十两白银,亲手卖到了我府上,这可是白纸黑字写了凭据的!如今她是我府上的人,将军夫人即便身份尊贵,也没道理插手我府中私事吧?” 青儿听到“白纸黑字”四个字,急得浑身发抖,膝行几步扑到马车边,死死攥着车帘一角,泪珠子砸在青石板上。 “夫人!不是的!那凭据是他逼着我爹画的押!我爹欠了赌坊的钱,家中实在是没有银钱了,被他们打得半死,才被逼着签了字,将我卖了!我真的不愿意跟他走!” 楚知夏垂眸看着她冻得发紫的手指,指尖还留着挣扎时被粗糙麻绳勒出的红痕,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抬眼看向安明阳,语气平静:“你刚刚是说二十两吧?我出四十两,这人我要了。” 第四十六章 她是谁? 安明阳折扇一顿,脸上的假笑僵住。 他刚看上的人,还没玩到手,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心,讪笑道:“将军夫人这是何意?我安府还缺这点银子?” 话虽如此,安阳明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念。 四十两足够他在平康坊逍遥半个月了。 这种人,楚知夏见得多了,内心虽然厌恶,面上却挂着笑。 “哦?”她微微挑眉,目光扫过街角,“方才我从那边过来,好像看见了御史台的人经过。安公子在大街上强买民女,若是被写进弹劾的折子,不知安侍郎会不会替你担着?” 安明阳脸色骤变,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爹的家法。 安侍郎最看重名声,若是知道他在大街上做出这等丑事,少不了一顿好打,说不定还会被禁足半年,断了他的银钱来源。 他咬牙思忖片刻,终究还是觉得银子和前程更重要,只能舍弃这刚到手的美人了。 “罢了!看在萧将军的面子上,四十两就四十两!” 青禾立刻数出四十两银子递过去,安明阳接过银子揣进怀里,带着家丁骂骂咧咧地走了。 青儿见安明阳走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浑身脱力,险些倒在地上,还是青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她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站稳,当即“噗通”跪在地上,对着马车“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角都红了。 “多谢夫人救命!青儿愿跟着夫人伺候,做牛做马都甘心!” 楚知夏在车里勾了勾嘴角,声音淡淡:“不必了。我让人送你回村,再给些银子让你安家,离了你那赌鬼爹便是。” “万万不可啊夫人!”青儿猛地抬头,眼泪糊了满脸,哭得抽噎不止,“我爹只要手里有银子,定会去赌的!我这回去,不出三天,定会被他再卖掉!说不定还会卖到比安府更吓人的地方去!” 她膝行几步,死死抱住马车的车辕,指节都泛了白。 “求求您收留我吧!我什么活都能干——洗衣做饭、洒扫庭院,哪怕是倒夜香都行!只要能留在夫人身边,青儿绝无二心!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 楚知夏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的恐惧和恳求太过真切,倒让她想起当年在军营里救下的那些孤女。 沉默片刻,她终是叹了口气:“起来吧。先跟我回府,往后的事,慢慢再说。” 青儿先是愣了愣,随即狂喜像潮水似的涌上来,眼泪又往下淌,只是这回落的是喜泪。 她还想磕头,被青禾一把拉住:“快起来吧,夫人仁慈,别再耽搁时辰了。” 青儿被青禾扶着,脚步还有些踉跄,跟着马车往将军府走。 路过街角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安明阳离去的方向,眼里的恐惧慢慢散了,透出点微弱却扎实在的希望。 青儿心里头清楚,自己的日子,从这一刻起,或许真的能不一样了。 马车驶入将军府,楚知夏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青禾紧随其后。 青儿则有些拘谨,不知道该不该跟上。 府里的侍女瞧见车架,笑着迎上来:“夫人回来了?厨房温着莲子羹呢,要不要现在呈上来?” “等将军回来了再说吧。”楚知夏微微偏头,对青儿道,“你跟我来。” 青儿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眼睛却忍不住偷偷打量四周。 将军府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处处井然有序,府中还有多个演武场,想是萧将军平日用来练武的。 楚知夏带着她穿过回廊,到了自己住的院落。 “青禾,”她扬声唤道,“取套干净的丫鬟服给她换上,再带她去耳房腾张床铺出来。” “是,”青禾应下,转向青儿,“跟我来吧。” 青儿连忙对着楚知夏福了福身,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多谢夫人。” 等她换好衣服回来后,楚知夏正坐在窗边下棋。 她一人对弈,自攻自守,倒也有几分趣味,青儿站在门外,不敢打扰,还是楚知夏先发现了她。 “往后你便在将军府住下,跟着青禾学些规矩,”楚知夏目光温和,“每日洒扫庭院、整理书房便可,不用做太重的活计。” 青儿闻言,眼眶通红,“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对着楚知夏磕头。 “夫人的恩情,青儿来世当牛做马都要报答。今后青儿一定在府中好好做活儿,绝不会有二心。” 楚知夏让她起来,又叮嘱了几句府中的忌讳,便让青禾带着她熟悉环境。 接下来的几日,青儿果然如她所言,做得极为妥帖。 天不亮就起来洒扫,庭院里的青石板被她擦得能映出人影,廊下的栏杆每日都要细细擦拭三遍,连窗棂上的蛛网都被她用竹篾轻轻挑得干干净净。 楚知夏看在眼里,也比较满意。 这日傍晚,萧玉绝从军营回府,刚踏入院中,就见个陌生女子正蹲在廊下,拿着小刷子蘸着水,一点一点细细刷洗地砖上的墨迹,专注得连他脚步声走近都没察觉。 “她是谁?” 萧玉绝转头问迎上来的青禾,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掠过一丝审视。 将军府的下人都要经过层层筛选,身家清白才能留用,怎会突然多出个生面孔?还在最重要的主院做活计。 青禾连忙解释:“回将军,这是夫人前几日救下的姑娘,名叫青儿。夫人瞧她可怜,便让她在院里做些杂活。” 萧玉绝“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径直走进内室。 近日来,两人关系缓和不少,心照不宣地把之前的事情翻篇了。 楚知夏见他进来,抬头问道:“回来了?晚膳还热着,要用点吗?” “不必,”萧玉绝走到她身边,还是忍不住问,“师父,方才见院里多了个生面孔,是你新添的丫鬟?”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楚知夏随意回道:“前几日遇见户部侍郎之子强抢民女,就把她救了下来,暂时收在院里做事。” 萧玉绝沉默片刻,看见她眼中的坦然,终是没说反对的话。 第四十七章 以正国法 “府里不比外头,人多眼杂的。你既收留了她,我让人去查查她的底细,”萧玉绝看着她,语气谨慎,“不是不信你的眼光,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楚知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道:“我知道,你安排便是。”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她连着遭了几回刺杀,将军府怕是有不少人盯着,确实该多留个心眼。 见她应下,萧玉绝紧绷的肩膀松了松,拿起案上的纸扬了扬:“这是边关送来的军报?” “嗯,蛮族又在边境增兵了。” 青儿的事瞬间被楚知夏抛到了脑后。 两人讨论起了军情,直到夜深才堪堪停下。 等萧玉绝从内室出来,对候在门外的亲卫使了个眼色。 那亲卫跟了他多年,一看这眼神就明白了,悄没声地退下,转身往城外查青儿的根由去了。 几日后,天刚蒙蒙亮,一匹快马踏着晨雾闯进京城,马蹄“哒哒哒”敲在青石板路上,一路疾驰,直往皇宫冲去。 边关送来了急报。 蛮族可汗亲率三万铁骑突袭边境,守将拼死抵抗,虽说把关隘保住了,却折损了近千兵力,粮仓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连草料都没剩下多少。 更让人揪心的是,密信里特意提了一句:蛮族这次不光带了西域的强弓,竟然还备了专门针对中原军队的战术,招式路数都掐着守军的弱点来,显然是早有预谋。 消息传到朝堂上,殿里瞬间炸开了锅。 文官们交头接耳,声音嗡嗡的;武将们按捺不住,拳头攥得咯咯响。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摩挲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萧将军,你是我朝栋梁,掌管天下兵马,”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如今蛮族这般猖獗,你可有话说?” 萧玉绝出列躬身,脊背挺得笔直:“启禀陛下,蛮族这次突袭来得蹊跷,军备精良不说,战术也精准得反常,跟往日里完全不一样。臣怀疑背后定有中原人暗中勾结,不光泄了我军的布防和战术,说不定还在军中安了眼线,不然断不会这么精准地掐着时机动手。” “勾结?” 户部侍郎突然出列,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萧将军这话未免太过轻巧!边境关隘是我朝门户,守军亦是精锐,却被蛮族打得损兵折将,依臣看,怕是萧将军平日治军不严,才让蛮族有了可乘之机!”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位官员附和。 “安侍郎所言极是!萧将军久居京城,怕是忘了边关的凶险,如今蛮族气焰嚣张,正是因为少了震慑之力!” “臣以为,当派萧将军亲自前往边关坐镇,方能稳定军心,击退蛮夷!” 一时间,朝堂上要求萧玉绝亲赴边关的呼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明里暗里都在指责他坐镇京城却疏于边防,甚至隐隐有“拥兵自重、懈怠军务”的暗示。 盛霖和颜奕辰微微皱眉,都有些担忧。 此番蛮族来势汹汹,朝中却起了内讧。 若是萧玉绝不去,定会被弹劾;但若是顺了他们的意,少不得会有许多波折和危险,说不定还会有官员在背后使绊子。 毕竟是十几年的师兄弟情谊,他们也不愿见萧玉绝陷入险境。 况且,如若他死了,师父的助力也就少了一个,离查清当年真相也远了一步。 萧玉绝显然也想到了这些,眉头紧皱。 他手握兵权,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现在一出事,这些人便开始借题发挥了。 “陛下,”萧玉绝抬眸,目光锐利,“臣愿去边关!只是蛮族这背后定有蹊跷,还请陛下允准臣在军中彻查,以正国法!” 皇帝捏着朱笔在御案上顿了顿,眼尾扫过阶下那剑拔弩张的架势,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准奏。萧将军,朕命你三日内整军备战,即刻启程往边境去。务必守住边关,荡平那些蛮夷!真能揪出幕后黑手,便是大功一件!” “臣,领旨谢恩!” 萧玉绝躬身接旨,藏在袖管里的手却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 他心里头固然急着边关的战事,可更放不下楚知夏。 京中本就暗流涌动,他这一抬脚走了,保不齐有多少人要变着法找师父的麻烦。 将军府内,楚知夏还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青儿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 “夫人,您尝尝这新沏的茶。” 她把茶盏往案上轻轻一搁,垂着手侍立在旁边,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溜向楚知夏,眼神怯生生的,带着佩服。 楚知夏微微颔首,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却听见了青儿小心翼翼的声音。 “夫人,您懂得可真多。昨日我听见您跟将军说边关的地势,那些地名听着都绕舌头,您却能随口说出哪处适合扎营,哪处藏着暗河,真是太厉害了。” 她语气里满是敬佩,眼神却带着几分试探,想从楚知夏的反应中捕捉些什么。 若是常人,便会被夸得找不着北,不经意间就会泄露什么信息。 不过楚知夏要谨慎得多。 她常年在边关作战,处理过的敌军探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瞬便察觉出了青儿的话语带有某种目的。 她不露声色,温和道:“不过是从前在书上看过些兵策罢了,闲着无事时翻翻,权当解闷。” 青儿却不肯罢休,又道:“可那些地名连府里的老兵都未必说得清呢。夫人从前……是不是去过边关?” 这话问得太过直接,楚知夏动作一顿。 她表情不变,只是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会去那等凶险之地。不过是听将军提起过几句,记在了心上罢了。” 青儿始终盯着她,见她语气自然,便低头道:“是奴婢多嘴了。” “无事,”楚知夏摆摆手,“你让青禾过来,我有事吩咐。” 青儿不疑有他,退了下去。 待她走出内室,楚知夏脸上的温和便淡了几分。 她看向刚走进来的青禾,低声道:“往后多留意些青儿,看看她平日里跟哪些人接触,有没有私下打听府里的事。” 第四十八章 出征边关 青禾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过来:“夫人是觉得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楚知夏打断她,语气恢复了平静,“将军已经去查她的底细了,在结果出来前,把人看好了。” 青禾点头应下:“奴婢明白。” 这边散朝后。 萧玉绝被内侍引至御书房偏殿。 皇帝坐在软榻上,手里摩挲着一枚玉扳指,目光落在萧玉绝身上,带着几分看似温和的审视。 “君泽啊,此番让你去边关,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萧玉绝躬身行礼,心头却警铃大作。 皇帝对他忌惮更多,做出如此姿态,怕是还有后文,他别的不怕,只怕是跟楚知夏有关的。 果然,皇帝叹了口气。 “你与楚氏新婚不久,本该多些相处时日,却偏逢边关战事,实在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关切,“楚氏在将军府住着,怕是也诸多不便。楚明远虽已不是安阳侯,好歹是她的生父,如今在京中任闲职,日子清闲得很。朕听说赵氏也是个细心人,不如让楚氏回娘家暂住些时日?也好让你无后顾之忧。” 萧玉绝猛地抬头,眼底瞬间涌上怒火,又被他死死压下。 让师父回楚明远那里? 且不说楚明远被削了爵位,便是自己与盛霖所为,他定会迁怒师父,就说那赵氏,便不是好对付的人,她手段阴毒,女儿楚念秋也视师父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让师父回去,怕不是没出三日就会被这帮人活吞了! “陛下多虑了,”萧玉绝垂下眼帘,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内子在府中住得安稳,有一干侍女照料,无需劳烦楚大人。再者,她前几日偶感风寒,身子骨虚弱,经不起来回折腾。”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手指重重磕了下玉扳指。 “君泽这是不放心楚明远?他再怎么说也是楚氏的生父,难道还能亏待了女儿?再说他如今只是个闲职,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这话带着明显的施压意味。 他是君,萧玉绝是臣,岂容他反驳? 萧玉绝紧攥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却只能躬身到底。 “臣不敢。只是内子与楚大人多年疏离,性子又腼腆,怕在那边拘束。臣离京后,府中护卫会加派三倍,定能护她周全,不劳陛下费心。” 他语气恭敬,态度却异常坚决。 绝不可能让知夏踏入楚明远那处半步。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毫无松口之意,终是摆摆手:“罢了,你既如此说,便依你吧。只是切记,边关之事要紧,莫要因私废公。” “臣谨记陛下教诲。” 萧玉绝退出偏殿时,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太清楚皇帝的用意了,楚明远明显是他的人,他们显然是把师父当做了人质,想要牵制他在边关的一举一动。 这种事,他绝不可能允许发生。 回到将军府时,日头正晒。 边关来犯、萧玉绝不日即将出征之事,早就已经报回了将军府。 楚知夏心下担忧,又久久不见萧玉绝回府,便站在了廊下等待,见他回来,立刻道:“阿绝,边关情况如何,你何时出征?” 萧玉绝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只看着她汗湿的额头皱眉。 “怎么在这等?中午最是炎热,我们先回房吧。” 两人走进书房。 萧玉绝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将方才的惊怒与后怕尽数敛去,语气温和:“师父,徒儿三日后出发。边关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好,定能尽快平定战事。” 楚知夏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又看他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心中微动。 “陛下单独召见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萧玉绝摇摇头,“陛下不过是叮嘱我注意边防,还问起你……说让你在府中安心住着,缺什么尽管跟内务府开口。” 他刻意略过了让她回楚明远那处的话,不愿让她平白担忧。 楚知夏却猜到了什么。 当今陛下多疑,定是想用自己牵制萧玉绝。 她没点破,只道:“你去边关后也要多保重,处处小心。” 二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他们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牵挂与信任。 萧玉绝即将出征边关的消息,也在京中权贵圈悄然传开了。 荣华公主府内。 侍女为荣华公主捶腿,禀报:“公主,听说萧将军三日后就要带兵去边关了,蛮族这次来势汹汹,怕是要好一阵才能回来呢。” 荣华公主捏着发簪的手一顿,随即扬起一抹笑意。 “玉绝哥哥不在了,楚知夏那个小蹄子不就没靠山了?” 她被禁足多日,心中正憋着一股邪火,听闻这个消息,只觉得畅快淋漓。 想象着楚知夏失去萧玉绝庇护后的狼狈模样,荣华公主只觉得先前在宫宴上受的气都顺了不少。 没有了萧玉绝撑腰,一个没了娘家依靠的妇人,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去,”荣华公主对侍女吩咐道,“给我盯紧将军府的动静,我倒要看看,没了萧玉绝,她楚知夏还能得意到几时?” 侍女连忙应下,心中却暗自嘀咕。 这位公主怕是忘了,那位将军夫人能在宫宴上让公主吃瘪,能让萧将军与盛首辅另眼相看,又岂是寻常女子?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只能低着头,将公主的吩咐记在心上。 太子府这场春日游园会赶在暮春时节,满园子的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堆云叠霞似的压弯了枝头。 紫藤花架下的石桌上,摆着蜜饯、酥点、鲜果,样样精致得像摆件,风里飘着丝竹管弦的调子,远听恍若天籁。 京里但凡有些头脸的贵女、命妇几乎都到齐了,绫罗绸缎映着日头流光溢彩,环佩叮当混着说笑声,热闹得像开了锅。 楚知夏到的时候,恰好一阵风卷过花架,吹得她月白色锦袍的衣角轻轻扬起。 那袍子是江南云锦织的,上头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流云暗纹,走起来时,银线随着动作闪闪烁烁,倒像是有月华在衣袂间流动。 第四十九章 谁敢触她的霉头? 楚知夏没戴什么花哨首饰,只一支羊脂玉簪绾着发髻,耳坠是两对滚圆的东珠,随着脚步轻轻晃悠,衬得她眉眼愈发沉静,像浸在清泉里的玉石,清冽又温润。 楚知夏刚跨进园门,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忽然静了一瞬,连说笑声都低了半截,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她身上那股气质实在特别。 不是刻意要压过谁的张扬,而是那股久居上位的从容,混着几分沙场磨出来的锐利锋芒,让她站在一众娇柔婉转的贵女里,像株遗世独立的寒梅,清冷却夺目,想不注意都难。 “这便是将军夫人?我倒是第一次见,果然气度不凡。” “我上次倒在长公主府见过,一举一动都很得体,比她那个妹妹可厉害多了。” 这话飘进楚念秋耳朵里时,她正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钻心也没松开。 她今日特意选了件桃粉色罗裙,上头绣着缠枝莲,头上插满了新得的镶宝簪子,红的珊瑚、绿的翡翠,本想凭着这身行头艳压群芳,没成想楚知夏就穿得这么素净,反倒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抢了去。 一股嫉恨像毒藤似的从心底窜上来,缠得她心口发闷。 楚念秋飞快垂下眼帘,掩住眸子里的阴鸷,嘴角却还扯着应付人的笑,只是那笑意半点没到眼底。 另一边,荣华公主的仪仗姗姗来迟。 她本想故意迟到,最后登场吸引全场,结果刚走到园门口,就听见侍女低声禀报:“公主,将军夫人已经到了,这会儿……满园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呢。” “什么?” 荣华公主猛地顿住脚步,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随即被浓烈的妒火取代。 她精心打扮了整整两个时辰,穿的是贡品正红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满了凤凰穿牡丹纹样,头上插着九凤朝阳钗,耳垂、手腕、指间全是珠光宝气,本想一出场就惊艳众人,没想到对方竟先一步占了风头! “废物!”荣华公主低声骂了句,眼神阴狠,“走!” 她走入园中,径直到了楚知夏面前,满身的珠光宝气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将军夫人倒是自在,玉绝哥哥三日后就要奔赴边关,在刀光剑影里搏命,你却在这里赏花赴宴,穿得这般光鲜,就不怕旁人说你凉薄?” 楚知夏尚未开口,荣华公主又往前逼近一步,“你如今的荣华富贵,不全都凭玉绝哥哥庇护?等他走了,我看你这个小弃妇怎么办?” 这话说得属实是有些难听了。 周围的贵女们倒吸一口凉气,却没人敢出声反驳。 谁都知道荣华公主是陛下宠爱的女儿,谁敢触她的霉头? “公主息怒,”楚念秋立刻上前,亲昵地挽住荣华公主的胳膊,假意劝道,“将军夫人也不是故意的,许是心里太担忧将军,才想出来散散心呢。” 楚念秋转头看向楚知夏,眼神里带着关切,话语却像软刀子。 “姐姐,不是妹妹多嘴,你如今身份不同,是将军夫人了,行事更该谨慎些。毕竟……萧将军这一去,京中盯着将军府的人可不少,你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不仅自己受委屈,还会连累将军在边关分心啊。” 这话看似贴心,实则句句都在暗示楚知夏出身卑微、德不配位,全靠萧玉绝才有今日,一旦萧玉绝失势,她便什么都不是。 “楚小姐说得极是。” 一位依附公主府的千金附和道:“将军夫人从前在侯府的日子,咱们虽没亲眼见着,却也听过些风声,如今能有这般尊荣,已是天大的福气,确实该安分些才是。” “可不是么,”另一位贵女跟着帮腔,眼神带着几分轻蔑,“听说将军夫人连女红都不精通,怕是连给将军缝件护身符都不会吧?这般不懂妇道,也难怪……”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满是不言而喻的嘲讽。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便给楚知夏身上扣了不少帽子。 其他人碍于荣华公主的权势,一时间也无人开口解围。 荣华公主看着楚知夏落入下风,心中快意;楚念秋也微微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两人都等着看楚知夏失态,坐实她德不配位的名声。 然而,楚知夏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她等众人的议论声稍歇,才缓缓抬眸,先看向了荣华公主。 “公主金枝玉叶,开口却是什么小弃妇,未免太失皇家风范了吧?将军出征是为保家卫国,我身为将军夫人,自然也当坐镇后方、临危不乱才是,若是因为一次出征便自乱阵脚,连太子的邀约都置之不理,才可笑吧?”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有力,说到此处一顿,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公主若真闲得无聊,不如为边关将士祈福,总好过在此搬弄是非。” “你!” 荣华公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反驳却找不到话头。 接着,楚知夏的目光转向楚念秋,眼神锐利了几分。 “妹妹倒是很关心我的处境?”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只是我与夫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倒是妹妹你,顶着世子妃的名头,不好生打理后院事务、替夫君分些担子,反倒跑到这儿操心旁人的事——传出去,怕是要被人说闲话吧?” “还有,”她扫过那群附和的贵女,讥诮道,“各位都是京中贵女,理应知晓自重。今日是太子府的游园会,不是嚼舌根的市井茶楼,真要闹得不成体统,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既点破了荣华公主的刻薄,又拆穿了楚念秋的虚伪,顺带敲打了那群趋炎附势的贵女,场面上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周围又静了下来,连风吹过花丛的声响都听得见,只是这一回,再没人敢轻易张嘴了,谁都怕触这个霉头。 正僵着,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众人纷纷转头去看。 第五十章 这份气魄,怕是许多男子都不及 只见太子妃带着两名侍女款款走来,一身湖蓝色宫装绣着素净的玉兰花,步态从容,气质温婉端庄。 她这一出现,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淡了几分。 “见过太子妃。” 众人纷纷行礼,荣华公主心里憋着气,却也不敢在太子妃面前放肆,悻悻地收敛了气焰,敷衍地福了福身,连嘴角的笑都透着勉强。 太子妃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楚知夏身上,温和一笑:“将军夫人也来了?方才远远听见各位在说话,是在谈论边关的战事么?” 荣华公主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抢在旁人前头开口:“太子妃有所不知,我们正说要为玉绝哥哥和边关将士祈福呢。不如就趁着今日的游园会,让各位姐妹都露一手才艺,或诗或画或琴,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她说着,视线直直锁向楚知夏,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 “将军夫人身为萧将军的枕边人,对边关的事想必更有感触,不如就请夫人先开个头?比如说……即兴作一首边塞诗,再当场写出来;要么就抚琴一曲,得弹出金戈铁马的气势才好。也让我们瞧瞧,将军夫人的才情配不配得上这份尊荣。” 这要求何其苛刻! 即兴作边塞诗需得有胸怀丘壑,书写则要功底深厚,抚琴更要融入豪情,寻常贵女能精通一项已是难得,何况三项全要兼顾?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荣华公主这是铁了心要让楚知夏当众出丑。 楚念秋在一旁帮腔,语气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奋:“公主这个主意好!姐姐若是能拿出这般才艺,定能让众人信服,也免得旁人再嚼舌根。” 楚知夏迎着满院子或好奇或质疑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 她微微颔首:“既是为边关将士祈福,我自当献丑。”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了。 荣华公主眉梢挑得老高,语气里满是轻蔑:“哼,我倒要看看,一个内宅妇人能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别到时候只会凑些风花雪月的酸诗!” 周围的贵女们也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低的,大多不抱什么希望。 在她们看来,楚知夏要是真有才情,从前在京中怎会半点名声没有? 依着她们的猜测,怕是连《女诫》都未必能背全,又哪能写出贴合边关的诗句来? 楚念秋更是垂眸轻笑,仿佛已经预见了楚知夏当众窘迫的模样。 楚知夏却浑不在意周遭的目光。 她走到案前,略一沉吟,提笔蘸墨,手腕轻转,笔尖在宣纸上落下。 初时字迹沉稳如静水深流,写到“誓扫蛮夷尽”时,笔锋陡然一转,变得遒劲有力,仿佛有千钧之力灌注其中,到最后“把酒话残阳”一句,收尾又带着几分开阔洒脱。 不过片刻功夫,一首诗已然写就。 楚知夏放下笔,对身旁的青禾轻声道:“拿去给各位瞧瞧吧。” 青禾捧着诗笺,先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位翰林学士的女儿。 那贵女本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随即瞳孔微缩,原本撇着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下意识地念出声:“朔风卷沙砾,铁骑踏寒霜……” 诗笺很快在人群中传看开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抽气声,渐渐地,惊叹的低语此起彼伏: “这诗句……竟如此苍劲有力,哪里像女子手笔?” “‘誓扫蛮夷尽,不辞骨埋荒’,这份气魄,怕是许多男子都不及!” “你们看这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既有草书的狂放,又不失楷书的筋骨,绝非一日之功!” 拿到诗笺的人,脸上的轻视渐渐被震惊取代,再看向楚知夏时,眼神里已多了几分敬畏。 有人将诗笺呈给几位随行的文官勋贵。 老御史接过一看,先是眉头微蹙,细读两遍后,猛地一拍大腿,赞道:“好!好一句‘长安有灯火,莫忘戍边郎’!将军夫人这诗,不仅写出了边关的艰苦,更藏着对将士的体恤与家国天下的胸怀,这份格局,远超我辈俗子!” 另一位曾戍过边的老将军更是激动不已。 “‘待得凯旋日,把酒话残阳’,这才是懂我们戍边将士的心声啊!有夫人这般明事理、识大体的内助,萧将军在边关定能安心杀敌!” 众人的赞叹声越来越响,看向楚知夏的目光早已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由衷的钦佩。 荣华公主听着耳边的赞誉声,脸色黑得不行。 她强撑着架子,嘴硬道:“不过是一首诗罢了,抚琴呢?我倒要听听,你如何弹出金戈铁马之意。” 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楚知夏轻笑一声,放下笔,走到一架古琴前坐定。 指尖轻拨,琴音初起时如涓涓细流,带着几分对故土的眷恋; 渐渐的,节奏加快,琴声变得急促,似马蹄声踏过荒原,似号角声穿透云层; 忽而又转为激昂,弦音铮铮,仿佛千军万马正在厮杀,金戈相撞、箭雨破空之声扑面而来,听得人热血沸腾; 最后,琴音渐缓,余韵悠长,似凯旋的号角,又似对和平的期盼。 一曲终了,全场寂静。 众人仿佛还沉浸在那片烽火连天的边关战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妙!实在是妙!”太子妃率先鼓起掌来,眼中难掩激赏,“初听似儿女情长,再听已是家国天下,将军夫人这琴艺,怕是连宫中乐师都要自愧不如。”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这一次,再无人带着敷衍或看热闹的心态,皆是发自肺腑的赞叹。 谁也没想到,这位将军夫人不仅有胆识,更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才情,仅凭一首诗、一曲琴,便将“德不配位”的流言击得粉碎。 荣华公主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满心的算计落了空,反倒衬托得自己心胸狭隘。 楚念秋目瞪口呆,半晌才垂下头,死死攥着帕子,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 楚知夏起身,对着太子妃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荣华公主与楚念秋,没有丝毫炫耀,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仪。 第五十一章 夫人小心 无论何时,楚知夏都不是靠旁人庇护才能站稳的人,单凭这身才华与风骨,便足够在这深宅权贵间撑得起一片天地。 旁人的刁难,反倒成了衬她光华的底色,让她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愈发夺目。 角落里,岑明月握着团扇的手指微微收紧,竹骨硌得掌心发疼。 她目光落在楚知夏身上,神色复杂。 这位将军夫人属实是有才华,样样精通,令人钦佩。 可不知为什么,她眼前总是浮现另一位女子的身影,当年她也是这般惊才绝艳,可十二载已过,京中无人再提起她姓名…… 就在此时,太子与太傅颜奕辰并肩走来。 早前,颜奕辰便知道楚知夏会来太子府办的游园会。 他表面不显,今日却是一大早到了太子府的书房,同太子聊了半盏茶的功课,才状若随意地提议:“听闻今日府中有宴会,不如去看看?” 他算准了时辰,知道这个时候楚知夏多半已经到了。 所谓“看看”,不过是想借太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靠近她罢了。 还不是暴露他们关系的时候。 太子本来就想参与,闻言松了口气,也没多想,欣然应允了。 两人刚走到紫藤花架附近,就听见满场对楚知夏的赞叹声。 太子恰好赶上琴声的后半段,又听了周遭人七嘴八舌的夸赞,不由得感慨道:“太傅,您听见了吗?这位将军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首边塞诗写得比许多文官都有气魄,琴声更是弹出了沙场的风骨,难怪能让萧将军那般看重。” 颜奕辰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从容而立的楚知夏身上。 她被众人围着称赞,眼底却不见半分骄矜,依旧是那般沉静通透,像蒙尘的玉,擦去浮灰便露光华。 他眼底涌起对从前的怀念,沉默片刻,清晰又肯定地说道:“她很好。” 这三个字说得太过直白,倒让太子愣了一下。 他印象里的太傅,向来惜字如金,极少这般直白地称赞一个人,尤其是女子。 正想细问,就听见太子妃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殿下和太傅怎么才来?刚巧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太子笑着回握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赞叹:“孤虽只听了半截琴音,却也知道这琴声不俗。哪怕只闻余韵,也足够细细回味了。” 这话可是极高的赞誉了。 太子妃先是讶然,转念一想又觉得合该如此,便笑着点头:“殿下说得是。不如和太傅落座,好好赏赏这满园春色?” 周围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夸楚知夏,什么“才貌双全”“不输男儿”,一时间,她成了这场宴会上最惹眼的人,再没人提先前的刁难,倒像是专程来为她喝彩似的。 荣华公主听着这些,胸口的妒火越烧越旺,只觉得每一句赞叹都像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她输了诗,又输了琴,哪里甘心就此罢休? 只见荣华公主目光在楚知夏身上转了两圈,一个阴毒的念头便悄然滋生了。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装作要去给太子妃请安的样子,故意从楚知夏身边经过。 待走到楚知夏面前时,荣华公主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朝着楚知夏的方向摔了过去,口中还娇呼一声:“哎呀!” 这一下太突然,加上视角问题,大家都没来得及反应,这究竟是荣华公主不小心摔倒,还是楚知夏记恨刁难故意推搡。 就见她动作间,打翻了案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就泼了出去,正冲着楚知夏的方向! “夫人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默默跟随在楚知夏身后的青儿,惊呼一声,猛地扑上前去,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在了楚知夏身前。 滚烫的茶水大半泼在了青儿的手臂上,她的衣袖瞬间被烫得皱缩起来,皮肤上立刻泛起一片红肿的水泡,看着触目惊心。 “青儿!” 楚知夏脸色骤变,连忙扶住要栽倒的青儿,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势,眼中瞬间燃起怒火。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叫出了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公主怎么摔倒了?” “茶怎么翻了?” “丫鬟看起来伤得不轻啊,如果泼在将军夫人身上……” 说话的人隐去了下半截,可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那小丫鬟挡着,估计楚知夏的脸都会被烫伤,极有可能毁容。 身处事件中心,青儿面色惨白,眼泪直往下掉,却死死咬住下唇,摇摇头道:“夫人……我没事,您没有受伤就好。” 她怯生生地,显得十分可怜。 荣华公主见阴谋落空,直接颠倒黑白,借机发作:“放肆!一个卑贱的奴才,也敢在本公主面前哭哭啼啼?谁准你冲撞本宫的?楚知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奴才?竟敢对本宫无礼!” 这番倒打一耙,竟是将过错全归在了楚知夏主仆二人的身上。 楚知夏压根不想理会她,只小心翼翼地撩起青儿的衣袖,表情冷静地查看伤势。 青儿原本还想再哭诉几句,看着她的表情,莫名不敢开口了。 “伤得比较重,稍不注意便会终身留下疤痕,”她吩咐道,“青禾,伤药呢?先给青儿处理一番。” 女子身上留下疤痕可是大事,会影响日后的婚配。 青禾不敢耽搁,连忙摸出袖中准备的伤药,简单替青儿上了药,暂时止住了痛意。 荣华公主见自己被无视,还想继续叫嚣,却骤然对上了楚知夏的视线。 那眼神沉静得像深潭,底处却藏着锐利的锋芒,仿佛能洞穿人心底。 荣华公主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竟被生生吓了回去,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楚知夏没再看她,目光在几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青儿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 青儿被她看得微微一缩,下意识地垂下了眼。 她没有戳穿荣华公主这点小把戏,对方是公主,也不可能真的因为丫鬟而受罚,顶多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训斥罢了。 “太子妃,今日之事实在抱歉,扰了游园会的雅兴。青儿虽是奴婢,却也是血肉之躯,这烫伤耽误不得,臣妇需立刻带她回府请太医细看,先行告退了。” 第五十二章 价值不菲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青儿伤势的严重性,又处处透着对太子妃的尊重。 相比之下,荣华公主先前的撒泼更显得无理取闹。 周围的目光越发同情楚知夏主仆,看向荣华公主的眼神则多了几分鄙夷。 太子妃本就瞧着荣华公主的行径不顺眼,一听这话连忙点头。 “将军夫人快带她去治伤吧,耽误不得,不用多礼了。” 楚知夏谢过太子妃,带着将军府的人转身离场。 经过青儿身边时,她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青儿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瞧着平静无波,却让青儿莫名地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楚知夏心里头疑窦丛生。 青儿方才挺身而出的时机太巧了,巧得像是早就算准了荣华公主会泼那碗茶水。 她护得也恰到好处,既没让自己伤得太重,又稳稳当当把“忠心护主”的模样刻进了所有人眼里,就连那几句哭诉,都像是提前排练过的,博取同情。 这真的是巧合吗? 楚知夏不愿意怀疑她,却又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刚踏进将军府门槛,楚知夏便对身后的青禾吩咐:“去请京城里治烫伤最拿手的李大夫,越快越好。” 青儿被扶到偏房躺下了,手臂虽用凉水冲过,可那一片红肿的水泡亮晶晶的,看着实在吓人。 她咬着下唇,唇瓣都快被她咬破了,强忍着疼,见楚知夏进来,挣扎着要坐起来行礼,胳膊一动,疼得倒抽了口冷气。 楚知夏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躺着吧,不用多礼。” 青儿忙道谢,脸上瞧着倒没什么异样,只是眼眶还红通通的,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李大夫来得快,背着药箱快步进来,托起青儿的胳膊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眉头渐渐拧成个疙瘩。 “姑娘这伤可不轻,是让热油滚水烫的,已经烫到真皮里了。要是护理不当,弄不好,这条胳膊上要留疤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箱里拿出个白瓷小瓶,倒出些乳白的药膏在银盘里,拿着银签蘸了药膏,一点点往水泡上抹。 青儿疼得身子直颤,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每日换两次药,辛辣的、发的都不能沾,水更是碰不得,或许能让疤淡些。” 青儿一听“留疤”两个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晃,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却硬是仰着头没让它掉,只低低道了声:“多谢大夫。” 楚知夏在一旁站着,没说话。 只看着李大夫给青儿处理伤口,目光在青儿脸上悄悄打了个转,把她那点细微的神色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李大夫开好方子递过来,楚知夏接过,转头对青禾道:“照着方子去抓药,再让厨房炖锅鸽子汤,给她补补。” “是。” 青禾应声退了出去。 李大夫走后,楚知夏在床沿上坐下。 望着青儿那张没了血色的脸,她声音温和,“今日多亏了你,不然那碗茶水泼在我身上,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呢,现在你安心在这儿养伤,府里不会亏待你。” 身后的婢女把手里的锦盒递过来,楚知夏接了放在床头。 “这里面是些好参,还有几匹信道的云锦,你先收着,算是府里赏你的。” 锦盒刚打开,里面的参须完整,看着就知是上品,而那几匹云锦,是江南新贡来的,摸着手感十分好,一样价值不菲。 青儿一看,连忙摆手,手摆得像拨浪鼓,“夫人,奴婢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可不敢收!” “让你收着你就拿着,”楚知夏的声音仍旧温和,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胳膊上,“你为了护我受了伤,这是你该得的。好好养伤,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青儿看着楚知夏,眼圈又红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手背上,一个劲儿点头。 “多谢夫人恩典,青儿这辈子都记着夫人的好。” 楚知夏淡淡颔首,没再多说,起身离开了偏房。 走到外间,她脸上的温和渐渐淡去,对青禾吩咐道,“盯着些药汤和膳食,务必干净妥当,另外你这几天多走动,严密监视青儿的一举一动、” 青禾心里一凛,立刻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表面上看着是安抚,实则压根没放下警惕。 她连忙应道:“奴婢明白。” 楚知夏挥到房间,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仍在琢磨这事。 她给青儿足够的体面和赏赐,也算摆出来信任的姿态,若是这丫头真的是别人安插进来的钉子,总有藏不住的时候。 与此同时。 萧玉绝也得知了游园会的风波。 他匆匆赶回府中,进门便见楚知夏在翻看兵书,目光扫过她全身,没见到血迹,才松了口气。 “师父,没受伤吧?” “无事。” 楚知夏摇头,将今日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又是荣华! 萧玉绝心中满是后怕,不敢想那茶水若真的泼在楚知夏身上,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他满心愤怒,转身提起长枪便要出门。 楚知夏立即拦住:“你要做什么?” 萧玉绝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算账。” 他知道自己不该冲动,可荣华公主千不该万不该,三番几次算计师父,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 “回来!”楚知夏厉声喝止,“陛下宠爱荣华公主,你这般去了,没理的就变成了我们。出征在即,能忍便忍。” 萧玉绝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她说得对,终究还是松开了枪杆,垂首而立,肩膀微微垮下来,方才的戾气褪去,只剩徒弟对师父的顺从。 “那个救你的丫鬟如何了?” “我已经好好安置了,只不过青儿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萧玉绝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案上轻轻点着,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派去调查青儿底细的人还没传回消息,今日她舍身护主的举动,看着是忠心耿耿,却又让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但此刻见楚知夏安好,他暂且压下心中疑虑,只道:“我会让人盯着她。等我出征后,你在京里务必小心,荣华公主和楚念秋都不是善茬,能避就避着点。” 第五十三章 骑射之术冠绝三军 “我知道分寸。” 楚知夏点头,看着徒弟眼底的担忧,心里头微微一动,“你安心去边关,京里的事,我能应付。” 萧玉绝望着她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清晰而坚定。他重重点头,却还是打算多留点暗卫给师傅,以备不时之需。 转天,青儿手臂的伤势好了些,便能下床走动了。 她在府里的活动也多了起来,时常借着道谢的由头,往楚知夏的书房或卧房跑。 府里的侍女看在她救了夫人的份上,都不会拦着,这倒让青儿跑得更勤快了。 楚知夏每日总要抽出半个时辰临摹字帖。 不光是为了练字,更能借着这笔墨功夫陶冶情操,静下心来琢磨些事情。 这习惯,府里上上下下都清楚。 青儿就是这时候来的,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语气比往日热络了不少。 “夫人,厨房刚炖了银耳羹,奴婢给您端了些来。” “放那儿吧,多谢了。” 楚知夏瞥见她手臂上缠着层薄纱布,动作却依旧灵活,便随口问了句,“伤势怎么样了?这几日给你放了假,不用干活,你好生歇着就是。” “夫人太客气了,青儿不累。” 她把银耳羹往桌上一放,却没走,就站在旁边看着楚知夏写字,眼睛一眨不眨的。 “说起来,那日若不是夫人及时请了太医,又给奴婢用了那么好的药,这胳膊怕是真要废了。”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哽咽,“这份恩情,青儿这辈子都刻在心里头。” 楚知夏手里的笔没停,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字迹笔锋凌厉,声音却平平淡淡的:“你是将军府的人,府里自然不会亏待自家人。” “可在奴婢心里,夫人不光是主子,更像……更像亲人一般。” 青儿说完,偷偷瞟了眼楚知夏的脸色,见她没因为这句略显僭越的话动怒,胆子又壮了些,往前凑了半步。 “夫人,您平日里除了看书练字,还喜欢做些什么呀?要是闷得慌,奴婢陪您说说话解闷也好。” 她刻意用亲昵的话往楚知夏跟前凑,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和感激,瞧着真像是把楚知夏当成了能托付心事的依靠。 楚知夏放下狼毫笔,墨滴在砚台里晕开个小圈。 她目光落在青儿脸上,淡淡开口:“我平日里事情不少,不用你特意陪着。你伤势还没好利索,多回屋歇歇去。” 青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温顺的模样,低声应道:“是,奴婢遵命。” 待她退出去后,楚知夏看着那碗尚冒着热气的银耳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青儿的亲近来得太过刻意,像是带着某种目的,步步为营。 她越发确定,这个看似单纯的丫鬟,绝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现在时间太敏感,萧玉绝不日便要出征,蛮族又蠢蠢欲动,实在是内忧外患,楚知夏觉得头疼,叹了口气。 正巧萧玉绝从外面回来,便看见了这一幕。 他放轻脚步,从她身后走近,指尖轻轻点在宣纸上:“师父可是心情不佳?这一捺写歪了。” 他眼角余光偷瞄着楚知夏的神色,见她眉头微蹙,便悄悄将身后的油纸包往前递了递。 这芝麻饼是他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那家铺子的老掌柜当年在北境军营做过伙夫,烤饼的手艺还是师父教的。 楚知夏抬眸,先看向了他另一只手。 那拎着个油纸包,香气从纸缝里钻出来,是她从前爱吃的椒盐芝麻饼。 “算你孝顺,”她轻笑一声,心情好了不少,“还记得为师喜欢什么。” 这孩子,总是能准确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她打了败仗心情不好,他就偷偷去河里摸鱼,烤得焦香来哄她。如今长大了,这份心思倒没变。 “记得师父从前说,吃块饼子,烦心事就跑了。” 萧玉绝将纸包放在案上,打开时芝麻的焦香漫了满室。 “厨房刚烤的,还热乎。” 楚知夏看着那熟悉的饼子,恍惚间回到了当年的军帐。 那时她是宁无双,他还是个跟在她身后的少年,打了胜仗便巴巴地递上烤得酥脆的饼子,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拿起一块咬了口,外酥里软,还是当年的味道,心头的郁气果然散了些。 萧玉绝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见她展露笑颜,紧绷的肩背才松了些,心中涌起愉快感。 只要师父开心,只要能看见师父的笑容,他做什么都愿意。 “看你这几日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还在想青儿的事?或是……担心边关?” “都有,”楚知夏坦诚道,“青儿的底细还没查清,你又要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放心,”萧玉绝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沉了沉,“我已让人加紧盯查青儿,若她真有问题,定瞒不过去。至于边关,蛮族虽有异动,却不足为惧,我定会早日回来。”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眼中漾起暖意。 “等有时间,我便寻个借口,带师父去军营看看。” “当真?” 楚知夏笑容更加明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可别忘了。” “自然是真的,徒儿若是食言,师父只管把我吊起来打一顿便是。” 从前,楚知夏就是这般教训犯大错的徒弟的。 只不过盛霖和颜奕辰极少犯错,倒是萧玉绝时常闯祸。 想起这些旧事,楚知夏心中柔软,气氛松快了不少。 “说到军营,我倒还有一件思虑的事情。” 萧玉绝忙问:“什么?” “我若是学骑射,多久能像模像样,不被人看出破绽?” 萧玉绝闻言沉默了。 他看着楚知夏的眼睛,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几分期待,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他太了解她了。 曾经的宁无双,骑射之术冠绝三军,拉弓时能听见风被劈开的锐响,策马时能让马蹄踏碎晨露的寒光。 可如今她是楚知夏,是一个需要藏起锋芒的将军夫人。 第五十四章 他怎么能对师父有这种龌龊心思? 萧玉绝心想,都怪自己没用,护不住师父堂堂正正做宁无双,反倒要她藏起锋芒,学这些闺阁把戏…… 他心头涌上浓重的愧疚,半晌才吐出一个字:“难。” “寻常闺秀学骑射,能坐稳马背、不摔下来就算学成了。可师父你……”他顿了顿,眼前闪过当年猎场上她一箭射穿双雁的英姿,喉结动了动,“你筋骨里都带着骑射的底子,稍不留意就会露出那行云流水的架势,反倒惹人生疑。” 楚知夏了然点头。 她要的不是“会”,而是“像模像样却又平庸”。 这比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难多了,得处处收着性子,藏着锋芒。 萧玉绝却忽然站起身,伸手牵住她的手腕,掌心带着点温热。 “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拽着她穿过回廊,往后院最僻静的马场走。 那里拴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正是他平日代步的“踏雪”,马鬃被打理得油亮顺滑,正甩着尾巴打盹。 “上来试试。” 萧玉绝翻身跃上马鞍,随即朝她伸出手,指尖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 楚知夏挑了挑眉:“现在?” “府里这马场,除了心腹没人会来。” 萧玉绝的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触着她的皮肤有些粗糙,“先找找感觉,看看哪儿该收着些力道。” 楚知夏被他一把拉上马鞍,刚坐稳,萧玉绝便从身后环住她,双手穿过她腋下握住缰绳,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他的气息一下子裹了过来,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让她莫名想起当年在军营,他头回学骑马时,两人也靠得这么近。 只是那时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怀抱比当年宽阔了许多,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结实的肌肉,已长成能护着她的模样了。 光景终究是不同了。 “放松些,”萧玉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师父当年教我骑马时,可比我凶多了,手里的鞭子没少往我身上招呼。” 楚知夏笑起来:“好啊,你也敢教为师了。” 踏雪极通人性,见主人坐得稳当,便慢悠悠地迈开蹄子,沿着马场的围栏踱步。 马背的颠簸很轻,萧玉绝的手臂圈得很稳,像一道坚实的屏障。 楚知夏能感觉到他掌心透过缰绳传来的力道,能听见他落在颈侧的呼吸,甚至能闻到他发间混着的青草气息。 她本该坦然的。 他们是师徒,是共过生死的袍泽,这样的距离在军营里不算什么。 可不知怎的,此刻被他圈在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她的耳根竟有些发烫。 萧玉绝比她更甚。 他刻意挺直脊背,想拉开些距离,可怀里的人太轻,发丝偶尔扫过他的下颌,带着清浅的香气,让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发紧。 师父的头发好软……她的腰好细…… 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这是师父!是他敬若神明的人!他怎么能有这种龌龊心思? 可现在实在是靠得太近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腰线的弧度,能察觉到她因为马身微晃而轻轻靠过来的力度,那些平日里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念头,像初春的草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原来……我对师父的感情,早就不是徒弟对师父了…… 这个认知像惊雷在他脑海炸响,震得他耳鸣。 他想起无数个日夜的牵挂,想起看到她和盛霖说话时的酸涩,原来都是因为喜欢。 可喜欢又能怎样?她是他的师父,是重生归来的宁无双,而他只是她的徒弟。 萧玉绝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收敛起心神,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围栏,声音却尽量放得平稳:“身子放松,跟着马的节奏晃,别较劲……对,就这样。” 萧玉绝掩饰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刻意用教导的语气掩饰心绪,指尖却在缰绳上留下浅浅的掐痕。 他是她的徒弟,从前是,现在也是,不会……有改变。 踏雪绕着马场走了两圈,楚知夏渐渐找回了些感觉, 只要刻意收着力道,再学出几分生涩,应当不会惹人起疑。 “这样……会不会好点?” 她回头问他,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 萧玉绝猛地偏过头,避开那缕发丝,喉间有些发紧。 “嗯,比刚才好多了。慢慢来,不急。” 夕阳的光透过围栏的缝隙洒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草地上,长长的,像一幅被拉长的画。 萧玉绝心中苦笑,看着那交叠的影子,忽然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至少在踏雪停下之前,他能暂时忘了那些身份、那些顾忌,只做个护着她骑马的人。 可他终究还是勒住了缰绳。 “今日先到这,师父每日抽半个时辰练习,想必很快就会了。” 楚知夏没有多想,把踏雪牵了回去,回到了前院。 书房内。 萧玉绝已经收拾好一切情绪,屏退了所有侍从,连守在门外的亲卫都遣到了百步之外。 他从暗格里取出一叠厚厚的卷宗,放在案上,推到楚知夏面前。 “师父,这些是边关最新的军务卷宗,粮草、兵力、布防都在里面。我明日要和几位副将议事,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楚知夏指尖抚过卷宗,一时恍惚,仿佛自己从来没有重生过,还是那个宁无双。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卷宗。 各项汇报映入眼帘:粮草入库数、军械损耗量、各营兵力部署…… 她看得极快,眉头却渐渐蹙起。 “这里不对,”楚知夏指着其中一页,“边关报上来的粮草消耗,比上月多了三成,可兵力只增了五百。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耗粮不该有这么大的缺口。” 萧玉绝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师父看得准。我也觉得蹊跷,这几日让人去查,发现不仅是粮草,连军械的补给都有偏差,像是有人在中间动了手脚。” “军中内部有问题?” 第五十五章 别给你师父丢脸 “是,”萧玉绝声音沉了沉,“目前疑点最大的,是负责粮草调度的李宏烨李将军。” “李宏烨?” 楚知夏握着卷宗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当年负责带兵支援自己的便是这李宏烨,可她死守边关七天七夜,别说援兵,连个传信的兵卒都没见到。 没想到这次有疑点的还是他。 “师父,怎么了?”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涛骇浪,语气随意:“无事,你多盯着他。” 楚知夏翻开布防图,上面标注着边关各营的驻守将领。 她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停在角落里一个朱红批注的名字上。 那是当年跟着她征战的老将,如今已是满头白发,仍守在最苦寒的西峪关。 “西峪关现在只有周老将军带着三千新兵驻守?” 她抬头问,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是,”萧玉绝点头,“周老将军性子刚直,最恨营中贪腐,怕是早就碍了某些人的眼。我这次去边关,本就打算先去西峪关一趟。” “务必护好他。” 楚知夏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周老将军一生忠良,不能出事。” 萧玉绝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父在面对李宏烨和老将军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师父,当年的事……” 他试探着开口,话没说完,却见楚知夏抬眸,目光直直撞进他眼里。 她看到他眼底的探究,也看到他藏在深处的担忧。 当年的事牵连太广,平南王、李宏烨……还有那位看似无关的皇帝,此刻还不能对他全盘托出。 楚知夏轻轻摇了摇头,合上卷宗的动作带着几分轻响,声音已变得沉稳。 “只是瞧着李将军的调度太过反常。周老将军年事已高,多几分提防总没错。你明日议事时,着重查李宏烨——粮草过手,他最有可能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玉绝全然信任师父。 见状,他没有再问,表情凝重地颔首:“师父放心,我定会护住周老将军,和西峪关。” 楚知夏当然放心,让他收好了卷宗,回房睡了。 出征前一夜,宫里特意设了壮行宴。 萧玉绝是宴会的中心,特意穿了一身银甲,身姿挺拔,威风凛凛。 而楚知夏也作为将军夫人出席了。 面见圣上,青禾为她选了件青色宫装,袖口处绣有暗纹,倒衬得她眉眼越发沉静,气质出尘。 两人坐在一起,让不少人都面露嫉恨。 太子对将军府很有好感,率先敬酒:“萧将军多保证,祝此行旗开得胜。” 萧玉绝不卑不亢,饮下了这杯酒。 见状,其他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有的趁机敬酒,说“将军辛苦”,有的则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知夏落得清净,不动声色地与盛霖、颜奕辰交换了视线,便开始观察四周。 荣华公主穿着一身正红宫装绣着金线凤凰,晃得人眼晕,偏生压不住的戾气从眉梢眼角漫出来。 她盯着楚知夏的眼神怨毒,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出几个洞来,若不是碍于这场合,怕早就冲上来撕打了。 平南王府也来了人。 李云泽忙着应酬,同周围的官员喝了不少,脖子都红了。 他对上楚知夏目光,露出了个暧昧的笑容,她一阵恶心,连忙移开目光。 楚念秋今天终于学乖了,打扮素雅,脸上挂着温顺的笑,同身边的女眷聊笑着。 她时不时看向楚知夏,心中痛快。 萧玉绝不日便要离京,这京城中恨楚知夏的人可不少,看她还能风光到什么时候。 楚知夏把这些目光全收在眼里,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偶尔侧头,跟萧玉绝低声说话。 无非是些琐碎事宜,例如边关的粮草调度,还有哪些将领的脾性需多留意。 谁都清楚,萧玉绝早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 他独自领兵,赢下过不少战役,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可他半句不提,只温柔耐心地听着。 楚知夏说一句,他便嗯一声,或是点头应着,那模样,倒真像个需要师父细细叮嘱的徒弟。 酒过三巡。 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威严:“君泽,你这一去,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朕相信你的领兵之才,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臣定不负所托,将蛮夷打个落花流水!” 他虽低头,却仍掩不住一身的将军意气。 皇帝眼中划过忌惮,却是拍手笑道:“好好好,萧将军不愧为我朝栋梁!” 大家也纷纷夸赞萧玉绝。 皇帝目光一转,看向了他身侧楚知夏:“楚氏,朕听说你才华斐然,想来君泽离开后,你定能守好将军府吧。” 楚知夏眉梢微动。 这话表面没什么问题,实则是在敲打萧玉绝,暗示就算去了边关,楚知夏也在他的手上,做什么都要掂量一二。 两人都猜到了这一出,萧玉绝还算是冷静,只悄然攥紧了桌面。 楚知夏起身行礼:“陛下谬赞,臣妇自当管束将军府上下,等将军归来。” 皇帝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玉绝二人也一同举杯,感谢浩荡皇恩。 壮行宴结束,萧玉绝也正式出征了。 城门外,旌旗招展,大军开拔。 甲胄鲜明的士兵列成整齐的方阵,马蹄声踏碎晨雾,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萧玉绝翻身上马,银甲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他勒住缰绳,回头望向站在城楼下的楚知夏。 楚知夏今日穿了件素色披风,风拂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依稀还能看出当年模样。 只不过出征与等待的人调换了位置。 “我走了。” 萧玉绝的声音透过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楚知夏点头,走上前一步,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披风系带:“万事小心。” 他们没有多说,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玉绝攥紧缰绳,指节泛白,声音郑重:“等我回来……我定会带着捷报回来。” “好。” 她点头,轻轻笑了起来:“别忘了你是谁的徒弟,别给你师父丢脸。” 第五十六章 出征 盛霖和颜奕辰也站在城楼下,两人隔着三四步远,目光却都落在萧玉绝身上。 他们三人过往虽有芥蒂,但此时都达成了一致。 人太多,不便言明,盛霖只道:“萧将军此去,多保重。京中之事,有我在。” 颜奕辰也开口,声音平淡却有力量:“蛮族虽悍,却非不可破,我相信你。” 萧玉绝对两人拱了拱手,算是领了这份情。 他最后看了楚知夏一眼,见她仍站在原地望着自己,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像只展翅欲飞的蝶,压下心中的不舍,猛地调转马头,扬声喝道:“出发!” “驾——” 马蹄声骤然密集起来,像急雨打在青石板上。 大军如一条黑色的长龙,缓缓向前挪动,很快卷起草地上的尘土,在晨光里拖出长长的烟带。 楚知夏站在城楼下,直到那片尘烟散尽,再也看不见那抹银甲的身影,才缓缓收回目光。 风卷着她的披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吹得脸颊生疼,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替他理披风时,触到的甲胄的冷硬。 盛霖低声道:“师父,回去吧。” 楚知夏这才回过神,对两个徒弟点点头,转身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她望着窗外掠过的熟悉高墙,心中清楚,从这一刻起,这偌大的将军府就要靠自己撑起来了。 马车刚停稳,府里的侍从早已候在门口,见她下车,齐齐躬身行礼:“参见夫人。” 楚知夏淡淡颔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都起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必多礼。” 往日萧玉绝在时,府里总带着股说不出的张力。 士兵操练的呼喝声、将领议事的脚步声、亲卫往来的身影……搅在一处,是肃杀,却也鲜活,像一炉烧得正旺的炭火,时时刻刻透着生气。 如今他一走,连风穿过回廊的声音都显得空旷起来,确实冷落了不少。 她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感觉划过,又很快抛之脑后。 楚知夏回到书房,第一件事便是让青禾传召府中各院管事。 不多时,负责采买、护院、账目的管事们便都到了。 他们见识过楚知夏的手段,俱垂首立在案前,大气不敢出。 “将军出征期间,府中规矩照旧。” 楚知夏坐在主位上,指尖轻叩着桌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采买账目每日呈给青禾过目,库房钥匙由我亲自保管。侍卫增加夜间巡逻次数,每班不得少于十人,若发现陌生面孔,先扣下再报我处置。” “是。” 楚知夏没再多言,挥手让他们退下。 书房里重归寂静,青禾端来一盏热茶,低声道:“夫人,您这是……” “越是表面平静,越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楚知夏目光沉沉,“将军一走,某些人的马脚估计是藏不住了。府里的账目、人手,都得重新过一遍,不能给人留下可乘之机。” 青禾跟着她多日,也成长了不少,闻言肃然点头,出去了。 待她走后,楚知夏走到了窗边。 院中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如今萧玉绝远在边关,皇帝的猜忌、荣华公主的怨毒、楚念秋的算计,甚至府里可能藏着的眼线,都要自己扛下了。 楚知夏并不觉得害怕,相反,她有一点兴奋。 重生这么久,终于可以展开手脚做事了。 如她所料,将军府没有平静几日,荣华公主的帖子就送过来了。 青禾捧着烫金帖子,神情愤懑。 “夫人,公主府来人说,三日后宫里要以皇室名义举办马球会,特意点明请您务必出席。还说……还说将军夫人若是连马都不会骑,传出去怕是有损将军府的体面。” 楚知夏没说话,接过来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荣华公主倒是会挑时候,萧玉绝刚走,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在马球场上找回场子。 马球本是男子较量的项目,女子参与的极少,且需精于骑射,荣华公主这般盛情邀请,明摆着是算准了她楚知夏是深闺妇人,想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出丑。 “她倒是费心了,”楚知夏将帖子放在案上,语气平淡,“回帖吧,说我届时一定到。” 青禾一愣:“夫人,那马球会……听说公主特意请了几位骑射精湛的宗室贵女,摆明了是要刁难您。” “刁难?” 楚知夏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正好,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前世她在边关,马球是军中常见的消遣,她的骑射之术连萧玉绝都比不上,还怕了几个养在京城的贵女不成? 荣华公主想借此打压她,却不知这恰恰是她的强项。 怕又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她都有些期待荣华公主到时的表情了。 青禾见她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躬身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回帖。” 而此时,岑府也收到了马球会的帖子。 岑明月坐在窗前,看着帖子上的字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她想起游园会上楚知夏那首边塞诗的风骨,又想起荣华公主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这场马球会,怕是不会平静了。 岑明月倒是要去看看,这位总能出人意料的将军夫人,这次又能带来什么惊喜。 荣华公主府内。 侍女刚从外面回来,便被她喊来:“怎么样?楚知夏来吗?” “公主,将军府回话,说将军夫人三日后定会准时出席。” “准时出席,”荣华公主大喜,攥住侍女的手,“她真的答应了?” “是,”侍女手疼却不敢说,只道,“将军府的人还说,夫人多谢公主的盛情邀请。” “多谢?” 荣华公主甩开她的手,笑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她怕是以为自己骑术有多了不得,想在马球会上再风光一次吧?真是蠢得可怜!” 侍女不敢说话,低着头等了一会儿,便听见荣华公主吩咐道:“去,把赵虎叫进来。” 第五十七章 带你们赢一回 不多时,一个身形彪悍的侍卫走进来,单膝跪地。 “属下参见公主。” 这赵虎是荣华公主的心腹,一手骑术在禁军里都算顶尖,更擅长在马背上使阴招。 “三日后的马球会,你混进我的队伍中,”荣华公主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淬毒,“楚知夏若是下场,你给我盯紧了。” 赵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公主的意思是……” “她不是喜欢出风头吗?我就让她出尽风头,你给我找个机会,让她从马上摔下来,如果是脸先着地就更好了。” 侍女低头,害怕得打了个寒颤。 赵虎却面不改色道:“属下知道了,只是马球会人多眼杂……” 计划实施起来,估计不会那么顺利。 荣华公主摆手:“这不用你担心,裁判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到时候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只咬准了是意外,谁也奈何不了。” 京城本就多富贵子弟,多一个赵虎也不打眼。 而裁判收了她的重金,定会在关键时刻搅乱局面。 两厢加害下,楚知夏一旦坠马,轻则重伤,重则毁容,到时候别说在京中立足,怕是连萧玉绝回来都未必会再瞧她一眼。 她越想,便越是开心,甚至悠哉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喝。 赵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属下定不辱使命。” 荣华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 楚知夏啊楚知夏,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三日后的马球场,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到时候,看谁还能护着你,看玉绝哥哥回来,还认不认你这个毁了容的弃妇! 三日后,马球会如期举行。 皇家马球场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阳光洒在翠绿的草地上,泛着耀眼的光。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京中勋贵子弟与贵女们骑着各色骏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喧闹声此起彼伏。 此次马球赛的规则是四人一队,男女可混合组队。 荣华公主早已带着几位骑射精湛的宗室贵女站在场边,目光像鹰隼般盯着刚入场的楚知夏,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楚知夏穿了身利落的墨色骑装,腰间束着玉带,长发高束成马尾,骑着萧玉绝特意留下的踏雪,脊背挺得笔直,看着比寻常男子还要英气几分。 她刚在场边站定,便感受到周遭投来的目光。 谁都看得出荣华公主今日是专程来找楚知夏晦气的,这时候凑上去组队,不是傻是什么? 几位先前与楚知夏有过点头之交的贵女,要么假装低头摆弄马鞍上的流苏,要么干脆转身凑到荣华公主跟前说笑,连个正眼都不敢往楚知夏这边瞟。 荣华公主这点伎俩,比起北境蛮族的诈降计,简直是小儿科。 那些假意摆弄流苏的贵女,凑到荣华跟前说笑的嘴脸,在她眼里和当年临阵倒戈的逃兵没什么两样,都透着骨子里的怯懦。 趋炎附势,自古皆然。只是没想到京城的贵女,也是这副模样。 “呵,有些人的人缘,可真是差到了家。” 一位贵女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遭人都听见,满眼的不屑。 荣华公主故作惊讶地捂住嘴。 “哎呀,将军夫人这要是找不着队友,可就登不了场啦。要不……我从队里分个人给你?” 她说着,还故意扭头往身后的队伍瞟了瞟,那眼神里的讥讽,简直要漫出来。 激将法?太嫩了。 楚知夏神色平静,根本不在意这些讥讽,只淡淡扫过在场的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都打了个转,不急不躁的。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传了过来:“将军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同我组队?”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岑明月穿了身月白骑装,骑着匹雪青色的骏马,慢悠悠走到楚知夏身边。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坦坦荡荡:“我虽说不上是什么骑射高手,凑个数倒还使得。” 闻言,大家都惊讶不已。 岑明月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善骑射,甚至可以说,宁无双之后,再无人能出其左右。 她若是加入了楚知夏的队伍,至少有四成的胜算了。 果然,荣华公主脸色沉了下来。 “岑明月,你来凑什么热闹?” 岑明月故作无辜:“怎么,你开这马球会,原来我不能来吗?” “你!” 荣华公主气结,对面是郡主,家族势力不容小觑,她也不能轻易得罪,只能挥袖离开。 转身的瞬间,她眼中闪过怨毒。 她早有安排,岑明月愿意陪着楚知夏出丑,那便随她们去,若是毁容受伤了,可不怪她! “多谢郡主替我解围。” 楚知夏看着身侧故人,眼中不由带上了笑意。 岑明月却是摆摆手,故作不耐:“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看不惯荣华罢了。” 她还是这般嘴硬心软。 见状,楚知夏也不拆穿,开始思考两个人对阵四个人可不可行。 两人说话间,场边两名贵女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两位,我们可以加入吗?” “嗯?” 楚知夏有些不解,她这边明显被针对了,竟然还有人愿意加入。 两个贵女见状误会了,连忙解释:“我和姐姐平时也是在练习的,只不过技艺一般,没人愿意跟我们一起,你们若是答应了我们加入,我们保证不会添麻烦!” 楚知夏了然。 她笑了笑:“自然可以,带你们赢一回。” 这两个丫头眼神虽怯,却敢站出来,比那些缩头的强多了,是可塑之才。 岑明月跟着笑了一声,看样子不相信楚知夏的骑术,但还是没说什么。 这么一来,一支临时拼凑的队伍总算成了形。 楚知夏与岑明月看着还算亮眼,另外两位贵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握着马球杆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再看荣华公主那边,除了她自己,还有两位常年在围场练习的贵女,以及一个混在队伍里的贵族子弟。 那人穿着宝蓝色骑装,身形比旁人壮实不少,看着就透着股蛮力。 他低着头,手在马球杆上摩挲着,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楚知夏,那眼神里的恶意藏都藏不住——正是赵虎。 第五十八章 倒是我小看你了 荣华公主看着对面那支“乌合之众”,轻蔑一笑:“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我倒要看看,将军夫人的风光,能撑到几时。” 楚知夏勒紧缰绳,踏雪仿佛听懂了对方的挑衅,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刨。 她侧头对岑明月与另外两位贵女道:“不必紧张,尽力就好。” 岑明月回以一笑:“放心。” 两位贵女虽还有些忐忑,却也用力点了点头,手紧紧攥住了马球杆。 随着一声令下,鲜红的马球被抛向空中。 两队人马瞬间冲了出去。 荣华公主队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开场就把矛头对准了楚知夏,三两下便形成了围攻之势。 两位宗室贵女左右包抄,球杆挥得呼呼带风,看似在争抢马球,杆头却总往楚知夏的马腿、马鞍上招呼。 混在队伍里的赵虎更是阴险,骑着马像头没头的蛮牛般横冲直撞,好几次都故意往楚知夏的侧身撞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几乎要溅到她脸上。 岑明月没料到他们会耍这种阴招,又气又急。 她一边护着楚知夏躲闪,一边怒声朝裁判喊道:“裁判!他们犯规!” 那裁判收了公主府的好处,哪里会当真计较? 只象征性地挥了挥手中的旗子,敷衍道:“比赛激烈,都注意些分寸!” 楚知夏早就猜到这一出,趁着间隙对岑明月摇摇头。 “你按照自己的节奏击球,我能应付。” 知夏的声音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话落时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身下的踏雪似通人性,会意地小步调整着姿态,灵巧地避开一次又一次撞过来的马。 对面挥来的球杆带着风声,她手腕轻轻一转,马球杆在掌心灵活得像长了眼睛,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用杆头轻轻一磕,便将那球稳稳控在杆下。 有时眼看就要被围在中间,她忽然身子一俯,几乎贴着马颈掠过去,长发随着动作甩向一侧,发尾扫过马鬃,手中的球杆却从一个刁钻的角度伸出去,马球擦着对方的球杆尖飞过去,落在前方丈许的空地上,惊得对方慌忙调转马头去追。 “好马术!” 场边传来几声低低的赞叹。 岑明月看得心惊,却也被激起了斗志。 她策马护住楚知夏的左翼,大声道:“左边!” 楚知夏闻言,反手一扬球杆,精准地将球敲向她那边。 两人配合着,竟越来越默契,像是练过千百回一般。 那两位临时加入的贵女,虽没什么亮眼技艺,却也乖乖守住右翼,笨拙地挥动着球杆,尽量不让对方轻易绕过来,算是尽了全力。 荣华公主脸色越来越沉,低声骂道:“几个废物,连楚知夏都拿不下。” 就在这时,楚知夏抓住了一个破绽。 赵虎眼见她避开了所有暗算,心中焦躁,竟然不管不顾地横冲过来,试图用身体撞开她。 楚知夏看准他重心偏移的瞬间,猛地一个转身,借着马匹的惯性,手中的球杆如灵蛇出洞,精准地将马球向前一挑—— 那鲜红的马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绕过两名扑上来拦截的对手,“咚”地一声撞进了球门中央! “球进了!” 场边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岑明月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倒是我小看你了!” “现在重新认识也不算晚!” 楚知夏爽朗一笑,轻“喝”一声,踏雪便飞了出去。 不远处,荣华公主满脸怨毒,气急败坏道:“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竟然让楚知夏那贱婢率先进球了!” 两位贵女敢怒不敢言,赵虎也脸色阴沉。 他保证道:“让她先得意一阵,待会儿摔下来才会更惨。” 荣华公主勉强点头。 她还是知道赵虎的手段的,专往下三滥的地方使劲儿。 比赛继续。 两方人马在场中重新跑了起来,楚知夏身后跟了足足三个人。 她从容不迫地接过马球,正要挥出,侧后方却传来了异样。 赵虎不知何时绕到了后面,故意狠撞踏雪。 踏雪吃痛受惊,前蹄立即扬了起来。 见状,赵虎勾起一抹邪笑,借着骑马的动作掩饰,从靴筒中取出马刺,同时夹住马肚加速,从后经过的时候,用马刺猛地扎向了踏雪的腹部。 这一切都落在了楚知夏眼里。 她左侧还有两个贵女,无从躲避,只能看着踏雪受击,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踏雪痛地长吁一声,前蹄狂刨,猛地往前冲去,而前方不远处便是带着尖刺的围栏。 众人神色骤变,一边尖叫,一边往旁边躲避。 岑明月见势不妙,也策马向前,想要止住踏雪。 正在此刻,楚知夏的内心却平静了下来。 她身子往后仰倒,紧紧贴住马背,再握紧了缰绳,凭借核心力量,竟然强行让踏雪改变了方向。 饶是情况紧急,看客们也忍不住低呼一声,惊叹于她惊人的骑术。 楚知夏面色平静,顺着踏雪的冲势,不断用膝盖轻夹马腹,口中发声安抚踏雪。 踏雪身上的躁意渐渐被压制下来,虽然仍是疾驰,却慢慢受控制了。 她抓住时机,看准前方的开阔地,猛地一勒缰绳。 踏雪前蹄重重踏地,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沟痕,终于在离围栏几步之遥的地方稳稳停下,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 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好身手!” “这骑术,绝了!” 楚知夏抹了把额角的汗,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如淬冰的利刃,直直射向试图悄悄退到人群后的赵虎。 敢在她面前耍阴的,就得付出代价。 赵虎被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魂飞魄散,调转马头就想混入勋贵子弟中溜走。 “哪里跑!” 楚知夏一声厉喝,翻身上马,踏雪仿佛也懂主人心意,四蹄翻飞,如一道墨色闪电追了上去。 不过转瞬之间,便已追上赵虎。 她手腕一抖,手中的马球杆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扫向赵虎的马腿。 第五十九章 皇家颜面何在?体统何在? 那马吃痛,猛地跪倒在地,赵虎猝不及防,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几乎同时,岑明月也策马从另一侧包抄过来,横在他前方,手中球杆一横,阻断了他所有退路。 楚知夏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赵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公子方才故意撞击我的坐骑,还用马刺暗算,当真是好手段!” 赵虎趴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楚知夏用球杆按住后背,动弹不得。 他脸色惨白,嗫嚅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 楚知夏冷笑一声,抬脚踢开他掉在地上的靴筒,露出里面藏着的另一枚马刺。 “世家子弟打马球,会随身携带这种军中才用的锋利马刺?你方才撞击的角度、出脚的时机,分明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搏杀技巧,绝非寻常公子哥能有!” 楚知夏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郎朗。 “诸位请看他的手——虎口有常年握兵器的厚茧,指节粗大,分明是练家子!这样的身手,说是普通世家子弟,谁信?” 岑明月也下了马,走到楚知夏身边。 “将军夫人说得没错。此人方才冲撞时,用的是军中骑兵惯用的侧撞术,绝非市井玩乐的把戏。” 两人一唱一和,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赵虎趴在地上,浑身筛糠,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难怪我看他眼生,方才就觉得他不像咱们圈子里的人!” “携带马刺暗算,还懂军中技巧,怕不是侍卫假扮的?”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家马球会上搞这种阴谋?” 所有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了脸色铁青的荣华公主。 荣华公主见势不妙,脸色由青转白,猛地勒转马头,厉声喝道:“楚知夏!你休要血口喷人!不过是一场意外,你抓着一个我队中的人不放,是想羞辱我皇家不成?” 赵虎不能暴露。 否则她也会被惩处。 “公主这是想徇私?”楚知夏抬眸,“还是说,此人是公主的人?” “你!” 荣华公主被噎得语塞,正想搬出公主身份,带人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何事如此喧哗?” 太子带着侍卫赶到。 他本来在附近处理公务,听闻马球场出事,便立刻赶了过来。 见场中一片狼藉,赵虎趴在地上狼狈不堪,荣华公主脸色铁青,而楚知夏与岑明月并肩而立,神色坦然,顿时皱起了眉头。 “太子哥哥!” 荣华公主像见了救星,翻身下马就想扑过去哭诉,“楚知夏她冤枉我!” “冤枉?” 楚知夏上前一步,将那枚沾着马血的马刺呈上。 “殿下请看,此乃军中特制的锋利马刺,绝非世家子弟所有。此人方才用侧撞术暗算我的坐骑,手法是禁军侍卫的路数,岑郡主与在场多位大人都可作证。” 岑明月立刻颔首:“殿下,确有此事。此人冲撞时的姿态、握杆的手法,都带着禁军操练的痕迹。” 几位方才看得真切的正直勋贵也纷纷上前。 “殿下,将军夫人所言属实,那裁判判罚也明显偏袒公主队,恐有猫腻。” 太子的目光落在那枚马刺上,又扫过赵虎虎口的厚茧,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看向瑟瑟发抖的裁判:“说!你收了什么好处?” 裁判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殿下饶命!是……是公主府的人给了小人一百两黄金,让小人……让小人多照看公主队……” “你呢?” 太子转向赵虎,冷哼道:“你若从实招来,本王可饶你一次,从轻发落;若还敢隐瞒,宗人府的大牢可不是那么好待的,里面的刑具足以让你脱层皮!” 话音刚落,赵虎也撑不住了,哭喊着求饶。 “殿下!小人招了!小人是公主府的侍卫赵虎,是公主让小人假扮世家子弟,趁机教训将军夫人!” 人证物证俱在,荣华公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岂有此理!” 太子勃然大怒,指着荣华公主厉声斥责:“你身为皇家公主,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指使侍卫暗算朝臣家眷,还买通裁判破坏规矩!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体统何在?” 他看向周围的勋贵,掷地有声。 “今日之事,在场诸位都看在眼里。荣华公主行事无状,即刻取消其队伍资格!赵虎与受贿裁判,交由宗人府从严查办!” “殿下!” 荣华公主不敢置信地抬头,却对上太子冰冷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失望与愤怒,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回宫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荣华公主架了下去。 她路过楚知夏身边时,怨毒地瞪着她,却只换来楚知夏一个淡漠的眼神。 这眼神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她难堪。 一场闹剧落幕,太子又安抚了楚知夏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岑明月走到楚知夏身边,扬了扬眉:“你这一手,倒是干净利落。” 楚知夏淡淡一笑:“侥幸罢了。” “后会有期。” 岑明月翻身上马,对她挥了挥手,策马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绿荫深处。 这场马球会因为荣华公主的禁足,就此中断。 京中表面也安定了下来。 将军府内,楚知夏借着这段时间,开始整顿上下。 她将府中历年的账目细细梳理一遍,查出采买中几处虚报冒领的猫腻,当即撤换了管事,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人。 又亲自巡查了将军府名下的几处田庄与商铺,厘清租约,整顿懈怠的掌柜。 不多时,府中上下便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新气象,连下人们走路都比往日精神了几分。 同时,一些人也坐不住了。 青儿手上的伤慢慢痊愈,在府里的走动也更多了。 这日楚知夏刚从书房出来,便又撞见了她。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回了。 第六十章 关乎边关安危 “夫人,听闻您一上午都在对账,想必累了,奴婢做了些糕点,您尝尝?” 楚知夏看青儿一眼,露出笑容:“有心了。” 青儿见状,直接跟在了她身侧。 她一边走一边絮絮道:“夫人这几日清减了不少,可要保重身子。将军在边关若是知道了,定会心疼的。说起来,将军这几日有信回来吗?军中事务繁忙,他怕是连写信的空都没有吧?” 楚知夏脚步未停:“前日有信来,说一切安好,让府中不必挂念。” 她并未提信中提及的军务,只拣了些家常话说。 青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又笑道:“那就好。说起来,府里的侍卫换了班次,巡逻也比从前勤了,是不是夫人您吩咐的?” “嗯,近来不太平,多些防备总是好的。” 楚知夏余光瞥见青儿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走到回廊岔口,青儿又道:“夫人,奴婢方才去后厨,见采买的新鲜果子到了,去给您取些来?” “不必了,我让青禾去即可,”楚知夏停下脚步,看向她,“你伤势刚好,多歇歇。” “是。” 青儿低头应下,转身离开时,眼底掠过一丝失落。 楚知夏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食盒的边缘。 青儿的试探越来越明显,从萧玉绝的通信频率,到府中侍卫的换班,句句都踩在要害上。 她若真是单纯的丫鬟,怎会如此关心这些? 待青儿走远,楚知夏对隐在廊柱后的青禾使了个眼色。 “盯紧些,尤其是她与府外的人接触。” “奴婢明白。” 青禾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深夜。 楚知夏坐在书房,看着桌上的密报,陷入了沉思。 这是殷琴儿一刻钟前送来的消息。 【李云泽的心腹近半月三赴城南药庐,与自称胡商的药材商交易。其腰间佩狼牙图腾玉佩,与北境蛮族萨满祭司信物相似。交易银两所记,远超寻常药材数倍,且多为伤药、迷药等军需之物。】 又是北境…… 难道蛮族此次异动,背后是平南王府在推波助澜? 正思忖间,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快得像阵风。 楚知夏迅速回神,再眨眼间,腰间软剑已经出鞘,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泛着寒光的暗箭。 这箭头闪着奇异的光,显然是淬了毒。 她抬头:“谁?”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她,但两道身影却是悄然显现,手中弯刀泛着幽幽蓝光,一刀冲她面门,一刀冲她心脏,全是要害! 只见电光火石间,她手中软剑飞舞,以柔克刚,轻巧地隔开了来势汹汹的刀锋,反朝二人攻去。 两人施展轻功,迅速后退,眼中闪过诧异。 他们显然看出楚知夏也不是好对付的,迅速变换了招式,认真了起来。 楚知夏不愿和他们纠缠,一边缠斗,一边厉声喝道:“有刺客!” 话音刚落,萧玉绝留下的暗卫便从暗处跃出,挡在了她身前,与两名刺客交手。 楚知夏抽身出来,后退几步,在角落细细观察刺客的武功路数。 他们招数诡谲,出手便是杀招,暗箭与刀上都涂满了剧毒,显然是冲着她的性命来的。 这与上次的刺客倒是如出一辙。 他们是同一批人? 还是同一批训练出来的死士? 楚知夏不知,但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背后的阴谋。 几十个回合后,刺客渐渐不敌,将军府的暗卫占了上风。 她厉声吩咐:“留活口。” 暗卫们应声,专往两人的关节处打,意图卸掉他们的行动力,刺客看出他们的目标,竟是生生忍下了后背刺来的长剑,也要往窗外逃去。 楚知夏目光一凝,软剑从手中飞出,横在了他们的退路上。 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眼中寒光闪过,便要吞下齿间的毒药。 “拦住他们!” 暗卫立即动手,理解踹在那刺客下巴上,刺客吃痛,嘴角滚落出一颗黑丸,另一名刺客却紧咬住牙关,服毒自尽了。 “夫人,还有一个活口。” 楚知夏微微点头,从窗上抽出自己的软剑,挑开了刺客的衣襟,果然藏着东西,是一枚青铜令牌,纹样模糊,没有任何标记,隐去了身份信息。 她虽然早有预料,但眼中还是闪过失望之色。 这些人显然是冲着萧玉绝来的。 他们清楚自己对萧玉绝的重要性,一旦她在后方出了事,那在前阵的萧玉绝必然会心房大乱,这样才会有可乘之机。 “将他们带下去,交给将军留下的亲卫统领,务必彻查,尤其是这令牌的明细,切记不要走漏了风声。” “是。” 暗卫领命,迅速处理好现场,拖着一人一尸体消失在了夜色中。 书房重归寂静,楚知夏却毫无睡意。 她特意留下了暗箭,如今取来银簪,轻轻刮了一点其上的毒药,放在鼻尖轻嗅。 气味辛辣中带着一丝甜腻,绝非中原常见的砒霜、鹤顶红,倒像是混入了某种毒草。 毒药凝结成霜,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闻久了还会头晕目眩。 这绝非寻常毒物,能调配出如此药性的,定不是普通药商,背后必有精通毒术之人。 楚知夏皱眉,仔细收好银簪,目光落在桌上,微微一顿。 密报中,李云泽的人频繁接触,与北境有关的药材商,交易的又是军需药品,而刺客使用的是北境那边的招式,毒药又来路不明…… 难道,这三者之间是相关联的? 楚知夏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残月,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盛霖是首辅,颜奕辰是太傅,皆是朝中重臣。 萧玉绝离京后,他们在朝堂上需稳住各方势力,本就分身乏术。 更何况男女有别,将军府内宅之事,他们即便有心相助,也不便频繁登门。 她如今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好在自己早便习惯了独挑大梁。 楚知夏不再耽搁,转身回到案前,提笔写下两张字条。 第一张字迹凌厉:「查京中所有药铺、毒师,尤其是与北境有往来者,寻暗紫色毒药来源,需辨明是否含草原毒草。」 第六十一章 楚知夏是何许人也? 第二张则更为简洁:「盯紧平南王府与神秘药材商,查清交易明细,其背后是否牵扯军需外流。」 写完,她将字条折成细卷,唤来青禾。 “连夜送往雪月楼,交予殷琴儿。告诉她,此事关乎边关安危,务必隐秘且迅速。” 青禾接过字条,郑重颔首:“奴婢这就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楚知夏叫来一个暗卫,暗中跟了上去。 萧玉绝留下的人是绝对忠诚的。 而如今,她需要再次探查,看青禾是否可用,以后才好让她做自己的心腹。 马球会散了没几日,将军府里就来了新帖子。 “夫人,是平南王世子府的帖子,说三日后府中牡丹盛开,特请京中贵女赴宴。” 青禾那天将字条送去了雪月楼,没有打开过,目前来看是可信的。 楚知夏展开帖子,一目十行地扫过。 萧玉绝才离京三日,李云泽的帖子就追到了府里,这哪是什么赏牡丹,分明是摆了场鸿门宴等着她。 “去。”她把帖子往桌案上一放,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 青禾惊得抬了抬眼皮:“夫人,这明摆着是挖了坑等着您跳呢……” “坑才有意思,”楚知夏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想掂量掂量我这个将军夫人有几斤几两,我便让他称个明白。” 三日后辰时。 楚知夏的马车刚拐过三条街,就听见街角传来孩子们的哄笑。 掀开车帘一瞧,几个穿得光鲜的半大孩子,正围着墙根下一个小乞丐起哄,手里的石子扔得离那孩子不远不近,嘴里还嚷着“小叫花子”“滚远点”。 那小乞丐瞧着才七八岁,身上的衣服烂得全是黑黢黢的线头,冻得发紫的手里攥着半个硬邦邦的窝头,见有人看过来,头埋得更低了,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夫人,你看这孩子,实在是可怜。” 青禾的视线也落了过去,不由得叹了口气。 楚知夏微微颔首,世道艰难,女子生存不易,更别提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了。 小小年纪,便要出来讨生活,还要被同龄人欺负。 她动了恻隐之心,偏头道:“青禾,去拿些糕点来。” 青禾照做,却忍不住问:“夫人,为何不给他银子?” 圣上给了将军府不少赏赐,楚知夏也出手大方,看起来实在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 兴许几两碎银对她们不算什么,但若给了小乞丐,便能完全改变他的生活了。 楚知夏摇摇头:“若是给了银子,不出半刻钟便会被抢走,不如糕点,还能果腹。”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青禾赧然:“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奴婢多嘴了。” “无事。” 楚知夏摆摆手,亲自走下马车,走到了几人跟前。 小孩们看她气势吓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瞬间就被吓跑了,只剩下小乞丐怯生生地躲在墙角。 楚知夏蹲下身,声音难得温柔:“吃点东西,剩下的藏好。” 小乞丐抬眼看她,动作很缓慢,楚知夏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直到他拿走手上的糕点。 “谢谢姐姐……” 他声音沙哑,楚知夏点点头:“如果无路可去,可以去街尾的将军府,来跑跑腿,做做杂活什么的。” 她说完便站起来,回到了马车上,自然也就错过了小乞丐欲言又止的眼神。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声响。 楚知夏正翻看袖中藏着的兵防图抄本,指尖忽然触到一丝异样的滑腻。 低头一看,掌心竟沾着些细碎的、泛着微光的粉末,像极了磨碎的金箔,却比寻常金粉更轻,附在皮肤上不易察觉。 她眸光微凝,不动声色地将手拢在袖中。 出门时分明净过手,是什么都没有的,那就只能是出门后沾染上的。 方才蹲下身时,小乞丐的指尖蹭过她的掌心,想来这粉末便是那时沾上的。 街头乞丐怎会有如此精细的金粉? 多半是有人刻意安排。 楚知夏状似随意地开口:“青禾,方才取糕点时,是否见那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物件?” 青禾仔细回想了片刻,摇头道:“没有,就一件破袍子,补丁摞着补丁,看着实在可怜。” 她“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见青禾注意力在窗外,楚知夏假装不知,悄无声息地将掌心贴在马车内壁的绒布上,轻轻摩挲。 那绒布是西域进贡的驼绒,质地粗糙,恰好能粘住细粉。 这事定是有人想在背后陷害自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待青禾回过头,她已将手收回膝上,指尖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应当是快到平南王府了吧?” 楚知夏颔首:“王府人多眼杂,你要小心行事。” “奴婢晓得了。” 将军府的马车刚在平南王府门前停稳,楚念秋便已带着丫鬟快步迎上来。 她今日选了件藕荷色撒花软缎裙,裙摆绣着几枝银线勾勒的蔷薇,行走时若隐若现,倒多了几分温婉。 楚念秋梳着灵巧的垂挂髻,簪着一支珍珠流苏钗,珍珠圆润饱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衬得那张本就秀气的脸添了几分柔媚。 藕荷色是今年京中最时兴的颜色,珍珠钗虽不似赤金步摇张扬,却是南海进贡的东珠,价值远超寻常金饰。 看来是下了好一番功夫打扮的。 楚知夏不愿理会,却见人快步迎上来,带着笑道:“姐姐可算是来了,让妹妹好等呢!” 她亲昵地想挽住楚知夏的手臂,指尖却在触到她袖口的瞬间微微一顿。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金蝴蝶胸针,已被她借着提裙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塞进了楚知夏腰间的荷包里。 那胸针做得极精巧,也无甚重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楚知夏是何许人也?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声音平淡无波:“妹妹这般热情,倒让我忘了今日是来赏花的。” 楚知夏目光扫过庭院,暮春的风卷着几片残花掠过青石板,廊下的紫藤开得正盛,却不见半株牡丹的影子。 第六十二章 护着的是大楚的江山 “我倒是记着帖子上写的是牡丹盛宴,怎么这院子里除了些残花败柳,连株像样的牡丹都没有?莫非平南王世子府的盛景,就是让贵女们站在空院里喝风?” 楚念秋被噎得脸色发白,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姐姐莫恼,暖房里的牡丹开得正好呢,是我考虑不周,该先带姐姐去看的……”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见楚知夏神色冷淡,心中反而暗喜。 越是这般疏离,待会儿被搜出金饰时,就越难撇清关系。 两人刚转身,便有几位贵女围了上来。 穿石青色褙子的刘夫人撇着嘴:“将军夫人这脾气也太急躁了些,念秋妹妹好心相迎,怎的还依依不饶?” 旁边的孙小姐也跟着附和:“就是,不过是晚些看花,何必这般咄咄逼人?说到底是嫁给了武夫,沾染了些粗鲁气,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楚知夏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武夫又如何?” 当年在北境,多少将士裹着草席埋在冻土下,连姓名都没能留下,却要被这些养在深闺的人这般轻贱? 她们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哪一样不是边关将士用命换来的安稳? 她眉眼凌厉,竟让人说不出话来。 “若没有武夫,边疆谁来守护?我家将军抵御蛮族,护着的是大楚的江山。二位这话,莫不是瞧不起为国为民的将士,瞧不起圣上?” 两人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么大一顶帽子落下来,她们担不起这个罪名,自然也就不敢吭声了。 楚念秋见刘夫人和孙小姐被堵得哑口无言,连忙上前打圆场,眼眶红红的,拉住了楚知夏的衣袖。 “姐姐,她们也是无心之言,您别往心里去。是我不好,没能安排妥当,快随我去暖房吧,那株‘醉杨妃’开得正好,错过就可惜了。” 她语气软得像棉花,姿态放得极低,倒显得楚知夏方才的话太过凌厉。 周围的贵女们虽不敢再出声,看楚知夏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微妙。 楚知夏淡淡抽回手:“带路吧。” 她实在懒得搭理这套柔弱无辜的把戏,还不如早些进入正题,看看楚念秋准备了什么“惊喜”。 暖房建在王府后院,路径蜿蜒,要经过几处厢房。 走到半路,楚念秋忽然“呀”了一声,拍着额头道:“瞧我这记性,昨日得了本新绘的《牡丹谱》,里面有几幅西域异种的图样,想着姐姐或许感兴趣,放在卧房忘了取。要不姐姐随我去拿一趟?就在前面不远。” 她这演技实在是拙劣。 看似是随意提起的一句话,眼底却全是焦躁之色,仿佛迫不及待地要看见楚知夏进去。 楚知夏唇角微微勾起,想到了乞丐手上的金粉,又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荷包里的金饰。 她倒要看看,这位好妹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西域异种?”她做出感兴趣的模样,“好啊,那便去看看。” 楚念秋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加快脚步带她过去。 楚知夏慢悠悠地跟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将指尖的胸针便易主了。 刚到卧房,楚念秋便煞有介事地拿出了《牡丹谱》,当真是今年的新品,看样子是下了血本了。 “姐姐先看着,妹妹突然腹痛不止,更衣完便回。” 楚知夏上下扫她一眼,掩唇笑道:“好啊,妹妹快去吧,别拉身上了。” 楚念秋脸一黑,却又惦记着自己的计划,没有当成发作,笑意盈盈地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楚知夏一人。 她不慌不忙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欣赏起了这本花卉图册,画师手法精妙,惟妙惟肖,倒真有几分趣味在其中。 这也算是楚念秋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没过多久,房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然后便是楚念秋的尖叫。 “我的蝴蝶胸针呢?有没有人看见了?” 随后便是贵女们惊讶的声音,开始各处寻找蝴蝶胸针。 丫鬟提议道:“世子妃,会不会是落在房间里了?” “房间……众位姐姐也随我来看看吧,我实在是心焦,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遗物!” 楚知夏好整以暇地看见房门被推开。 楚念秋惊呼一声,“姐姐,你怎么会在我的卧房?” “这不该问妹妹吗?不是你说得了名家绘本,要请我来看?现在装什么傻子。” 楚知夏挥了挥手中的《牡丹谱》。 楚念秋一噎,很快又调整好,带着哭腔道:“姐姐说什么呢?不是你说要自己逛逛吗?怎么到了我的卧房,难道胸针是你……” 大家看向楚知夏的目光中瞬间带上了怀疑。 楚知夏也不急,只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一出戏,可比戏台子演得精彩多了。 果然,楚念秋旁边的丫鬟,突然咬咬牙,跪了下来。 “世子妃,奴婢看见是将军夫人拿的!奴婢打扫正好路过窗外,亲眼看见将军夫人从妆台最上层的红木匣子里拿出了胸针,塞进了她自己的荷包中,奴婢看得真切,那荷包上还绣着半朵寒梅!”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楚知夏的腰间。 那里果然挂着个素色荷包,边角处隐约能看见半朵梅枝绣样。 刘夫人立刻咋舌:“啧啧,真是没想到……将军夫人竟会做这种事。” 孙小姐也跟着点头:“私闯卧房还偷东西,传出去怕是要坏了将军府的名声。” 楚念秋捂着心口,眼泪掉得更凶。 “姐姐,春桃不会说谎的……你若真喜欢,告诉我便是,何必……何必偷偷拿呢?” 她步步紧逼,眼底却藏着一丝得意。 这回她早有准备,楚知夏是插翅也难飞了。 楚知夏缓缓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春桃那张笃定的脸,忽然笑了:“你说我从妆台最上层的红木匣子里拿的?” 春桃被她笑得心头发毛,却硬着头皮道:“是!千真万确!” “哦?” 楚知夏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拉了拉最上层的红木匣子,“可这匣子,分明是锁着的。” 第六十三章 句句都在维护 春桃脸色瞬间惨白:“那……那应该是奴婢看错了,将军夫人是从下一层拿走的。” 第二层匣子没有上锁。 楚知夏嘴角的笑意却更加明显了。 “妆台第二层拿的啊,”她蓦地转身,目光如刀,“这妆台靠窗,窗沿离地面三尺有余,你站在窗外,是如何看清匣子里的东西,还能数清荷包上的绣样?难不成你长了双透视眼?” 春桃瞬间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就要让她摆脱了罪名,楚念秋咬咬牙,站了出来。 “姐姐,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你当真没拿,便让丫鬟们搜一搜,也好还你清白啊!” 她这话看似在为楚知夏辩解,实则堵死了所有退路,逼着她接受搜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世子妃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盛霖一身月白锦袍衬得身姿挺拔,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朗温润,款款走来。 “盛首辅?” 楚念秋没想到他会来,语气顿时弱了三分,毕竟这位首辅可不好惹,李云泽特意说了要好生招待。 “臣妾……臣妾只是在找丢失的胸针。” 盛霖缓步走近,目光扫过楚知夏,见她神色平静,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不愧是师父,看她的模样,应该早便有了应对之法。 他转向楚念秋,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语气温和却字字带锋。 “找胸针需要兴师动众搜将军夫人的身?将军在外征战,其家眷在京中受此折辱,传出去怕是要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他没做出与楚知夏熟识的模样,却句句都在维护。 “首辅大人明鉴——” 楚念秋还想辩解,却被盛霖抬手打断。 “丢失什么毕竟是你们的一面之词,不如听听将军夫人想说什么?” 他侧过身,给楚知夏让出位置,目光里带着无声的纵容,“将军夫人不必顾虑。” 楚知夏颔首,心中了然,他这是把主场让给自己了。 也好,有些账,该亲自算。 她重新看向楚念秋:“方才的话,还算数吗?搜不出便任凭我处置?” 楚念秋被盛霖的气场压得心慌,却仍存着一丝侥幸,咬牙道:“自然算数!” 楚知夏看向瑟瑟发抖的春桃,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方才说,亲眼看见我拿了胸针?那你且说说,那胸针上的蓝宝石,是镶在左翼还是右翼?蝴蝶的触须上,是不是还嵌着三颗米粒大的珍珠?” 春桃被这连串的问题问得一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楚念秋,见主子暗中朝她使了个眼色,连忙硬着头皮道:“是……是镶在左翼!触须上确有三颗珍珠,奴婢看得真真的!” “看得真?” 楚知夏冷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自己的荷包。 其中只有几味安神的药材,哪有什么蝴蝶胸针。 楚念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怎么会? 她明明亲手放在了楚知夏的荷包当中呀。 盛霖看着师父胸有成竹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污蔑她,简直是愚蠢至极。 楚知夏缓步走到春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身上没有,那胸针在哪?” 春桃慌了神,支支吾吾道:“不、不知道……许是……许是夫人藏到别处了……” “藏?” 她忽然俯身,手指如电,从春桃袖中摸出一个冰凉的物件。 正是那枚蓝宝石蝴蝶胸针,左翼的蓝宝石熠熠生辉,触须上的三颗珍珠清晰可见! “那这是什么?” 春桃瞬间浑身瘫软,目瞪口呆:“这怎么会在我这里?明明是世子妃……” 她话没说完,便对上了楚念秋威胁的目光,想起家人还在主子手上,瞬间闭了嘴。 楚知夏看着这主仆二人,冷哼一声。 怎么会在丫鬟身上? 当然是她趁二人不注意,把赃物偷偷放回去了。 可惜楚念秋躲得远,不然东西若是扔回她身上,才是最有趣的。 春桃还在地上哭诉冤屈,楚知夏却听得不耐烦了。 “拖下去,发卖到南疆矿山,永世不得回京。” 将军府的侍卫立刻上前,拖着哭喊求饶的春桃往外走。 满室贵女噤若寒蝉,刘夫人和孙小姐吓得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楚念秋见状,急得双目赤红,脱口而出:“不对!你手上有金粉!那胸针上有特制的金粉,沾在身上便难以洗净,你敢给我们看你的手指吗?” 大家见还有转机,又都打起了精神。 只见楚知夏缓缓摊开双手,掌心光洁如玉,哪有半分金粉的痕迹? “妹妹怎的这般笃定?莫不是你特意陷害了我?” 楚念秋所有计谋落空,整个人摇摇欲坠,不断地摇着头:“我……我没有……” 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盛霖心中觉得无聊。 若不是想趁机来见师父一面,就楚念秋这点手段,他都懒得踏入平南王府。 “今日之事,想必大家都看在眼中,”楚知夏缓缓开口,“将军府虽不惹事,却也从不怕事。往后谁若再想栽赃陷害,不妨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大家都不敢开口。 盛霖的眼中划过对师父的赞许,端起茶盏抿了口,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楚念秋敢几次三番算计师父,这笔账,迟早要算。 经此一事,京中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将军夫人。 赏花宴的风波如投石入水,在京中贵女圈里漾开层层涟漪。 将军夫人楚知夏临危不乱、反将一军的事迹,不过三五日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有人赞她智勇双全,也有人惧她手段凌厉,但无论如何,再无人敢将她视作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将军府内。 楚知夏正听青禾汇报京中动向,下人却来报,说岑明月派人送来了帖子。 “郡主说,京郊跑马场的春草刚冒头,正是赛马的好时候,想请夫人明日一同去较量较量。” 青禾看着帖子,语气好奇:“这位岑郡主,倒是与寻常贵女不同。” 第六十四章 那就各凭本事 楚知夏展开帖子,上面字迹洒脱,果然是岑明月的风格。 她想起马球会上那位策马扬杆的飒爽身影,唇角微扬:“备马,明日我去会会她。” 次日清晨,京郊跑马场。 春风拂过旷野,带着青草的气息。 楚知夏一身墨色骑装,跨坐在踏雪背上,身姿挺拔如松。 岑明月早就牵着马在场地中央等了,见楚知夏骑马过来,当即扬了扬鞭子,笑得爽朗:“我还当将军夫人要怯场呢!” “郡主特意相邀,哪敢不来?”楚知夏勒转马头,与她并排站着,嘴角勾了勾,“不过今日这头名,我可不会让你。” “那就各凭本事!” 岑明月话音刚落,猛地一夹马腹。 两人几乎同时冲了出去,没半盏茶的功夫,就把其他人甩得没影了。 两匹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驹,四蹄翻飞如飞,几乎并驾齐驱。 楚知夏与岑明月同时伏低身子,前胸几乎贴在马背上。 时而借着风势催马加速,时而轻轻一带,避开路边的石子土块。 两人的骑术看着竟不相上下,引得场边看客都屏住了呼吸。 风“呼呼”刮过耳畔,带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气。 楚知夏眼角余光扫过岑明月,见她紧抿着唇角,眼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竟和当年在演武场时一模一样。 她手腕轻轻一抖,身下的踏雪像是通了灵性,猛地提速,超前了小半个马身。 岑明月“啧”了一声,鞭梢轻挥,座下的雪青马也不含糊,如离弦的箭般追了上来。 最后冲过终点线时,两匹马几乎并着肩,谁也说不准到底谁快了一瞬。 侍女上来牵马,两人走到场边的凉亭里坐下。 岑明月接过侍女递来的水囊,仰头灌了大半,抬手抹了把唇角的水渍,朗声笑道:“痛快!可有日子没遇上这么对路的对手了!” 她看向楚知夏,眼神里的欣赏毫不掺假。 “说真的,先前我对你是有偏见,总觉得你不过是靠男人的内宅妇人。可马球会那回,还有昨日赏花宴的事传到我耳朵里,才知道是我看走了眼。” 楚知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淡淡一笑:“郡主言重了。” “我向来直来直去,不爱绕弯子,你可别往心里去。” 岑明月放下水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语气忽然沉了沉,带了几分怅然,“说起来,上一个能让我这般佩服的女子,还是宁无双。当年我跟她在演武场比过无数回,她的剑法那叫一个凌厉,身手利落得很,可惜……” 可惜天妒英才,死在了边疆。 她叹了口气,眼中闪过惋惜:“真想再跟她打一场,痛痛快快地赢下她一回。” 楚知夏动作一顿,心中微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她其实也有不甘心。 当年若不是那场战役,她也想同岑明月再多较量几番,说不定功夫还能多长进几分。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波澜,再抬眼时,已恢复了平静:“听郡主这般说,那位宁姑娘定是位奇女子。” 岑明月没察觉她的异样,点头道:“那当然,她是我此生见过最厉害的女子。” 楚知夏微微扬眉,没再说话。 两人关系悄无声息地拉近了。 她们又跑了几轮,直到天色渐黑,才坐上马车,往回走。 “你这骑术真是了得,莫不是在闺阁的时候学的?” 岑明月实在是好奇。 她从前从未听说过楚知夏这个名字,若有这般技艺,应该早就显名才是。 楚知夏面不改色道:“萧玉绝教的。” “萧玉绝?”岑明月傻眼,“他这么会教人?不对不对,应该是你学得这么快?” 她点头,表情沉稳。 重生一事太过诡异,说不定会被当成妖邪,暂时还不能告知岑明月。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异动。 楚知夏瞬间警觉,岑明月也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她直接拉着楚知夏飞出了车厢。 下一瞬,数支淬毒的短箭已穿透车厢壁,钉在了木板上,箭尾的黑羽还在嗡嗡颤动。 “有埋伏!” 岑明月话音刚落,十余名刺客便从两侧树林冲出来,手中拿着弯刀,泛着熟悉的蓝光。 瞬间,楚知夏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应该和上次的刺客是同一伙人。 岑明月心中却疑惑: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刺客? 她也没得罪人啊,难道是冲着楚知夏来的? “你先走,我殿后。” 楚知夏闻言,动作微顿,将手中的短刀往袖中收了收。 差点忘记旁边是岑明月了,对方极其熟悉自己的招式,贸然出手,怕是会暴露身份。 两人出来玩,带的护卫都不多。 见状,他们立即挡在了主子身前,同刺客打了起来。 岑明月也顾不上楚知夏,加入了战局。 许是几次三番刺杀落空,这次,背后的人派出了不少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双拳难敌四手,岑明月很快就落了下风。 她一时不察,被人伤了肩膀,动作便慢了下来。 一名刺客瞅准空隙,弯刀带着劲风扫向她的腰侧,她勉强侧身避开,手臂却被刀刃划开一道长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楚知夏看在眼里,心中焦急,犹豫间,就见一名刺客正举刀砍向岑明月的后颈,那刀势沉力猛,显然是下了杀手。 她再顾不得隐藏,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到刺客身侧,指尖看似随意地在对方手腕上一搭,便听“咔嚓”一声—— 刺客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折,弯刀脱手飞出。 楚知夏顺势抬脚,正踹在他膝弯处,那刺客惨叫着跪倒在地,被护卫一刀制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岑明月都没有反应过来,杀机便被解除了。 岑明月捂着流血的手臂,怔怔地看着楚知夏。 方才那一手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到了极致,指尖搭在手腕的时机、发力的角度,竟与当年宁无双制敌的手法有七八分相似! 她心头剧震,疑窦丛生。 楚知夏分明只是个闺阁女子,嫁去将军府也不久,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第六十五章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这边有了楚知夏的加入,刺客们阵型被打乱,被护卫抓住机会,重伤了其中几人。 他们也不恋战,打了个类似撤退的信号,虚晃一招后迅速退回树林,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岑明月唤回自己的护卫:“穷寇莫追。” 他们本身人少,万一对方还有援手就不好了,当务之急,还是快点回到京城。 楚知夏扶住岑明月,“郡主,您伤得重,我先送您回府。” 岑明月心中有很多疑虑,但都压了下来。 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郡主府内。 岑明月失血脱力,倒在榻上,勉强用白布给自己缠了几圈。 她的丫鬟急得团团转:“郡主,府医今日告假了,这可如何是好?奴婢还是去宫中请太医吧?” “回来,”岑明月喝止,“这点小伤,不必惊动宫中,你去街上请个大夫来便好。” “请大夫时间太长了——” “我来吧。” 楚知夏打断二人对话,冷静道:“我来,我会包扎。” 岑明月还没忘记刚才的那一手,试探着问:“你会包扎?也是萧玉绝将军教的?” “那倒不是,”楚知夏半真半假道,“我看着大夫为他包扎过多次,于是便会了。” 前世她是跟着随军大夫学会的,倒也差不多。 丫鬟听完,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家郡主精贵,将军夫人还是别开玩笑了。” “没事,既然将军夫人这么说了,试试也无妨。” 岑明月待下人温和,但说出的话很难改变,丫鬟只好闭嘴,眼睛紧紧地盯着楚知夏的动作。 楚知夏神色不变,动作熟练地撒药、包扎,一气呵成,倒像是做了千万遍一样。 岑明月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终于按捺不住。 趁着丫鬟去倒水,她问道:“你究竟是谁?萧玉绝总不能这么快教会你武功吧?” 楚知夏缠绷带的手顿了顿。 “不过是看郡主要受伤,情急之下上前去抓了一下,没想到力气太大,竟然让那刺客脱臼了。” 这番说辞虽然牵强,但也不无可能。 岑明月却半句都不信。 “你怎么知道抓哪里?如果不是练家子,手法可做不到这么精准。” “我看过一些防身术,对穴位有些了解,适才也是第一次实践,没想到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瞎猫碰上死耗子? 岑明月不再问了,因为继续追问下去,楚知夏也不会给出任何有用的讯息。 那一手分明像极了宁无双。 难不成她当年是收了第四个女徒弟,只是没对外说过? 徒弟可以这么像师父吗?明明其他三人各有各的风格。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将军夫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楚知夏见岑明月不再出声,也松了口气。 再追问下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她处理好伤口,又叮嘱了几句,便婉拒了岑明月住下来的邀约,回到了将军府。 暗卫们早便听说这次刺杀。 等她一回去,便通通跪在地上。 “没能保护好夫人,请夫人责罚。” “都起来吧,”楚知夏挥挥手,“我原以为只是普通的跑马,便只带了三两人,不是你们的错。” 暗卫们仍是不起。 见状,她顺势吩咐道:“从今日起,将军府防卫加倍,暗卫增至三班轮岗,重点盯守东西角门。另外,将府中隐蔽的密道再排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是。” 他们领了命,反而松口气,离开了。 楚知夏来到书房,提笔写下字条:【彻查此次此刻来源,不惜一切代价。】 她卷好字条,喊来青禾:“从小门出去,速速送往雪月楼。” “奴婢这就去。” 青禾知道事态严重,说完便下去了。 等人都走后,楚知夏坐在桌前,暗自思忖着。 一次又一次的刺杀,足以说明幕后之人已急不可耐。 她目光落在边关的地图上,那里有她的徒弟,有我朝的防线,绝不能被京中的阴私算计所动摇。 三日后,岑明月的伤势已好了大半。 她递上了拜帖,亲自来将军府道谢。 楚知夏自然应允。 人刚落座,岑明月便直截了当道:“那日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官道上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楚知夏,“不过你那身手,可不像萧玉绝教的。寻常防身术,可练不出那般利落的巧劲。” 楚知夏执起茶盏,不动声色道:“郡主过誉了,不过是碰巧抓住了刺客的破绽。” 岑明月却不依不饶,身体微微前倾。 “巧合一次是运气,次次都能拿捏得那般精准,就不是运气了。你那手法,真的很像宁无双。尤其是在对方手腕发力的节点上,分毫不差。” 楚知夏抬眸,对上她探究的目光,浅浅一笑:“宁将军是巾帼英雄,我怎敢与她相提并论。” 岑明月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我爹这些年总念叨她。当年宁将军战死的消息传来,我爹在书房枯坐了三天三夜,到现在还总说,那场战役死得蹊跷,凭宁无双的本事,不该折在那里。” 她话锋一转,语气诚恳,“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若是你想查什么,或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岑家在军中的人脉,多少还能派上些用场。” 这番话情真意切,楚知夏心中微动。 岑家或许不知道她就是宁无双,却推测她与宁无双关系匪浅,再联系将军府这段时间的异动,应当是猜到了他们在查当年的旧案。 岑明月便是亲自上门表诚意的。 若能借岑家之力查清当年真相,或许能少走许多弯路。 这想法转瞬即逝,楚知夏不能拿三个徒弟的未来去赌,只能压下万千思绪。 “多谢郡主好意,只是我如今只想守好将军府,等萧玉绝回来。至于其他,并未多想。” 岑明月知道她仍有防备,便也不再追问,只道:“也好。但你若有难处,岑家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她转身准备告辞,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回头看了楚知夏一眼,眼神凝重。 第六十六章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对了,还有一事……那日的刺客,你多加留意。我总觉得他们的目标未必只是你我,更像是……想搅乱京城,让边关的人分心。萧将军在前线打仗,后方安稳最是要紧。” 楚知夏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她当然也猜到了,刺客的目标是远在边关的萧玉绝,倒是没想到岑明月会特意提醒自己。 看来她的这份赤子之心,倒是从未变过。 “多谢郡主提醒,我会当心的。” 青禾见客人离开,端起茶水往外走,却见回廊转角处掠过一抹裙影。 她心中好奇,将茶水交给身边的丫鬟,悄悄跟了上去。 前面的人正是青儿。 她知道岑明月有功夫在身,站得很远,只模模糊糊观察到了两人相谈甚欢,看着半点嫌隙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主子吩咐的任务……” 青儿小声抱怨,却突然听见身后轻响,目光陡然凌厉:“谁?谁在后面?” 青禾立刻屏住呼吸,藏了起来。 眼见着青儿靠得越来越近,她大气都不敢出,紧紧闭上了双眼。 “喵~” 一只猫懒懒地走出去,对上青儿带杀意的视线,炸毛跑远了。 青儿见是只狸奴,没再多想,转身离开了。 将军府的主人心善,时常有小猫小狗去后厨吃剩饭,对于府中出现的小动物,下人们都习以为常了。 青禾在心中谢过小猫,等青儿走远,才慢慢缀在了她身后。 只见青儿回房间待了一会儿,再出来时神色更加慌张。 她走到了墙根处,假装在浇花,实则趁着巡逻侍卫不注意,迅速将一张卷成细条的字条塞进墙根的砖缝里,又用几块碎石掩盖好,这才若无其事地转身回房。 青禾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确定青儿不会回来后,迅速上前,悄悄取出了字条。 【楚氏与岑氏交好,计划受阻,需增人手。】 她记下字条,从怀里掏出纸笔,稍加修改,又塞了回去,在府门外又蹲了几个时辰,就见一个家丁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地上前,取走了字条。 青禾一眼便认出这是平南王府的下人打扮。 未免自己看错,她跟着对方在街上绕了半天,等到家丁从平南王府后门进去,才回了将军府。 楚知夏正在看账本,便见青禾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倒了杯水,青禾连着喝了三四杯,才起身行礼。 “夫人,奴婢抓住了青儿往外递消息。” 她三言两语,交代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楚知夏听完,若有所思。 青禾忍不住问道:“夫人,人赃并获,要不奴婢现在就叫人把她绑了?” “不可。” 楚知夏抬手制止:“她不过是颗棋子,杀了她,平南王府那边只会换另一颗棋子,反而打草惊蛇。我们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青禾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今天做得不错,晚点去库房领赏,”她微微颔首,“继续盯着青儿,看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是。” 青禾领命退下。 楚知夏写下新的密信,命雪月楼重点监控平南王府及李云泽动向,加派人手监控青儿,让暗卫连夜送了过去。 经过今天这出,明显看出对方已经急了。 只要再等等,总能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暮色四合,首辅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盛霖刚收到暗卫关于楚知夏遇刺的密报,指尖捏着信纸的力道加重。 光天化日动手,实在是太过猖狂了。 他眼底掠过一丝戾气。 尚未放下密信,便见颜奕辰掀帘而入,素日里温润的脸上带着几分罕见的凝重。 “你也收到消息了?” 盛霖抬眸,将密报推至他面前。 颜奕辰扫过密报上的字迹,眉头紧锁:“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对方未免太猖狂。师父虽侥幸脱身,还救下了岑明月,但这背后的势力绝不容小觑。” 两人素来不合,但近日来的走动多了不少。 为了名声考虑,他们不能去将军府,许多事情只能两人商量,再挑要紧的消息送去将军府。 如此甚是麻烦,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必须尽快加强防护,不能再让师父置身险境。” 盛霖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沉敛:“将军府的暗卫虽精锐,但对方显然摸清了防卫规律。我建议从羽林卫中调派一队亲信,伪装成普通侍卫,暗中布防在将军府四周。” “只能如此了。” 颜奕辰眼中染上薄怒:“萧玉绝的将军府都被人探清楚了,他自己是走了,留师父一个人陷入险境。” 盛霖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等小师弟回来,你再教训他不迟,只怕你功夫不敌他。” 颜奕辰不愿理会他这话,见事情商议完毕,径直离开了。 书房只留盛霖一人,他算了算时间,嘴角的笑意彻底淡了。 荣华公主的禁足怕是快要解除了,估计又要兴风作浪了。 “公主,外面的消息都打听清楚了。听说楚氏与郡主一起在跑马场上赛马,没过几日,郡主还去了将军府,据说两人关系很好。” 遇刺的事情没有传出去,丫鬟也不知道。 荣华公主听完,气得摔了几个花瓶。 “我在府中禁足,她倒是在外风生水起啊!” 正怒不可遏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叩,是她安插在御书房的眼线,内侍省的副总管刘成。 “公主,”刘成躬身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奴才刚从御书房过来,皇上看了南疆送来的密报,得知萧将军在边关又打了胜仗,虽面上嘉奖,眼底却添了几分凝重。尤其是听闻将军夫人在京中结交甚广,皇上沉默了许久,怕是……” “怕是忌惮了?” 荣华公主冷笑一声:“玉绝哥哥手握重兵,楚知夏又在京中拉拢势力,他们二人这是要架空皇权吗?他当初若是选了我,才不会引起父皇猜忌!” 刘成连忙道:“公主慎言!但皇上心中的顾虑,确是真的。奴才瞧着,这正是公主的机会。” 第六十七章 来不及了 荣华公主不语,转身取过一件宫装换上。 既然父皇心中忌惮,那这楚氏算是活到头了,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御书房内,皇帝正批阅奏折,见荣华公主进来,放下朱笔。 “荣华,禁足这些日子,性子改了些吗?” 荣华公主屈膝行礼,语气柔顺得像换了个人。 “儿臣知错了,这些日子在宫中反省,才明白父皇的苦心。今日来,是想给父皇说件事,关乎京中贵女的风纪,也关乎……朝廷体面。” “哦?” 皇帝露出讶然的表情,便听见荣华继续道:“前段时日,听闻平南王世子府的赏花宴,将军夫人当众与楚念秋争执,言语凌厉,半点不顾及姐妹情分;后来又在跑马场与岑郡主赛马,纵马驰骋,哪有半分妇容?更要紧的是,岑郡主是岑老将军的独女,手握京畿营部分兵权,将军夫人与她过从甚密,怕是图谋不轨……”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叫人看不出心情。 荣华公主虽有九成把握,但心里也发怵。 赏花宴上,楚知夏反将一军;马球会上,对方又与岑明月配合默契,这些事皇帝都听说了,只是一直没发作。 他不比荣华,有更多的消息来源,这楚氏同首辅、太傅的关系也甚是微妙,如今还加上了一个岑明月。 一个将军夫人,本该深居简出,她却偏要在京中抛头露面,结交的还都是手握实权的人物。 若说没有半点心思,谁信? 皇帝淡淡开口,语气却没了方才的温和。 “不过是些闺阁往来,你想多了。” 荣华公主心中一喜,知道父皇已听进了话,连忙叩首:“是儿臣多心了。只是父皇日理万机,需防微杜渐,莫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她起身告退,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 楚知夏,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荣华公主刚走,皇帝便唤来贴身内侍:“加派人手,盯着将军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楚知夏,哪怕是送菜的小厮,都要记下来。” 内侍躬身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眉头紧锁。 萧玉绝在边关势大,他不得不防;这楚知夏在京中搅动风云,若真与岑家、盛霖等人连成一线…… 他拿起朱笔,缓缓写下了一个“杀”字。 平南王府内。 李云泽收到了青儿传递出来的情报。 只不过,是被青禾修改过的:【楚氏似察觉王府异动,近日频繁命人探查府中往来。】 他捏着字条的手微微收紧,纸角很快被捏出褶皱。 楚知夏果然起了疑心,赏花宴上那步棋没能扳倒她,反倒让她警惕起来,看来这女人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世子爷?” 心腹悄声进来,见他脸色凝重,低声道:“药材商那边遣人来报,说新一批货已到城郊仓库,问何时交易。” 来不及了。 若真让楚知夏那女人排查出问题,那这么久以来的布置都白费了。 李云泽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夜三更,让他们备好车马,我亲自去。” 心腹一愣:“今夜?会不会太急了?将军府那边……” “楚知夏已经起疑了,拖得越久越容易出岔子。这批货关系重大,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李云泽补充道,“从密道走,绕开将军府的眼线。告诉药材商,若这次交易顺利,后续的单子加倍。” 心腹应下,加急准备马车去了。 另一边,楚知夏也在等待平南王府的动静。 直到第二天,雪月楼才递来消息,说王府正侧门都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动静……” 她微微拧眉,不太信,毕竟李云泽不像是沉得住气的人。 还剩下一种可能,他们应该有密道往来,不在雪月楼情报网的记载中。 楚知夏没有气馁。 行兵打仗最忌讳冒进,会失去先机,在这种情况下也适用。 看来得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她取来一张空白密信,提笔写下:【平南王府似乎与城西药铺往来密切,尽快探查。】 这消息半真半假。 城西药铺确与平南王府有牵扯,却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幌子,真正的交易点并不在此处,雪月楼还在查。 写完,楚知夏便叫来了青禾。 “今日书房有安排打扫的人吗?” 青禾一阵懵:“夫人,书房不是一向不让人来打扫吗?” 这里放着不少机密,是将军府的禁地,只有主子需要下人伺候才会唤人。 “书房该打扫一二了,”楚知夏意有所指,“我看青儿手脚挺麻利的。” 青禾明白了:“是,我现在就安排。” 楚知夏看她退下,将重要消息锁进了暗格,便回到了房间。 午后,青禾便带着青儿来到了书房。 “这里太久没有人打扫了,夫人让我来,但我亲戚来了京城,得去照看他们一下……” 青儿果然上道,立刻道:“青禾姐姐,那我来吧。” 书房里肯定有很多机密,若能看到一两个,王府肯定会给她赏银。 青禾在心中冷笑一声,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按照楚知夏的吩咐,小声嘀咕:“明天还要陪夫人去城西,真累……” 青儿听在耳里,却没放在心上。 她拿了抹布进书房,见四下无人,便开始东张西望。 桌面干干净净的,摆放着的都是不重要的东西,青儿在书架找了一圈,终于在一本军书中找到了密信。 她立刻打开,见城西药铺几个字,立刻想到了青禾的话,怕是明天就会去探查! 青儿瞳孔骤缩,抄走了上面的信息,然后如上次一般放下了字条。 这一切都落在了青禾眼中。 次日。 楚知夏并未真去城西药铺,只带着青禾在附近茶馆静坐。 未过半个时辰,便见三个精壮汉子鬼鬼祟祟地守在药铺后门,腰间隐约露出刀柄,似乎是平南王府的人。 “来了。” 楚知夏头戴幂篱,眼中闪过了然。 李云泽对药材交易的警惕性远超她的预料,这恰恰说明那交易见不得光。 第六十八章 你在看什么 正观察间,青禾忽然低声道:“夫人您看,药铺掌柜给那几个暗卫递了个油纸包,上面画着三枚铜钱。” 楚知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一动。 未等她细想,药铺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那几个暗卫像是接到了撤退信号,迅速消失在巷尾。 楚知夏挑眉,知道是李云泽那边察觉了异样。 “撤吧。” 她放下茶盏,心中却有了两点猜测。 一是平南王府的暗卫与药材商之间确有联络;二是李云泽对药材相关的探查极为紧张,甚至不惜动用王府暗卫。 看来这药材背后,牵扯颇深。 回府后,丫鬟早已等在府门,焦急道:“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楚知夏脚步一顿。 “怎么了?” “郡主来了,您吩咐过她是贵客,所以奴婢让她进来等了。” 岑明月? 这才几天没见,总不能是想自己才来的,应当有其他事商议。 这念头在脑中过了一遍,楚知夏不动声色,让她下去,抬脚走进了正厅。 岑明月肩上的伤已然大好,她手里拿着个紫檀木匣子,见了楚知夏便笑:“今日可不是来赛马的,带了些正经东西。” 楚知夏心中疑惑。 她掀开木匣,其中整整齐齐码着几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写着“北境军需调动记录”。 “这是我爹书房里翻出来的旧档,”岑明月指尖点着册子,语气随意却带着郑重,“他老人家总说,当年北境军需乱得很,记得有一批冬衣,明明入库时数量足数,发到将士手上却少了三成,冻死了好几个新兵。这些虽是副本,算不上核心机密,但你家将军若要出征,少不了要跟军需打交道,或许能用上。” 楚知夏翻开册子,指尖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楷,心猛地一跳。 她记得这件事。 当年军中确有冬衣短缺之事,她曾上书弹劾,却只得到了“账目无误”四个字。 “郡主这份礼,太贵重了,”楚知夏合上册子,语带感激,“我代边关将士谢过老将军,谢过郡主。” “谢什么,”岑明月摆摆手,拿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我爹说了,如今能为边关做些事的人不多了,若能帮上萧将军最好。再说了,咱们俩谁跟谁?上次你救我一命,这点东西算什么。” 她话说得坦荡,眼底的善意却藏不住。 楚知夏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年在演武场,岑明月便是这样,每回比试输了便耍赖再来一次,还要抢她府上的糕点吃。 时光仿佛重叠,眼前的岑明月与记忆中的少女渐渐重合。 楚知夏心中一软,递过一碟新上的杏仁酥:“尝尝这个,比芙蓉糕更脆些。” 正合岑明月的口味,她不客气地收下了。 “对了,上次遇刺的事情你查得如何?我这边没线索。” 虽然他们父女都怀疑是冲着萧玉绝去的,但背后之人似乎不简单,尾巴去得很干净,探查许久都不知道是如何混入京城的。 “有一些眉目,”楚知夏笑道,“若是有消息,定会告诉你。” 这一次,楚知夏没有像从前那样全然防备。 岑家的善意不需要任何回报,他们也不屑于用什么阴谋诡计。 或许,真的能试着同他们合作。 正厅外,青儿看见两人在说话,咬咬牙,端着水果走进去。 “夫人,郡主,要不要用些水果?” 说着,她便想偷偷看一眼册子的内容,匣子却突然合上了。 青儿吓了一跳,抬头便对上了楚知夏似笑非笑的目光,“你在看什么?” 她本就心中有鬼,闻言立刻就跪下了。 “夫人,青儿什么都没有看。” 楚知夏没有说话,岑明月看在眼里,也默不作声。 正厅的空气一下便凝滞了。 青儿感受到楚知夏身上的威压,越想越害怕,整个人抖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知夏才淡淡道:“下去吧,往后要谨言慎行。” “是,夫人。” 她端起托盘离开,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岑明月看人走远,才转头道:“你府里丫鬟看着不太老实呢。” “好好利用,便是另一番情况了。” “你心里有数便好,”岑明月起身,“我就不多叨扰了,下次再来。” 楚知夏平静地目送她离开。 这边青儿心中忐忑不安,开始回忆自己是否有露出破绽的地方。 “莫不是……世子爷那边的消息走漏了?” 青儿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想起李云泽的手段,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为了试探楚知夏的心意,她愈发勤快起来。 天不亮就起身洒扫庭院,将楚知夏常坐的窗边擦得一尘不染;午间特意炖了银耳羹,盛在最精致的霁蓝釉碗里端去。 连夜里守夜都格外警醒,稍有风吹草动便披衣起身,隔着窗棂轻声问:“夫人睡熟了吗?要不要喝些热水?” 这日午后,楚知夏在书房看账册,青儿又端来一碟新做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放在案边。 “夫人,这是奴婢亲手蒸的,你要不尝尝?” “放下吧。” 楚知夏语气平淡,扫了眼她袖口,发现了一点墨渍。 那是书房砚台里的徽墨,寻常丫鬟根本不会沾染上,来试探自己,也不把破绽处理干净。 青儿看不清她的神情,心中微颤,还是问道:“夫人似乎心情不愉,可是青儿伺候得不好?只要您说,青儿什么都愿意改,愿意去做,您别赶走我就好!” 这番话倒说得可怜。 楚知夏依旧不为所动。 “你做得很好,不必多虑。” 这话听似安抚,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青儿的试探挡了回去。 青儿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只能愈加谨慎起来。 时间飞逝,太后寿辰就快到了。 荣华公主早早便收到消息,宫中将会举办盛大宫宴。 她眼中闪过沉思,“楚知夏会去吗?” 丫鬟忙道:“作为将军夫人,必然在邀请之列。” “呵,这场宫宴,便是她的葬身之地,”荣华公主眼神狠厉,“传信给楚念秋,约她在别院相见。” 第六十九章 全都查清楚 楚念秋正想着如何斗倒李云泽的小妾,听闻荣华公主相邀,想到对方也厌恶楚知夏,立刻便去赴约了。 别院虽不大,但风景雅致,院中的两人却都没心思欣赏。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便直说了。” 楚念秋知道荣华公主图谋不小,闻言点点头。 “太后寿宴,是除掉楚知夏的最好时机,父皇和皇祖母都会出席,倘若楚知夏殿前失仪,哪怕有玉绝哥哥的军功在前挡着,她也得脱一层皮下来!” 荣华公主眼带怨毒,仿佛已经看到了楚知夏的下场。 楚念秋心动,但还是问道:“宫中人多眼杂,我们若要动手,怕是会被发现。” 真被揭露,荣华公主不会出事,她是极有可能变成替死鬼的。 荣华没想到她还挺精明,闻言瞥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 “这是‘玉面娇’,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绝不会被察觉。服下后一刻钟便会发作,到时浑身发软、头晕目眩,保管让她在太后面前失态出丑,沦为京中笑柄。” 楚念秋眼中一亮。 “此毒绝妙!只是御膳房守卫森严,如何才能让楚知夏服下?” “我早已安排好了,”荣华公主冷笑,“御膳房负责茶水的刘宫女是我母家远亲,我已许了她好处,让她在宫宴当日,将混了‘玉面娇’的茶水送到楚知夏面前。” 楚念秋却还有顾虑:“万一楚知夏警惕性高,不肯喝外人递的茶水呢?” “所以才要你我配合。你只需在席间找机会与她周旋,引她分心,再买通她身边的丫鬟,适时递上茶水,双管齐下,她难道还能滴水不沾?” 这计划当真不错。 楚念秋隐约想起来,平南王府好像有在将军府埋钉子。 她当即便起身告辞:“我回府筹划一二。” 荣华公主看不起她的身份,但又因为楚知夏,才勉强同她合作,闻言把提前准备好的毒药给她,随意挥挥手。 这位世子妃前段时日丢脸,传得沸沸扬扬。 不信她不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楚念秋回去后,便将消息禀报给了李云泽。 李云泽听完,指尖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这‘玉面娇’虽好,却只能让她出丑,不足以伤筋动骨。不过……借这场宫宴搅乱局势,让皇上对她的忌惮再深几分,倒也划算。” 他提笔写了张字条,递给楚念秋。 “让青儿按字条上的吩咐做,务必确保万无一失。事成之后,我保你在平南王府的地位。” 楚念秋闻言大喜。 后院还有好几位美妾等着争宠,她必须得好好巩固自己正妻的地位。 她唤来平南王府的侍卫,把字条传递了出去。 很快,青儿便收到了密令和毒药。 【宫宴当日,见机将‘玉面娇’入楚氏饮食,事成赏黄金百两。】 她手指微微抖动,指尖冰凉一片。 青儿背过身,将字条塞进灶膛的余烬里,看着它化为灰烬,心口仍像被巨石压着。 在将军府卧底已让她心惊胆战,如今竟要亲手下毒,还是在太后寿宴这种场合…… 可平南王府握着她家人的性命,她根本没有退路。 同时,楚知夏也收到了宫宴请帖。 她指尖轻点桌面,稍一思考,便知道宫宴必会生风波。 这么大的场合,这么好的机会,荣华公主和楚念秋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楚知夏唤来门外候着的青禾。 “去给雪月楼传信,让人盯紧荣华公主和楚念秋的动向,尤其是她们与宫中人员的往来,哪怕是递过一个眼神,都要记下来。另外,把宫宴当日的席位图、御膳房掌事名单、负责茶水的宫人底细,全都查清楚。” “是。” 青禾心知这是场鸿门宴,不敢懈怠,应声退下了。 待青禾走后,楚知夏打开药箱,取出金银花、甘草、薄荷等药材。 宫宴之上饮食复杂,保不齐会有什么阴私手段。 这些药材性温,能解常见的迷药与缓性毒物,虽不敢说万无一失,却也是未雨绸缪。 她将药材一一称重、研磨,动作十分熟练。 当年在军中,敌军偶尔会想法在饮食中投毒,楚知夏中过几次招,慢慢在这方面也成了老手。 她将磨好的药粉收进小巧的锦囊里,贴身藏好。 如今便等着看宫宴上会有什么戏码上演了。 太后寿宴当天。 宫内张灯结彩,鎏金宫灯从宫门一路悬至殿檐,可见其背后所耗财力。 楚知夏到的时候,宫宴刚要开始。 她穿了一身简单的宫装,裙摆绣着几枝低调的墨竹,头上只戴了支白玉簪,脸上未施粉黛,带着得体的浅笑,看着很是低调,却难掩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沉静气度。 刚走到将军府的席位,便有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荣华公主坐在靠前的位置,一身正红宫装衬得她面色愈发艳丽,看向楚知夏的眼神却像淬了冰,嘴角噙着的笑意未达眼底。 不远处,楚念秋也打扮得光彩夺目,将自己穿戴得像个花孔雀一样,可惜长相不够大气,便显得有几分俗气了。 她攥紧手中的帕子,用余光看着楚知夏,忍住心中的得意。 过了今夜,她楚知夏便要出大丑,从此沦为京中笑柄了,如何能叫人不痛快? 楚知夏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觉,从容落座。 当今太后礼佛,寿宴没有太多规矩,大家都开始交谈起来。 荣华公主端起手中的酒杯,突然走到了楚知夏的面前,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很是亲切。 “将军夫人,从前的事是荣华不懂事,你可莫要怪罪。” 她能这么好心认错? 楚知夏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拿起手中的酒杯。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您不怪我多有得罪才是。” 两人笑意盈盈,叫不知实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们关系多好呢。 就在两人周旋的时候,楚念秋在斜对面轻咳一声,悄悄朝御膳房的宫女翠儿递了个眼色。 翠儿心领神会,端着一碟刚出炉的菜肴,脚步往楚知夏的席位而去,指尖在托盘下暗暗攥紧。 第七十章 任何人不得擅离 只需楚知夏尝一口菜,一刻钟内便会当众失态。 青儿也收到了指令,她袖中藏着“玉面娇”,负责下到茶水中。 此时楚知夏的注意力都在荣华公主身上,这会儿便是下毒的最好时机。 她正要动作,却看见了楚知夏腰间挂着的荷包。 那是自己为了讨好楚知夏,亲手绣的,楚知夏收到便挂了起来,没有半点将军夫人的架子。 青禾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内心动摇。 她想起楚知夏在她被卖时救下她,在她受伤时关心慰问,从未因她的出身而轻贱半分…… 她真的要那么做吗? 这可是皇宫,倘若楚知夏出了事,不定是杀头的大罪。 青禾指尖掐进掌心,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平南王府的威逼,一边是楚知夏的收留之恩,两种念头在她胸中冲撞,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正在这时,翠儿已经走到了楚知夏的席前。 雪月楼早就传来情报,说荣华公主有一个远亲在御膳房当差,近日来一直有联络,还附上了那个宫女的画像。 楚知夏和青禾都认出了这人。 青禾早有防备,等翠儿要上菜的时候,忽然“哎呀”一声,手中的茶盏倾斜,泼出的茶水恰好溅在宫女的手背上。 “对不住对不住!” 青禾连忙拿出帕子去擦,“姐姐烫着了吗?这御膳房的茶水怎么这般烫!” 翠儿被烫得手一抖,险些端不稳托盘。 正要呵斥对方,想到这是宫宴,不能殿前失仪,便忍了下来。 “我带了些药膏,姐姐要不要随我去后面处理一下,若是手背红肿,惊吓到贵人就不好了。” 翠儿也觉得有道理。 她左右看了看,将托盘放在旁边空着的小桌上,想着上完药再继续计划。 殊不知,青禾把人拉走,可不会轻易放她回来。 不远处正坐着一位贵女,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歌舞。 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李安冉,与荣华公主素有过节,看见她就心烦,索性就偏开头,一直避着将军府的席位,自然也错过了刚刚那一幕。 “这宫宴的菜真是难吃。” “嘘,小姐低声些,”丫鬟忙阻止,四下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桌上的菜,“那边似乎有一盘菜肴,看着挺精致的。” 李安冉看过去,果真有一盘菜,做得很是精致讲究,看着就好吃。 “那盘菜好像没有人吃诶。” 丫鬟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劝道:“这是皇宫,菜有定额,小姐且先忍忍,回府再做吃食。” 李安冉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那盘菜为了让楚知夏入口,特意做得漂亮,闻着又很香,她简直食指大动。 “你不去拿,那我自己去。” “哎——” 丫鬟连忙拦下她,去端来了那盘菜。 总归是能出现在宫宴上的菜肴,又没人动筷,让小姐吃一些,应当也无事。 这件事发生在瞬息,没人注意到。 楚念秋时刻注意着楚知夏,阴差阳错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瞬间脸都青了。 她想要阻拦,却担心自己暴露,于是便看着李安冉吃了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药效便发作了。 李安冉先是觉得四肢无力,而后头晕目眩,往后倾倒。 丫鬟大惊,连忙扶住她,喊道:“小姐你怎么了?来人啊!快传太医!” 周围顿时一片骚动。 后殿的翠儿觉得不对劲,挣脱青禾,小跑出来一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色发白。 楚念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荣华公主也收了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谁也没想到,这毒竟阴差阳错地被李安冉误食了。 青儿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方才若不是她迟疑的片刻,若不是青禾及时拦人,此刻倒下的,便是楚知夏了。 上座的皇帝和太后也被惊动了,派太监去请太医。 不过半刻钟时间,李安冉便完全瘫倒在了丫鬟怀中,脸色潮红,眼神涣散,嘴里还喃喃着胡话,裙摆竟湿了一片。 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了。 “成何体统!”太后猛地拍响桌案,赤凤钗因怒气微微晃动,“在哀家的寿宴上,竟出这等丑事!” 丝竹声戛然而止,歌舞伶人惊惶地跪了一地。 皇帝也脸色铁青。 这李安冉状态明显不对,显然是误食了什么,如果今天不给出个交代,怕是爱女如命的礼部尚书会闹起来,难以收场。 “传朕旨意,封锁寿康宫,任何人不得擅离!禁军统领,立刻带人彻查此事,务必揪出下毒之人!” 禁军鱼贯而入,长刀出鞘,殿内温度骤降,再也没有了刚才热闹的模样。 楚知夏掩去眼底神情,有些担忧那位李小姐。 毕竟这件事也是因自己而起,殃及到了旁人属实是不好。 她侧身对着青禾吩咐道:“让那丫鬟把她家小姐先带下去,顺便把这个给她。” 楚知夏手腕翻转,拿出了自己提前备好的解药。 青禾领命,趁着禁军排查宫女太监,悄悄到了李安冉身后。 丫鬟犹豫着这药来路不明,就见楚知夏冲着这边点点头,心中微动,想起马球会后,小姐就很崇拜将军夫人,时时提起,还是咬牙赌了一把。 毕竟小姐看起来实在是难受。 她听完青禾的话,便跪地求皇帝,先将小姐带到后殿休息照顾,以保全名声。 皇帝想到后续的一堆事,看着也心烦,让她们下去了。 见人离开,楚知夏站起身,对着上首的太后与皇帝福了一礼,声音清亮却沉稳:“太后,皇上,此事或许有蹊跷。”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她面色依旧冷静:“李小姐失态前,曾食用过一盘无主的菜肴。那菜肴应是御膳房送来的,寻常宫人怎敢在太后寿宴上动手脚?更何况那毒物发作烈性十足,绝非市井常见之物,定是有人精心准备。” 大家齐齐看向那盘菜,神色各异。 宫宴上,怎么莫名出现无主且有毒的菜肴? 这不是把皇帝太后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第七十一章 无诏不得出 皇帝神情阴沉:“去,查她桌上的菜。” 太医立马端去验毒,几番探查之后,脸色大变:“这是‘玉面娇’!常人服下,一刻钟便会发作,若不及时解毒,恐怕会影响终身。” 此时,给李安冉看诊的大夫也回来了。 “李小姐中的是‘玉面娇’,她的丫鬟让她服下了解毒药,微臣又开了一副药方,每日照着喝三次,七日便可大好。” 不要紧就好。 皇帝先是松口气,而后大怒:“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人敢下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我彻查经手这盘菜的人,务必要抓出真凶!” 禁军动作快,不多时便将相关人等押了上来,自然也包括翠儿。 御膳房的人不停喊冤,只说是按照前头吩咐做菜,反倒是翠儿太过心虚,整个人都在发抖,很快就引起了禁军的注意。 “说!是不是你?” “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翠儿抖得如筛糠,看起来很可疑。 皇帝的目光锁定了她,语气冷漠:“既然不知道,那便拖下去砍了。”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禁军听令便要把人拖走,翠儿脸色发白,不停挣扎,即将被拖出去的时候,指着荣华公主大喊:“是她!是公主给了奴婢‘玉面娇’,让奴婢趁机下到将军夫人的饮食里!奴婢不敢不从啊!”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荣华公主本就心里发慌,没料到翠儿会反咬一口,当下噌地就站了起来。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本公主啥时候给过你毒药?你可知平白诬陷公主,是掉脑袋的罪过!” 她急忙看向楚念秋,眼神里带着威胁,想让她出来说话。 毕竟真要查起来,谁也跑不了。 楚念秋却会错了意,以为荣华要把她推出去顶罪,慌忙摆手,声音都变了调。 “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知夏在一旁忍不住轻嗤一声。 这妹妹脑子也太不清楚了,对付起来都觉得没劲儿。 皇帝压根没理会这俩人的闹剧,目光转向翠儿,眼皮子一耷拉,声音里带着股子威压:“哦?你说是公主,可有证据?” 翠儿也知道,今儿个横竖是躲不过去了。 倒不如在临死前,多拉几个人下水。 “奴婢有证据!公主给奴婢的东珠还在奴婢房里的匣子里,上面刻着公主府的印记!还有那包‘玉面娇’,是世子妃亲手交给奴婢的!” 禁军接了命令,去搜查她的屋子,果真搜出了这些东西。 涉及当朝公主,他们不敢直接汇报,只能让太监代为传达。 太监耳语了几句,皇帝脸色更沉了。 这下大家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是这两人想害将军夫人,不知道怎么被李小姐给误食了。 楚知夏低着头,喝了一口茶,看着神思不属。 不知情的人都当她在后怕,只有岑明月看出来,这妮子分明是在看好戏呢。 太后看着眼前的闹剧,脸色愈发难看,重重一哼:“够了!哀家的寿宴,竟成了这等腌臜之地!” 皇帝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翠儿所言多半是真,可荣华公主毕竟是皇家血脉,若真定罪,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皇室无德? 权衡片刻,他沉声道:“刁奴竟敢在太后寿宴上下毒,还妄图攀诬公主,罪该万死!拖下去,杖毙!” 翠儿还想哭喊,已被禁军堵住嘴拖了出去,惨叫声很快消失在殿外。 皇帝又看向荣华公主,语气冰冷:“你身为公主,言行失当,惊扰太后,罚禁足公主府,无诏不得出!” 至于楚念秋,皇帝连看都未看。 一个依附于平南王府和公主府的世子妃,不配让他多费心思。 相信平南王会好好管教这个儿媳的。 众人各怀心思,宫宴只能到此为止。 太后拂袖而去,显然对荣华公主彻底失望。 皇帝回御书房的路上,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荣华公主的愚蠢让他动怒,而楚知夏的冷静、敏锐,甚至那恰到好处的“好运”,都让他心中的忌惮又深了几分。 这个女人,总能在乱局中置身事外,甚至借势得利,绝非池中之物。 宫宴风波后,青儿时常失眠。 一面是是李云泽阴鸷的眼神,一面是楚知夏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她时常想起翠儿被杖毙的惨状,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 又是一夜噩梦醒来。 青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中衣。 她下毒失败,平南王府定会严惩自己,如今风平浪静,只不过是因为楚念秋在宫宴上说漏嘴,上面还盯着王府,不敢有所动作罢了。 且楚知夏一向敏锐,怕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此刻两面都怀疑自己的忠心,她内心十分焦虑。 正辗转难眠时,门外传来轻叩声。 “青儿,还没睡下吗?” 青儿听出这是楚知夏的声音,浑身一抖,连忙下床开门。 门外果然是楚知夏和青禾。 “夫人,您怎么来了?” 楚知夏走进去,微微一笑。 宫宴上,青儿的挣扎她看在眼里,明白她对李云泽的忠心不是坚不可摧的,故意等了几日,今夜便是收网的时候了。 “看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我让厨房做了安神汤,你喝一些。” 这和青儿想象的兴师问罪不同。 她愣在原地,看着那碗安神汤,竟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楚知夏将汤碗递到她手中,指尖不经意般触碰到她冰凉的手,心中微叹。 她早便查出青儿父母在李云泽的监视下,便觉得这丫头有些可怜,为了家人不得不潜伏在将军府,如果能收服,便是一大助力。 “宫宴那日多亏了你机警,若不是你及时提醒我那菜肴有异,怕是要出事了。” 青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她何时提醒过?分明是自己迟疑未动! 楚知夏却像没看见她的失态,继续道:“你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有些事,若是身不由己,说出来或许能轻松些。” 第七十二章 倒真是个八面玲珑的滑头 看着青儿骤变的脸色,楚知夏点到为止,不再开口。 只见她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跪倒在地。 “夫人,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是平南王府安插的人,他们用奴婢爹娘的性命要挟,逼奴婢监视您的一举一动……” 李云泽打压下人,反倒是楚知夏处处体恤,青儿实在是不想再为那样的主子卖命。 楚知夏并不觉得意外,如今这个局面都在自己的把控之中。 她做出怜悯的表情,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多少?” 既然已经决定叛变,青儿也不再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全盘托出。 “世子与一个外地药商常有往来,他们的交易地点原本隐秘,奴婢曾经偷听到过,是在回春堂,如果没记错,交易暗号应该是出示三枚铜钱,要买药。” 这倒是极其有用的信息。 她一边说,青禾一边记下。 “还有呢?宫宴上,你分配到的任务是什么?不要想着对夫人隐瞒。” 青儿抬头看了一眼楚知夏,见她表情平和,才大着胆子道:“奴婢收到指令,要给夫人下毒在茶水中。” 她从妆台里翻出“玉面娇”,恭敬地呈给了楚知夏。 青禾打开一看,点点头:“确实是‘玉面娇’。” 没想到荣华公主和楚念秋也不是一事无成,还知道准备两种方案。 楚知夏冷笑一声。 青儿却以为是对着自己的,立即解释道:“奴婢绝对不敢谋害夫人,毒药分毫未动,青禾姑娘可以拿去府医那里检验!” “无事,”楚知夏摇摇头,“我相信你,你先起来吧。” 青儿泪眼婆娑:“夫人不怪奴婢?” “怪你何用?” 楚知夏经历过太多次背叛与归顺,最清楚人心不是靠胁迫,而是靠恩威并施。 她取过帕子为青儿拭泪,“你不过是被人胁迫的棋子。但你要想清楚,平南王府视你为弃子,留你性命不过是为了利用,可我能保你爹娘平安,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楚知夏顿了顿,语气恳切:“李云泽私贩禁药,害的是天下百姓。你若愿戴罪立功,继续留在我身边,替我传递些情报给平南王府,便是在救你自己,也是在救更多人。” 青儿望着楚知夏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鄙夷,只有真诚与信任。 她想起爹娘在乡下受苦的模样,想起楚知夏平日里的善待,终于咬了咬牙,重重叩首。 “奴婢愿听夫人差遣!此生绝无二心!” 楚知夏扶起她,表情温和。 “安神汤放在这里了,你若还是睡不着,便喝下吧,从此你便是将军府的人了。” 青儿忙不迭点头,看着两人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楚知夏没回房歇息。 她心里装着刚得来的新消息,得赶紧想想怎么用。 “青禾,你知道回春堂吗?” 青禾点头应道:“那家药铺开在南街,离平南王府不远。价钱不算贵,药也实在,不少老百姓都爱去。就是京城药铺太多,他们家也算不上起眼。” 楚知夏沉吟片刻,道:“传信给雪月楼,让他们仔细查查回春堂,特别是他们暗地里的勾当、进货的来路,顺便查查近三个月来往的客人。” 这可不是件易事。 好在殷琴儿办事向来利落,不出三日,情报就送了过来。 楚知夏拆开信纸一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回春堂的老板叫胡万金,四十出头,表面上开着药铺,瞧着倒像个本分的买卖人,实则暗地里的手脚可伸得长。 北境的蛮族部落、西南的土司,甚至连西域来的波斯商队,他都有往来。 他手里那些特殊药材,不光有曼陀罗、乌头这类能制毒的原料,还有从北境运来的稀罕草药,专供给京里那些权贵,私底下调配些见不得人的秘药。 不仅如此,他还靠着各地药材的价差,帮某些势力洗白劫掠来的赃银。 只需把白银换成药材,倒手几番,黑钱就成了干净的。 胡万金从中抽成,赚得盆满钵满。 “啧,这胡万金,倒真是个八面玲珑的滑头。” 楚知夏把信纸往桌上一放,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一个药材商,竟成了连接各方势力的枢纽,这背后若没有更大的靠山,绝不可能撑这么久。 青禾道:“青儿说得没错,每回平南王府的人与回春堂交易时,都会给出三枚铜钱,他们之间绝非如此简单。” 楚知夏陷入沉思。 莫非平南王府便是这胡万金的底气,可他们又为何与北境牵扯不清? 平南王是皇亲,世代镇守南疆,与北境蛮族向来是死对头。 若说李云泽为了夺权勾结京中势力,她信;可勾结北境,无异于引狼入室,一旦事发,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图什么? 是为了借北境之手削弱萧玉绝的兵权?还是北境许了他们更大的好处?亦或是……这背后还有更深的势力在推动? 这其中的疑团实在是太多了。 “继续查,看平南王府和胡万金究竟有什么样的交易,不要放过一丝线索。” 青禾点头应是,正要离开,就被楚知夏叫住了。 “等等,你准备车马,明日我要亲自会一会这胡万金。” “可我们用什么理由呢?” 若是贸然上门,恐怕会打草惊蛇。 楚知夏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沉吟一瞬,道:“就说将军府需要采购军需药材,看中他们回春堂的口碑。” 第二日。 辰时刚过,楚知夏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只带了青禾一人,乘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往南街的回春堂去。 马车停在回春堂门口,楚知夏掀帘下车,抬头打量这处看似寻常的药铺。 门楣上“回春堂”三个字漆皮略旧,柜台后堆着高高的药柜,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气息。 楚知夏刚走下车,账房见她气度不凡,便走了过来。 “夫人里边请,您是抓药还是配方子?可有药方” “没有药方,”楚知夏眼神不动声色地在店里扫了一圈,“我替将军府采买军需药材。” 第七十三章 师父,你来了 楚知夏伸手比了个数目。 账房先生脸上露出些难色:“这么大的量,小的做不了主。” “那便请你们老板来谈。” 账房先生迟疑了一下,想着这么大的生意不能放跑了,还是转身往后堂通报去了。 等人走远,楚知夏站起身,装作闲逛的样子,时不时问些药材的习性,实则在暗中打量。 这店里果然有些门道。 就说那两个站着的伙计,腰杆挺得笔直,手指关节粗得像老树根,瞧着就不是寻常人,倒像是练家子。 她收回目光,装作没瞧出异样,重新坐了回去。 片刻后,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人从后堂走出,面色白净,留着三缕短须,正是胡万金。 他语气热情,拱手道:“竟然是将军夫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胡老板不必客气,”楚知夏从容落座,“我也是听人推荐,说你们回春堂口碑好,才来的,若是您能给我些尖货,以后便都考虑回春堂了。” 胡万金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不知夫人要采买哪些药材?” “常规的止血散、金疮药要得多,”楚知夏接过伙计递来的茶,“另外,还需要一批提神醒脑的药材,比如薄荷、冰片,越多越好。听说胡老板门路广,连北境的防风、西南的续断都能弄到?” “这……” 胡万金低下头,眼里精光乍现:“夫人说笑了,北境与我朝时有摩擦,哪能轻易弄到那边的药材?不过续断倒是有一些,只是量不多。军需采买是大事,不知夫人可有官府的采买文书?” “文书自然有。” 楚知夏随意点点头,却是话锋一转。 “只是听闻胡老板不仅药材全,还擅长调配些特殊的方子?比如……能让人精力充沛,或是暂时失力的?” 她目光直视胡万金,捕捉到他瞳孔微缩的瞬间。 胡万金端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哈哈一笑。 “夫人真会开玩笑,药是救人的,哪能胡乱调配?许是外面的谣言吧。” 说话间,楚知夏眼角余光瞥见后堂门帘微动,露出半块深色地砖。 那地砖的颜色比周围略深,边缘还有极淡的磨损痕迹,显然常被踩踏,却又刻意用毡布遮掩,绝非普通的地砖。 “看来是我听错了,”楚知夏不再追问,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这是所需药材的明细,胡老板看看,三日内能备齐吗?” 胡万金接过清单,目光快速扫过。 “大部分都有,只是金疮药需要赶制,三日内恐怕……” “那便五日内,将军府会派人来取,银钱照市价加倍。” 胡万金连忙应下:“没问题,定不负夫人所托。” 离开回春堂时,楚知夏特意放慢脚步。 果然,街角的茶摊旁,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假装喝茶,目光却紧紧盯着她的马车。 马车驶出去两条街,她掀开窗帘一角,仍能看到那两人骑马远远跟着。 青禾也发现了,内心不安。 “夫人,他们在跟踪我们。” 楚知夏没有说话。 她靠在车壁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胡万金的反应、密室入口、暗中的护卫,还有那毫不掩饰的监视……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药材商该有的阵仗。 李云泽不过是平南王世子,就算想夺权,勾结北境又能得到什么? 北境蛮族与大楚世代为敌,胡万金却同时与北境、西南甚至域外有联系,这背后的势力,恐怕比她想象的更深。 甚至可能……与当年自己战死的真相有关。 她隐约有种感觉,自己才触摸到这个阴谋的一角。 回到府中,暗卫突然现身,面色沉冷。 “夫人,边关传来了将军送的紧急军报。” 只看神情,楚知夏便知道大事不妙,她接过军报,大步往前走,到书房便立即打开。 青禾险些没跟上她,内心惊疑不定。 该不会是……将军出事了吧? 萧玉绝没出事,但情况也不算好。 蛮族主力竟在三日前深夜突袭边关,铁骑踏破了防线,如今正与萧玉绝率领的守军在关下激战,双方死伤惨重,战况胶着。 他字迹凌乱,显然是匆匆写下的。 “军中近日突发疫病,士兵多有发热、乏力、呕吐之症,军医查不出病因,药材消耗极快,恐难支撑……” 他似乎是害怕楚知夏担心,还特意补上了一句:“徒儿无事,正在全力寻找解药,师父莫要挂怀。” 楚知夏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一眼就看穿了那句“徒儿无事”背后的逞强,军报字迹凌乱,甚至有几处墨迹晕开,显然是在激战间隙匆匆写就,怕是早已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蛮族主动来犯,必然是有一定把握,再结合军中突然出现的疫病,不难想到是他们在背后做手脚。 她翻出雪月楼的情报,目光扫过几味药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些都是不常规的药材,平时看病压根用不着。 可若是下毒,就极有可能用上它们了。 青禾发现了异常,她并未看到军报,只惴惴不安:“夫人,怎么了?” “边关出现了古怪的疫病。” 这些也不算是秘密,估计要不了多久,一些消息灵通的便会知道了。 青禾想到胡万金,心头一凛:“难道边关的疫病,是有人用这些药材投毒?” “目前还不确定,”楚知夏指尖发白,“但这次疫病应该就是投毒。” 背后之人的目标是萧玉绝,以及他部下的精锐。 只要他们毒发病倒了,边关也就群龙无首,攻打下来便易如反掌了。 她匆匆回到房间,换上了一身低调的衣服。 “我从小门出去,你在房间待着,不用传膳了,就说我今天早早歇下了。” 青禾知道事态紧急,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 到达雪月楼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 楚知夏刚到二楼雅间,就见盛霖和颜奕辰已经坐在其中了。 “师父,你来了。” 盛霖笑意温和,但眉目间还能看见忧虑之色。 颜奕辰则坐在另一侧,玄色衣袍衬得他愈发清瘦挺拔,平日里总是淡漠的眉眼,此刻在烛火下柔和了不少。 第七十四章 疫病 “师父,究竟出了什么事?” 楚知夏在他们对面坐下,看着两人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急切,心中了然。 她派暗卫传信时只说了“边关有急报,雪月楼一聚”,却没说具体时辰,他们来得这样快,多半是收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刚收到君泽的军报,蛮族主力突然大举进攻,攻势极猛,西侧防线已经被撕开一道口子。” 盛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 “小师弟麾下的都是百战精兵,怎么会让蛮族轻易得手?” “伤亡不小,战况胶着,”楚知夏低声道,“更棘手的是,军报里说,军中突发疫病,士兵们发热乏力,连弓都快握不住了,军医查不出病因。” 颜奕辰也紧皱眉头。 从古至今,行军作战最害怕疫病,传染性高,极难救治,一不小心便会死一城的人。 “怎么会突然爆发疫病?师弟现今如何?” 如果连主帅都感病了,那便真的无力回天了。 “军报里没说他出事,但亲兵营已有不少人倒下,他怕是难撑。” 楚知夏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蛮族突袭的时机太过巧合,偏偏赶上这场疫病,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操纵。” 盛霖眉头拧了拧,疑惑地问:“师父您的意思是……” “这不是普通的疫病,是有人故意投的毒。” 楚知夏从袖中摸出张纸条,正是胡万金那本私下药材清单,“你们瞧瞧,回春堂的胡万金,三个月前弄了大批藜芦和曼陀罗。这两种都是剧毒,正经药方里很少用。” 颜奕辰若有所思地琢磨:“莫非是他暗地里勾连了蛮族?” 看着两人瞬间凝重的神色,楚知夏心中已有部署。 言阙在东宫任职,与宫内朝堂联系紧密,查药材来源非他莫属;玉安心思细,盯紧回春堂正好。 楚知夏沉声道:“眼下还得再查查,但我们必须严加防备,绝不能让更多人遭殃。” 事情重大,颜奕辰起身道:“太医院的古籍里或许有记载相关毒药及其解法,我立刻回去翻查。” 盛霖紧随其后:“师父放心,我会盯紧回春堂。” 三人会面是机密之事,楚知夏没再多言,让他们分头离开了。 军报很快传到宫里,摆在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捏着军报,眉头锁得死紧,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他本就瞧不上萧玉绝那性子,偏生朝堂上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没几个,才勉强让他握着兵权。 如今要是连蛮族都对付不了,还不如让他卷铺盖回老家种地去。 “传旨!”皇帝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透着股威严,“让萧玉绝赶紧想出法子治疫病,把蛮族打退,把防线收回来!再拖拖拉拉,休怪朕不念旧情!” 内侍刚要应声退下,又被他唤住。 皇帝眼底掠过一丝阴沉沉的光:“让兵部拟个折子,商议派个监军去。就说……朕忧心边关战事,得有人替朕盯着粮草调度,省得再生出什么乱子。” 次日早朝,这份旨意与兵部的折子一同摆在了朝堂上。 满朝文武皆知,这是皇帝对萧玉绝作战不力的敲打。 一位官员率先附和:“萧将军虽勇,却未免刚愎自用,有监军从旁提点,确是稳妥之策。” 几位与平南王府交好的官员也纷纷附和,言语间竟隐隐有了换将的意思。 盛霖立在文官之首,听着众人的议论,嘴角噙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颜奕辰的脸色也不算好看。 只不过他一向冷淡,又不爱管朝堂之事,所以没几人看得出来。 另一边,楚知夏一夜未睡。 她听闻了朝堂上的风波,便又来了雪月楼一趟。 殷琴儿见她回来,满脸惊讶,忙进了雅间。 楚知夏面色凝重,简单讲述了今日上朝发生的事情。 “从今日起,雪月楼所有眼线都给我盯紧回春堂。胡万金的每一笔药材交易、每一次私下会面,哪怕是他跟账房先生多说了一句话,都要记下来。” 她顿了顿,指尖重重叩在桌面:“重点查这几月他购入的药材流向何处,有没有通过特殊渠道送往前线。另外,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能解这两种毒的方子,哪怕是抓到北境懂毒的蛮族,或是撬开胡万金的嘴,都要试一试。” “是。” 殷琴儿立即点头,目光凝重。 如今边关战乱,频生事端,只怕京城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殷琴儿不由道:“雪月楼训练过一批精锐,不如让他们在暗中保护您?” “不必,”楚知夏摇头,“萧玉绝留了人,足够应付。” 殷琴儿心想,这徒弟还挺孝顺的,打仗都没忘记师父。 她将人送到门口,见楚知夏上了将军府的马车,才转身回去。 楚知夏回到将军府后,并未歇息,直接叫来了青儿。 “将字条传给平南王府,不要露出破绽,就说你要将功赎罪。” 青儿认认真真地看了两遍,明白了她的意思,指腹都在发颤。 字条上只有一行字:【城西旧仓有北境药材交易底册】。 她心知这是调虎离山的法子,却还是忍不住问:“世子那般精明,会不会瞧出破绽?” “他若不疑,反倒怪了,”楚知夏嘴角勾了勾,语气平平,“但他越怀疑,越会耗心力去查。只要平南王府的注意力被旧仓勾住,我们才能腾出手来做别的。” 青儿点了点头,眼里的迷茫散了些。 如今既已投了将军府,心里纵有几分发怵,还是依着吩咐去了。 当日夜里,平南王府的书房烛火直亮到后半夜。 李云泽捏着那张字条在指间转了两圈,翻来覆去瞧着墨迹和折痕,眼里的疑云能拧出水来。 “世子,要不要派人去旧仓瞧瞧?” 心腹站在一旁,满脸都是担忧,“万一真有底册,落到楚知夏手里可就糟了。背后的事盘根错节的,保不齐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真被将军府窥出了端倪。” 第七十五章 应当是人为投毒 李云泽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楚知夏又不傻,怎会让个丫鬟晓得这等机密?这消息来得太巧,分明是个圈套。” “那……那便不管了?” 心腹搓着手,更急了。 李云泽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吩咐道:“去城西旧仓外围探探,别往深处闯,远远探探就行,有半点动静立刻回禀。另外,多派人盯着回春堂,胡万金那边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心腹心里头犯嘀咕,还是领了命退下了。 殊不知,这恰恰合了楚知夏的心意。 至少在他们查到胡万金和疫病的关联前,李云泽会被这真假掺半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没法专心布局。 盛霖回首辅府时,已是深夜。 他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进了堆满卷宗的书房。 这里原本放着,他十二年来搜集的、关于师父战死的零星线索,现在却主要存着近三年发往边关的粮草、药材账册,每一笔都盖着兵部和户部的红印。 他对心腹老管家吩咐,语气依旧温和:“把去年深秋到今年初春的药材调拨记录找出来。” 老管家最懂首辅的性子,越是瞧着平静,事儿就越棘手,连忙点了灯翻找,没多大功夫就捧来一摞厚厚的账册。 盛霖坐在案前,一页页翻着,眼睛熬得发红,也没发现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他闭了闭眼,揉了揉发沉的额角,又翻开另一本账册,上面记着朝中官员近半年的动向。 盛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朝堂上叫嚷着要换将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这里头三个是平南王的老部下,另外两个,家里的亲戚这阵子在南街置了宅子,离回春堂不过隔了一条街。 “这些人倒是急着抢功上位。” 同一时间,东宫的书房里依旧烛火通明。 颜奕辰站在太子身旁,手指点着边关舆图,语调清冷:“殿下请看,此处地势极为险要,萧将军驻守已逾三年,蛮族始终未敢越界半步。如今却突然发动强攻,偏又赶上军中爆发疫病,此事恐怕不简单。” 太子虽年少,却素来聪慧,听了这话当即皱紧了眉头:“老师的意思,莫非是有人在暗中作祟?” “臣不敢妄下定论,但若说临阵换将,却是兵家大忌。” 颜奕辰语气瞧着平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带着分量,“昔日长平之战,赵王用赵括换下廉颇,到头来四十万赵军尽数覆灭。虽说萧将军或许不及廉颇威名赫赫,却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硬骨头。若骤然换将,军心必乱,蛮族定会趁机扑上来撕咬。” “更让人起疑的是这次所谓的疫病。萧将军麾下都是精锐,御寒防疫的法子向来周全,怎会突然闹起这大规模的疫病?何况发病的多是亲兵营将士,他们若倒了,边关防线便如断了脊梁,再难撑住。” 太子很快便品出了其中的利害,抬眼问道:“老师是说,这疫病或许是人为的?” “臣只是觉得其中疑点太多。” 颜奕辰没把话说死,却句句都戳在要害上,“若殿下能让太医署仔细查查类似的病例,或许能寻出救治的法子。至于换将一事,还望殿下三思。稳住军心,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太子郑重点头:“老师说得是。明日早朝,孤定会向父皇进言,绝不能让奸人得逞。” 颜奕辰微微颔首,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稳住了太子,便稳住了半个朝堂的风向。 至少那些想借换将夺权的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太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颜奕辰微微疑惑:“殿下?” “无事,”太子摇摇头,“老师早些休息吧。” 太傅向来对朝堂纷争淡漠,教导自己时,也从不提起时事。 如今遇上边关和疫病之事,他却是一反常态了。 太子心中好奇,却知道老师一向警惕,贸然问出来,只会什么答案都得不到。 他离开书房,悄悄喊来心腹:“你去查一下将军夫人楚知夏,从她在楚家到嫁入将军府后的种种表现,需得事无巨细,不要有遗漏。” 待心腹要离开,他突然想起来,从前太傅只在意宁无双相关的事情,于是便补了一句:“再悄然调查其与已故宁无双大将军的关系。” 心腹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岑府外。 楚知夏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下来,站在了岑府后街的角门处。 她指尖无意识攥紧衣袖,心中暗叹,若非边关事急,她也不会联系岑明月,将岑家牵扯进来。 门房显然早已得了吩咐,见她下车,只低眉顺眼地引着往内院走,连多余的话都不敢问。 岑明月正坐在葡萄架下翻兵书,见她进来,随手将书卷合上,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稀客啊,将军夫人竟有空来我这小院串门?” 楚知夏没心思寒暄,径直坐下,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帮个忙。” “先说好了,”岑明月面露为难,“如果是关于监军或者换将的事情,我家也帮不上忙。” 皇帝偏向哪一边,是明晃晃的事实。 他们也无能为力。 “不是这个,”楚知夏压低声音,“边关如今的疫病,应当是人为投毒。” 岑明月端茶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当真?” “我自然是查到了一些眉目,才来找你的。” 楚知夏看着便靠谱,岑明月闻言,信了七八分。 她继续道:“萧玉绝的亲兵营已有不少人倒下,再拖下去,边关怕是守不住。” 岑明月明白事情严重性,当下便问:“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岑家在边关经营多年,旧部遍布各营,能不能请老将军暗中递个话,让他们查一查军中的饮水和粮草,毒物多半是从这两处下的。另外,若能找到发病士兵的呕吐物或血样,或许能更快确定解毒方子。” 楚知夏说完,又补充道:“若是为难,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第七十六章 家国二字,最难抉择 老岑将军虽是军中威望极高的将领,但暗中调查军中情况,若是被人抓住把柄,便是干预军务的大罪。 岑家世代忠良,明月更是性情中人,这事风险太大,若是被抓住把柄,岑家百年清誉怕是要毁于一旦。 楚知夏不想也不能陷岑家于不义。 岑明月却是叹了口气,起身道:“放心,我们岑家也是世代簪缨,帮你们,便是守住这江山。” 楚知夏松了口气,面露感激:“那便劳烦郡主了。” 有岑家相助,阿绝那边总算多了一分胜算。这人情,她记下来了。 待她离开后,岑明月当下便到了书房外。 窗纸上父亲佝偻的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砸在她心上。 “进来吧。” 老岑将军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久病的沙哑。 岑岑明月一推门,一股浓得呛人的药味就涌了过来。 老将军正靠在榻上翻看旧年兵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为了边关的事?” “爹,”岑明月深吸一口气,“我刚刚得到消息,边关疫病乃是人为。” 她三言两语,将楚知夏的话复述了出来。 “胡闹!”老将军重重拍案,案上的药碗震得叮当响,“为了朝堂争斗,竟拿边关将士的性命做文章!这些人是疯了吗?” 他当年与宁无双一同镇守边关,太清楚那些士兵有多不容易。 他们不是棋子,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更别提边关若是被攻破,百姓便危险了,江山也会不稳固。 “将军夫人想请您帮忙。岑家在边关的旧部多,能不能……让他们暗中查一查军中的饮水和粮草?毒物多半是从这两处下的。若是能找到样本,或许能尽快配出解药。” 老将军沉默了许久,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 忽然,他从枕下摸出一枚虎符残片,铜锈斑驳,却仍透着威严。 “让副将亲自去办。告诉他,带上我的令牌,见机行事,查水源,查粮草,查最近接触过亲兵营的所有杂役。”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铁:“查到的消息,直接送将军府,绕开所有驿站和兵部。告诉那些老弟兄,就说是我的意思。当年没能护住宁丫头,这次,绝不能再让她那小徒弟出事。” 岑明月接过虎符残片,忽然红了眼眶:“爹,您就不怕……” “怕什么?”老将军笑了,笑声里带着豁出去的坦荡,“我这条老命本就该埋在边关,能换十万将士平安,值了。” 岑明月忍住眼泪,背过身快步离开了。她怕再等下去,自己就会反悔了。 家国二字,最难抉择。 两日后。 楚知夏收到了雪月楼的密报,匆匆赶到了楼中。 殷琴儿捂着流血的左臂,将一封染血的密信递到楚知夏面前,声音因失血而发颤。 “我们截到了胡万金发往北境的密信。但……阿三和小六没能回来。” 楚知夏动作一顿。 她虽然不认识这两位暗探,但依旧感觉悲凉,“安顿好他们的家人,银子从账上划。” 密信上带着血迹,信纸是特制的麻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晦涩的暗语,墨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匆忙写就。 “‘第一批贺礼已生效,宾客反应热烈’,”殷琴儿忍着痛,逐字破译,“‘第二批礼物备好,烦请贵客按原计划呈送。只是主位那位护卫甚严,需先搅乱宴席,方能动筷’。” 最后一句落下,房间内瞬间死寂。 “第一批贺礼是军中的毒,”楚知夏指尖泛白,声音冷得像冰,“第二批……他们还要投毒!目标是君泽!” “主位那位”是萧玉绝,“搅乱宴席”显然是要制造混乱,趁机对他下手。 难怪军报里说战况胶着,敌人根本没打算靠蛮力取胜,而是想一次次用毒计摧垮军心,直至取萧玉绝的性命! “必须立刻把消息送过去!”楚知夏猛地起身,“还有这个。”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根据藜芦、曼陀罗特性配置的缓解剂,虽不能根治,却能暂时压制毒性发作,“让君泽立刻给中毒的士兵用上,至少能撑到找到解药。” 可怎么送? 殷琴儿立刻道:“雪月楼的飞鸽……” “不行,”楚知夏打断她,“胡万金能在京城布下这么大的网,必然有人盯着空中信道。寻常驿道更不用说,军报渠道怕是早就被渗透了。” 她想起军报里萧玉绝潦草的字迹,那时他恐怕就察觉到不对,却苦于无处求证。 必须找一条绝对安全的路。 楚知夏的目光落在窗外岑府的方向,当机立断:“我去找岑明月。” 她清楚这事的风险,岑家一旦插手,便是与暗处的势力正面为敌,但眼下已没有退路,为了边关的将士,为了守住这江山,只能冒险一试。 半个时辰后,岑府后院的角门被悄悄推开。 楚知夏看着迎出来的岑明月,语气凝重:“我需要借老将军的军中密道,或者……一个能穿过封锁线的死士。” 岑明月见她神色凝重,又看到那封染血的密信,脸色骤变:“出事了?” “胡万金要对君泽下第二批毒,”楚知夏将密信和瓷瓶递过去,“这是缓解剂,还有消息,必须亲手交到君泽手里。正常渠道不安全,我只能信老将军的人。” 岑明月捏紧瓷瓶,指尖冰凉。 她想起父亲榻上那枚虎符残片,也想到了那些曾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旧部。 “你等我。” 岑明月说完便离开了,不多时便带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回来。 那汉子约莫三十上下,皮肤是常年被风沙吹打的黝黑,肩膀不算宽厚,却透着一股凝练的悍劲,腰间别着柄磨得发亮的短刀,一看便知是常年走刀尖舔血路的人。 “他叫石敢当,是我爹从边关带回来的老兵,当年在死人堆里替我爹挡过箭,绝对可靠,”她话语一顿,“他熟悉边关的暗道,能避开蛮族的巡逻队。只是……从京城到边关,一路关卡重重,蛮族的游骑更是没日没夜地在边境游荡,这条路九死一生。” 第七十七章 杀出去 石敢当却只是摇了摇头,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提及老将军时,眼底才闪过一丝暖意。 当年若不是老岑将军,我全家都会被蛮族杀尽,我这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 他声音沙哑道:“如今父母已病逝,世间再无牵挂,便是为老将军豁出这条命去,也心甘情愿。” 说罢,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楚知夏递来的密信和瓷瓶,小心地贴身藏好,又对着楚知夏拱了拱手,“夫人放心,只要石敢当还有一口气,定将东西送到萧将军手上。” 楚知夏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感慨万千。 她想起北境战场上那些无名的墓碑,心中泛起一阵涩意,却也清楚,有些路,总得有人去走。 “石兄是高义之人,此去多加保重,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石敢当不再多言,转身从岑府后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边关之事已然迈出第一步,楚知夏也没忘了还在京城的胡万金。 她回到将军府,立刻发出密报,约盛霖、颜奕辰在雪月楼一聚。 “君泽那边有石敢当送消息,我们在京城也该动手了。” 楚知夏将密信的破译内容推到两人面前。 “胡万金一日不除,北境的毒物就能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君泽和他麾下的将士就永远处在危险之中。” 盛霖拿起密信,仔细看着上面的暗语,又听楚知夏解释了破译出的内容,脸上温和的笑意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此人留不得。” 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正好,京畿卫昨日上报,说南街有商户私藏北境药材,形迹可疑,”他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盖上自己的首辅印鉴,“我今晚便让京畿卫指挥使亲率人手,以稽查违禁药材为名,包围回春堂。对外只说是例行检查,免得打草惊蛇,让胡万金提前销毁证据。” 至于那份上报,自然是先前暗中安排的,就是为了今日能名正言顺地动手。 颜奕辰转身,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光:“我让人封锁南街的所有路口,防止有人走漏消息或接应。” 楚知夏点头,从袖中取出雪月楼的令牌,递给一旁候命的殷琴儿。 “你带二十名最得力的暗卫,从后巷翻墙而入,直扑后院书房,务必控制住胡万金。将军府的五十精锐,跟着京畿卫从正门突进,重点控制账房和药库,尤其是那间密室,里面的东西,一片纸、一根针都不能放过。” 几人面色凝重地点头。 三更梆子敲响时,南街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三百名京畿卫士兵举着火把,瞬间将回春堂团团围住。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药铺古朴的门脸,也照亮了士兵们肃杀的脸庞。 “奉旨稽查违禁药材!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得擅动!” 药铺里的伙计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慌作一团,有的吓得瘫坐在地上,有的则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后院的药房里,胡万金正清点着一批刚到的药材,听到外面的动静,神色先是一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在京城经营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只是这次京畿卫来得如此突然,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胡万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当看到盛霖时,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比了个手势。 刹那间,药铺柜台后、货架旁,连屋顶横梁上,猛地窜出十几个黑衣汉子。 人人攥着利刃,眼神凶戾,浑身裹着浓重的血腥气,分明是常年在刀丛里滚打的亡命之徒。 “杀出去!” 为首汉子暴喝一声,挥刀劈向京畿卫的盾牌。 这些人身手远非寻常江湖匪类可比,动作迅疾,招式狠辣,看似毫无章法,却招招往要害招呼。 他们中有的使出北境蛮族的搏命路数,以伤换伤,悍不畏死;有的用着中原武人招式,却更添几分阴毒诡谲。 显然,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死士,都是胡万金花重金养的爪牙。 京畿卫虽训练有素,却没料到对方这般凶悍,一时竟被压制在门口。 就在这当口,几道黑影像鬼魅似的从对面屋顶窜下,悄无声息落在回春堂房檐。 他们手中短刃在月光下闪着寒芒,随即如鹰隼扑食般俯冲而下,直取亡命徒要害。 正是楚知夏早安排好的雪月楼高手。 雪月楼的人精于潜行暗杀,招式灵动刁钻,专挑对方破绽下手,转眼就放倒三个。 “将军府的人,跟我上!” 楚知夏在暗处发令,将军府精锐立刻跟上,与京畿卫合力冲破防线,朝着后院猛冲。 后院书房里,胡万金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厮杀声、惨叫声,心知大势已去。 他眼里闪过疯狂,疯了似的把一叠叠账本、信件往炭盆里塞。 这些账册记着他跟北境、西南土司乃至京中某些权贵的交易,一旦落到官府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胡老板,且慢!” 盛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已亲自赶到,身后跟着几名高手。 “你的账本还没让本官过目,就这么烧了,未免太可惜。” 胡万金见势不妙,猛地将炭盆扫向众人,趁着浓烟弥漫,转身就往后墙跑。 那里藏着条密道,本是预备着应对突发状况的,没成想今日真派上了用场。 可他刚跑出两步,一道寒光从斜刺里射来,精准钉穿他的袖口,将人死死钉在廊柱上。 羽箭力道极大,深深扎进石柱,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胡万金抬头望去,只见颜奕辰不知何时已立在后院墙头上,手里握着长弓,冷冷盯着他,眼神跟看个死人似的。 “哪里跑?” 胡万金看看越来越近的追兵,又瞧瞧炭盆里快烧成灰烬的账本,知道就是逃进密道也跑不远了。 他眼里闪过决绝,猛地挣开被钉住的袖口,不顾皮肉撕裂的剧痛,从怀里掏出短刀,狠狠往自己心口刺去。 第七十八章 只认信物不认人 “痴心妄想!” 千钧一发之际,楚知夏的声音响起。 一道寒光从她袖中飞出,精准扎进胡万金持刀的手腕。 “啊——” 胡万金惨叫一声,短刀“哐当”落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腕,又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楚知夏,眼里满是怨毒与不甘。 此时前院的厮杀也近尾声。 胡万金豢养的亡命徒虽悍不畏死,终究寡不敌众,在京畿卫、将军府精锐和雪月楼高手的合力围剿下,不是被斩杀就是被生擒,再没了反抗之力。 南街的石板路上血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着药铺原本的药香,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盛霖示意手下用浸了水的麻绳把受伤的胡万金牢牢捆在廊柱上,免得他再寻短见。 颜奕辰蹲下身查看地上的血迹,又吩咐手下仔细清理战场、清点伤亡。 楚知夏没多言语,抬脚便往那间刚撬开的密室走去。 密室不大,跟着进来的几个士兵都倒吸了口凉气。 靠墙的木架上摆着大小不一的陶罐、瓷瓶,里面装着红的绿的粉末、黑褐色的药膏,一股呛人的怪味直冲鼻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满架都是见血封喉的毒物。角落堆着的木箱敞着口,里面塞满了泛黄的账册和捆成卷的信件。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箱底那几个油纸包,拆开一看,竟是些没来得及销毁的毒药样本,与楚知夏先前查到在药材清单上的毒物分毫不差。 “都仔细收好了,一片纸、一个瓶底都别落下。” 楚知夏眉头没松,沉声吩咐。 士兵们大气不敢出,捧着账册、信件和那些毒药样本一一挪了出来。 楚知夏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指尖捻开泛黄的纸页,密密麻麻的小楷记着每笔交易,哪月哪日、在什么地方、给了谁多少东西、收了多少银子,记得清清楚楚。 虽说不少人名地名用了“竹”“石”之类的代号,但稍一琢磨便能串起线索。 她合上册子转身回前堂时,胡万金还被捆在柱子上。 这人脸色惨白如纸,手腕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顺着麻绳滴在地上,眼里的凶光却没减,死死瞪着来人。 盛霖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目光像淬了冰:“胡万金,你勾连北境、私贩毒药,害了多少边关将士?这些账册摆在这里,你还想狡辩?” 胡万金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溅在青砖上。 “成王败寇的道理,老子懂!要杀要剐随便,想从老子嘴里套话,做梦!” “是吗?” 楚知夏从士兵手里接过账册,往他脚边一扔。 “这本账册上,清清楚楚记着你与平南王府的交易。每月初三,你以问诊为名去王府,实则送特殊药材、收银两。你以为用了代号,我们就查不出来?” 胡万金眼神闪烁,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却仍嘴硬:“那又如何?不过是寻常药材交易,难道也犯法?” “寻常药材?” 楚知夏拿起一个装黑色粉末的瓶子,“这是用藜芦和曼陀罗混合的毒药,与边关将士染疫的症状完全吻合。而这本账册上,恰好记着三个月前你向北境运送大批藜芦、曼陀罗。你敢说这也是寻常交易?” 胡万金脸色愈发难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在确凿证据面前,他的心理防线渐渐崩溃,加之雪月楼酷刑加身,便断断续续交代了长期为平南王府与北境提供特殊药材、流转资金的事实。 此次边关疫病所用的毒,正是他按北境要求精心配制,经特殊渠道送往前线,再由平南王府的人在军中配合投下的。 然而问及平南王府具体指使者与北境对接人时,胡万金却开始含糊其辞。 “我只知道是王府管事李全与我对接,上面是谁不清楚。北境那边也一样,每次都是不同的人来交易,我只认信物不认人。” 楚知夏与盛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 他们知道,胡万金说的应当是实话。 从账册与密信的规模来看,这绝非短时间能完成的,背后必然有庞大组织在运作。 胡万金虽是关键人物,却显然只是其中一环,他所知的上线,恐怕也并非最终的幕后之人。 颜奕辰缓缓开口:“看来这潭水,比咱们想的还要深。” 楚知夏垂眸应了声,视线转回到胡万金身上时,眼底那点温度早褪得干干净净。 这种为虎作伥的货色,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将士的血,断不能轻放。 边关。 中军大帐里,烛火已燃到尽头。 萧玉绝盯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箭头,眼中神色复杂。 帐外亲兵营的咳嗽声一阵紧过一阵,连平日里最能打的张副将都虚靠在帐壁上,脸颊烧得像块红炭。 这场疫病来势凶猛,才短短几日,三成精锐就倒在了病榻上。 “将军,蛮族又在关外叫阵了!”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城西的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萧玉绝猛地攥紧腰间佩剑,指节泛白。 他何尝不知局势危急,可军医查不出病因,连他自己都开始头晕目眩,只能强撑着巡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守帐亲兵厉声喝止:“谁?!” “是我,石敢当!”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有将军府的密信!” 萧玉绝心头一震,亲自掀开帐帘。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跪在雪地里,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怀里紧紧揣着个油布包。 这人正是岑老将军的亲卫石敢当。 他脸上的刀疤还在渗血,铠甲被箭矢穿了三个窟窿,显然是闯过了层层封锁才到这儿的。 “信呢?” 萧玉绝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石敢当颤抖着解开油布包,露出里面的密信和一个青瓷瓶:“夫人……夫人说,不是疫病,是毒……这是缓解剂,让您立刻给弟兄们用上……” 话音未落,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中箭 萧玉绝连忙喊军医把人抬下去救治,自己展开那卷油纸。 【解药随行,配方附后,速查饮水粮草,内奸定在亲兵营或伙头军里。稳住军心,等我消息。】 “来人!”萧玉绝猛地抬眼,声音冰冷,“把所有伙头军都看押起来,谁也不许靠近水缸和粮仓半步!” 他抓起那个青瓷瓶,转身对军医厉声道:“给所有发病的弟兄灌这个,快!一刻也别耽搁!” 医官捧着瓷瓶,看看瓶里褐色的药液,又瞅瞅帐外躺倒一片的士兵,虽满肚子疑虑,还是咬了咬牙,先撬开副将的嘴,倒了半瓶进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副将烧得通红的脸颊竟渐渐退了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他惊喜地喊道:“将军,有用!真的有用!” 帐内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连最虚弱的士兵都直起了腰。 萧玉绝看着密信,想到了还在京城的楚知夏,眼底流露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他高声道,“夫人已经找到解药了,援军也在路上,只要撑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我军定能大破蛮敌!” 士兵们的呐喊声震彻营寨,连关外的蛮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得愣了愣。 见军心稍稍稳住,萧玉绝才转身回了中军帐。 他心里清楚,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这毒来得蹊跷,定是如师父猜测一般,营里混进了内鬼,不把这鬼揪出来,弟兄们连口干净水都不敢喝,还怎么守关? 帐外的亲卫听到动静,掀帘进来单膝跪地:“将军有何吩咐?” “从今日起,你二人各带一队人,”萧玉绝的声音压得很低,“一队去盯着伙头军,灶房的水缸、粮仓都要看紧,特别是给亲兵营做饭的那几个伙夫;另一队去查亲兵营,最近谁不对劲,家里跟平南王府或北境沾边的,都给我记下来。都给我放机灵点,别惊动了人。” 亲卫领命退下,帐里只剩萧玉绝一人。 他手指在舆图上的城西缺口敲了敲,那里是蛮族连日猛攻的地方,也是守军最薄弱的环节。 萧玉绝对着跳动的烛火皱紧眉,内鬼一日不除,这仗就打得束手束脚。 天刚蒙蒙亮,蛮族的号角就吹得震天响,黑压压的人马又朝着城西扑来。 萧玉绝早披了重甲立在城头,手里的长枪挑落了三个攀墙的蛮兵。 激战中,一个满脸稚气的偏将为了护着身后的小兵,被蛮族的弯刀逼到了悬崖边,马蹄子半个悬在外面,眼看就要坠下去。 萧玉绝刚劈开一个蛮兵的脑袋,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当即提枪催马冲过去。 枪尖挑飞那蛮族头领,刚要伸手去拉偏将的胳膊,耳后突然传来“咻”的一声锐响。 一支黑沉沉的羽箭正从斜后方射来,箭镞闪着蓝幽幽的光,直取那偏将后心,快得像条毒蛇。 “小心!” 他拉着人往旁边躲闪,自己却来不及了,被那羽箭深深钉进右肩。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一股阴冷的毒素顺着伤口迅速蔓延,不过片刻,萧玉绝的右臂就开始发麻,眼前阵阵发黑。 “将军!” 亲兵们惊呼着围上来护在他身前。 萧玉绝强撑着拔出腰间佩剑,死死钉在地上稳住身形,厉声喝道:“稳住阵脚!不许退!”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进京城时,楚知夏正在核对从胡万金密室搜出的毒物名录。 她本以为是萧玉绝传来的捷报,刚扫过开头几行,心便猛地一沉。 军报上赫然写着:“……激战中,将军为护偏将,中蛮族冷箭。箭上淬毒,通体乌黑,毒性猛烈,伤口已呈青黑色,蔓延至心口。将军昏迷两日,高热不退,气息奄奄……军医束手无策,恐难回天……” 她想起北境那些死在毒物下的士兵,想起萧玉绝小时候抱着她的腿说“师父我以后保护你”的模样,心口像被巨石碾过,疼得喘不过气。 楚知夏猛地捂住胸口,喉头涌上一阵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夫人!” 青禾连忙扶住她,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吓得魂飞魄散。 楚知夏用力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定住心神。 她不能倒下,萧玉绝还在等她,她必须救他。 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一时间人心惶惶。 朝堂之上,官员们议论纷纷,有人忧心边关防线崩裂,有人则暗自盘算着取而代之。 养心殿内,皇帝捏着军报,脸色阴晴不定。 他沉吟片刻,对身边的太监说:“传旨,让太医院院判带着最好的药材,立刻启程去边关。另外,让兵部拟份名单,看看有哪些将领能暂代萧玉绝的职务。” 若萧玉绝能活下来,自然最好。 他的指挥能力仅次于宁无双,对蛮族的震慑力也没人能比,眼下还动不得。 可要是真出了意外,他手里的兵权至关重要,皇帝必须安插自己人,才能放心。 夜幕降临时,将军府的后墙悄然落下两条黑影。 盛霖与颜奕辰避开巡逻的侍卫,闪身进了楚知夏的书房。 烛火下,楚知夏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从胡万金处搜出的毒物图谱,指尖在上面反复摩挲。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可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这是她情绪快绷不住的征兆。 “师父。” 颜奕辰走上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盛霖拿起那封军报,目光扫过“箭上淬毒,通体乌黑”几个字,又看了看毒物图谱,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厉色, “是胡万金背后的人动的手。这种毒,是北境与西域的混合毒,寻常御医根本解不了。” 楚知夏终于抬眸,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太医院的方子救不了他,寻常药材也没用。” “君泽中箭,绝非意外。蛮族虽勇,却不会用这种阴毒的淬箭之术,定是有人将毒箭给了蛮族,算准了君泽会亲自驰援城西,算准了他会为救部下而不顾自身安危。” 第八十章 师父打算如何? 盛霖与颜奕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知道,楚知夏说得没错。 这毒箭,是冲着取萧玉绝性命来的,而幕后之人,显然对萧玉绝的性格了如指掌。 颜奕辰似乎猜到了些什么,面色发白,但还是没说什么。 盛霖则问道:“师父打算如何?” “我要去一趟边关。” 她站起身,语气笃定,显然不是在同他们商量,而是通知。 两人怔愣在原地。 盛霖刚要说什么劝阻,就对上了楚知夏的目光,满含坚定,一如当年她在前线冲锋的模样。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楚知夏叹了口气,“可君泽的身体我最了解,这毒药药性太烈,寻常法子解不了毒性,我需得去一趟,才最可能配出解药。” 此行凶险,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但家国在前,楚知夏不能退缩,也不愿意待在京城干等消息,什么都不做。 颜奕辰忍不住道:“我认识极擅长药理的人,只要派一小队精锐保护他到边境……” “不行的,这一路困难重重,他若是不会武功,便会白白折在途中。” 书房内一片安静。 楚知夏清楚他们的性子,若是不说清楚,怕是会在此僵持许久。 “我去边疆,也不只是为了救人,”她耐心道,“想必你们都猜到了,军营中混进了内奸,君泽受伤估计也与此事相关,我想拔出毒瘤,为他报仇,也为了完成上一世未竟的边疆使命。” “师父……” 颜奕辰声音带上了几不可闻的颤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北境苦寒,沿途还有蛮族游骑和平南王府的眼线,您此去九死一生……” 他实在是……不想再接受一次失去了。 “留下来,看着君泽死在边关,看着北境防线崩溃,才是真的死路,”楚知夏摇头,语气却软了些,“我知道你们担心,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盛霖平静道:“那便请旨吧。” 两人同时看向他。 盛霖太了解师父的性格,劝阻是没用的,他忍下心中担忧,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具体的做法。 他抬眸,眼底已没了平日的温和:“明面上,以将军府主母的身份,请旨前往边关照料夫君。皇帝若准,便可光明正大带药材和人手出发;若不准……” 颜奕辰接上,薄唇紧抿:“便只能走密道。” 他固然想反驳,想求师父留下,可看着她眼底那份宁死不辞的坚定,所有的话都被自己咽了回去。 既然拦不住,便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此刻,师兄两人的想法达成了统一。 他们都担忧师父的安危,可心里也清楚,这是救萧玉绝和稳定边疆的唯一希望,况且没有谁能改变师父做下的决定。 楚知夏点点头。 “我猜皇帝不会答应,应当会以路途凶险、妇道人家不便为理由拒绝,到时还需要你们的帮助,秘密离京。” 总之,这一趟是定要去的,且越快越好。 三人迅速定下计策。 盛霖亲自动身,请来了一位嘴严的老御医,每日来将军府,为楚知夏诊脉,对外便说是将军夫人病重,如今要静养。 因着他之前和萧玉绝关系转好,也没人怀疑,反倒夸赞首辅有情有义。 除此之外,后院外还安排了一批人伪装成府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对外只宣称“夫人忧思成疾,需静养,闲人免进”。 青禾每日在院中熬药,苦艾味冲天,大家也相信了楚知夏病重之事。 就这样,将军府的消息便被他们牢牢把控住了,很难泄露出去。 颜奕辰也没有停下行动。 他照常为太子授课,这日却多留了片刻,与太子对弈。 太子不疑有他,反倒兴致勃勃的:“太好了,孤这次定要赢过老师。” “对了,殿下可曾听闻过,”颜奕辰不动声色道,“萧将军情况危急,将军夫人因此日夜啼哭,竟然是病倒了。” “孤听太子妃说过几次,她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太子忧虑道,“边关战事吃紧,若是萧将军能病愈便好了。” 颜奕辰颔首:“正是。殿下仁厚,体恤臣下。只是如今京中守卫森严,将军府更是……” 因着边疆那边失利,连带着京城也加了守卫。 足见龙椅上那位多怕死了。 他掩去眼底的讽刺,只听见太子道:“先生的意思是,将军夫人需要帮忙?” 颜奕辰知晓太子聪慧善良,若是想要他提供的出城便利,说难,也不难。 “将军夫人久卧病榻,我与将军是旧相识,战场上帮不上忙,便想找人去城外请一位专治心病的神医,替她瞧瞧。” 太子沉吟片刻,痛快地答应了:“一点小事罢了,老师若是有需要,随时找孤即可。” 他心中虽好奇二人关系,但也赏识楚知夏的才华,请个大夫的事,不打紧。 “那便多谢殿下了。” 颜奕辰说着,指尖一子落下,太子棋盘上的子已被吞去大半。 太子一怔,只得笑着推了棋盘认输。 与此同时,雪月楼也接到了密令。 他们沿着京城往边关去的沿途路径,摸掉了几处平南王府埋下的眼线,在隐蔽处布好了接应的暗桩,只等楚知夏动身。 楚知夏将将军府的中馈、账目等杂务,一股脑都托付给了青禾,还特意拨了两名暗卫护着她。 青禾抱着那堆账册文书,眉头拧着,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夫人,边关那地方太险了,您还是带着奴婢吧,好歹奴婢最知您的习性,总能照料得周全些。” “我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享福,”楚知夏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我的贴身丫鬟,要是跟着我一同没了影,京里人难免起疑。你好好守着将军府,等我跟将军回来就是。” 青禾眼圈泛红,咬了咬唇,终究还是点了头。 “奴婢定不辜负夫人的信任,把府里上下打理妥当。” 楚知夏满意颔首,等青禾退下,又唤来一小队人手。 第八十一章 务必护好她 “我母亲柳氏还在京中,你们就在暗处盯着,若遇危险,务必护好她。” 虽不是亲生母女,但柳氏真心待自己,楚知夏记在心中,决心会护好她。 暗卫们领了命,悄没声地往楚府去了。 京里的事都料理妥了,剩下的便是出发前的准备。 楚知夏将预先配好的各色解毒药剂仔细打包装好,连带从胡万金那儿抄来的毒药样本,一并收进了行囊,这才叫来了青儿。 青儿见府里这几日动静不小,心里早有预料,刚跨进门槛,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任凭夫人驱使。” “你在李云泽府里待过些时日,”楚知夏语气平和,“这次随我去边关,或许能派上些用场。你若是不情愿……” “奴婢愿意!” 话还没落地,青儿已急着表决心。 她也不傻,自己不去是可以保下命来,但平南王府迟早会发现自己,与其等待他们灭口,不如在将军府拼一把,如果能救了将军,也是大功一件,可以保全自己。 楚知夏早就料到她的回答,挥挥手让她去准备轻便的行李了。 等人离开,她提笔,写下了一封表章,言辞恳切,详述夫妻情深,愿亲赴边关侍奉病重的萧玉绝,以尽妇道。 表章送入宫中,如石投静水,在朝堂激起千层浪。 皇帝览表后,脸色阴沉。 他将表章扔在御案上,冷哼一声:“妇人之见!边关战事吃紧,岂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去添乱的?不安于室,简直胡闹!” 次日早朝,便有人收到风声,参了楚知夏一本。 正合皇帝心意,他冷哼一声:“楚氏罔顾大局,妄议军国要务,实在不该去边关。” “陛下圣明!楚氏此举,实乃不知礼数,有违妇德!将军府有太医照料,何须主母亲赴险地?依老臣看,定是别有所图!” 紧接着,几位与平南王府交好,或是素来忌惮萧玉绝兵权的官员也纷纷出言,指责楚知夏“野心勃勃”或“借故干预军务”。 “陛下,臣以为不然,”盛霖出列,声音沉稳有力,“楚氏此举虽有不妥,却是夫妻情深、一片真心。萧将军为我大楚镇守边关,操劳多年,如今在前方吉凶难料,他夫人忧心不已,想亲自去照料,也是人之常情。若为此事一味斥责,只怕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边疆若不稳,江山社稷又怎能安稳?” 皇帝被这话堵了一下,一时没接话茬。 颜奕辰紧随其后迈步出列。 “陛下,臣以为首辅所言极是。夫妻本为一体,萧将军病重,楚氏心急如焚,既是尽夫妻情分,也合孝道。圣人尚且说‘修身齐家’,家宅不宁,国家又怎能安定?恳请陛下体恤这份心意,成全他们才好。” 眼看皇帝脸色越来越沉,太子迟疑片刻,也开口劝道:“父皇,将军夫人担忧夫君,这份心情实在难免。虽说边关战事凶险,但她这份体恤夫君的情意,也算得上是臣下的榜样。若是安排得当,或许……也不是不能考虑?” 太子的话虽说得委婉,却明明白白表了态,让皇帝不得不掂量掂量。 毕竟是一国储君,他的话分量不轻,不能当耳旁风。 皇帝望着阶下争论不休的群臣,又瞥了眼态度温和却立场坚定的太子,心里头掂量着利弊。 他既不想让楚知夏脱离掌控,去边关再生出什么事端,又不好在太子、盛霖和颜奕辰面前做得太绝,寒了朝臣的心。 沉吟半晌,皇帝才缓缓开口,语气稍缓:“这事关系重大,容后再议。楚氏身为将军府主母,当以大局为重,在家好好待着,别再提这事了。” 这话听着像是留了余地,实则是缓兵之计。 退朝刚过半个时辰,皇帝便暗中传下口谕,命御林军副统领亲自带三百精兵,以“加强将军府守卫,防止歹人趁机生事”为名,把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御林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铠甲鲜亮,刀枪出鞘,看着像是护卫,实则把府里上下的动静都盯得死死的。 府门每日只开一次,供采买下人出入,而且要经过层层盘查,哪怕是一颗菜、一捆柴,都得翻来覆去检查仔细。 将军府内,楚知夏望着窗外御林军巡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帝这点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这哪是保护,分明是软禁。 不过,她早已将此事算计明白,要的就是这点拖延的时间。 入夜后,盛霖的密信借着信鸽传到楚知夏手中,纸上只有寥寥几字:“亥时三刻,西市药材车入禁城,可趁乱出城。” 楚知夏立刻召来青儿与两名贴身护卫。 三人早已换上粗布短打,脸上抹了灰褐色的颜料,将肤色衬得粗糙暗沉,与寻常的贩夫走卒无异。 楚知夏更是剪短了长发,束成男子发髻,眉眼间添了几分英气,若不细看,竟瞧不出女儿家的模样。 “记住路线,出密道后往南,至南城门外老槐树下,会有太子府的车驾接应。”楚知夏将一枚小巧的青铜令牌塞给青儿,“若遇盘查,出示此令,说是太子府采买的杂役。” 青儿用力点头,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 亥时三刻,西市方向果然传来一阵骚动。 盛霖算准了今日有一批供太医院使用的珍稀药材需连夜送入禁城,特意让人在交接时不慎打翻了药材箱。 名贵的药材撒了一地,押送的禁军与御林军为了厘清责任,当场争执起来,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负责监视将军府西侧的御林军听到动静,忍不住分了一半人手过去查看。 几乎在同时,将军府后院假山后的密道悄然开启。 楚知夏带着青儿与护卫,猫着腰钻了出去。 密道出口设在城外一处废弃的砖窑,雪月楼的五名高手早已在此等候,每人都牵着一匹神骏的黑马。 “夫人,这边走!” 为首的暗卫低声道,引着众人往南疾驰。 第八十二章 保护夫人 南城门外,颜奕辰安排的太子府车驾正停在老槐树下。 驾车的是太子的贴身内侍,见楚知夏等人到来,立刻掀开厚重的车帘:“快上车!再过一刻钟,城门就要下钥了!” 众人刚上车,御林军的巡逻队便打着火把过来了。 内侍掀开车帘一角,陪着笑递上腰牌:“官爷辛苦了,这是太子殿下要的急件,需连夜送出城。” 御林军见是太子府的腰牌,虽有些疑惑这车驾为何如此低调,却也不敢多问,草草检查了一下便放行。 马车驶出城门的那一刻,楚知夏下意识地撩开窗帘,回头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 她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此行,为救徒,为雪恨,更为家国! 马车刚驶出十里地,楚知夏便让青儿换下太子府的车帘,换上寻常农户用的粗布帘。 她掀帘看了眼身后渐远的京城轮廓,沉声对驾车的雪月楼暗卫道:“弃车换马,从官道转入林间小道。” 自己此次出行,背后的人定然会坐不住,官道看似平坦,但道路上估计早已被对方布下了天罗地网。 暗卫虽有疑虑,还是依言照做。 五匹黑马早已在林中等候,楚知夏翻身跃上最壮实的那匹,青儿也由护卫扶着上了马。 刚走不到一个时辰,她便察觉到了异样,微微偏头,正好躲过一支冷箭。 “有刺客!” “保护夫人!” 暗卫们纷纷警戒,青儿会一点拳脚,但是三脚猫功夫,自觉不比楚知夏,立马躲起来了。 楚知夏猛地勒住缰绳,十几名黑衣杀手已如鬼魅般围了上来,个个蒙着面,手中弯刀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人来得比预想中早,看来是铁了心要让她葬身于此。 袖中软剑如灵蛇出洞,手腕轻旋间,剑穗已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这软剑在她手中柔如春水,却招招狠戾,不过三招两式,已挑落三名杀手手中的弯刀。 雪月楼的暗卫都没有来得及出手,只见楚知夏独身应对却丝毫不乱,剑光起落间,杀手已尽数倒地。 她用剑尖挑开一名杀手的面罩,见面容普通,身上毫无标识,不由得冷哼。 倒是一如既往的谨慎。 青儿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脸色发白:“夫人,我们快些赶路吧,免得再生事端。” 接下来的路,一行人几乎是大半时间都在马背上颠簸着。 白日避开关卡走荒野,月色下借宿雪月楼的隐秘据点,往往刚歇下不到两个时辰,便又催马启程。 越接近边关,越能感觉到风中的寒意,楚知夏心知,这只是开始。 前路纵有刀山火海,只要能救回萧玉绝,能还这天下一个清明,她便无所畏惧。 “再快些。” 萧玉绝还在等着她,边关的弟兄们还在等着她,她不能停。 …… 长途跋涉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边关重镇附近。 青儿脸色都发白了,松了口气道:“夫人,我们先进城休息片刻吧……” “等等,”楚知夏面色微沉,“这里不对劲。” 雪月楼的暗卫也察觉到了。 城门紧闭,戒备森严。 在飘扬的我军大旗旁,赫然插着一面黑底银狼旗,这不是寻常的符号,应当是发生了变故,不能直接进程,否则会中了敌人埋伏。 青儿也发现了异常,急道:“那我们现在绕路走吗?” 暗卫斟酌着开口:“若是绕路穿过黑风岭,很可能会撞上蛮族游骑……” “危险也要绕路,”楚知夏当机立断道,“直接放弃入城,我们从黑风岭绕路。” 雪月楼在黑风岭外围有个猎场据点,是自己当年设下的,极其隐秘,这些新进的暗卫都不知道。 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们悄然撤离,趁着暮色潜入密林,顺利抵达了据点。 青儿累得不行,直接瘫坐在地上,取出干粮开始啃。 楚知夏没有休息,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弯月的铜牌,交给了为首的暗卫。 “启动弯月暗号,让潜伏在前线的人把消息传来,重点打探萧玉绝确切伤情、军营现状及疫病真实情况。” “弯月”是雪月楼最高级别的情报暗号,一旦启用,意味着事态已到生死关头。 暗卫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令牌下去传信。 第二日清晨,雪月楼的信鸽便出现在了据点外。 楚知夏取下纸条,心中虽然焦虑,但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阅读情报。 “萧将军重伤昏迷,疫病也未完全控制,军医束手无策。军中流言四起,且似有一股势力在散布恐慌,称萧将军指挥能力一般,同时暗中与蛮族进行勾结。” 短短几行字,便说明了如今的情况。 军营内部暗流汹涌,情势十分危急。 暗卫皱眉:“楼主,如今该怎么做?” “军中内奸未曾肃清,不能妄动,”楚知夏的目光投向角落的药材箱,“或许可以乔装打扮,混入军营。” 一刻钟后。 楚知夏将伪造的军务文书反复检查了三遍,确认印章的纹路与真章分毫不差,才将其折成细条塞进袖中。 她又换了身衣服和打扮,如今看起来像一名普通药商。 板车上堆着半车晒干的草药,金银花、艾草、三七之类的寻常药材铺在外面,底下却藏着提前备好的解毒药剂。 楚知夏攥了攥车把,深吸一口气,便出发了。 帅帐区域外的盘查比想象中更严。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队的士兵个个眼神锐利,对过往行人逐一搜身。 “站住!干什么的?”巡逻队的队长拦下板车,目光在药材上扫来扫去,“主帅大营重地,谁让你进来的?” 楚知夏弯腰行礼,声音刻意压得粗哑:“回官爷,小人是太医院派来送药的,这是文书。” 她从袖中取出文书递过去。 队长接过文书,翻来覆去地看,又盯着楚知夏:“你是领头的?怎么看着面生得很?” “小人楚五,跟着师父跑过几趟边关,这是头回单独押送药材。” 楚知夏垂着眼,故意露出几分拘谨。 第八十三章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军中疫病紧急,太医院催得紧,让我赶紧把药材送过来。” 果然,对方没有怀疑,只道:“药材清单呢?里面都装了什么?” “清单在文书后面,”楚知夏从容不迫地翻开文书,“都是些寻常的金银花、三七,还有几味退烧的药材,军医说能缓解疫病。” 她随口报出几味军中常用药,甚至连用量都报得分毫不差。 这些都是前世积攒下来的经验。 队长见她对答如流,又翻了翻车上的药材,查不出破绽,终于挥了挥手:“进去吧,快点走,别在里面乱逛。” 楚知夏推着板车刚走过转角,脚步便加快了几分。 帅帐就在前方不远处,黑色的帐顶在风中猎猎作响,周围的守卫比别处多了一倍,个个手按刀柄,眼神警惕。 她将板车藏在附近的帐篷后,只提了个装着解毒药剂的小包袱,借着帐篷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到帅帐后侧。 楚知夏本以为在其中的是暗算将军的奸细,冷不防却听见帐内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这分明是萧玉绝的声音,只是比往日低哑了几分。 楚知夏心头一跳,指尖攥着袖中的软剑微微发颤,几缕没忍住的呼吸撞在帐幔上,荡起细碎的波纹。 她没有出声,只悄悄将身子往阴影里缩了缩,透过帆布的缝隙往里瞧。 万一是敌人用他的声音设套,贸然应声岂不是自投罗网? 总得再看两眼,辨辨他是不是真的被挟持了。 帐内的萧玉绝正与秦风说着军粮调度,话音忽然一顿,眼角余光瞥见帐外那片异常晃动的阴影,眼神骤然凝住,像淬了冰的箭,直直扎向那处角落。 他话音未歇,朝心腹秦风递去个眼色。 秦风心领神会,看似随意地转身,弯腰掸了掸靴底的尘土,目光却像鹰隼似的扫过帐外,喉间低喝一声:“谁在那儿?” 话音未落,腰间长刀已出鞘,刀光劈碎残阳,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劈过去。 楚知夏早听出动静,见刀光袭来,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形像被风卷的落叶般斜飘出去,带起一阵沙沙响。 帐外人多眼杂,她不想此刻暴露身份,索性从地上拾起根断木,借着帐幔的掩护左躲右闪,断木在她手中转得如飞,总在刀锋及身时堪堪避开。 秦风越打越心惊,额角渗出汗珠。 对方的招式瞧着散乱,却总能先一步预判他的刀路。 他惯用的劈砍、横撩,竟像是被摸得通透,每回变招都慢了半拍,倒像是自己在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帐内的萧玉绝终是按捺不住,伸手掀开帐帘一角。 残阳正斜斜打在帐外,将那道闪避的身影照得分明。 纵然穿着粗布短褂,发间沾着尘土,那侧身时脖颈的弧度,握木的指尖微翘的习惯,分明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 他一时间忘了呼吸,惊喜交加,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停手!” 秦风闻声收刀,刀刃在地面划出半道弧,溅起几粒火星。 他望着对面拄着断木的人,又回头瞅了眼自家将军,满肚子疑惑却不敢问。 楚知夏看他认出自己,也丢开木棍,低声道:“进去再说。” 两人走进营帐。 楚知夏走进营帐,看到萧玉绝虽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这小子,命倒是硬,害自己白担心一路。 萧玉绝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嘴唇微微颤抖:“师……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楚知夏抹去脸上伪装的尘土,坐下喝了口水,“就怕你死在这边关了。” 他露出一抹笑容,师父来了,师父是担心自己的。 哪怕是责备,听在他耳里都像是蜜糖。 秦风在一旁看得发愣,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将军,这位是哪路高手?” 萧玉绝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骄傲:“这是将军夫人,楚知夏。” 这是他的师父,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秦风惊得嘴巴张成个圆,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滚出来。 他跟了将军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将军这般模样,更没法把眼前这身手利落的少年,和京城里传闻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将军夫人对上号。 萧玉绝没理会他的诧异,挥了挥手:“你先去帐外守着,三尺之内不许有人靠近。” “是!” 秦风连忙应着,临掀帘时还忍不住回头瞅了楚知夏两眼,脸上的诧异都快溢出来了。 将军与夫人感情可真好,,这么凶险的地方都敢闯,换作旁人怕是想都不敢想。 帐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帐内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萧玉绝望着楚知夏,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想伸手碰碰她的衣袖,没承想牵动了肩上的箭伤,疼得他眉头猛地拧成个疙瘩,喉间挤出一声闷哼。 “阿绝!” 楚知夏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铠甲下的绷带,只觉得手心发烫,之前强压的担忧瞬间涌了上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的伤……严不严重?” 他看着楚知夏紧张上前的身影,心头竟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无妨,”萧玉绝扯出一抹笑容,“你瞧着我像是伤得很重,其实一半都是装的。传出我重伤中毒的消息,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计谋罢了。” 那日他中箭后,也是很艰难地度过了危险期。 醒来后,就听见军中流言四起,说他快不行了,萧玉绝一转念,干脆将计就计,假装昏迷不醒,来麻痹暗处的人。 楚知夏明白过来,心中涌上一丝欣慰。 长大了,有谋略了,知道引蛇出洞了。 可转念想到他以自身为饵,箭上的剧毒,又忍不住后怕。 万一有个闪失呢?这小子,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 她想批评两句,看着萧玉绝发亮的双眸,又说不出口,只好先专注正事,事后再跟他好好算账。 “此计不错,既能让军中内鬼和幕后联络人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又能麻痹蛮族,让他们以为边关群龙无首,放松戒备。” 第八十四章 做饵 看来是很常规的一石二鸟之计,反倒是她担心则乱了。 萧玉绝看出她的心思,反手握住她的手。 “师父,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咳,”楚知夏不自然道,“当然,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嘛。” 她转移话题道:“我在京城中查到,药商胡万金与平南王府、北境暗中来往,他制备了大量的毒药,其中一味便是使你军中起‘疫病’的毒,目的就是削弱你的兵力。” 说着,楚知夏从怀中拿出毒药样本和分析记录,上面记载了毒药的配方和特性,以及针对做出的缓解剂。 萧玉绝接过来,神色微变。 “疫病爆发之初,我就觉得不对劲,军医查不出病因,还有人在暗中阻挠深入调查,果然是京城和北境的人在其中作乱。” 他补充道:“我在军中已经锁定了几个投毒者,但如今证据不足,他们也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此人在军中根基颇深,麾下有不少旧部,若没有确凿证据就贸然动手,恐怕会引发兵变。” 楚知夏点点头。 “所以你才用‘病危’做饵,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萧玉绝望着她了然的眼神,苦笑着点头:“是。不把他们逼到急功近利,怎么能看清背后的真正脉络?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背后的人派出死士,在冷箭上涂了剧毒,若不是萧玉绝早有防备,提前备了些压制毒性的草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楚知夏不知他未竟之言,确定他是诈伤之后,才放心下来,一半是对萧玉绝计谋的欣慰,一半是对他以自己为饵的后怕。 “若无必要,下次还是不要再如此冒险了。” 萧玉绝安静地看着她的侧脸,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军中不能没有将领,他表面无事,每日都镇定地同心腹商议军事,便是为了稳定军心。 实则肩上的伤口都是实打实的,虽不致命,但也每日痛得睡不着觉。 楚知夏仔细观察,突然道:“你伤势究竟如何?” 她看出他脸色苍白,呼吸变弱,轻易便发现了端倪。 萧玉绝还想强撑:“师父,我没……” “不许撒谎!” 楚知夏快步上前,不容分说道:“解开绷带,我看看伤口。” 没想到会被她一眼看穿,萧玉绝微微一怔,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她眼中的坚持钉在原地。 师父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没用? 他沉默着抬手,解开缠绕的绷带。 当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楚知夏的呼吸骤然一滞。 箭伤周围的皮肉已呈青黑色,边缘甚至泛起诡异的紫晕,显然毒素仍在蔓延。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这么重的伤,竟然瞒着不说! 楚知夏气恼不已,可看到他苍白的脸和强撑的模样,火气又瞬间化作心疼:“别动。” 她按住萧玉绝想缩回去的手,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动作快而准地刺入伤口周围的几处穴位,暂时封住毒血流通。 楚知夏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肤时,萧玉绝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目光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此刻她眉眼间满是专注,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连平日里清冷的唇线,都因担忧而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他还能闻到她发间沾染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恍惚间,连伤口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几分。 这些细节像一张温柔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萧玉绝忽然觉得心跳失序,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只能任由楚知夏摆布。 “是‘断魂’毒没错,”她仔细检查着伤口,又对比了带来的毒药样本,肯定地说道,“胡万金的账册里记载过,这种毒需用七种解药配伍,我带来了其中几味最关键的,先帮你压制毒性。” 楚知夏打开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碧绿色的药膏,散发出清苦的药味。 “可能会有点疼。” 她轻声提醒,用指尖蘸取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边缘。 指尖的微凉与药膏的清凉交织,触碰到他灼痛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萧玉绝屏住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胶着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那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每一次颤动,都像羽毛般搔刮在他的心尖上。 伤口的疼痛仿佛都淡了,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和心底疯狂滋生的念头。 她是师父……不能想……可他控制不住…… 萧玉绝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染上一层水汽,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别的。 帐内很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她偶尔俯身时,发丝不经意扫过他脖颈的微痒。 楚知夏专注地处理着伤口,全然没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 直到包扎完毕,萧玉绝还在专注地看着她,楚知夏抬眼,正好对上他湿漉漉的、带着全然依赖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没多想,只当是徒弟受伤后格外依赖师父,心头软了软,语气也放柔了:“好好养伤,其他的有师父在。” 萧玉绝这才如梦初醒般移开视线,声音低低地道:“谢谢师父。” “你往后好好照顾自己,我也能少操几份心。” 萧玉绝望着她眼底未散的担忧,喉间发紧。 若能换她这样关心自己,这点伤算什么? 可萧玉绝不敢说,只能低头应着,将所有汹涌的感情都压回心底。 他哑声道:“军中耳目众多,你不能一直待在帅帐。秦风,进来。” 帐帘掀开,秦风快步走进来,见两人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气氛似乎比刚才更显亲近,不由得暗自纳闷。 “给夫人……不,给楚先生安排个身份,”萧玉绝斟酌着开口,“就说是胡海军医新收的助手,从民间来的医者,懂些外伤处理。” 秦风眼睛一亮,这身份再合适不过。 军医营本就常有走方郎中或药童帮忙,流动性大,不易引人怀疑。 第八十五章 好苗子 “属下这就去办!胡海军医近日正愁人手不够,营里伤兵太多,他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萧玉绝翻出一套粗布长衫,浆洗得发白,正好符合民间医者的身份。 他犹豫道:“这番委屈你了,你若是不愿意,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不必,”楚知夏接过衣服,“从前不知吃过多少苦,不至于在这上面扭捏。” 她绕进内帐,不过片刻便换好了装束,头发束成利落的发髻,看上去就像个清秀的少年郎。 秦风在一旁看得直咋舌。 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信眼前这少年郎,与方才那位身手利落的将军夫人竟是同一人。 “楚先生,这边请。” 军医营设在帅帐西侧的矮帐区,离主战场不过半里地,方便随时抬送伤员。 还未走近,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已钻进耳朵,夹杂着老军医胡海沙哑的吩咐。 “来了来了!” 胡海年近五十,两鬓霜白,手指关节粗大,正手忙脚乱地给一名伤兵包扎腹部伤口,沾了血污的布条在他手中像活过来了一般灵活。 秦风本想等他处理完再介绍,楚知夏却已径直走到一名捂着断臂呻吟的士兵旁。 那士兵伤口还在渗血,胡海顾不上细理,只用布条胡乱缠了几圈。 她取过烈酒淋在麻布上,动作快而稳地擦拭伤口边缘,跟着从药箱里取出捣碎的三七与蒲黄,混着温热的烈酒调成糊状,厚厚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麻布层层裹紧,手法十分娴熟专业。 胡海刚处理完手头的伤兵,转头就见一少年郎竟在处置断肢,手法比军中的医助还熟练,惊得手里的药杵都掉了:“你……你这手法……” 秦风忙介绍:“胡军医,这位是楚先生,懂些医术,特来给您搭把手。” 说话间,楚知夏已打完最后一个结,用干净绷带缠好,动作一气呵成。 那断臂士兵本以为会疼得死去活来,没想到她动作极快,痛感竟比预想中轻了许多,讷讷道:“谢……谢谢先生。” 胡海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好小子,有你的!快来帮我看看这个,箭头卡在骨缝里,老夫怎么也取不出来!” 楚知夏应声上前,查看片刻取过镊子,对医助道:“拿烈酒来,再备块干净棉布。” 她眼神专注,找准箭头嵌进骨头的角度,手腕微微一用力,那枚裹着锈迹和血污的箭头便被完整地取了出来,伤口渗血竟比预想中少了许多。 “好小子!有你的!”胡海看得直拍大腿,“秦风,你这哪是找了个帮手,分明是给老夫送了个救星来!” 楚知夏没接话,目光缓缓扫过帐内。 伤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有的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有的裤腿被血浸透,黏在断骨处,角落里几个脸色青黑的,嘴唇泛着紫,呼吸微弱,一看便知是中了毒。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这些士兵,大多不过二十出头,本该在乡野间扛着锄头种地,或是陪着媳妇孩子热炕头,如今却要在这苦寒之地抛头颅洒热血,还要提防着暗处射来的冷箭、掺了毒的粮草。 胡海用沾血的布巾擦了擦手,瞥见她发白的脸色,故意道:“小子,头回见这阵仗?当年老夫刚从军时,见着断胳膊断腿的,能抱着树吐得三天吃不下饭。” 他嘿嘿一笑,正用艾叶灰混着猪油给另一名伤兵敷烫伤,那伤兵疼得龇牙咧嘴,他却恍若未闻。 “可你瞧这些小子,昨天还在鬼门关外打转,今天就能扯着嗓子喊要归队,比野草还韧。他们怕的不是疼,是怕上不了战场,守不住身后的家。你能把他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比说什么都管用。” 楚知夏掩去眼底的情绪,没有反驳:“我知道了。” 她见多了死人,自然不怕这些,可见得再多,心中也无法坦然,对蛮族的敌意也越发深刻。 总有一天,她会将蛮族赶回极北苦寒之地,让他们再不敢越雷池一步;会扫清这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让将士们能衣锦还乡,过想要的日子;会创造一片太平盛世,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傍晚时分,胡海收拾好药箱,对楚知夏道:“走,跟我去趟帅帐,给将军换下药。他那伤口严重,耽误不得。” 楚知夏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应了声“好”,跟着胡海往帅帐走去。 沿途的士兵见了胡海都恭敬行礼,目光扫过楚知夏时,虽有好奇,却也没人多问。 军医身边带着个助手,本就是常事。 许是胡军医又从哪找了个好苗子吧。 帅帐外的守卫见是胡海,直接放行。 刚掀帘而入,就听见萧玉绝压抑的咳嗽声,带着病后的虚弱。 他正靠坐在榻上,批阅着军报,见胡海进来,抬眸的瞬间,目光在触及楚知夏时,明显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只是握着狼毫的手指,悄悄收紧了些。 “将军,今日感觉如何?” 胡海走上前,熟稔地解开他肩头的绷带,看清后,动作顿了一下:“哦?你今日找人帮你换过药了?” 萧玉绝下意识看了师父一眼,只见楚知夏眨眨眼又耸耸肩,意思让他自己糊弄过去。 他清清嗓,模糊道:“嗯。” 胡海也不多问,观察便可,便道:“毒性倒是没再扩散,就是愈合得慢。你这身子骨,还是得静养。” 萧玉绝没接话,反而看向楚知夏,声音因刻意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 “这是我新收的助手小楚,”胡海抚摸着胡子,得意一笑,“他医术不错,手脚也麻利,帮了不少忙。” 萧玉绝点点头,迅速和楚知夏交换了个视线。 这倒是个好机会,能够名正言顺地把师父留在身边。 “胡军医,营里伤兵多,您本就忙得脚不沾地。我这伤需要时常换药查看,不如就让楚先生留在帅帐,贴身照料?他空闲时,再去您那边搭把手,您看如何?” 第八十六章 烫得他心口发紧 胡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估计是将军看这年轻人不错,有心想要提拔。 “老夫没问题,不知道小楚怎么想啊?” 两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楚知夏。 帅帐是军中核心,留在萧玉绝身边,不仅能时刻照料着他的身体,还能更好地商议军务,楚知夏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徒弟的用意。 她佯作不知,露出有些拘谨的表情:“我都听将军的。” 萧玉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成平日的冷峻:“那就有劳楚先生了。” 胡军哈哈一笑,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拍拍她的肩膀:“每日为将军换药,盯着他别太劳神,好好干,我先走了。” 等他背着药箱离开后,帐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楚知夏也收起了脸上的神色,松了口气:“装成普通小药童,还真不算简单。” “师父快坐。” 萧玉绝立刻起身,殷勤地搬来软凳,动作中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闷痛,楚知夏脸色一变,连忙制止:“赶紧回你榻上躺着,我自己会找地方坐。” 他心虚地停下,乖乖地应了声“是”,心里却挺美的。 师父凶自己,还不是因为关心他。 楚知夏看他好好躺下,才道:“之前来不及细谈,投毒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收到你的密信后,我便从粮草和水源两个方向开始调查,”萧玉绝正色道,“经过多方排查之后,发现在疫病出现之前,有几个人形迹可疑,但还没有真正确定下来。” 楚知夏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从前咋咋呼呼的阿泽,现在也学会什么叫打草惊蛇了。 “那就先按兵不动,等对方坐不住,露出马脚,便一举抓获。” 她看见案上的军报,想起自己潜入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在谈论军务,便打开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蛮族动作倒是不小,每日都在关外叫阵,派了十几个骑兵在阵前辱骂,指名道姓要你应战,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师父别气,”萧玉绝咳嗽了两声,“他们应当是想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昏迷了。” 毕竟正常人听见这些嘲讽,都会忍不住出战的。 可惜他早已不是当年经不起激将法的毛头小子了。 “你少说两句话。” 楚知夏皱着眉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快步走到榻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时,萧玉绝浑身一僵,像被惊雷劈中般定在原地。 “还在发热,”她收回手,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严厉,“今日的军报我来处理,你躺着不许动。” 萧玉绝不住点头,只是耳根悄悄红了。 刚才师父的指尖擦过他的眉骨,那触感轻得像羽毛,却烫得他心口发紧。 楚知夏没察觉他的异样,转身回到案前,开始处理军务。她的动作极快,分拣军报、批注指令、草拟回复,一气呵成,显得十分利落,举手投足让人移不开目光。 萧玉绝不禁看入了神,过了许久才移开视线,低声道:“蛮族那边,按兵不动就好。他们越是叫嚣,越说明在等我们自乱阵脚。” 这个话题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楚知夏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头也不抬地接道:“那是当然,让前军闭营不出,只派斥候盯着他们的粮草线。等他们觉得我们真的群龙无首,定会放松警惕。” 她在舆图上圈出一个地点,易守难攻,最适合设伏。 萧玉绝看过去,不由得想起了往事,当年他曾经亲自跟随师傅,一起勘察过地形,便路过了这里。 楚知夏也想起来了,打趣道:“当年你在这里摔了一跤,哭着说要把崖底的石头都劈了。” 他的脸瞬间红透,从耳根蔓延到脖颈。 那是他十岁时的糗事,没想到她还记得。 他别开脸,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师父总拿旧事取笑我。” 楚知夏笑了笑,没再逗他,继续看着手里的军报。 帐内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从关外传来的隐约号角。 接下来的几日,帅帐成了两人独处的天地。 楚知夏坐在案前,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报,偶尔抬头询问萧玉绝的意见。 萧玉绝则靠在榻上,看似闭目养神,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她蹙眉思索,看她提笔疾书,看她偶尔伸个懒腰,露出颈间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却满脑子都是刚刚那抹白。 他暗骂自己没出息,那是他敬若神明的师父,他怎能有如此龌龊的心思? 夜深时,楚知夏终于处理完当日的军务,连日奔波加上高强度的劳作,让她疲惫不堪,趴在案上便沉沉睡去。 她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思索军务,几缕发丝散落下来,拂过她的脸颊。 萧玉绝悄声下榻,伤口牵扯着疼,他却浑然不觉。 他站在案前,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 褪去了男装的英气,卸下了将军的锐利,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个孩子。 萧玉绝想起小时候,他发高烧,师父也是这样守在他床边,整夜未眠。 喉头一阵哽咽,他轻轻取下挂在榻边的大氅,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肩上。 他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指尖拂过那缕散落的发丝,将它别到她耳后。 当指腹不经意擦过她柔软温热的耳垂时,他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不止。 萧玉绝站在那里,凝视了她良久。 烛光映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的锋芒。 他多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可那份不敢言说的悸动,混杂着对过往的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师父……”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出事。” 帐外的风卷起军旗,猎猎作响;帐内,烛火摇曳,映着他眼底的珍视与挣扎。 他悄悄退回榻上,却再无睡意,目光始终落在案前那个身影上,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堪堪闭上双眼。 第八十七章 他是她的徒弟,仅此而已 两日后,秦风送来了新一步的线索。 “将军,夫人,关于投毒的内鬼,经过我暗中蹲守监视,最终锁定了三个有嫌疑的人。” 他将三个人的基本信息都放到了桌上。 “做得不错。” 楚知夏颔首,打开了密报,视线落在第三个名字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 见状,萧玉绝猜出她有发现,便先让秦风下去了。 “怎么了,师父?” “这个人有问题,”楚知夏指尖点在其上,“他的名字在胡万金的账册上出现过,曾经在回春堂买过药。” 她绝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这个人一定与胡万金有联系,极有可能便是在军中投毒的内鬼。 “李军?我好像有点印象,”萧玉绝眉头紧锁,沉吟片刻,“他负责粮草后勤,平时看着木讷寡言,每日只按名册发粮,从没出过差错。” 他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疫病爆发前三天,他说母亲病重,请了半日假。” “这便是关键。” 楚知夏将密报递给他:“你看看,调查显示,他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药材味道,却和他此前说的母亲吃的药对不上。” “还是师父厉害,”萧玉绝点头,“没有你带来的线索,我们恐怕还要排查一阵。” “油嘴滑舌,”楚知夏点点他的额头,“得设个局,让他自己把证据送上门。” 萧玉绝一愣,用了好大的克制力才沉下心思,专注在李军的身上。 “这些时间我装病颇有成效,军中目前是秦风在主持大局,大半人都相信我已经昏迷不醒了。那李军应当快坐不住,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到时候人赃并获,不怕他不承认。” “不错,”楚知夏点头,“为了逼真,你还是得保持病弱的状态,不能让外界知道你伤势已经好转。” 这事倒是不难。 现在萧玉绝的身体全权交给自己负责,胡军只偶尔来看一眼,也不清楚他的具体伤势,秦风更不可能透露出去了。 她站起身,特意叮嘱道:“不过药还是得按时吃,快点好起来,才能重新领兵。” “嗯,”萧玉绝心中划过暖意,眼神温柔,“我听师父的。” 楚知夏转身进了帐内的小隔间,那里早已支起简易的药炉。 她将药材按比例配好,添了足量的清水,看着火苗舔舐着药罐,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 帐外传来萧玉绝压抑的咳嗽声,她握着药杵的手紧了紧。 这小子,总是把疼藏着掖着,明明小时候划破了手,都要哭着找师父要糖吃的。 半个时辰后,她端着黑褐色的药汁出来,药香里裹着清苦的草木气。 “来,喝药了。” 楚知夏坐在榻边,舀起一勺药汁,凑到唇边轻轻吹着。热气拂过她的脸颊,带着药草的微涩,她试了试温度,才将勺子递到他嘴边,“慢点,刚温好。” 萧玉绝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苦味漫开来,他却没像小时候那样皱眉。 他的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烛火在她眼底跳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吹药时微微鼓起的腮帮透着罕见的柔和。 他看得有些发怔,直到楚知夏又舀了一勺递过来,才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凑近。 这一次,他的唇瓣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微凉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 萧玉绝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脏像被大锤子敲打过,重重地跳动着。 “看什么?” 楚知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手微微一颤,药汁差点洒在被褥上。 她避开他的目光,把勺子往他嘴边送了送,道:“快喝,凉了就没药效了。” “……嗯。” 萧玉绝低低应着,目光却没移开。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盯着师父看,这是亵渎,是大逆不道。 可他控制不住。 上一世他只敢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为家国战死沙场,这一世她就在眼前,会为他煎药,会为他吹凉药汁,会因为他的注视而不自在地蹙眉……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救命的浮木,紧紧攥着他,不让他溺毙在过去十二年来的思念与愧疚当中。 楚知夏喂完最后一勺,刚要收回手,却见他喉结滚动,低声道:“师父熬的药不苦。” 她愣了愣,随即笑了:“你傻不傻,药哪有不苦的。” 说着,她起身收拾药碗,指尖还残留着他唇瓣擦过的温度,心头竟也莫名一跳。 这孩子今日怎么怪怪的,目光灼灼,跟要把人吃了一样。 难不成是饿了? 她摇摇头,准备今晚早点让人把饭送来。 萧玉绝望着她转身的背影,悄悄抬手按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他闭上眼,将那些汹涌的悸动死死压回心底。 他是她的徒弟,仅此而已。 能这样看着她,能守着她,就够了。 一刻钟后,药效上来了,萧玉绝眼皮渐渐合拢,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楚知夏知道他这些日子强撑病体,和她一起处理军务已经是累极,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外面。 帐外的风带着寒意,吹得军旗猎猎作响,她望着远处军医营的方向,眉头微蹙。 缓解剂虽能稳住病情,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再拖下去,怕是会有更多士兵落下病根。 她低声自语:“必须找到解药的主药。” 胡万金的账册里提过,士兵们所中的混合毒,需用北境特有的紫根草来解,只是这草极为罕见,只在向阳的乱石堆里生长。 楚知夏对守在帐外的秦风吩咐:“将军刚睡下,我去后山为他祈福,烧柱平安香,半个时辰就回。” 秦风虽有些诧异,却也没多问。 军中本就有为病重将士祈福的习俗,何况这位还是将军夫人,自然比他们都担心将军安危。 “属下派两个人护着您。” “不用了,”楚知夏摆摆手,“人多杂乱,反而不利于祈福。” 她独自往营后的后山走出,那里尽是些乱石,草木也稀疏,却正好是适宜紫根草生长的地方。 第八十八章 有师父在 楚知夏没急着焚香,而是借着祈福的名头,沿着向阳的山坡一点点找。 她动作极快,指尖拨过乱草,捏起一片叶子看两眼,就知道是不是能用的草药。 当年在北境作战时,朝廷的补给迟迟不到,若没这本事,单是缺药就得折损不少人马,楚知夏便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紫根草她从前也见过。 叶片边缘带锯齿,根茎紫黑紫黑的,掐断了能渗乳白色的汁,闻着还有点辛辣气。 正找着,余光突然出现了一抹眼熟的颜色。 楚知夏心中一喜,往那处走过去,便看见石缝里果然扒着丛草,紫黑的根须嵌在其中,正是她要找的紫根草。 想到军中有内鬼,她没急着挖,先在旁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掏出随身带的小香炉,点上三支粗香,低着头装作诚心祈福的样子。 香烟慢悠悠往上飘,她表面虔诚祈祷,嘴里念着“愿将军早日好起来,愿弟兄们都平安”,实则余光却把四周扫了个遍。 确定没人盯着,楚知夏才摸出匕首,小心地顺着根须把土刨开,连带着根部的泥一起挖出来,用布裹紧了塞进袖中。 她又在附近薅了把艾草、挖了几棵蒲公英,扔进药篓里作掩护,这才捧着香炉往回走。 路过军医营时,正好撞见胡海指挥药童煎药,便故意放慢脚步,装作闲聊般提起:“胡军医,方才去后山祈福,见石缝里长了种怪草,紫根紫叶的,不知是什么?” 胡海正犯愁呢,闻言随口问了句:“什么样的草?” 楚知夏便将紫根草的模样描述了一遍,特意提了句“折断有白汁,闻着辛辣”。 见胡海皱着眉像是在琢磨,才笑道:“许是我认错了,毕竟我没什么见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帅帐,别等将军醒了找不着人。” 她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胡海正对着药童吩咐:“去,叫两个人去小楚先生说的地方找找,不管是不是,采回来看看!” 楚知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太好了,军中将士都有救了。 回到帅帐时,萧玉绝已经醒了,正靠在榻上翻看着军报。 见她进来,目光立刻从文书上移开,落在她沾了泥土的裤脚和药篓里的艾草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师父你怎么突然去祈福了?还采了药?” “顺手罢了,”楚知夏故意没说,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后山的艾草长得旺,采些回来煮水,给你擦擦身子,退热快。” 萧玉绝也没多问,只是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她方才去后山,绝不止祈福那么简单。 直到第二天,秦风兴冲冲地闯进帐来,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将军!胡军医找到了神药!说是叫紫根草,给染疫的弟兄灌下去,脸色都好看多了!现在营里都在说,是楚先生祈福求来的福气呢!” 萧玉绝猛地抬眸,看向正在收拾药箱的楚知夏。 她背对着他,阳光透过帐帘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 他忽然笑了,笑意从眼底漫到唇边,带着难以言喻的骄傲。 这就是他的师父,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在绝境里找到生机。 她从不是需要依附谁的菟丝花,她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甚至为他遮风挡雨的松柏。 “知道了。” 萧玉绝压下心头的悸动,语气平静,可握着军报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有师父在,真好啊。 入夜后,账外安静下来。 楚知夏解开药箱,取出一套银针,月光从帐缝溜进来,照得针尾的银珠泛着冷光。 “把上衣褪了,”她头也没抬,指尖捻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今夜得施针逼毒,可能有点疼,忍着。” 萧玉绝喉结滚动了两下,依言褪去中衣。 他的脊背线条紧实,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右肩那道箭伤尤为狰狞,周围的皮肤还泛着中毒后的青黑。 楚知夏转身时,目光在那些伤疤上顿了顿。 最旧的那道在左腰,是他当年替她挡箭时留下的,当时血流不止,他却咬着牙说“师父我不疼”。 她想起往事,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些,动作也放轻了。 “趴下。” 楚知夏将油灯往榻边挪了挪,光影落在他紧绷的后背上,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银针落下的瞬间,萧玉绝浑身一僵。 针尖刺破皮肤的细微刺痛,混着她俯身时拂过颈侧的气息,像羽毛缠上了烈火,烫得他心口发紧。 “放松,”楚知夏的指尖按在他第三根脊椎旁,那里是毒气聚集的穴位,“这里得深刺,不然逼不出毒。” 她调整着银针的角度,拇指不经意蹭过他的肌肤,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从前教他练功时,比这更亲近的接触都有,实在寻常。 萧玉绝却像被烫到般绷紧了肩背。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过他肌肤时,留下一串战栗的涟漪。 他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呼吸,就在耳后三寸的地方,轻缓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 有那么一瞬,他真想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像小时候受委屈时那样攥着她的手不放,可理智死死拽住了这念头。 若是让师父发现自己那些肮脏的想法,一定会将他逐出师门吧。 “唔。” 第三针落在肩胛时,他没忍住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榻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楚知夏抬眸,见他紧咬牙关,唇瓣都泛了白,皱眉道:“疼就说,忍着干什么?” 她取过帕子,伸手想替他擦汗,手腕却在半空被他躲开。 “不疼,”萧玉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头埋在臂弯里,“师父继续吧,别耽误了时辰。” 再靠近一点,他就真的忍不住了。 楚知夏挑眉,没再坚持,转身取过最后一根银针。 这针要扎在百会穴,需得仰头。 萧玉绝坐起身时,两人离得极近,他能看清她睫毛的走向,闻到她发间混着的艾草香。 第八十九章 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楚知夏抬手,扶住萧玉绝的后颈,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他就像被惊雷劈中般猛地绷紧,呼吸都乱了半拍。 “别动。” 她察觉到他的紧绷,便放轻了动作,未曾想萧玉绝更加僵硬了。 无奈之下,楚知夏只好开口道:“放松点,不然就扎偏了。” 他从小就被自己带大,小时候给他扎针也没见害怕,怎么长大了还害怕上了。 萧玉绝还不知道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形象下滑,全部心神都用来放松了。 他既觉得煎熬,又贪恋这久违的亲近,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滞。 “好了,半个时辰后起针,期间若觉得胸闷,就告诉我。” 楚知夏收回手,转身收拾药箱。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玉绝望着她的背影,眼神灼热专注:“师父……”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 楚知夏隐约听见,回过头,就见萧玉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细看之下,表情还有些低落。 她转念一想,施针也是会疼的,便走过去,想探他的脉搏,却被萧玉绝攥住了手腕。 他的表情复杂,掌心却很滚烫,微微发颤。 “师父……你对我太好了。” 好到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楚知夏一愣,转而一笑,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小时候那样:“傻阿绝,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她的坦然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眼底的火光。 萧玉绝慌忙松开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喉结滚动,终是只说出一句:“……辛苦师父了。” 楚知夏没再接话,回到案前翻看军报。 萧玉绝靠在榻上,听着她的呼吸声,药效上来,慢慢沉入了睡眠。 后半夜。 楚知夏挂念着萧玉绝的伤口和军情,没睡着觉,刚要出去逛逛,帐外就传来三声极轻的叩门声。 是雪月楼的暗号! 她起身开门,接过暗卫递来的密信,指尖触到信纸边缘的火漆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回帐时,萧玉绝也醒了,面色依旧苍白,但却有精神多了。 “醒了?” 楚知夏将密信在灯上烘了烘,蜡封遇热融化,露出里面卷着的纸条。 展开,便可见其中内容:【萧玉绝毒发垂危,军医束手无策,军中已乱,五日后可袭东门。】 暗卫离开时曾汇报,情报是李军传递的,被他们拦截了下来。 “他果然忍不住了。” 萧玉绝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沙哑,眼底却闪过一丝厉色。 李军以为递出假情报能引蛮族入瓮,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瓮中之鳖。 楚知夏将纸条凑到灯前。 “他急着立功,反而露了破绽。蛮族若信了,定会倾巢而出,正好给我们机会一网打尽。” 她说话时离得极近,发间的药香混着淡淡的墨香飘过来,萧玉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灯下的光影落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蝶翼轻颤。 他忽然觉得喉头发紧,刚要移开视线,却见她抬手揉了揉鼻尖。 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和当年在军帐里分析战局时一模一样。 “阿绝,你看……” 楚知夏转头想和他讨论布防,却发现两人离得太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她顿了顿,自然地往后退了半寸,浑然不觉萧玉绝的耳尖已泛起红潮。 帐内的炭盆快燃尽了,萧玉绝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毒伤未愈的身子总有些畏寒。 楚知夏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细微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将炭盆往榻边挪了挪,又端起案上温着的参茶,递到他面前。 “喝点参茶暖暖身子。” 她的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顿。 楚知夏前半夜没睡着,指尖微凉,而萧玉绝则因为吃了药身体表面发烫,冷热相触,感觉十分明显。 她微微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将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 从前他练枪冻得手僵,她也是这样递暖汤给他的,这样的事对两人来说实在是寻常。 萧玉绝却像被烫到般猛地攥紧了手指,心脏擂鼓般跳得厉害。 方才那瞬间的触碰,像羽毛搔过心尖,痒得他几乎要失控。 他看着她坦然的侧脸,忽然生出强烈的罪疚感。 师父只是在照顾他,他却满脑子都是些不该有的念头。 “谢、谢谢师父。” 他慌忙端起茶杯,温热的参茶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燥热。 楚知夏没细想,重新将密信铺平。 “蛮族若信了李军的话,定会主攻东门,我们可在东门两侧的山谷设伏,再让秦风带一支精兵绕到蛮族后方,断他们的粮草线。” 萧玉绝点头,顺着往下思考。 “从明日开始,我便装作昏迷,让秦风对外宣称毒性扩散,军医也无力回天,李军见我没了动静,定会急于动手立功。” “好,”楚知夏会意,抬手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安心躺着,外面的事我来应付。” 萧玉绝内心一片平静。 从前的师父,便是他们三人的定海神针,仿佛只要有她在,他们就永远可以自由肆意地活着。 直到她出事后…… 他眼神黯淡下来,这一次,他绝不会让那场悲剧再次发生。 第二日清晨,帅帐外便传来秦风焦急的呼喊:“快请胡军医!将军他……他晕过去了!” 这消息太过震惊,秦风没做遮掩,迅速便传遍军营。 士兵们本就因疫病人心惶惶,此刻听闻主将昏迷,更是议论纷纷,连带着李军负责的粮草营,都多了几分躁动。 楚知夏守在榻边,眉头紧锁,时不时伸手探萧玉绝的鼻息,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 帅帐的军医来来去去,每个人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李军还算警惕,挑了个没人的角落,问了一个军医,得知萧玉绝当真“病重”,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入夜后,帐内只点了一盏小灯。 楚知夏躺在小榻上,呼吸放轻,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三更天刚过,帐帘忽然被轻轻挑开一道缝,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正是李军! 第九十章 师父,别丢下我 萧玉绝在军中立威颇深。 纵使他昏迷不醒,李军也自觉打不过对方,便没有打算行刺,只打算偷兵符。 他安静地待了会儿,确定榻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刚要伸手去摸萧玉绝腰间的兵符,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拿下!” 秦风带着十几个暗卫冲了进来,瞬间围住李军。 李军大惊失色,往后退了两步。 他功夫一般,三两下便被秦风制服,跪趴在地上,脸色惨白。 “你们……你们早就知道了?” 动静太多,哪怕是真的昏迷,萧玉绝也该醒了。 他坐起身,正要说话,却牵动了伤口,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一直守在旁边的楚知夏下意识倾身,按住他肩膀:“好好躺着,别动。”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看见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 萧玉绝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心脏猛地跳动起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喉结滚动了两下,竟忘了说话。 他还能感觉到她掌心按在肩头的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还愣着干什么?”楚知夏见他盯着自己发呆,眉头皱得更紧,“躺下,别再扯到伤口。” 萧玉绝这才回过神,慌忙躺下,耳根红得快要滴血。他别开脸,不敢再看她,可鼻尖萦绕着她的气息,心口的燥热却怎么也压不住。 李军被押下去时,还在不甘心地嘶吼,却被秦风堵住了嘴。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楚知夏俯身检查萧玉绝的伤口,见绷带没渗血,才松了口气:“还好没裂。” 萧玉绝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低声道:“谢谢师父。” “跟我还客气什么?” 楚知夏直起身,收拾好散落的药瓶,却没注意到萧玉绝望着她的眼神里,除了感激,还藏着一丝不敢言说的悸动。 奸细已然被抓住,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她算了算时间,是时候进行第二轮施针了。 “趴着,我给你施针。” 萧玉绝依言褪去外衫,露出覆着薄汗的脊背,还没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风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将军,李军那小子全招了!他还供出——” 话没说完,秦风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萧玉绝赤裸着上半身,微微侧趴在榻上。 楚知夏半跪在榻边,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脊背稳着身形,另一只手正捏着银针准备下针,脸颊边垂落的一缕青丝,几乎要扫过他的皮肤。 这画面落在秦风眼里,实在太过亲昵。 他脸一下红透,手忙脚乱地转身,胳膊肘差点撞翻案上的药碗,连声道:“对、对不住!属下这就出去!等、等您二位忙完,属下再过来回话!” “不必。” 萧玉绝喉间咳了一声,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窘迫:“进来说。” 方才师父的指尖刚碰到他的穴位,还没来得及下针就被打断,此刻他心里满是对秦风冒失的不满,却又因这误会生出几分莫名的慌乱。 秦风重新进来,目光却不敢看过来。 楚知夏心中无奈,起身晃了晃手中的银针,解释道:“我这是要给你们将军施针,没做别的。” 听完,秦风看看二人模样,萧玉绝也穿上了衣服,勉强信了。 “李军受不住刑罚,全招了!他被敌军收买,给了他五百两白银,让他在粮草里掺毒,还承诺事成后升他做校尉!他还供出三个同党,都是伙头营和亲兵营的下级军官,负责帮他传递消息、掩盖痕迹!” 楚知夏皱紧眉头。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可以背叛自己的同胞,实在是可恨。 “知道跟他联络的人是谁吗?” “他说不知道,一直是对面给他递信,他每次传递情报的方式都不一样。” 看来对面十分谨慎。 萧玉绝虽觉得棘手,但却没有过多的担心。 如今他们掌握主动权,敌军使出再多下三滥的手段,也改变不了结局。 “立刻带人去抓那三个军官,搜他们的营帐!凡是与敌军有关的信件、令牌,全部收缴,一个都不许漏!” “是!” 秦风领命退下,帐内重新恢复安静。 萧玉绝想起刚刚的事情,心口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紧。 他低声道:“方才……让师父被误会了。” “不过是施针治病,有什么好误会的?”楚知夏语气坦然,“从前你练硬气功岔了气,我还帮你推拿过穴位,比这更亲近的接触都有,秦风只是太冒失。” 可萧玉绝却没法像她那样坦然。 楚知夏重新开始施针,他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思绪复杂异常,几种念头在心中打架。 或许是忧思太过,又或许是军中危机解除,萧玉绝的心神放松下来,当晚便起了高热。 楚知夏刚处理完军务,便听见榻上传来萧玉绝压抑的呻吟。 她快步上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 应该是毒性反噬了。 楚知夏皱眉,立刻取来冷水浸湿帕子,叠成方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萧玉绝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眉头却依旧紧锁,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不敢离开,搬了张凳子坐在榻边,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次帕子,从额头到脖颈,再到手腕,细细擦拭着能散热的地方。 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时,楚知夏想起前世他重伤躺在演武场的模样,也是这样高热不退,脆弱得让人心疼。 “快点好起来吧。” “师父……” 昏沉中,萧玉绝忽然低唤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楚知夏刚要换帕子的手顿了顿,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猛地抓住。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不稳,带着病中的慌乱,将她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别走……” 他呓语着,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眼底还蒙着一层水汽,全然没了平日里将军的凌厉,只剩下孩童般的依赖。 “师父,别丢下我……” 第九十一章 我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 萧玉绝全然没了平日的凌厉,只剩下脆弱和依赖。 看着这样的他,楚知夏的心猛地一揪。 上一世她战死时,他会不会也是这样抱着她的尸体,一遍遍地喊“师父别走”。 对于自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便转换了身体和身份。 可对于萧玉绝而言,却是实打实的十二年。 她的心软下来,终是没抽回手,反而轻轻反握住他的手。 “我不走,”她低声回应,声音温柔,“阿绝,我在呢。” 萧玉绝似乎听见了她的话,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些,只是依旧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楚知夏就这样被他握着,坐在榻边守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的高热才终于退了些。 意识回笼的瞬间,萧玉绝先感觉到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异常安心。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越过帐顶的绣纹,落在榻边俯身睡着的身影上。 楚知夏伏在榻沿,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守了他一夜没合眼。 她的头发散了几缕,垂落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平日里锐利的眉眼在此刻的晨光里,竟透着几分难得的柔和。 萧玉绝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浸过,又软又胀。 他想起昨夜自己高热昏沉时的失态,想起攥着她手腕不肯放的模样,想起她那句温柔的“我在呢”,愧疚感瞬间漫上来。 明明是他要护着师父,却总让她为自己奔波劳累,连觉都睡不安稳。 萧玉绝轻轻动了动手指,目光落在旁边矮凳上的薄毯上。 犹豫片刻,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怕惊醒师父,动作放得很轻。 可刚伸手碰到毯角,榻边的人却忽然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萧玉绝只觉得昨夜那股燥热又涌了上来,极力克制,声音沙哑地开口:“师父,你守了一夜,快休息吧。” 楚知夏不疑有他,眼神还有些惺忪,手却探到了他的额头上,认真感受片刻后,松了口气。 “烧退了。” 这也意味着度过了危险期,身体很快便会大好。 萧玉绝望着她眼底的关切,眼中情绪翻涌,低声道:“多谢师父照顾。”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像带着温度的火焰,烧得楚知夏有些不自在。 她慌忙收回手,避开他的视线,起身道:“退了就好,我去端药,胡军医今早特意熬了固本的汤药。” 说着,她转身就往帐外走,脚步也比平时快了些。 萧玉绝心口一跳,随即又将自己的想法压下去。 师父只是担心他,他不该再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不多时,楚知夏端着药碗回来,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快趁热喝,凉了就没药效了。” 萧玉绝依言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口。 只要想起师父照顾了自己一夜,他就没有什么不依的。 喝完药,萧玉绝精神大好,二人便开始商讨正事。 他将军报摊在案上,楚知夏凑过来细看。 两人的影子在纸上交叠,晨光将他们的侧脸镀上一层暖意。 “内鬼已除,疫病也控制住了,是时候反击了。”萧玉绝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蛮族以为我重伤昏迷,军中混乱,定会想趁虚而入。” 楚知夏点头,指尖顺着舆图上的河流走势划过。 “我们可以佯装军心涣散。让前军每日只出营操练半个时辰,故意摆出懈怠的样子;再让伤兵在营外晾晒草药,营造疫病未清的假象。等他们主力深入我军领地,我们就派精兵抄后路,断他们粮草,再从两侧山谷伏击,定能一举拿下。” 这策略既利用了蛮族的轻敌,又结合了北境的地形,正是她前世常用的引君入瓮之计。 萧玉绝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想起从前她在军帐里指挥若定的模样,心口一阵发烫,却很快压下情绪。 “此计甚妙,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慎重,“师父,你留在后方指挥所,负责传递消息、调度粮草。” 楚知夏一愣,随即皱眉。 “我得去前线。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北境的地形,当年我带宁家军在那里设过伏,哪里适合埋炸药,哪里适合设陷阱,我比谁都清楚。” “不行,”萧玉绝的语气罕见地强硬,甚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前线太危险,蛮族的箭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留在后方,才能确保整个计划不出差错。” “阿绝!” 楚知夏提高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我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当年——” “我知道当年师父有多厉害!”萧玉绝打断她,声音急切,甚至有些沙哑,“可现在不一样!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宁肯——”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死死攥着舆图,指节泛白。 “总之,你必须留在后方。这是命令。”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楚知夏看着萧玉绝眼底的担忧,那担忧里还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执拗。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高热时攥着她手腕的模样,想起那一声“别走”,心口微微一软,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前线需要人协调,秦风虽可靠,却没应对过蛮族的箭阵。我去,才能确保伏击万无一失。” “我去,我的伤已无大碍,地形我也记得。你留在后方,帮我盯着军中动静,防止还有漏网的内鬼,”他看着她还要争辩,补充道,“师父,只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他的目光太过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让楚知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他苍白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忽然明白,他不是不信任她的能力,而是怕了。 怕她像上一世那样,倒在前线的箭雨里,让他再一次无能为力。 再者,楚知夏也想起自己是偷偷来的前线,若是被人认出来,恐怕还会牵扯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只能退一步。 第九十二章 将军不可 “好,但你必须答应我,凡事小心,若遇危险,第一时间撤回来。” 萧玉绝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答应你。” 三日后。 帅帐外的晨光染亮了半边天,甲胄碰撞的清脆声响从校场传来,决战的气息已弥漫在空气里。 萧玉绝站在镜前,厚重的玄铁铠甲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伤口也已经大好,只能从稍显苍白的脸色窥见一丝端倪。 楚知夏走进来,从托盘中拿起护腕,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时,动作下意识放缓。 前世镇守北境时,她无数次为宁家军的将士整理甲胄,指尖划过护腕的系带,叮嘱他们活着回来。 如今护腕的主人换成了萧玉绝,熟悉的触感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牵挂。 “护腕得系紧些,不然挥剑时容易移位。” 她手指灵巧地穿过系带,在他腕间打了个紧实的结。 指尖偶尔擦过他温热的手腕,他的肌肉会下意识绷紧,却又很快放松,像在刻意配合她的动作。 萧玉绝垂眸看着她。 晨光落在她专注的眉眼上,长睫的影子投在眼下,柔和了她面部的线条。 她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蹭过他皮肤时,留下一串细微的战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着她为自己整理甲胄,不像师徒,倒像……像战前为夫君整装的女子。 这念头刚冒出来,萧玉绝就慌忙压下,喉结滚动着,心脏却狂跳了起来。 风从帐帘缝隙溜进来,吹乱了她颊边的一缕发丝,垂落在她的唇角,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指尖穿过那缕柔软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别到她耳后,却在不经意间擦过她温热的耳垂,滚烫的温度瞬间窜到心口。 楚知夏的动作猛地一顿。 耳垂传来的麻意让她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他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炽热,像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师父,”萧玉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慌忙收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她耳垂的柔软触感,“风大,别吹乱了头发。” 楚知夏回过神,避开他的目光,重新低头调整甲胄的肩带,语气却十足温和。 “战场上别逞能,蛮族的首领擅长用弯刀偷袭,你左肩旧伤没好,一定要护住左侧。记住我们的计划,等蛮族主力落入陷阱,再发信号,若是情况不对,立刻撤回来,且定要记住穷寇莫追……”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从前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啰嗦。 可出征的人变成了自己的小徒弟,楚知夏恨不得替他去,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罗列了一遍。 萧玉绝丝毫没有不耐,应道:“我记住了。师父放心,我们一定会赢。” 号角吹响,大战一触即发。 蛮族自以为胜券在握,出动了大半兵力,黑压压一片立在阵前。 萧玉绝握着重枪立在阵前,却丝毫不惧,来的人越多,越能瓦解蛮族。 “冲!” 蛮族首领一声令下,骑兵们举着弯刀,猛冲过来。 萧玉绝按照计划放水,打了一刻钟,便指挥前军往后撤退,阵型出现明显的松动。 蛮族士兵见他们军心涣散,越发嚣张,嘶吼着追了上来,密密麻麻的身影逐渐涌入一处峡谷之中。 这正是他和楚知夏早看好的地方,两边是陡峭的山壁,易守难攻。 秦风策马奔到萧玉绝身边,声音里满是兴奋:“将军!敌军主力都进谷了!” 萧玉绝颔首,目光扫过峡谷两侧的山峦。 那里藏着他的精锐部队,只待信号一至,便可发动突袭。 萧玉绝握紧长枪,反手一挑,就把一名冲上来的蛮族骑兵挑落马下,心里却异常安稳。 他知道,此刻后方的指挥所里,师父正靠着旗语和快马,帮他调度着每一支队伍。 与此同时。 后方指挥所的高台上,楚知夏握着面红色令旗,目光紧紧锁着远处的战场。 身旁的亲兵不停传递着前线消息,快马跑过帐外,扬起的尘土连成一片,都快把帐子遮了。 “左翼部队,绕至后方,切断蛮族粮草!” 楚知夏手腕一扬,红色令旗在空中划出道凌厉的弧线。 亲兵立刻翻身上马,马蹄声在旷野上疾驰,转眼就成了远处的小点。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接触过战场,却半点不害怕,血液里鼓动着熟悉的兴奋感。 十二年了,蛮族的噩梦、我军的战神,宁无双回来了。 “报告!蛮族后军发现我军,正往回撤退!” 楚知夏眼神一凛,迅速调整令旗:“让右翼部队加快速度,把峡谷出口堵死!告诉萧将军,能发起总攻了!” 令旗刚挥完,远处峡谷上空突然窜起一枚红色信号弹。 萧玉绝眼中寒光乍现,长枪往前一指,声如惊雷。 “弟兄们!杀!” 早埋伏在峡谷两侧的将士瞬间跳起来,滚石顺着山壁往下砸,箭雨跟密雨似的朝着蛮族士兵泼过去。 萧玉绝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长枪舞得像银龙出海,每挥一下都能带起一片血光。 他在阵前厮杀,耳边满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士兵的呐喊,心里却异常平静。 师父在后方帮他把所有退路都守住了,他们完全可以安心作战。 战局胶着之时,远处的指挥所方向突然升起一股黑烟。 那是遇袭的信号! 他心头猛地一紧,眼底瞬间涌上慌乱:“师父!” “将军不可!” 见状,秦风死死拉住他的马缰绳:“楚先生早有安排,说若后方遇袭,让我们专心围剿主力,她能应付!” 萧玉绝攥紧长枪,指节泛白。 他信师父的能力,可一想到她可能面临危险,引以为傲的冷静瞬间崩塌。 但他更清楚,这时候要是撤军,之前所有部署都白费了,无数弟兄的牺牲也白搭。 萧玉绝咬着牙,把满心担忧压回肚子里,一夹马腹往前冲:“加速合围!尽快结束战斗,回援后方!” 此时的后方指挥所,已乱作一团。 第九十三章 还想偷袭? 一支约五十人的蛮族精锐小队绕过防线,突袭后方指挥所。 斥候发现踪迹,连忙上报,楚知夏手中的令旗一顿,也听见了帐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赵峰!” 帐外立刻奔进来一名身着玄甲的校尉,正是萧玉绝特意留下的心腹,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末将在!”赵峰单膝跪地,眼神急切,“楚先生,您先跟属下去后方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楚知夏立刻便拒绝了。 “这里还需要我指挥,你带二十人去迎敌,守住指挥所外围,别让他们扰了传令兵的动线。” “可您的安全……”赵峰着急,“将军临走前嘱咐,一定要护好您!属下留下,让副手去!” “这是命令。” 楚知夏声音冷下来,眼神也变得锐利,瞧着就让人发怵。 “外围要是守不住,前线信号传不出去,你们将军的合围计划就全完了。你去,这里有我。” 赵峰还想再劝,抬头却撞进她的目光里。 那么坚定的眼神,哪儿像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 再想起战况紧急,还有将军平时提起夫人时那股崇拜的模样,他终究还是领命走了。 帐里只剩楚知夏,还有两个负责传旗语的小兵。 她刚要回高台,帐帘突然被利刃划开个口子,一道黑影窜进来,手里弯刀直戳她心口。 “楚先生小心!” 小兵惊呼着扑上来,却被黑影一脚踹开,摔在地上直哼。 楚知夏冷笑一声:“来得正好!” 她手中长剑出鞘,精准架开弯刀。 刺客被震得退了两步,眼里满是诧异。 这看着文弱的少年郎,力气竟这么大? 楚知夏半点儿不怕,反倒往前逼,脚下步子瞧着乱,实则步步都踩在点子上,身姿矫健像猎鹰。 刺客稳住神,弯刀又劈过来,带着蛮族惯有的蛮劲,却被楚知夏侧身躲开。 她动作不像寻常武将那样猛,反倒透着股举重若轻的从容,手腕轻轻一转,长剑就贴住弯刀刀刃,顺着弧度往上一挑。 “铮!” 金属撞在一起的脆响刺得人耳膜疼,黑影只觉虎口发麻,弯刀差点脱手。 还没等他缓过神,楚知夏的剑已至,直刺他心口。 这一剑又快又准,带着沙场杀出来的狠劲,正是当年宁无双的成名招。 刺客慌忙往后跳,却被楚知夏追上来一脚踹中膝盖,单膝跪倒在地。 他刚要撑着弯刀起身,长剑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楚知夏手腕微沉,剑刃划破皮肤,眼神冰冷。 “还想偷袭?” 话音未落,她猛地旋身,避开刺客垂死挣扎的扫堂腿,同时长剑斜挑,精准地挑断了对方的手脚筋。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每一招都透着久经沙场的老练,两个小兵目瞪口呆。 “楚先生!外围的蛮族已经肃清!” 赵峰带着人冲进来,刚要禀报,却看到楚知夏手持长剑,蛮族的刺客躺在地上,四肢无力地垂下,已经没有一点反抗之力了。 他心中暗暗称奇,震惊地张大了嘴,更加敬佩楚知夏。 “把人带下去审,看看能不能撬出些蛮族的消息。” 楚知夏抬手将长剑归鞘,语气平淡,全然没把刚才的厮杀放在心上。 赵峰这才从震惊里回神,忙躬身应道:“末将领命!” 他看向楚知夏的眼神,早没了最初的念头,只剩下实打实的敬畏。 画面转到前方战场。 蛮族主力被层层包围,萧玉绝抓准时机,一箭射杀主将头颅。 群龙无首,蛮族士兵们斗志瞬间溃散,我方军心大振。 萧玉绝勒住战马,长枪往天上一指,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字字有力:“弟兄们!吹号!反攻!” “呜——呜——” 反攻的号角声冲破云霄,早憋足了劲的将士们瞬间爆发出震天喊杀,跟潮水似的朝着蛮族冲去。 萧玉绝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长枪舞得像银龙出海,枪尖每落一次,就有一名蛮族士兵惨叫着倒下。 左翼部队从山坡上俯冲而下,马蹄踏得碎石飞溅;右翼士兵死死堵住峡谷出口,把蛮族的退路封得严严实实。 内外夹击之下,蛮族士兵扔了刀甲,跟没头苍蝇似的往谷外逃。 “追!一个也别放跑!” 秦风策马跟上,手中战刀挥得虎虎生风,刀光过处尽是血痕。 萧玉绝却没心思追击残敌。 他心中一直挂念着楚知夏的安全,见战场局势已定,便调转马头,朝着后方狂奔而去。 越靠近指挥所,地上的尸体、散落的兵器越多,暗红的血渍浸在黄沙里,战斗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萧玉绝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握着长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都捏得泛白。 他脑子里不住地想,蛮族突袭时定是凶神恶煞,师父孤身应对,会不会受了伤? 萧玉绝不由催着战马再快些,马蹄踏得地面咚咚响,卷起一路黄沙。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撞进眼帘。 楚知夏站在残阳里,玄色长衫沾了些尘土,却依旧挺得笔直。 她正俯身跟赵峰说着什么,手里捏着一卷文书,神情平静得像刚才的突袭从没发生过。 夕阳的光洒在她身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边,竟把战场的血腥气都冲淡了些。 萧玉绝见她安然无恙,悬了半天的心落回肚子里,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下来,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连忙勒住战马,翻身跳下来,大步朝着高台上那道身影走去。 楚知夏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看见他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赢了?” “赢了。” 萧玉绝目光死死锁在她身上,上上下下仔细看过,生怕漏过一点她受伤的痕迹。 “师父,你没事吧?刚才后方传了遇袭信号,我……” “我能有什么事?”楚知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几个刺客罢了,已经解决了。” 旁边的赵峰连忙凑过来补充:“将军!方才蛮族偷偷摸过来偷袭,全靠楚先生出手!不光把刺客打跑了,还审出了蛮族后备粮仓的位置!” 第九十四章 有师父在,我什么都不怕 赵峰一边说,一边看向楚知夏,眼神里满是敬佩。 萧玉绝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看着神色依旧从容的师父,心里又庆幸又骄傲。 师父从来都不是需要人护着的性子,她是能跟他一起并肩打仗、一起守着这家国的依靠。 大胜的喜气飘得满营都是。 帅帐外的校场上,篝火烧得旺旺的,烤肉的油滴在火里滋滋响,香气混着将士们的笑闹声飘老远,空酒坛在旁边堆成了小山。 萧玉绝站在帐前,望着眼前的热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 这是他和师父一起守的山河,是无数弟兄流血换的安宁。 “想什么呢?”楚知夏端着两碗热茶走过来,递给他一碗,“你毒伤才好,少喝烈酒,用热茶暖暖身子。” 萧玉绝接过茶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跟着暖了些。 “想起从前,师父也会这样给弟兄们分酒坛。” 楚知夏愣了下,跟着笑了:“你倒记挺清。那时候你才十岁,抱着酒坛跟在我后头,非要学大人喝酒,结果醉得抱着马柱子哭。” 提及小时候的趣事,萧玉绝耳根悄悄泛红,没反驳。 那些埋在过去的事,有她在,又变得鲜活起来了。 接下来几天,军中事务渐少,两人也多了许多闲暇的时间。 每到黄昏,萧玉绝总会陪楚知夏去军营附近的山坡走一走。 夕阳把天染成橘红色,晚风吹着青草气,连同战场的肃杀气也吹走了。 楚知夏看着远方,眸光深邃。 “蛮族不会轻易沉寂,可能还会有反扑,不能放松对将士们的操练。” “徒儿知道了。” 萧玉绝点点头。 他早已经历过无数场战役,自然也知晓其中关窍,早早便部署好了。 楚知夏感叹道:“也不知道朝堂那边如何了。” 虽然边境会与京城互通信件,但一来一回便要花费不少时间,很多消息都会滞后。 “有二位师兄在,师父大可放心。” 萧玉绝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神色,他虽然不喜两人,但也十分认可他们的能力。 只见楚知夏恍然点头:“也对,是我多虑了。” “师父已经很厉害了,”萧玉绝看过来,眼神真诚,“剩下的还是交给我们去做吧。” 楚知夏欣然接受。 “好啊,那就多靠阿绝了。” 除了军务与朝堂,他们偶尔也会聊起前世军营的趣事。 “当年你非要学我的破阵剑法,剑沉得你握不住,把自己砸得青一块紫一块,还嘴硬说不疼。” 萧玉绝语气里带点怀念。 “那时候就觉得师父的剑法最厉害,想着学会了就能护着师父。” 楚知夏心里动了动,转头看他。 夕阳下他侧脸轮廓分明,眼里满是认真,早没了当年的稚气,那份纯粹的心却还在。 山坡上的青草沾了露,滑得很。 她刚要开口,脚下忽然一滑。 “小心!” 萧玉绝眼疾手快,伸手揽住她的腰,稳稳扶住。 有力的胳膊圈在腰间,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裳渗进来,两人身子贴得近,彼此的心跳都能清楚感觉到。 楚知夏身子一僵,下意识想推他,却对上他紧张的眼神,忘了言语。 萧玉绝怕她摔疼似的,胳膊收得更紧,喉结滚了滚,声音有点哑:“师父,你没事吧?” 两人贴得太近,楚知夏能感觉到他胳膊的力气,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青草气,心跳莫名快了些。 她定了定神,轻轻推开他,语气尽量平稳:“没事,就是脚滑了下。” 萧玉绝没立刻收回手,指尖还留着她腰间的余温,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下,又酸又胀。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慌忙移开眼,低声道:“下山慢些,我扶你。” 说着伸出手,掌心朝上,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楚知夏看着他的手,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 她受伤时,他用小手牵着她的衣角,明明自己都护不住,还总想着保护师父。 可如今的他已能稳稳护着她。 楚知夏没拒绝,把手放在他掌心,任由他扶着,一步步走下山坡。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紧紧靠在一起。 晚风吹过,带着点说不清的温柔,在安静的山坡上慢慢流。 回军营正要传膳,远处却有个黑影策马奔来,马蹄声急促,打破了这阵祥和。 来的是负责传京城密信的斥候,翻身下马时神色慌张,手里攥着封火漆封口的信。 “将军!楚先生!京城急报!”斥候单膝跪地,把信举得高,“首辅大人派快马送的,说事关重大!” 萧玉绝心里一沉,快步接信。指尖用力撕开封口,展开信纸的瞬间,脸色也难看了。 信上字写得潦草,明显是仓促写的。 【皇帝见萧玉绝大破蛮族,威望越来越高,忌惮更甚,已暗调京营兵马守边关外围,说是接应,实则监视;还下了密旨,催萧玉绝尽快班师回朝,不能拖。】 楚知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嗤一声。 “蛮子刚被打退,便迫不及待要人接手,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萧玉绝将密信叠好,神色低沉:“眼下我们不能抗旨,只能回去。” 此次回京,皇帝只会更加忌惮,恐怕还藏着不少腌臜的手段。 楚知夏长呼一口气,宽慰道:“我们一起。” 她话语简洁,却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无论是何种处境,她都会拼尽全力,护住自己的小徒弟,不步她当年的后尘。 短短四个字,却像定心丸般落进萧玉绝心底。 他望着她坚定的眉眼,原本因皇权猜忌绷着的背,慢慢松了。 “嗯,”他重重点头,声音郑重,“有师父在,我什么都不怕。”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 上一世的师父死得不明不白,怎么查都没有线索,他早便怀疑到了皇帝头上。 若是如今的皇帝还敢对师父和边关动手,就算抗旨,他也要护他们周全。 京城的繁华和边关的苍凉完全不同。 将军府收到蛮族大败的消息,刚打扫干净等主人回家,门前却来了不速之客。 第九十五章 又让师父为我费心 此人正是楚念秋。 这些时日来,她来过了三次,现下已经是第四回了。 “劳烦通传一声,就说平南王世子妃楚念秋,前来拜访姐姐。” 门房却面无表情地躬身:“回世子妃,夫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楚念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中不满。 每回来都身子不适,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分明是不想见她找的借口罢了! 她强压着怒意,假惺惺道:“既是如此,那我改日再来。这些补品还请收下,替我向姐姐问好。” 待门房接过礼盒,楚念秋转身坐上马车,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楚知夏究竟在不在府中。” 春桃不敢违逆她,立刻便离开了。 她绕着将军府打转,终于见到了一个负责采买的奴仆,对面明显认得她,看见她便转身要走。 春桃咬咬牙,赶紧把人给拉住了。 “这位大哥,将军夫人身子可好些了?我家夫人可惦记着要来看望呢。” 那人身子侧开:“劳烦世子妃挂心,夫人还在静养,等好些了定会回礼。” 他篮子中还放着一个药包,看上去丝毫没有破绽。 春桃见他要走,计从中来,上前便撞倒了对方的篮子,一边道歉一边捏了捏药包,里面竟然是个空壳子,压根没多少药材! 她掩下心中的惊讶,匆匆告辞,回到了平南王府。 “世子妃,果真不对劲!” 她凑到楚念秋耳边,把药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楚念秋惊疑不定道:“她一个女子,丈夫又不在身边,难不成是出去跟野男人偷情了?” 春桃倒觉得不像,但不敢开口。 反正主子处处与楚知夏作对,提醒后反倒会斥责自己多嘴。 楚念秋正想再细细查一番,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通报:“世子妃,荣华公主的车架到了,说是邀您同去护国寺上香。” 她眼前一亮。 荣华公主对楚知夏的厌恶之情,整个京城谁不知道? 更别提楚知夏多次让荣华公主丢脸,肯定是将她恨入了骨。 与其冒着风险自己查,还不如祸水东引,看她们互相对付才好。 她立刻换了身素净衣裙,出门时故意露出愁容,见了荣华公主便叹气。 “公主,您说这事怪不怪?我这几日想去看望姐姐,可将军府的人总说她闭门静养,连面都见不到。方才我让丫鬟去打听,竟听说负责采买药材的下人偷工减料,压根没买药回来……” 荣华公主当即冷笑。 “偷工减料?我看是根本没人生病,是楚知夏自己不想见人!” 楚念秋连忙顺着她的话头接话:“公主您说的是!姐姐若是真不舒服,哪会让下人这般怠慢?我瞧着……倒像是将军府在刻意瞒着什么。 荣华公主果然起了疑心。 她也不提上香的事,随口敷衍两句后便回了公主府。 “你亲自去将军府附近盯着,再想法子收买两个府里的下人,我要知道楚知夏到底在不在府中,每日都在做什么!若是查不清楚,你也不用回来了!” 嬷嬷领命而去,花了两日功夫,在将军府后门堵住了负责倒恭桶的小厮,用一锭银子撬开了嘴。 那丫鬟说,近一个月都没见过楚知夏的身影,每日送到夫人院落的饭菜,大多原封不动地撤了回来。 她连忙把消息带了回去。 听完,荣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算计。 既然楚知夏敢装病躲着,定然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就偏要把这层遮羞布撕开,让所有人都看看,楚知夏到底在搞什么勾当。 到那时,看萧玉绝还会不会护着她! 与此同时,边关也收到了皇帝的旨意。 萧玉绝着手准备班师回朝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他提着一壶刚温好的边疆烈酒,脚步不自觉地走向不远处的独立营帐。 那是楚知夏如今的住处,帐帘外挂着盏小小的羊角灯,在夜色里泛着暖光。 “师父。” 帐内很快传来楚知夏的声音:“进来吧。” 萧玉绝掀帘进去,一眼就看见案上摊开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地名,旁边还放着枚雪月楼的令牌,边缘磨得有些发亮。 楚知夏正低头在信纸上圈画。 见他进来,随手把信纸折成方块压在案下,语气坦然:“都安排妥了?” “嗯。” 萧玉绝把手里的酒壶放在案上,又摸出两个瓷杯,倒满了琥珀色的烈酒,酒液晃着光,还没喝就闻见冲鼻的辣气。 “明日一早就拔营,这壶是边疆特有的烧刀子,秦风特意寻来的,说是庆功,也算给咱们壮行。” 楚知夏接过酒杯,指尖碰到杯壁,鼻尖绕着烈酒的辛辣。 这味道烈得很,像极了边关的风。 她轻啜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忽然想起前世守北境时,也曾跟将士们在帐里对酌,只是那时的故人,早已经散落在天涯各处。 她定了定神,把思绪拉回来。 “雪月楼的人传了信,京城那边,荣华公主和楚念秋正盯着将军府的动静。我已调了京里的暗线,一边盯着平南王府的动作,一边提前跟朝堂上的中立官员传信。皇帝忌惮你,你一回京他准会发难,咱们得提前备好应对的法子。” “又让师父为我费心。” 萧玉绝声音低了些,心里头有些愧疚。 本想自己扛下京里的那些暗流,可他也清楚,论筹谋布局,师父比他强太多。 楚知夏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不是为你,是为了边关的弟兄,为了不重走前世的老路。这一次,我不光要活着,还要护住想护的人,守住这片山河。” 萧玉绝望着她,只觉得心口滚烫,连带着杯里的烈酒都暖得烧心。 “师父,回京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楚知夏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心中微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太担心,皇帝虽忌惮你,却也需要你镇住边疆的势力,他不会轻易动你。我们只需见招拆招,等隐在暗处的人露出破绽,就能一击必中。” 第九十六章 真当将军府中无人了? 萧玉绝将杯中酒饮尽,眼神渐渐坚定。 有师父在,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敢闯。 “师父早些休息,明日便启程了。” 楚知夏颔首,目送着他离开,背影在烛火下更显得高大。 徒儿是真的长大了啊。 翌日清晨。 天刚亮,军营便响起了拔营的号角,大军正式启程。 楚知夏换了一身骑装,浑身上下都做了伪装,又遮掩了样貌,没人能看出她的真实性别。 除了萧玉绝的心腹,军中几乎不知晓她的存在,只当是将军收了个小兵,没有多想。 不知不觉,大军便已经行进了一半的路程。 正午的日头渐烈,萧玉绝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休整。 亲兵们迅速卸下行囊,搭建临时营帐,炊烟很快在旷野上袅袅升起。 楚知夏翻身下马,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 连日赶路,她骑的那匹棕马虽矫健,却不适合长途跋涉。 她正打算去牵马饮水,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师父,你的马不能再骑了。” 萧玉绝眼光毒辣,早晨便发现楚知夏的马出了问题,立刻便遣小兵出发,提前到了镇上,找来了一匹适合赶路的好马。 “这匹马性情温顺沉稳,你要不要试试?” 萧玉绝说着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那匹通体雪白的马。 白马通人性,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楚知夏的掌心,软乎乎的鬃毛扫过指尖,很舒服。 楚知夏愣了愣,目光落在萧玉绝弯腰检查鞍鞯的动作上。 他先伸手摸了摸鞍垫厚度,指尖反复按压,确认软垫够软和;又俯身看马蹄铁牢不牢固,连马镫高度都调了两遍,蹲在地上比对半天,就怕她踩上去不舒服。 “这马刚喂过草料,体力足,等会儿赶路能省些劲。要是觉得哪不合适,你跟我说,我再改。” 楚知夏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泛起暖意 赶路途中还能找来备用马匹,一定是费了大功夫。 她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嘴角不自觉勾起来:“这匹马很好,多谢。” 萧玉绝耳尖悄悄泛红,后退半步,目光却还黏在她身上。 半个时辰后,大军开始重新赶路。 越接近京城地界,气氛越发不同,沿途的客栈和酒肆也变多了。 楚知夏谨慎地扫过四周,忽然停下。 “阿绝,看东侧的茶寮。” 萧玉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茶寮门口站着个穿青衫的书生,手里捏着柄折扇。 见萧玉绝看过来,那书生悄悄抬了抬扇面。 扇骨上刻着玉兰花纹,正是盛霖心腹的标识。 “原地休整。” 萧玉绝下令,楚知夏状似随意地走向茶寮。 两人刚走进内间,那书生便立刻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属下见过将军、将军夫人。” “说吧,京中情况如何?” 书生从袖中取出密信,双手递上。 “首辅大人和太傅大人让属下转告,皇上已定下三日后的凯旋宴,说是为将军庆功,实则已安排了不少言官,准备在宴上劝谏将军交出部分兵权;楚家那边,楚老爷近日频繁与平南王府接触,不知在商议何事;还有荣华公主,昨日已派人去将军府探望,被青禾姑娘以夫人重病挡回后,竟在门前大闹,不肯善罢甘休。” 楚知夏眼神微微冷下来。 竟还是那套,蛮族还未彻底平息,便想着收回兵权,皇帝是越发老糊涂了。 萧玉绝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荣华公主恐怕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得尽快赶回去。” 若是让她发现师父不在府中,怕是会牵扯出不少麻烦。 他不怕这些,却怕师父被自己连累。 密信上还交待了一些别的,盛霖已经在暗中拦下了三名言官,颜奕辰也在尽力争取太子的支持。 他们一个在朝堂上不动声色地铺路,一个在东宫稳固后援,配合起来倒是十分默契。 楚知夏整理好心情。 “回复你家主子,就说我们知道了,让他们按原计划行事。” 待书生离开,萧玉绝才沉声道:“师父,这凯旋宴分明是鸿门宴,我们要不要……” “要去,”楚知夏打断他,语气坚定,“越是躲着,越让皇帝觉得我们心虚。况且,玉安和言阙已铺好路,我们无需太担忧。正好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萧玉绝看着她从容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 “此处离京城已近,眼线遍布,师父你身份敏感,不如就此分开,你从小路先回京城,免得被人发现了身份。” “放心,我会尽快与青禾汇合。你入宫后少言多听,若遇变故,可传信给盛霖或言阙。” 萧玉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才重新赶路。 行至京郊十里坡,他抬手下令:“大军在此驻扎,严守军纪!秦风,随我入宫述职!” 与此同时,将军府门前已是一片混乱。 荣华公主带着数十名宫廷侍卫,堵在府门口,脸色阴沉。 “让楚知夏出来!她装病躲了一个月,如今萧玉绝都要回来了,她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青禾拦在府门前,额角满是冷汗,却依旧强撑着镇定的模样。 “公主息怒,我家夫人染了重病,恐染到您身上,实在是不能见您。” “什么重病不重病的,病了一个月也没见她楚知夏死了!” 荣华公主一甩鞭子,语气骄纵:“三催四请都不出来,你家夫人莫不是在府中藏了什么奸夫!” 她早就被楚念秋暗示,越发觉得楚知夏定藏了什么人,不然不可能不出门,连马球会也不再去了。 虽然并未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可荣华公主就是相信心中的推断。 就算是假的,她也要给楚知夏坐实了! 污蔑女子清白,可是大事。 青禾脸色大变:“我家夫人清清白白,还请公主不要再胡乱猜测!” “凭你也配说教本公主?滚开!本公主今日一定要进去!” 荣华公主正要一鞭子抽在青禾身上,却见斜地里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鞭子。 楚知夏抬眉,眼神凌厉。 “荣华公主在我将军府肆意妄为,真当将军府中无人了?” 第九十七章 凯旋宴 众人没想到楚知夏会在这时出现,纷纷变了脸色。 青禾表情惊喜,荣华公主则是一愣,狠狠瞪了丫鬟一眼。 要不是她们说楚知夏闭门不出,她岂会来自讨没趣? 她暗中发力,试图拽回鞭子,却纹丝不动,恼羞成怒道:“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待客之礼?” 楚知夏不答反问。 “公主先擅闯我将军府,又污蔑朝廷命官正妻,又该如何论处?” 荣华公主被问得一噎。 “你躲了一个月不见人,谁知道在做什么!我只是替玉绝哥哥清理门户罢了!” “清理门户?”楚知夏冷笑一声,“公主污蔑臣妇通奸,可有证据?” 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 他们平日见到的达官贵族都是要脸面的,从来没有在府门口便吵起来的,如今是看得津津有味。 荣华公主不愿落了下风,又找不出证据,强撑着道:“本公主身份尊贵,说出的话自然是金口玉言,我说有便有!” “公主身份尊贵,更该懂律法。” 楚知夏为了符合重病的模样,特意多擦了一些粉,显得面容苍白,但气势却半点不输。 她条理清晰地开口:“我朝律法规定,擅闯朝廷三品以上官员府邸者,杖二十;污蔑命官之妻清白者,罚银百两,需登府赔罪。公主今日带侍卫强闯将军府,又当众污蔑臣妇,敢问是哪条律例给了公主这样的权力?” 百姓听完,都站在了楚知夏那边。 将军可是刚打了胜仗,将军夫人自然也是好人。 反倒是荣华公主平常就骄纵跋扈,说出来的话也没人相信。 听到律法,荣华公主心中已经打了退堂鼓。 “我可是公主,谁敢惩罚我?”她急得拔高声音,试图用身份压人,“今日我就是要查,你能奈我何!” “臣妇不能奈公主何,但朝野上下能。” 楚知夏话都说到这份上,荣华公主还要无理取闹,只能说是真的蠢了。 “萧将军刚在边关大破蛮族,护国安邦,公主却在他回京前夕,带人闯他府邸、辱他妻子——此事若传到朝堂,百官会如何议论?百姓会如何看待皇家?公主想过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荣华公主彻底清醒。 她看着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的模样,又想起父皇近日对萧玉绝的忌惮,若真闹大,父皇绝不会为了她得罪百官和民心。 “你、你等着!” 荣华公主咬着牙,却再没了刚才的嚣张,只能狠狠瞪了楚知夏一眼,转身离开。 侍卫们连忙跟上,一行人匆匆离开,背影狼狈不堪。 围观百姓见没了热闹,也渐渐散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打量楚知夏,眼中满是敬佩。 谁都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将军夫人,竟有如此胆识和气场。 青禾进了内厅,才松了口气。 她泪眼汪汪地开口:“夫人,您能没事回来可太好了。” “你辛苦了,”楚知夏微笑道,“刚刚做得很好,月底记得多领赏银。” 青禾被鼓励,更加坚定为将军府卖命的决心,有这么好的主子,是自己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宫内却是另一番气氛。 萧玉绝到时,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等他行完跪拜大礼,才缓缓开口,语气状似温和:“萧将军平身。此番你率部大破蛮族,收复云漠关三城,护我大靖边疆,朕心甚慰。” 这些都是场面话,萧玉绝低着头,面上毫无表情。 “此乃臣分内之责,全赖麾下将士浴血,更得朝廷粮草军备及时支援,臣不敢独邀其功。” 果然,皇帝话锋一转,指尖敲击着龙椅扶手,声音沉了几分。 “不过朕还听说,边关征战期间,曾爆发疫病?染病将士有多少?可查出了原因?” 这话带着隐隐的问责,萧玉绝早就猜到,回答得滴水不漏。 “回陛下,疫病是意外而起,幸好有朝廷支持,军医才配制出了解药,染病将士均已痊愈,并未有太大伤亡。” 他知道军营中定有皇帝的探子,所以说得半真半假,故意隐去了楚知夏,以及奸细的事情。 皇帝见他滴水不漏,果然没再多问。 “边关苦寒,君泽常年征战,辛苦了。朕思量着,你麾下将士素有威名,如今边疆暂稳,不如调归京营,由兵部李尚书暂管操练。你回京后,也能多些时日休养,打理家宅,莫让后院之事分了心神。” 皇帝此举,表面是体恤,实则是削兵权。 萧玉绝也没猜到他会如此迫不及待,心中生出怒火,又强压下。 “陛下体恤,臣感激不尽。只是那些将士多熟悉北境地形,若调归京营,恐难适配京畿防务……” “朕自有考量,”皇帝打断他,语气添了几分威严,“将军只需安心休整。你为我朝操劳多年,家宅安宁,方能无后顾之忧,不是吗?” 这话同时敲打了他和楚知夏二人。 想来肯定是荣华公主又嚼了什么舌根。 萧玉绝攥紧拳,想起师父的叮嘱,低声应道:“微臣遵旨。” 见他顺从,皇帝的脸色稍缓,又道:“三日后,朕在宫中设凯旋宴,邀文武百官作陪,为将军庆功。” 萧玉绝心中冷笑。 这场宴哪里是庆功,分明是想在百官面前敲打驯服他。 他面上依旧恭敬:“臣谢陛下恩典。” 离开皇宫后,流水一般的赏赐也跟着到了将军府。 旁人只道将军获赏,却也有不少明白人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等到赏无可赏,估计萧玉绝也会步上宁无双的后尘。 无论众人是怎么想的,三日后的凯旋宴还是如期举行了。 御花园中,将军府二人刚落座,就有无数人投来了视线。 萧玉绝只当看不见,一半的目光都落在了楚知夏身上。 楚知夏端着酒杯,指尖轻抵杯沿,看似在听百官闲谈,余光却留意着殿中动静。 忽然,丝竹声骤起。 荣华公主身着石榴红舞裙,裙摆绣满金线缠枝莲,正提着裙摆缓缓步入场中,目光直勾勾地锁着萧玉绝。 第九十八章 臣心里只有内子,再容不下旁人 “父皇,儿臣听闻萧将军凯旋,特献一支《惊鸿舞》,为将军庆功,也祝贺我朝江山太平、河清海晏!” 荣华公主屈膝行礼,声音柔媚,余光却一直盯着萧玉绝。 这都在皇帝的安排之中,他笑呵呵地颔首。 乐曲响起,荣华公主旋身起舞,红裙翻飞如烈火,每一个旋转、每一次回眸,都朝着萧玉绝的方向。 殿里文武百官纷纷叫好,皇帝也拍着扶手笑:“荣华这舞姿,越发精进了。” 可萧玉绝从头至尾没往那边瞧一眼。 楚知夏刚一皱眉,他就立即明白。 师父最不喜欢吵闹的地方,荣华公主挑的曲子也吵,想必是烦到师父了。 他低声关切道:“要不我还是去禀报陛下,就说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楚知夏立即摇头。 “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可是你,你若离席了,恐会有人参你一本,说你目中无人。” 两人正说着,却见荣华公主越靠越近。 她旋转时故意往萧玉绝这边靠,想借着惯性“不小心”撞进他怀里。 可萧玉绝像没看见似的,身子微侧便躲开了,反倒是荣华公主差点摔倒,只能歇了心思。 他转身拿了一盘松子,专注地剥完,还细心吹了吹碎渣,才将果仁放进楚知夏面前的小碟里。 荣华公主眼神怨毒,又安慰自己,萧玉绝只是被迷了心智。 等他清醒过来,肯定会知道谁才是与他最般配的人。 一舞跳完,荣华公主喘着气走到萧玉绝跟前,脸上泛着红晕,语气满是期待。 “玉绝哥哥,这支舞,你还满意吗?” 萧玉绝这才抬眼,目光淡淡扫过她。 他语气敷衍道:“多谢殿下,既然结束了,便请殿下落座吧。” 荣华公主一下僵在原地,脸先涨得通红,又慢慢褪成惨白。 满殿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有同情的,有嘲讽的,更多是看好戏的。 谁都瞧得明白,萧将军眼里只有那位将军夫人,旁人连半分位置都没有。 楚知夏半分不同情荣华公主。 她知道小徒弟不喜欢这人,但还是低声道:“别做得太明显,免得落人口实。” 毕竟荣华公主虽然哪哪都不行,但好歹是个公主。 萧玉绝却不在意,他声音带着执拗:“我只在意师父,旁人怎么看,无所谓。” 殿里的丝竹声停了。 荣华公主却还站在原地不肯走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气氛也慢慢凝滞了。 皇帝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朕记得,荣华倾心于萧将军多年,此番你立了大功,朕也该赏些实在的。不如就将荣华赐给你做平妻,既全了公主的心意,也让将军府多些人气,你看如何?” 荣华公主神色惊喜,忙看向萧玉绝,等着他点头。 可萧玉绝立即便站起来道:“多谢陛下厚爱,但臣不能答应。” 满殿哗然。 谁也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 皇帝脸上的笑僵住,沉声道:“哦?萧将军是觉得荣华配不上你?” “臣不敢。” 他抬眼,目光坦然:“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平妻之位本就委屈了她;再者,臣与内子成婚时,就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再娶。臣不能违背承诺,更不能委屈公主,也不能委屈内子。” 这番话一出,不仅拒绝了赐婚,还当众表达了对楚知夏的感情。 仿佛在他眼里,一国公主也比不上他家夫人好。 楚知夏指尖微微收紧,心中既有暖意,也有对皇帝反应的警惕。 突然赐婚,怕是想将荣华公主作为眼线。 看来皇帝开始有所动作了。 “放肆!”皇帝猛地拍了下桌案,脸色全是不悦,“朕亲自赐婚,是给你面子!你竟敢当众拒绝?” 荣华公主脸上的惊喜早变成铁青。 她指着萧玉绝,声音发颤:“萧玉绝!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堂堂公主,屈尊做你平妻已是恩赐,你还敢拒婚?” 萧玉绝没看她,只依旧垂首对着皇帝,语气没半分退让。 “臣并非不给陛下面子,只是婚姻大事,关乎两个人一辈子,臣不愿委屈任何人。更重要的是,臣心里只有内子,再容不下旁人。这一点,臣到死都不会变。” 满殿文武大气不敢出。 萧玉绝这是凭着刚立的军功,硬抗帝王的赐婚啊。 皇帝盯着萧玉绝看了好半晌,眼里的火几乎要溢出来。 在他看来,男人哪有不三心二意的? 萧玉绝却当众拒绝,属实是不给皇家面子。 可他刚立大功,正是军心所向之时,若是强逼,恐怕会适得其反。 最终,皇帝重重叹了口气,顺着台阶下。 “罢了,朕也不是要强人所难。荣华是朕的掌上明珠,朕也不愿她受委屈。既然萧将军心意已决,这事就作罢。” 他又看向脸色惨白的荣华公主,语气带着点安抚:“荣华,朕知道你委屈,回头朕再给你寻更好的姻缘,不比萧将军差。” 荣华公主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反驳,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手指攥得掌心发疼。 一场宴会便这样人心各异地结束了。 大家都对萧玉绝的胆量有了更新的认识,决定往后少招惹将军府。 毕竟这位可是连陛下的面子都敢驳的。 荣华公主回到宫中,便发了好大一番脾气。 “父皇,刚刚萧玉绝分明是抗旨,你为何要退步?” 皇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明明楚知夏表现得如此得体,听见“平妻”二字,连眉头都没抬一下的。 他宠着长大的公主,却是半点都沉不住气的,简直是丢尽皇家颜面! “你这是在质问朕?”皇帝警告道,“朕难道不想赐婚?若不是你得不到萧玉绝的心,又岂会下不来台?” 荣华公主一时语塞,又羞又恼。 “儿臣不管,儿臣就是要萧玉绝,父皇你想想办法!” 皇帝头疼道:“回你自己府中去,没想清楚之前不准出门!” 荣华公主忿忿不平,但还是被大太监领着出去了。 第九十九章 知道又如何? 凯旋宴后,皇帝似乎起了几分忌惮。 他并未急着对萧玉绝下手,反而送来了不少赏赐,还体恤将军辛苦,特意准了他几天的假期。 楚知夏也跟着落了个清闲。 她离京多日,第二天便回到了楚府,径直到了柳玉梅的院子中。 “母亲。” 窗前刺绣的温柔妇人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惊喜:“知夏来了?你身子可好些了?” 看着她略显憔悴的侧脸,楚知夏心中微暖。 “劳母亲挂心,已无大碍。” 楚知夏神情从容的坐下,语气虽然平静,却也很难让人忽视,与从前那个怯懦、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儿,判若两人。 柳玉梅心中的喜色渐渐淡了。 她挤出一抹笑容,握住女儿的手背:“怎么突然来了?可别被你父亲知道了,他前几日办错了事,正是不痛快的时候。” “知道又如何?”楚知夏语气淡然,“母亲,我听说府中铺面的账目十分混乱,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临走前,她特意派人保护柳氏,也了解了一些楚府的事。 明面上,应当是当家主母掌管府务,但柳氏多年不受宠,下面的人也不服她,所以实际上负责管辖的,还是那可恶的赵氏。 她嫉妒柳氏和楚知夏,应当是没少找麻烦。 而柳玉梅看着对面的脸色,心中确实微沉。 从前的楚知夏从不过问府务,别说铺面账目,就连自己院里的事,都要她操心。 可如今,女儿不仅主动提起管家的问题,语气不容置疑,倒像是……像那些常年掌家、说一不二的贵妇。 “也没什么大事,”柳玉梅避开她的目光,故意道,“不过是些琐碎账目,管家年纪大了,偶尔出错也正常。” “出错可以,但故意混淆收支、私吞红利,就不正常了。” 楚知夏想到这些蛀虫,心中便生出厌恶,神色也锐利了几分。 “我已让人查过,城西那间绸缎庄,近半年的进账少了三成,全被管家的儿子挪用去赌了。方才我来之前,已让人把管家请去将军府,让他要么把亏空补上,要么就去官府领罪。” 她的话条理清晰,处置决断,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柳玉梅听得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管家是你父亲的心腹,在楚家待了二十多年……” “心腹也不能损公肥私。母亲,您在楚家受了半辈子委屈,不是因为您软弱,是因为您总想着忍。可有些人,你越忍,他越得寸进尺。” 这话是有道理的,可从女儿的嘴里说出来,便很奇怪了。 柳玉梅心中生出不可忽视的疑惑。 她连后来二人说了什么,都不记得,全程都有些恍惚。 送走楚知夏后,柳玉梅坐在窗前,手里的绣针再也落不下去。 张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自然也发现了不对。 “夫人,您别多想。大小姐如今嫁了将军,身份不一样了,性子硬气些也是好事,总比从前被人欺负强。” “硬气些是好事……”柳玉梅喃喃重复,指尖却冰凉,“可她不是硬气,是变了个人。你没见她刚才说话的样子?那眼神,那语气,哪还有半分从前的影子?说处理,便把管家给带走了……” 张嬷嬷叹了口气。 “大小姐也是为了您好。管家这些年仗着老爷信任,早就不把您放在眼里,大小姐处置他,也是替您出头。” “可我总觉得不安,”柳玉梅捂着脸,声音哽咽,“她是我的女儿,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什么样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她,太陌生了,陌生得让我害怕……” 她想起自己为了爱情嫁给楚明远,却被磋磨了半辈子,忍到现在,也是为了女儿的未来。 可如今,女儿虽然变得厉害、能护住自己了,却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知夏。 张嬷嬷不再开口了。 有些事,还是得自己想通才行。 回到将军府,楚知夏正要下马车,却见对面也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得露出笑容:“玉安,好久不见啊。” “师父,”盛霖眼眶微红,“你终于回来了。” 楚知夏离开了多久,他同颜奕辰在京中便担心了多久。 凯旋宴人多眼杂,直到今日,盛霖才能来看她。 “门口人多眼杂,我们进去说话吧。” 楚知夏利落地跳下马车,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奇地问:“言阙怎么没一起来?” 盛霖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笑容却不变。 “师弟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他早就打听到,颜奕辰正在寻找送给师父的礼物,所以提前在路上使了点绊子,才得来了现在的相处机会。 楚知夏也没多想。 毕竟太子太傅的事务也很繁琐,应当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可惜盛霖没高兴太久。 萧玉绝得到消息,立刻便停下练武,赶来和两人汇合。 他到时,盛霖正从袖中掏出一包装精美的木盒。 楚知夏目露疑惑,却在打开后,变成了惊喜的神情。 “前几日偶然得一柄西域匕首,觉得合师父心意,便送来给你把玩,祝贺你此番凯旋。” 匕首长约七寸,刀柄是墨色犀牛角所制,刻着细密的缠枝纹,刀鞘上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指尖抚过刀鞘,轻轻抽出匕首,刀刃锋利得能映出人影,刀身还隐约刻着西域的图腾,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能得到这样的宝物,定然不会有他说得那么轻松。 “这匕首的材质是玄铁混乌金,砍铁如泥,最适合近战防身。” 盛霖见她喜欢,眼中的笑意更甚。 他轻声解释道:“弟子记得,师父从前在北境时,便喜欢这类趁手的短刃,知道西域商队来到我朝,便从他们手里寻来了一把。” 楚知夏握着匕首,手腕轻旋,匕首在她手中转出一道寒光,动作利落又熟练,像极了当年那个能持短刃闯敌营的宁无双。 她眼底泛起真切的笑意,抬头看向盛霖。 第一百章 希望护心玉能一直保护师父 “玉安倒是懂我。这匕首比我当年在北境用的那柄还要趁手,多谢了。” 盛霖目的达成,只谦虚道:“能合师父心意,是它的福气,师父若喜欢,日后我再多寻些西域的好物。”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萧玉绝不由攥紧了拳头。 似有所觉一般,盛霖抬起眼来,不紧不慢地笑了一下。 “小师弟来了呀。” “君泽?”楚知夏抬起头,挥挥手,“快来坐。” 见师父还是在意自己的,萧玉绝心中的气顺了不少,但还是冒出了不少酸意。 他就知道! 一回到京城,两个师兄就会和自己争抢师父! 他们惯是会讨楚知夏欢心的,从前师父便是这样,每次都会夸他们懂事,再对着自己头疼,说他最是调皮。 他越是想,看那把匕首越是刺眼,恨不得取而代之。 盛霖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说话的时候总在引经据典,还都是些萧玉绝没看过的书,他几乎都插不进去几句话。 等到用完晚膳,盛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萧玉绝看着他的背影,也“噌”地站了起来。 楚知夏吓一跳,下意识问:“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师父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说完,他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楚知夏心中不解,也没多想,洗漱过后便躺下了。 萧玉绝却没去处理事务,反而牵出爱马,直奔京郊的铁匠铺。 那是他从前打造兵器的地方,掌锤的老铁匠最懂玄铁工艺。 老铁匠听见声音,披着外衣迎出来。 见萧玉绝神色急切,连忙问道:“将军深夜前来,可有急事?” “要一副玄铁护腕,连夜赶制。” 萧玉绝语气急促,递出早就准备好的图纸。 本来早就有这个计划,想着慢慢来,却未曾想被盛霖给抢了先,实在是可恨! “要轻薄,能护住手腕要害,边缘磨光滑,别硌着人。” 师父惯用剑,护腕能替她挡下突袭的力道,比匕首可实用多了。 老铁匠以为有急用,不敢怠慢,立刻生火开炉。 萧玉绝守在铁匠铺,看着通红的玄铁在锤下逐渐成型,眼底的急切慢慢化为认真。 师父征战多年,又死而复生。 她需要的可不是趁手的匕首,而是能护她周全的东西。 天刚蒙蒙亮,玄铁护腕终于制成。 萧玉绝提着还带着余温的护腕,策马赶回将军府,直奔楚知夏的院落。 楚知夏刚洗漱完毕,便见萧玉绝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个黑布包裹,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走上前,打开包裹,露出两副泛着暗哑光泽的玄铁护腕。 “师父,这是徒儿连夜让铁匠铺赶制的,玄铁打造,轻便又结实,您平日练剑或出门时戴上,能护住手腕。” 楚知夏拿起护腕,指尖触到微凉的玄铁,又摸到边缘打磨得光滑的弧度,心中微动。 “怎么突然想起送护腕?” 萧玉绝不敢说实话,刻意做出认真的表情。 “我觉得护具比杀器更重要,匕首虽锋利,却只能伤人;护腕能护您不受伤,比匕首实用得多。这护腕还能根据手腕粗细调节,我特意让铁匠留了活扣……” 话没说完,楚知夏忽然笑了。 想来是他盛霖师兄刺激到他了,也想表表孝心。 她拍拍他的肩膀,故意道:“那就多谢阿绝的护腕了,我现在便去试试。” 没有敷衍,她戴上护腕,换了一身劲装,便去了府中的演武场。 萧玉绝也跟去陪练了。 他心中欢喜,压下内力,陪着楚知夏打了个痛快。 正过着招,侍卫突然来报:“首辅、太傅大人求见。” 楚知夏停下动作。 倒是有很久没见言阙了,昨天也没来,她立即便道:“引他们去书房吧,我和将军稍后便来。” 话音刚落,侍卫便下去了。 在将军府,夫人的话比将军的还管用。 萧玉绝却不太高兴,一想到师父的注意力又会被分走,就觉得心中不爽。 可他不盯着,更不放心,只能一起去了。 两人刚到书房,盛霖和颜奕辰的目光,便同时落到了楚知夏的手腕上。 只见护腕上泛着暗哑光泽,边缘打磨得极为光滑,一看便知是精心定制,绝非市面上的凡品。 他们立刻便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萧玉绝送的。 盛霖微微敛眸,倒是颜奕辰上前一步。 “师父,弟子寻得一块暖玉,质地温润,可护心口,特意送来给您。” 楚知夏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白玉,玉色通透,隐隐泛着暖意,上面还雕着细密的云纹,触手生温。 她刚拿起玉,便觉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舒服得让她忍不住轻叹:“这玉倒是难得。” “此乃和田暖玉,埋在地下百年才成形,据说能安神护心,最适合随身携带。” 楚知夏微微挑眉。 “言阙用心了,我这便戴上。” 看着护心玉被她贴身佩戴,三人都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萧玉绝最先攥紧了拳,指尖泛白。 他昨夜熬了半宿赶制护腕,本以为能讨师父欢心,可颜奕辰的暖玉却被贴身佩戴,明显更得师父看重。 他看向颜奕辰的眼神带着几分不服,想说什么,却又怕在师父面前显得小气,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颜奕辰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只是淡淡抬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从容。 他寻这块暖玉花了三个月,特意让工匠雕了安神的云纹,本就为了让师父贴身佩戴。 盛霖是反应最小的。 他最会隐藏心思,除了熟悉之人,也看不出什么。 对于三人的目光交锋,楚知夏浑然不觉。 不过她习惯于一碗水端平,便道:“你们倒是有心,一个送匕首,一个送护腕,一个送暖玉,孝心可嘉啊。” 三个徒弟早就长大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调侃,他们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盛霖趁机开口:“师父喜欢便好。” 颜奕辰不善言语,只温柔地注视着她——希望护心玉能一直保护师父。 第一百零一章 师父不该被这些束缚的 看着师父的笑容,萧玉绝心中却不是滋味。 若是从前的她,挥挥手便会有人送来成堆的金银珠宝,更别说这些匕首护腕了。 而现在呢? 身为将军夫人,她只能被困在这个后院,连从前去得最多的战场,都要隐姓埋名,不能被其他人发觉。 越是想,萧玉绝越发心疼。 师父不该被这些束缚的。 他藏住这些心思,不想让师父发现担忧。 第二日。 楚知夏又是早早起床练武。 经过一次战争,她更加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 凭借前世的经验和技巧,现在的她可以应付绝大多数人,但面对真正的高手,还是远远不够的。 背后的人想必不会轻易放过萧玉绝,她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才能不拖后腿。 “师父!” 萧玉绝的声音突然从场外传来,带着几分急促。 他明显发现楚知夏的训练强度太过,她现在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楚知夏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来,带着点轻微的心虚。 萧玉绝走近一看,发现她手腕还有淤青,心瞬间揪紧了。 “怎么弄的?练剑时怎么不知道小心些?” 她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有淤青。 这样小的伤,过两天就会好。 楚知夏不在意地笑了笑:“昨夜练剑时力道没控制好,不小心蹭到了,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你现在用的玄铁剑本就重,还刻意加大强度,再这么练下去,手腕该受不住了。” 他记得,从前师父教自己武功时,特意叮嘱过他的话。 练功最忌讳操之过急,一定要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循序渐进。 她显然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会这样做,一定是急于恢复实力。 萧玉绝心中生出更多的心疼。 他握着她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今日别练了,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 楚知夏摇摇头:“一点小伤,我回去让青禾找点药酒揉一揉就好了。如今局势不明,我多练几分剑术,我们的胜算也多几成。” 他左右不了她的决定,只能看着她继续,脑中却出现了别的想法。 有没有什么办法,既可以让师父安心练剑,又护住她、不让她受伤呢? 打定主意之后,萧玉绝就开始画图纸。 他打算为师父做一件训练器械,可以调节重量,这样师父就不会太辛苦。 担心下面的人会偷工减料,他索性让人从仓库搬来了一堆木料、铁块和皮革,亲自开始组装制作。 忙活了一天一夜,一件崭新的训练器械诞生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根半人高的木杆,顶端装着能调重量的小铁块,木柄缠着皮革,还留了调节的绳头,可以根据手腕粗细进行调节。 萧玉绝将它拿到演武场时,尤其引人瞩目。 前来拜访的副将,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将军新发明出来的好东西。 “将军,这是什么新鲜玩意?看着挺趁手啊。” “去去去,别碰坏了。” 萧玉绝一把挥开他的手,转身面对楚知夏时,又是另外一副表情。 “师父,你试试这个,”他语气满满都是期待,“是我瞎琢磨做的,配重块能加能减,你练剑前先用它活动活动手腕,既能练臂力,也不会像直接握剑那样,磨得你腕子疼了。” 楚知夏伸手接过。 皮革软乎乎的,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 她又试着转了转配重块:轻了就加点,重了就减点,调完一握,重量便刚好适合她现在的训练力度。 接着握着木柄轻轻转了转手腕,器械转起来没什么声响,手腕处的压力却轻了不少,之前磨出的淤青也不再刺痛,连带着挥臂的动作都顺了些。 看着萧玉绝眼下的青黑,她心中既感动又心疼。 “你一夜没睡,就是为了做这个?” 萧玉绝见她喜欢,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也不觉得辛苦,只说:“师父,你一定可以回到巅峰。” 两人对视上的瞬间,楚知夏便明白,阿绝是懂自己的。 她接受了他的心意,握着新的训练器械,在演武场上慢慢活动手腕。 见师父进入状态,萧玉绝退到了一边。 副将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啧了一声。 他认识的萧玉绝,生杀予夺,不苟言笑,操练起士兵来,跟阎王也没区别了。 哪会像这样,巴巴地给人送东西,一点回报都不要,还露出了甜腻腻的笑,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看来你是真的栽了,”副将一边说,一边好笑地摇头,“将军啊,你刚刚的样子像个毛头小子,只顾着讨心上人欢心了。” 萧玉绝立即转头,才发现身边还有个多余的人。 他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你自己没事做?回你府上去!” 副将捂着屁股,还要把话说完:“要我说,心疼就是爱一个人的开始。” 萧玉绝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有空编排我,不如多练练身手,”他指着大门的方向,“自己回去绕着校场跑十圈,没事别来找我。” 将军看着凶狠,其实最心软,如果没犯原则性错误,他也不会重罚。 十圈可能会累垮普通人,但对副将来说,却不疼不痒。 他咧着嘴笑了笑,知道将军被戳中心事,一边感慨将军夫人的魅力,一边跑远了。 等人走远了,萧玉绝才紧张地看了一眼演武场。 楚知夏正专注地练功,没有注意到这边。 他松了一口气,却不由自主地回味起了“心上人”一词。 在一次次的亲密接触中,萧玉绝早就发现,他对师父的心思已经不单纯了。 越是靠近,他就越想亲近师父。 这样的感情,显然不是对待普通师父的。 他眼中充满迷茫,但看着楚知夏的侧影,心又慢慢安定下来。 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思。 他只知道,师父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这一生,他都会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 演武场中心。 楚知夏握着那柄特制训练器械,反复调整了几次配重,指尖抚过缠得紧实的皮革,嘴角勾起笑容。 第一百零二章 好啊,那就比试 这件器械精巧十分,实在是太符合楚知夏的心意了。 没多久,她就上手了,进度也加快了。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正走神的萧玉绝,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阿绝,过来一下。” 萧玉绝猛地回神。 “师父,是这件器械有哪里不合适吗?” “没有,”楚知夏笑着摇头,“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我练几招,也好看看你现在的水平。” 萧玉绝立即点头,心中有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没有人会不渴望挑战强者。 尤其是从前几乎可以把自己按着打的师父。 两人在场边站定。 楚知夏率先出招,剑风凌厉,直直朝着他心口而来。 他下意识抬剑格挡,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师父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块浅浅的淤青,让萧玉绝心中生出担忧。 师父的力气不如从前,他若是不小心伤到她怎么办? 这略微迟疑的功夫,被楚知夏抓住,瞬间便击破他的防御,将剑尖抵到了他的喉咙处。 她皱眉道:“阿绝,你分心了。” 萧玉绝立刻回神,脸颊发烫。 “徒儿知错了。” 他端正态度,重新摆好架势。 楚知夏也不在意,两人继续切磋。 可每当发生肢体接触时,萧玉绝总会关注她手指的温度,关注风吹过时卷起的发丝。 渐渐的,他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发明显。 直到手中的剑再一次被楚知夏挑落,她终于没了耐心,收起了剑。 “你今日究竟怎么了?心浮气躁的,若对面的人不是我,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多少次吗?” 萧玉绝垂首站在原地,双手紧握剑柄,指节泛白。 他不敢说自己是因为与师父肢体接触才走神,只能低声道:“我……我只是担心师父的手腕。” “我的手腕无碍。” 楚知夏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她也没了切磋的心思,挥挥手:“你自己去练吧,什么时候心无旁骛了,再来找我。” 萧玉绝满心羞愧和懊恼。 他忘记不了副将刚刚说的话,也没办法不去在意师父。 这样是不对的。 身处险境的人,不能够有软肋。 他必须得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 没几日,将军府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岑明月听说楚知夏病愈,等了几天,还是忍不住上门了。 “你已拒了我三次,这回身体好了,可不能再回绝了。” 楚知夏笑着接话:“先说说去哪。” 岑明月接过热茶,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开口:“京郊有一场骑射会,你马上功夫好,不如去试试?” 几日未出门,楚知夏心头也有些泛痒。 “你就不怕?”她慢悠悠地开头,“我去,便会夺走你的头名。” 岑明月爽朗一笑。 “我还担心你箭术不过关,那才叫没劲儿呢!” 两人相谈甚欢,约好了一同参加,岑明月便离开了。 骑射场设在京郊猎苑,四周挂着绣金幔帐,贵女们穿得花花绿绿的骑装,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说话。 楚知夏刚跟着岑明月走到场子中间,便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来。 为首的是李云泽那表妹林薇薇,斜倚在栏杆上,手里的马鞭转得哗哗响,嘴角轻撇,满是轻蔑。 “哟,这不是将军夫人吗?今儿也来凑骑射会的热闹?我还当你就会躲在萧将军身后,靠男人撑腰呢。” 凯旋宴上,萧玉绝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刺红了不少女子的眼。 更别提林薇薇倾心李云泽,从小就不喜欢楚知夏,如今更是嫉妒她。 周围的贵女们立马低低笑起来,嘲讽的眼神落在了楚知夏身上。 岑明月皱着眉,刚要开口,手腕却被楚知夏轻轻按住了。 楚知夏抬眼,目光淡淡扫过林薇薇,声音平静。 “骑射会本来就是凭本事说话,跟靠不靠人没关系。倒是林小姐,站在这儿说闲话的功夫,不如去场上试试手,免得旁人说你们这样的贵女,就只会耍嘴皮子。” 这话跟甩了记耳光似的,不光打了林薇薇,还捎上了旁边跟着起哄的几个。 林薇薇被噎得脸通红,紧接着冷笑一声,指着场中间的靶,一脸倨傲。 “有本事你下场啊!别光说不练!今儿的彩头是柄古弓,你要是能赢,我就承认你不是靠男人;要是输了,就当众给我赔礼道歉,说你楚知夏就是个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废物!” 贵女们赶紧跟着附和,都等着看楚知夏出丑。 她们早便打听过,楚知夏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骑射了,怕是连弓箭都拿不起来。 而林薇薇从小就跟着父亲练习射箭。 她的箭术,除了岑明月,在贵女里便是拔尖的。 出乎意料的,楚知夏没有动怒。 她抬手理了理骑装的袖口,语气淡然:“好啊,那就试试。” 岑明月见她答应,眼中闪过兴味,退到了一旁。 她认识的楚知夏,可不会受激将法挑拨,她肯定是有把握,才会答应。 这下林薇薇要出丑了。 楚知夏接过侍从递来的弓箭,翻身上马,走到靶场前。 阳光落在她身上,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握弓的姿势也沉稳有力。 林薇薇冷哼一声,心想倒是挺会装模作样的。 她先策马冲出去,拉弓瞄准第一个移动靶,结果箭矢恰好偏了一寸,钉在了靶边的木架上。 楚知夏忍不住嗤了声。 林薇薇气得脸更红,又催马冲向第二个靶,这才勉强射中靶心。 轮到楚知夏时,全场都静了下来。 只见她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那匹白马跟离弦的箭似的冲出去,又快又稳,连点颠簸都没有。 楚知夏侧身坐在马背上,左手控着缰绳,右手拉弓,眼睛死死盯着第一个移动靶。 靶心刚从树后露出来,她手指一松,箭矢跟流星似的飞出去,正中靶心! 林薇薇咬牙,安慰自己道:“运气罢了。” 话音未落,楚知夏已策马奔向下一个靶位。 第二个靶藏在矮墙后,只露出半寸靶心,她却在白马跃过矮墙的瞬间,借着颠簸的力道顺势拉弓—— 第一百零三章 师父别恼,徒儿不敢了 箭矢再次精准命中! 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楚知夏的下一步。 林薇薇的脸色则愈发难看。 在岑明月的严密监视下,她连动手脚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知夏往第三个靶位奔去。 此处设有水坑,她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待白马奔至水坑前,楚知夏忽然俯身,弓弦震颤间,第三支箭稳稳钉在晃动的靶心上! 三箭连中,全程不过半柱香时间。 楚知夏勒住马,白马稳稳停在场地中央,她收弓的动作行云流水,连鬓边的发丝都没乱。 “还有要比的吗?” 贵女们齐齐摇头,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 这场骑射比赛的胜负已经分明。 侍从捧着彩头快步上前,手中是一把通体黝黑的古弓,弓臂上刻着一个苍劲的“宁”字,木质温润,弓尾还嵌着颗小小的绿松石。 在接触到这把弓时,楚知夏眼神骤然一颤。 这是她前世的遗物,在她战死之后便下落不明,未曾想竟是流落到了这里。 岑明月也觉得眼熟。 她几步走过来,一眼便看见了弓上的字,震惊之余,没忘了压低声音。 “这是宁无双的弓?” 楚知夏摇摇头:“……不知。” 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做出一副不了解的模样。 其他贵女也看见了这把弓,有个眼尖的人道:“那弓上是不是有个‘宁’字啊?” “好像是,不太看得清。” “若真是宁,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人是所有贵女敬仰之人,若当真是她的遗物,那几乎没人不会想要。 大家议论纷纷,对着这把弓好奇得不行。 反倒是岑明月收起了惊讶,回味着楚知夏刚刚的表现,又看着这把属于宁无双的弓箭,心中思绪万千。 楚知夏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颔首。 “多谢郡主相邀,今日我先回府了,改日再约。” 她调转马头,表情淡然地离场,仿佛今日的胜绩不值一提。 将军府中,萧玉绝也听闻了骑射会的事情。 他见人回来,快步迎上去。 “师父,你赢了?” “废话。” 楚知夏扬手,弓箭便落在萧玉绝怀中。 他仔细一看,瞬间便认出了这是师父最珍爱的宝弓,那场战役后便失踪了,没想到被师父找了回来。 “师父,这把弓……” “骑射会的彩头,”楚知夏转着酸疼的手腕,“以我现在的实力,还拉不开它,即便强行拉开,也会损伤关节。” 萧玉绝一阵心酸。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楚知夏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看样子又要练武了。 经过这一遭,楚知夏越发迫切地想要找回从前的身手。 她拔出玄铁重剑,踏着前世练熟的剑法招式。 刚开始还游刃有余,越到后面,便越乏力,楚知夏的手腕也开始发酸,剑招渐渐慢了下来。 “师父,您的转身角度偏了。” 萧玉绝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见楚知夏停下动作,他快步上前,语气关切:“您今日刚比过骑射,又加练剑法,身子会吃不消的,还是徒儿来给您护法吧。” 不等楚知夏拒绝,萧玉绝已走到她身后。 他微微俯身,左手虚扶在楚知夏腰侧以稳固其重心,右手则托住她的手腕,引导她修正剑招的轨迹。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闻着师父的发香,萧玉绝鬼迷心窍间,微微低头,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就感觉肋骨收到了重击—— 是楚知夏用手肘撞的。 适才她还没反应过来,萧玉绝便如此逾矩,举止实在轻佻放肆。 “你是师父我是师父?我难道不知道正确的姿势是什么?用得着你教导?” 楚知夏看似表情变化不大,萧玉绝却敏锐地发现,她耳廓红了一小片。 他被斥责也不生气,只低头,掩饰住脸上的笑。 “师父别恼,徒儿不敢了。” 楚知夏轻哼一声,警告道:“你已经长大了,少对为师动手动脚。” 男女有别,更何况他们是师徒,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萧玉绝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沉吟片刻,提议道:“师父,你如今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强行练剑容易伤了经脉。不如我传些内力给你,帮你疏通经脉,既能加快恢复,也能更好地掌控剑招。” 楚知夏微微一怔。 传内力需要近身相触,并且双方绝对信任。 她犹豫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好,但你若再逾矩,我便立刻停下。” 萧玉绝喜出望外,找了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楚知夏盘膝坐下,他则坐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抵在她的后心。 温热的内力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涌入楚知夏体内,带着熟悉的暖意,顺着经脉游走,手腕处的酸痛渐渐消散,连之前练剑时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楚知夏闭着眼,感受着内力在体内流转,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前世她是宁无双,是为徒弟保驾护航的战神师父;如今她是楚知夏,他却成了护她周全、为她传功的徒弟。 这份情谊,早已足够她交付所有信任。 萧玉绝一边传功,一边悄悄调整内力的节奏,确保每一缕内力都能精准滋养她的经脉。 他看着楚知夏放松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能这样近距离地护着她,哪怕只是传功,他也觉得满足。 方才被肘击的痛感早已消失,只剩下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和心中难以言喻的欢喜。 待内力传完,楚知夏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舒畅。 她起身活动了一番,带着笑意开口:“多谢。” 萧玉绝不自觉笑起来。 他正要说话,院外便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首辅大人到——” “玉安这时候怎么来了?” 楚知夏目露疑惑,往外走去。 萧玉绝恼恨独处时光被打扰,脸色不虞,但还是跟了出去。 这次来,盛霖带了一个描金漆盒。 他看见楚知夏出现,眼神一亮:“师父,听闻你最近在加练剑法,弟子特意寻来些助内力修炼的药材,你试试?” 第一百零四章 师兄倒是舍得 盛霖打开漆盒,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株通体莹白的人参,还有几片泛着光泽的灵芝,药香清雅,一看便知是千金难寻的珍稀之物。 “这是长白山的百年野山参,还有西域进贡的血灵芝,熬成汤药服用,能滋养经脉,助您更快恢复内力。” 楚知夏尚未开口,萧玉绝已上前一步。 “师兄倒是舍得,不过是修炼内力,竟要靠这些外物堆砌。难道师兄觉得,师父的身手,是靠药材堆出来的?” 盛霖抬眼,目光与他交锋,嘴角依旧挂着笑,语气却添了几分冷意。 “师弟此言差矣。药材是辅助,能让师父少受些经脉劳损之苦,何乐而不为?总好过某些人,只会口头护法,连半点实际助力都没有。” “我陪师父练剑,传她内力,岂是你这些死物能比的?”萧玉绝攥紧拳,指节泛白,“内力修炼讲究循序渐进,强行用药材催涨,只会伤了师父的经脉,大师兄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师弟倒是懂常识,可师父如今急需恢复实力应对京中变局,哪有时间慢慢等?” 盛霖将漆盒递到楚知夏面前,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师父,这些药材弟子已让太医看过,绝不会伤了经脉,您若信我,便收下。” 萧玉绝立刻上前拦住。 “师父,不可!大师兄根本不懂武功修炼,这些药材说不定有副作用……” 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来。 来人身着石青长衫,气质清冷温润。 见二人唇枪舌战,他微微皱眉,避开他们,来到楚知夏面前。 “师父。” 颜奕辰将手中包袱递过去,楚知夏看他默不作声的模样,便觉得这个徒弟才是最乖巧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这里面是何物?” “徒儿近日整理东宫藏书,偶然发现一本前朝内功心法,上面的修炼法门与您从前的路数相近,或许能助您恢复内力,便带来给您看看。” 楚知夏打开包袱,里面是本线装古册,封面上写着《流云心法》四字,纸页泛黄却保存完好。 她翻开几页,目光越看越亮。 这心法竟与她前世修炼的剑诀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疏通经脉的法门,比寻常心法更温和,正好适合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这本心法……太珍贵了,”楚知夏抬头,语气惊喜,“多谢言阙。” 她这声夸赞刚落,一旁的萧玉绝和刚要告辞的盛霖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没想到颜奕辰看着高冷,却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一招。 竟然让他钻了空子,讨了师父的欢心! 可这本心法确实对师父大有裨益,两人咽下这口气,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几日,萧玉绝总能看到楚知夏在书房研读那本《流云心法》,连练剑时都会拿着心法对照招式。 他每见到一次,便能想到颜奕辰,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这日傍晚,他见楚知夏将心法小心收进紫檀木盒,终于忍不住上前,语气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委屈。 “师父,您近日总捧着二师兄送的心法,是不是……是不是偏爱二师兄?” 楚知夏怔住,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 她仔细观察萧玉绝的神色,才得出了一个惊讶的结论。 “你莫不是,连你师兄的醋都吃?” 萧玉绝被戳中心事,表情一僵,嘴角轻撇,不再开口。 反正师父喜欢颜奕辰送的礼物,想来他吃不吃醋都是不打紧的。 楚知夏满心的无奈。 她有心要解释,却听见另外两位徒弟前来拜访,便打算一次性说清楚,让人请两人过来。 书房里陷入安静。 萧玉绝看师父不说话,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想,心中越发酸涩。 甚至连师父以后只跟颜奕辰生活,自己孤独终老的结局都构想了出来。 “师父。” 一温润一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萧玉绝。 他抬眼看见颜奕辰,目光中露出些许敌意。 “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事要说。” 不知何时,楚知夏将三人送的礼物都一一摆了出来,并排在一起。 “玉安送药材,是想着帮我调理身子;阿绝做器械、传内力,是怕我练剑伤着自己;言阙寻心法,是为了助我恢复内力。你们每一份心意,都藏在这些物件里,没有什么轻重之分。” 见三人脸上都带着点愕然,楚知夏继续下去。 “你们是我的徒弟,从拜师那天起,就都是我放在心上的人。我虽做你们的师父,却从来没把你们分过高低,哪来的偏爱一说?往后你们三个好好相处,别因为这点小事生了嫌隙。” 三人看着桌上并排摆着的药材、器械和心法册子,又听着楚知夏的话,脸上都露了几分愧色,齐齐躬身。 “徒儿知错。” 至于内心真正的想法,他们都没表露出来。 楚知夏看三个徒弟答应,满意地点头。 “好了,我也累了,你们各自回府吧,我先去休息了。”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回廊拐角,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三人像是约好了似的,都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彼此的距离,目光在半空里撞在一起,都带着敌意。 方才在师父面前的恭顺全没了,只剩下暗地里的较量,连眼神都带着锋芒。 颜奕辰先开了口,语气没什么起伏:“师父既说了一视同仁,那往后就各凭本事护她周全。” 他说完,退出这场眼神的较量,不再看两人,径直离去了。 盛霖紧随其后,临走前看了眼这个小师弟,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颜奕辰倒是更难对付一些,能坐到太傅这个位置,脑子可比只会舞刀弄枪的萧玉绝好使多了。 萧玉绝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走的方向,重重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当场就去了演武场,加练了两个时辰剑法,剑招比往日狠厉了不少,他想练出更厉害的身手,让师父知道,自己才是最能护着她的人。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萧玉绝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与此同时,首辅府也并不宁静。 第一百零五章 试探 盛霖坐在案前,案上摆了十几个木盒。 自从知道师父需要之后,他就开始派人搜寻各地的奇珍异宝。 这些都是搜集到的珍宝。 侍卫看着木盒一一打开,不由得咋舌。 千年雪莲、深海明珠、暖玉原石…… 这些都是世所罕见之物,若是放出去,怕是能让无数人抬价哄抢。 盛霖却不算是满意,因为萧玉绝也能找到这些东西。 他留下了安神助眠的明珠,以及滋补经脉的千年雪莲,其他全让人放到了库房。 “大人,下面的人来报,西域似乎出现了冰蚕丝。” 冰蚕丝刀枪不入,可以做成软甲,是顶珍贵之物。 闻言,盛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不惜代价,将冰蚕丝寻来,七日内务必送到京城。” “是。” 侍卫收到命令退下。 他还不知道盛霖打算把这些都送人,不然能肉疼到吐血。 而东宫中,颜奕辰也开始了行动。 心法是他偶然所得,若要再找一本讨师父欢心,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正在这时,兵部送来了一本残缺的册子。 “太傅大人,这是十年前宁将军留下的手稿,记录了不少战术,但战火过后便残缺了不少。您是她的爱徒,希望你能替我们完成这本兵书。” 兵部派来的人语气恳切,但却是没抱多少希望。 颜太傅只管东宫课业,兵法修订本就不是他的差事,拒绝才是常理。 没想到的是,这位一向清冷的太傅犹豫片刻,竟然点头了。 小吏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连声道谢后,生怕他反悔,一溜烟跑了。 颜奕辰看着兵书,心中想的却是,师父心怀苍生,若他能修订完这册兵书,她肯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当夜下职后,他便开始了修订工作。 这一开始,他连晚膳都忘记了,直到天色变黑,又渐渐泛白,颜奕辰才意犹未尽地停笔。 “老师?” 太子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今日早早就醒了,想着提前来书房温习功课,去没想到见到了颜奕辰。 听见太子的声音,颜奕辰才意识到天亮了。 他起身行礼,见太子走近,克制住自己想要遮挡兵书的意图。 好在太子只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好奇地问:“老师这是一夜未睡?东宫近来好像没有军务处理,怎么翻出了兵书?” “与军务无关,这只是一本旧籍,臣闲来无事便翻出来整理了一番,让殿下见笑了。” 太子不赞同的摇头:“老师才华横溢,于军事一途也颇有天赋,不可妄自菲薄。” 颜奕辰眼神微软,身上的疏离感散了大半。 不管怎么说,太子也算他看着长大的,虽是君臣,但也是友人。 下一瞬,他便听见太子跃跃欲试的声音:“父皇让孤多像萧将军学习,不如便帮着老师整理兵书,也算是一种学习了。” 太子说完又回味一番,觉得颇有道理。 他不太想同萧玉绝那样的武将打交道,更喜欢清冷温润的老师。 颜奕辰眼神瞬间变化。 这兵书中缺少的,都是师父曾经所用战术。 若是让太子看见,再联想他近日踪迹,继而猜测到楚知夏身上也不无可能,不能让师父冒这个险。 “殿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这兵书是十年前的残缺本,阅读起来十分艰涩,恐会耽误殿下平日学业。” 见颜奕辰态度坚决,太子知道再劝也没用,语气惋惜道:“那先生务必多歇着,别累垮了身子。” “多谢殿下体恤。” 出了书房,太子脚步慢了些。 “先生今日是真怪,那兵书到底有什么要紧的,连抄录都不让……” 太监连忙劝道:“殿下,太傅向来有分寸,许是真怕耽误您学业。您瞧这天都亮透了,先去用早膳吧,晚了粥该凉了。” 太子含糊应了声,脚却顿了顿,忍不住回头往书房看去,心中疑惑没散。 此刻的将军府,楚知夏也开始了晨练。 前两日用玄铁剑练体能,今日她换了一把木剑,练的是独门自创的剑招,轻盈飘逸、以柔克刚。 几个时辰后,她停下练习,利落地收剑,掌心却传来一阵刺痛。 剑鞘边缘不知何时有了木刺,正好划破了她的掌心。 楚知夏眉尖轻轻蹙了下,转身往卧房走。 案上放着一个伤药箱。 这是萧玉绝让人从江南带回来的,箱体据说能防潮。 她坐下,左手稳稳托住受伤的右手,指尖蘸了点金疮药,眼也没眨地抹了上去。 从前在北境跟蛮族拼杀,刀口子箭伤是家常便饭,有时候马背上就得单手裹伤,这点小疼,对她不算什么。 正绕着纱布,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柳玉梅提着食盒站在门口,见到她便笑了起来。 “知夏,我炖了鸽子汤,加了点红枣,给你补补身子。 她满脸笑容,想到前几个月女儿生病,就觉得心疼,抽出时间便来看她了。 刚踏进房门,柳玉梅就注意到了楚知夏手上的伤,脸色瞬间变化,大步走过来,紧张道:“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 纱布还没缠好,楚知夏一边包扎,一边笑着摇头:“不小心擦伤了,不碍事。” 案上还放着擦过血迹的布条,没有处理,柳玉梅看见的瞬间,便是眼前一黑。 “你这孩子,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真要教为娘心疼死了!” “母亲,我真的没事,”楚知夏无奈道,“你看,我已经包好了,不会再出血了。” 柳玉梅看着她熟练从容的动作,稍微放下心来,可却又觉得有些违和。 她把鸽子汤放下,突然想起一件事。 楚知夏幼时体弱,连跌破膝盖都要哭上半个时辰,见了血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连药都不敢碰。 如今胆子却大成这样,活像是受过不少伤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云,语气温和:“想起你小时候,也总爱在后院跑,有次追蝴蝶跌破了膝盖,流了点血,你抱着我的腿哭了半个时辰,非要我用绣海棠的帕子给你包着,说那样就不疼了,你还记得吗?” 第一百零六章 她不是我的知夏了 这话是柳玉梅的试探。 女儿当年对那方海棠帕子格外执着,连睡觉都要攥着,应当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楚知夏心中微动。 她重生后虽仔细梳理过原主的记忆,知道幼时跌破膝盖的事,却没关注海棠帕子。 顿了顿,她尽量模仿原主的语气:“记得,那时确实怕疼,让母亲费心了。” 话音刚落,柳玉梅的眼神便沉了几分。 她清楚地记得,每次提起这件事,女儿都会小声抱怨,说“帕子后来被妹妹的猫抓坏了”,却又懂事的不哭不闹。 毕竟父亲偏疼那一房,闹起来也不会有结果。 可眼前的楚知夏,只笼统地应了句“记得”,连最在意的帕子都没提,显然是忘了。 柳玉梅又看向她缠纱布的手。 方才她分明看到,楚知夏包扎时,指尖连半点颤抖都没有,换作从前的女儿,早该因为怕疼缩手了。 她不由得抓紧食盒的边缘,语气却更软了。 “鸽子汤快凉了,你趁热喝吧。” 柳玉梅不再追问,却下意识躲开了楚知夏看过来的目光,她怕看到更多陌生的痕迹。 等一碗鸽子汤下肚,柳玉梅便开口问道:“对了,之前跟着你的陪嫁嬷嬷和丫鬟呢?怎么没看见她们?” 楚知夏眼神微闪。 她与原主性格迥异,凭空会了这么多东西,若是不熟悉她还好,若是地久天长地相处下去,定要会露出破绽。 所以同萧玉绝商量过后,她便把这些人调去了另一个院子做活,还都涨了薪水。 没有人怀疑。 可柳氏突然提起,她也只能道:“母亲是想见她们?” “嗯,李嬷嬷是我曾经府上的家生子,”柳玉梅声音轻轻的,“她还有一个女儿,留在了楚府,我看她想念母亲,便带了过来。” 身后的丫鬟立即跪了下来:“求小姐开恩,只要能远远见母亲一面,奴婢愿意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 楚知夏心下无奈。 她抬手让人起来:“你自去找她就行,待多久都可以,哪用什么刀山火海。” 丫鬟连忙谢恩离开了。 柳玉梅心中酸涩,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心脏绞痛。 女儿胆子小,对待下人虽然不苛刻,但绝对说不出来这样一番话。 她站起身来:“李嬷嬷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去看看她。” 楚知夏自然一口答应。 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她脸上慢慢浮现出不解。 柳氏反应太过奇怪,难不成是察觉到了什么? 看来接下来还得更谨慎才行。 下人房中。 小丫鬟同母亲诉说了一番思念,见夫人到了,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跪下行礼。 “你们起来吧。” 柳玉梅将李嬷嬷扶起来,声音颤抖:“有件事我一定要问你。” 李嬷嬷是她从娘家带的贴身老仆。 当初知夏成婚,她一百个不放心,便让李嬷嬷一起过来了,想着也能让女儿多个依靠。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也不好受,直道:“有什么话,您直接问便是。” 见状,小丫鬟自觉退出去,带上门,守在了门口。 柳玉梅握紧嬷嬷的手,指节泛白。 “方才我去看知夏,见她手掌划伤,自己处理伤口时连眉头都没皱。你还记得吗?她从前连看到血都会哭,跌破点皮都要我哄半个时辰,怎么会突然不怕疼了?” 李嬷嬷愣了愣,仔细回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大小姐婚前连院子都很少出,更别说碰刀剑;可如今不仅日日练剑,上次骑射会还赢了古弓,听说三箭都中了靶心,那身手,根本不像深闺女子能有的。” “还有她的性子。” 柳玉梅声音压得更低。 “从前她见了楚明远就怕,连话都不敢多说;如今却敢直接处置楚明远的心腹管家,办事十分利落。刚才我提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她竟然连海棠帕子都不记得了!” 李嬷嬷越听越心惊,下意识道:“夫人,您是说……大小姐她……” 后面的话她不敢再说。 “我不知道,”柳玉梅眼底满是迷茫,“可她的样子,她的习惯,连说话的语气,都和从前判若两人。若不是那张脸没变,我真要以为……以为她不是我的知夏了。” 李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为柳玉梅顺着后背,心中也全是无奈。 大小姐变得硬气是好事,可若不是从前的大小姐,那便都没了意义。 接下来几日,柳玉梅借着送汤、送衣物的由头,频频去将军府,每次都有意无意地试探。 这日,她来得早,楚知夏刚结束晨练,浑身冒了一层薄汗。 柳玉梅轻柔地用帕子擦拭。 她关切地开口:“知夏,我听说你每日都会练剑,招式十分利落,倒像是专门学过武艺,是嫁入将军府后,萧将军教你的?” 楚知夏握着汤碗的手顿了顿,指尖划过温热的瓷壁。 她早料到柳玉梅会问起武艺的事,提前在原主的记忆里找了些借口,此刻便顺着话头道:“将军偶尔会指点几句,我也是闲来无事跟着学,谈不上专门学过,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柳玉梅不信。 萧玉绝与女儿成婚不过数月,就算日日指点,也绝练不出骑射会上那般利落的身手。 她却没追问,只是笑着给她添了勺汤:“能学点也好,往后在府里也能护着自己。对了,我昨日寻到些上好的龙涎香,燃着能安神,特意给你带来了,你房里正好缺个熏香的物件。” 这是母亲的一片好心,楚知夏没有拒绝。 丫鬟将一个描金熏香炉放在桌上,炉中早已燃着香,浓郁的龙涎香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她并不知晓,这香是原主的死穴。 幼时楚明远的友人送过一炉,原主闻了没片刻便呕吐不止,此后连见着龙涎香的盒子都会躲着走,府里人更是没人敢在她面前燃这香。 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记忆十分庞杂。 楚知夏也只是继承了个大概,并不十分清楚细节。 她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这香气厚重浓烈,却没半分不适。 第一百零七章 现在的楚知夏不是真的楚家大小姐? 作为宁无双时,军营议事、朝堂面圣,龙涎香是最常见的熏香,早已刻进习惯里。 柳氏找来的香是好香,楚知夏还觉得有几分安心。 她笑着道:“多谢母亲,这香闻着确实沉稳,夜里用着该能睡个好觉。” 柳玉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可垂下的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帕子。 她看着楚知夏坦然接受熏香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自我安慰彻底碎了。 一个人的性格会变化,武功也可以练,但天生的反应却是改不了的。若是真正的知夏,此刻早已捂鼻后退,哪会这般平静地夸赞香好? 柳玉梅忍住落泪的冲动,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带着丫鬟回府了。 这日之后,她没再找借口试探,依旧时常来将军府送汤送物,语气温和得与往常无异,只是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静。 她会坐在一旁,看着楚知夏练剑。 那招式凌厉狠绝,带着沙场磨砺出的杀气,绝不是深闺女子能练就的。 她偶尔会听到楚知夏与萧玉绝谈论军务,那些对兵力部署、粮草调度的见解,连楚明远都未必说得这般透彻 甚至,连楚知夏的各种小习惯,柳玉梅也在观察。 从前女儿吃饭必剩半碗,如今却粒米不剩,说粮食珍贵,不能浪费;从前女儿怕黑,夜里必点两盏灯,如今却只留一盏,说习惯了简素。 每一个细节,都在印证柳玉梅的猜测。 她坐在窗前,看着女儿幼时绣坏的帕子,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荷花,心中早已没了最初的慌乱与痛苦,只剩一片沉静。 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去了哪里,但她能确定,这人暂时没有恶意,甚至在默默护着自己。 嬷嬷端着茶水进来,见她神色平静得反常,忍不住担忧。 “夫人,您近日总对着这帕子发呆,是还在想大小姐的事?” 柳玉梅抬起头,眼底没了往日的落寞,反而多了几分坚定:“我没事。她既占了知夏的身子,却没伤我,想来是有缘由的。我如今能做的,就是不动声色看着,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也……也等我的知夏回来。” 虽说如此,要接受这件事却太难。 柳玉梅不由开始回忆,女儿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替换的? 那时候她成日被楚明远折磨,意识模糊,连女儿出嫁都只看了一眼。 后来回门,楚知夏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狠狠打了赵氏和楚念秋,连她父亲都不惧怕。 想来,便是从那时候开始变的。 难不成是楚明远对女儿做了什么! 柳玉梅满腔的悲伤,化作怒火,点燃了一位母亲的决心。 “不行,我得去楚府一趟。” 她平日虽说是住在楚府,但吃穿用度全在自己的院子里,出入也不通过楚府。 这些都是楚知夏安排好的,甚至在小院和楚府之间隔了院墙,防止渣爹和后娘打扰母亲。 碍于将军的权势,楚明远不敢说不,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 眼下柳玉梅显然要去找楚明远,嬷嬷拦不住,只能看着她离开了。 楚府的正厅里只点着两盏昏黄的油灯。 楚明远坐在太师椅上翻着账本,见她进来,头也没抬,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这么晚回来做什么?” 柳玉梅站在厅中,晚风从半开的窗缝吹进来,掀起她素色的衣襟,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凉意。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楚明远,我问你,知夏……她到底怎么了?” 楚明远这才抬头,皱眉看着她:“什么怎么了?她嫁了萧将军,过上了好日子,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我盼着的是我的知夏,不是现在这个‘知夏’!” 柳玉梅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底的冷静被翻涌的情绪冲散。 “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从前怕血、怕打雷,连剑都不敢碰,如今却能练剑、能骑射,连她最厌恶的龙涎香都闻不出来!你到底把我的知夏弄去了哪里?” 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此刻说出来,字字都带着泪意。 她盯着楚明远,盼着他能给一个解释,哪怕是承认自己对女儿做了手脚,也好过现在这样,连女儿的身体里是谁都不知道。 可楚明远却像是听到了笑话,猛地拍了下桌案。 “柳玉梅,你疯了不成?哪有人一成不变的?” 他向来不重视这个女儿,从前楚知夏怯懦时,他嫌她丢楚家的脸。 如今楚知夏变得厉害,他只当是沾了萧玉绝的光,哪会在意什么“怕血”“怕龙涎香”的细节? 在他眼里,柳玉梅这番话,不过是妇人的无稽之谈。 “我没疯!”柳玉梅上前一步,眼眶泛红,“你根本不在乎她!她是你的女儿,你连她的习惯都记不住!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为了攀附权贵,对她做了什么手脚?是不是你……” “够了!”楚明远打断她,语气刻薄,“柳玉梅,你少在这里无理取闹!萧玉绝刚立了功,你有这多想的功夫,还不如让他给我美言几句。” 他被贬官,还被女儿压着,心里早憋了一堆火。 楚明远懒得理面前的结发妻子,起身拂袖而去。 正厅只剩下柳玉梅一个人。 油灯的火苗摇曳着,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极了她这半辈子孤立无援的模样。 柳玉梅看着楚明远离去的方向,终于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桌腿缓缓蹲下,泪水无声地砸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这个她真心爱过的男人,从来都没把她和女儿放在心上。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屏风后的赵姨娘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她路过正厅,听到里面的争执,本想离开,却在听到“不是现在这个知夏”“做了什么手脚”时,脚步顿住了。 她悄悄扒着屏风的缝隙,看着柳玉梅崩溃蹲下的模样,眼神闪烁。 柳氏这是在怀疑楚知夏的身份? 难道现在的楚知夏不是真的楚家大小姐? 第一百零八章 最后一点希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赵姨娘的心跳便快了几分。 若是能抓住这茬做文章,说不定就能把柳氏拉下来。 到时候,楚家正室的位置,不就又能回到自己手里? 就算扳不倒柳氏,也要让楚知夏不好过。 谁让这小贱蹄子处处与她们娘俩作对,赵姨娘至今都没有忘记,那日回门被她打脸的痛苦!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正厅,盘算着该如何在其中做文章。 而柳玉梅从楚家回去后,却病倒了。 她本就常年被磋磨,昨夜又起了争执,郁结于心。 回了别院没半个时辰,头就昏沉得厉害,紧接着便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青禾得了消息,立刻禀报了楚知夏。 楚知夏快步赶往别院,进门时便见嬷嬷正端着药碗发愁,柳玉梅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颤抖。 “母亲。” 楚知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目光先落在柳玉梅泛着潮红的脸颊上,才缓缓抬起手,想探探她额头的温度。 柳玉梅的头却轻轻偏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触碰。 她的手僵在半空,眼底不由掠过一丝怔忡。 从前她每次来看柳玉梅,母亲总盼着拉她的手、摸她的脸,眼里关心混着愧疚,从没有过这样的疏离。 “大小姐,”嬷嬷连忙上前,“夫人这烧来得猛,您小心别过了病体,这里有老奴守着呢。” 楚知夏没接话,视线落在柳玉梅垂着的眼睫上。 她知道,柳玉梅没有睡着,方才的躲闪,应当也是故意的。 她目光落在柳玉梅线条紧绷的侧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 “母亲这几日总往将军府跑,怕是累着了。等她醒了,嬷嬷记得劝劝,让她好好歇两天,别再为杂事劳神。” 柳玉梅的指尖悄悄攥紧了床单。 她想睁开眼,想问问眼前这人到底是谁,想知道自己的女儿还能不能找回来。 可牙关咬得发紧,终究还是没动。 若是让这人察觉自己已经起了疑心,说不定会对她下狠手,到时候,找女儿的最后一点希望,怕是也没了。 楚知夏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直到窗外的日头偏了西,才缓缓起身。 走出别院大门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柳玉梅的反常,不像是生病带来的虚弱,倒像是藏着什么不敢说的心事,还要刻意装睡回避。 “青禾,”她停下脚步,声音比方才沉了些,“你去查一查,母亲昨夜回府后,都见了谁,做了些什么。” 闻言,青禾不敢多言,立刻便下去了。 不多时,她就回来了。 “夫人,昨夜柳夫人回去,只见了楚明远,据说两人大吵一架,依稀间,还听见了您的名字。” 因为自己而吵架? 楚知夏更加疑惑,她一转念,突然想到什么,问:“最近母亲是不是常来将军府?” “是,”青禾颔首,“她看过您后,还会去见一见您带来的仆从。” 听到这里,楚知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柳氏显然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为此也怀疑到了楚明远的头上,才会大吵一架,情绪一激动,便病倒了。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青禾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退下了。 楚知夏站在院中,看着天边的月牙,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柳氏并不蠢笨,相反,除了被爱情蒙蔽以外,她都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才能跌跌撞撞地,在赵姨娘手中还能把女儿拉扯大。 可若是告诉她借尸还魂一事,就太过离奇了。 楚知夏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外传来脚步声,是萧玉绝回来了。 他踏入内院,便见楚知夏独自一人站在院中。 现下天气渐渐冷了,她却只穿着一件单衣,兼一层披风,下摆还带着夜露,显然已在院中站了许久。 “师父。” 萧玉绝快步上前,伸手便将自己还带着余温的外袍解下,披在楚知夏肩上,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夜里风大,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站在这儿?仔细着凉。” 全身被暖意包裹,楚知夏心中微动,刚刚的愁绪也搅散了一半。 “无事,我心中有数。” 萧玉绝皱眉:“你在这里站了多久,是不是有心事?” 他太了解她了。 从前在边关,一有心事,师父就会独自在帐外徘徊,直到消解心中的情绪,才会入睡。 楚知夏知道瞒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去看母亲,她病得厉害,还……刻意躲着我。” 萧玉绝握着她手背的手顿了顿,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忧。 “许是病糊涂了,才会下意识躲闪,”他轻声安慰,“等她病好了,你再好好与她说说。” “或许吧,”楚知夏语气复杂,“可我总觉得,她不是病糊涂了,是……察觉到了什么。” 萧玉绝立刻便明白了。 师父的身份不能为外人道,哪怕是原主的母亲。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等了十二年,才盼来了如今的师父,若有人想在她身份上做文章,那便是自己的仇敌。 楚知夏却不这么想。 “柳氏是个好母亲,她不会轻举妄动,这件事上,我们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我都听师父的。” 转日,赵姨娘就求到了楚明远的允许,去了平南王府。 她自称是看望女儿,李云泽对外是翩翩君子,自然没有拦着。 楚念秋在王府中日子很是不好过。 她在外面风风光光的,在李云泽面前却只能伏小做低,不少丫鬟都看不起自己。 “娘,你怎么来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赵姨娘眼里闪着精光,“楚知夏那丫头变化太大,她亲娘都怀疑她被人顶替了。” 楚念秋面露惊讶:“还有这回事?” 她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自从嫁人后,楚知夏过得风生水起,哪有从前半点怯懦的样子? “娘,你打算如何做?” 第一百零九章 我被妖孽附身,还克母? “当然是将此事传播出去,闹得越大越好,”赵姨娘不假思索道,“念秋,你如今是平南王世子妃,做事比为娘更为便利,这事就交给你了。” 楚念秋恨楚知夏入骨,自然不会错过这等良机,当即应允。 等赵姨娘一回去,楚念秋便派了几个人去散播谣言。 “你们听说了吗?将军夫人从前连杀鸡都怕,如今却能舞刀弄剑,三箭射中靶心,这哪像是正常人能有的本事?” “我听楚府的老人说,夫人嫁过来前大病一场,醒来后就像换了个人,莫不是那时候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怪不得她连自己亲娘都躲着,柳夫人前几日还病倒了,说不定就是被她身上的邪气冲撞了……” 一开始,这些话只在楚府的几个仆役之间传播。 奈何此事过于离奇,再加之众人言之凿凿,好像亲眼见过一般,渐渐就传到了其他府邸。 最后,连一些上层人物也听闻了。 荣华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听完侍女禀报,她当即冷笑出声:“好啊,楚知夏,总算让我逮到你的错处了!” 一个中邪的将军夫人,定然会被萧玉绝厌弃。 等到那时,她再出现,玉绝哥哥一定会对自己改观,明白她才是真心爱他的人。 “备马车,我要进宫。” 慈安宫中,太后午休刚醒,宫女便来报,说荣华公主来了。 “荣华?”她微微皱眉,“这丫头来作甚?” 自从上次寿宴后,太后就没再召见过荣华公主。 她虽是从腥风血雨中搏出的太后之位,但自问对子女算是尽心尽力,对荣华这个孙女更是宠爱有加。 对方想要对付楚知夏可以,却万万不该选在自己的寿宴之上,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思及此,太后让宫女点了一炉香。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才让荣华公主进殿。 荣华公主心中抱怨,但在太后面前,却却不敢造次,表现得极为恭顺。 “皇祖母,我今日是有要事来禀报的!” 太后端着茶盏,声音听不出喜怒:“哦?” 荣华公主却以为有戏,将坊间谣言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通。 “荒唐!”太后猛地放下茶盏,“楚知夏行为诡异?不过是些市井传言,你好歹是皇家养出来的公主,这些话也信?” 荣华公主心里一紧。 她硬着头皮开口:“皇祖母,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楚知夏从前是出了名的怯懦,连骑马都怕,如今却能在骑射会上夺魁,剑法凌厉得不像深闺女子;她娘柳氏前些日子还病倒了,府里人都说,是被她身上的邪气冲撞了。这些难道还不够诡异吗?” 太后不置可否。 她目光落在荣华公主脸上,见她神情急切,不懂掩饰,又是一阵心烦。 “市井传言最是虚妄,你身为公主,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怎的也跟着瞎起哄?” 太后的语气重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训斥:“萧将军是朝廷重臣,将军府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你若再敢在外头散播这些无稽之谈,仔细你的公主身份!” 荣华公主玩玩没想到,太后不仅不顺着她的话查楚知夏,反而训斥自己,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服。 “皇祖母!我只是担心将军府有妖邪作祟,坏了皇家气运罢了!楚知夏的变化有目共睹,若不查清楚,日后出了乱子怎么办?” “放肆!” 太后声音带上了怒火:“哀家便告诉你,不论真假,此事你不要插手!你若再不安分,休怪私家罚你禁足!” 荣华公主被太后的气势震慑,不敢再争辩,只能不甘心地叩首。 “孙女遵旨。” 离开慈安宫时,荣华公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越想越气。 难不成皇祖母是被楚知夏灌了迷魂药,为了她,竟连自己的亲孙女都训斥了一番! 既然太后不肯出手,那她就自己来! 一定要让楚知夏身败名裂,让萧玉绝看清这个妖孽附身的女人! 回到公主府,荣华公主立刻召来心腹嬷嬷,眼底满是算计。 “你去寻些可靠的人,把‘将军夫人是妖孽附身’的传言再往大了传,尤其是往那些信佛的勋贵夫人间传,就说楚知夏不仅性情大变,还克母,柳氏就是被她克病的!再散布些她练剑时邪气缠身的话,务必让京中人人皆知!” 嬷嬷有些犹豫:“公主,若是被太后知道了……” “怕什么!”荣华公主打断她,语气狠戾,“只要能让楚知夏倒霉,就算被罚禁足,也值了!快去办!” 嬷嬷不敢再劝,连忙领命而去。 荣华公主坐在梳妆台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楚知夏,你次次与我作对,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谣言愈演愈烈,雪月楼早已察觉,送了密信到将军府中。 “我被妖孽附身,还克母?” 楚知夏嗤笑一声,将密信点燃销毁,眼底也闪过了冷意。 她不用猜,便知道这幕后主使是谁——能知道柳氏生病的人不多,楚府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其他人不会平白害她,那怀疑对象便只剩下了赵姨娘和楚念秋。 楚知夏指尖叩了叩桌面,对隐在暗处的暗卫道:“传信给殷琴儿,让她重点查楚府赵姨娘。从她入府前的底细,到这些年在楚府贪墨的银钱、私下勾结的人,一点都别放过,我要她所有的把柄。” 暗卫领命退去。 楚知夏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 妖孽附身不过是无稽之谈,她们没有证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却给了她清理楚府隐患的机会。 赵姨娘和楚念秋蹦跶了这么久,也该到算账的时候了。 她向来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与其立刻跳出来辟谣,不如先攥紧对方的把柄,等时机成熟,再一击必杀,让她们再也翻不了身。 次日,萧玉绝也从副将那里,便听闻了京中的谣言。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直奔书房。 见楚知夏正从容地翻看兵书,他心中的焦急更甚。 第一百一十章 我与你同去 “师父,外面的谣言你知道吗?那些人竟敢说你是妖孽附身,我这就去把散布谣言的人抓起来!” “别急,”楚知夏抬手,“谣言刚起,现在动手只会让人觉得我们心虚。况且,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 萧玉绝知晓其中弯绕,但仍旧觉得生气。 “你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怎么能受这种污蔑!” 在他心中,死而复生的师父不是妖孽,而是从天而降的神仙,是为了拯救世人才回来的。 “我知道。” 楚知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语气不禁放软:“但我们得等,等殷琴儿查来赵姨娘的把柄,到时候不仅能洗清我的污名,还能永绝后患。” 萧玉绝强压怒火,沉声道:“谣言发酵这么快,背后肯定不止她们,我再去查查。” 同时,盛霖在首辅府也接到了下属的禀报。 得知有关楚知夏的谣言已经传到勋贵圈,甚至有官员私下议论要请道士为将军府驱邪,他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查!立刻去查谣言的源头,还有,让人去勋贵夫人间走动,放出几件贵妇秘事,先压一压妖孽的说法。” 下属刚走,颜奕辰便踏入了府中。 他刚从东宫出来,便听闻了谣言,脸色同样凝重。 “我已让人去查楚府的动向,赵姨娘近日频繁与楚念秋接触,想来是她们在背后捣鬼。我们得尽快拿出对策,免得谣言传到宫里,被皇上怀疑。” 这事若是不细究,就是无厘头的传言。 若是上头那位非要相信,便变成了掉脑袋的罪过。 “我正有此意,”盛霖语气沉冷,“你我分头行动,你去联络军中旧部,稳住武将圈的舆论;我去拜访几位老臣,让他们在朝堂上帮着说几句话。至于萧玉绝那边……” 将军府也要做出反应。 毕竟师父现在的身份……是将军夫人。 颜奕辰站起身:“还是要去一趟将军府,我有些担心师父。” “我与你同去。” 二人罕见地没有针锋相对,一同赶往将军府,却在踏入院门的时候,被萧玉绝拦在了外面。 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欢迎:“你们来做什么?师父正在处理要事,没空见你们。” “现在不是你我争执的时候,”颜奕辰语气严肃,“谣言已经开始扩散,我们要联手应对,护住师父的声誉。” “我自己能护着师父,不用你们插手。” 萧玉绝眼底满是警惕,他才不想让这两个人借着保护师父的由头,跟师父走得更近。 盛霖收起表面的温和,难得嗤笑了一声。 “你若是可以,那便不会让谣言扩散得如此之快了,况且我们也是师父的徒弟,为何不能见她?” 楚知夏在书房叹了口气。 她无奈地抬高嗓音:“阿绝,让他们进来。” 有她开口,萧玉绝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道路,却依旧跟在两人身后,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师父,外面的谣言已传到御史台,有御史暗地说要请旨查妖邪之事……” 盛霖顿住,目光复杂地看着楚知夏。 他们都知道师父是借尸还魂,这谣言虽荒诞,却偏偏戳中了最隐秘的真相,若是真被有心人揪着不放,后果不堪设想。 颜奕辰也跟着点头,清冷的眼底难得露出几分担忧。 “东宫那边已有老臣向太子进言,说将军府气场诡异,需请道士祈福。师父,此事比我们预想的更棘手,若不尽快平息,怕是会引火烧身。” 萧玉绝更是直接攥紧了拳:“师父,实在不行我就带兵去楚府,把赵姨娘和楚念秋抓起来,逼她们承认是故意造谣!” 三人都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唯独楚知夏依旧从容。 她不慌不忙地抬手,给三人各倒了杯热茶。 “慌什么?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正好给了我们清理门户、敲打对手的机会。” “可谣言说您是妖孽附身,这……” 盛霖还是担心,毕竟借尸还魂之事太过离奇,一旦被证实,便是灭顶之灾。 她看着他们紧张的模样,欣慰地笑了笑。 “我既然敢顶着楚知夏的身份在京城里待着,就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赵姨娘的把柄,殷琴儿已经在查了,过不了几日就会有结果。” 萧玉绝追问:“那妖孽附身的说法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的。” 楚知夏轻轻笑了笑:“让雪月楼的人放风声出去,就说楚念秋嫉妒我嫁进将军府,故意买通府里的仆妇散播谣言,还编了克母的瞎话气病柳氏。等柳氏病好了,再让她出面,说明自己病倒的真实原因即可。到时候,谁都会觉得是楚念秋争风吃醋,不会有人信妖孽这套话。” 听着她把计划说得明明白白,三人同时松了口气,脸上是满满的敬佩。 盛霖盯着楚知夏从容的侧脸,心里暗叹:师父就是师父,就算被逼到绝境,也总能找出破局的法子,这份冷静和脑子,他们几个加起来都比不上。 颜奕辰也跟着点头,眼底闪过赞赏。 他原本还担心师父会因为借尸还魂的秘密慌了神,没成想她早就把所有事都盘算好了,半点没乱。 而萧玉绝紧绷的肩膀终于送下来。 他看着师父,眼里满是崇拜:不管遇见多大的事情,师父都是这么的从容冷静,不愧是她。 “师父的计划想得周全,就是……”颜奕辰忽然想起件事,“柳氏那边,要是她不肯配合怎么办?” 楚知夏语气笃定:“柳氏虽说怀疑我的身份,可她也清楚楚明远和赵姨娘待她不好。只要让她知道,把赵姨娘拉下来,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没道理不配合。” 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就不愁合作之事。 而这会儿的柳玉梅,还在房间受着内心的煎熬。 她靠在床头,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楚知夏的影子。 练剑时眼神里的狠劲儿、自己处理伤口时的不当回事、闻龙涎香时的坦然,还想起那日自己生病,她在床头守了好一阵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这些细节,没有一个跟记忆中的女儿对上。 她再也无法欺瞒自己,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恐惧蔓延了心口。 柳玉梅怕眼前的知夏是妖邪,更怕这妖邪早已经侵吞了女儿的灵魂,自己却一无所知,认贼作女。 痛苦之余,她心中也有困惑。 若真是妖邪,又怎会在回门之日帮助自己脱离苦海?为何特意关照安置自己?又为何会在她生病时前来探望? 挣扎了一夜,柳玉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问清楚,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她都要一个答案。 到将军府时,楚知夏才刚起床,正在院内扎马步,待头脑清醒了再去晨练。 柳玉梅示意丫鬟不用通报,踏进了院落。 听到脚步声,楚知夏抬头,见柳玉梅脸色苍白,眼底满是红血丝,她心中有些担忧。 “母亲的身体可好了?清晨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虽是问题,但两人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柳玉梅站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我女儿知夏去哪了?” 楚知夏动作顿住,没有立刻开口。 若是把魂穿的真相说出来,柳玉梅怕是会当场崩溃;可一直瞒着,也终究不是办法。 院中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楚知夏才放缓了语气开口:“母亲穿得太少,先到廊下坐会儿,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鬼使神差的,柳玉梅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心中的焦躁平复了些许。 她没拒绝,慢慢走到廊下坐下,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张熟悉的脸。 “您猜得没错,我的确不是原来的楚知夏。” 果然……果真如此。 柳玉梅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可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大脑瞬间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连眼前的人影都有些模糊。 楚知夏的话音却没停顿,坦白道:“我是宁无双,前世是镇守北境的将军,战死边疆后,机缘巧合之下,借了楚知夏的身体重生。” “宁无双……” 柳玉梅瞳孔骤然收缩,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她虽深居内院,却也听过这位传奇女将军的名号,听说她铁血丹心,战死时连皇帝都为之惋惜。 可眼前的人,怎么会是宁无双? 不想深究其中原因,柳玉梅内心被巨大的悲痛掩埋。 她站起身,痛恨着鸠占鹊巢的外来人,指责道:“你是宁将军又如何?你凭什么占我女儿的身子?我的知夏呢?你把她还给我!” 楚知夏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脸上也浮现了不忍。 长痛不如短痛。 她尽量冷静开口:“楚知夏已经死了。” 柳玉梅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楚知夏,像是没听懂。 “她是被楚家逼死的,”楚知夏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楚明远为了攀附权贵,逼她嫁给萧玉绝,她本就体弱,又被楚念秋和赵姨娘日日刁难,抑郁成疾,在成婚的马车上便没了气息。我醒来时,她的四肢被掰断,魂魄已经消散,只留下这具身子。” “四肢……被掰断?” 柳玉梅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这些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那些时日,赵姨娘一朝上位,将她关进柴房日夜折磨,她给出自己最后的陪嫁,恳求对方放过女儿,却还是让女儿受到了那么多的伤害。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柳玉梅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瘫坐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知夏,我护不住你,连你被人欺负都不知道……我这个母亲,太没用了……” 她半生为了爱情磋磨,在楚家忍气吞声,以为只要自己退让,女儿就能平安,却没想到,正是自己的懦弱,间接害死了女儿。 这份悔恨与痛苦,几乎要将她彻底击垮。 楚知夏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宣泄情绪。 有些痛苦必须自己熬过去,旁人说再多都没用。 直到太阳高挂,柳玉梅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楚知夏长叹一口气,只道:“先别回府了,我院中还有多余房间,你先好好休息。” 她转身要走,衣袖却被人抓住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看清了柳玉梅眼中的后悔与痛恨,于是她冷静道:“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我就会替她活下去,也会替她报仇。” 柳玉梅定定地看着她,确认她没有说谎后,慢慢地松了力气。 后来几日,她将自己关在房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若不是几个嬷嬷和丫鬟轮番上阵,劝她吃点东西,怕是连口水都不想喝。 楚知夏去看过她几次,顺便带去了一些原主的旧物。 柳玉梅只有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神才会动起来。 她靠在床头,摸着原主小时候最爱玩的拨浪鼓,泪水渐渐打湿了衣襟。 “知夏,娘好想您……” 楚明远的凉薄、赵姨娘的阴狠、楚念秋的嫉妒,固然是害死女儿的直接原因,可自己的懦弱,却是压垮女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在他开始宠妾灭妻的开始,自己便狠心和离,知夏也不会死。 她放任自己沉浸在绝望中,近乎自虐般地惩罚自己。 这样消沉了足足三日,柳玉梅才终于掀开了窗帘。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刺得她眯起了眼。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指尖轻轻拂过眼角的细纹,眼里的迷茫却渐渐散去了。 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女儿已经不在了,自己若垮了,谁来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次日清晨。 柳玉梅换上了一身素色锦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一个食盒,来到了演武场。 见她过来,楚知夏收起了手中的剑。 四周还有人在,她只淡淡道:“母亲今日气色好了些。” 听见“母亲”二字,柳玉梅心中隐痛,却压了下去。 “这些时日,我想通了一些事,”她打开食盒,取出了一小碟桂花糕,“刚出炉的,还热着,尝尝?”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替你守住秘密 桂花糕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楚知夏接过食盒,明白这是柳玉梅想要交谈的信号。 两人坐在凉亭中,屏退了四周的下人。 楚知夏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就听见柳玉梅的声音。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知夏……我的女儿,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泛白的鬓角,没有说话。 在得知原主已经去世后,这位母亲像是一夜苍老了十岁,整个人都垮了。 直到今天,柳玉梅才有了几分精神。 “你是宁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信你不会无故占人身体,”柳玉梅继续说,指尖紧紧捏着掌心,“我不会揭穿你的身份,往后在旁人面前,你依旧是楚知夏,是我的女儿。” 楚知夏心中微动,刚要开口,却被柳玉梅抬手打断:“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颔首:“你说。” 柳玉梅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 半生的磋磨,和女儿的死,让她眼底充满了狠绝:“我需要你帮我复仇。楚明远、赵姨娘、楚念秋,还有所有欺负过她的人,我要他们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将他们最在意的事物一一毁掉,让他们尝尝我女儿当年受过的苦。” 楚知夏看着柳玉梅眼中的坚定,缓缓放下手中的桂花糕,语气郑重道:“母亲放心,我向你保证,楚家欠楚知夏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绝不会让你失望。” 柳玉梅愿意相信她。 这位宁将军言出必行,有她这句话,女儿的仇,总有一天能报。 柳玉梅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却忍着没落泪。 “好。往后,你为知夏报仇,我替你守住秘密。” “一言为定。” 御书房内。 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折,脑中却反复想起,刚刚太监说将军夫人被妖孽附身的传言。 他想起前些日子,马球会和骑射会上,楚知夏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连眼光甚高的太子都对她赞不绝口。 若真有妖孽附身,皇帝立即便联想到了那个死在边疆的人。 宁无双。 那个曾凭一己之力平定北境,却棋差一着,最终战死沙场的女将军。 他至今仍记得,宁无双战死的消息传来时,皇帝立刻便回收了她手中所有的兵权,却没料到,萧玉绝会在几年后成长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若再给这小子几年,怕是迟早会成为第二个宁无双。 联想到楚知夏的奇异表现,他心中忌惮不已。 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传钦天监监正觐见。” 他不信鬼神之说,却容不得半点威胁。 若楚知夏真与宁无双有关,那便是他皇权最大的隐患。 钦天监监正很快赶来,一身青色官袍,手持拂尘,看着很像不入世的高人。 “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召臣,有何圣谕?” “朕问你,”皇帝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世间是否真有借尸还魂之说?” 监正身子一僵,额角渗出细汗。 他掌管星象历法,向来只敢以天人感应为由劝谏,从未敢触碰借尸还魂这类诡谲之事。 但皇帝威严的目光落在头顶,不能不答。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古籍中虽有零星记载,却多为坊间传说,不足为信。只是……近月来星象异动,北方将星悄然重现,其轨迹竟与已故宁将军在世时的星象,有几分重合……” “将星重现?” 皇帝猛地攥紧拳。 他一直忌惮宁无双的威望,哪怕她已死,仍怕其旧部作乱,如今竟听闻将星重现,还与宁无双有关,疑心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是,”监正声音更低,“此星象隐晦不明,臣不敢妄断,只敢据实禀报。” 皇帝沉默良久,烛火映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他不愿相信借尸还魂这种无稽之谈,却又无法忽视楚知夏的反常与星象的巧合。 若楚知夏真是宁无双转世,那她留在萧玉绝身边,岂不是要联手复仇? 不,绝不可能。 皇帝压下内心矛盾的想法,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 “你明日就以祈福之由,去一趟将军府。到了那儿,仔细盯着楚知夏的一言一行——她平日的习惯,遇事时的反应,但凡有半点不对劲,立刻回报。” “臣遵旨。” 监正躬身行礼,缓缓退下。 刚踏出御书房的门,才发觉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得发潮,贴在身上凉得刺骨。 他隐约觉得,京城的天要变了。 次日午后,监正便带着法器来到了将军府。 萧玉绝不在府中,由楚知夏来接待。 她不卑不亢地开口:“监正大人今日怎的有空登门?” “听闻将军府近来被流言扰得不安生,臣特意带了法器过来,为夫人祈福,也替府里驱驱邪、避避晦气。” 监正脸上带笑,却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楚知夏。 眼神的女子站姿笔挺,不像寻常深闺女子那般柔弱,指节上还带着层薄茧,像是常年练剑的痕迹。 楚知夏心中冷笑,早已看穿他的意图。 昨夜雪月楼传来密报,说皇帝因谣言召见钦天监,她便猜到今日会有人上门。 现在看来,祈福是假,探查是真。 走完祈福仪式,楚知夏引监正到凉亭坐下。 青禾端着茶过来时,楚知夏伸手接过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上轻轻划了个圈。 这是宁无双的习惯,她在思考事情时,她便会有这样的动作,基本只有亲近之人知道。 可监正便是例外。 宁将军在世时,他曾奉命为其测算过行军吉日,见过她做过同样的动作,当时还觉得奇怪,如今竟在楚知夏身上看到了! 他神色微变,安慰自己可能是巧合,继续同楚知夏闲聊。 谈到星象时,楚知夏漫不经心道:“北方将星虽隐,却有紫气萦绕,想来不久后,边疆该有好消息传来。” 这话看似寻常,却吓了监正一大跳。 盖因这是宁无双曾说过的话,一字不差! 监正彻底坐不住了,手中的拂尘微微颤抖。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借尸还魂? 监正猛地抬头,正对上她的目光。 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锐利如鹰,分明与记忆中的宁无双一模一样! “夫人……”监正声音发颤,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时辰不早,臣还要回宫复命,先行告辞。” 楚知夏点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早就怀疑皇帝,正好借这谣言,让皇帝起疑,等他坐立不安,主动露出马脚,她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这方法虽然险,楚知夏却不怕。 前世她在险境死里逃生多回,若不是背后被人捅刀,也不会英年早逝。 这一世,她身边有三个徒弟,胜算也多了几分,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而监正回到皇宫后,便被密召到了御书房。 “陛下,”监正伏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颤,“那楚知夏的命格……与宁将军的轨迹,竟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不止是命盘……就连她喝茶的习惯,谈论事情时候的语气,甚至眉梢微挑的神态,都跟当年的宁将军一模一样!” 皇帝心神大动,脸色阴沉。 借尸还魂? 荒诞之言罢了! 他心底本能地排斥这诡谲的念头。 可楚知夏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若她真承继了宁无双那“将星”的命格,再与手握重兵的萧玉绝联手…… 那便是悬于他龙椅之上的利刃,是他江山社稷最大的心腹之患! 此女,断不可再留。 “朕,知道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有垂眸时,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光,泄露了杀机:“退下。今日所言,若有半字泄露,你知道后果。” 监正立刻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只剩下皇帝一人,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不知在谋划什么。 时节悄然更迭,秋风送爽,转眼便到了中秋。 京城的中秋灯会是一年一度的盛事,今年尤甚。 朱雀大街早已被人流与灯火填满,各式各样的花灯,如灵动的兔儿灯、精巧的走马灯、清雅的莲花灯…… 夜晚被点缀得流光溢彩,暖光融融。 小贩嘹亮的叫卖、孩童清脆的欢笑声,夹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丝竹管弦,悠悠荡荡。 连拂过脸颊的晚风,都带着甜丝丝的桂花糖香气,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喧闹与暖意。 萧玉绝走在楚知夏身侧,始终维持着半步的距离。 往来行人摩肩接踵,好几次汹涌的人流几乎要将他们隔开。 他的目光频频落在身旁那一段纤细的手腕上,指尖微动。 萧玉绝犹豫良久,终究不敢唐突,只敢小心翼翼抓住她的袖摆,低声道:“师父,慢点走,当心被撞到。” 楚知夏微微颔首,目光却被街角一盏走马灯吸引。 那盏灯的灯壁上绘着的竟是北境苍茫雪景,孤城的轮廓在烛火映照下缓缓旋转,与记忆中的边关城池分毫不差。 在她驻足时,萧玉绝早已经发现她的心意,快步走过去,将那盏灯买了下来。 他捧着灯回来时,耳尖泛着浅红,连递灯的动作都有些迟钝:“师父,夜里风凉,提着灯能看清路,也……也能暖些。” 话一出口,他便懊恼地抿紧了唇。 周围人声鼎沸,热气氤氲,哪会冷呢? 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楚知夏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并未戳破,还是伸手接过了灯。 端详的同时,也回忆起了两人在边疆的点点滴滴。 从宁无双和年幼的阿绝,到现在的楚知夏和萧大将军,他真的在自己离开后,成长了不少。 至于从前那些感觉微妙的瞬间,被她下意识忽略掉了。 两辈子加起来,她的人生都被家国天下、恩怨阴谋填满,于情爱一事上十分迟钝,竟从未深究过落在他身上那专注得近乎灼热的视线,早已超出了徒弟对师父的范畴。 在她抬眼的瞬间,萧玉绝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喉结微动,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目光扫过前面热闹的糖水小摊,眼前一亮,说道:“师父,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桂花糖水。” 前几日,师父便念叨着想吃,正好给她买一份,解解馋。 除此之外,他也想趁机冷静一下,好在师父面前继续掩饰自己的心意。 自从他在边疆受伤、师父匆忙赶来后,那些妄念便如同野火席卷的草原,日日夜夜都在他的心头燃烧。 明明已经回到了京城,可他总是会想起那时的师父。 她看着伤口时的心疼,为他包扎时流露的温柔,还有施针时,落在自己皮肤上的温热触感。 这些点点滴滴,几乎折磨得萧玉绝彻夜难眠,可他却忍不住沉沦其中。 可每当对上师父的眼睛,他便被她眼中的坦然刺痛得瞬间清醒过来,心中充满愧疚、挣扎与痛苦,不敢再想下去。 她是师父,他是徒弟。 若他想要一辈子都守护在师父身边,那这便是不可更改的事情。 卖糖水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但动作却十分地麻利。 见到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走过来,她心领神会般笑了笑,和蔼道:“是给喜欢的姑娘买糖水吧?” 她误会了自己和师父的关系。 萧玉绝一怔,正要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默认了。 就当是偷来的片刻念想吧,至少此刻,老婆婆眼里的他们,只是普通的爱侣。 老婆婆见他不说话,只当是年轻人害羞,盛糖水时特意多舀了两勺桂花:“姑娘家都爱这甜香,多放些,祝你们好好的。” 萧玉绝掏出碎银递过去,声音心虚地压低:“……多谢婆婆。” 提着糖水转身时,他的指尖还带着碗沿的温度,低头看见浮在糖水里的桂花,莫名就想起师父笑时的模样,心跳竟比刚才还乱了几分。 可等他快步走回方才的地方,却没见着师父的身影。 顺着人流往前找了找,才看见楚知夏站在灯谜摊前,周围围了不少人。 摊主手里举着盏绘着月亮的花灯,灯面上写着“举头望明月”,大家都皱着眉琢磨谜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些都不该是徒弟应做的事情 见无人回答,摊主都准备公布谜底了,楚知夏便站出来道:“是当归。” “姑娘好才思啊!” 摊主笑呵呵地递上灯笼,又接连出了几题,楚知夏都是只思索了几息,便说出了答案,众人皆钦佩地看向她,时不时还响起喝彩声。 萧玉绝站在人群外,看着她被灯光映亮的侧脸,眼底满是骄傲。 他正想过去汇合,余光却发现了不远处的糖画摊子。 没记错的话,师父也喜欢吃。 不如去买一只,给师父一个惊喜。 他未曾看见,自己刚转过身,一名青衫书生便挤到了楚知夏面前。 书生手中捧着柄折扇,指节用力到发白,显然是十分紧张。 他深吸了口气,额角都渗出点细汗,朝着楚知夏拱手作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姑娘方才猜谜时,言辞又快又巧,这般慧心,在下实在钦佩。这扇子是在下亲手题的拙句,想赠予姑娘,聊表……聊表在下的倾慕之意。” 楚知夏愣了愣,下意识低头去看扇面。 其上写着“月照花林皆似霰,心随朗月到君边”,字迹倒是清隽,可那字里行间的情意,却藏都藏不住。 她神情愕然,开口婉拒:“这位公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含着薄怒的声音先一步撞进耳朵:“师父!” 楚知夏下意识回头,就见萧玉绝提着糖画快步奔来。 他眉头拧得死紧,眉眼间像覆了层寒霜,目光死死盯着书生递扇的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连握着糖画的手指都发紧,脆壳崩了点碎屑掉在衣襟上。 没等书生反应过来,萧玉绝已大步上前,长臂一伸便将楚知夏护在身后,身形挺拔如松,周身散发出冷冽气场。 他看向书生的眼神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狠戾,语带威胁:“你是谁?敢在这儿对我师父动手动脚?” 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得浑身一僵。 他握着扇柄的手开始发颤,下意识后退半步,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只是欣赏姑娘才思,想以扇相赠,并无恶意……” “没有恶意?” 萧玉绝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扇面上的情诗,眼底的寒意更甚。 他猛地伸手夺过那柄折扇,五指发力,只听一声脆响,精致竹骨瞬间扭曲变形,扇面皱缩一团。 萧玉绝看也不看,信手将扇子扔在地上,鞋底毫不留情地碾过上面的诗句,仿佛要碾碎所有妄念。 随即,他的目光扫向四周围观者,锐利得像鹰隼。 那是在战场上盯着敌人的眼神,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原本窃窃私语的百姓顿时没了声,还有人吓得往后缩,手里的花灯差点脱手,没一会儿就散得干干净净。 书生面如土色,哪里还敢多待,仓促拱了拱手,转身就逃也似地钻进人群,连背影都透着慌乱。 待人群散尽,萧玉绝才转过身看向楚知夏。 方才的冷厉还没完全褪去,他胸口微微起伏,语气里压着翻涌的醋意,连声音都有点发紧。 “师父为何要接他的扇子?您岂不知他存了何等心思?!” 这话问得实在冒失。 可萧玉绝早被心头的火气冲昏了头,没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他下唇抿得发白,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了,活像护食的小狼崽,连眼神都带着点委屈的凶狠。 楚知夏看着他这模样,又瞥了眼地上被碾得不成样的折扇,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并未计较,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我何时接了他的扇子?他刚递过来,你就冲过来了。”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摆出师父该有的模样:“阿绝,你今日为何这般失态?不过是旁人对我表达欣赏,你何必反应这么大?” 话音刚落,楚知夏就察觉到有人驻足侧目。 方才萧玉绝捏碎扇子的动静本就不小,此刻两人站在街边,难免引来好奇的目光。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愿让“将军府内眷失和”的闲话传出去,当即伸手攥住萧玉绝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的果断。 “这里人多,先跟我走。” 萧玉绝被她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像被炭火燎过似的,浑身一僵,连反驳的话都忘了说。 他任由楚知夏拉着,脚步跟着她往街外走,目光却黏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这是师父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她手指很软,温热的触感混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顺着血管往心里钻。 萧玉绝连吃醋和生气都忘了,心头只剩下慌乱的悸动,手里的糖画快化了都没察觉。 两人沿着河畔往前走,渐渐远离了街市的喧嚣。 晚风拂过水面,带着水草的腥气和远处糖炒栗子的甜香,耳边只剩“哗啦”的水声。 远处的红灯笼倒映在河水里,碎成一片晃动的暖光,空中的明月也跟着漾开,粼粼波光铺了满河。 楚知夏停下脚步,松开萧玉绝的手腕。 她垂了垂眼,再度抬眼时,神色比刚才更严肃了几分,声音也沉了下来:“阿绝,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她看见了萧玉绝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只是迟钝,但不是瞎子聋子,更不是傻子。 萧玉绝做了那么多异常的举动,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只是觉得十分困惑。 “从我回来后,你就越来越不对劲。一开始,你与二位师兄针锋相对,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犯了,想要得到师父的关注;可后来,你行为越发无状,插手我的吃穿住行,行军途中连自己都顾不上,都要关注照顾我——” 说到这里,楚知夏停了下来,有些无奈,但心却软了几分。 “我想,或许是我离开过一次,你太过紧张我了,毕竟你是我捡回来、一手带大的小徒弟,你我之间如师如父。可今日呢?不过是旁人对我表达欣赏,你竟直接捏碎了扇子……这些都不该是徒弟应做的事情,更不是合作者之间该有的分寸。”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师父,我心悦你 楚知夏说过不少次师徒界限,却是第一次如此直白。 萧玉绝猛地僵在原地,凉意从指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抬起头,正撞上楚知夏看过来的目光。 有疑惑不解,也有作为师父的从容,唯独没有他想要看见的……情意。 不可抑制的,萧玉绝回忆起了两人相处的画面。 重生初遇时,她身着凤冠霞帔,坦白自己身份,他在惊喜之余,内心也生出了隐秘的悸动。 后来日夜相处,她的每一次靠近、每一个微笑,都让他心脏失序,既紧张又欢喜。 在边疆时,师父又成了他身边的小药童,贴身照顾受伤的他;大战来临,两人生死与共,各自在前线和后方坐镇,互相依靠。 这些与师父的点点滴滴,都是他最宝贵的记忆。 而方才灯会上,看到那书生递扇,心底涌起的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萧玉绝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原来从很早开始,那份深藏的师徒情谊,就早已悄悄变质,成了他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男女之爱。 “我……” 萧玉绝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话在喉咙里堵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是他的师父,是他此生唯一的信仰,可他却对她生出如此悖逆的妄念,这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挣扎了许久,他终于垂下眼,声音低得像在自语,却又清晰地传进楚知夏耳中。 “师父,我大概是疯了,”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我明知道你是师父,明知道这是悖逆,却还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想护着你,想独占你,甚至……甚至想让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敢看楚知夏的眼神,他低声道:“师父,我心悦你。” 坦白的瞬间,萧玉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了。 他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罪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自我唾弃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师父生出这样的心思? 怎么能让她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他甚至不敢去想,此刻师父的眼中会不会满是厌恶与疏离,会不会从此再也不愿见他。 楚知夏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晚风卷起她的衣摆,河面上的月影碎成一片粼粼波光,可她却丝毫没有心思去看。 虽早从他近日的异常举动中隐约察觉到几分,可当这句直白的告白真真切切地传入耳中时,那巨大的冲击还是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想以师父的身份厉声斥责他荒唐、不知礼数,想斩断这份不该存在的情愫。 可在对上萧玉绝那双泛红的眼睛时,这些话语彻底卡在了喉间。 那双眼眸里,交织着深沉的深情、难以言说的痛苦,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祈求。 楚知夏突然想起了很多有关他的事情。 他年幼时是个十足十的跟屁虫,自己走到哪,便跟到哪,被制止了就委屈地看着她,让她再难说出什么斥责的话来。 后来长大了一些,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后,萧玉绝也没有改掉黏人的习惯,只有她一回头,便能对上他带着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太阳。 前不久的边疆战役中,他重伤高烧,脆弱地躺在榻上时,眼神中也满是依赖,让她止不住的心软——那模样与现在的他重叠上了。 明明早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将军,可在她面前,却依旧会为了一份不该有的感情,乱了所有分寸。 楚知夏心绪烦乱,脑中全是萧玉绝的脸,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该立刻拒绝,该划清界限,可看着萧玉绝那副痛苦又惶恐的模样,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深吸一口气,楚知夏强压下心底的波澜,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今日之事,暂且不提,容后再议。” 她终究还是心疼这个小徒弟的。 所以不忍心说出让他难过的话,不能回应这份感情,只能这样冷却局面。 萧玉绝心脏微微一跳。 师父这句话给他留了微末的希望。 可当他看向师父,便什么都知道了,她不是不想拒绝,而是不忍罢了。 他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尴尬凝滞。 先前灯会上那种松快自在的氛围也荡然无存了。 最后还是楚知夏先动。 她转过身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早了,回去吧。” 萧玉绝没应声,只默默跟在她后面,步子始终慢着半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月亮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可那两道影子之间,偏偏像隔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只有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上慢慢飘着,每一步落下去,都像踩在彼此绷得紧紧的心上。 回了府,萧玉绝只说还有事,转身去了书房。 房门“咔嗒”关上的那一刻,楚知夏一直绷着的肩膀才彻底垮下来。 她心里清楚,他今晚大概是不会回房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总算有了点独自待着的时间,能好好梳理这混乱的一晚。 她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把桌上那本兵书推到一边,指尖无意识地蹭着冰凉的瓷杯壁。 萧玉绝那句“师父,我心悦你”还在耳边绕着,每个字都沉得很,压得她有点喘不上气。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萧玉绝这份心思,恐怕不是一时兴起。 说不定好些年前就有苗头了,只是到最近才慢慢露出来。 这份执着,让她心里软了一下,可更多的是为难。 她不仅是楚知夏,还是宁无双,肩上扛着的,是给自己报仇、替原主讨回公道的事,还有守护这天下百姓的责任。 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接下这么重的一份感情。 楚知夏轻轻叹了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两人往后该怎么办。 萧玉绝贸然表白,却没有想过,单单是他们的关系,就注定了楚知夏无法坦然接受萧玉绝。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徒儿知道了 那可是自己养大的徒弟,若对徒弟怀有那样的心思,跟禽兽又有何区别? 可若是拒绝,怕是会彻底伤了萧玉绝的心,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而将军府感情破裂的消息一旦被人得知,便是亲手送上了把柄,让萧玉绝的政敌也有了攻击的突破口。 简直是进退两难啊。 楚知夏内心更加烦躁。 而此刻,萧玉绝悄悄来到了院中。 他不敢离师父太近,只在外围远远地徘徊,看着房间里透出来的烛光,来平息内心的懊悔不安。 不该这么冲动的。 萧玉绝心想,师父会不会觉得他不知廉耻?会不会从此再也不愿见他?会不会让他自请驻守边疆,再也不让他留在身边? 可与此同时,一丝渺茫的希望又在心底悄悄滋生。 师父没有立刻拒绝他,只说容后再议。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对自己并非毫无感觉;会不会……是她也在犹豫,也在思考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这份懊悔与希望交织在一起,反复拉扯着他的心脏,让他备受煎熬。 第二日,紧闭的房门打开。 在院中站了一夜的萧玉绝,动了动僵硬的腿,装作刚来的样子:“师父,你醒了?” 楚知夏眼神不自然了一瞬间,又被她飞快地掩饰好。 “嗯。” 萧玉绝眼巴巴地开口:“你饿不饿?我让人传早膳——” “不必了,”楚知夏笑着抬手,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就在正厅吃吧。” 她说完,便绕开萧玉绝,走远了。 萧玉绝眼中的光一下便熄灭了。 从前,师父嫌麻烦,也不喜欢下人伺候,都是在房中和他一起用膳,那是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光。 而现在,她收回了这份特例,他却连询问的资格都没有。 中秋夜后三日,两人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在楚知夏有意识的疏远之下,两人的独处时间几乎没有了。 她不再与他单独练剑,议事时定会召上盛霖或颜奕辰,连日常对话都只剩下必要的公务,客气得像对待普通的同僚。 书房中,萧玉绝好不容易趁另两人不在,借着商议正事的名头见了师父。 “军中投毒一事,药材流经平南王府,他们脱不了干系,可每次一查到他们身上,背后仿佛便有阻力一般,根本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楚知夏微微皱眉:“这事在我的预料之中,要想抓住平南王府的把柄,是一件难事。” 他点头,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见了她冷淡的声音, “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先离开吧,我还有事要做。” 萧玉绝手指猛地攥紧,指节都泛了白。 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回去,只道:“没别的事了,徒儿告退。” 楚知夏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都知道,“徒儿”这俩字,是萧玉绝在提醒自己。 他们之间,只能是师徒,没别的可能。 之后几天,楚知夏脚不沾地。 她联系了雪月楼,盯紧平南王府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自己则乔装出府,亲自跟着李宏烨。 这人跟她前世战死脱不了干系,手里说不定就攥着她要的证据。 也正因如此,萧玉绝在府里基本见不着她。 就算俩人都回了府,她也总待在书房,有意无意躲着他。 萧玉绝看着这一切,心里头涩得慌。 好几回,他想找她说话,可总见她埋在公务里,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他不想因为自己这点心思耽误她正事,只能更克制,守住徒弟的本分。 有一次,两人在回廊撞了个正着。 萧玉绝刚停下脚,来得及喊一声“师父”打个招呼,楚知夏就匆匆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楚知夏不是没觉出他情绪不对,可她心里清楚,这坎儿他总得迈过去。 为了不让小徒弟多想,也为了加快复仇之事,她投入了所有的精力,把近年来雪月楼所有相关情报全都整理了出来,挨个过一遍。 这样也好。 楚知夏没有心思再多想,也能为自己的疏远找到理由,不至于让两人关系更僵。 窗外传来信鸽的声响。 楚知夏起身取下密报,展开一看:【李宏烨和李云泽先后出门,一个去城里酒楼,一个往城郊去了。】 她皱着眉,总觉得哪儿不对。 正拿笔想写点什么,书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她听出是他的脚步声,悄悄叹口气,定了定神才开口:“进来。” 萧玉绝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军需清单,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拿着一个油纸包。 这里面是师父以前爱吃的桂花糕。 他特意早起绕远路买的,想着说不定能借着点心,多跟她说两句话。 军需清单轻轻放在桌上,楚知夏低头细看。 萧玉绝犹豫了会儿,还是把油纸包递过去,声音有点发紧:“师父,您忙了一天,该饿了,这是……” “不用了。” 她没等他说完就打断,眼睛还盯着清单,语气客气得透着生分:“我不饿,你自己留着吧。清单我看了,没问题,就按这个发。” 萧玉绝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蹭着油纸糙糙的纹路,就像感受着又涩又疼的心一样。 “是,徒儿知道了。” 他本来还想借着军需的事多待会儿,哪怕就安安静静坐着也好。 可她态度摆得明明白白,他没理由再留,只能转身走。 到了门边,萧玉绝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楚知夏已经拿起另一份密报,皱着眉,好像他压根没来过。 那一瞬,心里的苦涩上涌,堵得他快喘不上气。 他根本不想就这么算了。 哪怕回不到从前,他也盼着能多跟她说几句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陌生人似的。 之后,萧玉绝也没有放弃拉近关系。 借着北境布防有疑问的由头,萧玉绝拿着布防图去书房找楚知夏,盼着能多待片刻。 听说她忙着公务总错过晚膳,又让厨房做了她爱吃的莲子羹,亲自送到书房。 可每一次,都被楚知夏客气地回绝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来做什么? “布防之事已明晰,你按原计划执行即可。” “莲子羹多谢,我待会儿让青禾热了吃,你先回去吧。” 在这样明显的拒绝下,萧玉绝只能铩羽而归。 某日深夜,他从演武场回来,望见书房依旧亮着的烛火,心头不由泛起几分担忧。 犹豫片刻,萧玉绝还是吩咐厨房备了一份参茶,亲自端到书房门外。 在门前踌躇了一刻钟,他才终于抬手轻叩门扉,声音放得极轻:“师父,夜深了,您还没歇下吗?” 屋内没有回应。 萧玉绝迟疑着推开门缝,却见楚知夏竟伏在案上睡着了。 她的侧脸贴着摊开的密报,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呼吸间都透着疲惫。 案上茶水早已凉透,她手中还松松握着一支笔,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 萧玉绝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先前的失落与委屈尽数化作心疼。 他轻步走进屋内,将参茶放在案角,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披风——这是前几日他特意命人放在书房的,就怕她深夜畏寒。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将披风覆在她肩上。 指尖刚触及衣袖,楚知夏却猛地惊醒,迅速直身后退,下意识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你?” 她眼中还带着刚醒的朦胧,待看清是萧玉绝后,才渐渐恢复清明,只是语气依旧疏离:“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萧玉绝悬在半空的手顿住了,披风自指尖滑落,轻覆在案上。 他望着楚知夏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只觉得心口像被细针扎过,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我看书房灯还亮着,怕你累着,就端了壶参茶过来。” “嗯,多谢。” 楚知夏将参茶放在手边,没有要喝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我这边也快处理完了。你明日还要处理军务,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话像道看不见的墙,将萧玉绝没说完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他望着她故意躲开的眼神,知道再待着也只能自讨没趣,只好低声说:“那……师父也早些歇息。” 走出书房,萧玉绝身上还带着书房的熏香味,可浑身却凉得像冰。 他顺着长廊慢慢走,月亮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发沉的脚步声,还有心里散不去的苦涩。 第二天退朝,萧玉绝没回府,直接去了城郊的军营。 秦风坐在他对面,桌上摆着两坛烈酒。 “将军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喝酒?” 萧玉绝没有答话,仰头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烧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烦闷。 他摇摇头:“没事就不能找你喝酒了?” 秦风欲言又止。 喝酒自然无妨,只是此刻的萧玉绝眼底布满血丝,神色黯然,看起来特别的失魂落魄。 “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秦风举起酒杯,很是义气地开口,“今夜陪你不醉不归!” 萧玉绝连着喝了好几杯,心中的苦楚愈发汹涌。 他想起楚知夏惊醒时戒备的眼神,想起她客气疏离的语气,想起自己一次次被拒绝的场面,眼底终于漫上几分迷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要是你真心对一个人好,可她总躲着你,连多跟你待一会儿都不愿意……你会怎么办?” 秦风一愣,隐约猜到了什么。 将军向来只对将军夫人格外上心,现在这模样,八成是为情所困了。 可他一个武将,实在不懂这些儿女情长的曲折,只得笨拙地劝道:“将军,或许……对方另有难言之隐?您要是实在难受,不如找个机会问清楚,总比自己憋着好。” “问个明白?”萧玉绝自嘲地笑了笑,又灌下一杯酒,“她终日忙于正事,脚不沾地,我怎好用这些私事去扰她?更何况……若我再死缠烂打,只怕会更惹她厌烦。” 秦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就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更不知道如何开解情感矛盾,只能叹了口气,陪着萧玉绝大口喝酒。 两坛烈酒见底,萧玉绝却愈发清醒,心底痛楚不减反增,索性又开了几坛。 当天夜里,他醉得不省人事,秦风差人去将军府递了话,这才让他睡在了帐中。 这般情形在外人看来实属寻常,却瞒不过心思敏锐的盛霖。 他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都是些底下的仆人,可也看出最近府里气氛冰冷,将军和夫人好像闹了隔阂。 这对他来说,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师父对萧玉绝总是特殊的,他看在眼中,并非不在意,而是在等待时机。 如今见那小师弟自己弄巧成拙,他自然乐得火上添油,也能让师父多关注自己几分。 至于师父在查的事情,盛霖正好得到一些线索,便打算到将军府一趟。 书房中,楚知夏正翻阅新到的密报。 平南王府最近和朝中几个文官走得近,好像在暗地里勾结,可具体牵扯到哪些官员,至今没线索。 看来,平南王府的手,是越伸越长了。 她脑子飞快转着,想从零散的信息里拼出完整的情况。 “师父还在忙吗?” 门外传来盛霖温和的嗓音。 他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只精致食盒:“听闻师父近日为平南王府之事劳心,特意从城南老字号带了莲子羹来。师父不妨歇一歇,先用些羹汤。” 他今日穿的是常服,颜色素净,更显得人温文尔雅,跟朝堂上那个有权有势、手段厉害的首辅完全是两个人。 楚知夏抬眼,见盛霖已打开食盒,瓷碗中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甜香袅袅。 她放下密报,不由微微一笑:“有劳玉安了。” “师父何必同我客气?” 盛霖带笑的话音刚落,书房门便被人猛地推开。 萧玉绝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目光扫过屋内两人,当即皱紧了眉头,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刚从军营回来,听闻盛霖又来了,还带着东西进了书房,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窜起,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看到盛霖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靠近师父,萧玉绝更觉得刺眼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终究是自己徒弟 “怎么?”盛霖状似无辜地挑眉,“师弟是觉得,我不能来吗?” 萧玉绝眼神冷下来,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楚知夏的声音打断。 “玉安,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对着盛霖笑了笑,示意他坐下,盛霖从善如流,却分出心思观察二人,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异常冰冷。 自打萧玉绝进来后,师父便没有看他一眼。 再看小师弟的脸色,也是黑得不行,一副别人欠了他银两的模样。 他心下了然,但并不点破,只道:“今日确有要事,徒儿带来了新的调查进展。” 楚知夏眼前一亮:“你说说。” “近些时日,我一直让人在文官体系中暗中排查,昨日查到户部侍郎与平南王世子曾在酒楼密谈,虽不知具体内容,但臣已让人盯着户部侍郎的动向,想来不久便能找到线索。” 户部侍郎? 楚知夏突然想到,那日强抢民女之人,便是安明阳之子。 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没等她开口,盛霖微微皱眉,继续道:“我知道,师父向来凡事亲力亲为,可也需保重身子。若是累垮了,北境与朝中的局势,都会受影响。” 他说这话时,语气始终温和,没有半分朝堂上的锐利,反而带着细致的关怀,听着便让人如沐春风。 这落在萧玉绝耳中却完全不同。 在他看来,盛霖只会花言巧语,根本不懂师父! 他攥紧了拳头,下颌线也仅仅绷着,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这一切都被楚知夏看在眼里。 她从前觉得他是小孩子脾气,现在却知道,他是作为一个男子在吃醋,可惜她什么也不能回应。 楚知夏心中微叹,表面却不露声色,只道:“玉安有心了,我会注意的。” 盛霖面带笑意,仿佛全然未觉,依旧温润如玉:“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师父若有任何需要之处,尽管向我开口便是。”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青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将军、夫人,太子太傅颜大人递了帖子来访。” 楚知夏微微一怔。 颜奕辰?他怎么也来了?还挑了这个时候。 她下意识地看了萧玉绝一眼,只见他脸色更沉,几乎能滴出水来。 盛霖则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请他来书房。” 盛霖闻言,优雅起身:“既然言阙来了,想必也是有要事。徒儿正好想起内阁还有些公务亟待处理,便先告辞了。” 他见好就收,行礼告退。 经过萧玉绝身边时,盛霖脚步微顿,投去一个极淡的、近乎挑衅的眼神,这才施施然离去。 萧玉绝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强行把火气压了下去。 书房只剩下他们二人。 楚知夏头也未抬,冷淡地开口:“我记得你还有军务没处理,先下去吧。” 萧玉绝有太多想问的话,却清楚知道自己没资格。 他在原地站了几息,最终还是离开了书房,却没有走远,只收敛气息,绕到了窗外待着。 没一会儿,颜奕辰就来了。 目光刚落在楚知夏身上,身上那股清冷就变成了带着专注的温柔。 他也通过自己专有的渠道,发现了将军府的异样,有些担心楚知夏,便找了个借口来。 “打扰师父了。” 颜奕辰声音清越:“近日在东宫为太子讲解《孙子兵法》,论及‘虚实篇’,有一处始终觉理解不够通透,想起昔日师父在军中教导,每每有精妙见解,故特来请教。” 他提的问题确实不好答,关系到大军粮草调配和疑兵之计的配合。 楚知夏很快就被带入了讨论当中。 两人一来一回,说话间满是默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军营。 那时候,她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他是聪慧敏达的徒弟。 讨论间隙,颜奕辰垂眸,语气染上怀念:“当年在北境,师父总跟我们在沙盘上推演,每次都能出人意料。那些日子,虽然日日打仗,却是言阙此生最珍贵的时光。” 他抬眼看向楚知夏,眼神专注而隐忍,仿佛透过如今的楚知夏,看着那个曾经让他无比崇敬、无比想念的宁无双。 “师父的教诲,言阙一日也未忘却。” 这番话,让楚知夏心中一阵触动。 关于前世,她总有太多遗憾。 最大的是未能荡平蛮族,还天下太平,其次便是三个徒弟。 她在他们身上倾注了所有心血,还承诺会一直教导他们道成年,最终却还是辜负了三人,独自离开了十二年。 颜奕辰的怀念,勾出了她藏在心底的情绪,楚知夏的神色不自觉软了下来。 可窗外的萧玉绝看在眼里,却是另一回事。 先是盛霖那个笑里藏刀的嘘寒问暖,现在又是颜奕辰跟师父聊得投机,说话间满是别人插不进去的默契和过往。 师父对自己冷得像冰,对他们却…… 强烈的醋意和危机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抬步闯入书房,硬生生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交谈。 “师父!” 因为情绪激动,他的声音略显生硬:“军中确有急务需即刻向您禀报,是关于巡防营调度之事。” 这突然的打断,让书房里原本和谐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看到看到萧玉绝紧绷的脸,以及冒冒失失的模样,楚知夏眉头不自觉地微蹙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颜奕辰则慢慢收起了刚才聊往事时的温和神情,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模样。 他淡淡地瞥了萧玉绝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在无声地指责他的失礼与急躁。 萧玉绝站在两人面前,感受到楚知夏的不悦和颜奕辰的审视,心中更是憋闷不堪,却又不愿在师父面前失态。 他僵在原地,不安地等待着楚知夏的回应。 空气仿佛凝结,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尴尬。 楚知夏最终还是对他心软了。 终究是自己徒弟,总不能让他太过难堪。 况且,若真是紧急军务,也不能耽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师父果然明白我 楚知夏微微一笑:“今日先到这里吧,我先处理军务。” “是,师父。” 颜奕辰没有争论,离开时也未看萧玉绝一眼,仿佛与他是陌生人。 经过这日,他们都清楚,萧玉绝怕是惹恼了师父,正好能借此机会,同师父拉近距离,来往更加频繁。 三人间暗流涌动,气氛更加微妙。 盛霖回到府中,立刻开始了行动。 “来人。” 属下应声而入,垂手恭立。 “为了清查积年旧案、整饬吏治,调阅十五年间所有与北境军需相关的档案文书,尤其是宁无双将军所部报备、核销、转运记录,要快,要密。” “是,大人。” 属下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接下来的两日,盛霖如常处理朝政,批阅奏章,与六部官员议事,仿佛无事发生。 只有在夜里,他才会翻开这些文书,亲自进行筛选,想从数字、日期、印章里头找出那些细微的脱节、不合常理的地方。 最后,他挑出了几份最关键、疑点最集中的副本。 这里面最让人起疑的一句是“戍边三年冬,粮草调拨五千石”。 按当年北境驻军的人数算,五千石粮草只够吃半个月,可记录上却写着“足支两月”。 更怪的是,这笔粮草拨付的时间,正好跟师父被困边疆、急着要援军的那段时间重合上了。 “时间对不上,数量也差太多,看来当年的军需案确实有问题。” 盛霖用指尖轻轻敲着纸页,向来温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 他立刻拿来信纸,给楚知夏写了封信。 信里不光把军需记录里的疑点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还附上了自己对粮草去向的初步猜测,最后表达了对师父的关心。 “……这事牵扯的人多,师父查案时得多注意安全,若是需要徒弟帮忙,随时往首辅府传信就行,我定尽全力配合。” 装有密信的盒子送到将军府时,楚知夏正对着一幅北境地形图沉思。 打开盒子,她的心猛地一跳。 里面是几份有点旧的文书副本,还有一封信。 她迅速浏览,目光很快被信中内容牢牢吸住。 当看到“戍边三年冬,粮草调拨五千石……足支两月”这一句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这么一些粮食,怎么可能熬过两月!” 当年在北境,寒风如刀,粮草短缺的日子里,士兵们甚至要靠啃树皮、煮草根度日。 她曾多次上书陈情,言明粮草不继、军心堪忧。 朝廷的回复永远是“粮草已在路上,静候即可”。 如今看来,那些所谓的“在路上”,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这些人实在是猖狂,这么明显的记录都能够造假,是料定她宁无双回不来,没人追究吗? 亦或是,这上面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撑着? 冰冷的杀意在她眼中凝聚,那是属于宁无双的、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气息。 “青禾,取笔墨来。” 她铺开信纸,笔尖落下时力道极重,墨汁在纸上晕开,仿佛要将满腔的恨意都倾泻而出。 信中,她先是直言:“玉安所查之事,正是我最在意的。当年北境将士忍饥挨饿,数次上书却石沉大海,如今才知竟是有人在背后篡改记录,视将士性命如草芥,此等恶行,我必追查到底!” 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柔和了几分。 “此次多亏你心思缜密,能从尘封旧档中找出如此关键的疑点,后续还有其他奇怪的军需流向,有任何新发现,随时传信于我。你自身亦需谨慎,此事牵连甚广,切勿因查案而陷入险境。” 不过半日,盛霖便收到了回信。 他坐在书房里,拆开信封时,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信件开头在他的意料之中,师父向来重情重义,北境将士的冤屈必然会让她动怒。 等看到夸自己的内容,他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这笑跟平时在朝堂上那种虚情假意的客套不一样,多了几分实在的暖意。 “师父果然明白我。” 又忙碌了几夜,盛霖再次回信。 这一次,他不仅详细分析了粮草可能的流向,推测部分粮草或许被转运至平南王府控制的私仓,还附上了几个可疑的军需官名单。 “……这几日天气已经转凉了,师父夜里查案记得多穿点衣裳,别像当年在北境那样,总顾着别的忘了自己。” 最后一句叮嘱看似平常,却让楚知夏回忆起了当年师徒相处的时光,心中一软。 后来,两人的来信越来越频繁。 有时候是盛霖送来新查到的军需疑点,比如某笔军械调拨记录上的印章,跟户部存的档对不上;有时候是楚知夏提问题,比如某批粮草的转运路线,为何绕了几百里远路。 盛霖的回信从来都又详细又及时,每封信里,他除了分析案情,还会顺带说几句关心的话。 “听闻京中最近不太安定,师父务必加强防备,若需人手,我可从首辅府调派暗卫支援。” “师父昨日传信提及身子不适,是否因查案劳累所致?我已让人备好滋补的汤药,稍后便送往将军府。” 这些话语看似不经意,却让楚知夏在忙碌的调查中,感受到了暖意。 而盛霖也借着这频繁的来信,一点点加深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存在感。 就这样,楚知夏渐渐习惯了他的来信,甚至在看到没有把握的情报时,还会写信和盛霖进行商议。 青禾看在眼里,还说道:“夫人,首辅大人最近总给你写信,不仅帮你处理事务,还总关心你的身体,真细心啊。” 楚知夏心中欣慰。 总还是有一个关心师父、还不惦记着要和师父在一起的徒弟了。 她眼底的笑意尚未散去,门外便传来侍卫恭敬的通报声:“夫人,颜大人派人送来了拜帖与一盒物件。” 言阙?他送了什么? 楚知夏有些疑惑,让人进来。 不多时,颜府的侍从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走进来,躬身行礼。 第一百二十章 什么忙也帮不上 “夫人,我家大人说,最近整理东宫旧档,偶然翻到些跟北境旧事有关的东西,想着或许能帮上夫人,就让小的送过来了。” 说罢,他将木盒双手奉上,又补充道:“大人还说,若夫人有任何疑问,可随时派人去太傅府传话,他定当尽力解答。” 楚知夏示意青禾接过木盒,待侍从退下后,亲自打开了盒子。 盒中只有几页泛黄发脆的奏折残本,边缘还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显然是历经波折才留存下来的。 她拿起残本,仔细翻阅,目光很快被上面的内容吸引。 这些奏折皆是当年战后官员弹劾李宏烨的文书。 虽大多残缺不全,但仍旧残留了不少有效信息。 “李宏烨援守北境,却迟迟按兵不动。” “援军动向诡异,未见其与蛮族交战便擅自回撤。” 其中一页残本,还隐晦提及“援军粮草自行封存,未支援宁将军所部”。 这与盛霖查到的军需异常恰好相互印证。 楚知夏的手指猛地顿住,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当年她困守边疆,竟然有多方势力都参与其中。 一是李宏烨故意按兵不动,二是有人截留了本应支援她的粮草。 十二年来,这么大的错漏,竟从没人追究过。 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上来,她捏着残本的手指悄悄用力,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候,她注意到木盒底还压着张素笺,上面是颜奕辰那手清秀飘逸的字。 “这是从东宫旧档里偶然找到的残本,虽说被压了好些年,但其中援军动向,说不定跟当年的事有关。宫里的存档或许有更完整的记录,要是师父想深入查,我能借着东宫的力量想法调出来,只是宫里势力复杂,得小心行事。” 短短几句话,既说了残本的来历,又点出了关键信息,还暗暗表示能帮她进一步查。 这是颜奕辰的性子,从不张扬,但却能实实在在能帮上忙。 楚知夏看着素笺上的字迹,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三个徒弟各有各的好,盛霖心思细、做事利索,颜奕辰沉稳内敛、想得周全,萧玉绝则勇猛又全心护着她。 想到萧玉绝,她又叹了口气。 或许是对这个徒弟太过宠溺,才会让他产生了错觉,把自己对师父的孺慕之情,错认为了爱慕。 等到他想通了,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吧。 而此刻的将军府正在京郊军营中练武。 自从盛霖频繁传信分享军需疑点,颜奕辰又送来奏折残本后,他便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整日里要么扎在演武场,要么埋首军务,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秦风端着水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劝:“将军,您都练四个时辰了,歇会儿吧?”这几天,萧玉绝练武的时间越来越长,脾气也越来越冲,连他们这些心腹将领都觉得压力大。 萧玉绝却跟没听见似的,猛地把长枪扔出去,枪尖狠狠扎进演武场旁边的老槐树里,树干晃得厉害,落了一地残叶。 他转过身,额角的青筋微微鼓着,眼神里满是焦躁。 歇着? 师父查案需要线索,大师兄能调军需档案,二师兄能找东宫残本。 可他呢?除了在这儿练武,还能做什么? “我不累,不用歇。” 萧玉绝尽量让语气冷淡些,可还是泄露了一丝藏不住的委屈和不甘。 从中秋夜坦白心意之后,师父对他越来越冷淡。 刚开始,还会主动同自己商谈军务,后来就算是碰面了,也只是淡淡点头就错开身。 现如今,两个师兄都在帮师父调查,和师父走得越来越近,他却被皇帝一直盯着,稍微有什么动静就会被敲打,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份无力感,让他倍感焦虑。 而在处理军务时,焦虑便化作了严苛。 “这么潦草的文书也敢拿上来?北境那边蠢蠢欲动,要是因为你们的疏忽误了军机,谁担得起责任?” 负责文书的赵峰缩了缩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以前的将军治军也严,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好说话的,哪像现在,只要是犯了错,不管大小,都会被将军好一顿批评。 好在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大家听听也便罢了。 萧玉绝也清楚自己状态不对,可一想到师父,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怕自己渐渐跟不上师父的脚步,怕师父想找人帮忙时,只能想起两位师兄,更怕当年的那一幕再次在眼前重演。 楚知夏没察觉他的心思。 她这几日埋在书房,整理了不少线索,但始终摸不到幕后之人的踪迹。 若想把人抓出来,还差最关键的一环。 正思考时,青禾走进来,低声说:“夫人,雪月楼的人刚送消息来,殷姑娘说有要事商量,约您明天巳时在京郊的废弃茶寮见面,还说那是雪月楼的隐秘据点,不容易被人发现。” 殷琴儿看着大大咧咧,做事却一向仔细,要是没有特别关键的情报,绝不会约她在府外见面。 楚知夏想了片刻,抬眼对青禾说:“这事不能声张,明天我自己去就行。” 青禾脸上满是担心,赶紧劝道:“夫人,这怎么行?京郊偏僻,万一出点危险……” 楚知夏抬手打断,语气很坚决:“正因为偏僻,才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现在将军府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要是我带人去,反而容易暴露行踪。你放心,我有自保的本事。” 这次跟殷琴儿见面,关系到查案的进展,绝不能因为行踪漏了而搞砸。 更何况,她骨子里还是那个能在万军堆里杀出来的宁无双,哪会怕这点风险。 之后,楚知夏就开始为明天的行程做准备。 她挑了身方便行动的浅灰色粗布衣裙,又把腰间的软剑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还在发髻里藏了几枚淬了迷药的银针。 为了避开府里可能有的眼线,楚知夏特意跟青禾交代了一番。 “明日巳时,你按往常习惯在院中打理花草,若有人问起我,便说我身子不适,在房中歇息。”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份靠近却让她下意识想后退 青禾虽仍有担忧,但见楚知夏态度坚决,也只能答应下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带着几分急促。 萧玉绝张开嘴,声音顿了顿,还是说道:“师父,我刚刚听见……您要独自去京郊见殷琴儿?” 楚知夏正在整理密信,闻言一顿,再抬头时神色已恢复平常。 “是,那处是雪月楼的秘密据点,十分隐蔽,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不同意。” 见她神色不好看,萧玉绝的声音软了下来:“再隐蔽,也是京郊荒地。万一有埋伏……你一个人去,怎么行?” “我有自保的方法,”她站起身,“将军府刚刚立功,内外都有不少人盯着,多带一个人,暴露的风险就多一分,不可冒险。” “冒险?”他突然抬眼,声音抬高,“你独自前往,就是最大的冒险。” 青禾早就悄悄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萧玉绝的话落下后,楚知夏垂下眼,没再开口,只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用沉默来抗拒。 他往前走了两步,低声劝道:“当年在边疆,你也说可以自保,可最后呢?当年我没能护住你,这次绝不能再让您独自去冒险。师父,我要和你一起去。” 楚知夏看着他眼里的担忧,心中叹气。 她太清楚萧玉绝的性子了,认定的事情,怎么劝都不会改,还故意拣着自己心软的话来说。 无奈之下,她应道:“要跟着也成,只是路上须听我的安排,不许擅自做主。” “我都听师父的!” 萧玉绝的眼睛亮起来,往外走的时候,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我这就去备马,我们明早天不亮就走,从后角门出,那些眼线也查不到咱们的去向。” 第二日天还没亮,后角门便悄然打开了。 萧玉绝和楚知夏走出来,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几乎同步。 两人都做过伪装,脸上还抹了点灰,瞧着就像常年跑山路的寻常人。 出了城,两旁的树林越来越密。 萧玉绝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手指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是很明显的戒备状态。 楚知夏一路都没说话。 她原本是想趁此机会,彻底拒绝萧玉绝,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可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切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沉默。 萧玉绝见她始终冷淡,内心忐忑,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匹马一前一后,只有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周遭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忽然,萧玉绝猛地勒住马,低喝一声:“师父小心!” 只见三道黑影从树林中猛地窜出,为首的那人手里攥着短刀,寒光直冲着她面门而来! 萧玉绝立刻翻身下马,一把将她往身后拉,同时腰间佩剑出鞘,剑刃撞上短刀,发出一声脆响。 另外两名刺客见状,立刻左右包抄,刀光冲着楚知夏而去。 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她。 萧玉绝眼神微沉,彻底被激发了战意。 但他一边挡着身前的刀,一边还得顾着身后,生怕刺客绕过来伤了楚知夏,额角的汗很快就渗了出来。 楚知夏站在他身后,想要抽出腰间的软剑。 可萧玉绝挡在自己面前,贸然出剑,带过的剑风很容易伤到他。 无奈之下,她大喊道:“你先让开,我能应对!” 萧玉绝没有应答,也来不及。 他旋身避开左侧刺客的劈砍,反手一剑划过去,正好划在那人胳膊上,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可就是这一瞬的空隙,右侧的刺客突然扑上来,短刀直刺萧玉绝的腰侧! 他怕伤到身后的楚知夏,不敢往后躲,只能硬生生用左臂挡了上去。 “嗤”的一声,短刀划破皮肉的声音在静里格外刺耳。 萧玉绝显然疼得不行,额角的汗都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退半步。 他借着转身的力道往前冲,一剑刺穿那刺客的肩胛,把人逼得连连后退。 剩下两个刺客见势不对,对视一眼,转身就往树林里钻,没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阿绝!” 楚知夏立刻上前,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她盯着萧玉绝正在流血的左臂,眉头紧紧拧着,手指都有些发颤。 虽早见惯了他受伤,可每一次见这鲜红的血,楚知夏都难以忍住心中蔓延的担心。 没等萧玉绝说话,他已经弯腰从马背上的行囊里翻出伤药和布条。 她拉过萧玉绝的胳膊,把染血的衣袖撕开来,露出伤口。 指尖刚沾上药粉,正要往伤口上涂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楚知夏忽然想起自己刻意保持的距离,想起中秋夜的疏离,指尖的动作僵在半空,眼神也有些闪烁。 刚才那声急切的呼喊,早就暴露了自己关切的心情,让她伪装出来的冷淡瞬间被看穿。 萧玉绝的目光紧紧锁在楚知夏微顿的指尖上,方才那声带着慌乱的“阿绝”还萦绕在耳边。 此刻她掌心的微凉透过布料传来,竟让他暂时忘了手臂的刺痛。 待楚知夏重新抬手准备包扎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反手一握,将她的手腕轻轻攥在掌心。 他的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忐忑。 “师父……方才你喊我名字时,是在担心我,对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开口。 若是让师父自己意识到了,以后怕是连这样的关心都没有了。 可他实在是忍不住。 中秋夜表白后,师父的刻意疏远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此刻这丝细微的在意,对他而言竟像是救命的浮木一般重要。 楚知夏的手腕被他握住,指尖瞬间僵住,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她能清晰感受到萧玉绝掌心的温度,还有他语气里的期待,可这份靠近却让她下意识想后退。 深吸一口气,她用力将手腕从他掌心抽回,指尖轻轻拢了拢衣袖,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不必多想 “不过是战场多年的本能反应,你不必多想。” 楚知夏刻意强调“本能反应”,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也像是在提醒萧玉绝。 他们之间,从来只有师徒情谊,方才的关切,不过是她见惯了伤病的条件反射,与私人情感无关。 萧玉绝的伤口还在往外面渗血。 楚知夏终究还是看不下去,拿起布条帮他包扎。 但她的动作却比之前快了许多,打结时力道都带着几分刻意的生硬,仿佛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萧玉绝没有再说话。 他眼睁睁看着楚知夏无情地抽回手,也看清了她眼中的疏离冷淡,心底刚燃起的火苗瞬间被浇灭,连手臂的伤口都似乎更疼了些。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楚知夏紧绷的侧脸,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低声应了句:“是,徒弟知道了。” 楚知夏包扎完,将剩下的伤药塞回行囊,转身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停顿。 “刺客已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去见殷琴儿。” 她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的关切与犹豫从未发生过。 萧玉绝也翻身上马,默默跟在她身后。 山道上再次恢复了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沉重。 楚知夏始终目视前方,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在刻意维持着师父的威严与距离;而萧玉绝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只是那份想护她周全的决心,却丝毫未减。 哪怕师父始终刻意疏远,他也绝不会让她再独自面对危险。 废弃茶寮里。 殷琴儿看见楚知夏和萧玉绝进门,一眼便看见了萧玉绝包扎好的伤口上。 她吓了一跳,立马起身迎上去:“我的姑奶奶!你们这是遇上事儿了?萧将军这伤……” 她下意识想看看伤口,又担心给他碰出什么问题来,还是收回了手。 “早知道京郊不安全,就该换个更隐蔽的地方,或者我亲自去将军府见你。” 楚知夏拉过一把木椅坐下,让她别着急。 “不怪你,是我低估了幕后黑手的眼线多。我们刚到山道,就碰上三个刺客突袭,目标很明确,就是冲我来的。” 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神锐利:“能精准摸清我的行踪,还提前在必经之路设埋伏,看来他们不光盯着将军府,连雪月楼据点的动向都在监视。” 萧玉绝看起来没什么影响,就跟没受伤一样。 他补充道:“刺客招式狠辣,撤退的时候动作也快,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要不是我反应快,师父说不定会有危险。” 他的语气还带着点后怕,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楚知夏身上,充满担忧。 殷琴儿听得皱紧眉头,双手叉腰。 她气冲冲地开口:“这群人也太嚣张了!明着动不了你,就来阴的!不行,以后绝不能再让你冒险出门。” 两人都看向她。 毕竟还有情报要交换,不出门的话,总归不方便。 萧玉绝提议道:“不如每次都由我来吧?我不怕刺客。” 师父的武功还没有完全练回来,终归有敌不过的一天,还是他去更稳妥。 没等殷琴儿开口,楚知夏下意识摇头:“不行。” 萧玉绝眼睛一亮,他期待地问:“师父,你又在担心我了吗?” “你在想什么?”楚知夏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你从小就粗心,万一情报出现了什么错漏,可是大事。” 他的眼神黯然下来。 殷琴儿左看看,右看看,语气惊讶:“哟,这也太稀奇了,你们师徒俩还有闹别扭的一天?” 萧玉绝还在伤心,没有说话。 楚知夏摸了摸鼻尖,佯装不耐烦地否认:“什么闹别扭,还是说正事吧。” “好吧。” 殷琴儿耸耸肩,将情报送上,然后问:“今日之事我会去查,不过以后还是不能频繁出门。” 三人都陷入思索当中。 楚知夏指尖轻点桌面,忽然道:“我记得,雪月楼势力范围遍布全国,有特殊的多层传递网,不如在京城中也成立一个,你将消息密封好交给暗卫,暗卫经过三个中转点,最后让青禾在将军府后门接收。” 殷琴儿觉得可行。 她惊喜道:“全程不露面、不接触,这样能最大程度减少暴露的风险。除非是万不得已的大事,你都不用再出门。” 楚知夏点头:“眼下调查刚有头绪,我不能出事,稳妥点好。另外,你让小青多盯着张启的动静,特别是他和李宏烨的往来,说不定能从他们的对话里,挖出更多关于军需案和当年北境之战的线索。” 两人很快定好后续的联络办法,细节想得很周全,没留一点漏洞。 而此刻的京城,盛霖和颜奕辰也先后知道了楚知夏遇袭的消息。 首辅府书房里。 盛霖捏着密信的手指用力,信纸边缘都被捏皱了。 他原本温和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唤来了下属。 “立刻调派首辅府一半的暗卫,扮成杂役、商贩,分布在将军府周边的街巷,二十四小时盯着动静,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先控制住,再报给我。另外,让人去查今天京郊山道附近所有的车马行、客栈,一定要找出刺客的行踪线索!” 他语气严厉,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下属不敢有半点怠慢。 东宫侧殿里。 颜奕辰知道消息时,正在和太子商量朝政。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等太子走了,立马叫来了心腹。 “你去东宫侍卫营调二十名精锐,换上便装,暗地里守着将军府。另外,我写封信,你亲自送到将军府,告诉师父,要是需要调用东宫的人脉查案,或者需要人手帮忙,随时传信给我,东宫的力量,她随便用。” 他提笔写信,眼底满是担心。 只一日的功夫,将军府周边多了不少“陌生人”。 首辅府的暗卫盯着街巷出入口,东宫的侍卫藏在院墙附近,萧玉绝军中的心腹则守在将军府的正门和后门。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要再给敌人可乘之机 三方势力虽没有正式联手,却很有默契地形成了一张严密的防护网,把将军府护得密不透风。 楚知夏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 她看出三位徒弟的用心,也乐意接受。 有他们在,当年的真相也能早日水落石出,不至于落到前世那般的下场。 如她所料,第二日,盛霖和颜奕辰都赶到了将军府。 青禾通报道:“夫人,盛、颜两位大人一同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楚知夏放下手中的军务。 “请他们到书房来吧。” 没一会儿,盛霖和颜奕辰并肩走进书房。 盛霖依旧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嘴角始终挂着温润的笑意,可眼神落到楚知夏身上时,却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师父,我听说你昨日在京郊遇袭了,可有受伤?”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扫过楚知夏四周,没见到伤口,才松了口气。 楚知夏正要让他安心,却听见颜奕辰也开口了。 “师父,刺客之事太过凶险了,今后你若是出行,可以写信调遣东宫的人,不要再独自涉险了。” 他字字恳切,楚知夏心中微暖。 刚要说话,门外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萧玉绝一身常服,左臂还被绷带包着,却急匆匆地走进来:“师父!” 她脸色微变,立刻道:“你不好好休息,下床做什么!手臂不想要了吗?” 盛霖和颜奕辰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叹息。 没想到师弟这一受伤,又重新获得了师父的关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萧玉绝警惕地看着两人,摇摇头。 “我没事,师父,”他大步走到楚知夏身侧,“我就是来听听师兄们的看法,以后也好护着师父。” 盛霖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笑意不变,语气却带着试探之意。 “师弟这话见外了,保护师父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只是不知,昨日京郊出行隐秘,应当只有将军府的人能窥探到你们的踪迹,刺客能在途中设伏,难道是你府上的人出了疏漏?” 看似是询问,实则暗含指责,认为萧玉绝保护不了师父。 在场都是聪明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 萧玉绝脸色沉下来,正待反驳,却听颜奕辰先说话了。 他语气淡淡,内容却并不简单。 “师兄这话不全对。将军府负责京郊防务不错,可我昨日调查,发现还有一批不明身份的人,在将军府周边活动,若说有疏漏,想必是各方都没能及时互通消息。” 这话意思是师父遇袭,盛霖掌管朝政,却没能察觉刺客动向,也有一定的责任。 “两位师兄是什么意思?” 萧玉绝终于有机会开口:“我将军府的暗卫日夜巡查,但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没有将你们二人的眼线排查出府,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盛霖的眼神冷下来。 “将军府树大招风,各方不知道派了多少眼线在你府中,依我看,师父不如住到我府上,才是最安全的。” “不妥,”颜奕辰微微摇头,“我常年居于东宫,太傅府仆役甚少,也无人会安插探子,师父还是到我府上,才能掩人耳目。”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讥讽交错,都在互相质疑对方。 显然,他们认为,一定是对方势力范围内存在漏洞,才让杀手有机可乘。 借此机会,便想将楚知夏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看着三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楚知夏只觉得头疼。 她轻轻咳嗽一声,目光扫过三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谁疏漏的时候。刺客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与其在这里内耗,不如想想如何联手调查,多一份情报,才多一分找到真凶的可能。” 三人同时噤声。 就算他们在外头能呼风唤雨,在师父面前,也只能乖乖听话,半分不敢放肆。 楚知夏脸色沉了沉,语气也多了几分凝重。 “这次遇袭不是小事,说明幕后之人早就盯上我了,不然也不会特意花钱雇杀手。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得加快动作。” “玉安,你接着查军需档案,尤其是当年粮草转运的那些记录,别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言阙,你尽量借助东宫的势力,查一查当年弹劾李宏烨的折子,是何人在背后插手;君泽,加强将军府的防卫,多盯着军中,看有没有跟平南王府来往密切的将领。” 盛霖率先点头:“徒儿一定尽快把军需档案里的问题查出来。” 颜奕辰紧随其后:“师父放心,东宫的人脉我会尽力动用,绝不让您失望。” 只要是师父的吩咐,他都会全力以赴。 萧玉绝虽然还是不满两人,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徒儿会加强防卫,绝不让师父再受半点伤害。” 他受了伤,但也因此得到了更多关注,状态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楚知夏看着三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今正是关键时期,你们都是我的徒弟,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找出真相,为当年惨死边疆的战士报仇雪恨。” 她微微一顿:“记住,我们的敌人是幕后黑手,而非彼此。从今日起,无论是调查还是传递消息,大家行事都要更加小心,不要再给敌人可乘之机。” 三人齐声应下,书房内的紧绷气息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他们虽各有心思,都想成为护师父最周全的人,却也都清楚,只有先查清当年的真相,才能真正让师父安心。 “玉安和言阙先回去吧,待太久,会让他人起疑。” 听完这句话,萧玉绝眼中出现遮掩不住的笑意。 无论如何,至少在身份上,他才是师父的夫君,最有资格陪伴师父,这是他们比不了的。 盛霖和颜奕辰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得意? 两人掩去眼底神色,向师父道别,心中想的却都是来日方长。 总有一天,自己才会成为师父最信任的徒弟。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能得将军不弃,已是万幸 京郊遇袭之事还未过去,宫中却发来了请柬。 皇帝举办了小型宫宴,就在三日后,并点名了几位重臣要携家眷一同出行,其上就有将军府夫妇的名字。 楚知夏看着桌上那封明黄的宫宴请柬,指尖轻点在“君臣同乐”四字上,嗤笑了一声。 这场宫宴看似是皇帝为了彰显对功臣的关爱,实际上的目标怕是她和萧玉绝。 萧玉绝再次打了胜仗,他当是早就坐不住了,能忍到现在才邀请,也在楚知夏的意料之外了。 三日后,除了要应对皇帝的试探,还有更让她觉得头疼的事情。 从那夜萧玉绝表白后,她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现下却是要主动绑在一起,伪装成恩爱夫妻,实在是让她感到为难。 思及此,楚知夏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萧玉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师父,您歇息了吗?关于明日宫宴,我想跟您商议几句。” 楚知夏放下请柬,应了声“进来”。 萧玉绝推门而入,左臂的包扎已换了新布,只是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 他走到桌前,目光落在请柬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师父,您觉得……陛下突然办这场宫宴,真的只是为了关爱功臣吗?” 看来他也觉得不对劲。 楚知夏在心中满意点头,表面却说:“你刚从边疆回来,手握兵权,陛下本就对你多有忌惮。但我担心的是,这场宫宴,恐怕不只是针对你,更是想试探我。” 他面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 “你还记得前些时日,关于我的那些流言吗?” 后来查出,源头在楚念秋那里。 于是三个徒弟联手,反设计了她一番,让她在李云泽那里受了好一顿冷落,怕是连三日后的宫宴都不能去。 这件事情,萧玉绝自然是记得的。 他点点头:“怎么了?” “这流言也传到了陛下耳中,派了监正来试探我,我故意暴露了一些习惯……” 看着小徒弟渐渐变黑的神情,她竟然有几分微妙的心虚,停顿了一瞬,才继续说道:“他怕是对我也生出疑心,但借尸还魂太过离奇,他不会相信的。” “师父!”萧玉绝语气激动,“你为何要这样做?万一陛下他——” 此时,楚知夏早已忘了疏远他的事情,放软了声音同他解释。 “我没同你们仔细说过,但其实,我怀疑当年之事有陛下授意,如今调查陷入僵局,我露出破绽,正好能让他慌乱起来,情急之下,必定会露出马脚。” 萧玉绝依旧不赞同。 “你应该先同我们商量一番的!”他焦虑地在房内走来走去,“万一他想对你下手,只需要一道圣旨,就能置你于死地!” 看着他着急的模样,楚知夏既无奈又觉得暖心。 因为无须她给出什么证据,萧玉绝就愿意同她站在一起,哪怕对面是皇帝也不觉得害怕。 “放心吧,你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我是将军夫人,没有正当的理由,他是不会在明面上对我们下手的。” 萧玉绝紧抿着唇,不肯说话,单方面闹上了别扭。 楚知夏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同样的,她想好的事情,也不可能会改变。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若是皇帝发现师父的身份,他就去劫法场,哪怕后半辈子浪迹天涯,但只要和师父一起,他都甘之如饴。 见他不说话,楚知夏以为他已经想通了。 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他开口:“鬼神之事多是民间传说,陛下不会轻易相信,或许他只是看出我……我在意您,才特意点名让我们同去。” 这话中间停顿了一下,两人都是一愣。 楚知夏想起保持距离的事情,正要坐远,可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有没好全的胳膊,又不忍心了。 她倒了杯热茶,推了过去。 “别多想,此事绝不怪你。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测,我们如今要做的,是先应付好明日的宫宴,别让他抓住任何把柄。” 萧玉绝看着眼前的热茶,抿了一口。 那股暖意仿佛弥漫到了心间。 他不由得看向楚知夏,见她眼中疏离消散了一半,连日来的紧绷和焦虑都在此刻得到了缓解。 两人开始商讨明日的宫宴细节。 “皇帝定然会对我们的关系进行试探,你记得,我们是感情极好的夫妻,不要露出破绽。” 楚知夏说这话,也有自己的考量。 不谈前些日子的疏远是否传了出去,就谈皇帝怀疑自己的事情。 若她真是宁无双,定然不会爱上自己的徒弟,他们只要装出恩爱的模样,皇帝纵使多疑,也会打消几分猜测。 半真半假,才能混淆皇帝视听,从而让他自乱阵脚。 而萧玉绝听见“夫妻”二字,脸微微一红。 他极力忍下微笑的冲动,假装严肃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楚知夏装作看不见:“若还有其他情况,你我随机应变即可。” “好。” 三日后,将军府在门外备好车架。 为了彰显对皇家邀请的重视,两人皆是一袭盛装。 楚知夏着一身石榴红蹙金宫装,裙摆绣着缠枝莲纹,头戴赤金镶红宝的步摇,大气又从容。 萧玉绝穿着银白锦袍,腰束玉带,站在楚知夏身侧,宛如一对璧人。 宫宴设在御花园的水榭中,皇帝正坐在主位上。 见他们并肩走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探究,想起前些日子说二人不和的留言。 “萧将军与夫人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啊!” 两人一同行礼。 楚知夏率先开口,语气得体:“陛下谬赞,臣妾能得将军不弃,已是万幸。” 她说着,侧头看向萧玉绝,眼底带着笑意,仿佛两人间从未有过疏离。 找不出破绽,皇帝便让他们坐下。 宴席过半时,他又看似随意地提起边疆之事。 “此次边疆大捷,君泽的功劳最大。不过朕听说你战时受了伤,不知道如今恢复得如何——”他话锋一转,看向楚知夏,“楚氏,你可有照顾好将军?”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今日之辱,她必加倍奉还! 皇帝的问话出其不意。 若是宁无双,当然会对军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楚知夏却只是个闺阁妇人,不该知道前朝之事。 她不慌不忙,起身行礼。 “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回京时已然好了大半,此次战事多亏有陛下运筹帷幄,派御医及时支援,又调度粮草补给,才能顺利击退蛮族。” 她巧妙地将功劳都归于皇帝,又避开了关键问题,回答得滴水不漏。 萧玉绝也适时附和:“内子说得是,全靠陛下英明,臣才能侥幸得胜。” 说话间,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楚知夏身上,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专注。 仿佛在他眼中,满座宾客都不及身边人分毫。 皇帝见楚知夏应对得体,又听萧玉绝言辞谨慎,知道再试探也难有收获,便笑着转移了话题。 可水榭中的有心人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李云泽端着酒杯,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而荣华公主坐在前方,看着萧玉绝那满是专注的目光,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两人恩爱的场景,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股妒火从心底窜起,她端起酒杯,猛地饮尽杯中酒,眼底满是恶毒与不甘。 她暗暗咬牙,绝不能让楚知夏这般得意下去。 等宫人再次斟酒时,荣华公主突然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了殿中。 她对着皇帝盈盈一拜,声音娇俏,也遮掩不住语气里的挑拨意味。 “父皇,儿臣敬您一杯!今日见萧将军与夫人这般鹣鲽情深,连宴席上都处处透着默契,真是京中难得的佳话呢。想来萧将军定是将夫人放在心尖上,听说连在边疆打仗时,也日日同将军夫人通信呢!” 看似夸赞的话,实则暗指萧玉绝沉溺于儿女情长,懈怠了朝堂与军务。 这正好戳中了皇帝的心思。 他正觉得将军府拥兵自重、耽于私情,上次当众拒绝赐婚,连天子的面子都不给。 席上沉默下来,朝臣们都低着头,仿佛眼前的菜肴是什么奇珍异宝。 楚知夏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她就知道,荣华公主一定会趁机发难。 盛霖坐在下方,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可手却不自觉攥紧了酒杯。 他没想到,连这样的场合,荣华公主都敢站出来。 这行为虽然愚蠢,却正中皇帝下怀,给了他敲打萧玉绝的由头。 他暗自盘算,之后得寻个由头,给荣华公主找点事做,免得她成天找师父的麻烦。 想到这里,盛霖看向萧玉绝的眼里都多了一丝恼意。 分明是他招来的烂桃花,却让师父平白遭受了荣华公主的针对。 另一边,颜奕辰坐在太子下首,正与太子低声讨论着席间的菜肴。 他的余光始终锁在楚知夏身上,察觉到她心情不佳,心中顿时升起几分焦急。 等荣华公主话音落下后,他假装听不懂弦外之音,先一步看向太子,打破了沉默。 “殿下,方才臣想起《左传》中‘烛之武退秦师’的典故,烛之武虽年迈,却能以国家大义说服秦伯,解郑国之围。如今我朝刚退蛮族,正是休养生息、稳固边疆之时,想来萧将军定也以国事为重,方才与将军夫人的互动,不过是夫妻间的寻常默契,倒让公主见笑了。” 这话既点明了国家大义,暗驳了荣华公主“沉溺私情”的暗示,又借典故将话题引向边疆安稳与国事。 既不突兀,又巧妙地为楚知夏解了围。 太子本就信任颜奕辰,闻言立刻点头。 “太傅说得是!萧将军刚立大功,心中定然以国事为先,夫妻和睦本是好事,定不会影响军务的。” 见状,太子妃笑着接过话头:“父皇,儿臣瞧着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不如明日请后宫嫔妃一同赏菊,也让大家沾沾这秋日的喜气?” 她语气温柔,将话题转移到后宫琐事上,给了皇帝台阶,也让荣华公主的挑拨没了后续。 满座官员本就看不懂荣华公主的骄纵样。 见状,纷纷附和太子妃的提议,没人再理会她方才的话。 荣华公主站在殿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正想发作,却对上皇帝投来的警告目光。 那眼神冰冷,带着天子的威严,显然是不满她在宴席上的所作所为。 荣华公主近来犯了不少错,本就被冷落了,如今更是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委屈,坐了回去。 她喝下一杯酒,暗暗发誓。 今日之辱,她必让楚知夏加倍奉还! 楚知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太子妃生出了几分好感。 没想到只春日游园会一面,她也愿意帮自己一把,当真是个良善通透的妙人,和太子倒是极配。 宫宴结束后,颜奕辰坐在马车上,脑海中却不断回放宴席上的事。 他一贯清冷的眼底满是担忧。 虽然师父不在乎,可前有皇帝试探,后有荣华公主挑衅,他还是觉得师父受了莫大的委屈。 回到太傅府,颜奕辰径直走向了书房。 他铺开信纸,却在落笔时迟疑了。 今日宴席过后,估计会有不少人的视线落在将军府。 若他以自己的名义送信,难免落人口实,毕竟男女有别,且师父已是将军夫人,可他又做不到对此不闻不问。 正犹豫着,门外传来了侍从的通报。 “大人,太子殿下派人来了,说有要事与您商议。” 他微微一怔,起身迎客。 太子的贴身太监走进来,行礼道:“太傅大人,殿下说,今日宫宴之事,他心中也有想法,想请太傅明日入宫一叙,若您今夜方便,他也可亲自过来。” 颜奕辰心中一动,当即回道:“劳烦公公回禀殿下,我这就入宫。” 太子向来心思细腻,应当早就猜到了他与将军府的关系特殊。 但太子对他极为信任,也暗中提供了不少支持,这次的事也不必瞒着太子。 到东宫时,太子早已等候在书房。 “老师,您来了,”他屏退左右,“今日在宫宴上,荣华那般针对将军夫人,我看着都觉得替她委屈,您心里定然也不好受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让他们即刻过来 太子语气关切,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 他早已察觉,太傅对将军夫人的在意非同一般。 往日即便面对朝堂纷争,颜奕辰也多是淡然处之,可今日面对将军夫人,其他人看不出来,他却发现了老师眼里的担忧。 颜奕辰动作微顿,随即淡淡道:“楚氏是萧将军的妻子,萧将军刚立战功,若她受了委屈,难免影响萧将军心绪,进而牵扯边疆防务,臣自然要多留意几分。” 看来他是不想谈自己的私人情感了。 太子摇摇头,语气带上几分理解:“老师也不用瞒着我,您对她总比待旁人多些上心。我虽不知缘由,却也明白您定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她身份特殊,行事需格外谨慎,若有需要东宫出力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从他的视角来看,颜奕辰如此在乎一个女子,又非亲非故,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老师心悦将军夫人。 他不好开口劝阻,但只要不是同萧将军抢人,他都能帮上几分。 颜奕辰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不想知道。 “臣确实担心将军夫人,怕今日之事扰了她心绪。原想着送些安神的物件过去,又怕行事不妥落了闲话。若能借殿下的名义,既合乎规矩,也能让她安心。” 毕竟以太子殿下的身份出面,那便是体恤下属家眷的心意。 其中意味瞬间便不同了。 太子当即点头,笑着应下。 “这有什么难的?就说我听闻将军夫人近来为府里的事费心,特意寻了宫里的安神方子送过去。” 他亲自取来东宫的专用信纸,递给了颜奕辰。 颜奕辰接过信纸,蘸了墨细细写起来。 信中只字不提宫宴风波。 只写“听闻夫人为府中诸事与边疆后续事宜操劳,恐劳心伤神,特赠宫中安神良方一份。望夫人保重身体,方能为萧将军分忧”。 这话既合着太子的身份,字里行间又藏着对师父的关切,正合分寸。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 “这方子是太医院专门配来安抚心绪的,可以长期服用。” 太子接过信与锦盒,立刻召来心腹太监。 “连夜送到将军府,务必亲自交到楚夫人手中,途中不可与旁人接触,也不可声张。” 太监领命离开后,颜奕辰道谢:“多谢殿下周全。” 太子摆摆手,示意这不算什么。 将军府内,楚知夏接过青禾递来的信与锦盒。 展开信纸,见着那熟悉的清隽字迹,再看信里贴心的安神方子,她心里当即明白是谁的安排,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言阙向来如此。 总用最稳妥、最不张扬的法子护着她,连关切都这般细腻。 隔天一早,楚知夏刚起身,就见侍女慌慌张张来报。 “夫人,柳夫人昨夜咳了半宿,今早起身时竟直不起身子,脸色白得吓人,连药都喝不进去了!” 楚知夏心中一紧,立刻往楚府别院赶去。 自从上次把话说开,柳玉梅就很少出门,大多时候只坐在窗前发呆,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即便是她去看她,也只能得到客气地关心。 两人说不上几句话。 楚知夏也清楚,柳玉梅即便与自己达成了共识,也有解不开的心结。 毕竟女儿身体被占的事实、半生被楚明远磋磨,都是抹不开的事实。 推开门时,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柳玉梅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床边的药碗倒扣着,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 楚知夏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只觉一片滚烫。 怕是旧疾复发又添了新症。 “去请大夫,就说柳夫人病势危急,让他们即刻过来!” 待侍女跑出去后,她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将柳玉梅的头垫高些,又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脸颊与脖颈。 指尖触到柳玉梅消瘦的肩颈时,她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并非真正的楚知夏,与柳玉梅本无血缘羁绊。 可每次看到这位母亲眼底的痛楚,她又忍不住感同身受。 若是她的徒弟被人占用身体,她怕是连将对方锉骨扬灰的心都有了,更别说什么合作了。 正因如此,楚知夏也将照顾柳玉梅一事,彻底放在了心上。 听见动静,柳玉梅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在看到楚知夏时,她眼神先是一亮,随即慢慢暗下来,又恢复了平静。 “是你啊……” 她声音极轻,下意识避开了楚知夏的目光。 柳玉梅心中清楚,眼前人早已不是自己的女儿。 纵然两人达成合作,她也说服不了自己接纳她,只能尽量不看不想。 见她模样,楚知夏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夫马上就来了,您先喝点水。” 楚知夏倒来温水,递到她嘴边。 柳玉梅没拒绝,顺从地喝了几口,眼神却飘向窗外。 她喃喃道:“我这身子……早就不中用了,折腾这些,也是白费力气。” 楚知夏动作一顿,摇摇头。 “楚明远还没付出代价,赵姨娘和楚念秋也还好好地活着享福,您得活下去,亲眼看看他们的下场,就当是……为了知夏。”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只有她们两人听见。 柳玉梅眼底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说得对,自己还没能手刃仇人,还不能倒下。 见人清醒了一些,楚知夏适时停下,不再说话。 大夫很快到了,诊脉后面色凝重。 “夫人这是思郁结伤及肺腑,又染风寒引发旧疾,”他开了一副药,“这药得一天煎两次,早晚都得喝,最要紧的是宽心静养,不要再动气。” 楚知夏将药方收好,亲自送大夫出门,给了一笔厚厚的诊金。 她没有回到房间,而是去了小厨房,亲自盯着侍女煎药。 待药熬好后,她端着药碗回到床边,一勺一勺地喂柳玉梅喝下。 侍女们看见她亲力亲为,都忍不住私下夸赞。 一来二去的,楚知夏的名声好了不少。 她不在意这些,反而有些担心柳玉梅的状态,干脆搬到了别院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里交给我 自柳玉梅病倒后,楚知夏便守在她身边日夜照料。 白日,她亲自煎药、喂药,偶尔得闲,便拣些轻松的话本念上几段。 解闷的同时,也能让柳玉梅清醒些。 到了夜间,她就在外面处理事务。 每过一更,便要起身进去探看一番,以免病情反复。 这日午后,楚知夏独自守在灶前,执着一柄药勺,缓缓搅动着砂锅中的汤汁。 连续数日的劳心劳力,到底让她有些精力不济。 最明显的就是,她眼下已出现了淡淡的青黑,眼神中也不似从前清亮,多了几分疲惫。 一个恍惚,滚烫的药汁溅上手背,她猛地回神,轻轻抽了口气。 “师父!” 萧玉绝正好前来探望,见她受伤,立即大步走上前:“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她抽回自己的手,摇摇头:“无事。” 见那块皮肤只是微微泛红,萧玉绝才安心下来。 他坐在一旁,目光却一直锁定在楚知夏身上。 这几日他虽不便常来,却日日遣人送来各样补品,如今亲眼见她这般憔悴,心瞬间便收紧了。 楚知夏不知他心中所想。 见萧玉绝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抬头淡淡道:“怎么来了?” 萧玉绝没有应声,下意识伸手想去接那柄药勺:“师父去歇一歇,这里交给我。” 出乎意料的,楚知夏立刻侧身避开了,连带着药勺刮过砂锅内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萧玉绝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 他怎么会不明白,师父还在疏远他。 即便宫宴上两人暂时缓和,中秋夜的表白仍旧像一道鸿沟,横在他们之间。 萧玉绝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叹:“师父,您别太累了,身子要紧。” 他没再试图靠近,只将带来的食盒轻轻放在案上。 “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您记得趁热喝,”他看向外间,示意两个侍女进来,“她们做事稳妥,您有任何事,随时叫她们就好。” 说罢,萧玉绝深深看了楚知夏一眼,眼底满是不舍与失落,却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怕自己再多留一刻,那些苦苦压抑的心绪便会泄露出来,让师父更加为难。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楚知夏一阵心烦意乱。 她不是感受不到萧玉绝的担忧,只是中秋夜那番表白太过突然,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选择刻意疏远。 可看着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又难免心生不忍。 楚知夏缓缓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都要继续下去,不能再给阿绝半分希望。 正望着炉火出神,院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盛霖停在了厨房门口。 “师父,听说这几日您一直亲自照料柳夫人。” 楚知夏抬眼,示意他进来坐。 他走近几步,目光在她眼下那圈淡青上停留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柳夫人病情反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太医院见多了疑难杂症,或许能有法子。” “不可,”楚知夏摇了摇头,“陛下如今正盯着将军府,这时候请太医,难免会有人闲话,尽量还是低调为好。” 况且,她如今还被那位怀疑着,怕是不久后就会有动静,须得谨慎行事。 盛霖闻言一怔,随即了然。 此刻将军府正是风口浪尖,确实不宜再多生事端。 “是徒儿考虑不周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罐:“这是用冬青叶与合欢皮调制的安神膏,睡前取少许揉在太阳穴,能助安眠。” 楚知夏接过玉罐:“玉安有心了。” 二人又低声交谈片刻,聊了聊柳玉梅的病情。 盛霖看药快要煎好了,知道师父还要继续忙碌,便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楚知夏端着药碗走进内室。 刚踏进房门,就听见床榻上传来细碎的呓语声:“夏儿……娘的夏儿……” 她的脚步倏然停下。 夏儿,是原主的乳名。 明明知道这声呼唤不属于自己,胸口却莫名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她下意识按住心口。 难道是原主身体里残留的情感吗? 再往前一步,只见柳玉梅发丝凌乱,额间沁出细汗。 楚知夏抛开思绪,打湿帕子替她擦拭,又轻声唤她起身服药。 柳氏昏昏沉沉的,饮下汤药,很快又陷入浅眠。 她却再难平静下来。 庭院里十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站在廊下,眼神渐渐放空。 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是真正的楚知夏,无法回应柳氏这份深沉的母爱。 可这些日子照料柳氏的点点滴滴,却不是假的。 有时,柳玉梅会清醒过来,什么也不说,只看着她的脸,眼神复杂。 有时,她为柳玉梅讲时兴的话本,柳玉梅会突然聊些原主幼年喜欢的故事,让她无从答起。 这些细节,都让楚知夏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管外表多像,她都不可能承担起柳玉梅女儿的角色。 她们都清楚,真正的楚知夏早就不可能回来了。 可若她魂魄有知,见到母亲因思念而煎熬,又当如何? 夜风带着几分凉意。 楚知夏渐渐回过神来。 纠结这些没用,只有让楚明远三人得到应有的报应,还她们母女公道,才能让原主安息。 至于自己…… 她会查清当年战死的真相,彻底击溃蛮族,守住这片大好河山,才不辜负这次重生。 几日后,将军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皇帝身边最受器重的大太监,带来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将军戍边有功,其岳母柳氏抱恙,朕心甚念。特赐千年人参、东阿阿胶等珍贵药材若干,另派宫中两位精通医理的嬷嬷前往照料,望柳氏早日康复,钦此。” 两人一同躬身接旨,声音恭敬:“臣妇(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知夏垂下眼,遮住那一丝冷冽。 柳氏昨日才刚从别院搬入将军府,方便日常照料,今日皇帝的关怀便接踵而至。 这般迅速的反应,哪里是体恤臣子,分明是借机安插眼线,想监视将军府的动静。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先照顾好自己,再想着别人 传旨的太监离开后,他带来的两个嬷嬷留在了厅中。 她们目光在正厅内转过一圈,才慢悠悠地对着楚知夏行礼:“奴婢青嬷嬷、白嬷嬷,奉陛下之命前来照料柳夫人,还请夫人示下住处。” 眼神中带着审视,偏生礼数上面又挑不出错处。 楚知夏装作看不出,笑着抬手。 “有劳两位嬷嬷远道而来,母亲住在内院东厢房,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转身时,她悄悄对身后的青禾递了个眼色。 青禾迅速领会,悄悄退下。 往东厢房去的路上,两个嬷嬷也没停下打探的心思。 “奴婢听说,将军在边疆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不知道恢复得如何?可有留下什么病根?” 闻言,楚知夏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明明只是寻常的眼神,青嬷嬷却感到了一阵压力。 她连忙道:“奴婢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略懂些药理,想顺便为将军调理几番。” “嬷嬷言重了,”楚知夏一脸温和,“不过将军已经大好,每日练武都来不及,就不劳烦嬷嬷多费心了。” 她看似无害,实际上却不好对付。 两个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她笑了笑,不再开口了。 到了东厢房外,楚知夏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的脚步。 “嬷嬷们先在此稍候,容我先去看看母亲今日精神如何。” 她推门而入,见柳玉梅正半倚在床头,面色依旧苍白,却比前些日子好了些。 听见外面的动静,她抬眼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外面是谁来了?” 不被爱情蒙蔽的时候,柳玉梅都是很聪明的。 在这个时间点,宫中来人,定然不安好心。 楚知夏走到床边,低声道:“是皇帝派来送药材的嬷嬷,说是来照料您的身体。您放心,我已安排好人盯着她们,不会让她们闹出乱子。” 柳玉梅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底的郁色又深了几分。 她看得出来,嬷嬷应当是冲着楚知夏来的。 眼前之人虽不是亲生女儿,但两人日夜相对,也有了几分感情,她欣赏这位女将军,加之大仇未报,自然不希望楚知夏出事。 再抬眼时,青禾已经领着两名侍女走进来,端着御赐的药材,身后跟着两位嬷嬷。 青嬷嬷上前一步。 “夫人,这些药材皆是宫中珍品,奴婢这就为柳夫人熬药吧?” 楚知夏却抬手阻止:“不必麻烦嬷嬷,府中已有专门熬药的下人,怎好劳烦嬷嬷动手。” 她示意侍女将药材接过。 “不过既是御赐药材,需得仔细检查一番,免得有什么差错。” 青禾会意,将药材交给早已等候在外的府中大夫。 待大夫确认药材无异常,侍女熬好药便端了进来。 楚知夏亲自走上前,拿起药碗,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唇边。 见状,青嬷嬷连忙开口阻拦。 “夫人万万不可!这药是给柳夫人熬的,怎好让夫人先尝?” 楚知夏放下药勺,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嬷嬷有所不知,母亲身子弱,从前在侯府时,吃了不少苦,我实在担心药中会有不适,不如我先尝过,确认无碍后再给她服用,也能安心些。” 她说着,不顾青嬷嬷的阻拦,再次舀起药汁尝了一口,舌尖传来苦涩的药味,确认无异常后,才将药碗递给侍女。 两位嬷嬷站在一旁,看着楚知夏熟练而谨慎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她们本想借着熬药、送药的机会,暗中观察将军府的动静,寻找可乘之机。 没想到楚知夏一个闺阁妇人,竟然这般警惕,连御赐的药材都要仔细检查,甚至亲自尝药。 她们实在是无从下手。 经此之后,嬷嬷们不敢再轻易做什么,在府中安分了几日。 可随着时间越长,她们越发担心完成不了皇帝的任务,整个人明显变得焦灼了起来,做活儿的时候也常常犯些小错。 这一切都正落在了楚知夏的计划当中。 她就是要等她们着急起来,一步步走入自己设计好的陷阱当中,再也不可能做皇帝的探子。 这日午后,萧玉绝处理完军务,便急匆匆赶往东厢房。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楚知夏正蹲在廊下,亲手为柳氏挑选晒好的干菊花,准备用来泡茶安神。 萧玉绝远远看着,只觉得她的身形更加消瘦了。 这些时日,除了照料柳玉梅之外,她还多了不少事情要做。 既要防着两个嬷嬷暗中作祟,又要忙着给她们挖坑,每日都只能断断续续睡上两个时辰。 “师父。” 萧玉绝放轻脚步走上前,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目光却落在她泛红的指尖上。 可能是被花刺给扎伤了。 他没有多想,伸出手想拿过竹篮:“这些活让下人来做就好,您歇会儿吧。” 楚知夏却早有防备,侧身避开他,竹篮却依旧稳稳地握在手中。 “不必了,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处理。你刚从军中回来,应当好好休息,不要总往这里跑。” 她这样说,也有自己的考量在其中。 一来,两个御赐嬷嬷成日待在东厢房,做什么都不方便。 再者,若她和萧玉绝的真实关系被皇帝知晓,不仅会破坏计划,还会让将军府陷入危机。 萧玉绝却以为她还在意那夜的事,不愿见到自己。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一点点变凉。 每一次想帮着师父分担,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开。 “师父,我只是在担心你,”他声音低了些,“你要先照顾好自己,再想着别人。” 楚知夏摇头,语气不容置喙。 “不必多说,府中事务我自有安排,你管好军中的事就好。” 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萧玉绝心中苦涩。 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师父您保重身体,有事随时派人找我。” 楚知夏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便转身走进了东厢房,留他一人站在廊下。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手指微微握紧。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逃过一劫 萧玉绝不明白。 自己明明离师父这么近,却感觉隔着万水千山。 这种无力感,比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他难受。 他不知道的是,楚知夏并没有走远。 她靠在门框上,听着萧玉绝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情也低落了下来。 曾经那些美好的过往,都做不了假。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楚知夏当然对他有很深的感情,可那只是对孩子的疼惜,她从未把他当做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更别提什么爱慕之情了。 如今她被迫疏远小徒弟,心中也不好受。 只能期待阿绝能尽早想通了。 两人的关系陷入了僵局,另一边却有了进展。 经过这么多天的冷遇,那两位御赐嬷嬷终于坐不住了。 这几日来,楚知夏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习惯,每日都会去书房处理事务。 两个嬷嬷在府中待了一段时间,也摸清了她的行动轨迹。 可书房是将军府重地,除了青禾和萧玉绝的心腹,旁人一律不得入内。 这也让青、白嬷嬷愈发确定,这书房之间一定藏着秘密,说不定能在其中找到线索,便能回宫向陛下复命了。 “宫中已经来信催了,今天务必进入书房。” 白嬷嬷面带迟疑:“可我们进不去啊。” 青嬷嬷脸上闪过一丝算计:“那个叫青禾的小丫头,不是可以进去吗?” 对方恍然大悟,两人开始商议细节。 这番对话也被暗卫送到了楚知夏的桌案上。 她轻敲桌面,唇角微扬:“鱼儿上钩了。” 晚膳后,楚知夏照例去了书房。 青禾退出室外,替她准备茶水。 正走到一半,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在她倒下去的一瞬间,白嬷嬷伸手扶住,青嬷嬷则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我拖住她,你去书房送茶水。” 青嬷嬷点头,端起准备好的茶水,走向了书房。 书房内,楚知夏正在练字,察觉到有人走进来,她头也不抬道:“放那吧。” “夫人,是奴婢。” “怎么是你?”楚知夏佯装讶异,“青禾呢?” 青嬷嬷含笑答道:“青禾姑娘身体不舒服,让奴婢替她跑一趟。” “那让她好好休息吧。” 楚知夏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继续练字。 青嬷嬷见她模样淡定,也放松了心神,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传闻中宁无双出身武将世家,连写字都干脆利落,握笔时指节分明、力道沉稳,可眼前的楚知夏,指尖纤细、动作轻柔,完全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她心中疑惑,不由得微微靠近了些。 纸上的字迹娟秀柔和,虽说好看,但却总有几分拘谨。 青嬷嬷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眼前的字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将军能写出来的。 “嬷嬷,怎么了?” 楚知夏突然出声,让青嬷嬷吓了一大跳。 她本就心虚,此刻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夫人字迹清秀,奴婢一时看得出神。” 楚知夏笑而不语。 青嬷嬷被看得心慌,忙推了推桌上的茶水。 “夫人口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楚知夏的视线落在了那壶茶水上,她早就知道,里面加了让人昏睡的东西。 为了让两个嬷嬷信以为真,她得顺着她们的计划,喝下去。 不过,皇帝安排的茶水,极有可能会掺有慢性毒。 “那就劳烦嬷嬷替我倒一杯吧。” 青嬷嬷连忙点头,为她斟茶,楚知夏假意喝下,实则全倒进了宽大的袖口当中。 没一会儿,眼前的字就出现了重影。 “我怎么觉得有点困呢?” 见计划成功,青嬷嬷放松警惕,暗喜。 “想是夫人太过劳累,不如先小憩片刻。” 顺着她的意思,楚知夏躺在了屏风后的小榻之上。 青嬷嬷静候了一刻钟,又试探了几回,见楚知夏始终没有醒来的趋势,她终于开始了动作。 只见她快步走到案前,目光扫过桌面。 正中摆着一本摊开的《闺阁闲吟》,青嬷嬷翻了几页,里面尽是描写花草风月的浅显诗句。 正是原主生前最爱的诗集。 她微微皱眉,不死心,又看向了笔架。 其上插着几支秀笔,纤巧玲珑,与宁无双惯用的粗杆狼毫没有半分相似。 她伸手拿起一支,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笔杆,心中疑虑更甚,却又抓不到破绽。 想起临行前皇帝的叮嘱,青嬷嬷咬了咬牙,又悄悄拉开书桌抽屉,试图找到些与宁无双相关的物件。 可抽屉里只有原主的绣样、书信,连一张涉及军务的纸片都没有,她只能悻悻地将东西归位。 再找下去,楚知夏可能就要醒了。 她只好将一切复原,转身准备离开。 “嬷嬷在此做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青嬷嬷吓得浑身一僵。 萧玉绝刚从军营回来,本想找楚知夏商议军中事宜,却见青嬷嬷在书房内翻找,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他握着剑柄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戾气。 这嬷嬷竟敢擅自翻动师父的东西,若不是她顶着御赐的名头,他早就按耐不住,拔剑将人拿下了。 青嬷嬷强装镇定,躬身道:“回将军,奴婢是来给夫人送茶,见夫人睡下了,便想替她整理一下案几。” 睡下了? 萧玉绝心中疑惑,扫了眼屏风,才发现师父也在。 只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师父定是将计就计,故意做给这嬷嬷看的。 话虽如此,萧玉绝心中怒气未减,加上他若是轻拿轻放,更会让宫中的人起疑心,于是便往前逼近了几步。 “整理案几?” 他周身的压迫感太强,青嬷嬷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露出怯意。 “将军府自有下人打理,何须劳烦嬷嬷?往后没有夫人的允许,还请嬷嬷不要随意进入书房。” 这么大的动静,楚知夏想装睡也不行了。 她佯装刚刚醒过来,声音模糊道:“怎么了?” 萧玉绝看着桌上的《闺阁闲吟》与秀笔,又看了眼唯唯诺诺的嬷嬷,放轻声音:“没什么。” 青嬷嬷只当是逃过一劫。 第一百三十章 一切正常 “奴婢知道了。既然将军和夫人无事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语毕,青嬷嬷立即转身,走的时候还没忘记端走有问题的茶水。 书房内只剩下师徒二人。 楚知夏清清嗓子:“我只是做给那嬷嬷看,你不必动怒。” “我知道,可——” 萧玉绝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你知道就好,我先去用膳了。” 目的已经达成,楚知夏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往书房外去。 临关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仍站在原地,脑袋低垂,周身都散发出孤寂的气息。 楚知夏心中触动,但仍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大步离开。 听见关门声,萧玉绝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颓废地坐在了案前。 又一次,师父又一次避开了他。 他心头先是涌起一阵酸涩的委屈,视线掠过案头上的诗集后,那委屈又转为心疼与愤怒。 师父何曾需要这般隐忍? 她曾在北境战场上挥斥方遒,连写军报都带着杀伐之气,如今却要为了隐藏身份,刻意模仿闺秀姿态,连常用的笔都要更换。 萧玉绝立刻叫来暗卫。 “加派人手盯着两位嬷嬷,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要记录在册,尤其是靠近夫人书房、卧房的次数。另外,在东厢房与书房周围增设明哨,对外只说加强府中防卫,绝不能让她们再有机可乘。” 暗卫领命离开。 萧玉绝看着窗外飞过的大雁,暗暗发誓。 一定要尽快查清当年的真相,让师父不必再这般委屈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卸下伪装,做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宁无双。 另一边,青禾悠悠转醒。 见到白嬷嬷,她做出惊讶的模样:“嬷嬷?我怎么在这里?” “青禾姑娘,你平时太过操劳,刚刚在廊下竟然晕了过去,”白嬷嬷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老身给你把了脉,给你写了一副强身健体的方子,你可要按时吃啊。” 青禾自然是一脸感激地接过方子。 她又被白嬷嬷缠着聊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被放走。 白嬷嬷回到房中,立即问道:“如何?” “一切正常,”青嬷嬷一脸后怕,“书房里只有些闺阁诗集,夫人也只是在练字,我险些被将军给发现了,只能先走了。” 闻言,白嬷嬷欲言又止。 青嬷嬷与她相熟,立即问道:“咱们这么多年姐妹了,有什么你便说。” “你说,陛下的猜测是不是错的?” 她看看四周,声音越发低:“哪有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我看是陛下太怕那宁无双回来,才觉得谁都可以。” “快快住嘴!”青嬷嬷低喝,“知道的太多,小心你项上人头!别想太多,我们只需要办好陛下吩咐的事。” 白嬷嬷不再开口了。 房间内一片安静,两人的心却都乱了。 当天夜里,东厢房便又出事了。 柳玉梅的病情本来已经稳定下来,今夜却又起了高热,咳了一宿,面白如纸。 楚知夏守在床边,眼底满是焦虑。 她又请来了好几位大夫诊治,可病情却时好时坏,得不到根本治疗。 这件事也传到了盛霖的耳中。 这日,他打听到两位嬷嬷不在,便来到了院中拜访。 “听说柳夫人病重,我来看看。” 楚知夏抬头看去,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神色从容,一看便知是医术高明之人。 两人走进屋内。 盛霖见柳玉梅面色难看,压低了声音。 “我特意托人在民间寻了位隐居的神医,还带了他配制的秘方,或许能对柳夫人的病有帮助。” 神医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感叹。 他可是了解这位首辅大人的,面热心冷,还未曾见他对谁这么上心呢。 “老夫得先看看病人,才能知道手中方子是否管用,要不要再开一个。” 楚知夏立即让开:“先生请。” 神医上前,熟练地搭线诊脉,片刻后收回手。 “夫人是忧思郁结日久,伤及肺腑,又染风寒,”他慢悠悠道,“这正是老夫平日钻研之症,只需用这润肺解郁汤慢慢调理,再辅以独门针灸,便能慢慢好转。” 楚知夏闻心中一喜:“多谢先生。” 她看向盛霖,轻声道:“也多亏了你。” 外人在场,不好暴露师徒关系。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盛霖克制住语气里的心疼,温和道:“将军夫人日夜照料柳夫人,定是累坏了,也该好好歇息,莫要累垮了自己。” “我会的。” 诊治已经结束,他不便久留。 盛霖留下神医,让他住在偏房,方便治病,自己便先行离开了。 刚走到院门,便见萧玉绝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脚步匆匆地走来。 不用猜,盛霖也知道他是听见自己来了,从外面赶回来的。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盛霖面上勾起温和的笑意,拱手道:“君泽来得正好,方才我已将寻来的民间神医与药方交给师父,想来对柳夫人的病情会有帮助。” 萧玉绝却没心思与他寒暄。 他目光越过盛霖,看向院中,眉头微蹙:“师父在里面?柳夫人情况如何了?” 他昨夜接到密报,说漠北商户送来了百年人参,连夜让人快马加鞭运回京城,就是想第一时间送来给柳玉梅补身子。 没想到还是晚了盛霖一步。 萧玉绝心中升起几分急切与警惕。 “我已找了神医,陪着师父给柳氏诊过脉了,他手中秘方,正针对柳氏忧思郁结的病根,比寻常药材都管用。” 盛霖目光扫过他手上药材,笑意更甚:“小师弟应是来晚了。” 萧玉绝握着木盒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若说针对病症谁不会?可只有做好固本培元,才能慢慢补回病人气血,避免病情反复。” 他提来的木盒中,装着漠北百年野山参,还有西域进贡的天山雪莲,都是难得的滋补之物,一定能帮上师父。 盛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依旧笑得温和。 “君泽此言差矣。”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师父,你要好好爱惜自己 “柳夫人并非单纯的气血亏虚,而是郁气积久伤肺,若一味用大补药材,反而会让郁气滞留在体内,加重病情。神医的药方是慢调治本,你的药是急补治标,孰轻孰重,想必师父自有判断。” 见盛霖搬出师父,萧玉绝心中焦躁与不甘更甚。 “我只知师父忧心柳夫人病情,早日让柳夫人好转才是关键!” 正在两人争执之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提着一个描金漆盒,走了过来。 他显然看见了萧玉绝与盛霖,犹豫地看了眼手中的盒子,还是调转脚步行礼。 “见过首辅大人,见过萧将军。” 萧玉绝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的装扮:“你是东宫的人?” “小人是东宫的内侍,奉太子殿下与颜太傅之命,特将东宫珍藏的紫河车灵芝送来,为柳夫人补身。” 果然,这样的场合,少不了颜奕辰。 萧玉绝心中警惕更甚,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了盛霖的声音。 “紫河车灵芝?” 这药材极为稀有,盛霖听神医提过,据说能滋阴润肺、固本培元,对久病之人有奇效,没想到东宫竟会将这般珍贵的药材送来。 而且,借着东宫的手提供帮助,既得体又贴心,显然是仔细思量过的。 内侍很能沉得住气,微微一笑。 “颜太傅说,柳夫人久病,寻常药材恐难见效,这紫河车灵芝是东宫珍藏多年的好物,或许能助柳夫人早日康复。太子殿下也吩咐了,若将军夫人有任何需要,东宫定当尽力相助。” 他将漆盒放下,躬身又行了一礼。 “既然两位大人在此,那就劳烦您二位代为转交给将军夫人,小人先回东宫复命了。” 恰在此时,神医从东厢房走了出来。 听闻送来的是紫河车灵芝,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快步走上前来。 “这紫河车灵芝可是治柳夫人病的良药啊!柳夫人忧思郁结伤肺,此药能润肺补气,再搭配我之前开的药方,定能起到奇效!” 院外聚集的人太多,楚知夏听见动静,也出来看了看。 她正好听见神医说的话,心中微动。 这定是言阙的主意,借太子之名送药,既不会引人非议,又能解她燃眉之急,一如既往的细心与体贴。 她看向神医,微微颔首:“既如此,便劳烦先生即刻处理药材,调整药方吧。” 神医连忙应下,提着药盒匆匆去了厨房。 楚知夏看着东宫内侍离去的方向,轻声吩咐青禾:“取些银两,好好答谢东宫的来人,替我多谢太子与颜太傅。” 说罢,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院外的萧玉绝与盛霖身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方才两人在院外争执,虽有注意压低声音,可她毕竟是习武之人,耳力超常,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忧心母亲病情,并未立即阻止。 如今药材的事有了着落,她再看两人,心中就生出了几分怒火。 “你们习过医术?” 萧玉绝不懂她的问题,但依旧认真回答:“没有。” “那吵什么?” 楚知夏忍不住,像两人小时候犯错一样,狠狠地打了他们的手心。 在外威震一方的首辅和将军大人,乖乖地伸出手,一声都不敢吭。 “你们是懂药材还是医理?万一惊扰了母亲,谁来负责?” 萧玉绝低下了头,眼底满是心虚。 他方才只顾着与盛霖较量,却忘了柳氏还在院内静养,此刻被师父斥责,心中又悔又愧,连声音都低了几分。 “师父,是我不对,不该在院外争吵,扰了柳夫人休息。” 盛霖也收起了往日的从容,脸上满是愧疚。 “师父,是徒儿考虑不周,一时情急与师弟起了争执,还请师父责罚。往后定不会再这般鲁莽,定当以柳夫人的病情为重。” 看着两人诚恳道歉的模样,楚知夏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 她轻叹道:“罢了。” “往后你们若有什么想法,可私下与我商议,切不可再在院外争执,以免惊扰了母亲,也让旁人看了笑话。” “是,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她摆摆手:“你们也都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母亲这边有我和先生照料,若有需要,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盛霖神情难得懊悔,不愿惹师父厌烦,干脆地离开了。 而萧玉绝虽然走远了,却忍不住回想师父的表情。 两位师兄借着柳玉梅的病情,一次次在师父面前献殷勤,他却连靠近师父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让她更加讨厌自己。 一股酸意从心中翻涌,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天色刚暗下来,萧玉绝便回到了府中,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就算师父不愿意,他也想去见她一面。 书房果然亮着烛火。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看到了楚知夏的身影。 她坐在案前,脊背微微弯曲,满脸惫色,却仍在纸上写着什么。 萧玉绝再一细看,只见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批注,显然还是在研究旧案的线索。 看着她眼下的青黑,萧玉绝的心瞬间揪紧。 他按捺不住,推门走了进去。 “师父,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这些?你连日照料柳夫人,又熬夜看卷宗,身子会垮的!” 他出现得太突然,楚知夏沉浸于卷宗,又太过疲惫,竟然没察觉到屋外的动静,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她收起警惕,淡淡开口:“我有分寸,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 萧玉绝快步走到案前,看着她眼底的倦意,语气不自觉加重:“你总是这样,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肩上,从来不顾及身体!” 楚知夏微微皱眉。 他话语一顿,放软了声音:“师父,你要好好爱惜自己——” 她无情打断道:“我清楚自己的身体,不用你多事。” “多事?” 萧玉绝猛地抬头,眼底满是受伤与急切。 “师父,我只是担心你!我看着你日夜劳累,看着你为了查案连饭都顾不上吃,我心里难受!你明明知道,我……”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过是赛马,何必如此较真? 再不阻止,萧玉绝便要再次说出自己的心意。 楚知夏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打断。 “够了!” 她冷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该说的话,不要再说。夜深了,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刻意疏离的模样,萧玉绝像是被人从头倒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 他张了张嘴,可对上师父视线时,就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萧玉绝的肩膀垮了下来,之前的激动与急切消失殆尽,只剩下深深的失落。 他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是,徒儿知道了。师父……您也早些歇息。”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一步步走出了书房。 在他身后,楚知夏已经重新拿起笔,可微微颤抖的笔尖,依旧暴露了她的心情。 …… 神医的秘方起了效,柳玉梅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 楚知夏终于能歇一口气了。 正在此时,门房来报:“郡主岑明月前来拜访。” 她微微讶异:“快快请进来!” “知夏!” 岑明月人还未到,爽朗的笑声就先一步传来:“自骑射会后,你可就没再出门了,整日待在府中多闷啊,我新得了一匹西域良驹,咱们去西郊马场跑跑,正好舒展舒展筋骨!”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楚知夏脸上的疲惫之色,吓了一跳。 “你这是几夜没睡?怎么变得如此憔悴了?” 楚知夏摇摇头,心里微暖:“我没事,只是近日比较忙碌。” 岑明月有些迟疑。 “不如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去跑马?” “不用了,”她站起身,笑了笑,“正想出去走走,你就来了,那便去西郊跑一跑。” 这些日子,楚知夏一边照顾柳玉梅,一边防备皇帝眼线,还要处理雪月楼送来的情报,心中早就憋闷不已。 如今柳玉梅病情已经稳定,确实该出去透透气了。 岑明月也不别扭,直接笑道:“好啊,那便走!”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便牵着马准备出门。 暗卫看着她们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给萧玉绝传了信去。 此刻的萧玉绝,正在亲自操练士兵。 收到消息后,他立刻停下所有动作,连堆积的军务都抛在了脑后:“备马!” 师父身份特殊,如今又被皇帝盯着,外出本就危险,跑马更是容易出意外,他绝不能让师父有半分闪失。 同一时刻,首辅府内。 盛霖正看着手中的折子,心腹突然来报:“大人,将军府传来消息,将军夫人与岑郡主前往西郊马场。” 他动作微微一顿,几乎是立刻便下了决定。 自从上次惹师父不快之后,他就一直没找到机会见面,如今正是个不错的时机。 “今日政务不忙,听闻西郊马场新到了一批良驹,备马,我去看看。” 东宫之中。 颜奕辰正与太子讨论经史,贴身侍卫悄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面色不变,心中却已经转过不少想法。 “殿下,今日的课业臣已经布置好了,便先行告退了。” 太子抬起头,一脸讶异。 往常这个时间,老师都会再加一节课,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仿佛看出他脸上的疑惑,颜奕辰淡淡解释:“近日天气晴朗,西郊马场风光正好,臣约了师兄和师弟去马场散心。” 所谓约定自然是假的,不过颜奕辰确定,另外两人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也会出现在西郊马场。 纵使太子突然去查,也不会发现什么问题。 果然,太子没有多问。 自年前开始,他们师兄弟三人来往越来越多,一起出行也不奇怪。 西郊马场内。 楚知夏与岑明月刚准备策马起跑,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萧玉绝率先赶到。 他勒住缰绳,目光紧紧落在楚知夏身上,语气急切:“师……夫人,你怎么突然来马场了?这里人多眼杂,不安全。” 未等她说些什么,盛霖的声音也从后面传来。 “君泽此言差矣,马场本就是休闲之地,楚夫人与郡主前来散心,有何不可?” 紧接着,颜奕辰也策马赶到。 他对着楚知夏微微颔首,神情关切:“马场风大,您若觉得不适,随时可以歇息。” 一时间,马场中央的气氛变得极其尴尬。 他们虽然顾忌着岑明月的存在,没有直言,但眼神中的针锋相对却没掩饰。 岑明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翻身下马,走到楚知夏身边,凑到她耳边低语:“知夏,你夫君和这两位,还真是紧张你啊,这场面,可比赛马有意思多了。” 说罢,她翻身上马,对着楚知夏喊道:“别管他们,咱们先跑!” 楚知夏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翻身上马。 她与岑明月一同策马扬鞭,朝着赛道深处跑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前方。 见状,萧玉绝立即策马追赶。 盛霖与颜奕辰也半点不落下风,紧随其后。 三人的坐骑几乎并排成一条直线。 表面上,各自目视前方,神色平静,实则在暗中较劲,都不想让对方领先。 他们师出同门,马术也是一人教授的。 而萧玉绝虽然经验丰富,但近日心情不佳,影响了状态,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先后来。 盛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君泽,你急什么?不过是赛马,何必如此较真?” 萧玉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是担心师父的安全,不像某些人,别有用心。” “眼下首要之事是追上师父,莫要在此争执。” 颜奕辰话音落下,便微微加速。 其他两人也只好停下交谈,快速赶上。 马蹄声在赛道上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而前方赛道上,楚知夏与岑明月跑了个痛快。 她心中烦闷渐渐消散,直到体力渐渐不支,才慢慢收了力道,放缓速度。 岑明月笑着开口:“这一路跑下来怎么样?” 楚知夏抹了把额角的汗,声音里满是舒展:“爽快!” 两人同时跳下马背,看着远处奔来的三个小黑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巧合? 岑明月忍不住撞了撞楚知夏的胳膊。 “他们三个怎么回事?” 她当年同宁无双还算熟悉,也见过这三人。 印象中,他们可都不是莽撞的性格,如今却因为赛马起了争执,可真是难得一见。 楚知夏可不敢对她说出真实原因,只能装傻。 “我也不知道,可能一时兴起吧。” 见她没说实话,岑明月也不多问。 楚知夏对岑家没有恶意,所以她也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很快,盛霖和颜奕辰便到了。 楚知夏忍不住问:“君泽呢?” “师弟在后面,处理一些事。”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她明白过来,没在岑明月面前再问,但还是有些担心。 此刻的萧玉绝,确实被一些事耽搁了。 “将军,后方有不明人士跟踪,看其身手与装束,像是宫中暗卫,恐是那两位御赐嬷嬷泄露了夫人出行的消息。” 暗卫偷偷传递消息后,便又隐到了暗处。 萧玉绝手微微收紧,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戾气。 他早猜到皇帝会有所动作,但竟然连马场都派人来跟踪,显然没把将军府放在眼里。 按捺住心底怒意,他低声吩咐:“处理干净。” 暗卫收到命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萧玉绝双腿轻夹马腹,重新加快速度,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他刚到几人休息的树荫下,便看见盛霖朝着楚知夏走去。 “这是我特意让府中厨子准备的蜂蜜雪梨饮,温润解渴,最适合赛马后饮用。” 盛霖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茶盏,茶汤呈淡金色,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他笑容温和,将茶盏递到楚知夏面前,眼神中满是期待。 楚知夏余光扫过岑明月,心知不能让她起疑,正要拒绝,就看见颜奕辰也走了过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缓缓展开。 纸上是他亲手书写的诗句,字迹清隽飘逸,一旁还勾勒着简单的花草,看着颇有意境。 “这是我近日新作的几首小诗,若不嫌弃,配着茶点看看,兴许可以解乏。” 颜奕辰递过宣纸,语气不由得放柔了。 仔细看去,他眼底还带着几分紧张。 看着大献殷勤的两位师兄,萧玉绝怒火中烧。 他立即下马,解下腰间的水囊,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汗巾,快步走了过去。 “你擦擦汗,喝点水吧。这水囊是我早上刚灌满的温水,不凉不烫,正好解渴。” 不同于两位师兄。 萧玉绝直接将水和汗巾都塞到了楚知夏的手中,一举一动都更加亲密。 楚知夏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头痛不已。 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你们的心意,我不渴,也无需解乏,就不麻烦了。” 岑明月也有心替她解围,从自己的马背上取下水囊,笑着递给她。 “别理他们,喝我的,普通清水最解渴,哪用得着那么多花样。” 楚知夏接过水,对她笑了笑,拧开盖子喝了几口。 见师父没有接受自己的心意,盛霖和颜奕辰都有些落寞。 而萧玉绝心中还多了一份委屈。 他明明是最真心想对师父好,可师父却总是拒绝他。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不经意间交汇,瞬间迸发出浓烈的火药味。 楚知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放下水,站起身对岑明月道:“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再去跑一圈?” 岑明月会意,再次翻身上马。 这次她们没再加速,沿着马场跑了一圈。 秋风吹在脸上,让楚知夏心情好了不少,心境也更加开阔了。 …… 御书房内,气氛紧绷。 皇帝并未说话,但跪在地上的暗卫却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神情愈发惶恐。 “启禀陛下,跟踪将军夫人的人,在西郊马场被不明势力拦截,未能继续追查,还请陛下降罪。” “一群废物!” 皇帝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摔在案上,语气冰冷:“连个人都盯不住,朕养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在跟丢之前,属下还发现首辅盛霖、太傅颜奕辰和萧将军都在西郊马场,似乎与将军夫人是一道的。” 三位重臣,一个掌朝政,一个辅东宫,一个握兵权,竟同时出现在马场,到底是在谋划什么? 皇帝眼底的疑虑愈发浓重。 那日监正的话终究在他心中留了痕迹。 如今盛霖、颜奕辰与萧玉绝对楚知夏这般上心,甚至不顾身份一同前往马场,这背后若没有隐秘,他绝不相信。 “传萧玉绝入宫。” 皇帝脸色更加阴沉,决定亲自试探一番。 此刻的将军府内,萧玉绝刚从马场回来,连书房都还未踏入,便接到了入宫的旨意。 联想到跟踪之事,他立即便猜到了皇帝召见的目的。 皇命不可违。 萧玉绝只能整理好衣着,匆匆赶往皇宫。 “臣萧玉绝,叩见陛下。”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下方。 “平身吧。”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听闻今日你与首辅、太傅一同去了西郊马场?倒是难得,你三人竟有闲情逸致一同赛马。” 京城谁人不知? 自从宁无双去世后,三人便彻底决裂了。 这一年忽然走近,皇帝早就忌惮,今日的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 萧玉绝一瞬便知道他是在旁敲侧击。 他定了定神,恭敬回道:“回陛下,臣今日处理完军务,恰好遇见首辅与太傅,又听闻岑郡主约了内子在马场赛马,便一同前去,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 皇帝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语气带上了警告。 “君泽啊,你年轻有为,手握兵权,本是朕的得力干将。只是你要清楚,身为朝廷重臣,当以国事为重,莫要因内宅之事分心,更不要让旁人抓住把柄,说你因儿女情长影响朝局稳定。” 他话里满是暗示,显然不满他们已经很久。 萧玉绝握着拳的手微微收紧。 若不是盛霖和颜奕辰非要跟着师父,怎么会引来皇帝的猜忌? 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些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萧玉绝低下头,语气愈发恭敬:“臣谨记陛下教诲,日后定当以国事为重,绝不让内宅之事影响朝局,也不会给旁人可乘之机。” 皇帝看着他顺从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当年的宁无双实在过于桀骜,屡屡藐视皇权。 皇帝每每想到她手握重兵与人心,都夜不能寐。 如今看来,她这徒弟倒是个识趣的,能多留他一段时间。 “行了,你退下吧,回去叮嘱楚氏,让她做好将军府主母。” 萧玉绝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太子就来了。 内侍躬身通传:“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前来汇报今日功课。” 皇帝揉了揉眉心,暂且压下心中对楚知夏的疑虑。 “让他进来。” 太子身姿挺拔地走进殿内,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儿臣已将《资治通鉴》中贞观之治篇研读完毕,特来向父皇汇报心得。” 他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自小由颜奕辰陪伴长大,他对这位常年高居龙椅的父皇,始终生不出亲近之意。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却并未追问功课细节,反而话锋一转。 “今日朕听闻,太傅颜奕辰,与萧将军、盛首辅一同去了西郊马场,全程陪着萧将军的夫人?” 太子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从容。 他不知楚知夏也在马场。 但既然皇帝问了,他下意识便想要帮着太傅打掩护。 “回父皇,儿臣也略有耳闻。其实颜太傅与萧将军、盛首辅本就出自同一师门,早年便相识,如今偶尔一同出游,也算是同门间的情谊。” 太子绝口不提楚知夏,仿佛没听懂一般。 皇帝冷笑一声,语气不满。 “同门情谊?朕看未必。颜奕辰是你的太傅,当以辅佐东宫为重,如今却频频与手握兵权的萧将军、掌持朝政的盛首辅走动,还围着一个将军夫人转,传出去,旁人还以为你们东宫在拉帮结派,培植势力!” 这话像一把重锤,砸在太子心头。 他何尝不知道皇帝多疑,可颜太傅是他唯一信任的人,若连太傅都要被猜忌,那他在这深宫中,便真的孤立无援了。 但他不敢表露半分不满,只能垂下眼眸,神情愈发恭敬。 “父皇误会了,颜太傅向来谨守本分,从未有过拉帮结派的心思。他与萧将军、盛首辅往来,不过是私下情谊,绝不敢牵扯朝政与东宫。儿臣日后也会提醒太傅,注意言行,避免引人非议。” 看着他顺从的模样,皇帝心中疑虑未减,反而加重了语气。 “你是太子,未来的储君,更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莫要被臣子的私人情谊裹挟,更不能与臣子走得太近,以免落人口实,动摇国本。朕当年能立你为太子,自然也能……” 这话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太子心中一寒。 他迅速反应过来,眼底涌上几分孺慕之情。 “父皇,您是在怀疑儿臣吗?” 他声音带上了些许委屈:“儿臣自小承蒙父皇教诲,深知储君本分,绝不敢有半点逾矩之心。太傅虽对儿臣悉心教导,但儿臣始终清楚,父皇才是儿臣最敬重的人。儿臣日后定当更加谨慎,再不让父皇失望!” 太子的模样不像是作假,皇帝渐渐打消了心中的不满。 他想要的,便是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储君。 现在看来,太子并未与臣子勾结,还算听话,也就不用再换一个了。 皇帝语气缓和下来。 “朕对你要求严厉,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你日后多将心思放在朝政与功课上,别被奸人蒙蔽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太子低下头,心中却早已冰凉一片。 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父皇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 若是他让皇帝不满意,那他们之间的父子情谊便如同镜花水月,一碰就碎了。 …… 萧玉绝回到将军府,心中的憋闷仍未散去。 他刚踏入前院,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月白色常服,身形挺拔,正与楚知夏低声交谈。 萧玉绝下意识就认为此人是颜奕辰,怒火瞬间便涌上心头。 他大步走过去,隐约听见什么“东宫赏赐”“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更加不满。 颜奕辰竟还敢借着东宫的名义接近师父,他到底知不知道皇帝已经开始怀疑师父了! 就在萧玉绝即将走到廊下时,那人却对着楚知夏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 他这才发现,那人只是颜奕辰的属官。 即便如此,他心中的火气也未消减。 这才刚从马场回来,颜奕辰就又找理由讨好师父,真是卑鄙! “师父,颜奕辰为什么会派属官来?”萧玉绝走到楚知夏面前,语气不善,“他又想借着东宫的名义做什么?” 楚知夏皱了皱眉,语气冷淡地反问:“你刚从宫中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太了解萧玉绝的性情。 若非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他绝不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说话。 萧玉绝被她问得一噎,心中的火气瞬间被堵了回去。 他想起皇帝的警告,分明是在暗示师父要守妇道,不能同外男走得太近。 这些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本该翱翔于九天的凤凰,如今困在这后院之中,还要她学会三从四德。 萧玉绝自问做不到,哪怕是伪装的也不行。 大不了被皇帝叫去敲打,反正边疆还需要他,皇帝不敢在这时候动他。 “怎么不说话?” 萧玉绝避开她的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没什么事,只是在宫中处理了些军务,有些累了。师父,您刚从马场回来,身子可有不适?” 楚知夏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中明白了几分。 宫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还与自己有关。 而萧玉绝做事一向有分寸,没告诉她,想来与大局并无影响。 “我没事,你若累了,就好好休息。”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萧玉绝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生出了几分失落。 早知道就该编些话题出来,也能与师父多聊上几句。 夜色渐浓。 楚知夏一人独坐在凉亭中,面前摆着一壶清酒。 柳玉梅病情稍微稳定下来,她不用整夜守在厢房,空闲了不少,也终于有时间,能够在月下独酌,以排解连日来的疲惫。 月光洒落一地,让整个院子都变得朦胧起来,楚知夏心神放松下来。 清冽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几分微醺的暖意。 如今正是桂花时节,香飘十里,她却无心欣赏。 每每查到关键处,线索便断了,三个徒弟也频频产生争执。 若是平时,她顶多觉得头疼。 可喝了酒,情绪放大,楚知夏便觉得一阵无力,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正在此时,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看去,正见萧玉绝站在凉亭外,手中提着食盒,神色小心翼翼的。 不知为何,楚知夏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可怜,于是鬼使神差的,默认了他接下来的举动。 萧玉绝在原地犹豫片刻,才缓缓走上前。 “师父,听说你在这儿独酌,我让人做了些点心,想着你或许会想吃。” 楚知夏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玉绝心中多了几分勇气。 打开食盒,他取出几样精致的点心,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他神情愧疚道:“师父,白日在府中语气不善,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情绪,对你发脾气的。” 楚知夏微微一怔。 白日想必是皇帝敲打了萧玉绝,他才会失态。 所以她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想到萧玉绝会专门来道歉。 “我知道你并非有意。只是日后遇事,莫要再这般急躁,凡事三思而后行。” 闻言,萧玉绝连忙点头。 “是,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他在楚知夏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月色下,她的轮廓柔和了许多,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带着几分朦胧的美感。 萧玉绝心跳渐渐加速,心中压抑的情愫也冒出了头,目光愈发炽热起来。 他缓缓朝着楚知夏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与桂花的香气,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萧玉绝呼吸渐渐急促。 他看着楚知夏微醺的眼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想靠近她,想告诉她,他有多在意她,有多担心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楚知夏时,远处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夫人,将军,厨房炖了银耳羹,奴婢给您送过来了。” 楚知夏像是被惊醒一般,侧身避开萧玉绝的手,神情恢复了冷淡。 “不必了,我已喝了酒,不想再吃别的了。时间不早,我先回房歇息了。” 她站起身,不等萧玉绝反应,便快步离开了凉亭。 萧玉绝僵在原地,心中满是懊恼与失落。 只差一点,就能碰到师父了。 说不定,师父慢慢就能接受自己,就算拒绝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视他为洪水猛兽。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萧玉绝忍不住,一拳砸在石桌上。 侍女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食盒险些掉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对侍女摆了摆手:“没事,你下去吧。” 侍女连忙躬身行礼,匆匆离开了。 凉亭只余萧玉绝一人。 他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也压不住心中的苦涩。 “我不会放弃的,师父……” 另一边,皇帝也没停下动作。 他始终怀疑那日马场之事,又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太监总管突然道:“奴才想起,前些日荣华公主去找萧将军,连府门都未进去呢。” 想到荣华公主,皇帝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你让人去趟将军府,就说朕听闻前日西郊马场热闹,萧将军、盛首辅与颜太傅都在,让公主也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府中。” 借由荣华公主之手,给楚知夏找点麻烦。 看看这位将军夫人到底有多少手段,也能试探萧玉绝对楚知夏的在意程度。 太监总管立刻让徒弟去办,心中一片感叹。 果然是皇家无父子啊。 可怜荣华公主,怕是又要成了陛下的棋子。 消息传到公主府时,荣华公主正试穿新制的宫装。 听闻“萧将军与盛霖、颜奕辰在马场陪着楚知夏赛马,三人还争相献殷勤”,她猛地将手中的珠钗摔在地上。 “楚知夏这个贱人!明明已经嫁给了萧将军,还不知检点,竟在马场勾引盛霖与颜奕辰!真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她本就嫉妒楚知夏能嫁给萧玉绝,如今听闻楚知夏竟让三位重臣围着她转,更是怒火中烧。 在她看来,楚知夏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才让萧玉绝对她死心塌地,还引得盛霖与颜奕辰这般身份的人也对她上心。 “备轿!本宫要去将军府!” 侍女一脸为难,提醒道:“殿下,您昨日才被拦在外面,今日怕是……” 荣华公主柳眉一挑,骄横道:“本宫是去提醒玉绝哥哥的,又不是无事找他!” “可您上次这么说,萧将军也没见你……” “那你说怎么办!” 她大怒,直接取了鞭子,狠狠抽了侍女一下。 侍女忍住痛呼,连忙跪好:“奴婢听闻,萧将军这几日会去宫中,殿下可回宫中小住几日,说不定能遇上。” 荣华公主想了想,倒真觉得可行。 “算你有几分小聪明,起来吧。” 当天,她就缠着皇帝要住在宫中,皇帝本就是有意而为,顺势答应了。 隔日。 萧玉绝因军务入宫面圣,刚走出御书房,便在长廊拐角处遇见了荣华公主。 带着一众侍从,荣华公主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将军倒是好兴致,前日在马场陪着夫人与两位大人赛马,想必玩得很尽兴吧?” 在她眼中,萧玉绝频频维护楚知夏,也是眼瞎。 荣华公主心中那点爱慕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不甘和势在必得。 她可是当朝公主,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萧玉绝眉头一皱,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几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可现在师父回来了 萧玉绝心知,定是有人将马场之事告诉了荣华公主。 他不愿理会,语气冷淡:“殿下此言何意?臣与内子、友人出游,不过是寻常之事。” “寻常之事?” 荣华公主冷笑一声,目光中满是讥讽。 “萧将军倒是心大!楚知夏在马场引得盛首辅与颜太傅争相献殷勤,整个京城怕是都要传遍了。她这般魅力无边,将军可得看紧些,别哪天被人拐走了,还蒙在鼓里!” 这话实在是难听。 萧玉绝最容不得别人诋毁楚知夏,更何况是这般恶毒的讥讽。 他强压下怒火,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即便这里是皇宫,眼前人是皇家公主,换在过去,他也早已拔剑相向。 可现在师父回来了。 他若任凭一腔怒意行事,自己被罚是小事,连累了师父便不行。 萧玉绝深吸一口气,手指按在剑柄上,忍了下去。 “臣的内子品行端正,绝非你口中那般不堪之人。至于臣的家事,就不劳公主费心了,臣心中自有论断。还请公主让开,臣还要回军营处理军务。” 荣华公主脸色变得铁青。 没想到哪怕是这样,萧玉绝也还要维护楚知夏,当真是被灌了迷魂汤不成? 她不甘心,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对上了萧玉绝的视线。 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 荣华公主心中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了路来。 萧玉绝不再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浑身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荣华公主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满是怨毒。 “楚知夏楚知夏!你们眼中难道就只有她吗?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当即转身,又去找皇帝哭诉了一番。 “父皇,您可得为儿臣做主啊!萧玉绝他太过分了!儿臣不过是提醒他看好楚知夏,他竟当众顶撞儿臣,还说儿臣多管闲事!” 这纯粹是添油加醋的污蔑。 但荣华公主向来跋扈,宫人们自然都无人出来解释。 皇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细看之下,他神色有些不耐,淡淡道:“别哭了,萧玉绝年轻气盛,又是武将出身,说话不知轻重,你何必与他计较?” “父皇!” 荣华公主眼眶通红,神色委屈:“又不是儿臣非要同他计较,分明是那楚知夏频频与外男来往,实在是不守妇道,他还百般纵容,再这样下去,楚知夏都能爬到儿臣头上,将军府也不会将父皇当回事了!” 皇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本就忌惮将军府和楚知夏,听到这样的话,心中的不满不比荣华公主少。 不过,萧玉绝手握重兵,盛霖和颜奕辰在百官中也颇有声望,轻易动不了。 皇帝只能佯装不悦:“荣华,你越来越放肆了,竟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荣华公主撇撇嘴:“儿臣句句肺腑之言。” “既然萧将军不在意,你又何必多管?快些搬回府去,别再惹事。” 他深知荣华公主的性子。 此话一出口,她显然更不服气了,但碍于说的人是皇帝,只能委屈地行礼离开,心中却想着该怎么给楚知夏一个教训。 待她离开后,皇帝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若将军、首辅、太傅三人联手,再加上个底细不明的楚知夏,说不定会动摇自己的皇权。 他唤来太监总管:“加派人手监视将军府,楚知夏的一举一动,都要如实禀报。” 总管领命离去后,皇帝内心仍旧平静不下来。 “楚知夏……萧玉绝……”他喃喃自语,“若你们安分守己,朕或许还能留你们一命;可若你们敢动摇朕的江山……” 那就只能让两人死无葬身之地了。 接下来风平浪静了几日。 楚知夏坐在书房中,目光扫过眼前的账册,眉头微微皱起。 她接手将军府产业已有月余。 从开始的那场改革后,底下的人都安安分分。 可将军府产业庞大,账目繁多,楚知夏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看完每一项。 今日趁着柳氏病情稳定,她特意抽时间核对庄子与店铺的收益账目,却在翻到第三本账册时,发现了一处细微的异常。 城南的锦缎庄,上月收益比往期少了一成,账册上写着布料滞销。 楚知夏却记得,那庄子上月刚进了一批新花色的锦缎,颇受京城贵女青睐。 城西的粮铺则多了一笔运输损耗的支出,数额虽不大,却未附任何凭证。 她将这两处异常标记出来,继续往后翻,又在城郊的两处田庄账目中,发现了类似的记录。 这些异常看似零散,数额也不大,若不仔细核对,很容易被忽略,可当它们集中出现时,就摆明了有问题。 她展开一副地图,目光落在了几个通商口岸上。 这些有着异常收益的庄子与店铺,都曾与西域商行有所往来。 而西域商行的货物,大多要经过北境边境才能进入京城。 “北境……” 楚知夏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这些商行,会不会同北境有关系?那些异常的物资与银两,是否也流向了北境? 她不敢耽搁,重新梳理账目,将商行名称一一列出,发现它们看似毫无关联,却是在同一时期注册的。 这绝非巧合。 楚知夏立即唤道:“青禾。” 不多时,青禾走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她将列出来的商行名称交给青禾。 “你亲自去一趟雪月楼,让殷琴儿重点调查这些商行的背景,尤其是幕后东家的身份,以及他们与北境边境的贸易往来。务必查清楚这些商行的资金流向,是否与军械走私、边境官员有关。另外,让暗卫注意隐蔽,切勿打草惊蛇。” 青禾接过纸条,明白此事重要,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这些商行在京城已久,势力庞大。 楚知夏心知,调查它们必定困难重重,说不定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自重生以来,楚知夏遭遇的每次危险,背后都有着北境的影子。 足以见得,北境势力渗透范围既广又深。 可她偏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哪怕最后落得与前世一样的下场,也在所不惜。 书房外突然传来一些响动。 楚知夏听到了一道明显的呼吸声,她立刻警惕起来。 “谁?” 窗外的人脚步一顿,立即转身离开了。 她尽量放轻了动作,但无意间弄出的动静,落在楚知夏耳中,却如同惊雷般明显。 她走到窗前,从缝隙往外看,正好看见白嬷嬷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原来是她啊。 这些时日过于安分,楚知夏都快忘记这两个御赐下来的嬷嬷了。 看来是时候,给她们也找点事来做了。 隔日清晨,青嬷嬷就找到机会,靠近了楚知夏居住的房间。 她自认放轻手脚,走到了门边,紧紧盯着屋内楚知夏的身影。 这几日,她与白嬷嬷轮流暗中观察,可楚知夏的言行举止始终滴水不漏,既没有显露宁无双的武将习性,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让她们迟迟无法向皇帝复命。 梳妆台前,青禾正在为楚知夏梳理长发。 她突然道:“青禾,你可还记得,我的陪嫁放在哪里?” “记得的,”青禾配合开口,“夫人,你可需要奴婢去取?” “去吧,找一支镶着珍珠的蝴蝶发钗。” 青禾动作很快,立即便找来,轻轻插在了发髻间。 有发钗点缀,镜中的容颜生动了不少。 楚知夏却觉得有几分陌生,叹道:“说起来,这还是母亲赠予我的生辰礼,我从前很是珍爱,许久没戴,如今倒有些不习惯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青嬷嬷心中疑惑。 宁无双向来不喜繁复的首饰,连参加皇家宴会,都只简单地束发前去,怎么会主动要求戴上发钗? 可若真是原先的楚知夏,又为什么会冷落珍爱的陪嫁之物? 她决心再观察一二,不能完全下定论。 毕竟宁无双心思缜密,可能在贴身丫鬟面前,也会刻意伪装。 午后。 楚知夏借口整理旧物,又带着青禾去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这里原本是萧玉绝准备给原主的地方,在发现新嫁娘是师父后,他便改变了主意,这处也顺势废弃了。 除了洒扫,府中下人也不会来。 两个嬷嬷也就忽视了这个地方,没有探查过。 如今,楚知夏会走进来,自然是早有准备的。 梳妆台上摆着几盒胭脂水粉,都是原主生前常用的浅粉色系。。 窗边的架子上放着几个绣着花草的香囊,针脚略显稚嫩。 墙角的小桌上,还摊开着一本日记,里面记录着原主对萧玉绝的懵懂好感,字迹娟秀,满是闺阁女儿的细腻心思。 白嬷嬷早就悄悄跟在她身后,透过窗缝看见了这番景象。 她心中一凛,悄悄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些充满少女气息的物件。 这些东西,与宁无双的女将军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在这时,楚知夏拿起日记,翻了几页。 “没想到,从前的我有这么多小心思。” 说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怀念与生疏,仿佛在回忆一个陌生的自己。 白嬷嬷有些看不懂了。 传闻中的宁无双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可楚知夏也不该对一两年前的事情这么陌生。 接下来几日,楚知夏更是刻意展现了不少原主的习惯。 用膳时,她会特意避开辛辣的菜肴;午后还会拿起绣棚,堪称笨拙地绣起梅花来。 两个嬷嬷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的迷雾越来越浓。 青嬷嬷皱眉道:“楚知夏的言行举止,处处都透着闺秀的模样,可她偶尔显露的沉稳与胆识,又确实像极了宁无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嬷嬷摇了摇头,语气变得不确定起来。 “陛下怀疑她是宁无双,可借尸还魂之事太过荒谬,世上怎会有这般离奇的事情?依我看,萧玉绝杀伐果断,楚知夏或许只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显得与众不同。” 这与养在将门的女子是一个道理。 例如岑明月郡主,也不拘小节,善于骑射,总不能说她也是宁无双吧? 青嬷嬷想的更多。 “还有一种可能,她是受到将军府引导,故意伪装宁无双,以此迷惑陛下。” 两人争论许久,却始终没有定论。 她们虽然依旧怀疑楚知夏与宁无双有关,却也无法相信借尸还魂这种荒谬的说法。 最终,两人决定继续暗中观察,将这些疑点一同禀报皇帝,由皇帝定夺。 这些话也被暗卫禀报给了楚知夏。 她心中满意。 如此一来,可让皇帝的眼线陷入困惑,既不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也不让他们相信借尸还魂。 这样才能争取到更多时间,让她能在暗中实施行动。 东宫书房中。 颜奕辰手持书卷,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今日我们研读《淮阴侯列传》,韩信助汉高祖定天下,却因功高震主,最终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殿下以为,此事症结何在?” 太子眉头微蹙,沉思片刻。 “韩信手握重兵,功盖天下,却不知收敛锋芒,引得汉高祖猜忌,这是其一;汉高祖忌惮功臣势力,恐其威胁皇权,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其二。” 他如今已经参与了部分朝政,对朝堂权术也有所了解。 可论及功高震主一事,还是会觉得有些沉重。 颜奕辰微微颔首,显然是比较满意他的回答。 再开口时,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了不易察觉的引导之意。 “殿下所言极是。自古以来,帝王与功臣的关系,便如履薄冰。功臣若恃功自傲,难免招祸;可帝王若因猜忌而滥杀功臣,寒了天下士子之心,亦会动摇国本。殿下觉得,当如何平衡二者,既能保全功臣,又不触动皇权?” 太子心中一动,抬眼看向颜奕辰。 他知道老师素来不轻易评论朝政,今日却特意提及功臣与帝王,定是有所指。 想起近日父皇对萧将军府的过度关注,他心中有了推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是他不顾师父感受,一直在强求师父 难道,老师是在暗示父皇对萧将军的猜忌,与当年汉高祖对韩信的猜忌如出一辙? “老师,”太子声音低沉了几分,“若功臣本无反心,却因帝王无端猜忌而陷入险境,又当如何?难道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吗?” 他脑中迅速闪过宁无双、萧玉绝的名字,最后是……蹊跷死去的母妃。 当年母妃家族势大,比起现在的萧玉绝,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太子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在敬爱的老师面前,一向不会掩饰表情,轻易就能看透。 颜奕辰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殿下,帝王之术,在于制衡,更在于信任。若帝王能给予功臣足够的信任与尊重,功臣自会感恩戴德,尽心辅佐;若帝王一味猜忌,即便功臣无反心,也可能在步步紧逼下,生出异心。” 太子心中一震。 宁无双在世时,他还太过年幼,没有机会亲眼见到她。 可从小到大,他从老师口中,从本朝史书中,听到过太多关于她的事迹。 那样的人,也是死于“功高震主”吗? 现在的萧玉绝,是否也面临着同样的危机? “老师,我……” 太子心乱如麻,但也下意识知道,父皇的所作所为,早已违背了帝王应有的信任与公正。 “殿下不用着急回答。” 颜奕辰移开视线,语气如常:“您只需明白,国之根本在于民心,民心向背,决定着王朝的兴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帝王辜负功臣,失了民心,即便坐拥天下,也终会众叛亲离。” 太子陷入了沉默。 他并不傻,一点就通,自然也能看明白父皇对将军府、对自己的态度。 父皇为了皇权,竟能如此冷酷无情,连亲生儿子和有功之臣都不放过,这样的做法,真的是为了江山社稷吗? 颜奕辰看他模样,便知道他心中已经开始动摇。 他见好就收,合上了书卷:“殿下,今日的课就到这里。” 说罢,颜奕辰便离开了,只留太子在书房中。 看着案上的《史记》,太子心中所想越发明晰。 不能像父皇那样,为了皇权而猜忌功臣,滥杀无辜。 他日他若登基,定要做一个信任功臣、体恤民心的君主,保全所有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人。 而颜奕辰坐在回府的马车中,心中微叹。 他今日所做,既是为了培养君主,也是为了给师父铺路。 倘若有一天身份败露,师父站在了皇权的对立面,说不定,太子能够成为师父在暗中的助力。 画面转到城郊军营中。 萧玉绝手持长枪,目光如冰,死死盯着正在操练的士兵。 一名士兵因体力不支,挥刀的动作慢了半拍,他当即厉声喝道:“连刀都握不稳,还敢称自己是禁军士兵?再加练一个时辰,练不完不准吃饭!” 士兵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咬牙继续挥刀,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周围的士兵大气也不敢喘,连忙调整自己的动作,生怕一起被罚。 他们不明白,将军为何突然变得严苛起来。 从前的他赏罚有度,对待士兵严厉,但不会超过大家所能承受的极限。 不像现在,稍有差错便会厉声斥责,连歇息的时间都被压缩了大半,众将士实在是苦不堪言。 萧玉绝近日处处不顺。 皇帝的施压、师父的疏离,以及盛霖与颜奕辰对师父的虎视眈眈,都让他焦躁不已。 这些情绪无处发泄,只能在练兵时更加严苛,转移注意力。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的烦躁也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浓烈。 “将军。” 中午休息时,秦风走了过来,见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是萧玉绝最信任的副将,也是少数敢在他面前直言的人。 看着士兵们疲惫的模样,以及萧玉绝眼底压抑的怒火,他实在无法再袖手旁观。 萧玉绝微微点头,语气冰冷:“何事?” 秦风深吸一口气,直言道:“将军,近日您心绪不宁,练兵时太过严苛,士兵们虽不敢有怨言,却已显露疲态。长此以往,不仅会影响士兵的士气,若遇战事,也恐会因过度消耗而影响判断,还请将军三思。” 萧玉绝浑身一僵。 他自然明白,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不该继续操练士兵。 可师父处处避着自己,他若在府中,她做什么都受限。 他只能待在军营中,才能发泄心中的苦闷。 “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 秦风却没有退缩。 他不再恭恭敬敬,反而换上了两人私下相处时的语气。 “我跟着你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前段时间你找我喝酒,我就察觉到不对,如今这般,想必还是为了那件事吧?” 两人都清楚,“那件事”和楚知夏有关。 萧玉绝脸色沉下来,却没有反驳。 看着他的模样,秦风心中了然,自己果然猜对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感情之事,强求不得。若是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靠近,却忽略了对方的感受,反而会适得其反。你可以尝试换种方式与夫人相处,给彼此一些空间,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换种方式?” 萧玉绝怔然。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自从中秋夜表白被拒后,他便一直小心翼翼地靠近师父,想让师父看到他的心。 可越是靠近,师父越是疏离。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持,总有一天能打动师父,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坚持,或许在师父看来,是一种负担,是一种逼迫。 萧玉绝脑中划过许多画面。 他想到自己每每献殷勤讨好师父,对方都立即拉开距离;想到自己因为心中酸意,就对师父语气不善;也想到在盛霖和颜奕辰面前时,自己显露出的戾气。 桩桩件件堆积在一起,萧玉绝不由生出了愧疚。 没错,是他不顾师父感受,一直在强求师父。 “将军?” 秦风见他许久不语,轻声唤道。 萧玉绝回过神,眼底却仍带着迷茫与反思。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是她对他太过苛刻了? “传令下去,让士兵们多休息半个时辰,之后正常操练即可。” 秦风心中一喜,连忙躬身应道:“是,属下遵旨!” 他正要离开,却被萧玉绝叫住了。 “等等,你先别走。” “怎么了?” 秦风满脸紧张,生怕萧玉绝收回成命。 谁知,萧玉绝犹豫了一瞬,略带别扭道:“晚上可有空?” 秦风立马变了一副嘴脸:“将军相邀,属下哪怕是媳妇要生了,也会空出时间!” “去你的!” 萧玉绝熟练地给了他一脚,最后也没说究竟是何事。 不过,自认善解人意的秦风还是猜到了一二。 晚间操练刚结束,他就带着两壶好酒,在老地方找到了萧玉绝。 桌上已经摆放了一盘酱牛肉,和几碟开胃小菜。 萧玉绝却像是不饿,先倒了几杯酒,一口气饮下,才看向秦风。 他犹豫开口:“白天你说,让我同她换种方式相处……到底该怎么换?” 秦风刚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闻言动作一顿,差点没咽下去。 他偷偷抬眼打量着萧玉绝。 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困惑,与不知道怎么讨姑娘欢心的毛头小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真是没想到啊。 将军也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要是让营里的士兵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他不敢表露出这些想法,故作沉思地摸了摸下颌。 “依我看啊,你之前对夫人太过在意,反而容易让夫人有压力。我有一招‘欲擒故纵’——你要适当放松些,别总把注意力都放在夫人身上,说不定能拉近两人距离。” “欲擒故纵?” 萧玉绝无意识重复了一遍,疑惑道:“当真有用?” 若他退一步,师父反而退十步,那两人便再没机会重修旧好了。 秦风无奈摊手:“将军现在不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吗?不如试试,不行就换一个。” 这话说得不好听,却很有几分道理,萧玉绝忍不住心动了。 见状,秦风趁热打铁。 “我幼时看过一个话本,主人公为情所困,陷入了和你一般的境地。但当他假装不在意那姑娘时,姑娘反而不习惯起来,进而发现自己也爱慕着主人公,最后二人心意相通,隔年就结婚了。” 他呵呵一笑,看着有点憨:“说不定将军夫人也是如此呢?说不定隔年就能抱上大胖儿子了!” 闻言,萧玉绝反倒苦笑一声。 话本终究是故事,他同师父之间,还有着不可逾越的师徒关系。 他不奢求“心意相通”,只希望,能够让师父放下对自己的戒备,重新回到从前。 哪怕一辈子都苦恋无望,也比现在这样,看得见却碰不着要好。 他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眼底的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那便这样办。” 秦风见他想通了,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嘛!将军这么厉害,肯定能让夫人改变心意的!来,咱们再喝一杯!” 两人又喝了几杯,谈了些军营的琐事,直到夜色渐深才离开酒馆。 回府时,天边一阵惊雷。 紧接着,暴雨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玉绝到府中时,身上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他没在意,目光第一时间看向了楚知夏居住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 方才秦风所说的欲擒故纵,萧玉绝没有忘记。 可理智胜不过情感,他做不到不去牵挂她。 师父近来在查账,常常忘了歇息的时辰。 这样大的雨夜,气温骤降,她会不会忘了添衣? 他脚步一转,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卧房内,楚知夏正在案前核查账目。 她沉浸下来的时候,哪怕帐外是千军万马,都惊扰不到她,更别说是雨声了。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野猫的动静,也像是……有人停在了院中。 楚知夏立即想到皇帝,怀疑是又一批刺客。 她警惕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 廊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萧玉绝身上的衣袍被雨水浸得发暗,墨发打湿了大半,不觉狼狈,反倒显出了几分冷峻来。 他静静站在那里,目光似乎落在她的窗纸上,又像是在留意院内的动静,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都怔住了。 萧玉绝没想到师父会突然推窗,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心中涌上几分慌乱。 想起晚间的谈话,他很快镇定下来,只朝着楚知夏微微点头。 “深夜骤雨,师父院中有异,徒儿只是过来看看,并无他事。” 雨太大了,声音传到她耳边,竟然带着几分冷淡。 萧玉绝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关心、在意的话,转身便离开了,身影渐渐与夜色、雨幕融为一体。 楚知夏心中微动。 她看着他湿透的衣袍,有些不忍。 细细想来,除了那一夜的唐突表白,阿绝也未曾有过逾举的行为。 会不会……是她对他太过苛刻了? 犹豫片刻,楚知夏还是决定再多观察一下,没有多言,目送着他走远了。 另一边。 萧玉绝强压着心里头的冲动,一直走到楚知夏肯定看不见的地方,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他心中异常忐忑,不知道师父刚刚那一眼是何意。 她有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还是相信了他,只是在例行巡查? 萧玉绝其实清楚,今夜本该躲着不露面,装出冷淡的样子,让师父觉得他想通了。 可真要他对师父的事不闻不问,他实在做不到。 早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师父就已经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 若是为了什么“欲擒故纵”的法子,就放着师父不管,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雨慢慢小了,萧玉绝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他都想重新回到师父身边。 他不知道这条路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师父最终会不会接受他,但只要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刻意疏远,他就愿意等,愿意尝试。 第一百四十章 小徒弟一夕之间长大了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便出现了彩虹。 楚知夏却无心欣赏,只因雪月楼送来了新的密报。 经过多方探查,雪月楼发现,那几家与北境有间接贸易往来的商行,表面是普通的店铺,实际四周藏着不少暗卫。 他们个个都身手矫健,警惕性极高。 雪月楼的人几次试图靠近,都以失败告终。 “看来这商行背后,果真不简单。” 普通商户怎么会有如此严密的防备?这些商行定然与北境有关,甚至可能是他们在京城的秘密据点。 她推开窗,看向了南方,那边有一处极为繁荣的集市,那几家商行就坐落于其中。 它们隐藏在闹市当中,人流量大,反而更方便达成某种来往。 若想查清真相,只靠雪月楼在暗中探查恐怕不够。 楚知夏决定亲自去集市一趟,近距离观察商行的运作,看是否能发现更多线索。 “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书房外传来萧玉绝的声音。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要知道,她这小徒弟最不喜欢敲门,现在进来前都学会打招呼了,怎的转性了? 清清嗓,楚知夏冷淡开口:“进来吧。” 萧玉绝走进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什么糕点、礼物之类,也没有过来献殷勤,反而坐在了离她最远的角落里。 她耐心等了等,没有等到他说话,只能先开口问道:“有事吗?” “有!” 萧玉绝总算是坐不住了,微微皱眉:“师父,你是不是要亲自去查那些有问题的商行?” “你怎么知道?” 问题刚脱口而出,楚知夏就先想明白了。 她与雪月楼的信件往来虽然隐秘,但总归会经过将军府。 再加上,她所查账目也来自于将军府,显然是瞒不过萧玉绝的。 “你不用劝我,我是一定要去的。” 萧玉绝深吸一口气,摇头:“我知道,你可以去,但要带上我。” 楚知夏心中诧异。 她还以为,他们会像从前一样,争论一番,萧玉绝才勉强不阻止她冒险,再决定同她一起。 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楚知夏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小徒弟一夕之间长大了,所以也学会了体谅师父? 见她不语,萧玉绝还以为她不同意。 他强调道:“集市人多眼杂,那些商行背后的势力不明,师父你独自去太危险了。万一对方有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你跟我一起,”楚知夏微微颔首,“不过,我们需乔装打扮,不可暴露身份,行事也要低调,切勿打草惊蛇。” “徒儿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衣物和防身武器。”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没有一丝留恋。 看着萧玉绝的背影渐渐远去,楚知夏一阵恍惚,难道自己愿望成真,阿绝真的放下那份错误的情感了? 她决定多在暗中观察,等确定了再看下一步。 一切准备就绪。 转日,两人便踏上了京南集市的土地上。 楚知夏身着月白色锦袍,头戴玉冠,乔装成一位温润的富家公子,眉眼间尽显从容气度。 萧玉绝则换上了藏青色的衣物,用了上好的料子,显得身姿挺拔,不似寻常人。 两人刚走进集市,就险些被人流冲散。 四周尽是挑着担子的货郎、推着小车的商贩,以及来来往往的百姓,不时便有人撞上楚知夏的衣袖,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偷偷瞧她。 萧玉绝眉头微皱。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半步,慢慢走在了楚知夏的右边,将她护在自己与街边摊位之间,挡开了拥挤的人潮。 楚知夏侧头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点破这份体贴,只继续往前走,悄悄留意着街边的商行。 此次行动的目标商行,就隐藏在集市的商铺之间,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走到中途,一个贩卖女子饰物的小摊前聚集了不少人。 见两人衣着华贵,小贩连忙热情招呼:“两位公子看看?这都是上好的玉簪、珠钗,送给家中夫人,她们一定会喜欢!” 萧玉绝本对此不感兴趣,却在无意间扫过一支玉簪时,微微一顿。 那是一支素雅的白玉簪,簪身雕着简约的兰花纹路,玉质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恰好很适合师父今日的装扮。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买下簪子,亲手为她戴上的场景了。 就在即将伸手时,萧玉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适当放松,别总把注意力都放在夫人身上。” 如果此刻买下玉簪,便会显得太过刻意,让师父警惕起来,那么之前努力维持的一切,也会功亏一篑了。 他收回动作,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假装只是随意地扫过摊位。 而楚知夏此时正专注于探查商行,未曾留意他的眼神,错过了这一幕。 见状,萧玉绝心中松了口气。 他动作幅度极小地看了眼四周,低声提议:“我们去清风楼坐坐如何?” 楚知夏目光扫过清风楼。 二楼临窗的雅座,正对着他们要探查的重点商行。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也罢,本公子正好累了,去歇歇脚。” 顺理成章的,他们在清风楼雅间落座。 小二殷勤地伺候在一旁:“两位贵客,要尝尝本店的招牌云雾茶吗?” “一壶云雾茶,”萧玉绝将钱袋放在桌上,“本公子喜静,不需要伺候的人,做得好,剩下的钱都赏你了。” 他唇角微勾,倒真有几分纨绔子弟的模样,不过是出手大方的那种。 小二看见钱,嘴都笑开了,连连保证,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这处雅间。 茶水很快上齐。 两人临窗而坐,对坐品茗,看似享受,实则余光都在看着对面商行。 萧玉绝率先开口:“这云雾茶不愧是招牌,细品下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楚知夏微微点头,轻轻抿了一口。 “的确不错。” 见她神色不似作假,萧玉绝正要提议带一些回府,就看楚知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立即凝神,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做得不错 楚知夏一向耳力过人。 就在刚刚,她忽然捕捉到一阵压低的说话声——声音是从商行侧门那边传过来的。 她悄悄抬眼望去,就见商行的伙计站在门边,正跟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说话。 那男人戴了顶斗笠,脸藏在阴影里,说话时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只能听清“货已备好”这几个字。 楚知夏面上没露半分异样,依旧端着茶杯,指腹轻轻在水面划了两下,在桌面飞快写了行字。 不用她提醒,萧玉绝注意到她动作,立马扫过桌上字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眼里多了丝凝重。 他没出声,只微微侧过头,目光移向楼下茶座。 那里坐着两个歇脚的普通百姓,是他带来的亲兵所伪装的。 两人看似在闲聊,实则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萧玉绝不动声色地抬了抬下巴,眼神看向灰衣男子,又悄悄比了个手势。 这连串动作的意思是:跟上他,盯紧点,别暴露了。 亲兵会意,放下茶钱,状似随意地起身出门,实则跟在了灰衣男子的身后。 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着人流渐渐消失在市集的拐角处。 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从始至终,两人没有交谈,却迅速交换了情报,并安排好了后续的跟踪。 这样的默契,是前世在边关军营中,他们无数次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练出来的。 哪怕重生一世,哪怕身份、关系变了,这份刻在骨子里的信任与配合,依旧没有消失。 萧玉绝心中不禁生出隐秘的欢喜来。 只要师父还是需要他的,那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直到灰衣男子的身影彻底消失,楚知夏才缓缓收回目光。 “看来,不日便会有新线索了。” “我带来的人都是跟踪的好手,会盯紧他的。” 为了不引起怀疑,两人喝完了一壶茶,才起身离开。 集市的人流已经少了许多。 两人并肩走着,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粗暴的呵斥声。 “都给我站住!例行盘查,拿出身份文牒来!” 只见一队巡城兵士拦在街口,为首的人身材魁梧,腰间佩刀,表情蛮横。 他们正对着过往行人挨个检查身份文牒,稍有不顺从便厉声呵斥,街边已有两个商贩因无法出示文牒被兵士推搡在地。 萧玉绝眉头瞬间皱起。 例行公务而已,何至于如此粗暴地对待百姓,这些人实在是军中败类。 他素来最厌恶仗势欺人之人。 若不是惦记着不能暴露身份,他早已经发作,将他们好好惩治一番了。 “且慢。” 看出他的急躁,楚知夏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她能看出来,这些巡城兵士看似例行盘查,实则是想借机敲诈过往商户。 若此刻暴露身份,虽能震慑他们,却可能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打草惊蛇,影响计划。 正在此时,巡城的人查到了他们面前。 “身份文牒呢?” 萧玉绝正要使用武力,楚知夏却先上前一步。 她温和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身份文牒来。 “这位兵爷,我们是城南苏家的旁支子弟,今日是来市集采买的,不知兵爷为何拦着我们?” 这文牒自然不是真的。 楚知夏早就让雪月楼打听好,知道今日是例行巡查的日子,便提前准备了物件。 她是故意的。 因为巡查日,至少在明面上,集市来往的人都有身份,暗中交易的人也会更加放心,有更大可能冒头。 灰衣人的出现,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些想法只在一瞬间划过。 现实中,领头的兵士接过文牒,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上下打量楚知夏和萧玉绝。 楚知夏衣着素雅,却难掩气度;萧玉绝虽有所收敛,但毕竟常年待在战场,浑身杀伐之气,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他心中疑惑,但找不出文牒的破绽,语气也缓和下来。 “既是苏家旁支,怎么不吩咐下人来采买,反而亲自来这乱糟糟的集市?” “兵爷说笑了。” 楚知夏笑着摇头,语气无奈:“家中长辈特意叮嘱,要我们亲自来买一些稀罕物件,免得下人钻空子。我们也是不得已才来。再说,有巡城兵爷在此巡查,想来这也乱不到哪里去,兵爷说是吧?” 这番话将几人捧起来,他们听得心中舒畅,看两人也顺眼了不少。 兵士将文牒还给她,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看你们也不像是歹人,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耽误我们盘查。” 接过文牒,楚知夏微微颔首:“多谢通融。” 两人顺利地离开。 经过巡城兵士时,萧玉绝假装好奇地打量,实则在心中记下了他们的模样。 等日后查清楚这些人是哪个营的,再好好跟他们算算账。 一直到走出集市好远,两人才放松下来。 路上,萧玉绝忍不住侧目看向楚知夏,眼中满是惊讶与欣赏。 以前他只知道师父擅长军务和账目,却没想到,她准备如此充分,熟练又从容地应对这种市井盘查的场合。 明明做成了一件大事,她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仿佛这些都不值一提。 萧玉绝看着,对师父的探究与欣赏更浓。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师父,她身上藏着太多的故事,有各种各样他不知道的能力。 就好像……不管遇上多棘手的麻烦,只要有师父在,最后总能顺利解决。 等回到府里,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两人换上了日常穿的衣物,便默契地走进了书房。 今日除了发现了那个可疑的灰衣人,萧玉绝还观察到了商行周围暗卫的大致分布情况,记在了心中。 “师父,这是我默出来的暗卫分布图。” 楚知夏有些惊喜,笑着点头:“做得不错。” 有了这张图,雪月楼的探查,也可以更进一步了。 她坐下来,继续道“今日他们说货已备好,说明了两点。” 萧玉绝默契地接过话:“其一,两方的交易是长期持续的,货物一定不简单,不然不需要在侧门商议;其二,备好货物后,灰衣人一定会进行下一步交易。”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他……好像真的变了 闻言,楚知夏满意点头。 “如果你派去的人没有跟丢,我们说不定能得到灰衣人的落脚点、交易地点,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真正的操控者。” 萧玉绝颔首,再次承诺:“放心吧师父,他们不可能跟丢。” 谈话告一段落,书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萧玉绝却不想走。 他在原地坐了会儿,估摸着楚知夏要催他离开了,赶紧起身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雨前龙井。 “师父,您今天跑了一天,肯定累了。” 萧玉绝尽量放平语速:“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楚知夏没推辞,伸手接了,轻轻抿了一口。 他心里头悄悄松了口气,暗忖这招果然管用,嘴角差点忍不住往上扬。 为免师父看出自己心思,萧玉绝清清嗓,状似无意地开口。 “今日在市集,师父应对那些兵士时那般熟练,还提前准备了假文牒。徒儿实在好奇,您这般厉害的应变能力,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楚知夏几不可查地一顿。 她垂眸看着杯中的茶叶,避开萧玉绝探究的目光,只随意道:“世间女子立足,本就比男子艰难些,若不多学些自保之道,如何能在这乱世中安稳度日?” 看似回答,实则什么也没透露。 萧玉绝虽然依旧疑惑,却也明白师父不愿意多说。 他没有追问,也不再出声打扰,只轻轻走到了窗边,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烛火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 一个坐在案前,一个立在窗边,虽近在咫尺,却各怀心事。 …… 将军府的副厨年纪大了,前些时日便卸任归乡了。 新来的主厨今日才上任,试着做了几样桂花糕和杏仁酥,由侍女分别送往楚知夏与萧玉绝的住处。 萧玉绝正好在书房中,刚看完两个前去跟踪的亲兵发来的密报。 “将军,后厨新做的桂花糕,您尝尝?” 他本想拒绝,却突然问道:“夫人那边送去了吗?” 侍女不解,诚实道:“送了。” “那便放在这里吧,我等会儿试。” 他处理完手中事务,才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尝。 糕体松软,香气浓郁,却有些甜了,想必不会讨师父喜欢。 正在此时,管家正好前来回事,见将军在尝糕点,便站在一旁等候。 “这桂花糕太甜了,夫人不喜食过甜之物,下次让后厨减去三分糖,再送过去。” 萧玉绝语气自然,管家却有些心惊。 这还是第一次,见将军对谁如此上心,连这般细节都记在心中。 他不敢耽搁,连忙应下:“是,老奴记下了,这就去后厨吩咐。” 将军吩咐,后厨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减了三分糖,重新装碟后,送到了楚知夏的院落中。 楚知夏忙着手中的事情,顺手拿了一块。 入口的瞬间,她愣了愣。 今日的桂花糕,甜度淡了几分,松软的糕体裹着淡淡的桂花香,不甜不腻,正合她的口味。 楚知夏有些诧异,本想多问两句,但青禾送来了新的情报,她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只让青禾给后厨多加了一份赏银,没再深究。 后厨送糕点的侍女却是个机灵的。 她退下后,便向萧玉绝汇报了此事。 “将军,夫人今日尝了改后的糕点,心情很是不错呢。” 萧玉绝眼中流露了一丝笑意,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你们做得不错,本月工钱加倍。” 侍女高高兴兴地退下,萧玉绝内心却依旧静不下来。 原来,他记下的这些细微习惯,真的能让师父觉得舒心。 长此以往下去,说不定师父能够对自己完全撤下心防,他们也能更加亲近一些。 从集市回来后,楚知夏就加派了雪月楼的人手,联合跟踪灰衣人。 对方似乎极为警惕,并没有同幕后之人进行交易。 不过,经过多日的跟踪,他们还是摸清了对方的行踪,也顺藤摸瓜锁定了五家商行。 这些商行表面正常经营,暗地里却与北境有着可疑的资金往来。 “这三家商行位于城南,彼此间距不足半里,很可能共用一个秘密据点;另外两家在城西,靠近码头,方便货物转运。” 楚知夏在地图上标记上五个点。 “我打算分三日调查,每日重点盯防一家,先摸清他们的作息规律与人员往来,再找机会潜入内部,获取资金往来的账本。” 她语气沉着,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质。 萧玉绝眉头却微微皱起。 “城西码头鱼龙混杂,对方敢在那里设立据点,定然做了万全准备,你独自一人去,风险太大,我不放心。” 眼看着师父要一人面临险境,他早就将欲擒故纵一事抛在脑后,只剩下对师父的担忧。 楚知夏正专注地看着图纸,没有多想,摇摇头:“我会让雪月楼的暗卫暗中随行,且只是外围盯防,不会轻易潜入,不必担心。”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萧玉绝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再开口时,他语气和缓不少:“我熟悉京中势力分布,和军中的布防规律。这些商行与北境有关联,说不定还牵扯京营中的人,有我在身边,也能及时应对突发状况。” 闻言,楚知夏有些犹豫。 他趁热打铁道:“师父,让我参与外出调查行动吧。我保证,只负责你的安全,绝不干扰你的计划。” 话说到这份上,楚知夏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有萧玉绝同行,确实能多一份保障,而且,自从那夜后,她一直刻意疏远他,两人心中都不好过。 如今能借此机会,恢复到公事公办的相处模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那便一起,”她点点头,“明日先从城南开始,你负责盯防商行后门的人员往来,我去前门观察伙计的言行,若有异常,以哨声为号。” 见她同意,萧玉绝放松下来。 他压下心中欣喜,镇定开口:“是,徒儿现在就去准备。”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楚知夏微微一怔。 他……好像真的变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试探到这步,还远远不够 若是从前,在两人商议完后,萧玉绝会找机会多待一会儿,说一些关心的话语。 现在他如此干脆利落地离开,楚知夏还有些不太习惯。 或许总有一天,他们还能回到从前的相处方式吧。 怔神之际,青禾敲响了房门:“夫人,盛首辅来了。” 楚知夏回过神来,隐约猜到了什么。 前些时日,她早就将商行的可疑之处,写信告知了另外两位徒弟,盛霖此时前来,定是查探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到前厅时,萧玉绝已经先一步坐在了盛霖旁边。 两人正在交谈,却没有从前的剑拔弩张,看起来还挺和谐的。 见她前来,他们同时闭上了嘴。 “师父,”盛霖起身相迎,“关于裕丰商行,徒儿查到了一些东西。”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递给了楚知夏。 自从知道师父担忧的事情后,他就一直在暗中翻阅文书,今早从户部存档的商户资料中找到后,立即就送了过来。 楚知夏一目十行地看完,面色凝重。 文书记录,裕丰商行与一处别院有长期往来,而那处别院,是靖王名下的产业。 若商行真与皇室宗亲有关,那背后牵扯的势力便远比想象中复杂,甚至可能与当年那一战的幕后黑手直接相关。 “我知道了,”她语气郑重,“多谢你费心调查,后续我会小心行事。你在朝中也要多加留意,靖王那边如果有什么异动,及时告诉我。” 盛霖微微点头:“师父放心,我会的。” 正在此时,萧玉绝恰到好处地接过话。 “稍候我会让亲兵加强对靖王府周边的监视,同时排查裕丰商行与别院的往来线路,后续调查再避开,避免打草惊蛇。” 楚知夏还未叮嘱,他就像是未卜先知,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照你说得办。” 盛霖坐在对面,将这一幕全都收在了眼里。 两人没有多少眼神交流,气氛也透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清冷,可这份默契,却比任何举动都显得亲近,让他心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他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指,笑意却加深了几分。 “师弟与师父不谋而合,默契十足,想来调查应当会十分顺利。” 楚知夏一怔,下意识道:“此事容不得半分差错,我与君泽不过是各司其职,尽量考虑周全罢了。” 萧玉绝并未失落,反而默默为她倒了一杯热水。 这个动作实在太过自然,楚知夏也没注意,正好有些口渴,便拿起来喝了一口。 盛霖眼眸微眯。 有些时日不见,他这个师弟倒是变聪明了。 他不再提此事,转而道:“师父若是觉得人手不足,或是需要朝中势力协助,尽管开口。弟子在户部、刑部都有相熟之人,无论是调阅档案,还是排查人脉,都能帮上忙,绝不会让师父独自面对风险。” “好,我知道了。” 事情谈完,为了避免引人注目,盛霖没有多留,起身离开了。 两人重新回到书房。 “裕丰商行那边,暂时是不能去了,师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看着桌上的图纸,楚知夏手指移动:“那就去这里,恒昌商行。” 两日后,两人站在了恒昌商行前。 楚知夏换了身普通的青色长衫,扮作了富商府中负责采买的管事,眉眼间尽是商人特有的精明。 与之相反,萧玉绝穿着墨色锦袍,低调却不会让人小看。 他的身份正是幕后的家主,沉默寡言,所以由楚知夏出面交涉。 借着楚知夏的掩饰,萧玉绝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商行内外,留意着是否有什么危险人物。 恒昌商行主卖绸缎,款式丰富,质量上乘。 看见二人进来,掌柜连忙笑着招呼:“两位公子看着眼生啊,是第一次来小店吧?不知是为哪家府上采买?”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前面的楚知夏身上,又快速扫过萧玉绝。 见萧玉绝衣着华贵、神情淡漠,便知这位才是真正能拍板的主儿,更加不敢怠慢。 楚知夏上前一步,笑着回道:“掌柜好眼光,我们是城东夏府的,我是府中负责采买的管事,这位是我们家主。近来府中要办喜事,需采买大批绸缎与皮毛,听闻贵商行货品齐全,便特意过来看看。” 城东富商众多,也的确有一个夏府,是雪月楼的据点之一。 听闻是大生意,掌柜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赶紧招呼两人坐下喝茶。 楚知夏递过采买清单。 趁着掌柜细看的功夫,萧玉绝悄然记下了整个商行的布局。 左侧货架后有个暗门,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门口两个看似整理货物的伙计,腰间鼓鼓的,像是藏了短刀;街对面的茶摊旁,有个穿灰布衫的男子,时不时看向商行内部。 “这……” 看着清单,掌柜面露难色,楚知夏故意问道:“怎么了?” “不瞒您二位说,这五十张北境狐裘有些难办……最近北境路途远,货源有些紧张,价格怕是要比平时高两成。” 楚知夏心中一动,知道掌柜在试探,便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 “高两成倒也能接受,只是我们府中急着用,等不了太久。前几日我听城西裕丰商行的人说,他们刚从北境运了一批狐裘回来,三天就能交货,贵商行如若做不了这笔生意,我换一家便是。” 她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掌柜目光闪烁,连忙拦下她,含糊道:“各家有各家的渠道,裕丰商行路子广,我们比不了。不过您放心,我们的货最多七天就能到,绝不会耽误您府中办事。” 试探到这步,还远远不够。 楚知夏悄无声息示意身边的人。 萧玉绝默契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七天太久。我夏府要的是效率,若是贵商行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们大可以去别家。” 他配合着一施压,掌柜的脸色果然变了,眼神有些慌乱,余光不自觉看向了后院。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通过商行走私到了北境手中 见状,楚知夏在心中冷笑一声。 她立刻趁热打铁道:“家主说的是。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北境的狐裘,只是听闻北境黑石镇的狐裘毛质最好,若是贵商行的货不是从那里来的,我们倒也能考虑别家的。” 早前,雪月楼便查到,黑石镇极有可能是货源地。 她赌得没错,掌柜果然上套了。 他连连摆手:“我们当然也是从黑石镇进的货!只是那边最近查得严,运货的马车要绕些路,所以才要七天。” 说完,意识到不对,他连忙补充道:“不过您放心,我们的货都是正经渠道来的,绝不会有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楚知夏笑着点头:“既然是黑石镇的货,那我们便信掌柜一次。先定三百匹绸缎、五十张狐裘,七天后我们来取货。” 掌柜松了口气,连忙应下,殷勤地送两人出门。 待走出商行一段距离,两人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他们绕了好些路,甩掉了背后的小尾巴,才回到了府中。 本次行动还算顺利,他们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楚知夏率先开口:“在我提及几个关键信息时,掌柜言辞闪烁,且多次看向后院,说明那里可能是货物的临时存放地点,或者那里有什么秘密通道。” 萧玉绝深以为然。 “我还发现,后院内有两个伙计是暗卫所伪装,街道对面还有人在盯梢。” “看来这家商行的防备比我们想象中的还严格,”楚知夏微微皱眉,“接下来必须重点监控他们的物流,尤其是运往黑石镇的马车,看看他们到底在运输什么,绕的又是哪条路。” 萧玉绝应下:“好。” 他看向楚知夏,神情有几分担忧。 “七天后取货时,我让人假扮采买的,师父你在暗处指挥就好,不然太危险了。” 若是商行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定然会狗急跳墙,派出所有人手灭口。 楚知夏明白他的担忧,却还是摇头。 “我要亲自去,才能发现更多线索,”见萧玉绝愁眉不展,她补充道,“放心,雪月楼的暗卫会跟着我,不会有事。”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同意了。 “那我去安排人手,盯着运货马车,探查黑石镇那边的情况。” “好。” 见楚知夏没有别的安排,萧玉绝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师父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旁人再怎么劝说,也是没用的,他不如加快脚步,多做准备,这样也能确保师父的安全。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楚知夏有些出神。 如果阿绝真的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妄想,相信很快,他们就能恢复到正常的师徒关系了。 她很快回过神来,给雪月楼发了密信,让他们重点调查黑石镇,尤其要盯着那些可疑的物流。 突然,敲门声响起。 青禾在外面道:“夫人,太傅府递来了拜帖。” 言阙? 楚知夏有些疑惑,因为他一向谨慎,除非大事,不轻易来将军府。 “送进来。” 打开拜帖,便是颜奕辰极有辨识度的一手好字。 其上写道,他会在第二日前来拜访,与将军探讨兵法。 楚知夏却看出,探讨为假,有情报进行传递才为真。 她目光微凝,却没说什么,只让青禾好好准备,便继续研究黑石镇的地图。 关于她重生一事,以及她与三位徒弟的真实关系,她没有打算告知青禾,此事知道的人越少,便越是安全。 第二日清晨,颜奕辰如约而至。 见楚知夏已等候在案前,他微微一笑,浑身的清冷瞬间散开了。 “昨日约定探讨兵法,今日特来赴约。” “请坐,”楚知夏起身,“青禾,沏茶。” 待侍女退下,颜奕辰才坐下,取出了一份泛黄的东宫秘档。 “师父,这是东宫存档中关于三年前北境物资调配的记录,我昨日整理时发现异常,特意誊抄带来。” 说着,他指向了其中一行字,楚知夏跟着看过去。 “其上写着‘调运粮草五千石、军械三百件至漠北’,却未标注接收将领、运输队伍,甚至连途经路线都模糊不清,这绝非朝廷正常的物资调配记录。” 她神情凝重:“这么大规模的物资,不可能没有详细信息,一定是有人为了遮掩什么,刻意抹去了相关记录。” 颜奕辰叹了口气:“的确如此,若这批物资能切实落到军中,想必战事也会更加顺利。” 她没有接话,眼中却闪过一丝痛恨。 若不是有这些蛀虫在朝中,蛮族早已被击退,边疆的百姓也不用再过流离失所的日子。 见状,颜奕辰连忙转移话题。 “徒儿也是听说师父在查京中商行与北境的联系,所以找到了这份记录,不知道是否能帮上忙。” 楚知夏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 “你说得对,这批物资也许是被截留了,通过商行走私到了北境手中。” “不无可能,”颜奕辰点头,“我已在暗中查过,三年前负责物资调配的官员,如今已辞官归隐。但只要查清当年的运输路线,找到与商行的关联,定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两人商议完毕,安静地坐着,一边品茶,一边探讨兵法。 府里毕竟还有皇帝的眼线,他们必须得做好表面功夫。 颜奕辰看着手中兵书,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案头的笔墨。 没记错的话,师父惯用的是狼毫大笔、松烟墨锭,黑石砚,如今却换成了闺阁女子常用的紫毫小笔,墨锭带着淡淡的兰花香,砚台更是小巧玲珑的梅花样式。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师父素来不喜这些精致的闺阁之物,为何突然更换笔墨?是有什么特殊原因,还是……被人影响? 他在心中纠结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多问,师父做事有自己的原因,以后总有机会知道的。 “师父,徒儿还有东宫事务要处理,先行告辞,后续调查若有需要,可随时提供助力。” 楚知夏刚要点头,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约束内眷 萧玉绝下朝回来了。 他一踏入书房,就看见两人相对而坐,案上还放着一本兵书。 虽然早知道两人今日要见面,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生酸涩,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师父,徒儿有军务要向您汇报。” 他话音刚落,颜奕辰的视线便落在了他身上。 萧玉绝的心思实在是太过好猜了,所谓“军务汇报”,不过是想打断他与师父的谈话罢了。 他周身气息变冷,看着萧玉绝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冷淡。 萧玉绝好似一点都未察觉,只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楚知夏。 书房内气氛微妙。 楚知夏有些无奈,率先轻咳一声:“既如此,言阙你先回去吧。” 眼下局势敏感,颜奕辰本就不打算多待。他虽然看不惯萧玉绝这般作态,却也不想给师父添麻烦,闻言立即起身告辞,缓步走出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萧玉绝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楚知夏却淡淡道:“军务先不着急,我知道你处理得好。” 闻言,萧玉绝神色一僵,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却听见她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你来得正好,我与你师兄正看完一封秘密档案。” 楚知夏将暗盒中的文书递出去。 萧玉绝一目十行地看完,有了同样的猜测:“这恐怕与我们所查商行相关,我会让人多加留意的。” 他的思路总能默契地与楚知夏对上,她满意地点头:“你心中有数便好。” 第二日下朝后,萧玉绝正要回府,却见太监总管小步跑了过来。 “萧将军,陛下请您去御书房小坐一会儿。” 他微微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劳烦公公带路。” 来到御书房,只见皇帝脸上带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萧将军,近来身体如何啊?” 萧玉绝看不出他的意思,只躬身道:“多谢陛下关心,臣身体康健。” “那就好,你是我朝的大功臣,可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皇帝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蛮族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听说此前的战役中,他们突然袭击我军,不知你是如何应对的?” 看起来,他好像只是为了边疆稳定,随口一问而已。 萧玉绝谨慎回答:“蛮族突袭时,臣早已命副将秦风在侧翼设下埋伏,待敌军进入包围圈后,再前后夹击,才侥幸获胜。” “哈哈,将军还是太过谦虚了。” 刚夸完,皇帝便话锋一转:“那战后布防又是如何安排的?” 萧玉绝这下彻底明白了。 皇帝哪里是关心什么战役,分明是想从自己的口中,试探出他对兵权的掌控程度。 他只笼统地回答道:“臣已安排三万兵力驻守边疆要塞,其余兵力分批休整,确保边境稳定。”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皇帝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萧将军倒是谨慎,”他语气淡了几分,“只是边境安危事关重大,军中将领的调配、粮草的供应,这些细节你也该多向朕汇报,也好让朕放心。” 萧玉绝心中一凛,却仍旧坚持着不松口。 “陛下放心,军中大小事务,臣都会按律上报兵部,绝不敢擅自做主。只是前线军情瞬息万变,有时需当机立断,若事事禀报,恐延误战机,还望陛下体谅。” 御书房内陷入了沉默。 看着他低垂的头,皇帝心知他这是在敷衍自己,但偏偏又挑不出错来,愈加不满。 片刻后,他换了个语气,笑着道:“罢了,朕也知道前线不易。今日召你前来,也不全是为了军务,想与你闲聊一二,增进君臣感情。” 萧玉绝警惕起来。 看来皇帝还是没有死心,想从其他方面打压自己。 果然,他闲聊了几句朝中琐事,忽然意有所指道:“萧将军,你如今身居高位,将军府的名声也愈发响亮。只是树大招风,朝堂上难免有人议论,说将军府近来行事高调,这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玉绝手指攥紧。 皇帝的话还没有结束,他敲打了一番,最终道:“……你可要好好约束内眷,戒骄戒躁。” 听他提起师父,萧玉绝下意识就要抬头反驳,却硬生生忍了回去。 若让皇帝发现他对师父的在意,那反倒会使皇帝更加忌惮。 他尽量平静道:“回陛下,府中内眷一向安分守己,臣也会好好约束,绝不会干预朝政。” 看着萧玉绝隐忍的模样,皇帝心中闪过一丝满意。 “萧将军明白就好,”他语气缓和几分,“朕也是为了你好,你回去吧,日后多注意些便好。” “臣遵旨,谢陛下关心。” 萧玉绝行礼后,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离开皇宫一段距离后,他便掀开车帘,让侍卫自行驾车回去,自己则翻身跃上马背,策马离开了。 皇帝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不想将情绪带回府里,干脆来到了校场。 此刻的校场空无一人。 萧玉绝大步走到兵器架前,提起一杆长枪,猛地朝着前方的木桩刺去。 枪尖刺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扎进木桩,木屑飞溅。 一想到皇帝对兵权的试探,和对师父的警告,他心中郁躁便如同潮水般涌来,手中长枪也舞得越发迅猛。 汗水渐渐打湿了衣领,萧玉绝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面对皇帝日渐加剧的试探和警惕,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年的师父,或许就是着了皇帝的算计,才会不明不白地交代在了战场。 而重生归来的她,依旧没有放弃心中的信仰,亲自赶赴战场,又不停地为了北境之事奔波,处处想着家国百姓,却被皇帝警告说“约束内眷”。 萧玉绝如何能够不愤怒? 可偏偏他却不能发作,只能一遍遍练着枪法,发泄着情绪。 直到夜幕降临,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他才停下动作,缓解浑身的疲惫和无力感。 将军府内。 楚知夏处理完手里的密信,看了眼窗外,微微皱眉。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终于来了 若是往常这个时间,萧玉绝早就下朝回府了。 今日却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楚知夏早前放心不下,让青禾去打听了下消息,只说是皇帝单独召见了萧玉绝,不知道谈论了什么,一出皇宫就自己走了。 可这个点了,他还能去哪? 楚知夏起身走到门口:“去厨房说一声,把晚膳热着,再在府门口留两盏灯,将军回来时也好照路。” 侍女应下,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三更,府门外才传来马蹄声。 萧玉绝下马时,脚步还有些虚浮,今日练了一整日的枪,对他来说也有些吃不消。 抬头望去,只见府门口的两盏灯笼亮着暖黄的光,照亮了门前的青石板路。 他没有在意,径直往院子里走。 守夜的侍女听见动静,连忙行礼:“将军回来了,夫人特意叮嘱厨房留了晚膳,您现在要吃吗?” 萧玉绝心中一暖。 “夫人她……” 他声音有些嘶哑,清清嗓才继续道,“她睡下了吗?” “夫人刚刚睡下呢。” 闻言,萧玉绝心中多了几分心安。 侍女很快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烛火下显得尤其诱人,他吃了三大碗白米饭才停下。 想到是师父特意叮嘱的,他心中郁气消散了大半。 等侍女收拾好桌椅后,萧玉绝有些失眠,干脆顺路去了师父所在的院落。 院内一片安静。 他微微凝神,靠着内力,听见了楚知夏均匀的呼吸声,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皇帝的猜忌、军权的压力、对师父安全的担忧,在此刻都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只要师父还活着,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两日后。 雪月楼的暗卫送来了一封密封情报,级别很高。 楚知夏迅速拆开蜡封,目光扫过纸上自己,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情报显示,恒昌商行的一支商队将于三日后离京,名义上运送绸缎与皮毛前往西北,实际路线却刻意绕开了官道,疑似朝着北境方向行进。 商队护卫规模不小,显然实在护送什么重要货物。 “终于来了。” 自从发现恒昌商行同北境有可疑往来后,她便一直在等待商行行动。 现在这一支绕路的商队,很可能就能揭露商行与北境的真实关系,抽丝剥茧,便能找到幕后黑手。 她当即取来笔墨,快速写下两封密信。 一封是给盛霖的,让他利用朝中人脉,为后续跟踪小队打通沿途关卡。 另外一封送到太傅府,让颜奕辰从东宫秘档中调取西北至北境的路线图,标注可能的隐秘据点。 楚知夏叫来暗卫:“务必亲手交给盛首辅与颜太傅,让他们尽快回复。” 暗卫刚离开,萧玉绝便踏入了书房。 “来得正好。” 见楚知夏目不转睛看着桌上的信,萧玉绝猜到是重要的事,立刻走上前:“师父,可是雪月楼传来了消息?” “恒昌商行有支商队三日后离京,路线绕向北境,定有问题。我已给玉安和言阙去了密信,打算派人暗中跟踪,你麾下的精锐斥候熟悉北境地形,正好能派上用场。” 说着,楚知夏将情报递给了他。 萧玉绝看完后,当即点头:“师父放心,我这就去调配斥候!挑选二十名最擅长追踪与隐匿的,再让秦风亲自带队,确保不会被商队察觉。” 楚知夏补充道:“雪月楼熟悉京城周边势力,我会让他们与你的斥候组成联合小队,彼此配合,也能应对各种状况。” 萧玉绝自然没有异议,立刻便去安排了。 不多时,盛霖的回信到了。 他已在暗中联系沿途各州府官员,对西北商队相关的通关查验予以便利,实则是为跟踪小队扫清障碍,避免因关卡盘查暴露行踪。 同时,他还安排了心腹在西北驿站接应,为小队提供补给与情报支持。 楚知夏放松下来。 盛霖行事缜密,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十分周到,有他在,小队沿途定能畅通无阻。 她提笔写下回信,叮嘱他留意朝中动静,尤其是靖王那边,避免靖王察觉到此次跟踪行动。 午后,太傅府也回信了。 颜奕辰虽晚了一步,但却在信中附了一份详细的路线图,标注了沿途的隐秘据点与水源地。 不仅如此,他还查到,黑石镇附近有一处废弃军营,常年无人去,极有可能已经成为了他们临时存放货物的地点。 这份情报对楚知夏来说十分及时。 她将两封信都给了萧玉绝,开始指定详细的跟踪计划。 “阿绝,让联合小队三日后清晨在京西十里坡集结,待商队出发后,保持三里距离跟踪,避免暴露。” 萧玉绝立即应下。 他犹豫地看向桌上的信,问道:“那两位师兄呢?”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如果他们参与进来,此次行动也能更加顺利。 经过提醒,楚知夏也反应过来,应该告知全盘计划,才方便互相配合。 “玉安那边会让沿途官员延迟上报商队通关时间,为小队争取追踪缓冲;而言阙重点监控黑石镇方向的消息,若商队进入黑石镇,立刻传信给小队,做好突袭准备。” 萧玉绝一一记下,心中感叹。 十二年了,师父还是如同记忆中的一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能迅速梳理脉络,做出最精准的计划,具备着统筹全局的能力。 “我知道了,我会时刻与两位师兄保持联系,配合协作。” 到了晚间,盛霖又送来了新的消息。 靖王今日已经派遣信使前往西北,似乎与为了保护商队货物,尽快运输到目的地。 楚知夏面色沉重,立刻调整了计划。 “让跟踪小队避开靖王信使的路线,同时密切关注信使动向,若发现信使与商队汇合,立刻暂停跟踪,等待进一步指令。” 三方势力的指令通过暗卫快速传递,却都围绕着楚知夏的核心裁定展开。 此次行动中,萧玉绝的斥候小队负责实地追踪,盛霖的朝中势力负责扫清障碍,颜奕辰的东宫资源负责情报支持。 第一百四十七章 欺人太甚 在楚知夏的统筹下,三方势力紧密配合,效率极高,迅速开始了行动。 然而祸不单行,将军府内还有人在蠢蠢欲动。 院子里,小丫鬟冬菊正低头打扫着地面,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你过来。” 她惊讶地抬头,却见白嬷嬷站在廊下,脸上带着刻意的笑容,手中还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冬菊莫名觉得不安。 这两位御赐嬷嬷一进府,就没少围着将军和夫人的院子转悠。 府里的丫鬟们都知道她们是眼线,轻易不和两人进行接触,可如今被叫到了,她还是不能反抗,只能老实地走上前。 “嬷嬷有何吩咐?” 白嬷嬷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便将钱袋塞进冬菊的手中。 “冬菊啊,你每日在夫人身边伺候,可知道夫人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平日爱做什么?她和谁常往来?你若是告诉嬷嬷,不仅这些银子是你的,后面还有更多好处。” 看着手里的钱袋,冬菊没有丝毫心动。 夫人对下人一向宽和,除非犯错,从不打骂他们,若谁家中有困难,还会放假、补贴银子,是以大家都对她忠心耿耿。 前几月冬菊的大哥生病了,还是夫人去请的大夫呢,她当时便在心中立下誓言,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夫人。 在心中思考片刻,冬菊装出犹豫的模样:“嬷嬷,这……不合规矩吧?夫人平时待我还是很好的……” 白嬷嬷还以为她是嫌钱少了,心中暗骂小贱蹄子,不情不愿地从衣襟里又掏出一锭白银。 “你也知道,我是陛下派来的人,陛下也只是关心将军和夫人,你若说了,便是为陛下分忧,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好,”冬菊犹豫着点头,“我会想办法到夫人跟前伺候,有消息了便告诉嬷嬷。” 见她终于答应,白嬷嬷满意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冬菊拿着手中的钱袋,看她走远了,立即调转脚步,往楚知夏的房间而去了。 这嬷嬷不怀好意,她必须得尽快告诉夫人。 “夫人,奴婢有要事禀告!” 楚知夏抬起头,见是院里的小丫鬟,温和地问:“冬菊?出什么事了?” 冬菊连忙将钱袋递上前,把张嬷嬷收买她、让她打探夫人情况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语气带着几分坚定:“夫人,奴婢方才装作答应她,是怕她起疑心,绝非要背叛您!” 她人机灵,也能吃苦,楚知夏对她观感不错。 “你先起来吧,不必一直跪着。” 她打开钱袋,里面装着普通丫鬟半年的月钱,难怪嬷嬷自信能够收买冬菊。 楚知夏信了大半,便道:“你做得很好,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隐瞒,既保护了自己,也及时告知了我,何错之有?” 冬菊心中涌起感动,她就知道,夫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还有这银子,”楚知夏将钱袋还给她,“你收下吧,日后你便按照白嬷嬷所说的做,偶尔给她传递消息,但需要照我吩咐的说。” 冬菊一怔,连连摆手:“夫人,这银子奴婢不能要!您对奴婢有恩,为您做事是奴婢的福气!” “你拿着便是,”楚知夏笑着摇头,“没记错的话,你母亲身体也不算好,有了这些银子,带她去看个好点的大夫,你也别怕,只需要配合我,便不会出事。” 冬菊眼眶瞬间红了。 没想到夫人只去了她家里一次,就记住了她家中情况,她几乎是哽咽着开口:“多谢夫人!冬菊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绝不让那些嬷嬷得逞!” 等冬菊离开后,青禾不由得有些气愤。 “夫人,这两个嬷嬷也太得寸进尺了!先是四处打探您的行踪,如今竟还敢收买府里的丫鬟,简直是欺人太甚!” 楚知夏倒是很平静。 “她们是皇帝派来的眼线,做这些事并不奇怪。若她们安分守己,我倒还觉得不正常。” 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既然她们想打探消息,我们便将计就计,给她们传些消息。青禾,你去教冬菊,日后给白嬷嬷传消息时,只说我喜欢吃甜食、爱绣梅花、平日里只与府中女眷往来,绝口不提我查案、与三位公子议事的事。” 青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敬佩。 “夫人,您是想借此误导陛下,让他以为您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放松对您的警惕?” “正是,”楚知夏冷冷一笑,“我便是要混淆视听,让他分不清真假,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青禾十分忠心,闻言更加佩服:“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叮嘱冬菊,绝不会让那些嬷嬷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看着青禾离开的背影,楚知夏心中欣慰。 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 无论身份高低,每个人的往来都是相互的,你对谁好,她便会回以相同的真心,正因如此,才能让将军府如同一块铁板,刀枪不入。 第二日,冬菊便在回廊处“偶遇”了白嬷嬷。 “如何?听说昨日是你在房中伺候夫人,让你观察的事做好了吗?” 她假装警惕,看了眼四周,才压低声音道:“我在夫人身边时间不长,只知道她最爱甜食,厨房每日都要上三碟桂花糕,午后闲暇的时候,夫人都会绣绣花,昨日绣的便是梅花。” 白嬷嬷连忙问道:“还有呢?” “还有的话……” 冬菊装出思考的模样,等对方催促了,才慢悠悠开口:“我想起来了,夫人还说,最近天气凉了,只想在屋里绣绣花、看看话本,连院子都懒得逛。昨日萧将军来送军务文书,夫人都没多留,只说怕耽误将军正事呢。” 白嬷嬷点头,心中疑惑却更深。 这一切习性,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哪是女将军的模样? 可若真是如此,陛下又为何对楚知夏如此忌惮? 她压下疑虑,笑着道:“多谢你告诉嬷嬷这些,日后有什么新鲜事,还望你多跟嬷嬷说说。” 冬菊腼腆地点头,看着白嬷嬷走远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也收到信了? 等嬷嬷的身影拐过墙角看不见了,冬菊才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没露半点破绽,总算把夫人交代的事办好了。 另一边。 白嬷嬷一回到房间,就赶紧将此事告知了青嬷嬷。 未了,她皱着眉犹豫道:“你说……这些要如实回禀陛下吗?” 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迟疑。 显然,陛下不会满意她们发现的情报,可若是什么都不上报,那她们的好日子也就跟着到头了。 青嬷嬷咬咬牙,狠声道:“报!” 白嬷嬷在心中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后悔来将军府了,可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搜集到的信息整理好,传回了皇宫。 …… 刚回到府中,萧玉绝便收到了暗卫的密报。 御赐的两位嬷嬷近日颇不安分,私下收买府中丫鬟,试图打探夫人的日常习性。 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不过是两个狗仗人势的嬷嬷罢了,竟然还想掣肘师父,简直是痴心妄想! 想到师父日夜操劳,忙着查商行和商队的事情,如今还要应付皇帝的眼线,萧玉绝心中的烦躁与怒火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当天夜里,他便传话给暗卫,开始了行动。 青嬷嬷的母亲与独子住在京郊小镇,平日里全靠她的月钱度日。 而白嬷嬷的丈夫在京城做小生意,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暗卫行事隐秘,未曾惊动他人,悄无声息地将青嬷嬷的家人接到城郊一处别院,派专人照料。 同时,白嬷嬷丈夫的店铺附近也出现了萧玉绝的亲兵,明面上是巡逻,实则是监视,让他们不敢有任何异动。 转日,青嬷嬷就收到了一封家书。 “母亲,您如今在将军府当差辛苦,竟然还特意将我们接到京郊别院,让人照料我们的吃住。不过出门时总有人跟着保护安全,孩儿总有些不自在。但您放心,我们一切都好,就是想早点见到您。” 看完信的瞬间,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手脚止不住地发软。 这哪是什么保护?分明是监视和软禁! 会这么做的人,只有萧玉绝。 只是她想不通,自己分明已经将家人安顿在了小镇上,他是如何找到他们的? 对方有这样的势力,当真是她一个嬷嬷惹得起的吗? 青天白日的,青嬷嬷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慌慌张张地跑回住处,就见白嬷嬷瘫坐在椅子上,桌上放了几页纸。 “你也收到信了?” “是,”白嬷嬷苦笑,“我家那位说,店铺附近总有巡逻兵盯着,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她们终于明白过来,萧玉绝是在战场上肆意杀敌之人,怎么能容忍她们耍的这些手段? 只怕这次是警告,下次便是真刀实枪地动手了。 从这以后,两位嬷嬷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们每日老实地待在府中,偶尔向宫中传话,也都是些“楚知夏每日绣花、喝茶、无异常举动”的平淡内容,其他丝毫不敢提及。 楚知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起初,她还以为这两个嬷嬷在憋什么坏心思,等到调查后,才知道是萧玉绝做了安排。 她心中微暖。 这些日子,阿绝在自己面前来得少了,但私底下做的事却一件不少。 无论是何种感情,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意,总是真实的。 无形之中,楚知夏对他的态度又软化了些许。 百里之外,跟踪商队的联合小队也有了新的发现。 书房内。 楚知夏打开新送来的密报,眉头微微皱起。 纸上写着,商队在接近北境时改变了预定路线,行至漠西峡谷后便消失了。 “漠西峡谷……” 这是一片敏感区域,地处三不管地带,常年有走私势力活动,商队选择在此消失,绝非偶然。 楚知夏轻声念着这个地名,总觉得有一丝熟悉感,好像最近在哪里见到过。 她视线扫过书架,目光突然停留在了一处—— 那是颜奕辰昨日送来的东宫秘档。 楚知夏心中一动,取下秘档,快速翻到关于北境防区划分的部分。 其中明确记录着,李宏烨的防区负责守卫北境西侧,漠西峡谷恰在其防区范围内,按常理,商队进入如此敏感的区域,李宏烨的军队理应察觉,可联合小队传回的密报中,却丝毫未提及有军队巡查的痕迹。 这不对劲。 楚知夏陷入了沉思。 李宏烨当年曾负责带兵援守北境,虽未按时抵达,导致她战死沙场,但事后朝廷并未过多追责,反而让他继续驻守北境西侧,可见其在北境根基深厚。 如今恒昌商行的商队带着可疑货物,偏偏在他防区附近消失,若说两者毫无关联,她实在无法相信。 她开始仔细回忆李宏烨这个人。 在楚知夏做将军的时候,李宏烨只是个不起眼的守将。 她只记得,他当时人缘好,同许多将领都来往密切,为人低调,每次遇上麻烦都能巧合避开,没吃过一点亏。 那时候,她只当他是性格谨慎、会藏拙,可现在一想,这其中必定不简单。 再说商队转运的货物,要想在北境藏起来,没有当地驻军的默许和配合,根本不可能实现。 李宏烨作为防区的负责人,无疑是最有可能的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 可再怎么怀疑都没用,因为楚知夏没有证据。 若是贸然行动,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影响后续计划。 “必须调查李宏烨。” 她坐回到案前,写下了新的计划。 先让联合小队暂留在漠西峡谷附近,暗中探查货物痕迹,再让雪月楼暗卫潜入李宏烨的防区,搜集他与当地商户往来的证据。 此外,她还写了另一封密信,送到了太傅府。 颜奕辰能接触到东宫秘档,由他去查找有关李宏烨的记录,再合适不过了。 一直到深夜,楚知夏仍在书房比对地图和情报,试图找到新的突破口。 突然,敲门声响起。 书房门被推开,萧玉绝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收回兵权? 萧玉绝刚处理完军务,见书房烛火通明,心中担忧,便让厨房煮了一碗莲子羹,给师父补补营养。 楚知夏惊讶抬头:“怎么来了?可是有了新线索?” 闻言,他既无奈又心疼。 自查案以来,师父便日夜操劳,常常忙到深夜,眼下眼底已隐隐有了青黑,却依旧不肯休息。 “没有线索,徒儿是来送莲子羹的,”他放下食盒,“师父,好歹喝一些吧,垫一垫。” 楚知夏正想要拒绝,却见萧玉绝已经将莲子羹端了出来。 “特意叮嘱厨房少放了些糖,不甜的,尝尝?” 他这样一说,楚知夏突然有了几分食欲。 刚喝下一勺,软糯的莲子便在口中化开,冰糖的甜度恰到好处,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楚知夏心中微暖,便也默许了他待在旁边。 “坐吧,帮我看看这几份密报。” 白日的加急密报两人已经商议过了,剩下的这些,是与商行相关,但并不算紧要的信息,现下拿出来看,也是尝试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线索来。 萧玉绝没想到楚知夏会留下他,心中一喜,连忙坐了下来,拿起军报仔细翻看。 这可是师父难得的主动亲近,他不敢有半分懈怠,克制地保持着距离,没有靠太近。 烛光下,两人一个专注分析密报,一个继续比对情报。 不知过了多久,楚知夏手边的茶渐渐凉了。 她没在意,拿起喝了一口,却见萧玉绝起身走到桌边,为她添了一杯热茶:“师父,暖暖身子。” 楚知夏一怔,低声说了句“多谢”。 温热的水流过喉咙,轻易便驱散了一身的凉意。 刚放下茶杯,她又觉得肩上一暖。 不知何时,萧玉绝取来了挂在架上的披风,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肩膀上,手指还体贴地避开了她的皮肤。 “夜里凉,披着披风,别着凉了。” 等系好披风后,萧玉绝便立刻收回手,退到一旁,动作十分克制小心。 楚知夏不由得摸了摸肩上的披风。 布料柔软,还带着淡淡的熏香,是她常用的味道。 她抬眸看向萧玉绝,见他正低头看着密报,耳尖却微微泛红,显然是有些局促。 楚知夏心中微动,却没有点破。 书房内,没人主动开口,但两人间的氛围却很和谐,各自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一个时辰后,楚知夏才松了松酸痛的肩背。 “回房休息吧,明日再看。” 萧玉绝从善如流,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一路陪着楚知夏进了房间,驻足片刻,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 楚知夏约好与殷琴儿在秘密地点相约,商谈接下来的行动。 她故意乘坐马车出发,装作要去胭脂水粉铺进行采购。 回府途中,车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请夫人留步。” 青禾掀开车帘,只见盛霖身穿官袍,手持朝笏站在路边,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显然是刚从朝堂回来。 楚知夏心中了然,示意车夫停车,隔着车帘问道:“盛首辅何事?” “刚下朝,恰巧在此处遇到夫人车架,”盛霖语气温和,“前方不远处有座茶楼,景致尚可,想请夫人小坐片刻,闲谈一二。” 他早前便知道楚知夏会在此刻出门,特意偶遇邀约,可以避免引人注意。 闻言,楚知夏明白他定是有要事相商。 “首辅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茶楼雅间,侍从和青禾则守在门外,防止有人偷听。 待茶水端上后,盛霖才收起脸上淡淡的笑,凝重道:“师父,皇帝近来常常召见户部官员。今日早朝后,他也单独留下了户部尚书与三位主事,徒儿打听了一二,皇帝询问的都是近年来军费的开支明细,甚至还要来了边关将士的粮草补给、军械修缮的账目。” 楚知夏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陷入了沉思。 皇帝要核查军费,绝不是一时兴起。 她想起此前,对方已经多次试探萧玉绝的军权,找不到破绽和借口后,手竟然还伸向了军费账目,显然是想要从财政上寻找突破口。 若真让她得逞,恐怕萧玉绝会遭难。 “你可知,他具体查的是什么时候的军费?” “主要是上次战役期间的军费,以及两年内的常规开支,”盛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徒儿已暗中让户部的亲信留意,皇帝似乎格外关注粮草与军械的采购渠道,尤其是与恒昌商行有过合作的几家供应商。” 楚知夏心中一沉。 他们如今正在追踪恒昌商行,皇帝突然投来关注,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亦或是想要凭借军费账目,将萧玉绝与可疑商行牵扯到一起,以此收回兵权? “师父,接下来行事需要更加警惕了。” 盛霖提醒道:“皇帝此举,看似是核查账目,实则是想牵制师弟。一旦账目出现纰漏,他便能理所应当地削弱兵权,甚至连带您也会获罪。” 在名义上,楚知夏是将军府的主母。 若将军府出事,她与萧玉绝便是首当其冲的罪臣,谁也逃脱不掉。 见她沉默不语,盛霖补充:“师父放心,我会在朝中相助,绝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楚知夏微微点头。 她太了解盛霖了,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下,实则比谁都心狠护短。 若有人想要伤害自己,盛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反击。 “我知道了,”楚知夏语气平静,“你在朝中多留意户部的动向,若有新的消息,立刻告知我。我会让君泽整理军中的军费使用记录,提前做好准备,绝不让皇帝抓住把柄。” 盛霖立刻应下,又叮嘱道:“还有一事,皇帝既然已经开始关注恒昌商行,那我们对其商队的后续调查需要更加谨慎,最好先暂停与商队的直接接触,避免被皇帝的人察觉。” “我明白。” 楚知夏微微点头,看了眼窗外。 街道上人来人往,但有几人行为奇怪,似乎在打量他们所在的雅间,想必是皇帝的人。 他安排了许多眼线在府内外,看来她出行一事,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楚知夏正要起身告辞,却听见“吱呀”一声—— 第一百五十章 师父,是我 门被推开了,雅间内的两人同时警惕起来。 却见萧玉绝站在门边,身后是不知道该不该拦的青禾。 “夫人……” “门带好,君泽进来。” 听见楚知夏的声音,萧玉绝冷静了不少。 他刚到将军府,就听闻师父的车驾在途中被盛霖拦下,两人一同去了茶楼。 萧玉绝心中顿时变得紧张不安。 近些时日,两位师兄都给师父提供了不少助力,这让他越发警惕。 如今听说两人在私下面谈,萧玉绝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朝着茶楼而去了。 他快步走到雅间门口,一眼便看见了盛霖的侍从。 对方同青禾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我家公子在同将军夫人议事,将军可否稍等片刻?” 闻言,萧玉绝怒火中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道:“本将军来接夫人回府,让开。” 说完,不等侍从反应,他便推开了房门。 现下,萧玉绝故意与楚知夏坐在同一方,目光锐利地扫过对面的盛霖。 盛霖微微挑眉,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师父,”萧玉绝微微靠近,问道,“时辰不早了,要回府吗?” 楚知夏正有去意,点点头:“我们先走,言阙你在此刻多坐一会儿,等皇帝眼线离开再回府。” 盛霖微笑颔首,敛去眼底的神色。 “师父路上小心,若有新的消息,徒儿会及时告知。” 两人并肩离开了雅间。 看着他们的背影,盛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也沉了下来。 他自然明白萧玉绝的敌意。 这个小师弟,从来都将师父看得极重,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只是,他对师父的心意,并不比萧玉绝少,当年师父战死北境,他心中的痛苦与愧疚,也从未比任何人少。 如今师父重生,他绝不会因为萧玉绝的敌意,便放弃守护师父的决心。 只要能护师父周全,哪怕只是在暗中提供助力,他也甘之如饴。 …… 回到府中,楚知夏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得知皇帝要核查北境军费、意图从军需账目牵制萧玉绝后,她便不敢有半分懈怠。 萧玉绝被她安排去整理军中账目,她自己则亲自着手清理将军府名下产业的收支。 楚知夏心知,皇帝若想找把柄,绝不会只盯着军中,将军府的私产账目也可能成为攻击的突破口。 她翻过一页账簿,目光突然停顿。 这本账簿记录的是去年庄园的收支情况,其中秋季作物售卖竟然收入了白银三千两。 可她记得府中老人提过,庄园去年秋季遭遇洪涝,作物减产大半。 按常理最多只能收入一千两,而这多出的两千两,显然有问题。 楚知夏心中疑惑,立刻找来更多账本,果然有所发现。 此处庄园的支出记录中,有一笔费用是修缮仓库,金额是一千两,时间就在作物售卖之后。 再一细看,这笔支出明细模糊,没有修缮的工匠名单与材料采购记录,实在是可疑。 她不禁想到了另一个地方,立刻从书架中取出之前整理好的名单,上面记载着与恒昌商行有所关联的商户。 楚知夏迅速浏览,发现了一个粮行。 这粮行十分普通,并不起眼,所以他们也没有过多调查,但现在却让她立即重视了起来。 因为与庄园进行作物售卖对接的,便是这个粮行。 “三千两的收入,一千两的修缮支出……”楚知夏陷入思索,“若庄园实际收入只有一千两,那多出的两千两,很可能是恒昌商行通过粮行,以作物售卖的名义,将资金转入将军府,而修缮仓库的支出,则是将这笔资金洗白的借口。” 这个猜测一出,楚知夏的心就沉了下来。 恒昌商行竟暗中与将军府名下的庄园有资金往来,且时间恰好在去年北境战役期间。 这事若被皇帝察觉,定会借此诬陷萧玉绝勾结商行、挪用资金,到时候不仅萧玉绝会被定罪,连她的所有行动也会彻底中断。 楚知夏深吸一口气。 她压下心中焦虑,继续翻看账簿,仔细核对庄园的每一笔收支,记录下可疑的款项与商户。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灰暗,她才终于整理完所有可疑账目,抄录在了纸上。 楚知夏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厉害。 这些时日,她不仅要梳理军中与府中账目,又要关注联合小队追踪商队的消息,还要应对御赐嬷嬷的监视,实在是分身乏术。 连日的疲惫让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趴在案上,沉沉睡了过去。 同时,萧玉绝也暂停了对军中账目的梳理,开始巡视府邸。 皇帝在将军府外安排了不少人手,他必须每日巡查一遍,才能确保那些人不会打扰到师父查案和休息。 等到楚知夏的书房外,萧玉绝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这么晚了,书房的烛火还亮着,师父还在查账吗? 他眉心微微皱起,不由自主靠近了书房,轻轻推开了门。 只见楚知夏正伏案小憩,案边散落着几张写满字迹的纸,显然是她熬夜做出来的。 萧玉绝心疼不已,忍不住微微叹气。 他走到案前,俯身凝视着她的睡颜,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打横抱起送回卧房。 指尖刚触碰到她的肩背,楚知夏便猛地惊醒。 前世在北境战场养成的本能让她瞬间绷紧身体,右手如闪电般抬起,朝着来人的咽喉处扣去,指风凌厉,带着几分杀伐的冷意。 “师父,是我。” 萧玉绝没有躲闪,只是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安抚。 听见声音,楚知夏下意识停住动作,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发现来人是萧玉绝之后,她放下手,彻底松懈了下来。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 萧玉绝保持着俯身的动作,楚知夏也因为攻击的动作,朝着对方靠近了几分。 一时间,两道不同的呼吸声交融在了一起,空气变得沉默起来,气氛尴尬。 楚知夏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往后退开了一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自己能走 “我自己能走。” 看着楚知夏疏离的态度,萧玉绝心中涌起失落。 他收回手臂,垂下眼眸,声音压低:“夜深了,师父明日再查账吧,早些休息。” “嗯,知道了。” 楚知夏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将散落的账本整理在一起。 萧玉绝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门口,慢慢离开了。 书房内,楚知夏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两人身份尴尬,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够给阿绝任何希望,让他步入歧途。 …… 东宫中。 颜奕辰刚讲解完一段经史,喝了口热茶润嗓。 “殿下先休息一刻钟吧,稍候继续。” “是,老师。” 太子放下手里的批注,突然好奇地问道:“老师,昨日孤听侍卫们闲聊,说将军夫人近来忙于查账,连城郊庄园的陈年账目都翻了出来,不知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吗?” 颜奕辰心中一惊。 师父查账一事,他也收到了消息,是为了寻找将军府产业与可疑商行的关联,此事决不能让旁人知晓,尤其是要瞒过皇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面色不变,只平淡道:“殿下多虑了,将军夫人素来勤俭持家,将军府虽为将门,却也讲究开源节流。近来府中需筹备秋冬用度,她核查账目,不过是想理清收支,避免浪费,并非有其他变故。” 颜奕辰神色坦然,显得十分可信。 太子未曾全信。 自他记事起,就同先生待在一处,都十分了解彼此。 在提及将军夫人时,先生的语气虽然平静,指尖却无意识攥紧了书卷,这让太子觉得,先生对那位将军夫人,果然是极特别的。 他在心中轻叹。 先生待他恩重如山,如今先生想为楚夫人遮掩,他自然不会拆穿。 “原来如此,是孤想多了。老师继续讲吧,方才那句孤还没听明白呢。” 闻言,颜奕辰压下心中复杂情绪,继续授课,心思却已经飘向了将军府。 太子能留意到查账之事,说明师父的动静已引起旁人注意,必须尽快提醒她收敛锋芒。 课后,颜奕辰回到太傅的偏殿,立刻关上房门,从暗格中取出一张特制的信纸与一瓶药水。 十二年前,楚知夏曾独创了一门暗语,并研制出了特制药水遮掩字迹。 她将这些教给了三位徒弟,颜奕辰便一直用着,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师父。 他提笔写下:“东宫已窥查账之事,需敛迹藏锋,勿让风声外泄,恐引祸端。” 在确认这句话用暗语隐藏了起来后,他仔细地折好,唤来了心腹。 “你速速将此物送给将军夫人,务必送到她或者青禾手上,不要引起他人注意。” 侍从应下,藏下信纸,悄然离开了。 不多时,青禾便收到了密封的信纸。 “夫人,东宫派人送来的信,说是颜太傅亲递。” 楚知夏拆开一看,见其上只有几行晦涩的暗语,便知道此事十分紧急,立即取来药水进行涂抹。 待字迹显现出来,楚知夏的眉头微微皱起。 没想到查账之事竟已传到东宫,若不是颜奕辰及时提醒,恐怕很快就会引起皇帝的警觉。 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更加谨慎,绝不能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楚知夏开始写回信。 她先是用暗语感谢颜奕辰的提醒,表示会放缓查账速度,更加隐蔽行事,随后又写下几个无关紧要的文史问题,假装是向颜奕辰请教学问。 “青禾,”楚知夏叮嘱道,“信给暗卫,亲自送到颜太傅手中,路上留意是否有人跟踪,绝不能让旁人看到信的内容。” 青禾应下,快步离去了。 而东宫偏殿内,太子来到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颜奕辰起身开门,有些惊讶:“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走进来,扫过案上信纸。 “老师,孤刚才有个问题没明白,想向老师请教,没想到老师在写信,是写给将军夫人吗?” “嗯,”颜奕辰坦然道,“将军夫人对文史颇有兴趣,来信请教几个问题,我正写信回复。” 看颜奕辰对楚知夏这般耐心,太子心里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却没点破,只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那老师先忙写信,孤的问题不急,改日再来请教。对了,有关孤听见有人说将军夫人查账的闲话,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往后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事了。” 颜奕辰愣了一下,随即道:“多谢殿下费心。” “老师不必客气。” 太子笑了笑,没多停留,转身离开了。 颜奕辰站在原地,轻轻松了口气,眼神复杂。 与此同时,萧玉绝也从暗卫那儿得知了楚知夏和颜奕辰互通书信的事。 他心中酸涩,明明知道两人只是为了查案,没别的心思,可一想到他们之间那份不用多说的默契,还是忍不住觉得失落。 从幼时起,师父对颜奕辰就很温和,更容易听进颜奕辰的建议。 而如今,因为自己的莽撞,师父对他,只剩下了疏离,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不敢回府中多问,让师父觉得厌烦,便转身朝着京郊军营而去。 校场上,兵士们早已列队完毕,见萧玉绝走来,纷纷挺直了腰板,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今日的将军,周身散发着寒意,眼神锐利。 “训练加倍,”萧玉绝声音冰冷,“先绕校场跑五十圈,跑完后负重五十斤练长枪,日落前若有一人未完成,全体再加练一个时辰。” 闻言,大家脸色不由得变了。 五十圈跑下来,半数人的体力都已透支,还要负重练枪,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尽管如此,依旧没人敢提出异议。 将士们列队完毕,立刻开始跑圈。 而萧玉绝站在校场中央,眼神锐利,扫过众人。 只要有一人落下,他便会出声提醒:“再快些!战场上敌人可不会放过你们,跑慢一步便是死!” 稍微落下的几人连忙加快速度。 一名年轻的兵士体力不支,踉跄着险些摔倒,旁边的同伴连忙扶了他一把,却被萧玉绝看了个正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莫道山河无险阻,只因热血护神州 “出列!” 萧玉绝走到两人面前,语气冰冷:“连自己都顾不住,还想顾及同伴?每人再加跑十圈,跑完后单独练枪,直到我满意为止。” 两名兵士脸色惨白,却只能躬身应道:“是,将军。” 秦风看在眼里,心中叹气。 他走上前,低声劝道:“将军,大家已经快撑不住了,再勉强下去,恐会伤了根本。” 看见是他,萧玉绝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不改决定。 “撑不住也要继续下去,现在练好体力,将来在战场上才不会丢掉性命。” 无奈之下,秦风只能退到了一旁。 日头渐高,校场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将士们的步伐越发沉重,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却没人敢停下来。 看着大家疲惫的身影,萧玉绝心中的酸涩烦躁,渐渐被愧疚取代。 他不该将私人情绪带到校场上来的。 萧玉绝深吸一口气,重新下令道:“休息吧,稍候练习长枪时,动作标准即可,无需追求速度。” 闻言,大家压住欢呼,纷纷停下休息。 秦风走过来,拍拍萧玉绝的肩膀,低声道:“记住我之前说的话,不要急躁,慢慢来。” 面对师父,越是表现出在意,反而会将她推得越远。 萧玉绝明白过来,神情复杂道:“多谢。” “我们什么关系?” 秦风见他想开,哈哈一笑:“将军将珍藏的美酒送我一坛便是!” “滚!” 两人脸上都露出笑容,看见这一幕,将士们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 皇帝寿辰将近,宫内外弥漫着喜庆的氛围。 各宫嫔妃、大臣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贺礼,从西域进贡的夜明珠、江南织造的云锦,到北境送来的珍稀皮毛,各类奇珍异宝堆积如山,只为在寿宴上得皇帝青眼。 公主府内,荣华公主却将手中的玉如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这是谁送上来的劣质玉石?是想害本宫被父皇厌弃吗?” 宫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公主,您别生气,仔细伤了身子。” 荣华公主看向铜镜,语气不明道:“可打听到楚知夏会送什么?” “这……将军府一片平静,似乎还未开始准备。” “怎么可能?”荣华公主猛地转身,“她定是想办法准备了什么奇珍异宝,想着在父皇面前大出风头呢!” 宫女不敢出声了。 荣华公主在原地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楚知夏这样低贱的女子,凭什么嫁给玉绝哥哥?不行,绝不能让她压过本公主!” 宫女小心翼翼接话:“公主打算如何做?” “去,取库房中那颗西域进贡的鸽血红宝石,找京城最好的工匠,做成凤凰摆件,作为本宫的贺礼。” 荣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依旧咬牙说出了这番话。 宫女暗自咋舌。 那宝石可是荣华公主的心头好,本打算做成一套华丽首饰的,没想到却舍得献给陛下,想来那将军夫人定是比不过了。 而在此刻的将军府中。 青禾见楚知夏忙于查账,不由得轻声提醒:“夫人,不日便是陛下生辰了,您准备好贺礼了吗?” 闻言,楚知夏一愣。 今日事情太多,她竟将此事忘却了。 “我知道了。” 见她神色淡然,青禾以为她早有成算,便先退下了。 楚知夏在原地思考片刻。 寻常珍宝不足以表心意,也容易引人非议。 不如画一幅画,既不逾矩,还能传递更深的含义,暗中敲打那些藏在朝堂与边疆的蛀虫。 略一思索,她脑中便出现了一副画面。 漫天黄沙中,将士们浴血奋战,戍守边疆;大漠草原上,牧民们因战事流离失所,渴望安宁。 楚知夏有了主意,铺开一张素色宣纸,笔蘸上墨,开始作画。 笔尖落下,连绵的群山渐渐成型。 这山极其真实传神,但最显眼的,还是山脚下的军营,一些将士手持枪、剑训练,另一些将士绕着山脚跑圈,还有一些则坐在空地中包扎伤口。 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越是画下去,楚知夏心中越是触动。 这是她记忆中的北境边疆,是无数将士用鲜血与汗水守护的山河。 青禾端着茶水进来,忍不住赞叹:“夫人画得真好,这边疆风光就像真的一样。” “这不是寻常的风光图,是北境将士们日夜守护的家国。皇帝寿宴,众人皆以珍宝相贺,我却想让陛下看看,江山之所以安稳,是因为有这些将士在边疆拼杀。” 青禾脸上满是敬佩。 在楚知夏的笔下,每个人都活灵活现。 或许有些将士浑身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仿佛前路无论是怎样的艰苦,他们都能不惧凶险,守卫这片大好河山。 凭借此画,她不仅是在致敬将士,也是在无声谴责着,朝堂上只知道享乐,不顾边疆安危的人。 如今距离皇帝寿辰还有些时日,而作画也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事情。 楚知夏没有着急,细细打量了一番主体,没有细化,反而换了一支笔,在右上方落下笔。 青禾看过去,不由得读出了声。 “黄沙漫卷戍边楼,将士挥戈志未休。莫道山河无险阻,只因热血护神州。” 在楚知夏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读了许多书,倒也勉强能读懂这首诗。 “夫人这诗句铿锵有力,赞扬了将士们的辛劳与忠诚呢!” 楚知夏笑而不语。 除此之外,她画中还有深意。 “莫道山河无险阻”一句,暗指边疆并非表面那般安稳,仍有蛀虫暗中破坏。 “只因热血护神州”,则是在讽刺李宏烨之流,当年临阵退缩,弃将士与边疆于不顾,与那些热血戍边的将士形成鲜明对比。 她知道,这首诗与这幅画,在寿宴上定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皇帝若稍有良知,便会想起边疆将士的辛苦;若他心中有鬼,定会察觉到诗中的暗讽,或许还会因此露出破绽,让她找到更多线索。 夜色渐浓。 楚知夏放下账本,看了眼时辰,决定再画一个时辰再歇息。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阿绝真是越发聪明了 书房外,萧玉绝惯例巡视府中,见烛火亮着,便知楚知夏还未休息。 他放轻脚步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往里看。 楚知夏正在案前作画,神情专注。 案上铺着宣纸,已经可见边疆轮廓,山脚下的军营、练枪的将士,每一笔都画得十分传神。 而萧玉绝却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她眼下的青黑,瞬间心疼起来。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整个过程都十分安静,没有发出声响。 或许是楚知夏太过专心,也或许是习惯了他的气息,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萧玉绝的靠近。 走进书房,萧玉绝才发现,书房内光线略显昏暗。 他看向烛台,发现烛火将要燃尽;再看案上,砚台的墨也要用光了。 萧玉绝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拿起一旁的墨锭,亲手为楚知夏磨着新墨,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她脸上,微微出神。 楚知夏刚画完一处,正要蘸墨,却发现刚刚还空着的砚台,竟盛满了新墨。 她惊讶抬头,恰巧对上了萧玉绝的眼神。 许是困了,她忘记要疏离小徒弟,没有了上次的冷淡与抗拒,语气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萧玉绝没有回话,而是转身将快燃尽的蜡烛换下,重新点上了一支新的,烛光瞬间明亮起来,照亮了两人脸上的神情。 “夜深了,您还在作画,是为了寿宴贺礼吗?” “嗯,”楚知夏点头,重新拿起笔,“寻常珍宝太过张扬,这幅边疆风光图,既符合身份,又能传递些心意。” 萧玉绝心中微动:“师父是想借要着这幅画,表达了对权贵与皇权的不满吗?” 两人实在是默契。 楚知夏舒展笑颜:“不错,阿绝真是越发聪明了。” 萧玉绝瞬间勾起唇角,摸了摸后脑勺,克制着心中的愉悦,免得吓到师父。 “多亏师父教导,徒儿才能有今天。” “你能有如今成就,更多还是靠你自己,”楚知夏笑着摇头,“不同你多说了,我要继续作画了。” 萧玉绝没再开口,却也不舍得离开。 他安静地看着,偶尔为她添一杯热茶,气氛难得的平和。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楚知夏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她抬起头,发现萧玉绝神色有些疲惫,心中瞬间浮现愧疚和感动。 “怎么不先去休息?军中事务本就繁忙,还陪着我熬夜。” 听出她话语中暗藏的关心之意,萧玉绝忍不住笑了笑。 他摇头,语气真诚:“能为师父磨墨掌灯,是徒儿的本分。您为寿宴贺礼操劳,徒儿帮不上太多,只能陪在一旁,让您能安心作画。” 楚知夏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将画卷铺好,使墨迹能迅速变干。 “时间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好,师父也早些休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在书房外分别,走出几步后,萧玉绝停了下来,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只要能够陪伴师父,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两日后,楚知夏终于完成了这副边疆风光图。 “青禾,你把这幅画送到装裱坊,让他们用素色锦缎装裱,边缘绣上暗纹祥云。另外,让雪月楼的人盯着装裱坊,别让旁人动了手脚。” 她可没有忘记,府外还有个荣华公主在虎视眈眈。 这幅画可不能让她毁了去。 青禾应下,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卷,转身离去。 公主府内,荣华公主收到了最新的消息。 “什么?楚知夏送的是一幅画?竟然还请了京城最好的装裱师处理!她倒是会装模作样!以为靠一幅破画就能博陛下欢心,压过本公主了?” “公主息怒,”贴身侍女连忙上前献策,“将军夫人的画还在装裱坊,不如让奴婢派人去一趟,找机会将那画毁了?只要画没了,她在寿宴上拿不出贺礼,定会颜面尽失。” 荣华公主眼神狠厉,突然大笑起来。 “好!你立刻去安排,务必做得干净利落,别让人查到公主府头上。” 侍女领命离开。 她立即找来护卫,乔装成平民,试图潜入装裱坊,毁掉画卷。 可惜雪月楼的人早有准备,日夜派人守在画卷旁,除了装裱师傅,其他人都无法接近这幅画。 几名护卫在装裱坊外徘徊了半个时辰,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甚至连靠近存放画轴的内院都做不到,他们只能无奈撤退,灰溜溜地回到公主府复命。 “一群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荣华公主气得将案上的茶杯摔得粉碎,没想到楚知夏竟然如此谨慎,还安排人一直看着。 侍女连忙上前安抚:“公主,您别生气。将军夫人献上亲手作的画做贺礼,虽说有新意,可陛下也未必会喜欢。” 见荣华公主脸色稍缓,侍女继续说了下去。 “反观您的鸽血红宝石凤凰摆件,可是西域进贡的稀世珍宝,雕琢得栩栩如生,寓意又吉祥,陛下见了定会龙颜大悦。将军夫人自以为聪明,亲手作画,实则是自大,以为凭这点伎俩就能胜过您,寿宴上指不定会弄巧成拙呢!” 这番话深得荣华公主心意。 她重新舒展笑颜:“楚知夏的确自大,以为靠一幅画就能赢过本公主,既然她想出风头,那本公主就成全她!” 见荣华公主不再发怒,侍女松了口气,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 每次公主同楚知夏对上,扳回一城的都是那位将军夫人。 此次陛下寿宴,楚知夏准备的画绝非凡品,公主怕是又要出丑了。 可侍女现在只想明哲保身,安抚好公主,以免她大发雷霆,将众人全都打杀了。 于是她缄口不言,陪着荣华公主诋毁了几句楚知夏。 寿宴前一天,楚知夏终于收到了装裱完成的画。 她展开画卷,素色锦缎的装裱衬得边疆风光愈发肃穆,诗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满意地点点头,楚知夏将画卷小心收好。 转日便是皇帝寿辰。 大殿内,宫灯高悬,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大臣与家眷们举杯谈笑,一派热闹景象。 第一百五十四章 儿臣不服 正在此时,荣华公主手持锦盒,走到了殿中央,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父皇万寿,儿臣特寻得西域进贡的赤焰明珠,雕琢成凤凰摆件,愿父皇如凤凰般威仪万方,江山永固。” 她对自己的礼物十分有信心,当场便打开了锦盒。 一颗鸽蛋大小的红宝石映入众人眼帘,宝石通体泛红,如同燃烧的火焰,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礼物的确贵重,大家顺着荣华公主的心意,赞叹了起来。 “此宝石通透如烈火,雕琢工艺更是巧夺天工,怕是价值连城啊。” “公主殿下果然蕙质兰心!这凤凰摆件不仅寓意凤凰来仪、江山永固,更将对陛下的孝心融于其中,比那些寻常金玉贵重百倍。” “荣华公主的心思与气派,真是女子中的表率啊。” 听着众人的夸赞,荣华公主下巴微扬,得意地看向楚知夏,眼中满是炫耀。 皇帝看着摆件,龙颜大悦,抚掌笑道:“荣华有心了,此等珍宝甚合朕意。赏!黄金百两,蜀锦五十匹!” 荣华公主笑着谢恩。 转身时,她刻意停顿片刻,声音响亮道:“将军夫人,本公主听闻,你为父皇准备的贺礼十分特殊,还是亲手所作,何不呈上来让大家看看?定比这赤焰明珠更加亮眼。”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将军府的位置。 京城中人人皆知,荣华公主极厌恶将军夫人,所有人都能看出她是故意的,可楚知夏也必须得接招。 萧玉绝悄然握紧双拳,眼底闪过怒意。 颜奕辰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做好了为楚知夏解围的准备。 正在萧玉绝准备一口回绝时,楚知夏不动声色地拦下了他。 他无声开口:“师父……” 楚知夏摇摇头。 荣华公主虽然愚蠢,一心想要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但此举正合她心意,可以在众人面前,展示她特意为皇帝准备的贺礼。 她从容起身,从青禾手中接过画卷,步伐平稳地走到殿中。 “臣妇参见陛下、太后娘娘,”楚知夏不卑不亢地行礼,“臣妇无珍宝可献,唯有亲手绘制的边疆风光图一幅。” “在遥远的边疆,将士们日夜驻守这片山河。他们顶风沙、冒严寒,执戈守土,以血肉之躯筑起边疆屏障;他们离乡背井,舍小家为大家,方能让中原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他们的辛劳付出,就没有如今的太平盛世;没有陛下圣裁,将士们也难以赢下战役。” “今日臣妇借这幅画,祝陛下万寿无疆。愿我朝江山永固,愿陛下圣德昭彰,百姓安乐,将士归乡皆能享太平。” 这话一说完,大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料到,将军夫人竟有这样开阔的心胸。 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楚知夏说完祝贺词,缓缓展开了画卷。 众人看过去,视线瞬间被画中景象吸引。 只见画中连绵的群山巍峨矗立,山脚下的军营错落有致。 将士们有的握着兵器操练,有的围在篝火旁擦着铠甲,连他们脸上的风霜与眼中的坚毅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画的右侧题着一首诗,字迹刚劲有力,与画中意境相得益彰。 “好一幅边疆风光图!” 太后率先开口,语带赞赏:“将军夫人画技精湛,心怀家国与将士,这份胸襟与格局,远胜那些金玉珠宝。哀家倒觉得,这才是今日寿宴上最有意义的贺礼。若无将士戍边,何来这殿内的歌舞升平?” 沈御史眼中带着兴味。 他不动声色看向颜奕辰,见他果然满目欣赏,心道好友第一次对谁这么上心,可惜已经嫁做人妇了。 他微微一笑,跟着赞叹:“此诗句实在精妙,道尽将士心声,将军夫人有此见识,真乃巾帼不让须眉!” 众人纷纷附和起太后、御史来,看向楚知夏的目光满是称赞和敬佩。 今日李安冉也在场。 她没能忘记上次宴会出的丑,独自坐在角落里,见荣华公主脸色难看,瞬间笑了起来,轻声嘲讽:“某些人仗着身份,只会用珠宝显摆,没想到却被将军夫人比了下去,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皇帝露出笑容,看起来颇为赞许,眼底却掠过一丝忌惮。 在他人看来,此画颇具胸怀,楚知夏的表现也十分出色,可落在皇帝眼中,却饱含嘲讽。 这楚知夏分明是在暗讽,指责权贵享乐,指责他不够优待边关将士。 他压下心中不满,语气温和:“将军夫人有心了,此画寓意深远,朕很喜欢,来人啊,将它挂在御书房,朕要日日勉励自身。” 殿内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陛下此举,实乃明君所为!将此画挂于御书房,既能时刻铭记将士辛劳,又能以画自省,勉励自身勤政爱民,此等胸怀与远见,纵观古今,实属罕见!” “自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重视边防,才有今日的国泰民安。如今又以将士戍边图自省,足见陛下心系天下,励精图治之心。臣坚信,在陛下的治理下,我朝定会愈发繁荣昌盛!” 听着众大臣的夸赞,皇帝笑意愈发浓厚,心中的得意也渐渐压过了对楚知夏的忌惮。 他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语气自得:“众卿言重了。朕身为天子,理当以天下为己任,以将士为根本。这幅画,既是对将士的致敬,也是对朕自身的鞭策。希望众位爱卿同朕一起,齐心协力,守护江山。” 见此场景,楚知夏心中微叹。 皇帝真是好算计,竟巧妙地借她的画,塑造了自己体恤将士、励精图治的形象,看来想让他露出破绽,没那么简单。 另一边,荣华公主却按捺不住了。 见楚知夏不仅没出丑,还获得了太后与众人的夸赞,她心中嫉妒得发狂。 她上前一步,语气尖锐:“父皇,皇祖母,儿臣不服!这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楚知夏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说不定是故意借将士之名,来拉拢军心!再说,寿宴本是喜庆之日,提这些边疆的辛苦事,岂不是扫了父皇的雅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的反应不对 这话直白粗鲁,却正好戳中皇帝心中所想。 他目光微沉,没有开口阻拦。 大殿中央,楚知夏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公主此言差矣。将士们的热血与牺牲,岂是一幅画就能拉拢的?臣妇献此画,不过是想让众人铭记他们的付出。” 荣华公主哑口无言,楚知夏却还没说完。 “至于扫兴一说,那更是荒谬之言。公主可知,您手中的珠宝、殿内的歌舞,都是将士们在边疆浴血奋战换来的?若连这份感恩之心都没有,只知沉溺于享乐,那才是真正有负这太平盛世。” 大家不禁赞同点头,看向荣华公主也多了几分不满。 荣华公主还想争辩,太后却脸色一沉。 “荣华!住口!”她毫不留情地训斥道,“将军夫人说得句句在理,你身为公主,却如此骄纵狭隘,只知嫉妒计较,全无皇室气度!还不快快道歉,退到一旁去!” 当着众人的面被训斥,荣华公主脸色青白交加。 她不敢违抗太后,只能咬牙说了句“是本公主失言”,狼狈地退回到了座位。 众人心思各异,却不敢多言。 不多时,寿宴重新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楚知夏饮下杯中酒,目光却不由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坐着与宗室王爷荣亲王及其家眷。 此刻荣亲王正与几位宗室子弟谈笑,而王妃则端坐在原位,看着殿内的歌舞表演。 雪月楼密报显示,荣亲王与李宏烨交好。 去年李宏烨回京述职时,还曾在荣亲王府小住半月,若李宏烨与北境商行有关联,荣亲王府一定知道不少内幕。 同时,密报还附有荣亲王府重要人物的喜好。 她清楚记得,荣亲王妃素来畏寒,喜饮温酒。 楚知夏唇角微勾,让宫人添了两杯温热的梅子酒,走到了荣亲王妃的身侧。 “王妃安好,”她笑着举杯,“方才宴上多有失礼,未能及时向王妃敬酒,还望王妃莫怪。” 见是楚知夏,荣亲王妃眼神诧异。 再看向她手中酒杯,更添了几分犹豫:“将军夫人见谅,我一向不喝冷酒……” “这是温酒。” 楚知夏将酒杯递过去,荣亲王妃摸到杯沿,果然是热的,顿时对她心生好感。 “将军夫人考虑周到,是我冒犯了,这杯酒,该我敬你才是。” 两人轻轻碰杯,浅饮一口,相视一笑。 楚知夏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簪子上,惊叹道:“王妃这簪子真别致,赤金镶红宝石,瞧着像是西域的工艺,想必是难得的珍品吧?” 她刻意提及西域,实则是在试探。 那几家可疑的商行多从西域进货,在北境附近中转。 若荣亲王府同商行有关联,那肯定会有所反应。 荣亲王妃对她不设防,摸了摸簪子,笑了起来。 “夫人好眼力,这是去年李将军从北境捎回来的,说是西域商人进献的,我瞧着喜欢,便一直戴着。” 楚知夏心中微动,语气却很自然随意。 “李将军倒是有心,北境苦寒,竟还能寻到这般精致的物件。说起来,前几日我整理府中产业账目,发现去年曾从城西的商行采买过一批皮毛,质量倒是不错,只是价格略高些,不知王妃是否了解那边的几家商行?” “这……我不太了解。” 荣亲王妃笑容微滞:“只听说他们是从西北进货,路途遥远,运输成本高,价格略高些也是常事,夫人不必太过在意。” 她的反应不对。 楚知夏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知道她没说实话,却也不敢打草惊蛇,而是转移了话题。 “原来如此,对了,听闻令郎近日在学习骑射,不知道进展如何?将军府新得了几匹温顺的马儿,若令郎不嫌弃,改日可让他到府中试试。” 情报显示,荣亲王妃十分宠爱小儿子。 闻言,她果然没在意刚刚的对话,重新笑了起来,还热络地牵上了楚知夏的手。 “那可太谢谢你了,我家那臭小子成日闹着要骑马射箭,最崇拜的就是你家将军,如果能去,他定高兴得不行呢!” “哦?令郎竟然崇拜我家郎君?”楚知夏顺势道,“既如此,我回去便同他说说,让他指导令郎骑射,也不必整日闲着没事干了。” 正当红的大将军怎会没事干? 荣亲王妃虽然不信,却依旧笑开了花:“那便多谢将军夫人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楚知夏便笑着告辞了。 她回到萧玉绝身边,悄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暂时没有获得关键线索,却在心中记下了荣亲王妃的反常反应。 寿宴散场后,两人正要回府,却被一位太监拦下。 “萧将军请留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萧玉绝停下脚步,故作疑惑地转身:“这位公公,有何要事?” “陛下口谕,萧将军暂留宫中,商议北境军务。” “这……请容我同夫人说几句话。” 太监没有阻拦,识趣地走到了远处。 萧玉绝压低声音,担忧道:“师父,你一人回去,恐会出事。” 今日寿宴,皇帝一定更加忌惮,荣华公主也不会善罢甘休,都会有所行动。 “无妨,”楚知夏语气平静却带着安抚,“你安心去见陛下,我不会有事。” 萧玉绝有些犹豫,却也明白君命难违,他不放心,叮嘱道:“路上务必小心,让暗卫紧跟,有事立刻传信给我。” 楚知夏点头,目送着他走远,便带着青禾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刚走出两条街,她就察觉到有人跟踪,听声音,至少有三个人,脚步轻捷,显然是习武之人。 她冷笑一声,吩咐车夫在前方停下,自己则走进了一条僻静的暗巷。 巷子内没有灯笼,只有月光透过墙缝洒下几缕微光,显得格外幽深。 尾随的三人见她进入暗巷,以为有机可乘,立刻快步跟上,堵住了巷口。 为首的掂了掂手中的棍子,语气轻蔑:“将军夫人,公主殿下有令,请你去公主府聊聊。”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面对三个壮汉,楚知夏却没有丝毫害怕,她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荣华公主的狗啊。” “你!” 三人瞬间大怒,为首的吐了一口唾沫,冷冷一笑。 “臭娘们,老子今天就让你涨涨教训,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大哥,公主说了,最好留活口。” “滚一边去,”为首壮汉推开小弟,“公主还说了,反抗得厉害,生死不论,随便怎么折磨都行!” 他打量着楚知夏姣好的面容,眼中甚至出现了淫邪之意。 楚知夏浑身不适,甚至有点想吐。 她目光沉了下来,冷笑道:“既然你们想玩,那就陪陪你们!” 没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中,三个壮汉围了过去。 其中一人耐心耗尽,挥起棍棒就要打来,楚知夏侧身避开,动作异常敏捷。 还没等他们惊讶,就见楚知夏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壮汉瞬间痛呼出声,手中棍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见状,另外两人立刻上前围攻。 楚知夏却丝毫不惧,侧身避开一人的拳头,同时抬脚踹向另一人的膝盖,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战场上的杀伐气息。 不过片刻,三人便都被打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楚知夏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若她再敢暗中使绊子,休怪我不顾及皇室颜面,将今日之事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看看,她这位公主,是如何仗势欺人、暗害朝臣家眷的!” 三人被她的气势震慑,吓得浑身发抖。 “是是是,我们这就回去告诉公主,再也不敢了!” 为首的壮汉连忙爬起来,带着另外两人狼狈地爬出暗巷。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青禾忙从马车上跳下去,见楚知夏安然无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夫人,您不该独自面对歹徒的,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 “我没事,”楚知夏笑了笑,“走吧,回府。” 刚刚的打斗,对她来说,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回到将军府,楚知夏便收到了新送来的加密情报,跟踪北境商队的联合小队终于有了新的消息。 她立刻取来特制药水,涂抹在了信纸上,快速浏览。 商队消失在漠西峡谷后,并未停留,而是通过秘密通道转运至李宏烨亲信控制的西峪关边镇。 货物清单中,不仅有军械部件,还有大量用于制作火药的硫磺与硝石,更附上了沿途三道关卡守军收受贿赂、放行商队的账簿副本,证据确凿。 他的亲信不过是个小将领,哪来这么大的权力与野心? 其背后之人昭然若彰。 楚知夏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意。 仅凭一己之私,李宏烨就敢买通关卡,指使亲信私藏军械,置北境百姓与将士的安危于不顾,简直是无法无天! 正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知夏警惕地抬起头,只见萧玉绝推门而入,脚步匆匆,语气担忧:“师父,你没事吧?路上可有遭遇危险?” “荣华公主派了几个人,身手一般,”她摇头,“比起这个,你先看看小队传回的新情报。” 楚知夏将密报递给萧玉绝,语气沉重:“商队的货物,最终流入了李宏烨亲信的边镇,沿途关卡也被他买通了。” 萧玉绝看完的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 “李宏烨这个小人!当年他未驰援北境,害得多多少少将士枉死,如今竟还敢私通走私势力,藏匿军械,简直是狼心狗肺!” 只要一想到师父战死边疆的惨烈,一想到那些因援军未至而丧命的同袍,他心中愤怒与恨意交加,几乎冲破理智。 他猛地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师父,徒儿这就请旨去西峪关,将李宏烨及其亲信拿下,让他们付出代价!” “站住!” 楚知夏连忙阻止:“皇帝态度不明,若是贸然请旨,恐会打草惊蛇。再者,账簿副本只能证明关卡被买通,货物流入他亲信的边镇,却无法直接证明是他指使。他若矢口否认,称是亲信私下所为,我们也毫无办法。” 萧玉绝停下动作,却依旧不甘心。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继续作恶?放任那些军械留在边镇,迟早会酿成大祸!” “当然不会放任,”楚知夏眼神冰冷,“我们先按兵不动,继续收集证据。” 萧玉绝迟疑:“师父打算如何做?” “我会让小队继续潜伏,暗中调查李宏烨与亲信的往来书信,找出他指使走私的直接证据;同时,让盛霖在朝中留意李宏烨的动向,看看他是否与其他势力有勾结。只有手中的证据足够多,才能够彻底扳倒李宏烨,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楚知夏心中的愤怒不比他少。 可同时,她更明白,盘踞多年的毒瘤,不是一日便可以拔除的。 只要耐心等待,步步为营,才能一击获胜,不给敌人逃脱的机会。 看着楚知夏眼中的冷静,萧玉绝慢慢平静下来,心中却涌上了愧疚与心疼。 师父总是如此,无论面对多大的愤怒与危机,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独自扛下所有压力。 “徒儿明白了,听师父的安排。” 见他垂头不语,楚知夏大概能猜出他的心思,语气温和下来:“别多想,有你们在,已经为我分担很多了。” 暖意在萧玉绝心中流淌。 他点点头:“徒儿会尽快安排联合小队深入调查,也会让秦风在军中留意李宏烨亲信的动向,绝不让师父失望。” 楚知夏看他重振旗鼓,也露出了笑容。 哪怕前路困难重重,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相信总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平南王府内。 楚念秋坐在镜前,眼神阴鸷地把玩着手中的步摇。 春桃小心翼翼地开口:“世子妃,您都对着步摇看半个时辰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心事?”楚念秋猛地摔下步摇,“还不是怪楚知夏那个贱人!她如今在京中可是出尽风头,凭借一幅破画,就能博得太后赞赏,凭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三项技艺均为绝佳 如今京中贵妇们提起楚知夏,无不带着几分羡慕与敬畏。 楚念秋看不出画中的意境,只觉得平平无奇,便更加痛恨楚知夏,认为她是靠着将军府,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世子妃息怒。” 春桃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前日赵姨娘的旧仆来府,说柳氏病中常说呓语,时常哭着喊知夏,醒来后还会喃喃自语,说什么娘陪你一同死了算了,听着也太吓人了。” “哦?柳氏竟说这些胡话?” 楚念秋瞬间转移了注意力,疑惑道:“楚知夏不是活得好好的?她为何要这样说?难不成妖孽附身的事竟是真的?” 她兴奋了起来。 有柳氏的呓语,以及楚知夏鬼魂附身的谣言在前,她若再找人当众作法污蔑,定能让楚知夏身败名裂! 京中百姓最忌讳妖孽之说,若是楚知夏被冠上这个罪名,不仅萧玉绝会颜面扫地,皇帝也定会厌弃她,到时候,她便能趁机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春桃,你立刻去城外的破庙,找一个姓王的江湖术士,”楚念秋语气急切,“给他五十两银子,让他三日后在将军府附近的大街上作法,就说将军府有妖孽作祟,并点破妖孽身份,暗示楚知夏鬼魂附身,害人性命。” 春桃犹豫了起来。 “世子妃,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萧将军爱妻如命,若被他查出是我们所为,后果不堪设想!” 她们院在平南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世子专宠妾室,王爷不管后院,王妃高高挂起,如今楚知夏可谓是举步维艰,却依旧惦记着算计楚知夏。 她心中直犯嘀咕,世子妃对将军夫人也太执着了。 “蠢货,你怕什么!” 楚知夏恨铁不成钢,若不是身边无人可用,她都想将春桃发卖了。 “那个王术士最擅长装神弄鬼,到时候他只说是观天象察觉妖气,谁能查到我们头上?再说,柳氏的呓语就是最好的证据,就算萧玉绝想护着楚知夏,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要楚知夏名声尽毁,看她还怎么在京中立足!” 春桃不敢再劝,领命离开了。 楚知夏眼神狠厉,心中暗自得意。 楚知夏,你不是很能耐吗?不是能让萧玉绝对你言听计从吗?三日后,我便让你尝尝被众人唾弃、人人喊打的滋味,看你还怎么跟我斗! …… 皇帝寿宴后不久,京城中便举办了一场闺学雅集,将军府也收到了拜帖。 为了打听到更多消息,楚知夏欣然赴约。 院中,京中有名的贵女们围坐其间,或抚琴,或作画,或讨论诗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茗气息。 她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低语声。 “我听说,将军府那位今日也会来?” “她最近可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想必沈千金准备的彩头,已是她囊中之物了!” “那可未必!雅集又不只比作画,我就不信她还能再拿出一次边疆风光图来。” 这样的闲言碎语,楚知夏听得多了。 她懒得同这些人计较,直接走出来,从几人面前经过,目光不经意扫过了角落坐着的人。 方才,这人倒是一直未说话。 迎上楚知夏实现,那位贵女露出微笑,看着十分有亲和力。 楚知夏同样笑笑,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 说坏话被当事人听见,那几人尴尬得不行,都低头噤声,不敢再多言。 “诸位夫人、小姐,”户部尚书的嫡女沈清沅站在上方,“今日雅集,我们不比诗词,就比书法、弈棋、鉴古,三项皆优者,可获先祖母留下的玉露冰心砚台。不知哪位姐姐愿意先开笔?” 方才同楚知夏打招呼的贵女率先站了起来。 她举止落落大方,笑着道:“那便我先吧,给各位姐姐抛砖引玉。” 走到前方,她提笔写下一首《春江花月夜》,字迹娟秀有余,却无太多笔力,大家夸赞一二,便不再言语。 紧接着,又有几位贵女依次展示技艺,或弈棋时步步保守,或鉴古时常说错器物年代,始终无人能让人眼前一亮。 “将军夫人,您不试试吗?” 沈清沅对她那幅画十分喜欢,眼神期待地看向楚知夏。 众人也十分好奇,见有人先开了口,便都跟着看了过去,等着她如何应对。 意料之中,楚知夏没有推辞,取过一支兼毫笔,写下了一首《满江红》。 不同于其他贵女,楚知夏笔法刚劲有力,字迹洒脱大气,带着几分沙场的豪迈,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 “好字!将军夫人这字,既有男子的豪迈,又有女子的细腻,真是难得一见!” 众人纷纷附和,之前嘲笑楚知夏的几位贵女,此刻满脸尴尬,却只能跟着夸赞。 借着便是弈棋。 楚知夏与另一位擅长弈棋的御史千金对弈。 她执白棋,落子干脆利落,看似随意,却步步紧逼,不到半个时辰,便让对方陷入绝境。 御史千金看着棋盘,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军夫人夫人棋艺高超,我认输了。” 最后一项鉴古。 尚书府提前准备了几件古董器物,楚知夏逐一拿起,仔细观察。她不仅准确说出每件器物的年代与用途,还能指出器物上不易察觉的瑕疵与特色,在场的贵女们都听得入了迷。 “将军夫人果然名不虚传,”沈清沅赞不绝口,“三项技艺均为绝佳,由你作为本次雅集的优胜者,想必大家都能心服口服。” 没人提出异议,连之前的几位贵女也不敢出声。 看完楚知夏的展示,她们都自惭形秽,恨不得重新回到刚刚,再也不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沈清沅亲自取出砚台,交到了楚知夏的手中。 “它能有将军夫人这样的主人,想必祖母也会高兴。” 她眼中带着一丝感伤,楚知夏无意引起他人伤心事,便道:“多谢沈小姐,这砚台非凡物,我喜欢得紧,但若你不介意,我想将它转赠于人。” 沈清沅十分惊讶,但莫名的,并未觉得不满。 第一百五十八章 胡乱攀咬 “将军夫人想送给谁?” 楚知夏目光看向第一个展示书法的贵女刘氏,方才那些人议论时,刘氏虽坐在一旁,却未曾参与。 她对此人颇有好感。 自己已然大出风头,楚知夏便打算退一步,隐藏锋芒的同时,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沈清沅也是聪慧之人,稍一转念,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她微微一笑,说话间滴水不漏:“这砚台给了酷爱书法的刘小姐,倒也不算埋没,将军夫人请便。” 同聪明人对话,就是省事,楚知夏回以一笑:“多谢沈小姐成全。” 被选中的贵女刘氏一脸惊喜。 此次雅集,她便是冲着这玉露冰心砚而来,原本并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却峰回路转,得了将军夫人的青眼! “多谢将军夫人!多谢沈小姐!” “不必客气,”楚知夏笑着摇头,“好砚自该配珍爱它的人。” 周围的贵女眼红得不行,对大方从容的楚知夏也生出不少好感,心思活络起来。 若是能同将军夫人交好,日后说不定还有这样的好事呢! 雅集结束,楚知夏的风评更甚从前,楚念秋看在眼中,嫉妒得发狂。 “春桃!让你去联系术士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世子妃,”春桃低眉顺目,“已经谈好了,明日他便会行动。” 楚念秋冷笑一声:“那就好,我要让楚知夏再无翻身的机会!” 第二日清晨。 将军府刚打开府门,便见一个穿着道袍的江湖术士站在了门口。 他手持桃木剑,对着将军府念念有词:“此宅妖气冲天,内藏厉鬼附身之人,若不及时捉妖,恐会祸及京城百姓!” 这动静实在太大,大家都看了过来,见是正当红的将军府夫妇,更加好奇。 春桃站在外围,低声劝道:“世子妃,要不还是回去吧?这里有王术士——” 她正要劝楚念秋不要引火烧身,却被楚念秋打断了。 “你懂什么?不亲眼看看楚知夏的下场,我绝不甘心!” 说完,她便提高声音,说道:“各位有所不知,将军夫人的母亲前几日在病中还说,真正的女儿早已死去了,那现在的楚知夏……莫不是真的被厉鬼附身了?” 不明真相的百姓最容易被煽动。 他们本来就对鬼神之事心存敬畏,闻言,纷纷议论起来,看向将军府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恐惧。 “听说将军夫人出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却样样精通,还能在马球会、骑射会上拔得头筹,会不会真的被……附身了?” “我记得这位王术士,最擅长的就是除妖了!” “请道长速速捉妖,不能让她害人性命啊!” 王术士心中得意,神情却十分严肃:“稍安勿躁!贫道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捉拿此妖怪,还京城一个太平!” 说着,他便提起桃木剑往里冲,侍卫们严阵以待,打算拦下此妖道!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都给我住手!” 楚知夏大步走来,她眼神扫过的地方,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你是何人?为何在将军府门前放肆!” 王术士回过神来,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气势:“你又是何人?竟敢阻拦贫道捉妖!” 青禾厉声道:“你这妖道,连我家夫人都不认识,就敢在这里大放狂言!” 将军夫人? 这一身从容正气,怎么也不像妖孽啊。 百姓们摇摆了起来。 楚知夏冷笑一声:“我乃镇国将军萧玉绝之妻,楚知夏。你口口声声说我府中有妖,还污蔑我厉鬼附身,可有证据?” “证据……”王术士求救地看向了楚念秋,“证据就是你行事诡异,还有你母亲的呓语!” 见术士显露颓色,楚念秋连忙上前。 “姐姐,母亲病中所言蹊跷,如今这位术士也感觉到姐姐身上有妖气,你就承认了吧,妹妹也是为了你,为了百姓好啊!” “为了我?” 楚知夏嗤笑一声:“你和这术士一丘之貉,当众污蔑朝廷命妇,煽动普通百姓,试图制造混乱,难道都是为了我和百姓们?” “我……” 楚念秋辩驳不过,反倒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你可还知?”楚知夏逼近她,“根据律法,诬告朝廷命妇,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故意煽动民心、扰乱治安者,同罪论处。你与这术士,是想让我将你们送官查办吗?” 这番话与条理清晰,点醒了大部分百姓。 他们看向楚念秋与术士的眼神,渐渐带上了怀疑。 术士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夫人饶命,小人也是受人指使,求您不要将小人送官啊!” “哦?”楚知夏饶有兴味,“你受谁指使?” 楚念秋后背冒出了冷汗,总觉得楚知夏已经发现了。 她连忙开口:“姐姐,不可听这术士的胡言乱语,他定然是想胡乱攀咬,来脱罪的!” 楚知夏也懒得多说,直接下令:“将这术士拿下,即刻送官,让官府严刑审讯,务必查出幕后指使者!” 将军府的侍卫立即出动,轻松抓住了想逃走的术士,捆起来带去官府了,一路上都是术士的求饶声,大家对楚知夏又多了几分敬畏。 “妹妹,别急着走啊。” 楚知夏拉住楚念秋的手腕,看似随意一搭,楚念秋用了全力都挣脱不开,她狼狈大喊:“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有件事要问妹妹,你小娘当年放印子钱,逼死城西张记布庄的老板娘,你打算如何解释?” 楚知夏刚说完,青禾便从袖中取出一叠纸,分发给了周围的百姓看。 这些都是雪月楼之前查到的证据,足够证明楚知夏所言非虚。 她这些时日忙着调查商行,原本不想立即料理楚念秋母女的,但她自动撞到将军府前,不顺着公布证据,简直浪费了楚念秋这一番布置。 “这小娘竟然这么坏,教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人?我看她就是故意污蔑将军夫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私造违禁军械更是谋逆大罪 “纵容姨娘放印子钱,这楚府水才深,还好将军夫人出淤泥而不染。” 听着大家的议论,楚念秋脸色惨白。 她当然清楚赵姨娘做的那些事,却没想到楚知夏手里有证据。 人群中已经有人向她扔手中的青菜了,楚念秋不敢多待,狼狈地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 楚知夏没有追上去,她不必亲自动手,自有人会敲打楚念秋。 “各位百姓做个见证,赵姨娘放印子钱逼死人一事,我会上报官府,还无辜之人公道。日后若再有此类造谣生事、污蔑他人之举,还望大家明辨是非,切勿被小人利用。” 大家点头,纷纷称赞。 “将军夫人深明大义啊!” “我们以后可要擦亮眼睛,不要再被小人蒙蔽了!” 将军府门前发生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也被楚明远的政敌找到机会,参了他一本。 皇帝看着手中奏折,脸色阴沉。 “连家宅都管不好,纵容妾室作恶、女儿寻衅,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丢的不仅是他楚明远的脸,更是朕的脸面!” “陛下息怒,”太监顶着压力劝道,“楚大人或许只是一时疏忽……” “疏忽?” 皇帝蓦地冷笑出声:“当年他只是朕身边摇尾乞怜的狗,如今仗着身份越发无状,真以为朕不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看来是时候敲打敲打了。” 很快,皇帝的圣旨便下来了。 楚明远治家不严,纵容家眷作恶,罚俸一年,禁足三月,不得与外界往来。 接到旨意时,楚明远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回去狠狠罚了赵姨娘一通,心中满是后悔,原以为赵氏是个聪明的,没想到竟会蠢到留下把柄,这么一看,还不如明哲保身的柳氏呢! 然后这件事远未结束。 朝堂上,盛霖缓步出列,语气沉稳:“陛下,近日京城接连发生两起事端,楚家家眷诬告朝廷命妇、放印子钱逼死民女,皆因民间非法敛财之风盛行、诬告之举频发所致。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民间非法放贷、巧取豪夺之事,严办诬告他人者,以正风气、安民心。” 清流官员纷纷附和。 大家早已看不惯楚明远的作风,如今趁他禁足,更是不遗余力地暗踩一脚。 “首辅所言极是!近年来民间非法敛财之风愈演愈烈,不少权贵家眷借着身份之便,盘剥百姓,导致民怨沸腾;诬告之举更是扰乱朝纲,若不严厉整治,恐会影响社稷安稳!” 众位官员联合进谏,皇帝虽有些疑虑,但权衡朝臣反应后,还是答应了。 “准奏!着令刑部、户部联合彻查民间非法敛财之事,都察院负责监督,凡涉及者,无论身份高低,一律严惩不贷!” 盛霖躬身谢恩,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意。 此举不仅利国利民,还能为后续探查平南王势力铺路。 昔日边疆之战,李云泽与投毒之人有所联系,背后一定有平南王的示意,王府上下怕是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 总有清算他们的一天。 若朝堂风气清正,师父的调查行动便会更加顺利。 …… 联合小队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近日来,李宏烨的心腹经常带人出入一处荒山,在里面待上好几个时辰,才会出来。 雪月楼的人尝试探查,却发现内部有重重士兵把守。 没有等到主子命令,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只在外围转了一圈,竟然发现了一些剩余的矿石,看样子是采矿后的残余石头。 这样的发展,连楚知夏都有些意想不到。 “他们可真是胆大,竟然敢私开矿场,若是真的,那身为主导者的李宏烨可是死罪。” 萧玉绝点出其中关键:“私采铁矿……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警惕了起来。 他立刻写下密令,唤来亲卫:“让赵峰挑选十名精锐暗卫,乔装成流民潜入西峪关,务必查清那处矿场的底细,且尽量带回关于矿场内部的证据。” “是,将军!” 亲卫离开后,楚知夏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自我重生以来,便一直在想,援军和物资为何都迟迟不到?如今却似乎有了答案,若李宏烨将物资挪用到了这些地方,那当然不可能来支援我了。” 萧玉绝握紧双拳,既痛恨李宏烨,也痛恨当年的自己。 若他能更强大一点,揭露李宏烨的阴谋,师父是不是就不会死?也不会变成如今模样,成日只能待在后院中,出门还需要乔装打扮。 看着他的表情,楚知夏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如今抓紧调查李宏烨的罪证才最重要。” 萧玉绝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知道了,师父。” 几日后,侦察结果出来了。 他们趁着夜色潜入矿场深处,发现其中有一个巨大的作坊,熔炉中烧着铁水,地面上散落着弩箭零件、铠甲碎片以及一些不合制式的长枪! 萧玉绝几乎不敢置信。 “制造违禁军械……” 楚知夏脸色一变,接过密信看了起来,眼神凝重而愤怒。 前世她驻守北境时,便察觉军械库的兵器时常短缺,当时只当是后勤疏漏,如今想来,说不定早就有一部分军械被李宏烨截留,甚至被他用来打造私兵武器。 “看来,之前是我们小看了李宏烨。” 她眼中已有杀意:“私采铁矿已是死罪,私造违禁军械更是谋逆大罪,他敢如此行事,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边疆有这样的蛀虫在,难怪将士们年年打胜仗,却依旧会有流离失所的百姓!我真想一刀杀了李宏烨!” 见他情绪快要失控,楚知夏立刻安抚:“只有愤怒是无济于事的,先冷静下来,想想对策。” 萧玉绝点点头,竭力平复呼吸,看着密信开始思考。 “这么大的作坊,不可能与外界没有任何往来。” “我也是这般想的,”楚知夏点头,“我会让雪月楼的暗卫在周边探查,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的证据来。” 第一百六十章 提防内部之人? 在情报这一方面,比起萧玉绝的人,雪月楼的暗卫更加擅长,不容易被他人发现踪迹。 他冷静下来,将密信仔细藏好:“是,师父。” 离开书房后,萧玉绝独自去了校场练剑,发泄着心中压抑的愤怒。 他没有发现,楚知夏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微微叹了口气,阿绝的赤子之心,在这种时候,反而会牵制他的情绪。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 至少她确定,他永远不会成为李宏烨那样的人。 在楚知夏的调令之下,西峪关的雪月楼据点出动所有暗卫,日夜探查,终于查到了线索。 她在书房查看最新情报时,萧玉绝也收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师父,怎么样?” 楚知夏抬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抓到李宏烨的狐狸尾巴了。” 暗卫传回消息,他们已经找到了矿场的资金流向。 “从账目上来看,矿场每月都与江南银号有着密切往来,在雪月楼历年的情报记录中,这家银号是平南王府的暗桩。” 随着楚知夏话音落下,萧玉绝也看完了账目。 每月初一,银号都会向矿场账户转入一笔大额资金,却又没有物资明细,这样稳定的资金投入,像是在资助他们进行军械制造。 他满脸诧异:“确定是平南王府?我记得李宏烨同平南王没有来往,怎么会有这样的资金往来?” “他们竟然有这样的联系……”楚知夏不由陷入沉思,“李宏烨私造军械的资金,多半来自平南王府,有他们提供支持,难怪李宏烨能在边镇肆无忌惮地行事。” 萧玉绝有些沉默。 在这朝堂之上,究竟还有多少蛀虫隐藏其中?他们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断言。 楚知夏眼神锐利:“如今关于李宏烨所犯之罪,已经形成了初步的证据链,只要我们能找到他与平南王府联系的证据,便能将他们一同揭发。” 当生气到极致的时候,人反而会平静下来。 他们必须徐徐图之,收集到更确切的证据,让主使者无法将罪名推脱给其他人,才能将真正的罪人绳之以法。 萧玉绝坚定道:“我知道了,师父,我会继续让他们监视矿场,看能否发现军械转运,或者这两人来往的直接证据。” 楚知夏满意地点头,她也是这么打算的,没想到萧玉绝却先一步说出来了。 “你辛苦了。” 看着师父眼中的欣慰,萧玉绝心中一暖,摇摇头:“只要所做之事有用,就不会辛苦。” 烛火下,两人相视一笑,满眼默契。 东宫中。 案上摊开了一本《史记》,颜奕辰正在为太子授课。 听到典故中,周幽王因为荒唐行径而孤立无援之时,太子忽然道:“老师,周幽王因失信失天下,那如今我朝边疆防务,若遇类似诸侯失信之况,该如何应对?” 颜奕辰动作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在他看来,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可太子却心怀家国,对军事民生格外关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了。 他放下手中书卷,缓缓道:“殿下问得好。昔年汉武帝时期,匈奴屡犯边疆,武帝派卫青、霍去病率军征讨,却也设度辽将军节制边军,防止军权旁落。然即便如此,仍有边将私通匈奴,倒卖军械,导致漠北一战损失惨重。此乃监守自盗之祸,比外敌入侵更甚。” 将军府的消息已经同步到了首辅、太傅府,颜奕辰知道师父接下来想做什么,如今他故意提到军权旁落与监守自盗,便是在试探太子对此的反应。 太子眉头微微皱起,陷入思考。 “老师的意思是……如今边疆不仅要抵御外敌,更要提防内部之人?” 他虽然未曾上过战场,却知道,若手握兵权的边将心怀不轨,后果将不堪设想。 “殿下果然聪慧。” 颜奕辰点头,语气淡然却暗含坚定:“边疆乃国之屏障,边军乃国之利刃,若刀刃向内,后果不堪设想。昔年周幽王失天下,非因外敌强大,而因内部失信;汉武帝时漠北之败,非因匈奴勇猛,而因边将贪婪。殿下日后若执掌社稷,需谨记:外防强敌,内惩蛀虫,方能保边疆安稳、天下太平。” 最后一句话,既是他对太子的期许,也是一种提醒。 “老师所言,学生记下了。” 太子点点头,后续的学习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颜奕辰没有打断他,只神色如常地讲解下去——有些事,如若自己想不明白,旁人提醒再多也无用。 御书房中,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利的阻拦声:“公主殿下,您等老奴通传了再——” “滚开!”荣华公主一鞭子抽开他,随即哭着跑进了御书房内,“父皇,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皇帝揉了揉眉心,道:“你又有何事?” “还不是楚知夏!她实在是太过跋扈,儿臣好心请她到公主府做客,她竟然派人将儿臣的人全都打残了,这不仅是在欺辱女儿,也是在打皇室的脸啊!” 荣华公主哭得梨花带雨,皇帝心中却生出一丝不耐。 她同楚知夏针锋相对,又怎会好心请人做客?这般满口谎言,又提供不了任何助力,他实在不想理会这个女儿。 “够了,”他语气冷淡地打断,“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已,你却闹到朕面前,还牵扯出皇室颜面,你可知安分二字如何写?” 荣华公主愣住了,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皇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往她受了委屈,父皇总会顺着她的心意,可这次为何会是这般态度? “父皇……您怎么帮着外人说话?楚知夏她……” “楚知夏是将军府主母,”皇帝语气严厉,“你身为公主,整日纠结于这些琐事,甚至暗中派人寻衅滋事,若传出去,丢的岂止是你的颜面,更是朕与皇室的颜面!” 荣华公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比赛中止 皇帝冷冷地一挥袖。 “你若没有能力,就少去招惹将军府的人,最好安分地待在府中,否则休怪朕不念父女之情!” 荣华公主浑身一颤。 皇帝从没用这般的语气同她说话,如今看来是动了真格,她也不敢再多言,只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份仇恨。 她低下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毒,就算父皇不帮她,她也绝不会让楚知夏好过! “儿臣知道了,日后定当安分守己。” 荣华公主离开后,皇帝拿起奏折,却静不下心来。 她这么一闹,反倒让他想到了楚知夏,京中探子来报,楚知夏前些日雅集又拔得头筹,赢得不少人心。 莫非……她是在替萧玉绝拉拢朝臣、收买人心? 皇帝再也忍不住,起身吩咐:“传钦天监监正即刻来见朕。” 很快,监正就到了御书房,神色紧张:“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传唤臣,有何吩咐?” “朕有事问你,近日将星可有异动?” 两人都清楚,此将星指的是楚知夏。 监正心中一紧,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最近他夜观天象,将军府方向的将星异常明亮,甚至隐隐有压制帝星的迹象,这在星象中是臣强主弱的征兆。 可皇帝生性多疑、手段狠辣,若是如实禀报,定会引来杀身之祸;若是隐瞒,又是欺君之罪。 犹豫片刻,监正依旧不敢说出实话。 他含糊其辞道:“启禀陛下,近日天象整体平稳,将星虽偶有微光闪烁,却并无大碍,想来是边疆军务稍有变动,才引得星象略有反应,陛下无需担忧。” 皇帝没有全信,但依旧松了口气。 “下去吧,日后星象若有异动,需立即禀报,不得有丝毫隐瞒!” “微臣遵旨。” 监正低着脑袋,直到走出御书房一里远,才敢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转瞬,便是一年一度的皇家骑射会。 举办当日,猎场的晨光格外清亮,楚知夏身着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甚至吸引了不少贵女的目光。 岑明月策马过来,不由得打趣:“瞧见没?不少人在偷偷打量你呢,我看萧将军要吃醋了。” 楚知夏不由得看向了萧玉绝的方向。 他负责驱退猎场中大型猛兽,排查是否有刺客入场,按理说应该很忙,可当她看过去时,却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都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楚知夏轻咳一声:“你想多了。” “明明就——” 说至一半,岑明月突然察觉到身后异动,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见楚知夏动作极快地搭弓拉箭,一眨眼的功夫,箭矢已如流星般射出。 岑明月立即回头。 一只雄鹿倒在了后面的草丛中,挣扎了几下,不再动弹了。 岑明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也搭箭射向不远处的野兔,动作干脆利落:“好!今日咱们就比一比,看看谁猎到的猎物更多!” 两人相视一笑,策马疾驰,身影在林间穿梭,配合得极为默契。 楚知夏箭术精准,专猎大型猎物;岑明月骑术高超,总能快速追踪到猎物踪迹。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的马鞍旁便挂满了猎物,远超其他贵女。 狩猎结束后,众人回到观景台。 看着两人带回来满满一堆猎物,皇后眼中满是赞赏。 “两位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配合如此默契,竟然夺得了头彩,实在是难得!” 她抬抬手,宫女立即端来赏赐。 “将军夫人,这是本宫赏你的赤金镶宝石首饰一套,还有这块宫牌,凭此牌可随时入宫见本宫;郡主,赏你西域进贡的良驹一匹,望你日后继续精进骑术。” 两人同时谢恩。 岑明月眸光欣喜,没想到皇后还记得自己钟爱良驹,接过缰绳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楚知夏看着手中的宫牌,唇角微扬。 有了这个,她日后行事会更加方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荣华公主看在眼里,心中嫉妒得发狂。 她立即上前一步,说道:“母后,儿臣觉得这场狩猎还不够尽兴,不如再加赛一场,就比骑术绕桩,谁先到达终点,谁便为胜者。” 皇后微微皱眉。 她自然知晓,荣华公主的强项便是骑术绕桩,如今提出,定然是不满自己未能夺得头彩,冲着楚知夏与岑明月去的。 可同时,皇后也对楚知夏的骑术有些好奇,顿时犹豫了起来。 她看向楚知夏,语气温和:“将军夫人,你认为呢?” 突然被点名,楚知夏却没有丝毫惊慌。 “既然公主愿意,臣妇也不便扫兴。” 荣华公主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也不必嘴硬,若是怕赢不过本公主,现在跪下求饶,也不是不能放你一马。” “荣华!” 皇后有些不满,却见楚知夏微微一笑:“既然公主这般自信,那臣妇也不让着公主了。” 于是这场骑术绕桩,变成了两人单独的比赛。 楚知夏上场前,岑明月低声提醒:“小心些,荣华公主心胸狭隘,恐怕会暗中使绊子。” 上次马球会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忘记。 她微微点头:“多谢提醒。” 随着一声令下,两人同时策马冲出。 荣华公主的坐骑是进贡的汗血宝马,本以为能甩开楚知夏一大截,没想到对方却紧紧跟着,甚至快要超过自己一头! 她心中不甘,心念微转,从袖中取出银针,用力刺向宝马的臀部。 马匹受惊,瞬间发狂,朝着楚知夏的方向冲去。 众人不由得惊呼,岑明月站了起来,恨不得冲上去帮忙。 楚知夏却并不惊慌。 她早已看见荣华公主的小动作,勒紧缰绳、转变方向的同时,一根银针神不知鬼不觉从她指间飞出,射中了汗血宝马的前腿。 这是她特质的暗器,毒发后银针会融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宝马痛鸣一声,前腿一软,轰然倒地。 荣华公主毫无防备,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手臂和膝盖都擦伤了一片,疼得她龇牙咧嘴,再无形象可言喻。 比赛中止。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皇后一惊,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见荣华公主只是轻伤,松了一口气。 方才众人都看见了,荣华公主手往后摆,故意让自己的马匹受惊想要撞向楚知夏,如今摔下来,也只能算是作茧自缚。 皇后冷下脸来,厉声斥责:“荣华,你这次实在是太过任性了!骑术比赛本是切磋,你竟敢暗中使绊,惊马伤人!身为公主,你却如此鲁莽恶毒,简直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荣华公主不敢置信地抬头,满眼委屈。 “母后,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分明算计好了,马儿只会受惊,谁知道会突然摔倒,一定是楚知夏从中作梗! “还敢撒谎,”皇后失望地摇头,“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所有人都看不见你的小动作?” 荣华公主咬着嘴唇,正要给楚知夏泼脏水,却听见皇后更加严厉的声音。 “即日起,荣华公主禁足府中一月,抄写《女诫》百遍,直到改正过错为止!” 皇后一向宽容,可若是触碰到底线,是万不可能更改口谕的,荣华公主不敢再反驳,心中对楚知夏的恨意却更加浓烈。 今日不仅没能羞辱楚知夏,反而自己摔下马背,还被母后禁足,这笔账,她定会加倍奉还! 看着荣华公主作茧自缚的模样,楚知夏内心十分平静。 荣华公主的手段实在太过低劣,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此人当做过对手,也懒得落井下石,但或许可以借机亲近皇后,看是否能得到有关皇帝的情报。 她上前一步,对着皇后微微行礼:“娘娘息怒,公主或许只是一时失手,并非有意为之,还请娘娘不要过于责罚。” 皇后看向她,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将军夫人,宽宏大量,若荣华能有你一半的气度,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你今日受惊了,快下去休息吧,日后若荣华再对你无理,只管告诉本宫。” 楚知夏谢过皇后,同岑明月一起离开了。 见她安然无恙,岑明月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好在你反应快,不然就让荣华公主得逞了!” 面对两世好友,楚知夏也不隐瞒,直言道:“她想对付我,重新投胎换个脑子还差不多。” 岑明月爽朗一笑,欣然点头。 不知为何,楚知夏这自信的模样,倒与脑海中另一个身影渐渐重合了,她苦笑一声,赶紧挥去了这个荒谬的猜测。 第二日。 楚知夏腰间系着宫牌,走在皇宫的回廊上。 昨日骑射会获赏,按例应该入宫谢恩,但她的真正目的却不在此。 除了主动撞上来的荣华公主,她平日难得见到皇室中人,如今有了单独入宫的机会,楚知夏早早就打听到了太子的行踪,决定“偶遇”太子。 看看这位被颜奕辰悉心教导的储君,是否值得成为合作的盟友。 转过回廊,正好撞见身着明黄常服的青年。 “将军夫人。” 太子语气温和,脸上也带着笑容,看着十分亲切。 楚知夏躬身行礼:“见过殿下。殿下今日怎会在此?” “孤刚向母后请过安,”太子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但并无恶意,“听闻将军夫人昨日在骑射会夺魁,还获得了母后的赏赐,真是厉害。” “殿下过誉了,”楚知夏浅笑着转移话题,“听闻殿下近日对边疆防务颇为关心,不知殿下对如今北境的局势,有何高见?” 太子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太傅告知的她。 他思考片刻,认真道:“北境苦寒,将士们常年戍守不易,只是如今朝中对边疆的粮草与军械供应,总有些迟缓,若长此以往,恐会影响将士士气。” 楚知夏在心中暗自点头。 看来颜奕辰教导得不错,太子虽阅历不足,但头脑却比龙椅上的那位要清醒得多。 “殿下所言极是,臣妇曾听将军提起,北境部分边镇的军械已有些陈旧,急需更换,只是户部拨款迟迟未到,不知殿下是否知晓其中缘由?” “孤略有耳闻,”太子微微皱眉,“老师曾同孤说过此事,他还称赞夫人有帅才,对边疆局势的见解,不输给任何一位老将。” 楚知夏心中微动。 看来她没白疼言阙,他明明是冷淡的性子,却愿意费心思在太子面前,为自己铺路。 而太子主动提及此事,显然对颜奕辰极为信任,也愿意将这份信任延伸到她身上。 她语气诚恳道:“太傅过奖了。臣妇只是忧心边疆将士,若殿下日后有需将军府愿为北境安稳尽绵薄之力。” 面对她的诚意,太子也郑重点头:“孤明白了。” 目的达成,楚知夏不再多留,借口谢恩告辞了。 而此刻的御书房内,皇帝听着皇家暗探的禀报,脸色阴沉了下来:“皇后竟赏了楚知夏宫牌,还允许她随时入宫?” 其他人都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天子怒颜。 “她倒是大方,就不怕楚知夏狼子野心,在宫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吗?” 贴身太监大着胆子道:“陛下,皇后娘娘应当是欣赏将军夫人的才情,并无他意。” 皇帝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眼中闪过忌惮:“楚知夏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若让她自由出入皇宫,有朝一日定会成为朕的心头大患。” 他心中越发不安,吩咐道:“传朕旨意,增派十名暗卫,暗中监视楚知夏入宫的所有动态,她与任何人接触、说过什么话,都要一一记录,每日向朕禀报。” “奴才遵旨。” 太监领命离开,心中却叹了口气。 皇帝对将军府二人如此忌惮,恐怕京城迟早会有一场大乱。 …… 从皇后宫中走出,楚知夏察觉到了几道极轻的呼吸声。 她假装不知,大步往前走,心中却冷笑一声,早就猜到皇帝不会安分,没想到眼线派得这么快。 看来,他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猜忌了。 如此风平浪静了几日,皇帝收到了暗卫传来的密报,眼中闪过怒意。 “他们怎么敢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背后竟然是平南王? “他们怎么敢的?!”皇帝将密报摔在案上,“真是越发放肆了!” 萧玉绝竟然带着楚知夏去了军营。 暗卫怕被发现,只能远远地跟着,只见二人进了帐中,不知说了什么,等楚知夏离开后,将士们的日常训练便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 皇帝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 “来人,传朕旨意,宣镇国将军萧玉绝、楚知夏即刻入宫,商议边疆防务。” 他有一种预感,绝不能再任由两人这样下去,必须得敲打一二。 若能抓到楚知夏干预军务的把柄,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压她;即便抓不到,也要让将军府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将军府内,萧玉绝刚收到入宫的旨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师父,皇帝突然召见,定是为了军营一事,你还是在府中带着,我单独去就好。” 楚知夏叹了口气:“皇帝口谕明确说了是我们二人,你如何一个人去?若我真的待在府中,必定落人口实,说将军府目无尊法,参你一本。” 萧玉绝还是坚持:“他们说什么随意,但我不想师父被为难。” “放心,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想之中,”楚知夏拍拍他的肩膀,“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他达成目的。” 听到是师父的计划,萧玉绝暗自松了口气,心中的不安稍稍缓解。 “我知道了,但若是皇帝发难,我不会坐视不管。” 楚知夏浅笑点头,两人整理好衣冠,一同前往皇宫。 刚到御书房,萧玉绝便下意识往前半步,将楚知夏微微护在了身后。 皇帝坐在上方,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带着赤裸裸的审视与压迫:“萧将军,今日边疆可有异动?” 既然他没有发难,萧玉绝便也装作无事发生,将边疆的防务情况一一禀报。 话刚说完,皇帝便话锋一转:“将军夫人,朕听说你近日去了军营,还参与其中,一同讨论了军务?” 萧玉绝眼神冷下来。 他正要说话,楚知夏却不慌不忙上前一步,神态平静:“回陛下,臣妇只是随夫君前往军营,观摩将士操练,并未参与军务讨论。臣妇身为将军府主母,关心夫君的差事,体恤边疆将士的辛劳,想必陛下能理解。” “理解?” 皇帝冷笑一声,将女则甩到她脚下:“妇人无外事,惟酒食是议耳,将军夫人连这些规矩都不懂,难道需要朕亲自教你?” “臣妇不敢。” 楚知夏悄然示意萧玉绝冷静,依旧从容道:“臣妇不敢忘古训,更不敢干政。但臣妇认为,‘妇人无外事’,指的是妇人不可擅权乱政,而非不可关心家国。昔年商王武丁之妻妇好,代夫出征,助商王平定边疆,传为千古佳话;我朝开国皇后,也曾在太祖皇帝征战时,亲自为将士缝补衣物,鼓舞士气,从未有人说她干政。” 皇帝脸色难看了下来,偏生楚知夏句句合理,他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 “臣妇随夫君去军营,不过是想亲眼看看将士们的辛苦,日后能更好地为将士们准备冬衣粮草,让他们无后顾之忧。陛下若认为这是在干政,臣妇甘愿受罚,只是想让陛下知道,臣妇始终以家国为重,以将士为先,从未有过半分私心。” 一番话说完,既引经据典,又剖白心迹,皇帝准备好的腹稿全都没了用处。 他本以为总算能抓住楚知夏的把柄,没想到她三言两语之间,竟将自己完全撇了干净,若再追究下去,便是皇帝不懂得体谅臣下了。 萧玉绝全程绷紧神经。 直到楚知夏说完,他才稍稍放松了些,却仍警惕地看着皇帝,君臣间的气氛微妙而紧张。 皇帝冷哼一声:“将军夫人能言善辩,倒是朕小瞧了你。这次便罢了,日后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不要随意出入军营。” 楚知夏不卑不亢地低头:“臣妇遵旨。” 无奈之下,皇帝挥挥手:“退下吧。” 等他们一离开,他眼底便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此女心思缜密,极善言辞,寻常把柄根本奈何不了她,实在是太过棘手,必须想办法将她解决了。 …… 回到府中,楚知夏便收到了雪月楼传来的情报。 上次调查到矿场的资金的可疑往来之后,她便让殷琴儿顺着银号的交易流水,收集更多证据,同时开始排查平南王府的各处暗桩,如今终于有了新的线索。 “阿绝,你来看看。” 见楚知夏表情凝重,萧玉绝立即走近,快速浏览了起来。 “恒昌商行的背后竟然是平南王?” “雪月楼查到的信息并不完整,只能证明可疑银号与商行有关系,但这背后,一定有着平南王的授意,”楚知夏声音变低,“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萧玉绝指节用力到泛白,压抑着怒火,开口:“依我看,李宏烨早已与平南王有勾结,他便是负责在北境走私军械之人!” 楚知夏的神色也十分难看。 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 “除了北境,平南王府在江南、西南等地还有至少三条灰色收入渠道,涉及盐铁走私与私铸钱币,可最关键的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平南王直接参与这些走私活动的证据。” 萧玉绝也冷静了下来,却依旧道:“但凭借现在的线索,已经足够让皇帝猜忌平南王府了。” 平南王再大胆,也不可能在皇帝怀疑后,依旧顶风作浪,他们便可以趁平南王自乱阵脚时,查到剩下的证据。 “不可,”楚知夏果断摇头,“如今敌明我暗,可若是揭穿,局势便反了过来,平南王伪装十数年无人发觉,城府不可谓不深沉,一旦他有所警觉,极大可能会销毁所有证据,那我们的后续调查便会就此停滞。” 她说得十分有道理,可萧玉绝还是不甘心。 “难道真的没有更多证据了?他们没有书信往来吗?” “几乎没有。” 楚知夏揉了揉眉心,不由得叹气。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四人同行 “所有的资金往来都经过暗桩中转,指令也都通过口头传达,没有任何书面记录,一旦平南王不认账,我们拿他毫无办法。” 闻言,萧玉绝握紧了双拳,忍耐道:“我明白了,听师父的安排。” 楚知夏点头:“下一步,我们盯住这几条暗线,等待他们有所动作,等证据确凿,平南王纵使口才过人,也再无脱罪的可能。” 谈话告一段落,两人相顾无言,楚知夏想起之前的事情,莫名有些尴尬。 她移开视线,淡淡道:“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萧玉绝微微张嘴,还是没说出口,只摇摇头:“好。” 再过几日,民间会举办一场灯会,他原本想要邀请师父一起去的,可皇帝突然下了旨意,命他负责当夜的治安,再者,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提起这种事的时机。 他回到院中,睡下的时候,没想到自己几日后会后悔没有说。 灯会当天。 京城的街道上挂满了灯笼,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楚知夏受到邀请,此刻正与岑明月并肩走在人群中,手中还提着一盏兔子灯,打趣道:“没想到郡主反应还挺快的,我正要说,你就将刚刚的谜题答出来了。” “那是自然!” 岑明月咬了口糖葫芦,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不过若不是你陪着我,那些闺女们定要在背后嚼舌根,说我不守闺训。” 楚知夏不赞同地皱眉。 “不过是走了不一样的路,有何不可?” “还是你懂我!” 岑明月心中感动,正要再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将军夫人,郡主。” 两人回头,正见到盛霖同颜奕辰并肩走来。 一人气质温润,另一人浑身清冷,只在看向楚知夏时,眼底才泛起一丝暖意。 看着他们,岑明月便想起了上次的事情,直觉这不是偶遇,她故意问道:“两人大人怎会在此处?从前灯会好像没见过你们。” 盛霖并不入套,反问:“郡主好像也没参加过,怎知我们没来?” “好吧,”试探失败,岑明月耸耸肩,也并不生气,“被你们看穿了。” 颜奕辰移开在楚知夏身上的视线,看向她,解释道:“今日休沐,便同师兄出来走走,没想到能遇见你们。” “是啊,”盛霖笑着开口,“相遇便是缘分,不如一同前行?听说前面有个猜灯谜的摊位,奖品是西域进贡的琉璃盏,颇为精致。” 岑明月心知两人不是同自己说话。 她眼睛一转,看向楚知夏:“你怎么看?你同意的话我便同意。” 楚知夏心中无奈。 面对两个徒弟隐含期待的目光,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头应允。 如此一来,两人游便变成了四人同行。 如岑明月所料,这一路上,盛霖和颜奕辰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楚知夏而转的。 一会儿指着灯笼讲些轻松诙谐的典故,一会儿从小摊上买点吃食,转手便放在了楚知夏的手中。 她可以确定,这三人关系匪浅,却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某种更深的联系。 此刻,长街的另一头。 萧玉绝身着铠甲,骑着高头大马,正带领兵士巡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楚知夏的身影。 刚走到街角,便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楚知夏正与盛霖、颜奕辰站在猜灯谜摊位前,仰头看着灯笼上的谜面,笑得眉眼弯弯。 盛霖正凑在楚知夏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引得楚知夏轻笑出声;颜奕辰则站在她身侧,手中拿着一张灯谜纸,耐心地等她思考。 这幅言笑晏晏的画面,像一根细针,扎在了萧玉绝心上。 他知道这只是正常的公务社交,盛霖与颜奕辰都是师父的徒弟,相伴游玩本无可厚非,可心中的醋意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 随行的校尉低声问道:“将军,前面路段已巡查完毕,是否前往下一处?” “此处人流密集,再多守片刻。” 萧玉绝声音冷得像冰,周身的气压极低,眉头紧蹙,握着缰绳的手青筋凸起,显然心情极差。 校尉心中一凛,周围的兵士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见是穿戴盔甲的士兵,百姓们都绕着走,以免妨碍公务。 楚知夏察觉到此处异动,又感受了身后的炙热视线,立即便知道是萧玉绝来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却故意不回头,继续低声道:“这‘画中美景’,谜底应是‘图’字吧?” 颜奕辰淡淡一笑:“将军夫人聪慧,正是。” 远处,萧玉绝看着师父的后脑勺,心中满是酸涩。 她感官敏锐,一定发现了自己的目光,却不曾回应,这又是一次无声的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走吧,前往下一处巡查。” 刚走没几步,萧玉绝又忍不住回头,见楚知夏正接过盛霖递来的琉璃盏,脸上还带着笑,心中更加苦涩。 他强迫着自己不去在意,离开了此处。 就在他走后不久,盛霖不经意与颜奕辰对视了一眼。 双方都知道,他们也发现了萧玉绝。 虽然不知道他和师父的这场冷战什么时候结束,但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可以借此机会,多多争取到师父的关注。 楚知夏假装不知这些暗潮涌动,拉着岑明月去了前面的糕点铺子。 两人各自买了些糕点,她便提出告别,提前回到了将军府。 于是等萧玉绝结束巡防时,楚知夏院子里的烛火已经全灭了,看起来像是睡下了。 但他知道,师父只是不想同他交流罢了。 这些时日,每次谈到正事,两人的关系就会恢复如常,可一脱离这个环境,师父就会瞬间变得冷淡,不愿和他多说什么。 萧玉绝有心想改变,但却吸取教训,不敢靠近,只能每日在院子前站一会儿,才能使内心平静下来。 好在第二日,雪月楼又传来了新的密报。 平南王府位于城郊的一处隐秘别庄,近日深夜常有大量马车出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当然是一切都听师父的 这些马车看起来装了沉甸甸的物资,全用黑布严密遮盖,行迹极为可疑,疑似在转运走私的军械或银两。 楚知夏冷笑一声:“终于有动静了。” 自从锁定平南王府的灰色收入渠道后,她便一直在等待时机。 如今这处位置偏僻的别庄,深夜频繁转运物资,定是在进行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许会有他们想要的证据。 京城达官显贵众多,势力划分远比想象中的复杂。 雪月楼历经十年,才摸清楚了城内大大小小的地方,并绘制了一份独特的地图,便是如今楚知夏在看的这一幅。 平南王府别庄靠近京郊的密道,若物资从这里转运,既能避开城中的巡查,又能快速运往城外,与走私商队衔接。 “事不宜迟,今夜必须去探查一番。” 楚知夏决定好,便开始整理夜行衣与暗器,动作熟练利落。 “师父,你在做什么,要去哪里吗?” 萧玉绝刚回到府,本打算只是来看看楚知夏,却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幕,心中瞬间有点慌乱:“将军府很安全,就算是要走,也应该是我……” 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生怕楚知夏从他眼前消失。 她叹了口气,还是心软解释道:“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只是打算出去一趟,会回来的。” 萧玉绝刚松懈下去,看见夜行衣,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去哪里?是不是同平南王有关?” 见他猜到大半,楚知夏便点点头:“平南王有一处别庄,十分可疑,或许能从中找到他走私的关键证据,我必须去一趟。” “不行!” 萧玉绝立刻反对,语气急切:“那处别庄定有重兵把守,独自一人前去太过危险了!” 他又想起前世宁无双战死的场景,心中的愧疚与恐惧瞬间涌了上来,深知师父吃软不吃硬,萧玉绝低声道:“师父,求您了,别独自去。让徒儿陪您一起,徒儿会保护好您,绝不会让您出事。” 看着他眼里的坚定与担忧,楚知夏心绪复杂。 “好吧,你跟我一起去,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从我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萧玉绝眼中瞬间亮起光芒,连忙点头:“当然是一切都听师父的!” 子时一到,两人换上夜行衣,悄然离开将军府,朝着京郊的别庄而去。 楚知夏率先翻过墙头,萧玉绝断后。 根据情报,别庄内有守卫,但不知道具体的分布,他们隐蔽在角落处,观察了一个时辰,终于确定下来,每隔一刻钟,便会有两队守卫交接,戒备森严。 萧玉绝侧身挡在楚知夏身前,眼神示意左侧的回廊。 楚知夏立刻明白,那边的守卫最少,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府内。 两人放轻脚步,立刻行动了起来。 刚到入口,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两个守卫正朝着这边走来,步伐沉稳有力,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若不能尽快解决这两人,万一闹出动静,他们的行踪就彻底藏不住了。 萧玉绝一把攥住楚知夏的手腕,将她拉到回廊下的阴影里,自己则贴在阴影边缘,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楚知夏立刻会意,赶紧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朝这边走近的守卫。 眼看守卫就要从阴影旁经过,萧玉绝突然动了。 他左手飞快捂住最外侧守卫的嘴,右手握着的匕首已经抵在对方脖颈上,整套动作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知夏绕到另一个守卫身后,手肘狠狠撞向他后心。那守卫闷哼一声,直挺挺倒了下去。 两人无需交谈,甚至没有多少眼神交汇,便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天衣无缝的配合,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是他们曾经在北境战场并肩作战时,刻在骨子里的师徒默契。 没有多言,他们继续深入。 别庄的正厅亮着灯,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楚知夏示意萧玉绝在外警戒,自己则悄悄靠近窗棂,透过缝隙往里看、 正厅内,别庄的管家正与几个黑衣人交谈,桌上放着一张地图,旁边还有几箱打开的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类金银珠宝。 这像极了某种交易现场。 难道他们在商量走私的事情? 楚知夏屏住呼吸,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萧玉绝脸色一变,立刻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向旁边的窄巷。 窄巷极为狭窄,只能容下两人并肩站立,他毫不犹豫地揽住楚知夏的腰身,将她紧紧贴在巷壁上,自己则挡在她身前,用身体遮住她的身影。 这样一来,两人的身体瞬间贴在一起。 楚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萧玉绝胸膛的起伏,还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她瞬间僵住了。 在这一刻,她清楚地认识到,当年的小徒弟,已变成了成年男子。 因为姿势的原因,楚知夏看不见萧玉绝的表情,却能看到他发红的耳廓,气氛变得暧昧而紧绷,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太快,几乎震耳欲聋。 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玉绝太高,需要低头才能藏住自己,于是他们靠得更近了,楚知夏的目光只能落在他的下颌线上。 明明是冬日,她却觉得浑身滚烫。 片刻后,守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危机终于解除。 她立刻推开萧玉绝,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不太自然:“我们……继续查吧。” 萧玉绝也克制地收回了手,却忍不住悄悄搓了搓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师父腰间的触感,仿佛在他心间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如今不是交谈的时机,他平复好心绪,点点头。 两人回到刚刚的位置,却发现正厅已经不见人影,连地上装着金银的箱子也消失了。 楚知夏神色凝重。 难道被发现了? 不可能,若是真的,府里早该乱起来,四处寻找潜入的刺客了,可如今四周安静,没有一点异常,守卫们也正常交接,方才厅中的人应该只是交谈完毕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师父明明是关心他的 楚知夏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就差一点,说不定就能从他们的话语中,掌握到更多线索了。 见状,萧玉绝提议道:“既然正厅没人,不如就去书房?那里定然藏着不少秘密,说不定比刚刚的交谈更加重要。” 这话十分有道理,楚知夏内心平复下来。 两人集中精神,朝着书房的方向前进,令人惊喜的是,书房之中并没有人,他们顺利潜入了其中。 乍看之下,这里与其他书房并无不同。 楚知夏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空气中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霉味,像是长期封闭的密室特有的气息。 萧玉绝在门边警戒,目光紧盯着窗外的动静,手中的匕首微微出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楚知夏则缓步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拂过桌面的木纹,又依次检查书架上的书籍,试图寻找密室的机关。 如果真有,一定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突然,萧玉绝低声道:“师父,这里不太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书架最底层放着一本封面陈旧的书。细看之下,这本书的书脊比其他书厚了半分,且书页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像是固定在书架上的。 楚知夏眼前一亮,走过去轻轻拉动那本书。 一声轻响过后,书架缓缓向一侧移动,露出后面一道暗门,其后是一段狭窄的石阶,通向下方的密室,微弱的光线从石阶尽头传来。 “你在外面守着,我下去。” “不行,一起去,”萧玉绝立即拒绝,“太危险了,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时间紧迫,楚知夏没有多说,只能先进去了。 两人沿着石阶缓缓走下,密室的景象渐渐清晰。 这里约有半间书房大小,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散落着几卷纸,墙角堆放着几个木箱,油灯的光芒正是从石桌旁的烛台发出的。 楚知夏快步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几卷纸展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锐利,这正是她寻找已久的关键证据! 第一卷是账本,上面详细记录着平南王府与北境将领的资金往来,每月初五,王府通过各地银号汇钱,数额巨大。 第二卷是雪月楼苦查不到的密信,平南王私吞了一大笔军需物资,天价倒卖,已经是多年的惯犯了。 “李宏烨和平南王这两个乱臣贼子!”萧玉绝气得浑身发抖,“连军需都敢倒卖,真就不怕蛮族攻破边境,打到京城去吗?” 楚知夏的指尖也微微颤抖起来。 不仅是因为愤怒,还因为心中隐隐的激动。 这些账本与密信,完整记录了李宏烨与平南王所做之事,只要用得好,一定能将这两人一网打尽。 她深吸一口:“从新旧程度来看,这些应该只是副本,其中很多事情还需要我们具体调查,才能让证据更有说服力。” 萧玉绝点头,冷静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楚知夏将东西全都收好,两人交换了个视线,开始往回走。 刚到密室门口,楚知夏脚下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两侧的石墙之中瞬间射出数十支淬毒的弩箭,箭尖泛着幽蓝的光泽,直指两人要害。 “师父小心!” 萧玉绝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将楚知夏往身后一拉,自己则挡在她身前,弩箭瞬间刺入他的左臂,毒血瞬间顺着箭杆渗出,染红了夜行衣。 “阿绝!” 楚知夏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萧玉绝,拔掉他臂上的弩箭,看着伤口处迅速发黑的皮肉,语气立即惊慌了起来:“箭上有毒!” 萧玉绝只觉得浑身力气迅速被抽空。 他拼尽全力,挤出几个字:“先出去。” 再待在密室之中,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样的意外。 楚知夏也清楚事情轻重缓急,即便着急,依旧扶着萧玉绝走出了密室,躲过守卫之后,她将人放在地上,便附身凑近了伤口。 萧玉绝原本已经闭上了双眼,感觉到一阵温热后立即睁开,正见到楚知夏在给他吸出毒血。 他立即想缩回手臂,费力道:“师父,不要……” “别说话!” 楚知夏眉眼凌厉下来,她力气比中毒的人大太多,轻而易举就压制住了萧玉绝,一口口吸出了毒血,吐在了旁边的草丛中。 她动作果断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如果阿绝出事的话……不,没有这个可能的。 而萧玉绝僵在原地,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与她急促的呼吸,心中如同被投入滚烫的石子,瞬间泛起层层涟漪,连伤口的剧痛都仿佛减轻了几分。 师父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楚知夏吸出毒血后,撕下夜行衣的下摆,快速为萧玉绝包扎伤口,语气坚定:“坚持住,我们马上回府解毒。” 萧玉绝点点头,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紧紧跟在她身后,左臂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却依旧不敢显露出来。 因为不想让师父更加担心了。 回到府中,楚知夏立刻取出了解毒的草药与银针。 她熟练地将草药捣碎,敷在萧玉绝的伤口上,又用银针封住他手臂的穴位,防止毒素扩散。 这一系列动作专业却利落,楚知夏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萧玉绝所中之毒并不致命,但如果解毒太晚,也会留下不可逆的后遗症,她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表现得太过在意着急了些。 或许……这会引起他不必要的误会。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萧玉绝的凝视,但却装作没有发现,给彼此保留一些体面。 萧玉绝躺在床榻上,脸色因毒性与失血而显得苍白,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楚知夏。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额角的汗珠,感受到她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手臂时的微凉,却始终看不见她的眼睛和神情。 师父明明是关心他的,却总是刻意疏远——是因为中秋夜的表白,还是因为她心中始终将他当成徒弟? “师父。” 萧玉绝的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沙哑。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是大将军,身上担着重任 萧玉绝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抓住楚知夏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恳求:“下次再探查这种险地,定要等我一同前往,不要再独自冒险了,好吗?” 今日若不是自己反应快,中毒的人或许就变成了师父。 他无法承受再次失去师父的痛苦,哪怕只是一丝风险,他也不愿让她独自面对。 楚知夏顿了一下。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你是大将军,身上担着重任,不应为这些事而冒险,我自己能应对。” 这话透着十足的疏离,萧玉绝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他没有坚持,却在心中决定好,绝不会放弃,一定会守护在师父身边,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 伤口包扎好之后,楚知夏站起身。 “好好休息,大夫已经在路上了,晚点再让他检查一遍。” 没等萧玉绝回应,她已经离开了。 走出房门后,楚知夏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靠在墙上,略带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在发现萧玉绝中毒后,这里便一直在抽痛,如今才停下来。 她不愿意多想,摇了摇头,带着刚找到的证据回到了书房。 天还未亮,平南王府就起了一阵骚乱。 别庄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正厅,满脸惊慌失措,声音颤抖道:“王爷!不好了!京郊的别庄昨夜遭窃了!” 平南王手中茶盏一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说什么?别庄现在怎么样,有何损失?” 从他的反应来看,就知道此处别庄绝对不简单。 “回王爷,小的已经上下检查过别庄,没有丢失任何财物,但书房的密室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密室设有机关,稍有不慎,就会中毒而亡,因此管家从来没进去过,自然也不知道是否损失了什么重要之物。 听完,平南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本王的别庄戒备森严,还有机关守护,怎么会让人轻易潜入?而且还找到了密室!是不是你看管不力,让人给蒙骗了?” 管家汗如雨下,立即保证:“小的恪尽职守,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可以为小的作证!” 一直没说话的李云泽突然开口道:“你再仔细想想,昨夜别庄有没有什么异常?守卫有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他脸色有些发白。 密室之中藏着太多秘密,若是被他人发现,那整个平南王府都将万劫不复。 管家开始拼命回忆:“昨夜值守的守卫说,后半夜曾听到一阵轻微的动静,以为是野猫,便没在意。后来清点人数时,发现有两名巡逻的守卫不见了,只在墙角发现了他们被打晕的身影,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应该是被人悄无声息地制服了。” “会是谁呢?” 平南王轻声低语,眼神却含着冰冷的杀意。 他心中清楚,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别庄、找到密室、还能制服守卫而不被发现,绝非普通的盗贼,定是有备而来,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密室里的机密来的。 管家早已退下领罚,李云泽凑上前,担忧道:“父亲,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派人追回证据,直接将他们全都……” 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平南王摇头:“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知道多少,贸然动作,反而惹人生疑,我多年谋划不能毁于一旦。当务之急,是立刻通知各处暗线,暂停各处往来,销毁所有相关证据,防止被人找到更多把柄。” “是,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 经过一夜的休息,萧玉绝的精神好了很多,但脸色还是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 他固执地坐起来,指尖按着账本,声音虚弱却坚定:“师父你看,这几页记录的采买金额,与李宏烨矿场的铁料损耗可以对上,分明是在资助他私造军械,这便是明晃晃的罪证。” 楚知夏端着刚温好的药汤递到他面前,眉头微蹙:“先把药喝了。你伤势未愈,本该卧床休息,偏要硬撑着来分析这些。”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昨夜萧玉绝为护她受伤的模样,总让她心有余悸,不愿意再经历第二遍。 望着师父的神情,萧玉绝心里满是暖意,伸手接过药汤,仰头一饮而尽。 “密信中没提具体计划,账本也只记了资金流向,没写军械最终运去了哪里。要彻底扳倒平南王,得找到更直接的证据,比如见过军械交接的人证,或是负责联络的密使。” 听着这话,楚知夏的神色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你说得对。这些证据虽说能看出平南王和李宏烨勾结走私,可还不够定罪。平南王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只要找不到军械的最终去处,他肯定会狡辩是手下人私下做的,把罪责全推给李宏烨。” 两人正商议着,青禾轻轻推开门走进来,压低声音禀报:“夫人,雪月楼传了消息来,平南王府从早上起就加强了府里府外的戒备,还派了不少暗卫在京城里各处打听,好像在找昨夜潜入别庄的人。” 楚知夏眼中掠过一丝冷意:“看来他们已经察觉机密漏了,开始慌了。越是这样,我们越得沉住气,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证据已经在我们手里。” 她说着起身走到书架前,从里面取出两份抄好的副本。 “我准备将这两份副本分别交给盛霖与颜奕辰。盛霖在朝中根基深厚,能通过户部与刑部的渠道,追查平南王府名下银号的最终资金流向;颜奕辰常在东宫行走,可借助太子的名义,暗中调查平南王府与他人的往来。” 萧玉绝闻言,挣扎着想要起身:“那我也……” 话未说完,便被楚知夏按住肩膀。 她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你什么都不能做,安心在府中养伤。军中防务暂时交给你的副将,此事有我与你两位师兄,足够了。” 看着楚知夏坚定的眼神,萧玉绝心中既温暖又失落。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中药 萧玉绝也想要为师父分担,可当目光落在受伤的手臂上时,他还是松了口。 “我听师父的,只是要是有需要,师父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见他脸色实在不好,楚知夏没法说重话,语气软了些:“好,一定告诉你。你先回房休息,我让人把粥送到你房里去。” 等萧玉绝离开,楚知夏立刻叫来了雪月楼的暗卫,把两份证据副本分别装好,仔细叮嘱:“分别送到首辅府和太傅府,一定要亲手交给两位大人。” 暗卫接过副本,很快就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首辅府内。 盛霖接到证据副本,展开一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提笔写下几行字,唤来心腹:“立刻去查名单中商号近三年的所有流水,记住,不要闹出太大动静,若有人阻拦,便说是户部核查商税疏漏,不必给任何人面子。” 平南王作恶多年,也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正好借这次机会,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也算是给师父的一份礼物。 而太傅府中,颜奕辰接到副本后,立刻从东宫调了几名东宫侍卫,方便借太子的名义行事。 这也是太子早先给他的权力。 暮色渐沉时,盛霖与颜奕辰分别传回消息。 盛霖查到可疑银号每年会向一个匿名账户转入巨额银两,而这个账户的持有者,正是平南王的远房侄子,常年在西域经商。 颜奕辰则通过东宫的人脉,得知漠北的乌孙部落近期得到了一批精良的军械,形制与他们的禁军军械极为相似。 接到消息时,楚知夏正坐在萧玉绝的床边,看着他喝药。 她将消息简单告知萧玉绝,看着他眼中的光亮,轻声说道:“证据链正在一点点完善,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将平南王与李宏烨绳之以法。” 萧玉绝克制住想牵住她的冲动,轻声道:“辛苦你了,师父,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你好好养伤。” 楚知夏叮嘱完,便离开了,脚步难得有些轻松。 因为她知道,距离自己为北境将士讨回公道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转眼便到了祈安日。 护国寺中香烟缭绕,香客络绎不绝。 按照规矩,京中贵女需要前去为家国祈福,楚知夏作为将军夫人也在其中,她昨日得到消息,平南王府近期有些动作,或许会在此次祈福中动手脚。 祈福仪式结束之后,楚知夏正要离开,却被一个和尚拦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近日身边可有人有血光之灾?” 想到受伤的萧玉绝,楚知夏立刻警惕了起来:“什么意思?” “小僧与施主有缘,可赠你一道开过光的平安符,施主可愿随小僧来?” 和尚笑眯眯的,看着慈眉善目,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但这不包括楚知夏,她握紧袖中匕首,笑着道:“好啊,小师父带路吧。” 她倒要看看,这和尚想要搞什么鬼。 刚走进观音殿,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带上,楚知夏眸光一冷,正要破门,却闻到一阵一样的香气,瞬间便有些头晕目眩。 “啧啧啧,那和尚果然没骗我,送来的小娘子果真是细皮嫩肉,长得也标致,今日定要好好快活快活!” 殿后绕进来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穿着破烂,身上散发着隐隐的臭味,楚知夏几乎有些想要作呕。 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是有人想借着这种方式害自己。 匕首被她握在手里,划破了掌心,瞬间带来了几分清醒。 趁着药性还没有完全发作,楚知夏冲向那人,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利落地将刀刃插进他的胸口。 楚知夏经验丰富,流氓还没来得及呼救,直接便咽了气。 她再也支撑不住,药性带来的燥热与眩晕席卷全身,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楚知夏用力甩甩头,从唯一的一处小窗翻了出去。 没记错的话,此次祈福,言阙也来了。 她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的徒弟,必须得尽快找到言阙,取到解药。 沿着回廊,楚知夏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期间还避开了几个聊天的贵女,终于看到了一间紧闭的房门。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房间内水汽弥漫,屏风后传来哗哗的水声,颜奕辰正赤着上身站在浴桶中,听到声响猛地回头,见浑身是汗、脸色潮红的楚知夏闯入,瞳孔骤缩。 他刚要开口,便见楚知夏身体一软,直直倒了下来。颜奕辰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跨步上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接触到的地方滚烫一片,他紧张起来,连忙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见到熟悉的面孔,楚知夏心神松懈下来。 她断断续续道:“观音殿……我中了药……冷水……” 看着师父难受的模样,颜奕辰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顾不上害羞,将楚知夏抱起来,放到了一旁空着的浴桶之中。 “来人,立刻去打冷水,再派人去查观音殿后侧的情况,若有可疑之人,一律拿下!另外,速去雪月楼,让他们送解毒药来,越快越好!” 侍卫们不敢懈怠,立刻分头行动了起来。 冷水很快打来,颜奕辰小心地顺着边沿倒了进去,楚知夏身上的衣服瞬间贴紧身体,勾勒出隐约的曲线。 他立刻移开目光,探了探师父滚烫的额头,心中越发焦急,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一切。 冷水浸泡过身体,楚知夏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紧绷的肩颈渐渐放松,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像羽毛般搔过颜奕辰的心头。 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视线却依旧落在她的脸上。 楚知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颊边,唇色略显苍白,脸上却因为药效飞上两片绯红,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这样明明该显得狼狈,却反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清丽。 “师父……” 颜奕辰低声呢喃着,声音干涩。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之时,猛地收了回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简直是荒唐 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抱着师父时掌心柔软的触感,她发丝划过手腕的痒意,以及呼吸喷洒在自己胸口时的温热,每一样都让他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心跳。 在颜奕辰心中,师父永远是他最敬重的人。 无望等待的十二年里,他常常想起年幼时的经历,师父曾经手把手教他写字,也曾在他被嘲讽时,不问经过便护着自己。 这些年,他待在朝堂之中,唯一的想法,便是要为师父报仇,查清当年的真相。 却没想到,这份敬重与依赖,会悄然变质。 颜奕辰看着楚知夏的脸,心绪复杂。 他无法忽略自己刚刚的悸动,也明白了近些时日以来,为何会与师兄弟争锋相对,只为了吸引师父的注意。 原来,早在自己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就不想只做徒弟了。 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瞬间,颜奕辰便浑身一僵,羞愧感立即涌了上来。 简直是荒唐!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她可是你的师父,你怎能如此大不敬的想法? 可越是克制,那份悸动便越是清晰,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颜奕辰再也不敢看向楚知夏,只能背对浴桶,看着屏风上的花纹出神。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以及冷水晃动的响动。 即便不去看,他依旧控制不住去想,师父此刻的模样是什么样的。 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他才如同大梦初醒,僵硬着身体打开了门:“何事?” “大人,解毒药已经取到,”侍卫恭敬道,“另外,观音殿内只有一具尸体,殿外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和尚,嘴里说着什么抓奸,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人扣下了。” 看来那具尸体,应当是师父解决的。 颜奕辰心中有了决断。“将他们带下去,严加审讯,问出是谁派他们来的。关于那具尸体,就说是两个和尚意图不轨,将人杀害,现已被当场制服。” “是!” 侍卫领命押走和尚,颜奕辰立刻带上门,倒出一颗解毒药,喂到了楚知夏的嘴里。 看着她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终于松了口气。 等到楚知夏清醒后,所有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了。 她心中满是感激,对颜奕辰说道:“这次多谢你了,言阙。” “师父不必客气,保护师父是徒弟的本分。” 颜奕辰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不敢与她对视,生怕泄露心中的异样。 而此时的将军府与首辅府,萧玉绝与盛霖接到消息后,都震怒不已。 萧玉绝不顾伤势,猛地从床上坐起,眼中满是怒火:“是谁如此卑劣,竟然暗算师父!” 他找来亲卫,让人彻查此事,心中除了愤怒与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师父遇险时,陪在她身边的是二师兄,而非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这让他既愧疚又失落。 如果能够重来,他肯定不会听师父的在府中静养,而是跟去,师父就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了。 而盛霖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眼中满是怒火。 “使出这样的手段,实在是卑鄙!” 若让他知道是谁在其中谋划,他定要让那人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 书房内,楚知夏将一块碎裂的玉佩放在案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这是那日在护国寺遇袭后,雪月楼暗卫在现场捡到的。 玉佩边缘刻着一个李字,材质虽普通,却与京中李将军府嫡女李婉柔常戴的玉佩样式一模一样。 “李婉柔?” 楚知夏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她与李婉柔素无冤仇,唯一的交集便是上次宫宴,李婉柔曾因萧玉绝对她的维护,当众说了几句酸话。 “夫人,查到了。” 青禾拿着一份密报走进来,放在了案上,便识趣地离开了。 根据雪月楼调查,那日想害她的两个和尚,是李婉柔通过娘家关系安排进去的,香炉中的迷药,是她通过特殊渠道购买到的。 只是她做得极为隐蔽,所有需要出面的地方都是婢女顶上。 这样一来,即便事情败露,也可以将全部事情推到婢女的身上,自己就能干干净净地脱罪了。 “青禾,将密报送给首辅和太傅,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 从她楚知夏出生开始,还没有人能在她手中全身而退,既然李婉柔有胆子算计自己,那就要做好准备,承担一切后果。 除此之外,若李婉柔如此放肆,却没有出事,难保不会有人效仿,会给她日后的行动造成不少阻碍。 几日后。 李婉柔在房中不停地踱步,心中满是慌乱。 她没想到楚知夏能查到自己头上。 将军府上门讨要说法时,她毫不犹豫将婢女推出去,还觉得萧玉绝和楚知夏不过如此,根本奈何不了自己。 未曾想,这几日府中接连出事。 商铺被户部查出偷税漏税,父亲在朝中的好友突然与李家划清界限,连家中的马车都坏了,显然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小姐,老爷来信了!” 李婉柔一把夺过信封,立刻拆开来看,脸色却瞬间变得一片青白。 父亲从边疆传回消息,竟然是要她立刻去将军府给楚知夏道歉,求她高抬贵手,放过李家。 “凭什么!”李婉柔蔓延不甘,“凭什么要给她道歉?不过是个武将家的夫人,若不是萧将军护着她,她算什么东西!” 可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清楚,若不道歉,李家恐怕真的撑不住了。 父亲远在边疆,朝中无人能护住李家,而暗中针对他们的势力,似乎有好几股,单凭李婉柔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根本应付不了。 在家中纠结了一日,李婉柔还是妥协了。 隔日,她带着丰厚的礼品,来到将军府门前,求见将军夫人。 楚知夏却只让青禾传了一句话:“夫人说,她不愿见你,也不会原谅你。你走吧,若再纠缠,后果自负。” 李婉柔瞬间僵在原地。 她没想到楚知夏竟如此不给面子,连见都不愿见她。 第一百七十章 带兵剿匪 话音刚落,只见李婉柔脚下一个踉跄,满脸惊恐的瘫软在地。 “小姐,你怎么了?当心啊!”索性丫鬟翠儿将她牢牢扶住,这才不至于她大家闺秀的体面全然尽失。 不过这一次,她算是踢到铁板了! 原以为楚知夏不过是个深居内宅的妇人,心怀妇人之仁。 倘若自己三言两语梨花带雨的认个错,倒也让她心软原谅自己。 可她却偏偏没有料想到,这个将军夫人如此的冷心冷性! 冷哼一声,青禾回复了自家夫人的话,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不然。 前世,楚知夏可是驰骋沙场,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她从来都不是个小肚鸡肠的性子。 绕是她这般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人,眼里自然也容不下沙子。 更不会和李婉柔这般蛇蝎心肠,心思歹毒之人走的太近! 后来的李婉柔也是恶有恶报,连带着李家备受皇帝猜忌。 朝中重臣弹劾,贬低官职,戍守边疆,更是无召不得回京。 想来这也是她那三个好徒儿的大手笔! 解决好李家这个麻烦之后,风平浪静的日子也没过上几天,便传来京中附近有山匪出现的消息。 大殿内金碧辉煌,皇帝正龙袍加身沉着脸端坐于威严的龙椅之上。 文武百官个个手持玉书,齐刷刷的站在两侧。 皇帝正看着手中的奏折,眉头紧皱,满是不悦。 近日来京中山匪流寇不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从前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人家还没入夜便纷纷早早的关好了门窗。 一时间,京中更是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天子脚下,这群山匪便敢如此放肆,哪里还有半点皇家颜面可在?也不怪皇帝龙颜大怒。 “众位爱卿,当下京中山匪作乱,百姓苦不堪言,诸位有何见解啊?” 皇帝不耐烦的将手中奏折扔向一旁,一双深邃的眸子在群臣身上一一打量着,试图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朝堂之上虽是文武百官,可文臣居多,武官偏少,除了萧玉绝这位戍守边疆,抵挡蛮夷的镇国大将军之外,剩下几个早就到了风烛残年,颐养天年的时候,实在是难堪大用。 萧玉绝身为三军统帅,位高权重,手握兵权,自然当以边疆要务为主任,区区几个山匪倒也不必大材小用。 可眼下山匪横行,却也不得不除! 闻言,萧玉绝并没有开口多言什么,若是从前那个耿直莽撞的性子,他早就上前请命清除流寇去了。 可那是从前,现在的他不但身肩边疆防守的重任,他更想好好守护在师傅身旁,护她一世平安。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纷纷低着头,谁也不敢上前去接这烫手的山芋。 “陛下,微臣不才,愿带领精兵前往剿匪,为陛下排忧解难!” 正当朝堂气氛陷入低沉之际,平南王世子李云泽手持玉书,上前一步信誓旦旦的说道。” 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敢上前来,李云泽首当其冲在前,自然而然的驳得了皇帝的好感。 “好,朕准奏!” “平南王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如此为朕分忧,为民解难实属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啊!” 皇帝当下便任命李云泽为剿匪的主帅,更是限定他三日之内将京中流寇土匪一网打尽。 李云泽从容不迫的接过皇帝旨意,瞧着他那副自信笃定胜券在握的模样,似是所有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盛霖和颜奕辰两人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虽有微微诧异却也并没有开口。 二人朝堂为官十数年早就深谙为官之道,需得谨言慎行才是。 只是让众人奇怪的是,这个平南王世子,平日里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不善领兵带将的,今日怎会这般毛遂自荐,且还是这样的大事? 文武百官虽心生疑惑都只是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胆量去质疑这位身份尊贵的平南王世子。 转眼便到了三日之后带兵上山剿匪之日。 李云泽整装待发,点齐三千精兵,浩浩荡荡的队伍像一条黑色的长龙,气势十足的朝着深山出发。 让人意外的是,三日期限,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李云泽便率军攻破了山寨,且更是一举将盘踞在山头多年的匪首斩于马下。 山林中的山匪流寇皆被一网打尽,且抢夺民众的金银细软更是被悉数寻回归还了回来。 一时间,平南王世子李云泽更是被京中百姓们人人称赞歌颂,称其为京中守护神,用兵神速,大军凯旋之日,所到之处,百姓们箪食壶浆,民众无不爱戴夸奖。 当下,李云泽在京中风头更盛,班师回朝之日更是受到了皇帝的表扬和赏赐。 “好,好,平南王当真是用兵如神,三日期限,一日之期便将京中山匪及山中流寇一网打尽,我朝能有你这样的能人,实属百姓之福,百姓之福啊!” 皇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李云泽不但加官进爵,更是被赏赐金银珠宝无数。 “陛下,多谢陛下恩典,此次出征剿匪大胜而归,仰仗陛下洪福!” 李云泽走上前来,躬着身子表现的恭敬又顺从。 “陛下,赏赐之物都是身外之物,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分内之事,臣只想求得陛下一个恩典。” 李云泽微微一笑,嘴角勾出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阴险弧度。 “李爱卿深得朕心,但说无妨,但说无妨啊!” 此时的皇帝正在兴头上,赏赐金银珠宝无数平南王也不在意,同这些恩赐相比只想要一个恩典,皇帝倒也不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绝些什么。 “多谢陛下!” “陛下,臣早年间与安阳侯素来交好,念在他忠心耿耿且年事已高的份儿上,还望陛下能让他官复原职,安享晚年。” “陛下仁爱,经此一事,我想楚大人定会对陛下感恩戴德的!” 李云泽一番溜须拍马的话讨得皇帝欢心,他当即大手一挥将楚明远官复原职。 “好,朕念在楚大人多年来也算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准许他安享晚年,恢复官职。” 说罢,皇帝随意找了一个理由搪塞了下来。 …… 将军府中,楚知夏听到萧玉绝讲述李云泽剿匪的经过时,一双漂亮的星眸微微眯着,眼底满是狐疑之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只此一人,唯此一生 “李云泽?怎么会?” 楚知夏端起茶杯微微抿着,唇角讥讽的勾了勾。 她可是说什么都不相信这个平日里只会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平南王世子也会懂得领兵布局之法。 前世今生,依着她两世对这个李云泽的了解,此人身居高位,却不过是个酒囊饭袋罢了。 即便懂得些兵法,却也没有到用兵如神的地步。 此事必有蹊跷! “是啊,师父。”萧玉绝赞同的点了点头,表情同样的有些难以置信,“陛下令他三日之期除尽京中山匪,可他只用了一日!” “据我所知,那些山匪盘踞在各个山头,且盘根错节极难对付,进山之路地势险要,大多都是易守难攻,这个李云泽短短一日便能将这些山匪一网打尽,似乎……”说到此处,萧玉绝的神色变得格外的严肃,“似乎这些人早就串通好了,沆瀣一气,只等着李云泽带领大军投降便可。” 萧玉绝抬手摸了摸下巴,顺便将楚知夏父亲楚明远被李云泽恩典官复原职的事情一并告知了她。 说到此处,楚知夏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如此!” 楚知夏淡淡摇了摇头,眼底满是释然。 “这些人本来就是一伙儿的,自然一天的功夫便能收网了。” 楚知夏这会儿正拿着一本兵书翻看着,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多年来的驰骋沙场早就让她变得敏感且多疑,更是有着深谙世事和人心的能力。 “原来如此。”闻言,萧玉绝顿时恍然大悟,“师父就是师父,徒儿受益匪浅。” 说罢,萧玉绝站在一旁,看向楚知夏的眼底又多了几分崇敬与赞赏。 他就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这世间神明一般的存在。 她天资聪颖,有着惊世之才,其心思缜密异于常人,又怎会是他这般普通人可以琢磨的透的? “那师父……这件事我们要不要追查到底,这可是扳倒平南王的好机会。” “陛下生性多疑,如若发现平南王瞒天过海,居心叵测,日后必定会对他产生猜忌和忌惮。” 摆了摆手,楚知夏将手中的兵书缓缓放于桌案前,面上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的模样。 “这件事李云泽必定做的滴水不漏,再者我们只是怀疑,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依着他的心思他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静观其变,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他还要耍什么把戏!” 说到此处,楚知夏勾了勾唇,眼底划过一抹狡黠,那活泼灵动的模样像极了山间聪慧自由的小鹿。 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账本的证据,剩下的只需要些实质性的把柄。 区区一个楚明远罢了,楚知夏压根没将这个愚蠢的东西放在眼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整日里提防来提防去的,还不如让这些阴沟里的老鼠都摆在明面上来,这样也省的她日日留心对付了。 “是,师父!” 两人一番商讨,师徒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步。 在萧玉绝看来,只要是她能够和自己说上两句话,没有往日的那般冷漠疏离,于他而言就像是得到饴糖的孩童,心中只感到无比的幸福和甜蜜。 萧玉绝默默望着楚知夏,除了那快要溢出眼底的敬佩之外,更多的则是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欣喜之色。 商讨之后,萧玉绝径直去了习武场,看到场地里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严肃和愠怒,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见他这样,旁边两个小兵总觉得受宠若惊,双手环胸来到了秦风面前,“秦哥,你说萧将军他今天是怎么了?往常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今日看他笑嘻嘻的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 “就是就是,他刚刚走过时还对着我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今天又要在这场地上多跑上几圈呢。” 话音刚落,秦风抬手就朝着两个小兵脑门上拍了拍,“说什么呢,你们两个臭小子。” “将军开心还不好啊?难不成整天板着一张臭脸,然后来到训练营让你们个个加强训练才好?” “身在福中不知福,快去训练,现在耍嘴皮子的功夫利索,小心到时候上战场了小命不保!” 说罢,两个小兵摸了摸头,嘿嘿一笑,脚底抹油般的跑开了。 对于自家将军的改变,秦风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跟在将军大人身边鞍前马后多年,这个世上能左右将军心情的,普天之下也就是将军夫人一人而已! 与此同时,藏书阁中,同萧玉绝心情愉悦的还有一人,那便是当今太子太傅——颜奕辰! 今日教授太子的功课早就早早结束了,颜奕辰除了每日为太子授课之外,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泡在书房之中替师父查找当年她遇害之事的蛛丝马迹。 桌面上早已堆积了厚厚一堆如小山似的书籍,偌大的藏书阁中也只剩下他一人。 夕阳西下,阳光轻柔的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仿佛为他披上一层金色的光环,熠熠生辉。 恍惚间,颜奕辰攥着书卷的手微微一紧,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日他去到寺庙为师父祈福,沐浴更衣之时,她猛然闯入的身影。 思量间,他的思绪又到了那时自己上身半裸,师父置于木桶,那面色潮红,傲人的曲线若隐若现…… 思及此,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了几分,喉间滚动几下,胸口处更是如同擂鼓般响动个不停。 想到自己的荒唐想法,颜奕辰猛的摇了摇头,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妄念。 不可,那是师父,怎么能…… 在外人面前,他身为太子太傅,克己守礼,端庄持重,向来都是那副清冷之态。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外人眼里如此凉薄的自己,在面对师父时,他那颗孤寂已久且早就被冰封万年的心才会变得那样的炽热而热烈。 他不知道这种悸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亦或是更早之前,师父收下自己为徒的那一刻开始。 现在的他可以确定一点,从前的师徒之情早已僭越。 现在的自己不仅仅是要守护在她身边,更想要独独拥有她! 只此一人,唯此一生! 抬手取出腰间那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素来严肃清冷的笑在想到师父时,眼底的笑意变得格外的温柔与眷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将军府里好生热闹啊 此时此刻,他只想迫切的看到令自己朝思暮想,寝食难安的师父。 这块玉佩乃是他生辰那日,太子所赠的玉石,后来他偶然间寻得民间能工巧匠雕琢成形,反转而来,背面则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只见那女子被雕刻的英姿飒爽,栩栩如生,远远看着,仿若灵动的人儿一般跃然而上。 指腹轻柔的在上面摸娑着,他眼底满是心满意足的柔和笑意。 这些年来颜奕辰一直带在身边,仿佛这十二年来师父一直都在他身边,同他形影不离。 片刻后,颜奕辰便带上两个小书童,又刻意的抱上两本书,吩咐下去驾好了马车朝着将军府的方向驶去。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缓缓停在了将军府大门口。 “劳烦通传一声,太子太傅有政事和将军商议一番。” 书童立于门前,微微叩首。 听到太子太傅的名号,管家不敢懈怠,当即便热情的将人迎进了宅院。 这会儿的楚知夏正在房间专心致志的看着兵书,青禾端来果盘缓缓来报:“夫人,太子太傅求见,说是前来和将军商议政事!” 太子太傅? 闻言,楚知夏一双好看的凤眉微微一挑,唇角的弧度满意的勾了勾。 提起她这个徒儿,她心中只有安稳。 想到上次去到寺庙祈福一事,被人陷害,万幸有他帮着自己解围,合该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他才对。 “师父。” 正想着,颜奕辰一身白色长袍款款而来,只见他长发高高束起,温柔如玉,气质出尘,再加上他本就高贵清冷的模样不似人间凡夫俗子,倒更像是谪仙降临人间。 见到楚知夏,颜奕辰一改往日稳重自持的姿态,看向她的眼底满是盈盈笑意。 他轻唤了一声,言语之中尽是极致的温柔。 “言阙,你来了,快坐!” 楚知夏招呼着他坐下,随后又吩咐着青禾下去准备些瓜果点心。 “上次为师遇险,还要多亏了你,如若不是你出手相助,那我恐怕一时间还难以脱身。” 楚知夏将一杯沏好的雨前龙井缓缓递在了他面前,于她而言,自己的这三个徒弟之中,唯独言阙是最让人省心的,为重自持,一言一行皆有分寸把握。 如今又是太子太傅,学富五车,且内敛深沉。 回想起这十二年时间她不在他们身边悉心教导的日子里,眼下看到他们个个身居高位,独当一面时,楚知夏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对自己三个徒弟感到骄傲起来。 “师父,言重了,师父于我而言是生命之重最为重要的人,若没有师父收留长大,悉心教导,又怎么会有今日的言阙?” “小事而已,何足挂齿?即便是为师父上刀山下火海,言阙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到这句话是,颜奕辰特意加重了语音,似乎是在有意无意的表明楚知夏自己对她的情意。 尤其是那一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时,他看向楚知夏的眼神格外的柔和,甚至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闻言,楚知夏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反倒是淡然一笑。 “言阙,与我而言,你们三人都是我生命之重要的人,为师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身为他们三人的师父,楚知夏毕竟从小看着他们长大,对于言阙的心意,绕是她这般聪慧过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其中深意? 只是,师徒有伦! 楚知夏亦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且她最是有分寸的人,更不会越雷池半步。 此话一出,他原本满含深情的眼神带着一丝隐隐的失落,“师父所言极是。”颜奕辰微微点头,恰到好处的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收敛起来,坦然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说着,他便又从袖口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精致的红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枚质地温润,晶莹剔透的玉佩。 此刻的这块玉佩正躺在小匣子里,阳光照射进来,熠熠生辉,玉石璀璨,看上去格外的耀眼夺目。 “师父,你为国为民忧心忧神,这块玉佩又安神养人之效,徒儿献丑特意拿来赠予师父。” 见状,楚知夏也是好奇的伸手接过,这块玉佩触手可温,实在是难得。 想来她这个徒儿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又惯会讨她的欢心。 楚知夏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自然也不想拂了他的一番好意,微微一笑,“既是你的心意,为师便收下了,有心了,这块玉佩贵重无比,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楚知夏便顺手拿起物件细细观看。 瞧着她如此欢喜的模样,颜奕辰坐在一旁,端起茶水微微抿着,眼底更是带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专注和期待。 那般专心致志的模样,让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庭院内,正大步流星的朝他走来的萧玉绝。 “师兄来了,真是稀客啊!” 简短的一句话,火药味十足。 见到颜奕辰和师父两人独处,萧玉绝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和醋意不断涌上心头。 出于占有欲作祟,在他眼里,师父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更何况重生而来的她身份特殊,她不但是安阳侯府的嫡女,更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 如此一来,颜奕辰如此献殷勤的做法,在他看来倒是更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在里面。 毕竟他堂堂将军府里面,哪里还会缺什么珍奇异宝? “师兄的玉佩当真是奇珍异宝,我见着也心生欢喜,只是我堂堂将军夫人什么都不缺,有劳你这般费心了。” 走上前来,萧玉绝话里话外满是敌意的看了颜奕辰一眼,而后站在楚知夏身边语气生硬,颇有些显示主权的意味。 将军夫人? 这小兔崽子看来是有皮痒痒了,倒是自己这两天对他有些纵容了。 听到这话,楚知夏脸上笑容僵了僵,心里早就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师父,师兄,你们都在啊,看来这将军府里好生热闹啊!” 正当两人明面上暗地里针锋相对之时,盛霖正好赶着热闹缓缓走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师徒有伦 盛霖前脚刚踏进大厅,他便隐约感受到两人并不友善,且有些充满敌意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着。 瞧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再看看坐在一旁面色无奈的师父,盛霖也才大概猜得出来这两人是为了谁在闹不愉快了。 “师父。” 盛霖躬着身子,轻唤了一声。 “玉安来了,快坐!” 青禾正好端着果盘和一小碟子精致可口的点心从外走来,楚知夏招呼几人随意些,这才缓解了刚刚紧张的氛围。 师徒几人落座,仿若回到了当年戍守边疆,几人坐在篝火旁,柴火烧的噼里啪啦,旌旗随风飘扬,四人谈笑风生的场景。 只是一晃多年过去,欲与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人和事,三个徒儿早已长大成人。 除了对楚知夏这位师父的尊重和崇敬之外,几人心里都早已不约而同的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师父,上次寺庙遇险一事,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这是我特意让太医院给你备的一些安神补气血的药材,你每日沐浴之时可往浴桶里面加一些,这些药材不但能够提升你的能力修为,更能修身养性,还颇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说罢,颜奕辰又小心翼翼的从袖口处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了过去,动作轻柔。 打开来看,里面放着好几种名贵难得的中药材。 长白山的千年人参,天山雪莲,何首乌,冬虫夏草,以及一些灵芝。 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除了日常用的熏香之外,更是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药草香。 交代了两句,颜奕辰目光柔和的朝着楚知夏看了一眼,眼底更是带着专注和一丝不已令人察觉的深情和关心。 颜奕辰身为太子太傅,身份尊贵,更是颇受太子的看重。 别说是区区几位药材了,这满朝文武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闻言,楚知夏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从容坦然的样子。 “言阙有心了。”挥了挥手,示意青禾将这些药材送入库房之中去。 边疆战场不比京中盛世,金戈铁马,刀剑无眼,这些名贵的药材可是要比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要好上千万倍。 她的这个徒儿,到底是对自己十分上心,也不枉她辛苦悉心教导他多年。 此时的楚知夏权当是言阙对自己的一片孝心,她又哪里知道对方心里早已对自己生出了超越师徒之情的其他心思。 对于颜奕辰今天又是送礼又是拜访的,楚知夏浑然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可坐在一旁的盛霖和萧玉绝可是十分敏感。 盛霖端起茶杯微微抿着,茶水清香四溢,不经意间见到颜奕辰看相师父时眼底的温柔时,他心头不仅多了几分困惑。 对于他这大师兄,盛霖也是清楚的,三个人之中他最是稳重自持,一言一行从来都是深谙于心,对外更是不轻易表露。 回想当年,三人之中,师父也对他多有称赞和看重。 这些年来看惯了他清冷高贵的样子,还从来没有见到他对那个异性表现得这样明显和偏爱。 即便是师父,可所谓师徒有伦,他今天的行为似乎有些出格了些。 盛霖心领神会,却是心里暗中疑惑,这位向来谨言慎行又端庄持重的大师兄是何时开始对师父如此上心的? 盛霖只是心中不解,可坐在楚知夏身旁的萧玉绝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卷起万丈波浪。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尖因极力克制而有些隐隐发白。 那是他的师父,现如今更是自己名义上的将军夫人! 他不想看到师父同任何男子走的太近,即便是颜奕辰,萧玉绝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涌现出太多的醋意和不满。 从前师父对他就多有赏识,若是一来二去的接触多了,师父对他更加上心了,那以后的日子里自己在她心里可能就没有半分位置了。 “师兄真是费心了,师父在将军府里一切安好,现如今她身为将军夫人,身份尊贵,我自会好好照顾她,更会守护在她身边的。” 萧玉绝冷冷的盯着颜奕奕,语气冰冷,话语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挑衅的火药味。 尤其是那句“将军夫人”有意无意的说着,实则是想要表明楚知夏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君泽这话不假,只是尊师重道乃是纲常人伦,想来我来看望师父也是人之常情,将军也不会不近人情吧!” 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颜奕辰这一次并没有选择退让,反倒要有和萧玉绝一争高下的样子。 言外之意,楚知夏也是自己的师父,并不是他萧玉绝一人独有。 颜奕辰端起茶水从容的喝着茶,看到这幅悠然自得,闲情雅致的样子,萧玉绝心中更加的愤懑。 他本想反驳回去,可话到嘴边,他愣是找不到怼回去的理由。 “你……” “好了,都住嘴!” 瞧他俩争锋相对的对话,楚知夏立马站出来打着圆场。 想当初,自己的这三个徒儿也还算让她省心,可时间久了,各自长大成人了,非但没有让他宽慰,几人三言两语意见不和便打起了嘴炮。 “为师重生归来,见你们三人都各自成人,且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心中深感欣慰!” “如今你们也是大人了,小的时候耍嘴皮子吵吵闹闹也就算了,为何今日还在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争执不休。” 楚知夏抬手揉了揉有些微微发胀的太阳穴,见到两人喋喋不休的争来争去她只觉得头疼不已。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知错了!” 闻言,颜奕辰和萧玉绝两人齐刷刷站起身来朝着楚知夏行礼认错。 若是换了从前,这两人定是要被打手掌心不可,如今成人了也只是训诫了两句便没再深究了。 “算了,坐下吧,日后你们师兄弟要互帮互助才是,省的为师替你们忧心。” 摆了摆手,楚知夏亦如从前那般训斥了几句,声音不大不小,却一字一句的提点这在座的几人。 “对了,师父,我派人暗中调查得知,平南王与另一位京中权贵来往密切。” 颜奕辰只想和楚知夏有着两人独处的时间,站起身来他一脸严肃的说着。 第一百七十四章 那是他的师父,更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果然,此话一出立马引起了楚知夏心中的好奇。 当年她身死边疆,牵连甚广,如今重生归来,她除了要为自己查明一个真相之外,更要为追随她战死的千千万万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当真,究竟是何人?” 楚知夏缓缓抬头,眼底带着期许。 “额……,师父,此事牵扯诸多,未免人多嘴杂的,不如你我二人还是寻一处僻静的场所慢慢详谈。” “这样好了,在我府中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处清雅的茶社,平日里更是无人涉足,安静清幽,不如你我一同前去,也好细细商谈一番。” 颜奕辰扫视了一下四周,故作神秘的对着楚知夏说着,极大的引起了她心中的警觉。 言阙所言不假,当年之事事关重大,甚至连当年陛下也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如今查出线索与某位权贵有关,这也更加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那好,我们即可启程!” 楚知夏微微颔首,答应了颜奕辰的邀约。 方才萧玉绝已然被秦风已军营训练一事给私下里叫走了,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被颜奕辰给带出府独处,不知道又是一副怎样的大型修罗场了。 “玉安,为师要和言阙有要事商议,改日再会。” 这个时候的楚知夏倒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位与平南王来往密切的京中权贵是谁了,仓促起身和盛霖交代两句,随后便急匆匆的和他一同上了停在院外早已恭候多时的那辆马车。 盛霖还没来得及多言什么,只见言奕辰带着楚知夏仓促离去的背影眼底有些隐隐的失落。 盛霖:“……” 他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看到自己的这位师兄三言两句便让师父随他而去。 心中不禁感慨,他的这位师兄果然是好手段! 待到萧玉绝忙完练武场的训练,去而复返之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颜奕辰和师父便已没了踪影。 “师父呢?” 萧玉绝焦急的问道,反倒盛霖不慌不忙的喝着茶,面上划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懊恼。 “出去了。” “刚刚大师兄说了,说是他暗地里查到一个重要的线索,要和师父两人找个僻静都地方详谈一番。” “我们的这个大师兄啊,看上去清冷自持,实际上心思颇多,三言两语便让师父跟着他出去了。” 盛霖吹了吹茶杯中的泡沫,简单喝了两口,而后也心有不满的离开了将军府。 离开了? 师父还是同颜奕辰一起离开的? 什么找到了重要线索,两人需要详谈一番? 在他看来,这不过都是颜奕辰和自己争夺师父的手段罢了。 一想到师父和颜奕辰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相处融洽的画面时,萧玉绝的拳头紧紧攥着,心头像是被人用力捏住了心脏,浑身上下闷疼不已。 不行! 那可是他的师父,更是他这个大将军名义上的妻子! 思及此,萧玉绝额头上青筋暴起,胸中更是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将,将军,你怎么了?” 秦分正好过来给他送来士兵训练的花名册,见到自家将军面色阴沉的模样,绕是跟在他身边风风雨雨多年的心腹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面色铁青的样子。 挥了挥手,萧玉绝眼底有些不耐,“此事先放放,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的去到训练营挑选了一匹千里马,马腹一夹,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 “秦营长,我说,最近几日将军怎么看上去怪怪的,这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招惹他啊?” “前几日看他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么快说变脸就变脸,简直比大姑娘变脸都快。” 见到自家将军这样忧心忡忡的模样,站在一旁的赵峰不仅打趣道。 同时和秦风一般跟在将军身边的左膀右臂,绕是这么多年随他出征左右,见惯了风风雨雨,激烈厮杀的大场面。 他们可从来还没有见过他这般惴惴不安,心急如焚的失态。 从前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军情,也没有让他这般的坐立难安! “说谁是大姑娘呢?还不赶紧抓紧训练,要是让将军回来知道了你在他背后嚼舌根,看他怎么教训你!” 秦风没有多做解释,拍了一下赵峰这家伙的脑门,让他赶紧回去训练去。 马蹄扬起的灰尘久久没有消散,见到自家将军这般模样,秦风知道这世间除了自家夫人之外,压根没有谁会有左右将军的情绪。 安阳侯家堂堂嫡女嫁入将军府中时,最开始的府中上下无一人看好。 毕竟一个养在深闺之中,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小姐,另一个是久经沙场,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再者将军从来都不喜世家小姐的矫揉造作之态! 今日看来,这位将军夫人是真真拿捏住了萧将军的心,并且还是拿捏的死死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自家将军真是过不了将军夫人这道坎儿啊! 秦风笑了笑,而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走进了训练场。 …… 听雨轩。 坐落在一处山脚下,环境清幽,位置隐蔽,周围鸟语花香,还伴有潺潺溪水的流动声的茶舍。 入口处,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把手,可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颜奕辰精心挑选的这处风雅之所,除了想要和楚知夏商谈大事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要和她有着两人独处的时间。 “师父,徒儿特意为你选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到你我二人。” 一边说着,颜奕辰正缓缓将一壶提前沏好的茉莉花茶倒入杯中,白色的花瓣漂浮在上面,伴随着阵阵清幽的花香,再加上这如诗如画的茶舍,倒是给人一种如临仙境,别有洞天的感觉。 “师父,请用茶!” “这地方果然清雅,不知道师兄欢不欢迎我啊?” 正当两人闲聊之时,一道熟悉的不速之客的声音在二人头顶响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他 只见萧玉绝按着栅栏,一个漂亮的翻身,“唰!”的一下便坐在了楚知夏身旁的位置。 他故意和楚知夏贴的很近,眼神看向颜奕辰时,似有似无之中更是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师父!” 他对着楚知夏轻柔的唤了一声,眉眼处尽是温柔。 转过身的一刹那,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看向颜奕辰的眼神却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师兄,介不介意多我一个,我也对师兄口中的重要线索很感兴趣,不知道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两人。” 闻言,颜奕辰脸色骤然一沉,还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萧玉绝又自顾自的端起给楚知夏倒好的那杯茉莉花茶,仰着头一饮而尽。 而后更是咂了咂舌,“好茶好茶,这花茶甘甜可口,幸好我没有错过。” 萧玉绝完全并没有在乎颜奕辰渐渐微沉下去的脸色。 转过头,他又一脸讨好且温柔笑意的看向楚知夏。 ”师父,我也来听听师兄口中的重要线索,说不定我也能帮你们分析分析,你可不要赶我走。”他一脸撒娇的姿态,像极了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跟屁虫的样子。 楚知夏:“……” “大人,我们,我们刚刚对萧将军说了,您和夫人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可,可萧将军横冲直撞,我们拦了,也没将人拦住啊!”两个侍卫捂着脸鼻青脸肿的走上前来躬着身子请罪,看向萧玉绝的眼底还带着丝丝忌惮。 这楚知夏毕竟是堂堂的将军夫人,太傅大人将人家夫人约出来,他们又哪有阻拦的道理? 再加上这萧将军武功高强,身手不凡,三拳两脚便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他们就是想拦也阻拦不了啊! “好了,都下去吧,这里无事。”摆了摆手,颜奕辰面上显得从容,实际上内心早就对自己这个小师弟满是不耐烦。 “算了,来都来了,一起坐下来听听吧!” 摇了摇头,楚知夏白了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一眼,也没在深究什么。 她毕竟是看着萧玉绝长大的,从之前穿着开裆裤的年纪到如今,她对萧玉绝什么心思更是心知肚明。 不想看到他们两人争锋相对的样子,楚知夏率先岔开了话题并示意他安静坐下。 “是,多谢师父!” 颜奕辰:“……” 见到自家师父发话了,萧玉绝心里面更是别提有多得意了,嘴角的弧度更是不经意间往上勾了勾。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师父心里面还是有自己的位置的,她在乎的也并非只有颜奕辰一人。 见他这样,颜奕辰也不想多言什么,打扰到他和师父商谈的雅兴,他心里或多或少还是觉得有些扫兴。 不过,他到底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正事要紧。 “师父,据我暗中调查,同平南王李云泽走的亲近之人便是靖王,之前一次查账,徒儿查到靖王府中曾与一支可疑商行有关,而这个商行接触的正是李宏烨!” 颜奕辰直截了当的告诉师父,并拿出一本记录当年关外运送军粮的商行,其中护送都队伍中恰好有靖王府的人参与其中! 靖王李云凯? 说起这个靖王,同这个平南王李云泽一样都是大梁国的藩王之一,只是这个靖王平日里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背地里早就和李云泽勾结沆瀣一气。 “还有上次平南王带兵上山剿匪一事也颇为蹊跷,根据后来那些匪寇投降,他们手里的兵器居然来源居然与李宏烨防区流失的军械器制完全吻合。” “这倒说得通了。”听到这话,楚知夏心中已是了然。 前些日子听到李云泽率兵剿匪她就觉得蹊跷,一个只会风花雪月的世子爷,又怎么会如此的用兵如神。 在听到言阙说着这其中关系时,这一切早已明了。 “言阙,你做的很好,这些人都是阴沟里的老鼠,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暗地里早就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楚知夏拿着手中的账本和各个兵器图案的比对,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后槽牙更是紧了紧。 “上次的京中剿匪一事,以及为师上一世因后援不足,粮草兵器缺乏战死力竭而亡,这其中定然有着很大的联系。” “眼下我们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大多都只是猜测,言阙,盯紧他们,静观其变,按兵不动!” 想到自己前世忠心耿耿,且带领数万将士死守边疆,且最后居然落得个力竭而亡的下场。 这一切若是敌军势大也便罢了,偏偏这一切都是自己和无数一腔热血,精忠报国的将士们掉进了旁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里。 思及此,楚知夏心中便涌起一阵又一阵滔天的怒火。 为自己,更是薇那些无数倒在自己面前,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感到不值! “师父。” 见到楚知夏满脸悲愤,颜奕辰忍不住上前关心了两句。 “为师无碍。” “师父,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查清前世的真相,也会替同你一起战死的千千万万的那些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的。” 见着楚知夏站在原地捏着手中的账本紧了又紧,且如此阴沉的神色时,两人纷纷不由得上前安慰道。 闻言,楚知夏摆了摆手,“为师明白,今日之事需得谨慎才是。”说罢,她眸光之中划过一抹锐利。 这一世,她的公道,她定要自己调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师父,我们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这将军府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的,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萧玉绝好心出言提醒道,除了自己的私心之外更多的也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言阙,你做的不错,为师知道你心思缜密,现在你已然是太子太傅,身居高位且备受太子信赖,对于东宫的势力你可以好好利用。” 同言阙对视一眼,楚知夏语重心长道。 “是,师父,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言外之意,私下里可以隐晦的提点太子。 一番详谈之后,萧玉绝便带着楚知夏一同离开了。 看着两人一同离开的背影,颜奕辰心中划过一丝不快。 站在她身边的人,明明最合适的人应该是他!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师父,日后终究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一人! 颜奕辰负手而立,站在原地,向来清冷的眸子里划过一抹阴鸷。 …… 次日一早,朝堂之上的风波并不平静。 自从平南王李云泽带兵成功剿匪的战报传来,现在的他可是一下子成为了皇帝眼里的大红人了。 在他求来的恩典之下,安阳侯楚明远也被官复原职,重新站在了朝堂之上。 在李云泽眼里,他并不是一片孝心对其真心相助,不过是因为楚明远是楚知夏的生父,且这楚知夏眼下是赫赫有名战功萧玉绝的将军夫人。 更重要的是,这个萧玉绝对楚知夏真心一片,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足以可见,这个女人在他的心里面有多重要! 帮助楚明远这个废物官复原职,不过是他用来制衡拿捏楚知夏和萧玉绝的手段罢了! 同他同样想法的,当属坐在大殿之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皇帝向来忌惮位高权重的萧玉绝,心里早就对楚知夏借尸还魂的身份充满猜忌。 看重李云泽,也只是他用来制衡萧玉绝,维持朝中平衡的帝王之术而已。 这不,当下安阳侯楚明远官复原职没多久,朝中便有大臣便拿楚家家事暗讽楚知夏。 首当其冲的,则是与李云泽沆瀣一气的户部侍郎安明宥。 “陛下,臣有本要奏!” 安明宥同身侧的李云泽不怀好意的相互对视了一眼,手持玉书上前一步。 “李爱卿何事?” “回陛下,微臣所奏之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安明宥站直了身子,有意无意的朝着不远处站的挺拔如青松的萧玉绝看了一眼,眼底满是阴险和算计。 “近日来,微臣听闻京中百姓对萧将军府上的将军夫人,亦是安阳侯楚大人嫡女楚知夏!言论颇多!” “坊间传言,将军夫人未出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闺阁之中亦是谈吐得当,礼仪有加的大家闺秀!”谈到此处,他话锋一转,语气颇有些凌厉,“可自从嫁入这将军府中之后便离经叛道,对父不孝,对下不慈,殴打姨娘,手段残忍,行事狠辣!” “陛下,萧将军乃是我大梁国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大将军,身旁有此等悍妇相伴左右,恐受其影响,家宅不宁,恐累及国本啊!” 安明宥振振有词的说道,朝堂之上大臣亦是面面相觑的朝着萧玉绝的方向看去。 闻言,萧玉绝面上不显,实际上内心早就翻江倒海一片。 他捏着手中的玉石紧了又紧,后槽牙几乎咬碎。 那可是他心中奉若神明,无比尊崇的师父,岂容旁人对她亵渎和置喙? 若不是这里是朝堂,他早就恨不得将这位红口白牙,只会妖言惑众的户部侍郎给撕成碎片了。 相比之下,身为太子太傅的颜奕辰则是要从容了许多,只见他保持着一贯的清冷漠然,心里面正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宅不宁,何以修身齐家,又如何能治国平天下?萧将军乃我大梁国国之表率,其内宅也当为天下妇人之典范,若是家宅后院不宁,恐动摇国本,遭天下人耻笑!” 没有理会萧玉绝一点点阴沉下去的脸色,他又在哪里自顾自的说着。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无一人多言什么。 一个是威名远扬驰骋沙场,见惯了腥风血雨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另一个则是和平南王世子李云泽走的最近的户部侍郎。 两边都不好惹,二者都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人! 见状,皇帝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唇角勾出一抹细不可察的满意弧度,内心却有着丝丝窃喜。 他心里早就对萧玉绝手中的兵权忌惮不已,年纪轻轻手持重兵,且手底下对他忠心耿耿,誓死追随的将士们颇多。 若是他这个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严又要往哪里放? 正愁着找不到制衡削弱萧玉绝兵权的借口,这不安明宥正好为自己排忧解难来了? 话音刚落,萧玉绝阴沉着一张脸,抬脚正准备上前一步替自家师父辩解两句是,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前方传来。 “安大人此言差矣!” 一句话,抢先了他想要出言维护师父的目的。 满朝文武百官满脸惊讶之间,只见身为太子太傅颜奕辰拂了拂衣袖,一脸从容且淡定的走上前来,一脸严肃的看向安明宥:“《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将军夫人未出阁前贤良淑德,同萧将军结为连理之后亦是练习武术,一改往日的温柔小意,萧将军征战沙场要的可不是只会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世家小姐,如此左膀右臂只会是贤妇又怎么会悍妇?” “再者,萧夫人教训姨娘也只会为受辱的母亲出气,楚大人宠妾灭妻京中人人皆知,夫人对上行孝悌之义,对内尊妻子本分,实乃天下人的典范,又怎么受天下人的耻笑?” 说到此处,楚明远脸上青白交替着,而后更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颜奕辰有理有据的分析,方才安明宥的一番话啪啪打脸。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也纷纷点头附和,且言语间又多了对楚知夏这位将军夫人的称赞和敬佩。 与此同时,众人也纷纷侧目。 这位平日里沉默低调的太子太傅,居然也会为了将军夫人出言顶撞旁人? 这可不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你,你……” 闻言,安明宥不由得身子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瞬间哑口无言。 角落处,沈御史对颜奕辰的一番话有些震惊,同他相识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出言维护一个女子。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女子并非他人,而是那位惊艳才绝的将军夫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护她一世周全 在心中替自己的这位好友感到可惜之时,他更有些替他隐隐担心。 毕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去维护旁人的妻子,这样的做法还是有些不妥。 颜奕辰言语得当,逻辑清晰,且恰到好处的维护愣是让在场的众人挑不出错处来。 “罢了,都是一些小事,市井妇人口舌之快嚼舌根的议论,哪里又能拿的到朝堂来分析。” “安大人,你这话倒是言重了!” 摆了摆手,皇帝坐在龙椅上微微皱了皱眉。 本想着借他之口对萧玉绝和楚只夏进行打压,谁知道偏偏半路上杀出太子太傅这个程咬金。 颜奕辰维护的话滴水不漏,绕是他想借这次机会对两人小惩大诫,皇帝也没办法去说些什么。 皇帝三言两语的含糊了过去,转眼便匆匆下了早朝。 众位大臣鸟兽人散,唯独萧玉绝堵在了出宫的必要通道上等着颜奕辰的到来。 “颜太傅!” 见到颜奕辰独自一人前往太子行宫,萧玉绝抬脚便跟了上去。 红墙白瓦,宽阔的官道上只有他二人。 “萧将军有何贵干?” 二人之间的对话冷漠又疏离,完全没有了小时候那般嬉笑打闹的天真。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 “太傅这是何以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维护我家内子?” “她现在毕竟是我萧玉绝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你如此出言维护,居心何在,又置我将军府的颜面何在啊?” 萧玉绝眼神冰冷的质问着,言语间的火药味十足。 似乎这一刻开始,两人的关系再也不是手足情深的同门师兄弟,而是势同水火的仇敌。 闻言,颜奕辰微微一笑,倒也不恼,面上只是保持着一贯的清冷之色。 “萧将军,您这话可就言重了,我乃朝中言臣,言官本就有监督百官,劝谏君主的职责。” “再者,安御史他言语有失,我也只是秉公直言,职责所在,萧将军还是不要多虑了。” 秉公直言,职责所在!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再加上颜奕辰向来行事稳重,说话滴水不漏的形事作风,更是让萧玉绝也无从插话。 这番解释听在他耳朵里,只觉得格外的刺耳。 什么秉公直言,他分明是对师父存有别的心思。 思及此,萧玉绝满脸怒意,心里只觉得泛酸。 他也不想继续在和他装下去,干脆直接捅破了最后的那一层窗户纸,双手环胸,直截了当的说着:“现在他是我萧玉绝的妻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是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言行,我说过了,我会保护好她,更会护她一世周全!” “太傅大人,以后这样秉公直言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去做吧,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之事便罢。” 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萧玉绝转身便愤愤不平的离开了。 闻言,颜奕辰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对于这个小师弟,他知道他性子耿直,心直口快。 若是换了从前,不管他想要什么他都可以不争不抢,甚至是拱手相让。 唯独这一次,这个人,他偏偏要和他争抢到底,决不罢休! 高墙之上,瞧着两人不欢而散的场景,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尤其是沈御史,看在眼里,心里面实在是捉摸不透这个向来冷静克制的好友为什么会有如此出格的做法和言论。 …… 将军府中,楚知夏左手拿着兵书,右手揉着微微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神情有些不安。 自从自己的身份被她这副原主母亲柳玉梅知道后,柳氏虽说是个聪明的,可这京城里的闲言碎语依旧不少。 更值得揪心的是,柳玉梅知道原主早已不在人世的这个消息时,心有郁结,郁郁寡欢,终日更是重病缠绵病榻。 前世的自己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后来收的三个徒弟陪伴左右承欢膝下。 她心里清楚的明白那种亲人离世,无依无靠的痛苦和悲凉。 她想着,这一世的自己既然机缘巧合占据了原主楚知夏的这具身体,那也应当替这个苦命的女子尽孝才是。 柳玉梅是原主的母亲,那也是自己的母亲。 可让她头疼的是,近日来将军府送到侯府的珍贵药材和补品,柳氏都以各种理由拒不收下。 思念成疾,忧思过度,如此下去,恐怕还没有见到自己为原主报仇便要撒手人寰了。 楚知夏知道,其实这也是柳氏见到自己便想起自己亲生女儿惨死的场景,怕是触景生情罢了。 如若自己贸然前去探望,恐怕会适得其反,加重柳氏的病情。 坐在凳子上,楚知夏长叹一口气,面上颇有些无奈。 曾经的自己戍守边疆,保家卫国,好歹也是个雷厉风行,形事果敢的大将军。 没想到重来一世,自己的三个徒儿心思各异,这盛京之中却有这么多的人情世故,官场沉浮的复杂之事需要自己处理。 一时间,思绪复杂,她竟有些无从处理。 对于楚知夏在府中的一举一动,除了萧玉绝这位大将军关心备至之外,其中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那大徒弟颜奕辰。 身为太子太傅,颜奕辰也算是权势滔天,一个小小将军府的消息,他打探得知自然也是一件小事。 “铁心,帮我去库房挑选一些上好的补品,速速送去安阳侯府,务必亲自交给侯府的当家主母刘玉梅手上,并宽慰她耐心养病,静待佳音。” 颜奕辰正手持狼豪毛笔专注的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说着,“记住了,特意叮嘱她说是太子妃送的,就说是太子妃对将军夫人很是看重,连带着关心老夫人的病情。” 颜奕辰小心翼翼的再三叮嘱,告知下人不要说漏了嘴。 如此迂回得体的方式,既是想要替师父排忧解难,又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她。 “是,属下明白!” 点了点头,侍卫便退下了。 白色的宣纸上,字迹工整的写着一个“夏”字,见字如见人,他唇角也不经意间勾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师父,这一世换徒儿也来守护你可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他怎么敢? “什么?” “太傅居然以太子妃的名义,给将军夫人的母亲刘氏送补品?” 闻言,太子手中翻开的书籍骤然合上,内心顿时划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于他而言,太傅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虽二人相差不了几岁,可在太子心里,同那个无情冷漠的皇帝父亲相比,太傅的身份更像是关爱自己的慈父。 太傅如此做法,恐怕有些越矩了。 前些日子,他也听到他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是面公然维护将军夫人,且后来早朝散去之时,太傅又和萧将军在官道上发生了不愉快。 那个时候的他还对太傅有些隐隐担心,平日里最懂分寸,且最守规矩的人怎么会如此行为欠妥? 这一切……,都是因将军夫人而起? 思及此,太子不由得替太傅捏了一把汗。 这个楚知夏的确是惊艳才绝,万中无一的人,不论才情和样貌都能和太傅匹配,可她早早嫁与他人妇。 且还是将军夫人,纲常伦理,三纲五常,怎能僭越? 明白了事情的原由,太子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替太傅揪心起来。 挥了挥手,他一脸凝重的吩咐着:“罢了,此事就当做是太子妃交代下去的,记住了,今日之事不可让旁人知晓,尤其是萧玉绝。” 那人应了应,而后便躬着身子告退了。 太子知晓太傅心意,只是他能做的只能是帮他遮遮掩掩,盼他日后自己能想通,迷途知返便好。 摇了摇头,他又拿起书本继续翻看着。 …… “夫人,老夫人最近似有好转,太医说了,她最近气色不错都能下床走动了。” “老夫人还说了,让你多谢谢太子妃送来的补品,等改日身子恢复都差不多了她便亲自来府上看看你,和你唠唠家常。” 丫鬟青禾一脸笑意的走来,听到这个好消息时,楚知夏终日愁眉不展的眉头终于渐渐舒缓开来。 “好,太好了。” “母亲病情好转就好。” 不过……谢谢太子妃送去的补品? 惊喜之余,楚知夏眼底划过一抹狐疑之色,虽说自己上次宫宴太子妃对自己另眼相待,可两人除此之外并无太多交集,她怎么会想到以自己的名义去给母亲送补品? 罢了,可能是太子妃心生善良,见母亲卧榻病床动了恻隐之心吧。 摇了摇头,近日来她一直翻看兵书查找线索,对于这些琐碎之事也不想继续深究下去。 “师父,有重要消息传来。” 正当楚知夏看书看得出神之际,萧玉绝满满心欢喜的的拿着一份账目朝她走来。 在他看来,自己只有和师父商议要事之时才会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因而他巴不得自己天天都和师父忙于政务,每日便都能有独处的时间了。 “刚刚军报传来,李宏毅防区再次传来大捷的军报,说是大败三军,并将敌军首领斩下马,一时间士气大增,陛下更是龙颜大悦,稿赏三军!” 听到这个消息,楚知夏眉眼微动,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青禾见两人商议要事,识趣的退下了,临走时还贴心的将大门关好。 “哦?李宏毅?大败三军?” 听到这军中捷报,楚知夏心中早已暗暗生疑。 对于这个李宏毅,她了解的并不算多,可之前每次调查得知,她知道这个李宏毅看似和平南王李云泽没什么关系,实际上心里面总觉得这里面关联甚广。 一边说着,萧玉绝将前方传来的战报目录摆在了楚知夏面前,翻开来看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这次战役的详细情况。 双方用兵多少,主将何人,记录的清清楚楚。 只是让人心生怀疑的是,交战经过较为笼统,且战况并没有进行详细性的报道,例如前方何时法发生交战,首次战事两军伤亡多少,武器兵马损失多少,以及作战的使用战术等都没有被一一记录在册。 更值得一提的是,各个军营里的营长或者百夫长这样重要的职位,大部分人都是其心腹担任,自然而然的,这次所谓捷报请功的也是这些人! 这样的做法颇有些欲盖弥彰,弄虚作假的意味在里面。 楚知夏看着这厚厚的簿子,越是往后翻看,那双好看的杨柳细眉越是紧紧皱着。 前一世,她到底是征战沙场,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大将军,如此潦草且弄虚作假的战报她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师父,这份战报不对啊!” “还有这个百夫长武大,据我先前调查他是李宏毅的远方表弟,此人生性鲁莽且好大喜功,没有一点真才实干,挺多就是个花架子罢了,怎么可能带领数千人上阵杀敌?” “还有这个营长武二,他是武大的弟弟,这俩兄弟虽说有些力气在身上,但压根没有领兵作战的能力,且这两人和李宏毅关系匪浅,这其中必有蹊跷!” 萧玉绝滔滔不绝的同楚知夏讲着,两人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步。 他自小跟在师父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从小更是熟读孙子兵法,各种排兵布阵更是烂熟于心,如今的他早已成为了独当一面,武艺卓绝的大将军了。 同楚知夏这位名师一样,他也一眼看出了这份账本记录的问题所在。 萧玉绝看着这份名单上记录的捷报,眉头不由得紧紧皱着。 这个李宏毅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敢? “君泽,你到底是长大了,问题所在一眼便能看清!” 听到萧玉绝有理有据的分析,楚知夏心中甚感欣慰。 曾经那个只会在自己屁股后面哭鼻子,蹦蹦跳跳,吵吵闹闹的小徒儿终于能真正都独当一面了。 听到师父久违的夸奖,萧玉绝耳根子一红,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她不知道,这句夸奖在他心里是多么的让他心生欢喜。 “师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件事要如实向陛下禀报吗?” “不可,当今天子生性多疑,且早已对你我有了忌惮之心,若是这件事从我们嘴里说出只会对我们忌惮更深。” 说着,楚知夏思索片刻,最终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熟悉人的面孔。 若是通过他有意无意的向太子传递消息,继而潜移默化的告知陛下,或许这可以为他们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一百七十九章 难不成,这捷报有假? 李宏毅想要弄虚作假,谎报军功? 即便重来一世,她也不能让他们这些蛀虫肆意妄为。 前世的楚知夏忠心耿耿戍守边疆,为的便是为天子守国门,保大梁百姓的一世平安。 这一世,即便早已没有了宁无双当年的权势和荣耀,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蛀虫危害江山社稷? 思及此,楚知夏洋洋洒洒的密信一封让青禾秘密去了雪月楼。 碍于陛下的忌惮和她现在的将军夫人的身份,这件事情可不能从他夫妻二人嘴里告知陛下。 告知当今天子最好的方式,那边是通过他身边最为亲密,信任之人,循循善诱的让他知晓。 如此一来,也可以打消陛下的疑虑和对他夫妻二人的猜忌! 颜奕辰正在整理书籍,准备着接下来为太子的授课。 接到雪月楼那边楚知夏派人亲自给自己送来的密信,颜奕辰小心翼翼的打开查看。 只见他那双惯有冷漠疏离的眸子微微眯着,看到信中内容时,他面上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似乎是对心中所述早就知晓一般。 点了点烛火,手中的密信也随之付之一炬。 “我知道了,下去告知你家夫人,只要是她的事情,我定当竭尽全力。” 挥了挥手,那人便退下了。 其实这件事情无需楚知夏多言,他也会帮她善后,无论是刘氏病重郁郁寡欢,亦或是朝堂之上她被人无故针对。 在颜奕辰眼里,他对楚知夏这位师父的执念,早已超出了当年的那般简单的师徒之情。 曾经的他也以为自己对师父只是敬重或是怀恋,可到最后却渐渐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人让自己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甚至到了痴迷狂热的地步。 在外人看来,颜奕辰清冷高贵,冷静自持,仿若一道千年不化的寒冰,克己守礼的让人难以接近。 其实不然,这些不过是他的表象罢了,他的内心炙热,只是这样的柔情似水独独给了楚知夏一人。 曾经的他拼命克制着内内心这样狂热的情感,他认为那是荒唐至极,有悖人伦。 自从上次寺庙祈福,师傅遇险,二人在房中暧昧的那个场景他才惊觉,自己对她的情感早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且难以隐忍的地步。 现在的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尊师重道,而是坐拥佳人,同楚知夏朝夕相伴。 “太傅!” 正当颜奕辰思绪出神之际,太子手持书本款款而来,躬着身子朝他微微行礼。 颜奕辰大手一伸,立刻请人入座。 见到太傅微微有些愣神的模样,绕是太子同太傅师徒多年,他心中猜想这大概都是与那位惊艳才绝的将军夫人有关吧。 太子并没有多言什么,默默落座,将手中书中缓缓打开。 “太子,据今日早朝传来捷报,李宏毅李将军所在防区传来大捷,且用兵如神大败敌军,不知殿下对此有什么看法?” 颜奕辰身为太子太傅,其太子太傅的核心职责便是辅导皇太子的道德,行为及政务,确保具有治国的能力。 早课开始,授课内容除了道德与行为教导,文化或武艺传授,最重要的便是政务指导。 教授治国理政的知识,平日里也会拿出当朝军务或者国事来进行理论化的分析。 对于太傅的问题,太子倒是还没有预料得到。 “回太傅,边区传来大捷,乃是李将军带领将士们浴血奋战,战场厮杀的结果!” “李将军用兵如神,知人善任,想来日后也会成为同萧将军一样威震八方,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吧!” 此时的太子同朝中大臣一般,似乎都被李宏毅虚假的面孔所蒙蔽了。 摇了摇头,颜奕辰自顾自的说着,“其实不然!” “《曹刿论战》中,其主帅本身就拥有卓越的军事才能,站前提出了“取信于民”的军事思想,否定了庄公的前两次回答,且战术之中更是运用了“彼竭我盈”的战术原则,通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精准把握战场上士气的变化,战后追击时“视辙望旗”的审慎态度,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车辙,旌旗,判断敌军溃败的真实性,展现其细致入微的战场观察力,这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李宏毅将军是否能与曹刿相提并论,且他本人是否具有如此卓越的作战思想和军事才能?” 颜奕辰拿出前方传来的那本捷报,并将其放在了太子面前。 太子眉头松动,有所感触。 说着,颜奕辰又在一旁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李将军的确是一员猛将,只是说到用兵如神,大败三军,且将敌军斩于马下,微臣觉得有些似乎有些言过其实了。” “据我所知,边疆年年战乱,蛮夷蛮狠,当年骁勇善战的宁无双将军也是戍守边疆数年才保的一方百姓平安,可也不能凭借一己之力将来犯之敌系数大退,这宁无双将军同李宏毅将军相比,那根本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如今,李将军所在防区却接二连三的传来捷报,这些战报孰真孰假,也不能一概而论!” 闻言,太子终于有所恍悟,站起身来,拿着那本战况记录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太傅,难不成,这捷报有假?” 身为东宫,日后亦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太子眼里也最是不能容忍这种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的行为发生。 尤其还是在边疆这等重要的防区! 捏着账本的手紧了又紧,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涌出惊涛骇浪。 “太傅,此等祸乱朝纲的欺君大罪,我这就去找父皇说个清楚。” “这个李宏毅,居然敢犯下如此的欺君之罪,即便是诛其九族也不为过,枉费和父皇以及大梁百姓的信任!” 眼见着太子站起身来,一副怒气冲霄,愤愤不平的样子,颜奕辰赶紧上前将人劝下。 “殿下息怒,殿下是东宫之主,日后更是这天下之主,今日之事应当要沉住气,在陛下面前应当持审慎态度,暂不表态!” “暂不表态?” 第一百八十章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见太傅如此劝诫,太子心中有些疑惑。 只见颜奕辰微微点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同太子分析。 “殿下,您认为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话一出,太子愕然。 问道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一时间他还难以言断。 自己虽然与他是血缘至亲的关系,可从小二人关系冷漠疏离,表面上是父子,实际上更像是君臣。 见太子不语,颜奕辰又接着讲述着。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陛下是九五之尊,这李宏奕将军戍守边防,接二连三的传来战报,陛下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陛下圣明,此事也有自己的决断,我们万不可操之过急,需得三思而后行!” 听到这话,太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头紧紧皱着。 与此同时,萧玉绝这边也没有袖手旁观,这一次的他决心动用自己的秘密武装去寻找真相。 片刻后,几名黑甲卫齐刷刷的来到书房。 “拜见将军!” 同一般的府中侍卫有所不同,为首的是一个冷着脸浑身上下充满肃杀之气的高大男子,眼角处还留有一道骇人的刀疤。 “黑风,你和追风三人速去边境找到一家名为花间堂的客栈,此客栈掌柜是我精心安插在边去的眼线。” “关于李宏毅这次防守边疆接二连三传来大捷一事,你们务必暗中秘密调查,小心形事,暗中搜查这些人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的证据!” 萧玉绝负手而立,一言一行颇有些大将军的威严和作风。 “是,属下遵命!” 说罢,几人乘着夜色神色匆匆的从后门出发,没多久便将身子入了夜色。 花间堂? 听到自己的小徒弟在边境之地居然如此隐秘之地,楚知夏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徒儿心思莫测,终究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跟屁虫了。 见到楚知夏正微微审视自己,萧玉绝只是让她宽心,“师父,你放心好了,当年你在边境身死的消息传来,徒儿日日悲痛,这是十二年的时间里,我除了每日勤学苦练之外,私下里更是一直在秘密暗中调查当年您战亡的线索!” “既然这个李宏毅与您当您身死的线索有关,这一次,我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让你安心的!” 萧玉绝一脸的严肃和认真,看向楚知夏眼底更是格外的温柔。 从前的他只会跟在师父屁股后面,被她保护,教习武义,护她成长。 这一世,他定会好好守护在师父面前,绝对不会让前世的悲剧在重蹈覆辙。 闻言,楚知夏只是端着茶杯微微抿着,眼底欣慰的一笑。 “阿绝,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你都有了自己的主意。” 楚知夏缓缓道,言语里也满是对他的满意和宽慰。 除师徒情分之外,并无其他。 “阿绝,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说着,她又缓缓站起身来,拿着手中先前那份在李云泽府中密道里搜寻的那本账本看了又看,一双漂亮的星眸微微眯着:“这个李宏毅和平南王李云泽看上去并无牵连,可我总感觉这二人有些联系。” “这李宏毅和平南王表面看上去进水不犯河水,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说不定怎样的波涛骇浪。” 楚夏捏着茶杯,手指缓缓在茶杯上画着圈,一副眉头深锁,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年,我带领数万将士们死守边境,接到上面的命令便是死守阵地,一步不退。”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前世我毅然决然带领数万将士们在战场上厮杀,粮草和兵器都十分短缺,加之天气严寒,补给跟不上,且军中士兵多伤病迟迟都未等到后援!” “到最后,弹尽粮绝,将士们死伤无数,最后我亦是兵败被困,力竭而亡!” 谈及此,楚知夏不由得悲痛的闭上了双眸,后槽牙几乎咬碎。 为自己感到不值的同时,更为那些追随自己忠心耿耿,流血牺牲的将士们感到痛心。 若说是自己因为军事能力不足,对敌误判导致兵败如山倒,那她也情愿身死以谢天下。 可到头来,楚知夏却发现,从头至尾,这一些可能都是朝中那些蛀虫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最后才导致这样惨痛的结果。 绕是心怀天下,家国大义的楚知夏,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些蛀虫? “师父?” 见她这样,萧玉绝心中涌起更多的悲痛和愧疚。 “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楚知夏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神色如初。 她缓缓坐在凳子上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前,而后一脸坚定的看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当年就是这个李宏奕负责粮草的押送,可到最后兵败而亡我们也没有收到这批物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后来的将士们缺衣少食不说,甚至连件像样的武器也没有,这样的状态之下,我们又如何抵挡来势汹汹,装备精良的蛮夷大军?” “以我所见,这个李宏毅绝对有问题,且和平南王李云泽定然私下里有什么关联!” 即便重来一世,楚知夏到底是个运筹帷幄,才思敏捷的大将军,汇总各方面的信息,她深知一点,若是想要借来事情的真相,李宏毅此人必然是最关键的一点! 眸光之中划过一片锐利,楚知夏心中正在默默盘算着一个更大的计划。 …… 不久之后,黑风带着其他两名暗卫悄悄潜入了花间堂,并同花间堂掌柜取得了联系。 花间堂位于边境防区一所普普通通的客栈,一来二去打尖住店的人会在这里歇歇脚,实际上是当年宁无双战死之后,萧玉绝在此处秘密设置的联络点。 此据点除了盯梢之外,更多的则是用来打探消息,尤其是边境处来来往往运送的粮草和商队等可疑之人。 防区的主帅李宏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到过往此处的商队被三番五次的盘查,心中亦是警铃大作。 为防万一,李宏毅更是秘密书信一封让身在上京的李云泽加强戒备,万不可掉以轻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平南王府邸内,只见烛光之火微微跳动着,李云泽看着手中的密信一脸愁容。 下一秒,“嘭!”的一声重响,只见书桌上那个玻璃绿翠色的砚台被狠狠摔在地,顷刻间便四分五裂。 “世子息怒!” 见状,侍卫皆被吓得大惊失色,而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可恶!” “究竟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查到本王头上来了?”李云泽龇牙咧嘴的模样,活脱脱的像极了一只被惹怒发狂的野兽。 上一次那些人胆大包天,居然找到了他的密室所在,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了那本秘密交易记录的账本。 如此罪证,索性那些交易并没有实际署名,再加上没有证据一时间那些人也无可奈何。 可偏偏这一次又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更是直接秘密调查到了边境,对于这背后之人,一时间李云泽也百思不得其解这背后到底是何人作祟! “上次密室盗窃一案,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都查来查去快有月余的时间了?还没有什么线索吗?” 负手而立,李云泽腮帮子气鼓鼓的坐在上方。 站在一旁的门客都显得手速无措,胆战心惊,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说道:“回,回世子,我们前前后后调查了有些时日,都没有什么线索。” “可能,可能只是些小蟊贼罢了,窃取钱财,偷盗入室,无意间才闯入了密室。” 说罢,他便立马推了下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世子爷。 听到这话,李云泽当即便心生不悦。 “小毛贼?” “什么样的小毛贼能通过重重侍卫把手,且连杀我府中两名侍卫,且悄无声息的潜入密室偷取账本?” 勃然大怒间,李云泽站起身来抬腿朝着那门客胸口处狠狠一脚踹去。 只听到那人“哎呦”一声惨叫,脸色惨白的摔倒在地。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本王美酒美食,日日歌舞,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是干什么吃的?” “本王需要的是你们帮着排忧解难,而不是在这里只会耍嘴皮子!” 李云泽气的拂了拂衣袖,对着这群门客便是一通破口大骂。 “世子,世子爷!” “小人,小人有个法子,或许一试可以为您解忧。” 见到李云泽怒不可遏,其他门客纷纷低着头朝后退,一个看上去贼眉鼠眼,精于算计的人走上前来,一脸阴险的说着。 “哦,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李云泽慵懒的抬了抬眼皮,端起一杯茶水微微抿着,眼神若有若无的朝着那人看了一眼。 撇去茶杯上的浮沫,挥了挥手,示意那人朝前走来。 “世子爷,李将军对您忠心耿耿只是私下里,你和他的关系并不能宣之于口。”说到这里,那人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了几分,“您在朝堂上甚有威望,只是没有找到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所以您还需要一个在朝堂上有身份且有话语权的队友,若是多了一个队友您在陛下身边言论或者形事都会方便的多。” 此话一出,李云泽眉头微微一挑,果然对他这番言论很感兴趣。 他这话倒是不假,虽说自己是平南王世子爷,可在朝中到底还是势单力薄了些。 一开始的李云泽娶了安阳侯楚明远的掌上明珠楚念秋,那是看重她受侯府器重。 原以为这个女人是个聪明的,再加上其父对她的偏爱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为他出谋划策。 现在看来,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曾经瞧不上眼,唯唯诺诺的楚知夏嫁去了将军府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反倒这个楚念秋一无是处,整天只会拈酸吃醋给自己找事。 再看看那个楚明远,甚至连自己女儿面前都没有半分颜面,前些日子若不是自己找法子求得陛下恩典,他还被降职在家无所事事。 一想到这,李云泽抬手揉了揉跳动的眉心,只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蠢货。 “那你说说,本世子要选中谁当我的队友啊?” 李云泽一脸严肃的问道,手中的茶杯被他细细把玩语气极为傲慢。 在他眼里,这个人必须要是朝中重臣,且在朝堂之上有一定的话语权。 更重要的是,此人最好头脑简单,能被他拿捏掌控。 “回世子爷,满朝百官唯一人可以成为世子爷的队友,那边是首辅大人盛霖盛大人!” “盛霖?!” 话音刚落,李云泽一双精明的眸子微微眯着,不由得在脑海里思索着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对于盛霖这位首辅大人,李云泽不是没有想过。 所谓首辅,那可是内阁之中地位最高的官员,其职权更是可以和宰相相提并论,名义上相当于宰相,且实际上的权利仅仅受制于皇帝,其核心职责是为皇帝处理政务,起草诏令,并在内阁决定中拥有主导权。 若是盛霖能为自己所用,那日后朝堂之上不但会多了一位举足轻重的盟友。 更重要的是,在陛下面前,盛首辅也能为自己说上两句话! 只见李云泽抬手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此刻的他正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将这位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收入麾下了。 “好,是个不错的法子。” 大手一挥,他让那些人退了下去,而后又让库房准备一些贵重的礼物,长白山的千年人参,血玉珊瑚玛瑙,以及那颗前段日子他好不容易从东海寻来的夜明珠。 “去,替我备好礼,驾好马车,本世子要去盛大人府邸中前去拜访一番!” 此时的盛霖正在书房里翻看着前阵日子师父给自己送来的那本账本,只见他神情专注,正翻开账目仔仔细细的搜寻着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大人,禀大人,平南王世子求见!” “他这会儿已然在前厅等候,说是前来拜访大人!” 正在此时,老管家急匆匆的来报。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平南王世子? 李云泽? 他找上自己做什么? 听到管家禀告,盛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将手中的账本锁在了暗格之中的抽屉里。 对于这位世子爷,盛霖对他可并不怎么看好。 身为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盛霖做到这个位置自然是有些头脑的。 这李云泽原本应当和当初身为安阳侯嫡女的楚知夏,亦是自己重生而来的师父共结连理,可这人居然朝三暮四,最后又和庶妹楚念秋私底下勾搭在了一起。 更下作的是,二人居然心思歹毒,使用手段毒害主母,试图以下犯上颠倒黑白。 幸好师父重生而来,不但为自己正名,更为柳氏报了受辱之仇。 由此可见,这个平南王世子不过是个见异思迁,唯利是图,且目光短浅的小人。 登门拜访? 闻言,盛霖自嘲放勾了勾唇角,平日里朝堂之上两人从来都是进水不犯河水。 怎么?今日吹了什么风还来登门拜访自己? 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摆了摆手,他示意老管家将人打发走。 盛霖压根不想和这位平南王世子走的太近,毕竟之前他和楚念秋两人,还三番四次的对自己敬重的师父出言不逊! 如此无耻小人,他才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盛大人!” 正当老管家要有首辅大人生病为由婉拒李云泽,却不料,这个时候对方已经带着礼物直接登堂入室来到了他面前。 “世子,世子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李云泽让小厮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直接来到书房,见到盛霖便是一阵客套的寒暄。 眼下看来这狗皮膏药是赶也赶不走了,招呼人坐下,盛霖心中无奈只能让人奉茶。 “盛大人,本王今日前来是想要同大人交个朋友的。” 李云泽也没藏着掖着,现在的他在朝堂上急需要一位强有力的助力,无论身份还是地位,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比盛霖更加合适的了。 此话一出,盛霖皮笑肉不笑回应,“世子真是说笑了,世子身份尊贵,金枝玉叶,更是朝中重臣,下官人微言轻,又怎敢高攀世子这个朋友?” 话音刚落,丫鬟端着两杯沏好的雨前龙井前来奉茶,这才缓解了刚才有些紧张的氛围。 一番话,盛霖既没有言语得罪了这位世子爷,三言两语抬高了对方的身份还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不得不说,朝堂之上沉浮十数年,其心思深沉,内心缜密,言语之间更是让对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听到这话,李云泽眸光一沉,却也在一旁客气打趣,“首辅大人可是说笑了,您可是朝中重臣,更是当今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您的言论更是有时候能决策君主的决定,如此位高权重又怎么会是人微言轻呢?” 说罢,李云泽将带来的礼物悉数让人放在了他面前,且立马换上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盛大人,本王今天前来拜访,可是特意诚心诚意想要和你交个朋友的!” 说到此处,他站起身来将手中折扇打开挥了挥,“盛大人,你可是个聪明人,如今朝堂局势也要看的明白才行,萧玉绝虽然屡立战功,且位高权重,可他手握兵权,人心所向,当今天子最是忌惮!” “你乃朝中大臣,我更是皇亲国戚,若是你我二人联手,这朝堂上将会换另一副新天地,若是盛大人对本世子尽心尽力,本世子也会让盛大人心想事成,权倾朝野!” “大人,你我联手,岂不美哉?” 李云泽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糖衣炮弹,甚至日后的高官厚禄相邀。 听到这话,盛霖没有开口拒绝,也没有马上答应,反倒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和他虚与委蛇到底。 “世子,你当真是说笑了,若说是朋友,下官可不敢当,只是……”盛霖故作无奈的表示:“下官自知能力不足,且自知自己几斤几两,且只想在朝中求得温饱便罢,至于其他什么高官厚禄,前程无忧,这些自是本官不敢肖想的。” “这么说吧,我也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其位谋其职罢了,下官当官皆为衣食无忧,亦是没有什么为国为民,心怀天下的理想和抱负,至于着日后的权倾朝野……”他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敢当,下官实在是不敢当啊!” 盛霖表现出一副事事满足,安于现状的模样,为的就是告诉对方自己不过是个不思进取,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打消和自己成为朋友的念头。 “你,盛大人何须如此?”李云泽咬了咬牙,又很快将心中的怒火强压下去。 “大人,本世子今日所言之事,你可以在慢慢考虑考虑,无须这么快的答复我!”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锦衣华服,高官厚禄,美人在怀,这不就是毕生所追求的吗?” 李云泽还想对盛霖一番洗脑,可他才不想同这种人多言什么,自始至终面上都是维持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却对两人成为朋友一事只字不提。 “世子有所不知,下官想要的很简单,一箪一食,一衣一缕足以!” 盛霖站直了身子,同李云泽平静的对视了片刻,眼底更是一片坦然。 见他油盐不进,李云泽也不想同他在多言什么,最后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带着侍卫,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府邸。 见到平南王府的马车疾驰而去,盛霖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阴冷怨毒的表情。 “管家,去帮我把世子今日所送的礼物全都送回去!” “就说本官多谢他的好意,只是这些礼物太过贵重,本官受之有愧!” 拂了拂衣袖,盛霖压根不想和这平南王世子扯上任何关系。 “驾好马车,我要去将军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是,大人!”前脚刚送走李云泽这个不速之客,盛霖便马不停蹄的想要将其拉拢自己一事同二人商量。 这个李云泽,表面上看上去衣冠楚楚,实际上算计颇深。 盛霖眸光微微眯着,他总觉得,这个李云泽对此事不会轻易罢休。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中流砥柱的作用 “将军,夫人,首辅大人求见!” “快让他进来!” 书房中,盛霖一脸阴沉款款而来。 “师父!” “玉安来了,快坐!” 听闻盛霖找上自己和阿绝有要事相商,二人随即匆匆赶来。 “师父,早上平南王世子李云泽找上我,说什么要和我交朋友,实际上不过就是为了拉拢我!” “这个平南王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私下里却暗自结党私营,祸乱朝纲,其心可诛!” “师父,我怀疑这个戍守边防的李宏毅李将军屡教不改传来捷报,朝堂上平南王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封功请命,这两人之间定然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盛霖来的匆匆忙忙的,李云泽前脚刚走,他便让人从后院备好了马车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将军府。 这会儿满头大汗,正一杯接着一杯的茶水下肚。 “果然有问题!” 听到这话,楚知夏一脸的淡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前世的她经历战场上的厮杀,无论何种惊险的场面她都见过,曾经的自己即便面对千军万马她都坐怀不乱没有一点惊慌之色。 现如今,这些小风小浪自然也不在话下。 “师父,依我所见,这个李云泽同李宏毅背地里一定有什么联系,要不要我派人暗中观察,一网打尽。” 萧玉绝上前进言。 楚知夏挥了挥手,一双漂亮的星眸微微眯着,“打草惊蛇,我们只需按兵不动。” 抬手摸了摸下巴,她一脸的谨慎,“依我所见,这个李云泽可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表面上看上去不学无术,玩世不恭,实际上心思深沉!” “他一定是暗中查到了些什么,在加上上次我们去密室偷拿账本,他定会有所防范才是,这次拉拢玉安无非是想在朝堂之上找个帮手!” “按兵不动,我们还是要观察看看,阿绝,你让边防区的探子最近收敛行动,伺机而动!” “放长线,钓大鱼,我们要慢慢收网才是!” 见到楚知夏这般胸有成竹,自信笃定的样子,萧玉绝和盛霖只觉得万分心安。 前世的师父便是如此,即便百万大军压境,迫在眉睫,甚至到了火烧眉毛的危险境地了。 只要有师父坐阵,他们依然能感到心安。 无为其他,只因自己的师父是根“定海神针”,永远都会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玉安,你先回去,这几日尽量避免和他的接触!” “若是他再找机会和你见面,你可称病在家,唯恐惹人嫌疑。” “是,师父,徒儿谨遵师父安排!” 一番商量,盛霖便向师父拜别。 盛霖身为朝中首辅,且萧玉绝又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二人若是过多交集,恐怕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授之以柄。 同师父商议完要事之后,为了避嫌,盛霖又匆匆的朝着后院的小道离开了。 正当他踏出院门离开之际,不远处小道上正好驶来一辆马车,只见车身精致,气派奢华,一看便知是太子府的做派。 颜奕辰? 见到太子太傅匆匆下马,且满脸堆着笑的朝着将军府走去。 无需多言,这必然是找师父去了。 思及此,盛霖抬脚上车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抹隐隐的失落。 “大人,我们要回府吗?” 车夫不禁问了一句。 “走吧!”盛霖语气有些不快。 到底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这个颜奕辰借着太子太傅和太子妃的由头对师父百般殷勤。 可是,师父,可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他心中一种没来由的恐慌在心底蔓延开来。 …… 最近几日了,萧玉绝除了在书房熟读兵书之外,其他时间便在训练营刻苦训练。 回忆当年,他一直活在失去师父的愧疚和痛苦当中,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长大成人,自责与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师父。 现如今,师父终于重生归来,他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同时训练出精兵强将更好的守护她。 训练场上,旌旗随风飘扬,将士们个个站成一排训练有素,萧玉绝手持长矛,更是一刻不敢懈怠的练习武艺。 后宅内,颜奕辰早已捷足先登的来到书房,他早已提前打听好将军府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关于楚知夏这位将军夫人的一言一行。 “师父!” “言阙。” 颜奕辰一如既往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见他手持棋盘和两盒黑白分明的棋子朝她走来。 “师父,徒儿近日来闲赋在家,想起幼时您曾教习徒儿学习棋艺,徒儿学艺不精,想请师父指教一二,看看这些年来我有没有进步。”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她桌前摆好了棋盘,并早早的打开了棋盒。 见到言阙带来的棋盘,楚知夏果然来了兴致,立马放下手中的兵书饶有兴趣的来到了桌前。 对于她的喜好,他始终铭记于心,且这些年来以她的喜好为喜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知道她不似平常人家的女儿温柔小意,反倒同男儿一般赤诚热血,心怀天下。 她感兴趣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乐器歌舞,反倒是排兵布阵,权谋之术。 “好啊,为师最近都是熟读看书,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棋盘了,我记得你们三个人之中,就属你小时候最有天赋,无论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说罢,楚知夏便搓了搓手一脸欣喜的坐在凳子上,瞧着这黑白分明的棋子,她顿时心生欢喜。 从前戍守边境,边疆苦寒之地,每日除了带兵训练,看看兵书之外,她最喜欢的便是捡些小石子涂成黑白两色下下棋解解闷儿。 正中下怀,楚知夏当即撸起衣袖誓要和他切磋一番。 第一百八十四章 言阙,你输了 颜奕辰面上不显,实际上心中早已欣喜万分。 黑白交错的棋盘上,落子声如敲阶。 如同前世那般,楚知夏最喜欢的便是这如同排兵布阵,战场厮杀的小游戏。 下棋之艺,夫下棋者,古之雅趣也,亦是谋略与性趣之较。 棋盘纵横,如天地经纬,棋子黑白,如阴阳交替。 只见楚知夏身着一袭浅蓝色的蔷薇襦裙,发髻高高挽起,下棋时,一双杨柳细眉微微蹙着,神情专注,稳重之余更多了一丝娇俏的韵味。 颜奕辰看在眼里,嘴角细不可查的微微勾了勾。 能有和师父单独相处的时间,哪怕只是片刻他心里面也觉得无比的欢愉。 前世,自己不过是师父的小跟班,那个时候的师父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一言一行皆是透露着不输满二男儿的胸怀和英气。 曾几何时,颜奕辰只觉得自己是对师父的崇拜和爱慕,他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的师父,因为当年的宁无双是个心怀天下,是个惊艳才绝的大英雄。 爱意的种子在心里面慢慢种下,长大之后才发觉这颗幼苗早已生根发芽。 时至今日,颜奕辰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对师父早已不再是师徒之间,那般简简单单的的爱慕尊崇。 他早已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也恍然明白自己对她的情意究竟有多深。 同楚知夏切磋棋艺之际,颜奕辰的目光,总是会克制不住的落在她那张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重生而来,虽说师父的容貌早已变换,可不变的总是嘴角那抹漫不经心且带着天生傲气的弧度。 一如当年,她记忆之中的师父,从未有过改变。 颜奕辰手持黑子,楚知夏则是持白子,一黑一白,棋盘上的战术可是一点儿也不亚于战场上的拼杀。 颜奕辰在棋盘上的棋风稳重谨慎,楚知夏亦如当年那般进退有度,有勇有谋。 “言阙,你的棋艺进步很大,看来你这些年里定是苦心钻研,为师很是欣慰。” 看着棋盘上的布局,楚知夏眉头微微蹙着,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在她悉心教导的三个徒儿之中,阿绝勇者无畏,玉安最是深沉内敛,且言阙则是克己守礼,稳重自持。 且这三人之间,最让楚知夏放心且最宽心的便是如今身为太子太傅的言阙。 “这都是师父从小的悉心教导,这些年里,徒儿是一刻也不敢忘。” 听到楚知夏对自己的称赞,颜奕辰心中早已喜不自胜。 十二年前,自从得知她在边境战亡的噩耗,他的心早就犹如那一汪干涸的泉水,再也没有了生机,剩下的只是死一般都沉寂和孤独。 得知师父重生归来的消息时,颜奕辰那颗孤独冰封已久的心才再一次有了跳动和希望。 两人落座,一黑一白的对弈着,不经意间,落子之际,颜奕辰指尖“无意”轻触到楚知夏的手背。 感受到那温热且光滑的肌肤,接触的那一刹那,颜奕辰倒是觉得心头似有一片羽毛划过,在他心头泛起丝丝荡漾。 再看看楚知夏,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徒弟会对她生出这般心思。 她专心致志的看着棋盘上的每一步,所有的念头都在这棋局上,想的也是如何快速有把握的出奇制胜。 一招一式,棋盘上变幻风云,黑白棋子交错,仿佛两军对垒,战火纷飞。 楚知夏手持白子,目光如炬,凝视这棋盘,每一步下棋都是深深的思索与谋略。 如此紧张的棋局,在颜奕辰看来却未曾真正的放在心上,他一边下棋,一边目光灼灼时不时的朝着楚知夏面容看去,偶尔嘴角还勾出几抹浅淡的笑意。 同这棋局相比,绕是这天下间的趣事似乎都无法和他与师父二人的相处让他欢愉了。 “哎,言阙,你输了!” 正当颜奕辰思绪在九霄云外之际,楚知夏手持白棋一击致命,最终颜奕辰的黑子被逼到角落无法逃脱。 见状,颜奕辰大感不妙,惊呼出声,“哎呀,徒儿分心了,居然忘了还有这一步棋!”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言阙,输了就是输了,既然输了日后可要留心才是。” 颜奕辰还想着为自己找找生路,可在师父的围追堵截之下,棋盘之上的自己早已没有了半点生路。 棋盘上的他如是,当下的他更是对楚只夏痴迷的没有半点退路。 “师父,徒儿输了,师傅棋高一筹,徒儿自知不是您的对手,甘拜下风。” 输给楚知夏,颜奕辰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言阙,今日可是有心事?平日里我见你下棋最是冷静,可今日怎么心思都不在这棋盘之上?” 楚知夏端起一杯茶水微微抿着,绕是她这般聪慧过人,再加之这三个徒儿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方才言阙下棋走神,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满盘皆输,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闻言,颜奕辰摇了摇头,装作技不如人的样子对着楚知夏便是一阵恭维,“没有,都是师夫您太厉害了,徒儿我不敌师父的棋艺。” “不如这样吧,师父,反正徒儿闲来无事也想与你多切磋几回,若是这盘棋我再输了,我便悉听尊便。” 颜奕辰久居深宫,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和楚知夏相处的时间,如此来之不易的相处,他是一点也不愿意错过。 “还来?” “那好,言阙,若是你这次再分心走神输了棋,为师我可是不会轻饶了你。” 对于楚知夏的喜好,颜奕辰可是拿捏得十分到位,他知道她最是喜欢这些对弈之术,且还有些心高气傲,一争高下的念头。 三言两语,颜奕辰便又哄得楚知夏和他切磋棋艺。 训练场上,萧玉绝这会儿正在挥汗如雨的加强训练,一个早上的训练更是让他精疲力尽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师父都会来这看看自己训练,偶尔也会拿起刀剑和自己切磋一番,怎么这都快午时了也没见她人影。 “秦风,夫人呢?” “这个时候她会出来练练剑,活动活动筋骨,今天难道早早歇下了?” “回将军,卑职刚刚看到太子太傅来到府中,这会儿正与夫人切磋棋艺呢!” 此话一出,萧玉绝拿着汗巾擦汗的手一顿,俊朗的面孔顿时铁青下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让为师指点一二 太子太傅? 听到这个不速之客的家伙居然背着自己训练之际,居然偷偷的来到自己的后院找师父下棋? 闻言,萧玉绝怒火中烧,后槽牙紧了紧,内心瞬间变得酸涩不已。 这哪是来找师父下棋啊,他分明是背着自己想要自己的将军夫人单独相处! 这个颜奕辰面上看上去清冷自持,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师父走的太近,全然没将自己这个大将军的面子放在眼里。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楚知夏可是自己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上门来的。 她除了是他的师父之外,更是自己明面上的将军夫人。 一想到那个家伙正和她言笑晏晏的切磋棋艺,且百般讨好献殷情,惹的师父对他另眼相看十分器重的场景时,萧玉绝直接将手中的汗巾朝空中高高一挥,怒气冲冲的便朝着后院赶去了。 “将军,将军,还有一队骑兵您还没有检查呢。” “是啊,将军,他们都辛辛苦苦起早贪黑了训练大半个月了,你怎么样也要检查完了再走啊!” 见到萧玉绝大步流星离去,秦风和赵锋二人立马上前问道。 “本将军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接下来的训练就交由你们二人了。” 挥了挥手,萧玉绝眼底划过一抹不耐烦,挺拔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见到自家将军近日来阴晴不定的模样,两人心中不由得一阵疑惑。 在此之前,将军眼里只有军情和训练,就算是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大事,他都是处理好当下这两件事情才会去慢悠悠的解决。 现如今,在将军眼里,除了自家这位最开始并不看好被嫁进来的这位将军夫人之外,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果然,在萧将军眼里,将军夫人才是他心尖尖上的大事。 两人摇了摇头,不由得在心里面感叹一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而后便落寞的回到了训练营继续领兵训练去了。 后院里,颜奕辰正和楚知夏两人愉快的切磋棋艺。 自始至终,他那双清冷的眸子未曾一刻从师父身上移开过。 如此难得又珍贵愉悦的场景,自从十二年前师父离世的那一刻,颜奕辰午夜梦回过无数次的画面。 时至今日,他终于又能和师父两人言笑晏晏的在一起谈论棋艺了。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被颜奕辰看在眼里,装在心里。 殊不知,两人如此融洽的一幕,恰好被面色阴沉赶来的萧玉绝看在眼里。 瞧着颜奕辰看向师父时那深情流露而不自知的眼神,同为男人,他明白那样的炙热代表了什么。 这家伙,居然敢在他面前赤裸裸的和自己抢师父! 这里可是将军府,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和师父眉来眼去的! 咬了咬牙,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萧玉绝极力隐忍克制这自己的情绪,而后一脸淡定的朝着两人走去。 “师兄,好巧啊,你今日也有兴趣来找师父切磋棋艺?” 萧玉绝冷冷看着颜奕辰,话里话外都掩盖不了他泛酸的醋意,“不过今天师兄可是不太凑巧,我有要事要找师父商量。” 说罢,萧玉绝撇过头去,目光柔和的看向楚知夏。 那模样,同刚刚那严肃且不苟言笑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同自家师父说出来的话语更是无比的温柔,“师父,最近几日的训练营我都日日加强训练,从早到晚勤奋刻苦,徒儿教他们了一些新的招式,这几日他们练的差不多了,徒儿希望师父过去看看指点一二。” “师父,您曾经教导过我们,保家卫国乃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切不可玩物丧志。” “这些徒儿都时时刻刻谨记在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还请师父移步去看看徒儿最近的成果。” 言外之意,颜奕辰来找师父切磋棋艺是玩物丧志,自己可是忧国忧民,忧心天下。 萧玉绝这样说着,无非就是想让尽力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希望师父对自己另眼相看。 说着有心,听者有意,萧玉绝的这番话听在颜奕辰耳朵里只觉得格外的刺耳。 他的这个小师弟啊,小时候就是个拈酸吃醋的性子喜欢缠着师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如既往,且对自己生出了更深的敌意。 再看看楚知夏,只见她白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小徒弟,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的这个小跟屁虫啊,从小到大都喜欢黏着自己,这都是领兵带将的大将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爱耍小性子。 “师父,看来今天萧将军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您商量,今日棋艺已经比划过了,徒儿就不打扰师父了,改日再来拜访。” 见状,颜奕辰也十分识趣的拱了拱手,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家师父便离开了。 “师兄再见,师兄慢走不送!” 听到颜奕辰说是改日还要再来,萧玉绝嘴角本就僵硬的笑意差点绷不住。 改日再来拜访? 他可不想见到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的和自己抢师父,不用改日了,只希望他以后永远都别来了。 见到颜奕辰终于离开了,萧玉绝心中一块大石头缓缓落下,他也才算松了一口气。 从小时候起,这家伙惯是会伪装成熟稳重的样子讨师父欢心,他可不敢让他和师父两人独处的时间久了,说不定以后她心里更没自己的位置了。 瞧着阿绝计谋得逞,一副得意的样子,楚知夏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拆穿他的小把戏。 “阿绝!” “师,师父。” 突然被师父点名,萧玉绝有些心虚的吓了一个激灵。 “走吧,你刚告诉为师,说是你在训练营里训练了一批精兵,让为师指点一二。” 双手环胸,楚知夏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哦,对对对,我都差点忘了,师父快请。” 说着,萧玉绝百般殷勤的伸出手给人带路,马屁精的模样十分明显。 两人朝前走着,夕阳将联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一边还笑盈盈的说着师父当年的丰功伟绩,如此在战场上厮杀的英勇场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师父永远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在萧玉绝眼里,师父永远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即便师兄弟三人,师兄眼里最看中的那个人永远都只能是他自己。 …… 次日早朝,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自从李宏毅这位戍守边防的大将军屡屡传来捷报,皇帝虽心生疑惑,却也没有多言什么。 毕竟这满朝文武已经有了一个骁勇善战,且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了,且如此手握重兵,又坐拥人心。 皇帝虽是高高在上,九五之尊,可也不想看到朝堂之上出现和他分庭抗礼的画面。 早朝上没什么太大的军政要事,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近的萧玉绝也听从师父的叮嘱,谨言慎行,敛去锋芒。 军旅大事他向来很有主见,且在那些朝堂纷争之事一直都是将自己置身事外。 匆匆下了早朝,萧玉绝便孤身一人坐上了前往将军府的马车。 如今的他只想做好两件事,一是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师父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彻查当年她战死边疆一事,二来恪守自己作为边境主帅的职责。 瞧着萧玉绝上了马车匆匆离去,站在宫门口的盛霖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正在此时,只见不远处太傅府的马车也远远停在一旁,颜奕辰拂袖而来正欲上车。 “太傅,等一下!” 见到颜奕辰正准备离开,堵在宫门口等人的盛霖忙不迭的开口。 “首辅大人!” “颜太傅,今日早朝下的早了些,我忘了让人备车,不知道顺不顺路,下官想和你一道顺便说上几句话。” 盛霖缓缓来到他面前,拱了拱手,一脸礼貌又恭维的说着。 “首辅大人,你我本就是同门师兄弟,这里也没什么外人,上车吧,我同你一道。” 见他这样,颜奕辰眸光一凛,虽不知道这位师兄在想些什么,可他还是热情的招呼他上了车。 马蹄哒哒,车夫在前方赶着车,两人落座,车内的氛围一时间有些低沉。 “太傅大人,我听闻你最近常去将军府,昨儿个还去找了将军夫人切磋棋艺?” 盛霖平静的注视着颜奕辰,淡淡开口,试图从他那副清冷自持的面容上找到一丝端倪。 闻言,颜奕辰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浅笑两声。 “我当是什么大事,师兄是为这件事找上我的?这里只有你我师兄弟二人再无旁人,师兄和我说话何必那么见外?” 摇了摇头,颜奕辰眉眼处满是坦然,更是让人瞧不出一点破绽。 “师兄多虑了,尊师重道乃是人之常情,我不过是心中挂念师父,前去拜访罢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可他越是表现得这样的风平浪静,却越让盛霖心中不安且心生怀疑。 从前的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且谨言慎行,一言一行从来不让人看出一丝破绽。 只是眼下,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让人费解的事情。 前些日子,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帮着将军夫人仗义执言,后来又借着太子妃的由头对柳氏送去珍贵补品。 眼下,他居然还明目张胆的不顾萧玉绝这位大将军的颜面,去到将军府找上将军夫人和她切磋棋艺。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外人眼里倒是有些不妥当,于他这位大师兄而言甚至是有些离经叛道了些。 这可不想他从前性子沉稳,谨言慎行的行事作风。 若这一切都是因为师父,那便情有可原了! 只是……,他对师父的情意看在外人眼里,未免也有些太过情深义重了些。 闻言,盛霖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薄唇微抿,语重心长道:“如此甚好!” “言阙,你我师兄弟三人皆是受师父恩惠教导长大,师父自是对我们三人恩重如山,如今师父她重生归来亦是百般波折。” “现在的师父,亦是堂堂的将军夫人,古语有云,三纲五常,克己守礼,师兄懂得尊师重道亦是人之常情,可流言蜚语从来都是不绝于口且多传于市井。” 盛霖目光微沉,看向颜奕辰的眼底带着一丝教导,“师父是女子,将军夫人亦是如此,师夫乃是巾帼不让须眉,豪气万丈的女子,可这个世间对女子这一身份本就不公平,他们只希望女子能温柔贤惠,执掌中馈,却看不得女子如男儿那般征战沙场,风头盖过男子!” “师兄,前世师父身死本就疑点重重,如今她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重生归来,万不可让那些流言蜚语毁掉她!” 此话一出,颜奕辰的表情这才缓缓变得有些凝重,下一秒,他的语气又变得一如既往的沉稳。 “多谢师兄提醒,我对师父只是关怀罢了,若是关心则乱,日后我谨记师兄教诲便是。” 颜奕辰避重就轻,提到师父这个话题,他并没有隐藏自己对他的心思,只是直率的说着自己出于关心而已。 “关怀乃是人之常情,言阙尊师重道亦是我辈典范,只是……”说到这里,盛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话语里更是带着几分苦口婆心的劝诫:“凡事都要有个分寸,切勿越界,尤其是那些有悖人伦,罔顾礼法之事!” “且莫要让这份关怀变了味,让旁人看了授之以柄。” “言阙,你是个聪明的,话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希望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马车很快来到了首辅府,两人一阵闲聊的时间也很快结束了。 “师兄所言极是,言阙定当铭记于心,不敢忘了师兄的教诲。” 颜奕辰微微颔首,一言一行亦是不动声色道。 目送盛霖回了府,颜奕辰刚刚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沉了下去,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首辅府一眼,这才缓缓离去。 将军夫人? 思及此,颜奕辰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碍于师父现在的身份是有些避人耳目,可他的师父日后绝不能是萧玉绝的将军夫人。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清醒过来他便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韬光养晦 回忆十二年前,自己力单势薄,人微言轻。 即便师父身死边疆自己觉得疑雾重重,颜奕辰也没有办法为她讨回公道。 这些年里,无数个日日夜,他亦是同萧玉绝那般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数十年来如一日的韬光养晦,他一步步博览群书,考取功名坐到了太子太傅的位置。 为的便是以自己的方法查明师父当年身死的真相。 现如今,师父重生回来,利用将军夫人的身份重现人间。 无论如何,他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的守护在她身边。 颜奕辰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和楚知夏的师徒情分,而是早晚有一日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去到她身边。 …… 与此同时,萧玉绝同楚知夏一连数日,暗地里都在派人秘密调查李宏毅边防区传来大捷的秘密。 作为前世自己苦心孤诣多年设下的收集情报的主要据点,以及自己培养的暗卫势力,雪月楼老板娘殷琴儿最近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 这不,当下殷琴儿便见到一名军官打扮的男子正在包间里借酒消愁,看他装扮她觉得这个人定然不简单。 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大手一挥便招呼伙计对他好生招待。 只见那男子摇摇晃晃,满身酒气,嘴里更是忍不住的在一旁破口大骂着什么。 瞧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又满口胡话的样子,来来往往许多人压根都不敢上前招惹他。 “看,看什么看,老子可是戍守边境的大功臣。” “我有勇有谋,一身的武艺,要不是上头那些当官的压着我,我在怎么的都是个百夫长了!”面对看向自己的那些人,他毫不避讳的说着什么,眼底满是郁郁不得志的怒气。 那男子显然喝醉了,躺在桌上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在低声抽泣着什么,看上去极为伤心愤懑的模样。 “啊!老板娘,这就是个醉汉!” “你看他那穷酸样,说不定还是个叫花子,还好生招待,我看啊今天晚上他喝酒的酒钱都不一定拿得出来,我们招待他,那可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伙计看着那人穷困潦倒的模样,全身上下除了那身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样子的军装之外,也不见得有什么值钱的地方,心里更觉得窝火。 “你懂的什么,老娘我慧眼识珠,还能有看走眼的时候!”说着,殷琴儿抬手便朝伙计脑门上拍了拍,而后催促着他给那人送酒去。 只听到伙计捂着脑袋“哎呦”一声,然后抱着酒坛子不解的给那人倒酒去了。 “哗啦啦!”的酒水倒在碗里,那男子摇摇欲坠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满上,满上。” “客官,这是我们老板娘送您的百年陈酿,她说了来者是客,客官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大富大贵之人。” 伙计一边恭维着,一边客套的给男子倒酒,殷琴儿则在一旁暗暗观察着。 在雪月楼这个秘密联络点打探情报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 直觉告诉殷琴儿,这名男子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尤其是他刚刚醉酒的那番胡话,更让她心中确定这个男人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果然,听到伙计这话,又见客栈有位慧眼识珠的老板娘给自己送酒,那男人当即抬起头酒醒了一大半,一把扯过他的胳膊,“人中龙凤?大富大贵?” “好好好,小爷我今天开心,倒是个会说话的,你们老板娘是谁让我见见。” 那男子喜笑颜开,听到这话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话音刚落,殷琴儿便风情万种的扭着腰来到男子旁边,“哟,客官,你要见我啊?” “我叫殷琴儿,是雪月楼的老板娘,请多指教啊!” 殷琴儿最是个喜欢听八卦,凑热闹的,什么京城公子哥,千金大小姐,那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东家的寡妇家长里短的,她就爱上前凑凑。 眼下自己的客栈里来了这么个人物,她当然乐的听听他遇上什么不得志的事情了。 殷琴儿挥了挥手中的绣帕,坐下来抱起酒坛一个劲儿的对着那人倒酒。 “客官,我见你面相不凡,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不妨说说,让我听听,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这么不高兴了?” 殷琴儿嗑着瓜子,一脸吃瓜的表情凑到那人面前。 她本就长相明艳,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更是让男人心中戒备全无。 大手一挥,男人这会儿也完全将她当做了自己的知己好友,心中郁闷此时也一吐为快。 “好,那我就告诉你,听你说话小爷我开心。” 那人猛的仰头一大杯烈酒下肚,打了一个嗝儿,随后自顾自的说着,“小爷我之前是杏花村的一名武夫,名叫武大,早年间干些杀猪宰牛的营生,因力气大,再加上有一腔精忠报国的热血随后便从军当了兵。” 男人慢悠悠的说着,眼底却满是悲伤,“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有的是力气,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我以为凭着我自己都力气和一身好功夫,最起码的也能混个百夫长当当的可是到头来好几年了还是个副营长!” 说到此处,男子长叹一声,抬手又猛的灌了一碗酒。 “这位大哥,凡事不要操之过急,慢慢来吧,这再说了,你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副营长也还不错了。” 摆了摆手,殷琴儿在一旁宽慰道。 这话不提还好,提到此处,男子面上又是一阵心酸。 “是还不错,可是让小爷我生气的不是这事!”男子神情变得有些激动,“同我同一个村子出来的赵二,平日里就是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家伙,整天在军营里除了偷懒也没训练,他居然,居然也能做到百夫长的位置!” 男子越想越气,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你说说,这是不是不公平!” “这就算了,前些日子上面派我们去山上剿匪,那赵二居然带人杀害京中难民,那都是一些老弱妇孺,手无缚鸡之力!” “什么战功赫赫,用兵如神,不过是欺上瞒下的幌子罢了!” “可恨,当真是可恨至极啊!” “什么?他们居然敢……”听到这话,殷琴儿此时更是因为强烈的愤怒而浑身发抖。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总是爱和自己抢师父 杀良冒功? 听到武大的叙述,殷琴儿恍然大悟。 想到前几日宁将军让自己暗地里调查李宏毅边防区屡屡传来捷报一事,她这时立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这群人渣表面上戍守边区,保家卫国,背地里却是干的这般阴沟里见不得人的勾当。 殷琴儿只觉得气血上涌,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快要擦出火星子。 当年的殷琴儿便是一名穷困潦倒的难民,家乡受灾,百姓们流离失所,再加上救灾粮迟迟没有拨下来,后来的自己流落街头,奄奄一息差点被饿死。 想当初,如若不是遇上宁无双宁将军,也就是现在的将军夫人楚知夏,恐怕自己早就横尸街头被野狗啃食了吧! 什么京中剿匪,实际上屠杀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恐怕那些边防区传来的战报都是踩在难民的尸骨上建立的军功。 好一招瞒天过海,欺上瞒下,这些当官的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武大哥,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千真万确?” “这可是欺君之罪,欺上罔下,那可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若是没有证据万不能胡说啊!” 殷琴儿故作惊讶担忧的样子在一旁劝阻道,为的就是想从这人嘴里套取更多的信息。 “小爷我身为堂堂五尺高的男儿,吐个唾沫就是钉,红口白牙的又怎么会胡说?” “不信你去军中打听打听,那个赵二是不是不学无术,整日里只会喝酒打牌,他今天能够做到百夫长的位置全靠一张嘴皮子,他那身骨头还不够我三拳两脚打的!” “我和他是同乡,全村的人都知道那赵二什么德行。” 武大越说越气,最后更是直接拧起酒坛一饮而尽,喝完整坛子的酒他便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这个李宏毅,当真是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得知这个重磅消息,殷琴儿第一时间便书信一封,秘密派人连夜里送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 得知这个消息,萧玉绝和楚知夏同样的万分震惊。 杀良冒功?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若是龙颜大怒,陛下大发雷霆彻查此事,李宏毅等人以及边境的那些蛀虫定会被连根拔除。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证据确凿,还要引起朝中正直的重臣弹劾,天时地利人和,万不能功亏一篑,需得一击毙命! “这个李宏毅,我早就猜想到他谎报军功,却没想到他居然屠杀难民,杀良冒功!” “可恶,真是可恶,如此蛀虫,朝中败类,真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闻言,萧玉绝怒不可遏,攥在一旁的拳头更是紧紧捏着,关节处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 身为戍守边境,守护天下黎明的大将军,同师父一样,他亦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却没想到,他在前线带领将士们奋勇杀敌拼命保护的人,防区的那些难民却被这个畜生残忍屠杀。 “师父,这个李宏毅实在是罪该万死,不如我们将此事上报陛下,反正人证物证俱在,加上武大的证词,我们的胜算也很大!” 一想到边境有这些蛀虫的存在,萧玉绝便恨得牙痒痒。 “不可,阿绝,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如此鲁莽只会打草惊蛇!” 闻言,楚知夏摇了摇头,一脸的镇定,她到底是师父,同萧玉绝相比多了几分从容不迫镇定自如,即便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打蛇打七寸,我们若是不能一击致命,恐怕后面的麻烦会更大。”楚知夏抬手摸了摸下巴,一脸谨慎,“再者,边境军报,这都是要通过层层上报的,这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可不是他一人有这么大的权力所为!” 楚知夏到底是有勇有谋,不同于萧玉绝的冲动行事,她先是来到书桌前洋洋洒洒的写下一封密信交给了青禾。 “夫人!” “青禾,通知下去,秘密将密信送去雪月楼,告诉他们一定要将这封信件送到太傅手中,万不可让旁人接触。” 楚知夏一脸严肃的吩咐着,而后大手一挥青禾便领命退下了。 又是颜奕辰! 听到那个总是爱和自己抢师父的家伙,萧玉绝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醋意。 可他也知道顾全大局,毕竟当下的局面而言,这当今陛下生性多疑最是忌惮自己手里的兵权,若是他贸然进言,恐怕又会招人猜忌。 “阿绝,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旁敲侧击,若是由我们揭发李宏毅杀冒功一事,恐怕会被别有用心之人起疑。” “言阙行事沉稳,言语谨慎,这件事情最好是由陛下身边最亲近之人揭露,放眼满朝文武,除了当今太子之外再无合适的人选,言阙身为太傅,若是加加以引导,太子这般聪慧的人自然也能明白事情缘由!” 楚知夏眸光深沉,言语之中也满是对言阙这位徒儿的赞赏。 “哦,知道了!” “徒儿谨遵师傅教诲!” 听到师父对颜奕辰这位二师兄的信任,萧玉绝不满的撇撇嘴,却还是在楚知夏面前装作听话顺从的模样。 在他心里满是对颜奕辰的不屑,不就是太子太傅的身份吗?总有一天他定要成长为师父那般惊世之才的大将,这样也会让师父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另一边,颜奕辰也是第一时间便接到了来自将军府的密信,见到信中内容他倒是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按照师父信中所述,此事应有自己向太子隐晦的透露。 于他而言,这倒不算是难事,正好待会儿自己会对太子授课。 思及此,太子正手持书本满脸恭敬的朝他走来,“太傅,学生参见太傅。” 第一百八十九章 民生乃是天下之本 闻言,颜奕辰微微一笑,伸手示意太子落座。 “太傅,学生最近的功课已经完成,近日来听从太傅授课实在是获益匪浅。” 身为太子太傅,颜奕辰身兼重任,道德教化,礼仪规范,协同教育。 且这些年来,他更是看着太子一点点长大,太子对他这位太傅更是无比的依赖与信任。 两人虽是师徒,却情同父子。 “殿下谬赞,卑职只是尽自己所能罢了!” 颜奕辰微微颔首,而后抬手装作不经意的模样从书桌上取出一本账目放在了太子面前。 这本账目并非其他,正是李宏毅所戍守防区的民生记录。 “殿下,国之根本为民,民生乃是天下之本!” “正所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民生则是江山社稷之本,若是百姓不安,必会动摇国之根本!” 颜奕辰一本正经的为太子讲述着,随后更是隐晦指出其问题所在。 “殿下请看账目,数日前李宏毅将军戍守边疆,用兵如神,大胜而归,只是这自古以来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此乃边防区一个小小的村落名为大田村,这个村落原本有数百人之多,耕种田地,饲养牲畜,百姓们也算是安居乐业。” “且经过几条街,在城市中心处也算繁荣,商铺林立,商贾小贩来往颇多,每日市井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颜奕辰手持书本侃侃而谈,下一秒他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且眼底更是带着隐隐的悲凉之色,“现如今,这城中却破败不堪,街巷寂寥,商铺门口罗雀,尽显荒凉之色,四方城墙斑驳,城内民生凋敝,再难寻觅一丝繁华踪迹!” “更让人难过到的是,由于当地百姓被大量征兵,赋税加重,原本村落里劳动力充足的青壮年少之又少,最后导致田地荒芜,以致于百姓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比比皆是。” “《荀子》篇曰:“君者;舟也,庶人着;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不聊生,则家国难安!” 听到太傅这番言论,再看看手中边防区的民生汇报情况,太子心中顿时困惑不已。 按常理来讲,李将军戍守的边防区屡屡传来大捷,若是真如捷报所言,没有外敌来犯,朝廷财政年年拨款,百姓应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才是。 可是……,见到这账本上所记录的,田地荒芜,城市冷清,且街道两侧还常有饥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饿死街头。 若是真这样,这两者之间为何反差会这么大? 难不成,这其中另有什么隐情? 一想到这,太子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 他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联想到上次京中剿匪,父皇原本限定三日之内,可短短不过半日,李宏毅将军带领将士们便能一举歼灭所有的匪寇。 速度之快,用兵如神,甚至到了令人瞠目咂舌的地步! 那时的他就不仅是觉得费解,更觉得是不是李宏毅等人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现在看来,这些人欺上瞒下,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蹊跷。 与此同时,萧玉绝这边也没有闲赋在家,反倒暗中联合了朝中一些正直的武将和御史,打好关系。 自从知道皇帝对将军府和师父的忌惮之后,他谨遵师父教诲减少锋芒毕露的机会。 除了每日早朝之外,大多时间都是韬光养晦,训练士兵。 在朝堂上为官多年,虽是一名武将,萧玉绝也明白一点,在这朝堂之上自己亦是不能孤身奋战,还需得找到和自己战队的合作伙伴才行。 他私下里派暗卫收集关于李宏奕边防区战报的更多证据,实际上也在为自己拉拢更多盟友,日后好一举揭发他的真面目做准备! 针对李宏毅屡屡大捷一事风波不断,更重要的是其戍守边防区的难民渐渐涌入城中,其边防区民生凋敝,这也不得不让皇帝对此产生怀疑。 养心殿,皇帝正端坐龙椅手持奏折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皇帝批改奏折,太子亦是神色凝重的看着这堆积如山的奏折,毫无意外,这些大多都是对李宏毅边防区的奏折弹劾。 “陛下,微臣有事起奏!” 正当皇帝看着这些弹劾的奏折,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之时,户部侍郎沈思明沈大人缓缓走上前来。 作为户部侍郎,沈思明的职责便是掌管全国的户籍,土地,赋税的征收,财政支出以及官员俸禄等事物。 其身肩责任重大,更是关系到全国各地的民生情况。 可最近出现的事情让他头疼不已,全国各地官员所上交的赋税都按时按量,偏偏李宏毅李将军所驻扎都边防区的大田村却月月交不上税,该地区甚至到了田地荒芜,城市破败的景象。 更严重的是,原本数百人的村落,青壮年繁多,良田百亩,百姓安居乐业却落败不堪。 若说李宏毅将军带领的将士们戍守此处,百姓们定是安享太平才对,可怎么一转眼居然会到了如此民生凋敝的情况?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粉饰太平?亦或许前方屡屡传来的捷报有误? 沈思明不敢妄言什么,可他为人正直,责任重大,更是不能对当地百姓做到视而不见,这才壮着胆子欲将此事上报。 “沈爱卿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闻言,皇帝微微皱眉,拿着奏折的手一顿。 “回陛下,近日来李宏毅将军所在的防守区相关村落赋税月月无人上交,且村庄各处早已人去村空,更有甚至田地荒芜,城市街道亦是再无往日的繁华与喧嚣,此处难民突然暴增,百姓们流离失所,且大多数更是渐渐往京中涌动。” 说到此处,沈御史亦是眼底满是悲痛,心中隐隐动容,“陛下,微臣往陛下严查此事,若是真如同战报所言,边防区屡屡传来捷报,李将军大获全胜,为何当地百姓们仍旧苦不堪言啊!” 说着,沈御史声泪俱下,更是为当地百姓感到揪心不已。 此话一出,皇帝和太子的脸色果然变了又变。 第一百九十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对于这边防区动荡不安一事,其实皇帝也早有耳闻。 可当今天子到底是九五之尊,能坐上这帝王宝座的人向来都是冰冷蚀骨的,对于这其中猫腻皇帝又怎么会不知其中缘由! 皇帝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父皇,儿臣亦是心生疑惑,数日间,李将军带领数千精兵京中剿匪,原本的三日期限,可他短短半日便能大获全胜,这已经让人震惊不已。” 站在一旁的太子终于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上前一步微微拱手朝着皇帝进言道。 “父皇,这李将军的确才艺过人,可同萧玉绝萧将军相比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萧将军曾作为边境区驻守的主帅,多次带领将士们抵御外敌,可也伤亡不小,损失惨重!” “偏偏这李将军,不过是后起之秀,戍守边防区却连连传来捷报,屡屡击退来犯的大敌,这让儿臣不得不心生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太子仗义执言,有理有据的分析着,亦是不想这朝堂或是边疆处有着危害社稷的蛀虫。 “是啊,陛下,望陛下对李将军大胜三军一事彻查到底,还当地百姓一个公道啊!” 沈思明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地板上“砰砰”作响。 论心迹,沈思明虽是一介文臣,磕他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胸怀很是让人敬佩。 “罢了,沈爱卿先平身,此事朕会让人彻查到底。” 摆了摆手,皇帝眉头紧蹙着让人先退下了。 其实早在数月前,关于对李宏毅防区防守之事的奏折都没有断过,再加之他本身就生性多疑,深谋远虑。 李宏毅同萧玉绝相比,那完全就不是一个层面的! 萧玉绝同当年的宁无双那般,可是天生的将相之才,驰骋沙场,千锤百炼,现在的萧玉绝和宁无双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再看看李宏毅,虽说也有些勇武,可说到底却是一介匹夫,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 在皇帝眼里,是个李宏毅也比不上一个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懂得排兵布阵的大将军萧玉绝。 可正是因为如此,萧玉绝无论在朝堂或是战场上,他都表现的太过完美。 他不过是弱冠之年,年纪轻轻,手握百万重兵,更让人不放心的是,其麾下除了那些追随他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更有一大批对他忠心耿耿,甘愿赴死的先锋们。 天生的将星之下,这样惊艳才绝又戎马多年,且在军中收货人心的将相之才,若是忠心耿耿为自己所用可保社稷无忧。 可若是占山为王,起兵谋反,独霸一方,那将会是自己以及整个大梁国最大的隐患! 毕竟这皇帝宝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九五之尊的权利,从来都是人人向往却渴望拥有的,权利越大,野心越会逐渐膨胀! 放眼文武百官,满朝文武,萧玉绝一直都是皇帝最为忌惮的对象! “父皇!” “父皇,您在想些什么呢?” 见到皇帝慵懒的靠在龙椅一侧,眉目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太子好奇的问了一句。 “无妨,太子先下去吧,此事朕在考虑考虑,这李将军毕竟是朝中重臣,他如今风头正盛,风言风语被人中伤也是常事。” “沈御史所奏一事,朕还需要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折,一番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将李宏毅所驻守的边防区百姓们流离失所被弹劾一事给压了下来。 毕竟这件事情牵连甚广,若是李宏毅被拉下马,那这满朝文武可就连一个制衡萧玉绝的人都没有了。 身为天子,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为自己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他更需要这个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很显然,在萧玉绝眼里,他都能为了区区一个将军夫人楚知夏对自己三番五次的忤逆顶撞。 萧玉绝糊涂就糊涂在自己太有个性了,年轻气盛! 身为武将,只懂得带兵打仗,却忽略了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对他这个帝王还是不够顺从! “父皇,可是……”太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被皇帝挥了挥手无情的给打断了,“好了,太子先下去吧,此事容朕想想,日后再议,李将军一事也未免不是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能妄自揣测,毕竟他戍守边防,抵御外敌,如此做法恐怕会寒了边防将士们的心。”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太子退下。 见状,太子心中虽然憋了一肚子火,可还是一脸从容的躬着身子行了礼便退下。 在太子太傅的教导之下,太子如同师父那般,一言一行很是合乎礼仪,且更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离开养心殿,太子刚刚挺直的脊背这才一点点的松了下去。 在他眼里,自己的这个父皇冷漠无情,最是懂得取舍,于他而言,太子对他更像是君臣关系,面上始终保持着那种冷漠疏离。 现如今看来,他都父皇亦如当初那样,甚至还冷漠的有一丝不近人情。 同他父子多年,朝夕相对,心中虽无半点情意可他对他的脾气秉性亦是深谙于心。 于他而言,李宏毅即便所作所为欺上瞒下,谎报军功,可这些都抵不过他心中对笑玉绝的忌惮和怀疑。 他的父皇,终究是坐在帝王宝座上,一心只有他的权势和地位,却无关黎明百姓的生死。 如此帝王,如此父皇,又怎能是一位仁君?又怎会是一位慈父? 他满心满眼的是他的江山和地位,全然无半点家国天下,更无半点父子之情。 思及此,太子负手而立,看着这红砖白瓦,巍峨的宫墙,心中不仅感慨万千。 寻常百姓家最是向往这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无人知晓,最是无情帝王家,生在皇家有太多的不得已和苦楚。 他想要的除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权利,更希望自己也能够去体验一下平常百姓人家人伦亲情究竟是何种滋味。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将军息怒 第一百九十一章将军息怒 只是可惜,这帝王之家向来都是冷漠绝情。 身为东宫太子,日后更是掌管着天下大统,又怎么可能与普通人无异呢? 思及此,太子拂袖而去,对于李宏毅一事他并没有向父皇再进言什么。 朝堂之上关于李宏毅一事纷争不断,再加上御史大人沈思明对他多有弹劾,对于此事,身为整件事情都主角李宏毅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知晓弹劾自己的奏折满天飞,再加上现在朝中针对自己的流言蜚语颇多,这个时候的李宏毅在家也是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再加上平南王李云泽私下里对自己密信,让自己最近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触怒龙颜,李宏毅更是忧心不已。 抬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没了往日的闲情雅致,现在的他连平日里私下最喜欢去的风月楼也不敢去了。 ”将军,喝茶!” 见到自家主子满面愁容,身为狗腿子的管家立马倒上一杯热茶谄媚道。 “喝茶,喝什么茶,你主子我心烦意乱着呢!” 接过茶杯,“啪!”的一声,李宏毅将其重重的朝地下扔去。 茶杯瞬间支离破碎,地上的茶水四溢还冒着丝丝热气。 “将军,将军息怒啊!” “滚滚滚,别来烦本将军,我看着碍眼。”摆了摆手,李宏毅皱着眉眼底满是烦躁。 现在关于自己的奏折满天飞了,明日一早便是早朝,想来这当今天子本就多疑,看来明天一早自己是怎么都躲不掉了。 李宏毅本想着自己戍守边防身肩将帅之责,自己南征北战多年,不过是看不惯萧玉绝身为大将军在他面前风光数年,心中甚是嫉妒。 再者,加上平南王李云泽私下里为自己献计,说是若是自己能同萧玉绝那般屡立战功,威震八方,必定能让陛下对自己刮目相看,从而对他更加的信任。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这李宏毅不但没有萧玉绝那般能征善战,更不懂得摆兵布阵之法,也对军中管理混乱不堪。 李宏毅虽然勇猛无比,可说到底只是一介武夫,不懂得什么谋略,却还是心高气傲都想要和萧玉绝一争高下。 最终,他在李云泽的蛊惑之下一步步走到现在,沉迷于虚荣心作祟,一步错步步错,甚至到了现在无法挽回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于自家将军的狗腿子,管家林二更是一眼看出了李宏毅烦心所在。 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立马来到李宏毅将军面前对他进行宽慰。 “将军,将军莫恼,您现在先要放宽心,毕竟木已成舟我们就算是在忧心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静下心来,想想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可以打消当今陛下的疑虑!” 林二本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且先前因为这脑瓜子转得快被李宏毅看重收在府中。 果然,听他这番话,李宏毅紧皱的眉头这才渐渐舒缓开来,转头看向了对自己一脸笑嘻嘻讨好的林二。 “解决?你觉得此事本将军该如何解决?” “林二,你向来是个脑瓜子聪明的,本将军就是看你这个机灵劲儿才把你留在身边的,你说说这件事本将军该怎么办?” “这君威难测啊,我可是听说昨儿个早了早朝之后,沈思明那个老家伙在皇帝老儿面前说了本将军不少的坏话,这陛下本就生性多疑,我能不管不顾?” “明儿个早朝,那满朝的文武百官,还不知道有多少个顽固不化的老东西联合起来弹劾我!” 一想到这,李宏毅抬手抓了抓头发,本就凌乱不堪的发丝更加乱糟糟的了。 “将军,将军先冷静冷静!” “您放一百个心好了,这件事情陛下既然已经知晓了,可他还是秘密压下了这件事情,说明我们都这位陛下心里面门清着呢。” 林二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站在一旁对着李宏毅便是一阵出谋划策。 “这件事情总会是没有任何证据,都是些捕风追影的事儿,将军你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再加上这天高皇帝远的,他们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我就不相信他们还能屈打成招了不成。” 说到这里,两人嘿嘿一笑,心中的想法更是不谋而合。 “我早听说了,皇帝对朝中那功高震主的萧玉绝萧将军心生忌惮,他这是摆明了想用您来压着他呢,所以这事儿不着急,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得不说林二是个会揣摩圣意的,三言两语就当着李宏毅的面讲清了他现在在朝中的局势。 闻言,李宏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只觉得这家伙说的在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虽说陛下有意将这事压下来,可朝中那帮老臣们可是不会轻易放过本将军的。” 李宏毅心中仍有顾虑。 “无妨,既然陛下还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捅破这层窗户纸,那还不如这层窗户纸让将军您自己去捅破。”林二嘴角勾着阴险的笑意。 “此话何解啊?” “我的意思是,将军,不如您自己找上陛下声泪俱下都控诉是这萧玉绝心生嫉妒,对你打压排挤,实则就是他看不惯您战功赫赫,屡次大获全胜,这才制造那些流言蜚语想要抹黑你!” “您就告诉皇帝,说这萧玉绝就是想借此排除异己,打压有功之臣,混肴视听!” 那人一边说着,还在一旁振振有词的为李宏毅分析着皇帝的心理盘算。 果然,三言两语之下李宏毅便对他的计划拍手叫好。 “好,好,果然妙计!” “林二,这事若是以你所言能成的话,打消陛下对我的疑虑还能平息那些子流言,到时候本将军重重有赏,重重有赏啊!” 李宏毅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那人还在一旁出言提醒:“将军,这件事越快越好,以免生出其他什么变数,不如您现在就去进宫面圣,您一定要言真意切装的像一点,不要让陛下看出什么端倪!” “好,写好奏折,备好马车,本将军即可进宫面圣!”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颗棋子罢了 听从自家心腹的建议,没过多久的李宏毅带着奏折满脸委屈冤枉的,找上了正在养心殿处理政务的皇帝。 “陛下,陛下,微臣,微臣冤枉啊!” 李宏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随后手持奏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微臣奉陛下旨意,戍守边防区带领将士们一步步不敢退,微臣日夜操劳,带兵训练,更是每日不敢有任何轻敌之举。” “大敌来犯,微臣带领将士们英勇善战,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还受到旁人的猜忌和怀疑,这完全都是在朝微臣身上泼脏水啊!” 说罢,李宏毅听从林二的建议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难过,更是跪倒在地不肯起来。 “微臣冤枉,请陛明察,明察啊!” 李宏毅跪倒在御前为自己“洗刷冤屈”,只是如此的声嘶力竭的为自己辩解,眼角处却没有一滴眼泪。 绕是皇帝高高在上心思缜密,对他这样的小伎俩看在眼里却不宣之于口。 他眼底满是不耐的白了他一眼,面上还是强装镇定的看了他一眼。 “里李将军,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皇帝摆了摆手让身旁的老太监赶紧将人先扶起来,好歹也是朝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这养心殿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见他这般没了分寸又不失规矩的样子,皇帝对他心中更加鄙夷。 在他眼里,这个李宏毅同安阳侯楚明远那个蠢货如出一辙,不过是个没脑子都家伙罢了。 不过,胜在这两人都是自己身边的的一条走狗,对自己倒是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同萧玉绝那头血性十足且难以驾驭的战狼相比! 身为天子,自然是更加青睐与忠诚自己的狗,而非不受他掌控且对他处处产生威胁,需要提防的狼! 大手一挥,皇帝命人给李宏毅搬去了椅子,而后出言轻声安慰了一番。 “李将军,何出此言,你在前方浴血奋战,杀敌卫国,朕又怎么会听信旁人之言对你多加揣测?” “你放心好了,此事朕自有分寸,孰是孰非,朕定然会调查个清清楚楚,还你一个公道的。”皇帝一本正经的模样,冠冕堂皇的说着。 实际上,心里面对于此事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出于其他因素的考虑隐忍不发。 “对了,你刚刚说,这件事情是萧玉绝萧将军在背后指使,你可有证据?” “萧将军乃我国之栋梁,战功赫赫,威名远播,若是没有证据可不能妇人那般嚼人舌根逞口舌之快!”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一副威严神圣的模样质问着,实际上心里面早就巴不得李宏毅拿着萧玉绝说事。 于当今天子而言,萧玉绝既是大梁国的国之栋梁,军中的中流砥柱稳固军心,可却也是君王眼中钉肉中刺! 听到陛下询问,这个时候的李宏毅完全听取了身旁奸佞小人的那套言论,随后装作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来到陛下面前。 “是啊,陛下,微臣所言不假,那个萧玉绝居功自傲,仗着自己军功赫赫狂妄自大更是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李宏毅胡言乱语的在一旁胡说八道,势必要将所有的脏水泼在他身上。 “陛下,陛下您是有所不知啊,这个萧玉绝曾经仗着自己作为军中主帅,统领三军,且手底下有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对他誓死追随,这些人只知道有主帅心中却无陛下!” “陛下,依微臣看这就是萧玉绝自我膨胀的野心,他看不惯微臣和手下们比他出色,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这才在军中制造流言蜚语,打压有功之臣,试图他一人独大!” 正中下怀,不得不说,李宏毅的这番话虽然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却也说出来皇帝心中所想。 “陛下,这个萧玉绝他好大喜功,他就是仗着自己功劳大,所以这才……” “好了好了,李将军不必多言,这件事情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的。” 不想听到这家伙继续在这里喋喋不休的说下去,皇帝不耐烦的伸手示意打断了他聒噪的话。 “这件事情朕自会处理,你先下去吧,朕还有要事处理,明日早朝,朕会听听其他各大臣的意见。” 摆了摆手,皇帝示意一旁的太监总管赶紧将这个烦人的家伙带走了。 “是,陛下,微臣告退!” 目的达到,李宏毅躬着身子朝皇帝行了大礼而后便缓缓退下了。 前脚刚踏出养心殿,男人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 他知晓当今天子疑心病重,今日的这番添油加醋,不说是将自己给摘的干干净净,最起码能让陛下加重对萧玉绝的疑虑,从而心生防备! 目送李宏毅的离开,皇帝这才将他深不可测的目光缓缓收回。 其实他心中都想法早就与李宏毅不谋而合,只是他是君,对方只是自己的臣子,李宏毅不过是自己用来制衡萧玉绝的一颗棋子罢了。 对于近日来满朝文武对李宏毅戍守边防区一事民生问题,皇帝依旧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留而不发。 皇帝知晓,这李宏毅眼下和这萧玉绝可是死对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当下的他只想坐山观虎斗,到那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这场纷争,不论是毫无威胁只会耍嘴皮子的李宏毅,还让自己忧心不已,整日忌惮的萧玉绝,无论输赢落在何方,他都会是最大的赢家! 老皇帝一边对李宏毅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边则让人私下里秘密传播着萧玉绝和李宏毅的针锋相对。 如此一来,他只想坐于一旁看好戏! 不出所料,次日一早,这满朝文武针对萧玉绝的非议不断增多,更是致使宫中人心惶惶,对萧玉绝的风评出现了两极分化的局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其实师父还是在意自己的吧 将军府内,萧玉绝正神色严肃的坐在凳子上,眼底晦暗不明。 看着暗卫私下里给自己发来的密信,关于朝中针对弹劾他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师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都是李宏毅那个卑鄙无耻小人对徒儿泼脏水,我现在就去进宫面圣,我要找陛下说清楚!” “什么排挤打压,混淆视听,这个无耻之徒,明明是他自己是个没用的酒囊饭袋,还好意思虚报军功,欺上瞒下,这样的蛀虫不论在朝堂还是边疆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攥着的拳头紧了又紧,萧玉绝额头上青筋突起,这时的他恨不得将那个只会耍嘴皮子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撕成碎片。 “好了,阿绝,你先冷静冷静,这件事情先让师父好好想想!” 眼见萧玉绝情绪有些失控,楚知夏立马出言安慰了两句。 摇了摇头,师兄弟三人之中,这家伙的年纪最小,却也是性子耿直最为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这些年来,虽说他早已长大成人,且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可性子还是有些急躁,未免有些鲁莽冲动。 楚知夏拿起杯子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的小徒儿递了过去,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 “阿绝,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情陛下未必不清楚。” 站起身来,楚知夏冷静分析着,依着她对当今天子的了解,此人心思缜密,最是洞察人心。 前世今生,楚知夏活了两世,前世的自己可是人人恭维的大将军宁无双,那个时候的她觉得自己若是自己心怀天下,一心报国,必然会受到皇帝的赏识和重用。 其实不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的帝王,君心更是让人难以揣摩。 楚知夏对于当年身死一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她不明白,自己苦心孤诣这么些年,无论军中部署还是排兵布阵,她都可谓是用兵如神,军中的翘楚。 可是,当年她明明死守边疆,谨遵圣上口谕死守国门一步未退,可为何到了弹尽粮绝之际,却偏偏在一个小小的李宏毅身上生出这些变故? 一个李宏毅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当年她出事之后,陛下对此也是草草了事,并没有对自己力竭战死,将士们兵器不足一事而深究下去。 斟酌片刻,楚知夏隐隐觉得,这其中缘由定然和当朝天子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 毕竟,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除了这高高在上的皇帝有这掌握生杀大权之外,还有何人会有这么大的权利。 区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李宏毅,再加上言阙在太子面前多方的引导以及那日沈御史的弹劾,当朝天子又怎么可能不对他的战功心生怀疑。 常言道: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若是陛下深知李宏毅在边防区桩桩件件的罪责而不加以惩戒,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任由事情的发展。 那原因只有一个,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依着楚知夏两世对皇帝的了解,陛下既没有太子那般心怀天下的家国大义,也不会昏庸到对李宏毅的话全然相信。 他这么做,无非是忌惮阿绝手中的兵权! 圣上觉得他年纪轻轻手握重兵,对他心生忌惮,而这满朝文武本就文臣众多,武将偏少。 恰巧出现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李宏毅,此人刚好可以用来制衡阿绝的势力罢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从事作风狠辣,滴水不漏! 怕是当年的自己作为威震三军的宁无双,恐怕也难逃当今陛下的猜忌,以致于最后落得个孤立无援,弹尽粮绝,力竭战死的下场吧! “不清楚?那陛下知道这都是李宏毅这个小人在从中搞鬼?” “师父,徒儿愚钝,既然陛下知道这个李宏毅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又有太傅和太子的从中引导,那他为什么还对其弹劾的奏折密而不发?” 闻言,萧玉绝心中很是恼怒,却也十分费解皇帝的做法。 沉下心来,楚知夏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为萧玉绝分析了事情的大概。 “阿绝,这件事完全都是李宏毅狗急跳墙,无奈之举,因为我们已经调查到了更多的真相,他现在的做法无非是破罐子破摔,企图一股脑的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你身上去。” “你若是越沉不住气找陛下问个明白,如此冲动形事反倒会让陛下加深对你的忌惮和怀疑!”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反而会掉进旁人的圈套里。” 楚知夏永远都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要有她在便会成为他们是师兄弟三人的主心骨。 听到这话,萧玉绝也渐渐压下心中的澎湃,原本紧绷的脸这才慢慢舒展开来。 “放心吧,阿绝,为师已经暗中派人让雪月楼的密探加紧对边疆贪污腐败,欺上瞒下一事的调查,就算李宏毅等人伪装的再好,可他在军中军心不稳,杀良冒功,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让他失了军心,为师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拍了拍萧玉绝的肩膀,楚知夏让他放宽心。 “多谢师父,徒儿知道了,刚刚是我太冲动让师父为我担心了。” 抬眸间,萧玉绝与楚知夏四目相对时,萧玉绝眼里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无比温柔的爱意。 曾经的的他只以为师父只会关心他的两个大师兄,毕竟他们聪明懂事,深得师父喜欢,现在看来,其实师父还是在意自己的吧。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对自己这般关心! 一想到这,萧玉绝刚才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被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包围着。 有时候,他甚至想着,师父先前因为自己中秋节那日对她表白开始便一直和自己保持距离,态度亦是冰冷疏离。 若是他和师父的关系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他一直能被师父关心呵护,萧玉绝觉得无论朝中流言蜚语对他如何针对排挤,即便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也便值得了。 此时的楚知夏压根不知道自己这小徒弟的心思,只是想着如何为他平息风波。 “阿绝,最近的早朝你就不去了,我会让管家向宫里通报,告诉圣上女最近身体抱恙需要在家休息!” “你没事就在府中待着吧,以免旁人对你的闲言碎语。” “好,师父,徒儿全都听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闻言,萧玉绝微微颔首,唇角勾出一抹愉悦,笑意盈盈的看向楚知夏。 那模样,哪里像是被冤枉的受气包啊,分明就是知道能和师父近距离独处的小跟班。 楚知夏:“……”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太傅大人求见 见到自己的小徒儿萧君泽这样贱兮兮的表情,楚知夏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甚至莫名的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不过,最近在朝堂上针对他的流言蜚语太多,且当今陛下本就生性多疑。 依着他这样冲动鲁莽的性子,眼下他还是在府中乖乖待着,别给自己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身为将军夫人,这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由楚知夏掌管。 前世的自己身为戍守边疆的主帅,征战沙场,战无不胜! 重生归来,楚知夏怎么都没想到,会和自己的徒弟阿绝纠缠在一起。 并且,还成了他的将军夫人为他稳定内宅,执掌中馈! 她的这个小徒弟,到底是个不要让人省心的! 一大早,楚知夏便让管家去到宫中通传,说是最近这段日子里将军病了需要在府中好生休养。 这一来是实在是不想让他为那些烦心事困扰,二来两人只想在私下里好好搜集,这个李宏毅在边境杀良冒功的一些证据。 最近对于他的风头太过了,不仅朝堂之上对他弹劾颇多,流传于民间作坊的流言也不绝于耳。 细细想来,这大概是李宏毅这个无耻小人在背后搞的鬼。 这段日子里萧玉绝同楚知夏因为李宏毅查案一事,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不同于从前师父对自己的冷漠疏离,这一切让他觉得其实现在的日子也没那么糟糕。 毕竟在将军府只有他和师父两人独处的日子,没了那两个讨厌的家伙和自己抢师父,萧玉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了不少。 这不,当下的萧玉绝除了和师父在书房里商议要事之外,其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训练场上刻苦训练。 训练场上旌旗飘飘,到处都是马儿的嘶吼声一片。 身为朝中上下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自从当年师父战死的消息传来,这些年里他愣是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此时他正一身玄色武服,腹部线条流畅,一杆银枪可谓使得行云流水,出神入化。 那杆子银枪似是和他合二为一,“唰唰”的声音带着心中放怒意仿佛在拼命的撕扯着空气。 萧玉绝拼命练武的同时,心中更多了一丝愤懑。 捏着银枪的手紧了又紧,几个回合不停歇的训练下来,萧玉绝早已汗流浃背挥汗如雨。 堂堂统帅三军的兵马大将军,现在却被那些流言蜚语针对,受师父庇佑装病在家? 虽说他也很珍惜同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他心中还是怒气难平。 一杆子银枪在空中早已挥舞了好几个时辰,尽管自己早已精疲力尽,却依旧没有要停手的样子,仿佛心中的怒意丝毫不减。 自从师父重生,且阴差阳错的嫁给自己当将军夫人以来,萧玉绝总觉得这似乎是一场梦。 遥不可及,却又那样的真真切切。 从小想要和师父在一起的想法,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真的梦想成真! 这段时间以来,未免外人发现端倪,也为了掩人耳目,萧玉绝都会和楚知夏相处在同一个房间,只是一个床榻一个地下。 可就这样短暂而愉悦的独处时光,在萧玉绝心里都觉得无比的珍惜。 若是,有一天师父会和自己一般,知道他都心意同样心悦自己便好了。 他被自己如此荒唐且大逆不道的想法吓到,手中的银枪迅速在空中挥舞,试图用这种疲惫的方式将自己可怕都想法驱散。 “阿绝,先歇歇吧,你都在这里练了一早上了。” 楚知夏缓缓朝他走来,只见她身袭一套浅蓝色的长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高高盘起,发髻上插着一根赤色的鎏金步摇,夕阳余光撒在她身上看上去熠熠生辉,更加多了一份妩媚动人。 “师,师父。” 见到楚知夏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萧玉绝立马低着头耳根子一红。 他的师父,从前只觉得英姿飒爽,现在只觉得秀丽无比,温柔可人,四目相对,差点让人看的都移不开眼。 “怎么今日这般刻苦训练?我听青禾说你一大早便在练武,这武艺增长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又何必这么急功近利?” 摇了摇头,见他大汗淋漓的模样,她也不忍心多做苛责,只当他是发愤图强严于律己罢了。 见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伸手,掏出怀里的绣帕朝他递了过去。 “先歇歇吧,待会儿练,别累坏了身子。” 感受到师父对自己久违的关心,萧玉绝愣了片刻,浑身上下只觉得一股暖意穿透四肢百骸。 他的师父,关心自己,在意的还是自己吧! 见状,萧玉绝抬手缓缓握住了她的手腕,“谢谢,师父。”他看向她喉结滚动了两下,言语里是克制不住的激动与惊喜。 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温热和这小子看向自己如此炙热的目光,楚知夏立马松开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没什么,为师看你训练的太累了,关心一下!” 楚知夏看着他,眼底却满是释然和坦荡。 可生分的话嘴上却是这样说着,心里面总是有种莫名的难以言说的情绪蔓延开来。 摆了摆手,楚知夏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情绪被他察觉,随后随意找了个理由赶紧离开了。 看着师父渐渐离去的背影,萧玉绝心中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手里的哪一方芙蓉花色的绣帕被他攥在手中紧了又紧,他在心中不禁感慨,的师父何时才会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思。 另一边,楚知夏早已狼狈的回到了书房,抬手单撑着脑袋坐在凳子上,刚刚都那一幕才脑海里回放,想起刚刚那样的接触她只觉得面颊有些发热。 这几日其实她也不想和阿绝正面遇到,不知为何,越是见到他那双看向自己期盼的眼神,楚知夏越发的觉得心乱如麻。 作为在战场上带领三军,英勇杀敌的大将军,楚知夏可从来都是泰山压顶而不崩于色。 只是,这一次的自己,为何在面对自己那小徒儿时表现的这般惊恐慌乱? 摇了摇头,楚知夏很快制止了内心这样荒诞的想法。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人师者怎可对自己放徒弟生出想法。 “夫人,太傅大人求见!” 正当楚知夏懊恼自己的荒唐想法时,丫鬟青禾来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法逾越的鸿沟 言阙? 眼下将军府里的风声紧,他这个时候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夫人,太傅大人说了,将军这几日病重在家,作为同门师兄它心中甚是挂念这才前来探望。” 说着,青禾一边奉上拜帖,旁边还有一些太傅府上送来的一些珍贵的药材。 瞧着桌子上那些名贵的礼品,楚知夏心中甚感安慰。 她从小将这三人收于麾下,除了见到这三人从小无依无靠很是可怜,更是希望日后她能有个依仗。 如此看来,这师兄弟三人情同手足,感情颇深,她这个当师父的心头也宽慰了不少。 “师父。” 正想着,颜奕辰今日一身淡色的长袍缓缓朝他走来,他本就气质出尘,温润如玉,见到楚知夏躬着身子微微行礼。 “言阙来了,快坐!” 见状,楚知夏招呼着对方入座,并吩咐青禾下去沏茶。 正当颜奕辰准备和师父好好叙叙师徒之情时,萧玉绝正不合时宜且冷着脸走了进来。 “原来是二师兄,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早就听说你身肩太子太傅之职位,责任重大,心怀天下,没想到你这样的大忙人也有时间来我这简陋的将军府?” 见到颜奕辰登门拜访,萧玉绝心中并不欣喜,话里话外反倒有些赶人的意思。 闻言,颜奕辰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生气。 他很是了解自己这个性子耿直,且心直口快的小师弟,若说自己非要和他斤斤计较什么,那倒是显得他有些小肚鸡肠。 “君泽,最近几日都不见你上朝,我听闻你最近抱病在家,所以这才特意来看看你。” “今日见你气色不错,想来你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颜奕辰语气淡淡,这话虽是和萧玉绝面对面说的,可他炙热期盼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身旁放楚知夏身上。 “多谢师兄关关心,我很好!” 萧玉绝咬了咬牙,试图用自己的身躯遮挡颜奕辰有意无意看向自己师父的视线。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对了,师父,我见你气色憔悴,这是我让人特意为您准备的安神茶,这安神茶不但有益气补血的功效,更可以安神助眠,保证师父可以每晚睡个好觉。” 话音刚落,颜奕辰便没再顾萧玉绝看向自己满是敌意和防备的视线,自顾自的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朝她递了过去。 “徒儿知道师父平日里素来喜欢茉莉花和桂花的清香,这安神茶中的花茶是徒儿秋日里一叶一叶采摘的,还望师父欢喜。” 楚知夏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躺着些许五颜六色的花瓣,整个房间更是弥漫着一股芳香四溢。 “言阙有心了,为师很喜欢!” 三人之中,楚知夏知晓这言阙心思最细腻,形事谨慎也最是让她感到心安。 话音刚落,萧玉绝不友善且带着敌意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师兄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了,师父在将军府什么都不缺,区区一盒安神茶而已,只要她想要的,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为她取来。”萧玉绝出言讥讽,眼底满是不耐。 “再者,这又何必麻烦师兄亲自采摘又白白辛苦跑来送一趟,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恐怕会非议这太子太傅闲来无事,居然这般清闲为将军夫人送来安神茶了。” 在他眼里,这个颜奕辰就是想要借着看望自己的由头来搭讪他的师父罢了。 什么登门拜访,他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时间,两人针锋相对,空气中更是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只见颜奕辰端着茶水微微抿着,而后又拿着茶盖撇了撇杯中的浮沫,一脸淡然道:“君泽,你这番话可就见外了。” 说着,他又眼神温柔且带着些许期盼的看向一旁神色淡然的楚知夏,“我今日登门拜访,除了来看望你,更多的是关心师父,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再说了,这尊师重道乃是人之常情,我……” “够了,师兄,你的这点小心思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 “你们两人都给我闭嘴!” 颜奕辰和萧玉绝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的说着,坐在都楚知夏皱了皱眉,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吵吵闹闹?” 站起身来,楚知夏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两个让他不省心的家伙,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在哪里劝说着,“君泽,你好歹也是堂堂大将军,有哪些子耍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如去到战场上多历练历练,当年为师戍守边境多年也不曾将蛮夷尽数打退,怎么你今日是长本事了,这嘴皮子的功夫要比你这棍棒上的功夫厉害的多?” 楚知夏双手叉腰,一脸质问道。 “不,没有,徒儿不敢!” 见到师父是真的生气了,萧玉绝连忙低着头耳根子一红,还是如当年那般生怕惹了她不开心不理自己态度诚恳。 转过身去,楚知夏又撇了一眼坐在一旁风轻云淡的颜奕辰,“言阙,君泽生性冲动,言语之中多有冒犯,你也不用和他一般计较!” “只是……,”说到这里,她面容上带着平日里少有的严肃,“这里毕竟是将军府,为师如今的身份好歹也是将军夫人,刚刚君泽所言不假,这里是将军府,当今天子本就对他多有忌惮,朝中对他流言蜚语更是颇多,你向来形事稳重且谨慎,日后这些子小事还是吩咐旁人去做吧。” 三言两语楚知夏看似当面斥责了萧玉绝,实际上也是提点了颜奕辰一番。 两个徒弟,她不偏不倚,谁也不会去尽兴袒护。 重生而来,楚知夏心中更是早已深知一点,十二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的三个徒儿们早已长大成人,且都有了各自的心思。 物是人非,她对他们而言永远都会是一视同仁,且保持着相对距离的师徒之情。 师徒人伦,永远都是她这个当师父都心中一道无法逾越放鸿沟! “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闻言,萧玉绝和颜奕辰两人皆是异口同声都看向楚知夏,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敢忤逆 对于师父,两人从来不敢忤逆。 在二人眼,楚知夏神圣不可亵渎,更多的是对她都尊崇和恭敬。 “好了,事已至此,为师的话说到这里,希望你们师兄弟二人自己领悟。” “言归正传,言阙,近日来我和阿绝不曾去到朝堂之上,你身为太子太傅在朝堂之上多有走动,最近朝中局势如何?” 楚知夏拂了拂衣袖,端起一杯茶水微微抿着,面上依旧是往日那般从容和肃然。 不想看到这两人为这些小事争风吃醋,她的心思向来都在朝堂和天下百姓身上。 听到这话,颜奕辰和萧玉绝也没有了刚才的针锋相对,两人放下隔阂再一次的同楚知夏聊到了当朝局势。 “回师父,最近关于君泽的流言蜚语倒是不少,大多都是李宏毅及其党羽在朝堂上对他的言语攻击。” “这个李宏毅,近日来看到君泽称病没上朝,居然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上说他这是做贼心虚,且先前对他都是一些污蔑之词,更言语中伤其小人行径,嫉妒心作祟,此前都是他排挤打压自己。” 颜毅辰滔滔不绝的将最近朝堂之上发生的种种毫无保留的讲给两人听,而后更是向他们分析了朝中局势。 这个平南王李云泽表面上和李宏毅似乎没什么联系,可实际上关系复杂,颜奕辰更是发觉这次针对君泽的诬陷大概率都是这个李云泽在背后从中作梗。 “这个李宏毅,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闻言,萧玉绝后槽牙紧了紧,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更是攥的咯咯直响,“在战场上畏畏缩缩,杀良冒功,不见什么真功夫,就只会在私下里像个市井夫人那般嚼人口舌,真让人不耻!” “那现在朝中文武百官和陛下的态度如何?” “这个李宏毅能够这么大胆子的有恃无恐,这背后不乏有人推波助澜,同李宏毅之流对君泽进行弹劾的多半都和他同流合污!” 同车有些沉不住气的萧玉绝相比,楚知夏倒是多了几分从容淡定,她仰着头看了一眼颜奕辰,语气淡淡道。 “师父考虑周全,现在朝中大臣的态度两极分化,有的同李宏毅一般奏请陛下严查此事,对君泽严查,有的则是相信萧将军的为人望陛下明察秋毫,还有一部分老臣则是两边都不想去得罪,站在一旁看好戏。” 颜奕辰一边说着,眼神却自始始终没有从楚知夏身上移开过半分。 “看来我们的这位陛下还是谨慎,都到现在了还在看好戏,这其中最大都推手恐怕就是他了!” 摇了摇头,楚知夏意味深长的说着,一双漂亮的星眸里是惯有的冷清。 “什么?师父?” “您何出此言啊?这件事情不就是李宏毅那个卑鄙无耻都小人在背后搞鬼吗?怎么会是陛下在背后推波助澜?” 闻言,萧玉绝有些不解,而后一脸疑惑的朝她看了一眼。 十二年来的时间里,虽说萧玉绝早已从当年那个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毛头小子,一跃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骁勇善战都大将军。 可他到底还是一介武夫,勇猛有余,而计谋不足,这官场之上的沉沉浮浮,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和他说的清楚的。 “阿绝,你先坐下,为师给你慢慢分析。” “此事的确是李宏毅和平南王李云泽在背后对你处处针对不假,可当今陛下可不是昏庸之辈,这其中利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任由事情的发展,不过是想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大多数人对你风评不佳,这样你在朝堂上的势头才会被自己压在脚下!” 楚知夏解释着,随后告诉他帝王之术,深不可测,若是自己功高盖主,难保他不会成为像当年那般都第二个宁无双! “阿绝,官场如战场,自古以来都是伴君如伴虎,这帝王之心最是深不可测!” “身为人臣,除了要懂得战场上的排兵布阵,技法谋略,更要深谙君王心思。” 楚知夏还是像当年那般对着颜奕辰和萧玉绝两人谆谆教导,她到底是身死过一次的人,凡事她更看开了许多。 “师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陛下听信那些奸佞小人的一面之词,那我和你不是会陷入万难之地。” 对于师父的教导,萧玉绝并没有听的很明白,在他眼里这自古以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因为这次陛下深受小人挑衅,对自己误会加深。 自己这个大将军被贬被罚都无所谓,关键是师父这个将军夫人不能受到半点伤害。 他的师父,他永远不能接受自己再一次眼睁睁的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而自己无能为力的保护她。 “无妨,阿绝,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旁敲侧击,再者,我相信陛下虽然生性多疑,可他到底也不是碌碌无为的昏庸之辈,他现在不表露态度,除了对你手中的兵权忌惮打压之外,更多的还是静观其变!” “陛下深谋远虑,他最懂得的便是权衡利弊,若是有人在他身边旁敲侧击,我相信这件事情他自会定论。” 此话一出,颜奕辰便微微一笑,“师父,这件事情就交给徒儿吧!” 若是想要通过陛下身边最为信任之人那非太子莫属,身为太子太傅,颜奕辰可以说是最亲近太子和陛下之人。 放眼望去,如此重任,这满朝文武除了他之外并无合适的人选。 更巧合的是,三日后便是经筵讲席的机会。 所谓侍讲侍读或者经筵日讲,是指古代廷臣入禁中在皇帝或者太子面前讲授儒家经典或治国之道。 如此慎重放御前讲席,到时候太子和陛下都会前来研讨学习,颜奕辰相信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让陛下知道师父想要转告他的意思。 “那好,言阙,我就将君泽日后的前程尽数交给你了。” 知晓颜奕辰身为太子太傅放身份特殊,楚知夏对他更是极为信任。 “师父言重了,只要是师父所言,徒儿万死不辞!” 颜奕辰语气淡淡,看向楚知夏的眼底却满是坚定和柔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为君者,当广纳群言 一番登门拜访,颜奕辰看望了萧君泽也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 更重要的是,知道师父对他的信任,他心中只觉得万分庆幸和愉悦。 于他而言,只要师父心里眼里有他便可。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朝堂上的受人敬仰呼风唤雨,而是希望楚知夏对自己多看一眼,哪怕是多看一眼便可。 三日后,经筵讲席的日子如约而至。 如此盛大而隆重的场面,满宫上下更是格外的重视。 讲席的地点设在文华殿,大殿内设御案与讲官案,间距数步,书案陈列楷书讲义,鸿胪寺官员执礼分立两侧。 殿中对称排列六部尚书,御史等朝臣,红袍讲官与蓝袍展书官分列书案左右,铜尺压平书页以备用。 整个讲席的流程也是极为繁琐的,仪式流程也是中规中矩。 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御座面南,护卫队着袍服持械扈从,早朝后百官行君臣之礼。 讲官依序出列,展书官同步翻译讲义,红袍者诵经,蓝袍者展卷,声调扬抑。 整个过程之中,最重要的便是讲席的内容,大多数都是以《四书五经》为纲,辅以《资治通鉴》《性理大全》等,讲章需要内阁设定,字句考究。 今日的筵经讲席较为简单,复杂的流程结束之后,大殿之上只剩下皇帝和太子两人。 颜奕辰身为太子太傅,且职责所在,更是具有教化太子礼仪治国之才,这一次放讲席内容陛下更是亲自点名要听这位太傅讲讲。 只见颜奕辰身穿一袭红色官袍,威严的立于上方,手持古书嘴里正念念有词的说着些什么。 “今天微臣所讲述都内容便是偏听则信,兼听则明,《荀子》言曰:偏听则信,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此理至明也,昔者,齐王纳谏,广开言路,群臣纳谏,门庭若市,王悉听之,以察民情,以明得失,由是,齐之大国,威行于诸侯,此乃兼听之明验也。又,赵王不听蔺相如之谏,而信郭开之谗,遂致李牧被杀,国破家亡。此乃偏信之暗鉴也。 “再者,赵王不听蔺相如之谏,而信郭开之谗,遂致李牧被杀,国破家亡。此乃偏信之暗鉴也。” “故曰,为君者,当广纳群言,以明视听;为学者,亦当博采众长,以广己知。如此,方能去伪存真,致知在格物也。汝当以此为鉴,深思兼听之明理,可乎?” 果然,听到颜奕辰手持书本站在上方嘴里有理有据的讲着些什么,端坐在侧的皇帝神情微微有所松动。 最近朝中被萧玉绝和李宏毅两人针锋相对一事搅的心神不宁,尤其是李宏毅更是多次向他进言,边境一事乃是萧玉绝嫉妒之心作祟,对他的排挤和打压。 皇帝一双深邃精明的眸子微微眯着,抬手捋了捋胡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年的他是先帝的不受宠的五皇子,能够力败其他储君且一步步走上权利巅峰,当朝天子可也不是平庸之辈。 在联想到太傅今日所讲席的内容,皇帝也是意味深长的朝窗外看了一眼。 仁者,明君? 亦或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身为天子则是不该听信李宏毅的一面之词? 再看看站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太子,听到太傅今日经筵讲席的内容,此时的他也是若有所思。 这些日子以来关于朝堂上的纷争,他这个东宫之主亦是看在眼里,对于朝中上下对萧将军的非议,他亦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太子太傅同萧玉绝萧将军乃是师出同门,难不成他这是借此机会想向父皇严明什么? 饶是太子这般聪慧,加之他跟在太傅身边多年对他及其信任和依赖,如此目的他也能猜出一二。 时间很快过去,一整个下午的讲席都是由他一人完成,皇帝端坐在侧一言不发,只见他眉头紧缩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随着讲席的结束,疲惫不堪放皇帝也在老太监都搀扶下回到了养心殿。 再看看太子,看着正在收拾书本的太傅,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他还是满心好奇的走上前去。 “太傅!” “太傅辛苦了!” “太子,太子可还有事?” 见太子一脸凝重放看向自己,颜奕辰整理书籍的动作顿了又顿。 “太傅,太傅今日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实在是让学生十分佩服。”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太傅可是在提醒父皇近日来朝中大臣对李宏毅弹劾案的看法?” 见今日太傅讲席都是围绕着这方面的事例讲学,在加上这几日朝堂之上对于李宏毅和萧玉绝将军的流言蜚语颇多,绕是他这般聪慧过人,一点就透,大概也猜得出来太傅是借着这次讲席意有所指吧! 听到太子对自己的询问,颜奕辰并没有立即作答只是微微一笑。 到底是自己多年精心教导悉心培养的徒弟,为师的一言一行他都可以猜出大概。 “太子,朝堂之事从来都不是我一人能够左右的,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是,凡事都要靠自己多领悟!” 对于太子的问题,身为太子太傅的颜奕辰回答的更是小心翼翼,身在朝堂多年他更是明白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不论是戍守边防区的李宏毅李将军接二连三传来的捷报,亦或是他同萧玉绝将军的针锋相对,这其中隐情,微臣更是无从得知。” 颜奕辰一字一句,平淡如水的回答着,“殿下,孰是孰非,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凡事都要有切实可信的证据,万不可听旁人揣测从而妄议他人!” 颜议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也没有对二人去评头论足什么。 听到这话,太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顿然恍悟。 第一百九十八章 联合御史进行弹劾 颜奕辰不愧是当朝太子太傅,有勇有谋,形事沉稳,步步为营。 一番经筵讲席,不但对当朝皇帝旁敲侧击分析了兼听则明的利弊,更让太子殿下对李宏毅此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怀疑的种子在二人心头种下,渐渐的生根发芽。 同是身为至高无上的掌权者,颜奕辰清楚的知道他们一旦对此事产生怀疑,势必会对李宏毅一事深究到底。 “多谢太傅提点,学生谨记太傅教导。” 太子亦是个聪明的,对于此事也明白其中深意,行了师徒之礼便退下了。 再看看另一边,皇帝回到了养心殿处理着奏折,眉头紧锁。 今日听完了太傅的经筵讲席,他心中怎么都感觉似乎有一道化不开的愁绪。 今日太子太傅以齐王纳谏和赵王之例讲学,皇帝是个疑心重的,怎么都觉得太傅这般振振有词言之凿凿的话隐晦的是在提醒自己。 好一个邹忌讽齐王纳谏,齐王纳谏都含义是需要身为统治者都君王广开言路,虚心纳谏避免决策的失误,从而实现政治清明和国家强盛。 其中广开言路是治国之本,齐王采取建议纳谏之后,齐国从“门庭若市”到“无可进者”的转变。 好一个不偏不倚,不听信谗言。 再者赵王任用赵括不听蔺相如的劝告,只知兵书不懂应变,听信郭开的谗言,亲小人远贤臣,这才导致了李牧被杀,国破家亡? 好一招敲山震虎,皇帝坐于龙椅之上,一时间思绪万千,一个是知人善任虚心听取他人意见和批评的齐王,最后得到的是政治清明,国富民强。 另一个则是自以为是,顽固不化的赵王,最后在刚愎自用之下国破家亡? 眼下这朝堂纷争不断,太傅不就是借此给自己提个醒吗? 萧玉绝同李宏毅,孰君子,孰是小人,当今天子并非昏庸无能之辈,皇帝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中利弊。 只是,这次朝堂之争若是完全偏向于战功赫赫的萧玉绝,对李宏毅边境欺上瞒下战功一事彻查到底,那日后满朝文武恐怕在难有人通此人相互抗衡。 在皇帝眼中,他需要的是萧玉绝对自己的忠心耿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他更需要的却是如同李宏毅和楚明远那般,对自己言听计从,千依百顺的走狗和忠诚。 面对这两人的抉择,皇帝一时间忧心忡忡。 站起身来在金銮大殿上来回踱步,一时间向雷厉风行的君王此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 与此同时,身为首辅大人的盛霖也对朝中动乱的局势感到不安。 一大早匆匆退了早朝,盛霖便同样以登门拜访之名来到了将军府。 万幸这个时候的萧玉绝正在训练营里忙着练兵,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将军府好不容易走了一个颜奕辰,接着又来一个盛霖,那他恐怕是没什么心思在这舞刀弄枪上了。 前厅里,盛霖正与楚知夏商议着什么。 “师父,昨儿个言阙这个太子太傅已经利用经筵讲席的机会对陛下加以引导,我听养心殿里的老太监说,陛下昨日都没去御膳房用膳,想来也是对此事忧心不已。” “言阙已经为李宏毅一事添了一把火了,我们只需要让这把火烧的越旺越好。” 盛霖看向楚知夏,眸光深沉,他知道言阙能在经筵讲席上对陛下正面这个问题,定然是师父在背后授意。 她的师父,永远都是那般运筹帷幄,料事如神。 听到这番话,楚知夏果然被勾起了心中的好奇。 她正愁着如何将朝中话题引到李宏毅身上去,没想到玉安便登门拜访为她排忧解难来了。 “添一把火?” “越烧越旺?玉安,此话何意?” 楚知夏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性子如何,表面上的他最是善良,实际上做起事来最是心狠。 只是她全然不在意这些罢了。 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妇人之仁又怎会是成大事的人? 见到师父终于眼神期盼的看向自己,盛霖心中有所动容,“师父,徒儿不才,愿为师父排忧解难。” “这些年里,徒儿暗地里还在朝中结交了三五个好友,这些人算得上是我的知己,当下朝中局势本就混乱不明,尤其是以平南王李云泽和李宏毅等蛇鼠一窝,这二人表面上看上去进水不犯河水,实际上盘根错节,我认为两人不可能没有来往。” “这李宏毅乃是武将,朝中以他为首的武将对他马首是瞻,我们可以联系朝中文官体系反击李宏毅放污蔑,提出联合御史进行弹劾!” “其中以沈思明沈御史为首的文臣性子耿直,刚正不阿,只要我们联名上书,在加上朝中本就有对李宏毅在边防区屡屡传来捷报一事心生怀疑,徒儿觉得,这是我们扳倒他最好的机会。” 盛霖在一旁滔滔不绝都讲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楚知夏此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听到他如此周密详细都部署,楚知夏心中也是有所动容,只是,此事亦有些欠缺考虑。 当今天子本就生性多疑,且对阿绝多有忌惮,如若不然,他也不会看到李宏毅等卑鄙小人对他的弹劾打压。 一旦按照玉安所言,联合朝中文臣体系对其进行弹劾。 依着陛下如此敏感多疑的性子,怕是他又要怀疑萧玉绝这个堂堂大将军,是不是早就喝朝中百官沆瀣一气,暗地里早就结党营私了。 楚知夏一双柳叶眉微微蹙着,瞧着她深思熟虑的模样,看在盛霖眼中,更多了几分娇俏可人。 “怎么了?师父,是徒儿分析的不全面吗?” 不知为何,见到师父眉头紧蹙,盛霖下意识的抬手想要为她抚平眉头。 接触的那一刹那,楚知夏下意识都后仰避开,许是多年来的军旅生涯,让她养成了极强的自我防范意识。 见到师父对自己如此的动作,盛霖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苦笑,而后抬手端起茶水微微抿着,以此来掩饰方才的尴尬。 “师父!” 好巧不巧的是,方才盛霖那不经意的一幕,恰好被姗姗来迟的萧玉绝看在眼里,瞧着那有些暧昧的动作,他本就凌厉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次是为报恩 “大师兄,真是稀客啊,堂堂首辅大人,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见到盛霖,萧玉绝那张脸立马冷了下来,面容上的线条更加紧绷了几分。 “师弟,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师兄我可是担心你,最近这朝堂之上针对你的流言蜚语颇多,我担心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更好的保护师父?” “今日登门拜访,除了想来看看生病不去早朝的你,还想要来探望探望师父。”说到“生病”两个字时,盛霖还特意的加重了语气,话里更是暗暗隐含了对自家这位小师弟的嘲讽。 “你……” 闻言,萧玉绝哪里又能忍下这口气,“师兄,这件事情就不劳烦你首辅大人费心了,我说过了,我会力证清白,更会保护好师父的安全。” 萧玉绝不甘示弱,凑到盛霖面前,一时间两人针锋相对,一如当年在师父面前耍嘴皮子打嘴炮的功夫。 再看看盛霖,只见他端着茶水微微抿着,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他都这个小师弟向来如此,反正着嘴皮子利索,他都注意力全在师父身上,压根不想和这家伙较劲,以免坏了他在师父眼里好徒儿的形象。 “好了,你们两人,还是像从前那般,一言不合就争执不休,一晃数年,都这么大的人了,一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一个还是朝中首辅,就不能让为师少替你们操心?” 果然,血脉压制,此话一出,两人纷纷低着头,谁也不敢再多言半句。 听到师父教训,二人像是老鼠见了猫。 话题终究是绕到了今天盛霖前来登门拜访的目的,楚知夏亦是说出了心中犹豫。 “玉安,你这法子甚好,为师只是怕陛下疑心太重,若是联合朝中正直文臣体系对李宏毅进行弹劾,依着那无耻小人嘴脸,他要是咬死了不肯承认,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无妨,师父,捉贼拿赃,李宏毅能够这么厚着脸皮倒打一耙,无非就是因为觉得我们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说到此处,盛霖微微一笑,眼神满是自信和笃定,那般从容都模样倒颇有几分当年宁无双的骄傲,“师父,上次您所言已经找到了其军中杀良冒功的关键证人,只要我们有了实质性的证据,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身为朝中首辅,又混迹朝堂多年,深谙这官场之道,盛霖到底是有两把刷子深藏不露的。 紧接着,他又侃侃而谈道:“师父,此事需要我们周密部署,再加上明里暗里紧密的配合,明面上朝中文臣清流对其进行上奏弹劾,暗地里我们可以提供证据支持,里应外合,到那个时候,绕是陛下再是有心偏袒也无从下口。” “果然妙计!” “玉安,还是你考虑周全,就按你说的办,我会尽快通知雪月楼那边抓紧搜集证据,你明面上可以与那些正直的文臣多多结交!” “好,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就这样,三人一拍即合,一张紧锣密鼓的计划正在悄然进行着。 送走了盛霖这家伙,萧玉绝也难得的出言道谢。 不得不说,虽然这家伙有时候讨厌了些,明里暗里都总是喜欢和自己争夺师父都注意。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伙的脑子有时候可是比自己好使的多。 书房里,楚知夏遵从玉安的计划,修书一封,秘密的让青禾将密信送去了雪月楼,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定要将此信交到老板娘殷琴儿的手中。 雪月楼。 见到自家老大的来信,殷琴儿双手叉腰,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而后让青禾告知将军夫人,此事她定会帮她办的漂漂亮亮。 闻言,青禾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身子没入了夜色。 至于这殷琴儿为何如此自信,皆是因自己上次好奇八卦给一位醉汉多倒了两碗酒开始。 原来那名醉汉名叫武大,好巧不恰的正是李宏毅军营中一位长期抑郁不得志的军官,原以为凭借着自己一身武艺可以报效朝廷,却没想到摊上这么个上级。 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不说,还眼睁睁都看着军中腐败滋生,杀良冒功,虐待士兵,鱼肉百姓,横行乡里。 这哪里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都正义之师,完全就是朝中败类边疆蛀虫。 可怜武大空有一腔热血无处挥洒,却只能看着这样的罪行无处申冤。 好在上次心中愁苦在雪月楼一醉方休,结识了和自己志趣相投的殷琴儿,一来二去放聊的投机了几句,两人也结交了异性兄弟。 自此之后,这武大便常来这雪月楼与殷琴儿谈天说地,这爱八卦凑热闹的她也潜移默化都将此人为她所用。 一隐秘包间内,殷琴儿正一脸严肃的对着武大讲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大哥,我这人实诚,这么给你说了吧,我本就穷苦百姓出生,幸得恩人搭救,这次是为报恩!” “再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是一介弱女子也看不惯朝中有此等危害黎明百姓的蛀虫存在!” “此事风险诸多,你若是能够回到军中收集证据,这也不失为天下百姓做下了一件行善积德都大好事!” 说罢,殷琴儿将碗中烈酒仰着头一饮而尽,算是给武大壮行。 “妹子,这事大哥都知道,你放心,你就算是不提我也看不下去,若是这真能帮了你那位大恩人,还能将李宏毅都罪行揭发公之于众,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音刚落,武大亦将碗中践行酒一饮而尽,而后带着殷琴儿的嘱托再次回到了军营之中打探消息。 第二百章 武大不见了? 回到军营之中,武大一改往日高冷严肃的模样,甚至和军中先前他看不顺眼的人打成一片。 其中更是和军中恶霸,也就是先前同村子里分地痞流氓赵二结交颇深。 边境之地苦寒,寒风萧瑟,篝火之中的柴火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营帐外的旌旗飘扬,夜晚防守的将士们则是一副慵懒散漫的状态。 如此重要的防守区,且更是抵挡敌军来犯的腹地,李宏毅所在的守军全然没有一副士兵的样子。 站岗的哨兵歪七竖八,更有甚者还在一起聚众赌博。 营帐之中,赵二等人更是在里面喝酒聊天,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身肩何职。 “赵兄,快,我这里有两坛好酒,这可是我昨儿个去到城镇专门买回来孝敬你的。” 武大笑盈盈的抱着两坛子好酒,佯装一脸讨好且谄媚的来到了赵二面前。 “哟,这不是武大吗?” “怎么,想通了,先前我们哥几个叫你喝酒你可是从来都不屑一顾,怎么今日开窍了?” 赵二拿手夹起两颗花生米便望嘴里塞,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前来为自己送酒的武大,面上骄傲更甚。 “赵兄,从前都是我愚钝,不知道跟着兄弟的好处,赵兄,我俩好歹也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说到底页数老乡,您喝酒吃肉了也别忘了我啊!” “先前是我不开窍,更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跟着兄弟你的好处,现在我想开了,这当兵就是来享福的,活那么明白干什么,糊涂一生也挺好的,挺好的。” 武大在一旁陪着笑,一番话更是将赵二捧上了天,更是完全放下了对他的戒备。 “开窍就好,开窍就好,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罢,赵二一脸得意的拍了拍武大的肩膀,虚荣心一时间更是膨胀到了极点。 “你放心,跟着我混,日后哥哥我吃肉,定会少不了你一口汤喝的!” “来来来,把酒给倒上,今晚上兄弟几个尽尽兴,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就这样,武大很快的和他们打成一片,且很快的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如此接近赵二,正是因为他是李宏毅手下的得力干将。 其中杀良冒功,鱼肉百姓,欺压士兵,这一桩桩一件件黑心窝子的事情干的可不少。 蛰伏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里,武大表面上和他们狼狈为奸,暗地里却收集了不少他们贪污腐败,藏污纳垢的证据。 前些日子里关于李宏毅京中剿匪,实际上不过是他和山匪们里应外合罢了,李宏毅许了他们丰厚的报酬,这件事则是有军中被招安的小兵作证。 还有数日前李宏毅心思歹毒,为了早日建立军功,更是为了在朝中建立威信,亦或许是嫉妒萧玉绝的战功赫赫。 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将边境防区的难民们赶尽杀绝,其中大多数者更是一些手无寸铁放老弱妇孺。 其行为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更有甚者,为了扩充兵员,李宏毅还会指使手下去到附近村庄进行强制性的征兵。 名义上是为服兵役,实际上打着招兵买马的幌子四处抓壮丁。 而在这个过程中,更有不服从者被殴打致死,无处申诉。 白日里武大对着赵二点头哈腰赔笑脸,到了晚上,他便悄悄同周边人打好交道。 落魄村落处幸存的那些难民,以及被克扣军饷,强制征兵被殴打身亡受害者家属的供词和沾染血衣的物证。 经过多日的伏低做小的打探,武大终于将这些具体都罪证一件件,一桩桩具体放记录在册。 厚厚的密密麻麻的记录本,李宏毅及其手下都罪行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眼看着罪证收集在册,当天晚上的武大便将赵二一行人灌醉,乘着夜色便带着罪证悄悄离开了。 次日一早,赵二一行人在昏昏沉沉之中醒了过来。 大早上整顿士兵,点名训练之时却发现武大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消息一出就像是一滴热油滴进了水中,瞬间沸腾而后炸开了锅。 “什么?武大不见了?” “怎么会?一群蠢货,快去找找,这里是边境防区,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得知这个消息,赵二瞬间怒火中烧。 这个可是边防要区,若是非战斗型减员,上面要是追查下来,他这个营长难免不会受到追责。 更要命的是,前方几十里便是敌军,若是武大这家伙脑子一热真是敌军奸细,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回,回营长,军营里的人数已经进行过清点,里里外外我们也搜了好几遍,愣是没见到武大的人影。” “我刚刚问过哨兵了,他说昨天就发现他鬼鬼祟祟的出去了,一夜未归,先前他经常出去喝酒所以就没管,没想到他今日居然一去不回!”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赵二抬手便将桌上的酒坛子抱去朝地下扔去。 坛子四分五裂,营帐之中酒香四溢。 “通知下去,前往上京的暗哨们见到武大一律格杀勿论,就说他是敌国的奸细,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到盛京。” 联想最近几日以来这家伙的反常举动,赵二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此人接近自己目的明显。 从前的武大总是自视清高,更是不屑与他们为伍,怎么前些日子突然一反常态对自己百般恭维。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无论如何,这家伙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他更不可能让他活着回到盛京。 本想着边防区天高黄帝远的,这皇帝老儿远在盛京管不到他们这边塞要去。 没想到啊,功亏一篑,偏偏杀出武大这么个愣头青。 对于武大私自离岗一事,自知理亏的赵二更是不敢将此事上报,只是下令派人在暗哨上截杀。 尤其是瞒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宏毅,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依着那人狂躁的性子,他非要将他给活剐了不可。 另一边,此时的武大白天休息,晚上赶路,带着辛辛苦苦搜来的证据正提心吊胆的去往盛京的路上。 第二百零一章 伸张正义,为民除害 武大将近日来在边防区营帐之中收集来的关于李宏毅欺上瞒下,杀良冒功的种种证据记录在册。 眸光一沉,而后将怀里的贴近胸口处的小册子紧了又紧。 早在出发之前,他便秘密前往雪月楼同殷琴儿密谋了一番。 她更是再三叮嘱,如此重要的证据定要亲自交到将军府的将军夫人手中。 虽不知晓这殷琴儿和将军夫人之间有什么渊源,但武大深知萧玉绝这位大将军的为人亦是对他信任有加。 此去盛京,武大深知这一路艰难险阻,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 向来谨慎的他白日里休息,趁着夜色赶路,披星戴月根本不敢有一刻的停留。 万幸的是武大是个聪明的,再加上他对当地的地形了如指掌,巧妙的避开了其他耳目,夜里都是走丛林小道,这才一路有惊无险的进了京。 三日后,将军府。 路途奔波,武大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来到了将军府。 瞧着面前庄严豪华的府邸,他抬手压低了帽檐躲在一旁。 后面愣是等到了四下无人漆黑一片,这才战战兢兢的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将军府戒备森严,即便是到了深夜,一丁点风吹草动的会被府中守卫的暗卫发现。 深夜的风将树枝吹的“咯吱”作响,整个大地仿若披上了一层黑纱,天空只挂着点点繁星。 “谁?” 一袭黑衣的暗卫手持长剑,一脸警惕的问道。 “我是武大,受雪月楼老板娘殷琴儿的嘱托,特地来找将军夫人楚知夏,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向她汇报!” 武大亦是压低了声音,警惕了看了一眼四周,这才自报家门说出来深夜来访的目的! 雪月楼? 将军夫人? 听到对方提起这两个夫人经常令青禾秘密前往的地方,为首的暗卫眼眸一转。 “快去通知夫人。”说罢,“咔嚓”一声大门缓缓推开,将人迎了进来。 武大则是被检查一番随后带去了偏院。 书房内,跳动分烛火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直至深夜,楚知夏这会儿依旧拿着先前从平南王李云泽府中搜出来的账本认真看着,一双漂亮分星眸微微眯着,眼底压根没有一丝倦意。 “禀告夫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受雪月楼的老板娘殷琴儿嘱托,特地找您有要事商议。” 暗卫一脸严肃且恭敬的来报。 闻言,楚知夏瞳孔骤然猛缩了几分,手中动作更是一顿。 “他人在何处?快让他进来!” 楚知夏连忙走上前去一脸迫不及待的问道。 好一个殷琴儿,到底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看来自己当年果真没有看走眼。 楚知夏本就因为最近萧玉绝在朝堂纷争不断,而后又参不透这账本其中奥秘一事感到焦头难额,辗转反侧。 现在看来,这个殷琴儿还真是自己的及时雨。 “回夫人,以防万一,我已将人带去了偏房。” 话音刚落,楚知夏挥了挥衣袖大步流星都朝着偏房走去。 与此同时,萧玉绝也得知此事第一时间朝偏方赶去。 此时都武大正坐在桌前大口吃肉喝酒,嘴里手里的动作更是一刻都没有停过。 整整三天三夜,他渴了就喝晨露,饿了就啃两口硬邦邦的馒头,这才一路颠簸的来到了盛京。 “夫人!” “夫人!” “你们先下去吧,严防死守,记住了,今晚上整个将军府一只苍蝇也不能让它飞进来。” “是!”点了点头,那群暗卫便齐刷刷的退下了。 “师父,我听说雪月楼那边有消息了。” 萧玉绝姗姗来迟,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桌前大快朵颐,且蓬头垢面的男人。 “将军,将军夫人!” 待酒足饭饱,武大这才擦了擦嘴,一脸满足的看向两人。 “我是武大,原本是李宏毅军营中的一名营长,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与殷姑娘相识,这是我在军营之中搜集的有关李宏毅一行人杀良冒功,贪污受贿的证据!” 说罢,武大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包了好几层的包裹,轻拍了几下便朝着楚知夏递了过去。 “武营长,坐下说话。” 对于这位名叫武大的间谍,楚知夏先前通过和雪月楼的密信,早就从殷琴儿口中知晓了此事。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的行程居然如此之快! 原本想着暗中找人接应,里应外合,这样看来这位武大身手不凡,心思缜密,日后更是可堪重任。 “武营长,辛苦了,这一路艰难险阻,恐怕你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来到这里。” 站起身来,萧玉绝看向面前这个面容刚毅的男人,也忍不住的上前恭维了两句。 边境地区条件苦寒,边关处更是重兵把守,层层守卫,只见他一人便能突破重重阻碍,向来此人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将军言重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已经答应了殷姑娘将证据送到夫人手上,那边是我丢掉脑袋也要兑现承诺。” 武大拍了拍胸脯,振振有词道。 他这还倒是不假,武大本就出身卑微,且好不容易投身军营,原本想着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和好功夫杀敌报国。 却没想到,自己空有一身本事,无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难得遇到殷姑娘这样懂得自己,且如此惺惺相惜的人,他自然愿意肝脑涂地为她做任何事! 再者,揭露李宏毅这个无耻小人在边防区的丑恶行径,伸张正义,为民除害,这本就是大丈夫所为! 接过账本,楚知夏正神色严肃的看着,生怕错过每一个遗漏的细节。 看着这小册子之中记录的密密麻麻的罪证,楚知夏眉头紧皱并没有多言什么。 她向来都是小心谨慎,关于这记录的一切她还需要慢慢查证。 将人安顿了下来,楚知夏又命人在将军府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戒严,最后这才嘱咐一番同萧玉绝回到了书房。 关好了房门,萧玉绝一脸欣喜的凑到楚知夏面前,“师父,这里面都是李宏毅的罪证,一旦被查证,这个卑鄙小人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了。” 第二百零二章 这点小事就交给为师吧 “阿绝,此事必须要慎重行事!” 摆了摆手,楚知夏亦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拿着账本看了又看,楚知夏眉头微微一皱,看着这上面的数据记录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个账本所记录的有关于李宏毅的罪证条条框框不在少数,为了安全起见,这里面的内容真实性我们还要考证。” “再者!”说到这里,她一脸严肃的模样,捏着手中的账本更是紧了又紧,负手而立道:“李宏毅此人本就诡计多端,出尔反尔,区区一本账本最多只能让陛下对他起疑,最好人证物证俱在能够让他一击毙命!” “师父所言甚是!” 闻言,萧玉绝点头附和。 他的师父,永远都是那样聪慧过人,先见之明。 一整夜里,楚知夏都和萧玉绝在书房里仔细钻研武大冒死从边关带来的那本账本。 关于里面详细记录的一桩桩一件件,萧玉绝更是私下里派人去探查。 看着这李宏毅作为边疆防守区的主帅,如此罄竹难书,令人发指的罪行更是让两人不由得怒火中烧。 天元十二年间,李宏毅所在驻扎的部队大肆屠杀城中难民,李代桃僵将其当做山中匪寇冒领战功。 后面的连续好几年的时间里,其中所在军营以扩充兵员为由,更是在周边村落大量强征壮丁,导致好几个村子里青壮年缺失,田地荒芜无人可耕,最后更是一度让整个村子里的饥荒不断,背井离乡。 更可恶的是,账本之中更是记录了好几起军营中虐待士兵,甚至有杀人取乐的恶性事件发生。 这其中就有李宏毅军营之中的林二残暴不仁,嗜杀成性的记录。 这林二本就是村落里的地痞流氓,嗜赌成性,无恶不作,好吃懒做,却还是能参军入伍,最后升为百夫长的位置。 后面两页的小册子里,详细记录了这个林二对军中士兵赵文殴打致死的全过程。 而他被殴打的原因,也仅仅是在赌博之中接二连三的赢了他。 军营之中本以军纪严明,纪律如山岳峻,却不想这戍守边境,抵御外敌的防守区居然如此的混乱不堪。 当今帝王昏庸,生性多疑,最是忌惮朝中权臣,朝纲不振,百姓苦不堪言。 前一世,楚知夏身为戍守边疆,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大将军,自是以守护国门社稷天下黎明百姓为重任。 重生而来,却不料看到自己前世带领数万将士守护的山河居然贪官当道,军纪如此混乱。 思及此,楚知夏心中早已痛心疾首,不但替大梁国千千万万的百姓们感到不值,更为前世那个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的自己感到委屈。 如此霍乱朝纲,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在军营之中,虐待士兵,鱼肉百姓,欺君犯上,若是陛下不加以惩处,这样的边疆蛀虫定会让大厦将倾,百姓之祸啊! 这一夜,楚知夏同萧玉绝亦是没有半点倦意。 身为将军夫人,她更是亲自验证物证的真实性,每一个记录,每一处记载,她都翻看书本仔仔细细都对照着,生怕会出一点儿的纰漏。 而后,楚知夏更是取出纸和笔,萧玉绝一如当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跟班那样替她研磨。 以防不测,她更是将武大带来的证据复制摘抄了多份,更是一刻也不敢马虎。 就这样,师徒二人研磨摘抄,直至深夜。 楚知夏坐在书桌前,身旁摘抄的宣纸堆积的如同一座小山。 前世的她虽是武将,可她也不仅仅只是一介武夫,可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文韬武略的她,更是颇具治国之才。 这也是后来为何皇帝如此忌惮惧怕她的原因! 夜色已经很深了,三更已过,窗外除了风吹动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整个街道早已空无一人。 楚知夏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绿罗裙,长发被高高盘起挽着一个发髻,只见她神情专注,自始至终眼神都没有从手中的小册子上移开过。 见状,心疼师父的萧玉绝立马从身上取下披风,而后动作温柔的为她系上。 “师父,天冷了,夜已经很深了,小心着凉。” “你已经摘抄很久了,要不你还是歇歇吧,其他的事情就让徒儿为你代劳吧!” 感受到披风触及的温热,楚知夏心中微微一暖。 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再看看窗外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瞧着萧玉绝眼底的疲倦。 挥了挥手,楚知夏亦是一脸心疼的看了一眼他,“阿绝,时间也不早了,你先早点回去休息吧,那就白日里还要去到训练营带兵训练,这点小事就交给为师吧!” 楚知夏知道萧玉绝这几日里训练辛苦,更是为了朝堂之上针对他分流言蜚语烦心不已。 “师父不睡,徒儿岂敢安睡?” 说着,萧玉绝又继续起身,孜孜不倦的为她研磨。 闻言,楚知夏微微一笑,倒也不恼,她的这个小徒儿还是像从前那般倔强。 摇了摇头,她没再劝说下去,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房间内的烛火在不停的跳动着微弱的光芒,萧玉绝更是亲自将烛台上的烛火换了又换。 温暖明亮的烛火不断都跳动着,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和谐。 同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同处一室,哪怕是彻夜不眠,不停不休,在萧玉绝眼里,这样的时光亦是短暂而温馨的。 若是可以,他倒真的希望时间能够在这一瞬间停留。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永远同自己的师父永久相处,没了那两个烦人的家伙和自己抢师父,她满心满眼都也只会看到自己一人。 一想到这,萧玉绝手中研磨都动作缓了又缓,嘴角更是不经意间勾出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浅浅笑意。 一想到日后这偌大的将军府里只有他和师父两人独处,且现在她还是自己明面上的将军夫人,他心里异样的感觉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此时的楚知夏压根没注意自己这小徒弟的心思,她正全神贯注的研究着手中的账本,根本不会想到萧玉绝心里面这些小九九。 一整夜,两人不眠不休,最终废寝忘食才将关于李宏毅的所有罪证悉数摘抄了下来。 第二百零三章 萧夫人这话倒是谦虚了 次日一早,午时已过,萧玉绝和楚知夏这才抬手伸了伸懒腰打了哈欠渐渐醒来。 一整晚的功夫没有白费,万幸的是两人连夜将所有的罪证收集,且私下里更是对其逐一查证。 这两日里,武大被萧玉绝安排在了府内,一来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的安全,二则更是为了日后扳倒李宏毅多了一个人证。 待到二人用过午膳,丫鬟青禾这姗姗来报:“夫人,岑明月岑郡主登门求见,她说近日来好久不见夫人了,夫人不出府她只好登门拜访前来看看。” 岑明月? 一想到那个性子豪爽直来直去的家伙,楚知夏微微一笑,眉眼处更是划过一抹愉悦的笑意。 那家伙性子急躁脾气火爆,倒是个心直口快的性情中人。 前一世,身为戍守边境的大将军,宁无双身边倒是见了些形形色色的人物。 她依稀记得那家伙找上自己输了那三拳两脚的功夫,自此之后似乎有些念念不忘了。 不过,对于这位郡主,楚知夏对她倒是颇有好感,无论是先前她同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贵女们格格不入,亦或是她多次在荣华公主对自己的刁难之下出手相助。 在楚知夏心里,或许早已将这位郡主当做了自己的知心好友。 当然了,同她想到一处的,还有前来登门拜访的岑明月。 “萧将军,萧夫人!” “别来无恙啊!” 大院内,只见岑明月一袭简单的男子装束,头发高高盘起,这让本就看上去俊郎的她看上去更加多了一丝英姿飒爽。 “郡主!” 两人异口同声道,这个时候的岑明月已经自顾自的来到了楚知夏身边。 岑明月猛的拍了拍楚知夏的肩膀,丝毫没有拘束的模样,而后笑意盈盈的问着她近来的近况。 “我说,将军夫人,这几日里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在家里也不觉得无聊?” 说着,她又坐在凳子上端起一旁的茶水微微抿着,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啊,前几日里我一个人在府中闲来无事,便去到马球场上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可那些软脚虾哪里及的上你半分?” 摇了摇头,岑明月眼底满是无语,“三两下的功夫,那些人便被我打下马了,还打什么球,不但输球更是输人,没意思,真是太没意思了!” 话音刚落,她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在桌上,看向楚知夏的眼底带着一丝惺惺相惜,“所以说啊,将军夫人,我觉得我和你才是志同道合的人,你别看你之前在安阳侯府学些琴棋书画啥的,可是要比那些整天只会吟诗作对的高门贵女们好太多了!” “这叫什么?哦,对了,文武双全!” 提到文武双全,岑明月眼底闪过一丝隐隐的悲痛和怜惜。 想当年,能够入得了这位郡主法眼的,普天之下,整个大梁国的高门贵女加起来也不及当年的宁无双半分。 说到这,楚知夏摇了摇头,二人相视一笑。 “郡主,过奖了,郡主聪慧过人,贱妾只是蒲柳之姿又怎么能和您相比较?” 见到岑明月对自己夸夸其谈,碍于身份,楚知夏并没有同之前那样及时回应。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安阳侯府中那个唯唯诺诺,柔弱到不能自理的千金大小姐。 再者,近日来,这朝堂亦或是民间针对她和将军府里的流言蜚语颇多。 锋芒毕露却也会碍着他人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的楚知夏只想帮着夏玉绝平息风波,查明真相之后安稳度日。 “怎么会,萧夫人这话倒是谦虚了!” 摆了摆手,岑明月倒是不喜欢见到楚知夏这番扭扭捏捏的模样。 在她眼里,这个楚知夏可是深藏不露,不论是马球场上精彩绝伦的表现,亦是将荣华公主那丫头怼的哑口无言。 岑明月心知肚明,楚知夏这位将军夫人看上去娇弱,实际上内心刚毅,果敢无畏。 恍惚间,她有些愣神的看着她,透过她那坦然自若的面容,她似乎见到了当初惊艳绝伦的宁无双。 摇了摇头,岑明月很快打消了如此荒谬都想法。 纵然当初的宁无双再是有着经世之才,可当年一战她早已战死沙场。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岑明月也是久久不能释怀,更是三天三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与她而言,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对手,更是一个惺惺相惜,难得的挚友! “郡主?郡主!” “我看郡主看着我有些发愣,不知道您在想些什么?” 见她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楚知夏好奇的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刚刚走神了。” “不说这事了,本郡主说了你比得上就是比得上,在整个大梁国,我岑明月若是敢认第二,那你就是第一!” 一番谈笑风生,岑明月也没有在和楚知夏卖关子了。 身在朝堂,她亦是知晓近日来这朝堂之上针对萧玉绝的流言。 “萧夫人,言归正传,本郡主这次前来找你和萧将军是有要事相商。” 岑明月看向二人,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此行前来的目的。 “本郡主知道,你们二人最近因为李宏毅一事焦头难额,萧将军连日来称病不上朝,恐怕也是不想和那家伙有正面冲突吧!” 此话一出,萧玉绝眸光一沉,提到那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他倒是对他嗤之以鼻。 “我也不废话那么多了,我父亲亦是戍守边境多年,忠心耿耿,精忠报国,虽说他现在已经年老,可前些日子他的旧部私下里找上他说是可以提供李宏毅军营中克扣军饷,虐待士兵都罪证。” “我可也不是全然帮着你们,只是本郡主见不惯这种朝中败类,边疆蛀虫,将士们抛头颅撒热血在前线为国效力,这些家伙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再加上李宏毅那种无耻小人,本郡主向来不将他看在眼里,就当我心情好做好事,这事既是帮了你们,也能替那些戍守边防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岑明月义正言辞的说着,那侃侃而谈,忧国忧民的模样倒是颇有些当年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大将军宁无双的风范。 “多谢郡主!” 第二百零四章 望自被师父喜欢 见到岑明月肯为将军和将军府仗义执言,且暗地里还收集了李宏毅的罪证,楚知夏心中无限感动。 如此一来,也算是坐实了那家伙的罪名,更可以一雪外界朝堂针对阿绝和将军府的流言蜚语。 “多谢郡主!” “萧玉绝多谢岑老将军能够心怀边防区的将士们,更感谢郡主出手相助。” 闻言,此时的萧玉绝也赶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着岑明月行了礼。 原以为这个岑明月只是闲来无聊找上师父说两句话。 没想到她居然来的如此及时,更帮了他们如此的大忙。 这样看来,这个岑明月和岑老将军在这朝堂之上亦是值得深交之人,更是武将之中的一股清流。 听到这话,岑明月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大恩不言谢,本郡主找上门来可不是让你对我千恩万谢的。” “我早就说过了,这只不是我分内之事,毕竟我眼里也容不得沙子,更无法眼睁睁看着李宏毅这等奸佞小人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欺君罔上!” “不过,”岑明月自顾自的说着,而后话锋一转,一脸俏皮道:“你们要是真要谢我的话,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好了。” 她一边卖着关子,一边崇敬的看向身旁都楚知夏,“将军夫人,本郡主不喜欢盛京里面那些矫揉造作,扭扭捏捏且柔弱的高门贵女,我这个人向来都是直来直去,更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 “本郡主觉得那些人甚是无趣,相反的,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是有趣,文韬武略都不在话下。” “这样说吧,这辈子让我岑明月敬重看好的人没几个,除了那位曾经身经百战,惊艳绝才的大将军宁无双之外。” 提到宁无双这个名字时,萧玉绝和楚知夏两人的脸色齐刷刷的变了又变。 在萧玉绝看来,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郡主居然惦记的是自己心心念念,内心无比尊崇的师父。 幸好她不知道师父早已重生归来,如若不然,恐怕这个世界上又会多出一个和自己抢师父的劲敌了。 再看看楚知夏,她的表情倒是有些微妙了,内心甚至还有些小傲娇。 没想到啊,前世的自己在这位郡主眼中这么厉害! 谁说不是呢,毕竟当年的她可是威震盛京的,令蛮夷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呢。 这样看来,自己不但多了一位帮手,更加了还多了这么一位知己。 正当她暗自得意之时,岑明月走到楚知夏身边,一双好看的杏仁眼上下打量着这位身形娇弱,却无比坚强刚毅的将军夫人,言语之中甚至带着一些隐隐的激动,“萧夫人,这辈子,我岑明月最佩服的就是你了,反正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这样好了,有时候本郡主也觉得这京中无聊,若是闲来无事,我就来你这将军府找上你比划比划。” “你陪着我解解闷,若是我心情好了,这就当做你们报答我的恩情了。” “好了,话不多说,你们先忙着吧,我先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改日我再来登门拜访。” 说完这些话,岑明月也没有再拖泥带水,她知道接下来的两人应该会迅速查证收集有关李宏毅此人的罪证。 她不想耽误两人时间,更不愿意挟恩以报。 挥了挥衣袖,说完这些话岑明月便潇洒的转身准备离开将军府。 “郡主请留步,郡主大恩,我和将军必会铭记于心。” 见到岑明月转身要走,后知后觉的楚知夏立马上前挽着对方衣袖缓缓朝外走去。 “郡主,多谢郡主厚爱,承蒙郡主不弃,我在这府上也觉得甚是无趣,若是您在府上也闲来无聊没事了倒是可以来找找我解闷。” 楚知夏眉眼处满是笑意,“方才你说最是佩服我,那我也最是喜欢和郡主这样性子耿直的性情中人打交道,若是你愿意,日后我俩私下里可以以姐妹相称好了。” “我长你两岁,应当是姐姐,月妹妹觉得可好啊?” 听到这话,岑明月亦是连连点头,“那好啊,正好我家中父母只生了我一个,我平日里可是可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了,从今以后我就多了一个姐姐了。” “知夏姐姐!” 岑明月满心欢喜的称呼了楚知夏一声,她点头应了应,两人如同闺中密友那般关系更近了一步。 目送他二人出门,站在身后的萧玉绝心里泛起一阵不知名的醋意。 在他的记忆之中,师父向来都是不苟言笑,且大多时候都是十分严肃又循规蹈矩。 毕竟师徒有别,为人师者更是要注重自身礼仪行为。 在萧玉绝眼中,他甚至还从未见过师父对旁人流露出那般浅淡又温柔的笑意。 而如今,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却只对着只有几面之缘的岑明月。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远,萧玉绝心里甚至有一丝隐隐的嫉妒。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若是师父身旁挽着胳膊和她谈笑的那人,若是自己该有多好啊? “好了,知夏姐姐,就送到门口吧,我知道你和萧将军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我也不必在留在府中打扰你们。” 在楚知夏的道别声中,岑明月掀开轿帘缓缓上了马车。 “那好,明月妹妹,改日雪月楼一聚,我请你喝酒,听说雪月楼最近新出了一款陈年佳酿,我正愁着没人和我一醉方休。” 楚知夏开怀的说着,心中更觉得无比的愉悦。 自从重生而来,琐碎的事情太多了,不说是身边这三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心思各各异,就说是身边发生的这些事都让她烦心不已。 她也正好找个机会,什么时候和自己的这位红颜知己一醉解千愁。 “我记住了,来日方长,知夏姐姐你回吧,我改日再来找你!” 送别了岑明月,楚知夏这才心情大好的回了屋。 此时的她,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里,脸上隐隐有些失落的萧玉绝。 “师父,你很信任岑明月郡主这般性子耿直之人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玉绝也很意外,更多的他还是希望自己知道自己是否被师父喜欢! 第二百零五章 少年终究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此话一出,楚知夏打算回到书房继续研究账本的步子顿了又顿。 听到自己这个小徒弟的问题时,楚知夏只觉得有些无语。 一别十二年不见,当年的那个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哭哭啼啼的小屁孩终究长大成人,且心思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君泽何出此言?” 身为师父,楚知夏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师父,我看您和明月郡主有说有笑,徒儿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对人这般坦诚相待了。” “小的时候,你对我们师兄三人从来都是悉心教导,更告诫我们万不可轻易相信他人,事事都要学会防备!” 萧玉绝一字一句道,其实他更希望的便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能够集中在自己身上。 毕竟在他眼里,楚知夏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生活。 他满心满眼都都是自己的师父,虽是身为驻守边疆的大将军,可那个时候的萧玉绝在当年她身死之后早已万念俱灰。 那段艰难时期,唯一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一步步成长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无非也就是她当年满含笑意温柔都摸着自己的额头,“我相信你日后定会成为男子汉的!”那句期盼。 于他而言,师父是他的全部,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瞧着萧君泽那双看向自己满是期盼的眼神,楚知夏只觉得一晃多年,有些人和事情终究是自己不能左右的。 淡然撇了他一眼,楚知夏语气淡漠,“我愿意和她姐妹相称,除了她性子直爽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她不用整日让我猜心思。” 楚知夏一脸语重心长的模样看向萧玉绝,她的语速很慢,似乎是教导,更像是告诫。 曾几何时,身为师父,在他们师兄弟三人面前她从来不需要遮遮掩掩,毕竟看着他们从小到大,对于每个人的脾气秉性亦是一清二楚。 只是时过境迁,一晃多年,少年终究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闻言,萧玉绝愣怔了片刻,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原来,师父喜欢的只是岑明月不用她整日猜心思,仅此而已。 “对不起,师父,是徒儿妄自揣测惹师父生气了。” “师父,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请求师父责罚,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这个时候的萧玉绝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站在原地,满脸自责的看着她,一如当年。 “罢了,阿绝,近日来府中事务繁多,你也不用多想了。” “为师还有要事处理,你整日除了在书房里帮我查找证据,这两日里也该去训练营看看了。” 冷冷的丢下这句话,楚知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见到师父冷漠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的萧玉绝一步未动,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 当天夜里,岑明月便秘密派人送来了有关李宏毅克扣军饷,虐待士兵的供词供证明。 打铁趁热,先前萧玉绝装病多日不上朝,私下里其实早就结交了朝堂上许多文官清流。 这其中除了御史大人沈思明之外,现在还多了一个一腔热血,精忠报国的岑老将军。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便只需要等到明日一早早朝上,萧玉绝联合其他清流文官对李宏毅这等无耻小人弹劾。 这一夜,萧玉绝主动转转反侧,彻夜难眠。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萧玉绝便早早的起床,整装待发的上了马车前往宫门的方向。 一路上,马蹄哒哒的声音扰的他有些心绪不宁,只是片刻,他有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临行出门之前,师父曾对自己再三叮嘱,遇事万不可冲动鲁莽,定要沉的住气。 思及此,萧玉绝缓缓闭上了双眼,接下来的他更是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片刻功夫,马车很快来到宫门外。 清晨薄雾之中,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百官衣着严谨,严肃的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朝议。 皇帝坐在金銮殿上,身边是百官朝拜,背后是威武的皇宫侍卫,更是展现出九五之尊,无与伦比的权力与地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话音刚落,只见身为御史的沈思明手持玉书上前一步,面容严肃:“回陛下,臣有本要奏!” “沈爱卿何事?” 皇帝慵懒的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回陛下,近日来关于李宏毅将军在边防区屡屡传来捷报一事纷争不休,其中更是牵扯到萧将军,兹事体大,微臣不得不进言。” “沈爱卿但说无妨!”皇帝摆了摆手,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心里面早就在默默盘算着什么。 再看看站在堂下的李宏毅,听到这一大早的被沈思明那个老家伙当众点名,且还是直接向陛下进言,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心里早就慌得一批。 同站在一旁的平南王李云泽对视了一眼,对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这才吞了吞口水,默默的低着头。 “回禀陛下,近日来微臣查明李将军所在边防区军纪混乱,且上层身为管理者更是多有克扣士兵军饷,虐待将士的丑事发生。” “微臣身为御史,本就职责重大,可微臣却发现李将军所在防守区民生凋敝,百姓生活更是困苦不堪,这不得不让微臣怀疑,所在地区的官员鱼肉百姓,横行乡里!” 此话一出,其他文官清流亦是纷纷附和。 “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陛下,微臣也有话要说!” …… 随之而来的便是内阁大学士钟明年,此人为人正派更是将忠君爱国,纳谏直言刻在了骨子里。 昨日里萧玉绝将记录李宏毅条条框框的账本交给钟学士时,他更是忧心的彻夜难眠。 第二百零六章 弃之如履 钟明年接着站了出来仗义执言道,而后一脸幽怨的看向不远处的脸色铁青的李宏毅。 “陛下,兹事体大,有关国本,微臣不得不奏!” “臣附议!” “臣附议!” ……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之上关于李宏毅的弹劾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 其中户部尚书为首的一些文官清流更是纷纷站了出来,站直了身子义愤填膺道:“臣林文杰,谨以至诚之心,上书天命,叩请圣裁,今有戍守边防区,身为边防主帅的大将军李宏毅 李将军,身居要职,本应恪尽职守,保家卫国,抵御外敌为己任,然其贪腐成性,祸国殃民, 实为朝堂之蛀虫,社稷之贼子,臣虽位卑言轻,然受君恩深重,不敢保持缄默,特将此贼罪状逐条陈奏,恳请陛下明察秋毫!” 说着,林文杰便将手中的奏折朝身旁等候多时都老太监递了过去。 此刻的李宏毅站在角落里浑身上下更是被气的牙痒痒,他早知道这些子个多读了臭磨史书的老东西不好对付。 却没想到,这些自诩文官清流的老家伙居然沆瀣一气,现在还跟着萧玉绝一起来对付自己。 如此看来,这背后定是那萧玉绝在背后捣鬼。 如若不然,这些个平日子不敢伸张的家伙怎么会联合起来向陛下弹劾自己? 这个时候的李宏毅心里面其实早就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他更是生怕这些家伙真的查出了些什么。 毕竟戍守边防区天高皇帝远的,他在哪里就是个土皇帝! 这次若是陛下真的追查下来,查到了些什么蛛丝马迹,指不定他会怎么怪罪自己。 李宏毅不停的吞咽着口水,表面上强装镇定的模样,眼神更是有意无意的朝着身旁面不改色的平南王李云泽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见这个李云泽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对于当今陛下的心思,身为藩王的平南王李云泽对其可是心知肚明。 他知晓皇帝疑心病重,且早就对掌握兵马大权的萧玉绝心生忌惮,再加上他身旁还有一个满是流言蜚语宁无双借尸还魂而来的将军夫人楚知夏。 思及此,李云泽微微一笑,他深知这次即便是查到了些什么,依着他对陛下的了解也定然不会翻出太大的风浪才对。 毕竟,整个朝堂之上,文官居多,武将偏少,文武本就失衡! 最重要的是,放眼望去,目前唯一能够制衡萧玉绝这位兵马大将军的,朝堂之上也就李宏毅一人。 再者,李云泽深知陛下的帝王之术,当今天子除了需要骁勇善战的狼,更喜欢的还是对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狗! 总而言之,陛下是不会对李宏毅这条好狗弃之如履的! 言归正传,当下整个朝堂之上对李宏毅的弹劾依旧没有停止。 更有甚者,针对李宏毅的罪状沈御史还将其一一罗列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他更是手持罪状,怒火中烧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其大声的念了出来。 “去年冬季,数九寒天,腊月寒冬,李宏毅将军所在的防守区遭受过很严重的洪灾,朝廷曾拨发白银一万两,专用于修筑河提,安放灾民,然此贼李宏毅,勾结当地官员,虚报受灾人数,伪造工程账目,将其中五千余两白银中饱私囊,所筑河堤偷工减料,仅用砂土填充,次年夏季,堤坝被雨水冲毁,致下游大田村和小河村,杏花村复遭水患,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啊!” “还有,这个李宏毅其罪当诛,陛下,老臣有本也要奏!” 满堂文武百官哗然之下,老岑将军也手持玉书颤巍巍的走上前来,且恶狠狠的朝着李宏毅的方向瞪了一眼。 “启禀陛下,这个李宏毅将军边防主帅的罪责还远远不止这些!” “陛下,身为军人应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再者,这李将军还是军中主帅更是以身作则,微臣早年间也在边境区戍守多年,目前仍然有一些残兵旧部驻守此处,可近日来老臣闻言这个李将军所在军营之中军营混乱,其哨兵没有尽到戍守防范都职责,反倒聚众赌博,沉溺酒色!” 说到此处,老岑将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面早就磨刀霍霍恨不得将那家伙给千刀万剐了。 “陛下,陛下向来都是爱民如子,且对军中将士们更是多有体恤,他们都是百姓家的孩子,远离故土,去到那苦寒之地戍守,为的就是保黎明百姓的安危,我大梁国的江山永驻啊!”老岑将军浑身颤抖道,提及李宏毅的罪行更是怒发冲冠,“可是……”他咬牙切齿的看向李宏毅,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着,“这等小人居然克扣将士们的军饷,殴打虐待将士们,如此主帅,为官不仁,更不懂得爱护下属,实在可恨,可恨至极啊!” “再者,他纵容下属四处以扩充兵员为由抓壮丁,导致附近村落里的青壮年缺失,间接导致田地荒芜,无人耕种,这也是边防区昔日繁华不再,民生凋敝的重要原因啊!” “啊!什么?” “什么?这,真有此事?” “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 朝堂上,众臣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岑将军,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可有证据?” “我看你是年事已高,莫不是糊涂了吧?你这是在哪里道听途说听到的这些风言风语?” 听到李宏毅在军中被弹劾的这些罪证,一时间朝野上下震动不已。 话音刚落,同李宏毅为伍的户部侍郎刘远泽满是不屑的看了一眼岑老将军,眼神恶狠狠的模样像极了一条阴冷冰冷的毒舌。 “这些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我看不过就是有的人嫉妒李将军能力出众,戍守边防屡屡传来捷报大败蛮夷,且前些日子剿灭京中匪寇一时间风光无限。” “荒谬,无稽之谈,分明是这等贼子的欺君罔上!” “够了!都住嘴!” 第二百零七章 满朝文臣皆为你所用 早朝上关于对李宏毅的弹劾一事,仿佛一滴热油入锅,整个朝堂很快便沸腾了起来。 听到堂下文武百官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争吵着,皇帝端坐龙椅之上,额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啪!”的一声,他抬手猛的重重拍了拍龙椅,厉声呵斥了一句,这才让那些大臣们顷刻间闭上了嘴。 “文武百官,国之栋梁,世人典范,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像个什么样子?”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这是在金銮大殿,朝堂之上,不是在市井民坊,你们一个个都可都是我朝重臣,不是那只会在菜市场小作坊上喋喋不休嚼舌根的泼皮无赖!” 抬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这还是自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见到早朝如此慌乱且嘈杂的局面。 “陛下息怒!” 见到皇帝勃然大怒,文武百官立马纷纷低着头。 “陛下,臣等冒死弹劾是为天下百姓,江山社稷啊!” 见到皇帝龙颜大怒,沈御史依旧初心不改,“陛下,这个李宏毅还有杀良冒功的恶行,先前陛下许给他三日期限清除京中山匪,可短短不过半日他便带兵将匪寇清除殆尽!” “微臣一直觉得此事必有蹊跷,虽说李将军亦是大将之材,也他远远不及萧将军懂得排兵布阵,用兵如神!” “可后来,微臣派人调查之后发现他居然与山中匪首狼狈为奸,而京中曾多发的打家劫舍,奸淫掳掠不过是他们先前串通好的,为的就是这贼子在陛下面前借此邀功啊!” “陛下朝中有奸臣,犹蛇蝎之伏草莽,虽隐匿而害人。其人面兽心,谄谀上司,骄奢淫逸,以权谋私,无所不为。或诬忠良以陷害,或媚敌国以卖国,致使朝政不清,百姓遭殃。犹如狼入羊群,恣意妄为,无所忌惮。君子疾之如仇,欲除之而后快。然奸臣往往结党营私,盘根错节,非一人之力所能除。故须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方能除此国贼,还朝政以清明,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也。” “还望陛下明察,还边关将士们和百姓们一个公道啊!” 说着,沈御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也在这大殿之上磕的“砰砰”作响。 “还望陛下明察!” 话音刚落,以沈御史为首的文官清流皆齐刷刷的在朝堂上跪了下来。 见到这些个固执的老家伙如此明目张胆的针对自己,李宏毅手持玉石紧了又紧,后背涔涔冒冷汗。 本想着不过是些空穴来风的小事,他料定这些人手里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在看到这么多人齐心协力的弹劾自己,此时的李宏毅心中如擂鼓重锤,惊惧不已。 这萧玉绝在朝堂上的队友多,倒是同李宏毅狼狈为奸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不,向来对李宏毅“忠心耿耿”且死心塌地的户部侍郎刘仁杰,又率先站出来“护犊子”了。 “无稽之谈!” “什么欺上瞒下,杀良冒功,克扣军饷,鱼肉百姓,不过是空穴来风,我看啊不过是有些人眼红罢了。” “陛下,陛下圣明,我与李宏毅将军乃是知己好友,对于他的为人微臣自是深信不疑。”说到这里,刘仁杰撇了撇嘴看向以沈御史为首的那些大臣们一眼,面上满是讥诮。 “陛下,微臣认为凡事都要将就证据,正所谓捉贼拿赃,仅凭这些人的三言两语并不能说明什么。” 见到刘仁杰和李宏毅这等卑鄙小人,沈御史气的后槽牙几乎咬碎。 “你,你这等乱臣贼子,奸佞小人,我看你就是和他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生灵涂炭啊!” “什么生灵涂炭,我看就是你枉做小人,身肩御史的重职,却在这里满口胡邹,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安的什么心思。” “就是就是,我早就听说这个沈御史和岑老将军私下里走的很近了,没想到萧玉绝萧将军最近几日称病在家,心里面却打的是这样的算盘,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一边说着,刘仁杰抬眼朝着萧玉绝的方向望去,眼底甚至还带着一丝颇为挑衅的意味。 再看看萧玉绝,自始至终,他都站在一处并没有多言什么。 离府之际,他更是谨遵师父教诲,谨言慎行,凡事且不可冲动鲁莽,当今陛下生性多疑,万不可在他面前表露什么。 可偏偏他越是避开什么,这些人便找茬什么,既然如此,避无可避,萧玉绝也从来都不是个柔弱的性子。 “陛下,对于李将军一事确有蹊跷,既然诸位大臣对他言辞颇多,微臣希望陛下能对他一查到底。” 萧玉绝负手而立,言辞诚恳道。 “哼,我看这是萧将军对李将军肆意报复吧?”话音刚落,刘仁杰不满的冷哼一声,“萧将军戍守边境多年,人心所向,边关战士们更是对你死心塌地,这若是不知道的,还真当这天下只有你一个萧将军,而不知有当今陛下了!” “我想在这些将士们眼里,萧将军的威望怕是要比陛下威望高的多吧!” 听到这话,皇帝眉头微微一皱,对此事忌讳颇深。 “萧将军,你不过是一介武将,常年戍守边界,保我大梁过百姓安居乐及,保陛下江山永固,可这满朝文臣却能唯你马首是瞻!”刘仁杰故意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而后在假装不经意的撇了一眼端坐上方的皇帝。 见到皇帝脸色铁青满是不悦,刘仁杰知道正中下怀。 他想要做的就是接机挑拨离间,加重陛下对萧玉绝的疑心,加深其对他的忌惮。 “萧将军,没想到你文韬武略,居然如此的笼络人心,如若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整个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满朝文臣皆为你所用了!” “你看看你,当初你在边疆时便能收服人心,接过在这朝堂之上,满朝文臣也能为你出头,看你这萧将军的本事倒是不小啊!” “你,刘任杰,你当真是和李宏毅这等贼子一路货色,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老匹夫,你再说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 萧玉绝,你快放手 “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吗?” “呸!这朝堂之上有你们这等无耻小人,奸佞当道,那才是社稷之祸,百姓之祸啊!” 见到刘仁杰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居然还敢出言诋毁萧将军,沈御史怒不可遏的同他针锋相对。 “无耻小人?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谁不知道这朝堂之上就数你和萧玉绝走的最近,你们是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 “够了,都给朕住口!” 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皇帝一声令下,两人随后被其他大臣劝阻这才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 “陛下!” “陛下!” 摆了摆手,皇帝亦是被这朝堂上的纷争弄得有些焦头难额。 只是这满朝文武针对李宏毅一事实在是声势浩大,若是自己想要敷衍了事怕也行不通。 再看看这个萧玉绝,从头到尾都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要真当重罚了李宏毅,那便是正中他的下怀了。 绕是皇帝这般权衡利弊,且位高权重深谙帝王之术的人,他也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此事事关重大,朕定会秉公处理!” “李将军若是真的欺君罔上,杀良冒功且对军中将士们克扣军饷,虐待士兵,朕定会严惩不贷。”皇帝慢悠悠的说着,一字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字字铿锵有力。 只是,体面话说的漂亮,却对李宏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当着大臣的面只是简单的训诫了两句,而后不痛不痒轻飘飘的下令说要彻查此事。 “方才刘侍郎所言不假,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这宫中流言蜚语本就颇多,朕也不想因为这些流言寒了旁人的心,所以,在这件事情没有彻查清楚,水落石出有个结果之前,朕不想听到这宫里上下有任何人在嚼舌头,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是!” “陛下圣明!” …… 挥了挥衣袖,皇帝沉这一张脸而后便匆匆下了朝。 皇帝离去,朝堂上的大臣们也鸟兽人散。 “萧将军,萧将军请留步!” 萧玉绝正一人行至宫门处,这个时候的李宏毅和李云泽刘仁杰一行人幸灾乐祸的匆匆走来。 “萧将军,正是不巧了,没能如您所愿!” “虽说您在军中颇有威望,且在朝堂上党羽众多,可偏偏陛下圣明,不会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所以,今日之事,我相信陛下也不会对你全然信任了。” 刘仁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向萧玉绝的眼底满是挑衅。 “好狗不挡道!” “刘侍郎,本将军不想同你这种小人多言什么,麻烦你把道给我让开!” 萧玉绝压根不想和这些人废话什么,语气冰冷这连头也没抬一下的说着。 “你,你骂谁呢?” 闻言,刘仁杰气不过,伸手便想出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咯吱!”一声,谁知道刚刚伸出手就被萧玉绝紧紧握住拳头,一个蛇形走位给掰断了手腕。 “啊!”夹道处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只见刘仁杰疼的脸色惨白龇牙咧嘴的连连求饶。 “放手,萧玉绝,你快放手!” 见状,李宏毅和李云泽吓得连连后退更是不敢轻易招惹。 身为戍守边疆且兵权在握的兵马大将军,萧将军习武多年战功赫赫,这一身的好功夫自然不是吃素的。 “放手?” “刘仁杰,我萧玉绝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戎马参半,在我的字典里从来都是我挑衅别人,还论不到你这样的小喽啰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说着,萧玉绝猛的松开了手,刘仁杰猛的朝后一退,一屁股墩重重摔倒在地。 只见萧玉绝拍了拍手满脸嫌弃的拍了拍灰,李云泽和李宏毅两人愣在原地更是都不敢上前搀扶。 “刘仁杰,我看你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陛下已经声明定会彻查此事,我想那些边境的蛀虫们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与其在我这里蹬鼻子上脸,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这二两骨头够不够我打的,再者,多关心好自己就行,至于那群阴沟里的臭老鼠我迟早会将它们一网打尽的!” 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萧玉绝负手而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 “好了好了,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不过是一介匹夫,何必在这里和他置气!” 见他走后,两人这才上前搀扶。 刘仁杰抬着断掉的手腕,表情痛苦狰狞。 李云泽和李宏毅对视了一眼,瞧着萧玉绝渐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二人心知肚明,心中忧心不已。 虽说陛下明面上对其并没有太多的处罚,若是真让那群老东西在背后查出来些什么,那倒是他们的处境便很危险。 …… 平南王府。 自从回到府中,这几日里李云泽可谓寝食难安,心事重重。 不为其他,则是李宏毅这个家伙在边防区的种种罪状。 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这种事情若是摆在明面上来,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倘若真被陛下派人查到了些什么,即便他对萧玉绝再是忌惮,恐怕是个李宏毅的头都不够他砍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李宏毅说到底也是私下里养在自己身边的一条好狗。 若是他倒台了,依着自己和他暗地里的关系,恐怕自己也要被牵扯进去! 思来想去许久,李云泽决定先下手为强,关于边防区的种种,他亦是布有眼线。 一早知晓林二那个酒囊饭袋办事不力,且武大如此重要的人证逃离边境一事,此次朝堂上的纷争,恐怕种种都与武大有关。 若是它猜得没有错的话,这个武大就在将军府也说不定! 即便不在萧玉绝府中,那其中定然也和萧玉绝脱不了关系。 李云泽端起茶水微微抿着,阴暗的眼神看着人头皮发麻。 杀人焚尸,若是没有了关键性的证据,就算陛下再怎么查,到时候他们咬紧牙关也问不出什么。 “来人啊!” 一声令下,几个穿着黑衣的杀手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世子!” 第二百零九章 静观其变 “最近帮我盯紧将军府,若是看到这个人,即可绞杀!” 李云泽眸光一沉,而后将武大的画像扔在了地下。 “是。”为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画中人,而后便将画像捡起揣进怀中告退了。 “萧玉绝!楚知夏!谁输谁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李云泽喃喃自语道,眼底满满的算计与凶狠。 再看看萧玉绝这边,回府之后的他当即同楚知夏一起商议了接下来的对策。 “师父,这次陛下并未对李宏毅严惩,即便沈御史和岑老将军他们联合起来对他弹劾,可陛下的样子似乎不痛不痒,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萧玉绝摸了摸头,满脸烦躁。 原本想着,这次联合朝中文官清流是个扳倒李宏毅的好机会。 不说是肃清朝堂,最起码能够重整朝堂,重塑军纪。 现在看来,当真是帝王之心难以参透。 “为师知道。” 楚知夏这会儿正执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笔尖触及纸面晕开朵朵墨来。 闻言,楚知夏头也没抬的回答道,面上依旧是从前那般自信与坦然。 “知道?” “师父,你何时知道的?还是你一早知道今天在朝堂之上的纷争?” “你是不知道,今天他们在朝堂上吵的有多激烈,沈御史和岑老将军义正言辞,偏偏刘仁杰那个王八蛋和李宏毅穿一条裤子。” “今天早上,整个朝堂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萧玉绝绘声绘色的为楚知夏讲解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过,徒儿谨遵师父教诲,谨言慎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陛下对我心生猜忌。” 听到楚知道说着自己知道今早上发生的一切,萧玉绝立马来到精神凑到她跟前,一如既往一脸崇拜的看着她。 “阿绝,陛下终究是陛下,他高高在上,九五之尊,可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你放松警惕。” 楚知夏自顾自的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抬的语气淡淡道。 “这次针对李宏毅在边防区发生的种种,是让他对其心生戒备不假,可不能一概而论。” “当今陛下要的可从来都不是事情的真相,身为帝王,掌管天下,他要的从来都是旁人对他的俯首称臣!” 楚知夏娓娓道来,手中的笔也随之停了下来。 重生而来,楚知夏明白了很多道理,在这些她回来的日子里,不管是自己的这三个徒弟,还是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将军夫人,亦或是在宫中被荣华公主针对。 楚知夏明白,做人做事,万不可锋芒毕露! 锋芒毕露,光芒万丈,长此以往必会让人觉得碍眼又碍事! 前世的自己大概率如此,且更让她心中笃定的是,当年自己的死这背后关系虽然错综复杂,定然会和当今天子有些联系。 想当初,当年的宁无双战功赫赫,功高盖主,早已有了军中战神的称号。 无论威望还是人心,军中将士们只知宁无双,无人知晓那山高皇帝远的皇帝。 若是最后一战没有援军支援,自己力竭战死沙场,恐怕回到朝堂之上自己必定也会被陛下针对忌惮。 现在的自己虽然意外来到安阳侯府嫡女楚知夏的这具身体里,还在机缘巧合之下嫁给了自己的徒儿阿绝成为了将军夫人。 可当下的楚知夏深知,今日的萧君泽同样的能力出众,年纪轻轻战功赫赫,如今的他也越发的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只是,让楚知夏心中隐隐不安的是,纵然阿绝多么的惊艳才绝,且万不可功高盖主,步自己的后尘。 这也是让楚知夏一而再再而三告诫自己的徒儿,平日里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的缘由。 听到师父这样说着,萧玉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吧,师父,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陛下今天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诺过,他定然会派人彻查此事,可李宏毅这样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他又怎么可能会这样坐以待毙?” 萧玉绝心中越发的不安,尤其是知道今天陛下对李宏毅一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并没有削去他手中的兵权。 在他看来,李宏毅手中有着兵权就有着实际权力,陛下也并没有对他加以严惩。 “静观其变!” “阿绝,依着李宏毅的性子恐怕他会狗急跳墙,现在关键的人证物证都在我们手里,此事又是因你而起!” “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武大的安全,你要加派人手暗卫对将军府紧密部署,万不能让李宏毅等人杀人灭口!” 说着,楚知夏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将军府增派暗卫?”萧玉绝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明他们早已私下里将武大秘密送去了雪月楼,为何又要在将军府加强防守? “笨蛋,这就叫做声东击西,看来为师教你的那些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这几日偷懒没有看书练武了?” 楚知夏双手叉腰,瞧着面前这个一脸疑惑看向自己的家伙,一如当年那般对他训诫起来。 “兵者,诡道也,这个李宏毅必然会心生戒备,如此一来他定然会不择手段,不计一切代价的想方设法的销毁证据!”只见她摇头晃脑的对萧玉绝说着。 “武大现在已经被我们秘密送到了雪月楼,这边只要将将军府里三层外三层把守,另一边则是加派对雪月楼的看管人手,暗中秘密接应。” “你放心,这一次只要我们做到万无一失,李宏毅这些人就算是再怎么狗急跳墙都没用。” 听到这话,萧玉绝恍然大悟,而后抬手摸摸头,“师父就是师父,徒儿愚钝!” 随后萧玉绝又向师父讲起来下了早朝之后,他出宫之时遇到平南王李云泽和户部侍郎刘仁杰一事。 而后,他更是将自己如何三拳两脚教训刘仁杰一事说出了出来。 李宏毅! 李云泽! 听到阿绝说着两人最近形影不离,楚知夏一双漂亮的凤眸微微眯着。 第二百一十章 委以重任 楚知夏一边命萧玉绝私下里派人加强了对雪月楼中武大的保护,另一边自己则是加紧了对账本内容的调查。 对于这个李宏毅,楚知夏心中暗暗觉得,此人身后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朝堂上,他是陛下信任有加的边防大将军,委以重任。 回忆当年,自己身死力竭的那场战役,她沉痛的闭上了双眼。 若不是迟迟等不来陛下派兵支援,弹尽粮绝,且武器匮乏,那场仗打的虽然艰辛可并不是一定毫无胜算。 思及此,楚知夏除了觉得替自己感到不值之外,更是为那些一腔热血,精忠报国,无数个牺牲在那场战役的将士们感到难过。 无论是前世的宁无双,亦或是重生而来的楚知夏,在她们眼里,边境戍守的将士们可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却不能被奸人算计,死的不明不白。 重生而来,楚知夏不但要为自己寻求当年战死的真相。 更要替那些跟随自己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这一次,就先从曾经押送粮草的李宏毅开始吧。 至于这个李宏毅,目无军纪,败坏军纪,克扣军饷,虐待将士,这可是让她这个爱军如子,体恤下属的大将军怎么都无法忍受的。 将军府和平南王府这边暗流涌动,无论明面上亦或是私下里早就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四下的夜,漆黑一片。 将军府内,平南王府中的几个探子皆身着夜行衣鬼鬼祟祟的翻墙而过。 大概四个人左右,他们小心翼翼的搜索着每一个房间,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可靠的证据。 “没有。” “老大,这里也没有!” “怎么可能会没有?都给我仔细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斟酌片刻,她猜得没错,这两个家伙表面上没什么联系,私底下说不定怎么勾搭成奸呢。 几人回合,一个黑衣人低声道:“我去书房看看,你们帮我看着门外!” 话音刚落,巡逻的暗卫便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谁在那儿?” 一言不合,几人很快便厮打在了一起。 将军府中的暗卫们个个都是高手,可这平南王李云泽手下的死士们亦是身手不凡。 三五个回合下来,几人皆是精疲力尽。 好在府中的守卫够多,趁着这些人一个分神,四个人还有两人抵抗,且这两人还都挂了彩。 片刻之后,秦风便带领一众暗卫将两人擒拿下来。 锋利的刀架在脖子上,这两人也不敢在轻举妄动。 “留活口。” “我到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三更半夜的来到将军府。” 为首的是萧将军的心腹,亦是这府中暗卫首领,一声令下两人很快便被制服。 可下一秒,还没等他揭开面纱,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咬破嘴里的毒药便自尽了。 “回大人,这两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缓缓揭开面纱,只见两人口鼻流血死状凄惨。 “可恶!” “这等死士,身手不凡,这背后的人定然是个狠角色。” 秦风命人将几人的尸体拖去了城外的乱葬岗,另一边则去找萧玉绝复命去了。 “罢了,死就死了,加强防守,尤其是夫人那边。” 这个时候的萧玉绝正抱着《孙子兵法》全神贯注的看着,对于秦风所汇报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要是背后之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举动,那就真奇怪了。 萧玉绝虽是一介武将,可跟在师父身边多年,再加上近日来朝堂纷争。 不用多想,这些人定然跟李云泽和李宏毅二人有关系。 毕竟这普天之下,除了这两人之外,整个朝堂之上也没有谁会对他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不过是一些小喽啰罢了,更何况师父早有先见之明将武大如此重要的证人秘密转移到了雪月楼。 摆了摆手,萧玉绝示意秦风先行退下了。 同这些相比都是小事,在萧玉绝眼里,能够吸引师父的注意,且得到师父对自己的关注和青睐才是大事! 再看看另一殿,皇帝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翻来覆去亦是烦躁不已。 自从近些日子以来朝堂上纷争不断,且关于李宏毅和萧玉绝两人都风波更是没有平息过,他这个一国之君还给出了承诺要查明真相。 身为君王,一言九鼎,自是不能食言。 可是真若是查出来些什么,倘若萧玉绝没有了人去制衡,皇帝又该何去何从? 这要是不查,满朝文武百官都等着一个真相,此事他三言两语又岂能敷衍搪塞了之? 思来想去很久,皇帝还是派人传召了大理寺少卿安正道。 片刻后,老太监带着一身穿朝服满是威严的男子缓缓朝着殿内走来。 “大理寺少卿安正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安正道一同前来的还有其助手孙文言。 他本是御书房管事,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安正道的助手,两人一拍即合也算聊得来。 这个孙文言见多识广,能言善辩,且在安正道查案困惑之际从能给出很多针对性的建议,两人也因此结为了好友。 这一来二去的,这份孙文言便从御书房一个小小的管事,一跃身为了安正道身边的得力助手。 “安爱卿平身。” “安爱卿,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回陛下,微臣深知近日来朝堂纷争,恐怕陛下召微臣前来是为了朝中大臣们集体对李宏毅李将军边防区弹劾一事。” “微臣不才,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说罢,安正正道和孙文言两人便齐刷刷的朝着皇帝行了跪拜大礼。 李宏毅,李将军,弹劾一事? 听到这些,跪在一旁的孙文言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眼底勾出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渗人笑意。 “好,安爱卿果然懂得善解人意。” “最近这些事情搞得朕焦头难额,这件事就交到你手里,务必要调查清楚。” “是,陛下,微臣丁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排忧解难。” 第二百一十一章 陷入僵局 摆了摆手,就这样皇帝当起了甩手掌柜。 最后,更是直接将调查李宏毅在边防区杀良冒功,欺上瞒下一事交给了大理寺少卿安正道。 与此同时,平南王府。 “什么?昨夜里派出去的杀手既然一个人都没回来?” “废物,本世子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萧玉绝,本世子早晚有一天定会将你二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一声声恶狠狠的咒骂声中,李云泽抬手便将桌上的花瓶扔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摔得四分五裂。 “世子息怒!” 见到李云泽正在气头上,他府中一门客立马上前安慰道,并告诉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世子,方才宫里面传来密信,陛下已经将彻查李将军一事交给了大理寺少卿安正道,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我们还是有扭转的局面的。” 那门客微微一笑,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李云泽心中的怒气这才渐渐平息。 “如此甚好。” 原来李云泽最开始想着自己的耳目能在宫中遍布,谁知道这个安正道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索性他身旁的孙文言是个识时务的,且李云泽更是以高官俸禄为诱饵,后来这个孙文言便成为了他在宫中的耳目之一。 自古以来,君心难测,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若是能够有自己信任之人时刻在皇帝身边提防着,揣摩圣意。 李云泽想着,自己日后在宫中的路或许能通畅许多。 “很好,这件事情做的不错,告诉那个孙文言,对于安正道调查进度一事必须事无巨细的像本世子报告!” “若是他这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且让安正道那个老家伙查不出什么,打消陛下对李将军的怀疑,那日后本世子定会保证他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半生。” 李云泽端坐在侧,面上满是得意。 他原本想着,满朝文官联合起来弹劾李宏毅,是因为这个萧玉绝手里可能有什么实际性的人证物证。 若是真让那家伙扳倒了李宏毅,那日后世子府可就失去了一条对付萧玉绝的好狗。 现在看来,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是他萧玉绝有什么证据又怎么样,只要他们咬死牙关不承认。 再加上,现在负责此案的孙文言可是他门下阵营中的人! 这样一来,反正这案件有孙文言在中间搅混水,量他安正道再是能力出众也查不过来个什么。 这时间一长,没有证据,即便陛下对李宏毅心生怀疑也不会治他什么重罪了! 思及此,李云泽缓缓端起手中的茶杯,又用茶盖撇去了茶沫微微抿着,心中可谓畅快不已。 而这一切正如李云泽所料,关于安正道在暗中秘密调查李宏毅的种种,孙文言都通过密信一一传回了世子府。 孙文言也是听从李云泽的安排,对安正道在调查李宏毅一事过程中进行干扰,阻碍调查进度。 这日午时,安正道在御书房和库房之中调取了许多关于边防区的战报。 其中多是关于李宏毅军中的记录,武器,军饷,以及屡屡传来捷报的战功记录。 这大理寺少卿安正道亦是个细心谨慎的,他深知皇帝交给自己的重任更是个烫手的山芋。 如今朝野上下一片动荡,无非就是满朝文官针对李宏毅将军的弹劾。 安正道先是从最近的账目记录之中一一查起,每年朝廷给军营之中拨下的军饷,以及当初戍守边防区所遭受水患的赈灾款。 为了慎重起见,他更是派人秘密前往边防区调查,为的便是口录笔录一致。 再看看孙文言这个安插在其身边的眼线,为了阻挠他查案的进程,也为了让李宏毅将军洗清嫌疑,他可是在这上面煞费苦心。 趁着安正道休息之际,孙文言不但纂改了武器,军饷以及其他账本的记录。 更可恶的是,他更是事先私下里早早通知了平南王,且更一早让李宏毅所在边防区加强了戒备串通好了证词。 如此一来,绕是安正道再是彻查,此事也只能陷入僵局。 一连好几日,大理寺对于李宏毅一案查得都毫无头绪。 再加上皇帝这边的态度本来就很敷衍,嘴上说的言之凿凿,实际上并不想查出些什么对其有什么不利的证据。 对于皇帝让大理寺少卿安正道彻查李宏毅边疆防区军中混乱一事,楚知夏虽身在将军府不能过多干涉朝政。 但足足好几日过去了,她也没见安少卿那边给出个说法,且每次在朝堂上只会和稀泥。 思来想去很久,楚知夏觉得这一次还得自己亲自出马才行。 整个盛京除了将军府,楚知夏平日里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雪月楼,毕竟这老板娘殷琴儿可以说是除了自己那三个徒儿之外最为信任之人。 楚知夏简单装扮了一番,长发盘起高高挽起了一个发髻,脱下将军夫人都华服随后换上了一身简单干练的男子装束。 不得不说,楚知夏的这副皮囊虽然看上去有些柔弱,可眉眼间谍她依旧是当年宁无双的傲然。 女装明艳动人,仪态大方,男子装扮亦是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天色渐晚,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楚知夏从府中后门一个翻墙而过便去到了雪月楼。 雪月楼。 此时的殷琴儿正忙着招呼客人,茶楼里人来人往,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哎呦,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见到楚知夏,殷琴儿立马热情的迎了上去。 走到楚知夏身边时,殷琴儿看了一眼四周。 “主子。” “去包厢吧,这里人多眼杂的。” 摆了摆手,楚知夏直接朝着楼上走去。 对于这个殷琴儿,她更多的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知心好友。 且相识十多载,这个家伙不但好玩,性子也是有勇有谋,更在打探消息这块儿帮助了自己颇多。 包间内,两人关好门窗,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坐下。 “言归正传,这些日子里查得怎么样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蛇鼠一窝 楚知夏也没拘着,自顾自的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仰着头朝殷琴儿问道。 “我的将军夫人,查查查,你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 “您交给我的事情我还敢怠慢不成?” 挥了挥手中的手绢,殷琴儿笑得一脸的开心。 自从知道当年的她的救命恩人死而复生,重生归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听到那句“轻叩三下,寻一朵会结狼尾草的梅。”的暗号时,心里面的激动和喜悦是多么的无以复加。 “放心吧,对于这个李宏毅近日来的一举一动我都私下里派人盯着的,他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拍了拍楚知夏的肩殷琴儿一脸傲娇的说道。 不得不说,此时的她看上去还颇有几分当年宁无双的风范。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近日来也是辛苦了,保护武大的重任做的不错,最近平南王和李宏毅那边蠢蠢欲动,你告诉武大,等到过些日子风头过了我在秘密派人将他接回将军府!” 桌上顺势还摆着一小碟子点心和瓜子,她顺手抓了一大把坐在哪里津津有味的嗑着瓜子。 “依我看,这个李宏毅和平南王世子李云泽表面上没什么联系,私下里定然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两人说不定早就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了!” 楚知夏一双漂亮的星眸微微眯着,思绪万千。 她总觉得,当年李宏毅奉命去到边疆押运粮草失职一事,这其中定然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背后除了对李宏毅这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之外,她更觉得这其中的隐情也和当今陛下脱不了关系。 若想查明真相,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她相信早晚有一天这所有的事情都会浮出水面。 “老大,你放心好了,这些年里雪月楼培养的暗卫数不胜数,无论整个盛京还是边疆,只要是你吩咐想要查的,就没有我们查不到的!” 见她这样心事重重的模样,殷琴儿亦是一脸宽慰道。 在她眼里,重生而来的楚知夏不但是自己当年的救命恩人,更是她眼中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大英雄。 提及此事,楚知夏手中磕着瓜子的动作顿了又顿。 “最近我让你密切关注的李宏奕那边有什么状况没?” “此人先前被朝中文官清流上书联名弹劾,他在军营之中犯下的条条罪状,再加上他杀良冒功,欺上瞒下的恶行,若是他被大理寺少卿安正道安大人真的查出来些什么,我想恐怕他即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楚知夏咬了咬牙,提及此人她心中便恨得牙痒痒。 最近的这段时间里,朝堂之上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已风起云涌。 虽说陛下在朝堂之上下令会彻查此事,可这件事情一连数日过去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由此可见,若不是陛下存心包庇,那边是这之中定然有人阻挠办案了。 楚知夏本就耐不住性子,若是那群人无用查不出个什么结果,那她自己就亲自去会会这个李宏毅好了。 “有有有,当然有了!” “老大,只要是你交给我的事情,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你办成啊!” 殷琴儿笑的一脸的俏皮,其实早年间她早就对这位惊艳才绝都大将军敬佩不已了。 再加上救命之恩,如若他是个男子,那她以身相许也未尝不可啊! 说罢,殷琴儿便凑到楚知夏面前轻声道:“老大,这几日里我派人暗地里守在他府门前,这个李宏毅倒是个谨慎的。” “这家伙啊白日里不敢出来见人,只敢晚上偷偷摸摸出来!”说到这里,殷琴儿还压低了声音嘿嘿一笑。 “这家伙啊撒黑了就往这烟雨楼跑,想必是里面有个相好的吧!” 殷琴儿捂嘴浅笑一旁打趣道,下一秒,她又变的严肃起来,“不过,我打听过了,这个烟雨楼可是京里面有名的烟花场所,这样的风月之地,背后还是平南王世子李云泽府中的产业。” “说不定啊,这个李宏毅去到烟雨楼,表面上是寻欢作乐的,实际上两人私下里去到秘密包厢里面暗中私下里密谋着什么也说不定。” 她有理有据的分析着,平南王世子在这盛京之中产业颇多,什么酒馆茶楼,庄子店铺,雪月楼密探可都对这些打探的一清二楚。 “烟雨楼?” 听到这个名字,楚知夏眸光一沉。 作为盛京之中最大的烟花之地,多是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 若说这背后是李云泽操控,那如此看来,这个李宏毅和他走在一起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思来想去,楚知夏觉得这一次定要自己去到那烟雨楼查探一番,这样说不定还能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烟雨楼!” “你可查清楚了,那李宏毅大概什么时候去的?见了什么人?在里面待了多久出来?” 楚知夏连连追问道。 “哎呦,老大。”闻言,殷琴儿捂着肚子都快要笑的直不起腰了,她耳边依旧回荡着银铃儿般的笑声,“他进去肯定是找姑娘的,再说了,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还能能去里面看看不成?” “这混乱不堪的肮脏地,我可不敢进去!” 摇了摇头,殷琴儿也坐在一旁抬手嗑起了瓜子。 “那我去看看!” “反正闲来无事,我也正好去会会!” 说罢,楚知夏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衫,而后特意又交代了殷琴儿一遍加强对武大的保护和平南王府的观察。 交代好了这一切,楚知夏便和她寒暄了两句,随后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雪月楼后门小道离开了。 为了掩人耳目,她的行踪一直都很小心谨慎,毕竟这雪月楼也是自己多年来的心血。 重来一世,当初的战功和荣耀早已被人遗忘在岁月分长河里。 现如今,想要靠着自己查明真相,除了靠着自己那三个徒弟之外,更重要的还需要雪月楼的秘密查探消息。 第二百一十三章 羊入虎口 穿过街道,楚知夏三拐两拐的便来到了一处热闹繁华的地段。 抬眼望去,“烟雨楼”三个大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青楼之中灯火辉煌,宛如白昼。轻纱曼舞,香气氤氲,金碧辉煌的殿堂内,一片纸醉金迷。 精美的雕花窗棂半掩,透出里面朦胧的光影,仿佛一幅幅流动的画卷。轻纱帷幔低垂,随风轻拂,更添了几分神秘与诱惑。 烟雨楼中的女子们身着华丽的服饰,头戴璀璨的珠宝,她们或坐或立,姿态万千。有的轻抚琴弦,悠扬的琴声在夜空中飘荡;有的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令人陶醉。 宾客们身着锦衣华服,手持玉杯琼浆,谈笑风生。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得意,仿佛置身于这奢靡的世界中,便能忘却尘世的烦恼。 置身其中,欢声笑语不断,酒香四溢。人们在这里纵情欢乐,享受着片刻的放纵与自由。然而,在这繁华背后,却隐藏着无尽的空虚与寂寞。 整理了下着装,楚知夏挥了挥衣袖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朝里走去。 对于这个曾经在边境戍守多年,且生活枯燥单调,整日只知道练兵习武,排兵布阵的大将军而言。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 早年间,她常常听人提起,说是这青楼之中可是世间男子醉生梦死,流连忘返的场所。 这世间绝大多数男人都对此地十分渴望,且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那个时候的楚知夏只是好奇,这烟花之地,不过是风月场所中的女子眼神之中多了一丝妩媚,看到男人便是迎合奉承的挑逗。 除此之外,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的恋恋不舍,去而复返的? 楚知夏前脚刚踏入大厅,一个岁数大了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子便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只见她一双贼眉鼠眼上下打量着她,面上笑嘻嘻道:“哎呦喂,这位客官,我看您是新来的吧,怎么这么看着面生啊?” “这还是头一回光顾我们烟雨楼吧,快快快,快过来,这位公子来了就别走了,我保证让我们楼里面的姑娘啊好好伺候伺候你!” “小桃红,小百合,来来来,快来啊,快来招呼好这位贵公子!” 话音刚落,两个年轻漂亮,涂脂抹粉的女子满心欢喜的将人架着朝上走。 “哎哎哎,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自己走!” 见状,楚知夏连连满摆着手。 许是她二人身上都脂粉味道太重,又或许是受不了这里面的乌烟瘴气,楚知夏只觉得阵阵头晕。 “公子,害羞什么?你是头一回来我们这烟雨楼吗?” “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你看着好生面生啊!” “就是就是!” 楚知夏一袭男子装束走在人群中便太过耀眼,眉心剑目,再加上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战场上的肃杀之气,绕是这里面的姑娘们看到了个个都移不开眼。 再加上看到如此俊俏面生的小哥哥,她们更是巴不得个个都能和她共度良宵呢。 这些姑娘们太过热情,甚至一股脑的都快要簇拥上来,楚知夏只得被裹挟着朝屋内走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李宏毅早就大摇大摆的来到烟雨楼找乐子来了。 此处是平南王世子李云泽的背后操控不假,只是两人多是书信联系,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更不会私下相见。 不为其他,掩人耳目,更不想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再者,这个李宏毅本就是个无耻荒淫之徒,在加上一连数日来,陛下这边也没有查出什么对自己有威胁的把柄。 一来二去的,这个李宏毅便在这烟雨楼流连忘返,夜夜笙歌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楚知夏可就惨了,她这下子是羊入虎口,身陷狼窝了。 包间里,她被姑娘们簇拥在中间,桌上摆满了珍馐百味,葡萄美酒。 “公子,来喝啊,快喝!” “是啊,公子,奴家见你长得好生俊郎,要不然今晚上就让小桃红陪你可好啊?” “是啊,公子,反正你今晚上来到这里是来寻欢作乐的,要不然我们姐妹几个一起陪着你吧!” 这些姑娘们一个劲儿的朝她灌酒,企图将她灌醉在此。 “好好好,姑娘们别着急,你们一个个的来。” “小爷我统统有赏,统统有赏啊!” 见状,楚知夏知道她一时半会儿的逃脱不开,干脆将计就计将她们给灌倒。 说着,她便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放在桌上,姑娘们见到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来来来,喝喝喝啊!” 就这样,楚知夏以一当十,不过片刻功夫,这些姑娘们纷纷都被她给喝趴下了。 见到她们横七竖八的倒在桌子上,楚知夏拍了拍手,嘴角扬了扬,而后又端着手中的酒碗仰着头一饮而尽。 于她而言,这些可都是小意思,毕竟当初的自己戍守边境苦寒之地,那个时候的条件艰苦,唯一可以解解闷的便是喝酒吃肉。 闲来时候下棋看书,大多时候都是和军中兄弟们在一起大碗喝酒,回忆起那个时候,那才叫做一个还不痛快。 烟雨楼里区区女儿红,哪里能比得上边疆烈酒烧刀子! 三两下的功夫,这些姑娘们边支撑不住呼呼大睡了。 摆脱了这些难缠的麻烦,楚知夏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办。 她推门而出,只见外面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到底是京中最大的风月场所,热闹非凡。 楚知夏只好趴在窗子下面静静听着,生怕错过有关李宏毅每一个可疑的蛛丝马迹的房间。 这个时候一个小二端着酒水在走廊走着,楚知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听了起来。 “李将军?” “在在在,他可是我们烟雨楼里面的老客户了!” 听到楚知夏这样问着,小二压低了声音毫不避讳的说着,“看到没,就在走廊尽头那间,他正和他的老相好海棠在一块呢!” 得知这个重要的消息,楚知夏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摆了摆手朝里走去。 此时的楚知夏悄悄来到窗户下面听墙角,只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一些污言秽语的呻吟声。 除此之外,她并没有见到有关平南王那家伙和他有什么暗中勾结都地方。 摇了摇头,一想到这地方如此的淫乱,她只好赶紧先行离开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将军府可就热闹了。 “什么,夫人,夫人她居然去了烟雨楼?”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他一个还不够? 站在一旁的秦风战战兢兢的低着头,满脸无奈的朝萧玉绝汇报着夫人今夜的行踪。 自从楚知夏借尸还魂重生归来之后,萧玉绝就差将她放在心尖尖上护着了。 当初师父战死,十二年来的愧疚和自责,十二年来的痛苦和难过。 自此之后,萧玉绝更是恨不得这将军府中的暗卫时时刻刻都守护在她身边。 关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生怕她在受到半点的伤害。 听到师父趁着夜色去到雪月楼,萧玉绝更是命令暗卫暗中默默保护,他深知雪月楼里的殷琴儿和师父交好,她若是查案,身为徒儿自然也不会去阻拦什么。 可是,在听到师父现在居然孤身一人前往烟雨楼,萧玉绝心中总觉得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烟雨楼?” “你当真看清楚了,夫人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萧玉绝手持茶杯的手微微紧了又紧,他沉声的再三确认了一遍,生怕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如此风月场所,皆是些烟花女子,夫人乃是深宅女子,怎会去到那样淫乱不堪的场所?” 在他眼里,师父可是骁勇善战,刚正不阿,性子耿直的大将军和大英雄,如此惊艳才绝的女子,怎么会去涉及风月场所? 再者,师父从小便教导他们师兄弟三人要洁身自好,不可荒淫无度! 闻言,萧玉绝眉头微微皱着,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回,回将军,末将并没有看错,我都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是夫人没错。” 秦风支支吾吾的犹豫道,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将,将军,这烟雨楼虽是青楼,可这青楼之中除了烟花女子,还有,还有一些面容姣好,细皮嫩肉的面首。” “我,我听说,这京中一些深宫后宅夫人,或者一些尚在闺阁之中的女子都喜欢私下里去到此处,与他们吟诗作乐,谈天说地呢!” 秦风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解释着,时不时看着自家将军变幻多端的脸色心中都隐隐替她担心。 自家将军这么人高马大,又身强力壮的? 难不成,难不成夫人她还对将军不满意?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萧玉绝攥紧的拳头便将桌子上砸出一个深坑来。 “出去,此事休要乱说,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让我听到了在将军府中有关夫人的风言风语,小心你们的舌头。” 这一次,萧玉绝是真的生气了,曾经的他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没有这般面色铁青至极过。 “是是是!末将不敢,不敢!” 见状,秦风瑟缩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而后便连连退下了。 他深知将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能够让自家将军这样怒火中烧的,普天之下,除了自家将军夫人之外,更无第二人有这样的本事了。 师父!面首? 不知不觉中,萧玉绝将这这两者在脑海中联系在一起,甚至还能想象两人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画面。 摇了摇头,他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 直至深夜,萧玉绝都坐在大厅门口等着师父归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难熬。 而这个时候的楚知夏正一个翻身漂亮的落在院子里,三两步朝着大厅走去,只见房间内还亮着耀眼的烛光。 “师父,你回来了。” 打开房门,楚知夏缓缓朝里走去,迎面而来的刚好是萧玉绝那俊郎又带着几分隐隐委屈的脸。 “阿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楚知夏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今日孤身犯险,索性自己酒量不错,要不然可真要在这温柔乡里过不了身了。 “师父,你今夜去了何处,徒儿好生担心,一直坐在这里等你回来!” 萧玉绝顶着那张委屈巴巴又有些生气的脸凑向前去,看向楚知夏的眼底满是疑惑。 “去了何处?” “为师今日有重要的事情去处理,回来晚了一些,阿绝,若是日后师父在回来得晚,你自己早早休息便可,不用等我回来。” “你放心好了,为师这么大个人了,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我,毕竟我一身武艺可不是旁人三拳两脚能近我身的。” 摆了摆手,楚知夏一脸淡然的模样。 殊不知,她的这些推辞听在萧玉绝耳朵里更像是再给自己找借口。 更何况,师父今夜去的可不是什么正经场所,若是雪月楼茶楼还好,偏偏还是烟雨楼这种养着貌若潘安,善解人意的面首的污秽场所里。 “师父,你是去了烟雨楼是吧?” “那可是旁人寻欢作乐的场所,如此脏乱之地,你怎可孤身前往?” “师父,明面上,你现在可是我堂堂将军府的夫人,我是你的夫君,难道,难道你有我一个还不够我,还要,还要去找别人?” 说到这里,萧玉绝看向她的眼神之中满是委屈和不解。 夫妻恩爱本是人之常情,若是,若是师父真的有什么需要大可找上自己,可为何偏偏要去烟雨楼找旁人。 闻言,楚知夏愣怔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的她瞬间感到无语。 烟雨楼! 他一个还不够? 楚知夏到底是重生而来,经历两世的人,再加上她本就见多识广,对于萧玉绝为何如此生气和感到委屈,她心中很快也有了答案。 “噗!”她口中茶水从嘴中喷涌而出。 “萧君泽,你这家伙,满脑子整天在想些什么?” “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为师是去哪里查案,又不是去找乐子!” 楚知夏只觉得他这番话好气又好笑。 她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震惊之余,楚知夏坐在凳子上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深呼吸一口气,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这家伙口无遮拦的话给呛死了。 “你这家伙,你说说你,你在想些什么呢?” “我可是你师父,你怎么能这么想?什么叫做有你一个还不够?” 楚知夏抬手戳了戳他脑门,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将军,小心 “为师有你想的那样不堪吗?我是从雪月楼哪里得知,这烟雨楼背后之人是平南王世子李云泽,且这李宏毅经常独自一人夜里去到烟雨楼!” “我只是想我查查看这两人私下里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你以为我去干嘛去了?” “呦呵,还说什么有你一个还不够,不够什么?”说到这句话时,萧玉绝和楚知夏两人皆是下意识的低着头,不知不觉中早已羞红了脸。 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没敢直视对方双眼。 这一刻,楚知夏不知道自己是该拿萧君泽这个家伙当做徒弟,还是他明面上的将军夫人。 不知不觉中,曾经那份简单纯粹的师徒之情,也在她心中悄然的发生了改变。 “师父,师父我错了,都是徒儿胡乱猜想!” 知晓了事情的原由,萧玉绝担心的摆着手,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小孩茫然和无措。 那样子,一如当年,生怕惹师父生气连连道歉。 “好了好了,为师累了,这些日子里查案子查得也累,你要是没事就去训练营练武带兵,” 得知萧玉绝半夜还不睡,这是等着自己回来兴师问罪,且还以为自己是去青楼找乐子? 一想到这,身为师父的楚知夏一颗小心脏只觉得怦怦直跳。 闻言,这个时候的萧玉绝亦是哑口无言,抬手摸摸头而后立马尴尬的转身离开了。 原来,自己是误会师父了,并且他还误会的这样的离谱? 萧玉绝耳根子一红,此时都他恨不得挖个地道赶紧钻进去。 一想到自己居然这样的荒唐鲁莽质问师父,他心中自责之余又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嘴笨说错了话吓到了她。 见到那家伙离开的背影,楚知夏负手而立站在门口。 只见她一脸茫然的望着院子,神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现在的自己在面对萧君泽时心中总觉得多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曾几何时,这家伙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个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粘人都小跟屁虫,被自己教训了只会哭鼻子脸红,见不到她又会哭哭啼啼的找师父。 现在看来,当年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终究是长大了,且心思各异。 回忆起前段日子秘密去到平南王府李云泽的密室中调查,两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脑海里便不知不觉中浮现出他健硕的肩膀。 岁月不饶人,当年的那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早已成为了身强力壮,体格健硕的成年男子。 重生归来的这段时间里,楚知夏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那场梦浑浑噩噩,虚虚实实! 十二年的光阴一晃而过,再睁眼她的三个小徒弟已经长大,且曾经的师徒之情早已在三人各自心中发生了改变。 同样的,这一夜的楚知夏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之下,她以安阳侯嫡女楚知夏的身份嫁给了自己的小徒弟萧玉绝! 这一切,本就让人感觉天方夜谭,荒谬至极! 一开始,楚知夏对自己嫁给自己的徒弟萧玉绝,并顺理成章成为将军夫人一事,心中难免有些不快。 可事已至此,当初她也是不得已,想着日后查明了真相,最后在想法子脱身也未尝不可。 如今看来,再同萧君泽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现在的楚知夏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对这家伙的态度和情感也在莫名的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 只是,碍于人伦,出于师徒情分,楚知夏不得不清醒又理智的告诉自己。 她与萧君泽,亦或是盛霖,颜奕辰,四人之间永远都只能是师徒之情。 若有僭越,妄为人师,有悖人伦! 简单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的楚知夏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努力使自己闭上双眼,心中亦是更加的烦躁。 再看看萧玉绝这边,方才同师父的那番质问,让他现在都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此时的萧玉绝心中可谓是又惊又怕,他生怕自己方才那番莽撞荒谬的话冲撞了师父。 想到上次在河边,自己对她的那番表白,师父亦是许久都没有同自己说话,更对自己爱答不理。 如若这一次真的惹恼了师父,萧玉绝真担心自己会被她逐出师门,断绝了师徒情分。 如若那般,萧玉绝只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间在无任何留恋,于他而言,师父不但是自己的信仰,更是他此生执念所在。 只见他在房中来回踱步,久久无法安心的他一时间居然有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有些担惊受怕的感觉。 要知道,萧玉绝作为在战场上面对敌军百万大军厮杀,他可从来都是怒目而视,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 如此这般,真让他觉得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了! 次日一天,天空刚刚泛起了鱼肚白,萧玉绝便蹑手蹑脚的带着被子和几件衣服去到了训练营之下。 美其名曰告诉部下说是要加强训练,检查军纪军容,实则是为了避免与师父的碰面。 萧玉绝在心里面简单又天真都想着,师父这几日可莫要怪罪自己,等过段时间师父消消气,这件事风头过去了,他便能安然无恙的面对他了。 萧玉绝这样傻傻的想着,殊不知,他都这些小心思在楚知夏眼里全然没有当回事。 果然,一连好几日,萧玉绝可都不敢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出现。 最近的这几日里,楚知夏不是在书房里翻看武大冒死带来的关于李宏毅的罪证,偶尔便是前往雪月楼找殷琴儿打听大理寺查案的进程。 一个平常的午后,午休后的她恰巧见到院子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君泽!” 只见她轻唤了一声,那家伙脚底抹油般跑的更快了。 听到身后的喊声,在加上这渐渐逼近的步子,此时的萧玉绝一改往日的沉稳逃也似的跑开了。 “将军,小心!” 慌乱之际,萧玉绝全然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端着果盘的丫鬟青禾。 第二百一十六章 阿绝,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咣当!”一声,青禾手中的果盘瞬间掉落在地,红红绿绿的水果也狼狈的滚到了各地。 “君泽,你怎么了?” 见他这般慌慌张张的模样,楚知夏眉头微微一皱,还没等她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这家伙早已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夫人!” 青禾躬着身子行了礼。 “罢了,收拾收拾吧!” “萧君泽这家伙最近几日是怎么了?见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怕的紧?” 楚知夏一脸疑惑的喃喃自语道。 她寻思着,这几日里也没有对他责罚什么。 这家伙的心思简直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夫人,将军怕是在您面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所以这才害怕见到您。” 青禾一边蹲在地上拾这果子,一边对着楚知夏笑着说道。 她好歹是将军府里资历最深,时间最久的丫鬟总管,对于自家大将军的脾气秉性,她更是心知肚明。 在她眼里,萧将军这人外冷内热,从前的他向来都是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 自从这夫人嫁入了将军府中,一开始府中上下对这位柔柔弱弱的安阳侯嫡女并不看好。 更有甚者,他们一开始还下注,赌这位世家大小姐啊不出三日,便会哭哭啼啼的回府,还会闹着要和将军和离。 毕竟将军性子耿直,嫉恶如仇,最厌烦的便是旁人对他的算计和手段。 所有人都知道,萧将军当初对这桩婚事不喜欢,更不重视。 如此看来,这位大将军早就被将军夫人治理的服服帖帖,言听计从了! “说错话,做错事?” 听到青禾的提醒,楚知吓抬手摸着下巴思来想去片刻。 忽然,下一秒,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噗嗤”一笑。 原来,这个家伙是因为自己上次去了烟雨楼查案一事躲着自己? 回忆起萧君泽看着自己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甚至还有些生气的问道“有他一个还不够吗?”的这些虎狼之词,此时的楚知夏知道了这几日里萧君泽为何总对自己避而不见。 思及此,她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个家伙,还是如同当年那样,性子倔强不肯低头,又那般的爱吃醋脸红。 最关键的是,小时候躲躲藏藏的性子倒是一点儿也没变啊! 明白了那家伙的心思,楚知夏倒是也压根没和他置气,只觉得那家伙好笑罢了。 知晓萧君泽这几日躲着自己,那她便去见他好了。 摇了摇头,楚知夏直接朝着训练营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里,其实楚知夏亦是被烦心事所扰,以致于寝食难安! 此前萧君泽联合私下里结交朝堂文官,大殿之上众人联合起来对其弹劾,无非就是想让当今陛下知道李宏毅的真面目,对其加以惩处。 可这都一连数日的时间过去了,大理寺少卿经手查办李宏毅一事依旧毫无头绪,一筹莫展。 这中间,若不是李宏毅的党羽对其暗中助力,那恐怕便是大理寺少卿之中早就有了那家伙都耳目了吧! 深思熟虑一番,楚知夏深知此事不能在坐以待毙。 若是时间一长,对于此事又毫无头绪,等到风头一过,皇帝本就对将军府疑心重且忌惮不已,恐怕是要将此事给遮遮掩掩过去了。 如若真的那般,那边境防区那些被李宏毅这个蛀虫给荼毒的士兵和百姓,恐怕就要白白丢掉性命了。 后槽牙一紧,重生归来,这一世,楚知夏亦是不愿在看到军中再有此等败类,败坏军纪,祸乱朝纲。 与此同时,训练营场上的萧玉绝一杆长剑动作行云流水,更是使得出神入化。 萧玉绝仿佛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眉眼冷峻,整个人浑身上下满是肃杀之气。 “阿绝!” 见他停下在一旁歇歇气,楚知夏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师,师父!” 萧玉绝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男子汉大丈夫,现在又是大将军了,挺胸抬头,不准这样唯唯诺诺,为师最是不喜欢如此卑微之态。” 拍了拍他的的肩膀,楚知夏语重心长道。 “阿绝,先跟我去书房吧,为师找你有要事相商!” 说罢,楚知夏便朝前走着,“是,师父!”萧玉绝一如当年那般乖巧顺从都跟在她身后。 书房内。 楚知夏心中早已没有当日那般羞涩与尴尬,眼底满是坦荡与释然。 “阿绝,陛下命令大理寺少卿安正道对李宏毅一事下令彻查,只是这大理寺似乎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知夏叹了叹气,眼底有些懊恼,“我是担心陛下根本不想让大理寺差出些什么,或者是这些人根本不想认认真真的查下去!” “此时为师定要给边境防区的将士们一个公道,你也知道我眼里最是容不下沙子,尤其是李宏毅这般军中败类,朝廷上的蛀虫!” “这件事情,我定然要为被他克扣军饷,饱受虐待,以及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一个公道。” 楚知夏站直了身子,一个一句,义愤填膺道。 闻言,萧玉绝先前心中的不快一扫而过,眼底看向她的神情除了崇拜更多了一丝心疼。 “师父,徒儿知道您的心情,你要怎么做?” “陛下那边若是在迟迟给不了一个结果,那我便在联合沈御史和岑老将军一些朝中的清流进行弹劾,徒儿就不相信了,陛下真的会被那些奸佞小人混淆视听!” 萧玉绝心中亦是愤愤不平,当今陛下若是明君便不会亲小人远贤臣! “不可!” “阿绝,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陛下疑心重,更会加深顾虑,若是被有心之人察觉,还会被人授人以柄参你一项结党营私的罪名!” 摆了摆手,楚知夏满是慎重道。 “放眼望去,能够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非太子莫属,太子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便是太子太傅!”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为师快去快回 太子太傅? 颜奕辰? 一想到那个只会在师父面前卖弄自己,又和自己抢师父的人。 萧玉绝心中瞬间感到不快,甚至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 “阿绝,为师决定这次兵行险招,大理寺那边查案迟迟没有结果,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蹊跷!” “眼下李宏毅在边防区所犯下的种种罪证皆已成定局,现在就差给他定罪的证据!” “若是陛下一天没有对李宏毅严加惩处,那败类洋洋得意,受苦受累的还是边防区的百姓和将士们!” 楚知夏手中的拳头攥的紧了又紧,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到这等无耻之徒祸害士兵和百姓。 前世的她身为戍守边境的兵马大将军,保家卫国力竭而亡。 重生而来,她更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又怎能看着这等奸佞小人祸害朝堂? “为师决定了,只要让言阙说服太子,然后给陛下呈上一本罪证,只要这罪证通过筛选,不至于会引火烧身的副本,再者,朝堂上可以联合文官清流对陛下施加压力,迫使他尽快给出一个查案的结果!” “如此一来,我相信,当今陛下就算是在昏庸无能,百官弹劾,人证物证俱在,即便陛下想用李宏毅这等小人制衡将军府的计划也会落空!” “官员弹劾,再加上御使大夫那些老臣们敢于纳谏,定然能将这个李宏毅绳之以法。” 听到这话,萧玉绝心中不由得替她担心了起来。 当今陛下天威难测,若是冒冒失失将罪证呈上去,恐怕节外生枝。 “师父,三思而行,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当今天子本就生性多疑,即便太子他也会有所防备的,若是被查出什么,那我们……” 没给萧玉绝继续说下去的理由,楚知夏抬手制止了他接着往下说。 “阿绝,此事为师心意已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楚知夏娓娓道来,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陛下虽说命令大理寺少卿安正道彻查李宏毅贪污受贿,欺上瞒下一事,可案件迟迟没有什么进展!” “皇帝对此事态度如此敷衍,恐怕长此以往下去,我担心此事会不了了之,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打破僵局!” “既然他们找不到证据,那我们就帮他找到新的证据,” 说到这里,楚知夏嘴角勾出一抹俏皮的笑意。 “新的证据?” 闻言,懵逼的萧玉绝更加一脸的懵逼,“师父,徒儿不解,你口中所言什么新的证据啊?” 抬手挠了挠头,萧玉绝一脸困惑的问道。 先前武大已经冒死在边边疆李宏毅所戍守的防区之中记录了他的条条罪状,若是这个时候将账本交出,再让武大作为人证指证李宏毅,陛下定然会在心生忌惮。 保险起见,这些事情还是必须要由大理寺少卿自己按流程查证。 如此一来,当今陛下也不会对将军府的忌惮加重些。 听到这话,楚知夏不紧不慢道:“阿绝,现在陛下命令大理寺少卿彻查此事,李宏毅等人表面上不慌不忙,可实际上早已自乱了阵脚。” “他们无非就是再等着这些事风头过去了,这要是上面查不到什么他们便会觉得无关痛痒。”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实施假情报计划,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好了。” 说到这里,楚知夏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下巴。 想当年,她曾经是沙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时,可是没少玩这种出其不意,瓮中捉鳖的战术。 “假情报计划?” 楚知夏慎重的点了点头,“是,为师总觉得那个平南王世子李云泽深不可测,背后定然隐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为师决定了,今夜乔装打扮一番前去李宏毅府中查找一番,上次的那个账本便是从密室内找到的,我相信这里面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引蛇出洞,我倒要看看若是证据都摆在明面上来了,陛下还有什么袒护这些人的理由!” 说罢,楚知夏眸光一沉,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个李云泽同当年自己在边境身死力竭的那一战有着某种联系。 与此同时,她更是修书一封通知了言阙和玉安两人自己的计划。 现如今,言阙身为太子太傅深的太子信任,而玉安身为朝中首辅更是位高权重。 若是几人联手,那她的手中的成算便更大了些。 “阿绝,你看好将军府,现在不知道这背后多少双眼睛对将军府虎视眈眈。” “为师快去快回。”一边说着,楚知夏早已在屏风后面换好了一套男子的装束,长发高高挽起,插着一根木簪子。 黑纱蒙面,袖口处则是藏着一把先前自己的好徒儿们给自己送上的一把锋利无比,镶满了宝石珠子的匕首。 “阿绝,此去凶险,为师定会小心行事,你在府中也要多留意动向。” 见到师父整装待发的想要离府,萧玉绝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甚至有一种师父又要离他而去的害怕和担忧。 “师父,徒儿随你一同前去吧,我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师父当年悉心教导我也有了一身好武艺,定会保护师父安全的。” 走上前来,萧玉绝一脸恳求道,他生怕师父的再一次离去,亦如当年那般再也见不到她。 师父离开的十二年里,他整整痛苦了十二年,自责了十二年。 更痛恨了自己十二年,为何自己当初那么的没用,无能为力保护师父的安危。 说罢,萧玉绝抬手捏着楚知夏的胳膊,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担忧,有紧张,更有一丝莫名放慌乱和不安。 “师父,我现在都已经是个大将军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给你添乱的小屁孩。” “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你放心,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我,我只是担心你!”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细如蚊蝇,语气中带着祈求甚至有些隐隐的委屈。 见他这样,楚知夏心中一软,面上有所动容。 架不住她这小徒弟的软磨硬泡,楚知夏还是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你跟我一起去,万不能轻举妄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引蛇出洞 听到这话,萧玉绝点头如同捣蒜,“是,师父,徒儿什么都听师父的,只要您让我跟着一起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不敢有任何忤逆的地方。” 萧玉绝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这世间之事没有什么比跟在自己师父面前共同进退更让他心中愉悦了。 当年他无能为力保护师父,现在的他只想护师父一生周全。 于萧玉绝而言,这天下黎明苍生固然重要,可这些却远远不及他的师父。 同楚知夏一样,萧玉绝很快换好了一身简易的打扮,一身黑衣黑裤,蒙上面纱,一眼看去仿佛同黑夜混为一谈让人分不清也看不见。 天色渐晚,大地早早的披上了一层黑色的面纱,夜空中挂着几颗繁星作为点缀。 外面的风将树枝吹的“咯吱”作响,师徒两人蹑手蹑脚的从后门而去,一路谨慎的朝着李宏毅府邸的方向走去。 看来这个李宏毅还是形事谨慎,知道自己作恶多端,眼下又被朝中文官弹劾,这小院儿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多了不少的暗卫。 这李宏毅形事向来谨慎,如此重要且把守严谨的小院儿,向来这里面定然隐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 楚知夏和萧玉绝两人正翻过墙院,低着头趴下屋顶上朝下看去。 “师父,这里面又加强了防守,看来这李宏毅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是有些做贼心虚了,我们今晚上的行动必须要小心了。” 萧玉绝低声道,怀中正是一份举报他在边疆杀良冒功,欺上瞒下的罪证副本。 他们早已私下里商量好了一切,两人先是暗中放出消息说是将军府中有着李宏毅等人种种作恶的罪证,另一边又深夜来到其府中收集证据。 声东击西,引蛇出洞。 楚知夏料定了李宏毅此人不会坐以待毙,毕竟陛下下令严查,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当真如此,这家伙又怎会独善其身? 果然,此消息一出,李宏毅等人当下便坐不住了,私下里秘密联系了平南王世子李云泽商量对策,另一边便派出去一部分暗卫鬼鬼祟祟的去到了将军府搜集消息去了。 只见楚知夏同萧玉绝在房梁上观察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见到这些人似乎是接到什么命令逐渐散去,她知道这是鱼儿慢慢上钩的时候了。 见到院子里的人彻底的散去,楚知夏一个翻身而下,步子稳稳的落在院子里。 萧玉绝紧随其后,紧紧跟在师父身边,双眼更是警惕的看向四周。 ”师父,这些暗卫都已经撤了,想来是雪月楼那边办事得力,将将军府有他罪证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萧玉绝护在楚知夏身旁,一边小心翼翼且十分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那是自然,鱼儿咬钩了,现在就等他们慢慢落入网中,等着被我们一网打尽的时候。” “阿绝,为师教你,打脸如此,撒网捕鱼亦是如此,凡事都要慢慢来,别心急。” 楚知夏一脸傲娇道,那副自信笃定,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好嘞,师父,徒儿都跟你学。” 萧玉绝跟在她屁股后面,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跟屁虫的场景。 两人先是在府中搜寻了一圈,无果之后便蹑手蹑脚的去到了书房。 “咔嚓。”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这个时候的萧玉绝和楚知夏两人慌不择乱的躲到了空间狭小的柜子里躲藏起来。 “哎,每天都这么累,将军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动不动就对我们大发脾气。” “就是就是,听说他在朝堂上被百官弹劾受了气,所以在这府上当差可千万要留心才好,不要一不小心惹了他,到时我们可就惨了!” 书房里,只见两个丫鬟打扮模样的人正整理这书桌。 不得不说,看来这个李宏毅在军中不但克扣军饷,虐待士兵,在府中也是对这府中的下人多有苛责。 如此人渣败类,这一日不除便是朝堂边境之祸患。 楚知夏和萧玉绝两人蜷缩在柜子里屏住呼吸,二人更是竖起耳朵趴在里面听着些什么。 此次前来,他俩人除了对李宏毅制造罪证之外,为的便是搜寻证据,早早的将这个贼人除之而后快。 楚知夏正屏气凝神的听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身处如此逼仄的空间中,那样暧昧的气氛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空间有限,萧玉绝只好环着双臂将师父包围在内,两人的距离贴近,中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衣料阻挡着。 再看看萧玉绝,这个时候的他早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不已。 为了掩饰尴尬,他只好转过头去,不去注意师父那挺立在侧,傲人又满是诱惑的曲线。 片刻后,两个小丫鬟整理好了书桌便离开了,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关门声,整个房间只剩下两个人呼吸均匀又急促的声音。 如此场景,萧玉绝耳根子一红,面上只觉得发烫不已,紧张不已的他只感觉到胸腔处怦怦直跳,浑身上下好似血液凝固了一般。 他的师父,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她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不似寻常女子的胭脂水粉,味道清新提神,沁人心脾的味道只往他鼻子里钻。 同师父共处一室,还能和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萧玉绝只觉得全身上下感到燥热不已。 双十年华,且年轻气盛,萧玉绝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两下,眼神更是有意无意的朝她撇去。 同萧玉绝相比,楚知夏倒是多了一份坦然,她倒也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对她会有这么多的小心思。 被他这般圈在怀中保护,楚知夏并没有感到排斥,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这徒儿早已长大,且似乎同从前有些不一样。 两人不经意的抬头,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咳咳,阿绝,外面没人了,我们,我们该出去了!” 猛然低着头,楚知夏抬手干咳了两声,这才打破了尴尬又有些暧昧的氛围。 “是,师父!” 第二百一十九章 欺上瞒下,居心叵测 两人立马从柜子中出来,楚知夏后退一步,刻意拉开了距离。 不知为何,方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楚知夏只感觉到胸腔处似乎有一处电流经过,有种莫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摇了摇头,楚知夏立马打消了这些念头,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阿绝,你看好门外,我将罪证放在隐秘处。” 楚知夏一脸严肃的下达命令,同刚刚有些娇羞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师父。” 就这样,两人合作紧密,楚知夏将李宏毅在边防区种种罪证的副本秘密的放在了其书桌的抽屉之中。 与此同时,另一处,将军府内。 这个时候将军府中的暗卫早就将李宏毅派来的那几个探子给一网打尽,擒拿在侧。 幸好楚知夏有先见之明,她知道这将军府中有着有关李宏毅的罪证消息放出,这些人定然坐不住。 临走之际,萧玉绝更是命令秦风和赵峰两人加强巡逻,务必要让前来探查的探子们留个活口。 正中下怀,这招瓮中捉鳖倒也漂亮,三两下的功夫这些人便被守株待兔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秦风还从其中一个探子身上搜出了,来自平南王世子李云泽府中的密信。 这也就直接表明了,这个李云泽和李宏毅私下里定然有着什么联系,且两人极有可能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这边的楚知夏和萧玉绝两人顺利的从李宏毅府中脱身,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两人更是秘密去往了太子太傅颜奕辰的府中秘密会合。 这个时候的盛霖正焦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反观颜奕辰则是表现的平和了许多。 他抬手端起一杯茶水微微抿着,又用盖子撇了撇杯中的浮沫,可不管他如何努力装的镇定自若,心头总感觉烦躁不已。 “大人,将军和将军夫人回来了。” 下人来报,两人神情一怔,心中的那颗大石头总算缓缓落了地。 颜奕辰和盛霖二人皆是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匆匆忙忙的朝门口赶去。 远远看去,楚知夏同萧玉绝两人站在一起,缓缓朝前走来。 只见两人神情默契,相视一笑,若是旁人不知道他二人是师徒关系的,还以为这远远走来的是一对金童玉女的小情侣。 瞧着师父和萧君泽走在一起默契相处的画面,不知不觉中,站在一旁的盛霖和颜奕辰两人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更是不约而同的泛起了阵阵酸意。 楚知夏不但是他们三个人的师父,更让两人觉得膈应的是,现在明面上她可是萧君泽那家伙的将军夫人。 师父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师父,却是他们三个人的师父。 可偏偏萧君泽这家伙近水楼台,多了些和师父共同相处又并肩作战的机会。 且如此明目张胆又共处一室的机会,偏偏是两人怎样都无法拥有的。 “师父,君泽,平安回来便好。” 颜奕辰率先走上前去打破尴尬,而后轻声问了两句。 “师父,将军府中那边派人秘密通传,秦护卫已经将探子尽数抓住了,并且,他们还从这些人的身上搜出了来自平南王世子李云泽写给李宏毅的密信。”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太子已经将那份关于李宏毅边防区的武器,军饷的发放记录呈给了陛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一暗卫姗姗来报。 “很好,眼下只需要太子在陛下面前在添一把火,其他的事情我们静观其变便好。” 几人简单商量了一番,随后便各自回府了。 看到师父同萧玉绝离开的背影,颜奕辰和盛霖两人心中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心头百般滋味。 可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对于李宏毅这个贼子,他二人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金銮大殿上,太子正站在一旁躬着身子,细数这李宏毅在边防区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父皇,儿臣近日来将边防区李将军戍守地区的账本一一过目了一番,发现这里面却有很多数据对不上,这个李宏毅分明就是在军中克扣了将士们的军饷。” “还有,据调查,岑老将军之前戍守边防有很多老兵都可以作证,他们年事已高到了退伍都年龄,压根都没有收到任何俸禄,更无耻的是,在其管理的军营之中,多发生虐待殴打士兵的事件,更有甚至,被打死打残都比比皆是!” 说到此处,太子神情激动,额头上青筋跳动。 心里更是恨不得将这贼子千刀万剐给宰了,替那些边疆防守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父皇,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生灵涂炭。” “更可恶的是,李宏毅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还敢勾结外敌,私下里和蛮夷暗通曲款,来往甚密,杀良冒功,欺上瞒下,居心叵测!” “父皇,此人其心可诛,应当依法严惩啊,此等诛九族的大罪万不能轻易饶恕。” 太子站在堂前义愤填膺道,对于这等贼子早已深恶痛绝。 亲耳听到太子的控诉,皇帝眸光一沉,面上满是肃然。 “太子,此事需要慎重考虑,你今日告知的这些朕已然知道,只是,凡事都需要个证据,这件事情朕还需要亲自向李将军本人问问。” “你近日来查找证据,疲惫不已,这几日也是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摆了摆手,端坐龙椅的皇帝示意太子先行退下。 “父皇,此事兹事体大,事关国本,父皇万不可敷衍了事。” “李宏毅狼子野心,笑将军忠心耿耿,精忠报国,您万不能受人蒙蔽啊!” 见皇帝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太子更是忧心忡忡。 “好了,你先下去吧,此事朕自有定数。” 皇帝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示意身旁的老太监将人带下去。 “殿下,殿下,这件事情陛下自有分寸,您就先请回吧。” 经太子一番劝说,皇帝亦对李宏毅心生怀疑。 “来人啊,传李宏毅李将军上殿觐见!” 第二百二十章 若是陛下真的知道些什么 皇帝大手一挥,而后直接派人将李宏毅宣进宫来。 离开养心殿,回到太子府的太子心中亦是愤愤不平。 身为东宫之主,太子自知身上身兼重任,从小到大,他和父皇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确切来说用冷漠形容也不为过。 太子深知父皇并非明君仁慈有爱,却不知道他如今居然也这般昏庸无能。 为了区区一个杀良冒功,欺君之罪的李宏毅,居然还对朝中忠臣萧玉绝处处针对。 如此偏袒的行为,不但是寒了身为他身为太子的心,更会让朝中大臣们怀疑自己忠心耿耿的究竟是不是一位明君。 而另一边,得知自己被陛下深夜传召,又得知府上派去将军府的探子被其一网打尽,这个时候的李宏毅早就两腿战战,瘫软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 “完了,这次一定完了,皇上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还有,我听说太子殿下也去皇上面前告我状去了,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怎么办?怎么办啊?这下子是全完了。” 此时的李宏毅早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本就在远离盛京的边境防区做他的土皇帝,这山高皇帝远的,原想着自己在外面潇洒度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住了把柄。 得知进宫面圣的消息,里宏毅更是急的在家中来回踱步。 “杀良冒功,克扣军饷,欺上瞒下,这些可都是欺君的大罪啊,恐怕这次本将军是真的要完了。” 见到李宏毅惴惴不安,喃喃自语,一旁的门客微微一笑,倒是并没有慌乱。 “将军,将军无妨,无妨!” 作为李宏毅府中最为得力,且出谋划策最多的门客,狄云脑子里满是鬼点子。 且他这人不但脑瓜子灵活,嘴皮子更是不在话下。 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依着他对当今陛下的了解喝行事作风,他便能够猜得出,此事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若是陛下真要怼将军发难,甚至触怒龙颜。 那此时的将军府早就被侍卫们围的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了。 这会子,又怎么可能会还有宫里面的老太监派人客客气气的通传? “什么无妨啊?本将军快要大难临头了。” “这都是李云泽这家伙的主意,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当初在军中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他知道的,这要是我被抓住了他也跑不了。” “还有,昨晚上派去将军府的那些探子们,到现在了一个都还没回来,说不定早就被严刑拷打招认了什么!” “天要亡我,这是天要亡我啊!” 李宏毅抬手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心中早已慌乱至极。 “将军,您先冷静一下,现在还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若是陛下真的知道些什么,那又如何?” “当年的那件事情,你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早说了,这陛下可是不会为了萧玉绝轻易将你斩杀了。” 狄云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恶的笑意,随即冷静的帮着他分析道。 对于当年宁无双战死,自家将军受皇命迟迟没有支援一事,他也大概能揣摩圣意。 想来是这皇帝对兵权在握,人心所向的宁将军心生忌惮,不想她功高盖主,所以这才用了这样不入流的法子让她最后弹尽粮绝而亡。 最是无情帝王家,正可谓是伴君如伴虎,想来这皇帝也是不敢轻易让萧将军知晓,当年就是他直接害死他师父一事的。 听到狄云这话,李宏毅坐在凳子上渐渐冷静下来,可心头依旧如擂鼓重锤,惴惴不安。 “若是相安无事,陛下怎会深夜召我进宫,定然是他知晓了些什么。” “前几日,那萧玉绝联合朝中那批老东西对我进行弹劾,他们早就巴不得陛下诛杀了我,我这要是现在去了,那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李宏毅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这次面圣更是战战兢兢。 闻言,狄云不紧不慢的来到他身边,“将军,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个定论,你又何必先给自己早早的下结论?” “这次陛下若是真的追问你什么,你就紧咬牙关死不承认不就好了,难不成他还能屈打成招不成。” “这再说了,你就装作毫不知情,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上面真的要追查什么,你就将军营中那个百夫长林二推出去当替死鬼就成,反正那家伙在军中也是好吃懒做,聚众淫乱,此人更是向来在军营里面横行霸道惯了,他树立仇敌颇多,你将所有的罪行推到他身上,陛下也不会在追查下去。” “将军,您大可放心,依我看啊,陛下这次顶多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是不会怪罪于你的,这要是真的重罚你,那这朝堂之上可就萧玉绝一人独大了,皇帝最是忌惮位高权重的人,这次顶多就是敲打一番罢了。” 听到狄云这样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李宏毅原本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那好,狄云,你可真是本将军的智囊袋,若是这次陛下真的如你所说,本将军重重有赏,重重有赏啊!” “将军,门外马车已经备好了,请您即可入宫面圣。” 老太监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 “好,入宫入宫。” 挥了挥衣袖,进宫的路上,李宏毅坐在轿中心中依旧有些难安。 可转念一想,狄云所言极是,在加上当年一事也是陛下授意,当年战死的可是萧玉绝内心无比敬重的师父。 现在的自己和皇帝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上船容易下船难,若是陛下真的对自己发难,自己大可拿这件事说事。 与其多树立萧玉绝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还不如多上自己这样一条对他忠心耿耿的走狗。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 一炷香的功夫,养心殿。 “陛下,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求陛下明鉴,这都是萧玉绝和朝中其他一些大臣们对微臣心生忌惮,他们就是眼红我被陛下看重,同时又在边境履立战功,所以这才联合起来对我肆意诽谤和造谣。” 李宏毅前脚刚踏进大殿,见到皇帝的第一眼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臣闻君主英明,则臣子正直;君主昏聩,则臣子谄媚。昔日纣王无道,谄佞之臣顺从其意,致使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幸赖周室兴起,方得平息天下之乱,安定百姓。然今陛下虽有圣明之资,然若听信谄媚之言,则恐社稷将有祸乱之患。望陛下深思臣言,以行圣明之道,勿为谄佞之臣所惑。若臣言有误,请陛下包容,以开明之心纳谏。如此,则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臣闻古之君主,必能明辨忠佞,以正天下之纲常。今陛下若能谨言慎行,以圣明之道治国,则天下可治,万民可安。臣愿陛下广开言路,纳善言,去恶言,以成圣德之君。如此,则社稷之安危,万民之福祉,皆可得保。 古语有云:‘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若能听纳忠言,以正直之道治国,则百姓自安,社稷自固。若听信谄佞之言,则恐百姓离心,社稷动摇。望陛下深思,勿为佞臣所惑。” “臣愿陛下以圣明之眼观天下,以圣明之心治万民。若陛下能如此,则天下可治,万民可安。“愿陛下以开明之心纳谏,以圣德之行治国。如此,则天下大治,万民安康。” “臣虽愚钝,然愿陛下能以此言为鉴,以圣明之道治国,以正直之心待民。如此,则天下之安危,万民之福祉,皆可得保。愿陛下广开言路,以圣明之心纳谏,以正直之行治国。” 不给皇帝开口问罪的机会,李宏毅便跪倒在地,一顿引经据典堵的皇帝哑口无言。 “陛下,万望陛下勿听信小人谗言啊,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我愿为陛下抛头颅撒热血,还望陛下相信微臣啊!” 见到李宏毅跪倒在地,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样,看在皇帝眼里满满的嫌弃。 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天下君主,这孰是孰非,孰黑孰白,他心中可不至于昏庸无道至此。 再看看这个李宏毅,他今日这般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利索,甚至还拿纣王相比较,若说自己今天真的惩罚了他,在他眼里自己反倒是昏庸无道了? 实在是被这家伙喋喋不休的搅的头疼,抬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好了好了,朕今日宣你进宫,怎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对朕说教了?” 皇帝皱着眉,看着跪倒在地,眼神闪烁的李宏毅。 “不,不敢,微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陛下说教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生怕惹恼了这位冷面无情的帝王,李宏毅跪倒在地磕的地板“砰砰”作响。 想当年,萧玉绝那位战功赫赫,屡建奇功的师父宁无双不就因为陛下的猜忌而死的吗? 如此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大败蛮夷,死守边疆一步未退的大英雄都能被皇帝间接害死。 李宏毅可不傻,他只想着自己半生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在那苦寒之地戍守也不错,反正这天高皇帝远的,旁人也管不到他哪里去。 “罢了,朕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着急认错干什么?” “今日宣你进宫,朕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也不想伤了你我君臣的情分。” 话音刚落,皇帝便伸手从桌子上拿出一本账本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李将军,这可都是你在边防区武器,军饷的发放记录,每年朝廷拨下去的白银几万两,为何到了将士们手中的军饷寥寥无几?” “还有,这些都是你军营中每年征兵入伍的士兵数量,可部队每年大量不明原因的减员,这都是为何啊?” “岑老将军在边疆戍守多年,忠心耿耿,心怀天下,更是以守护黎明苍生为己任,他原先在边防区的老将们对你联名上奏,全都是说你对军中士兵苛刻,虐待下属,军纪混乱,军中更是聚众赌博比比皆是。” “这边境乃是我大梁和蛮夷的重要防守区,连接两地,位置险要,若是你这班怠慢领兵,朕这江山何人来守,天下黎明百姓又有谁来守护?” 这个时候的皇帝龙颜大怒,抬手重重的敲击在书桌上,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 他可以容忍李宏毅在军中散漫无纪律,甚至克扣军饷,贪污腐败这等小事亦不会对其进行追究。 只是,偏偏这个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就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勾结外敌,欺君罔上的杀头大罪。 如此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还被太子自行查出,这让皇帝当真是怒不可遏。 “陛下,陛下息怒,陛下,微臣不知,微臣不知啊,这其中,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 “陛下,自从上次朝堂之上百官弹劾,微臣也派人去到军营之中明访暗查了一番,最后我也是才知道,这原来都是由我军中一个叫做林二的百夫长所犯下的罪行啊!” “微臣无辜啊,微臣调查得知,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林二在军中贪污腐败,聚众闹事,他手底下的士兵大多对他心生不满,可这家伙喝醉酒耍酒疯了就对士兵们拳打脚踢。” “陛下,在此之前,微臣真的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道啊,还望陛下明查,给微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就这样,三言两语的功夫,李宏毅听从狄云那个油嘴滑舌门客的话,颠倒黑白的将此事给糊弄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以儆效尤 “此事当真,如你所言,你全然不知?” 闻言,皇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端倪。 “当真,当真。”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作假,不敢作假,臣怎敢欺瞒陛下,这可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 李宏毅低着头嘴上滔滔不绝的讲着,可实际上压根都不敢抬头与皇帝对视。 听到这话,皇帝心中只觉得格外的好笑。 不敢作假? 欺君罔上? 欺君之罪? 对于李宏毅这个出尔反尔,混淆视听的小人,皇帝可还没到昏庸无能,忠奸不辨的地步。 若是他想治这家伙的罪,凭着李宏毅杀良冒功,勾结外敌仅仅这两条罪,他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头上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是啊,陛下,这些都是微臣军中百夫长林二所犯下来的罪行,与微臣全无半点联系,微臣当真是毫不知情,毫不知情啊。” “既然这个林二是你军中百夫长,你作为军中主帅,怎会毫不知情?” 皇帝撇了他一眼,冷冷问道。 此话一出,李宏毅当场吓得两腿发软,“回,回陛下,微臣知错,这,这些都是微臣管教不严,管教不严之罪。” “好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李将军,你作为军中主帅,这边境防守乃是重中之重,你当然有罪。” 皇帝语气冰冷道,堂下的李宏毅早已被吓得冷汗直流。 他生怕自己再多说错一句话,从而惹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君主,自己则会被当场拖下去砍头。 下一秒,皇帝严肃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柔和,而后他轻轻摆了摆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李将军这些年来戍守边疆,劳苦功高,军中事务繁忙,难免会有分心。” “再者,这也只是你的管教不严失职之罪,此事皆有林二这位百夫长所引起,这个林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传令下去,诛九族,就地正法,以正军纪。” “告诫军中所有将士们,他们背井离乡,保家卫国,他们都是英雄,大梁国的百姓和天子是不会忘记他们。” “朝廷只会优待士兵,不可虐待,若是再出现这般贪污腐败,克扣军饷,打骂士兵,军纪混乱的情况,作为军中主帅或者管理者,一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是,陛下,陛下圣明,微臣谨遵圣意。” “多谢陛下体恤,多谢陛下体恤。” 李宏毅跪倒在地连连叩谢,心里面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原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真如狄云所料想的那般,皇帝只是对他小惩大诫,并没有夺去他的兵权。 看来狄云所言不假,皇帝留着自己,日后还是要用来慢慢对付那个萧玉绝的。 思及此,李宏毅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只要有了陛下对自己的庇护,那日后他在朝堂之上还不是横着走吗? 叩谢陛下圣恩,李宏毅便得意洋洋的出了宫。 看着李宏毅渐渐远去的背影,皇帝若有所思的撇了他一眼。 而后他淡淡的朝着窗外望去,神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皇帝才在老太监的提示下该回自己的寝宫休息了。 “不着急,朕还想在这里看一会儿奏折。” “陛下,您这是还在为李将军一事担忧吗?” 见到皇帝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太监王总管忍不住的上前关心了两句。 他自幼入宫,且小便在皇帝身边长大,更是看着他一步步从太子荣登皇帝宝座。 对于皇帝的心思,他更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对其脾气秉性心知肚明。 “陛下,其实李将军所犯之事您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又何必对此忧心?” “现在这满朝文武之中,萧将军战功赫赫,人心所向,若是没有李将军的制衡,恐怕他日后会成为当年第二个宁无双。” 老太监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他的这番话倒是正中下怀。 提及“宁无双”三个字,皇帝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只觉得闷的紧。 在他眼里,这个宁无双的却是将相之才,能文能武,既懂得排兵布阵,在战场上也懂得运筹帷幄。 可就是这样惊艳才绝之人,军中将士们只知道有这宁无双,却无人知晓自己这位身为大梁国的君主。 如此光芒四射,锋芒毕露,却也熠熠生辉的让人碍眼。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梁国只能是这君王一人的江山社稷,万不能只知道她这战功赫赫的宁无双。 什么将星耀眼,帝星暗淡,这世间怎可将军居于帝王之上。 所以,当年的宁无双她必须死,也不得不死。 只有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世人才不会只对她津津乐道,人人称颂。 王总管这话所言不假,现在的萧玉绝逐渐像极了当年的宁无双,若是对他不加以制衡,恐怕自己又会寝食难安。 “好了,这些事情朕自有定夺,回寝宫休息去吧。” 站起身来,皇帝从龙椅上缓缓走下,而后心事重重的朝着殿外走去。 …… 将军府。 “什么?怎会?”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居然,居然对李宏毅这等欺上瞒下,卑鄙无耻的小人不严加惩处?” “哼!什么只是军中百夫长个人所为,如此目无王法,欺上罔下都行为又岂能是他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所为?” 听到宫里面颜奕辰派人传来的消息,此时的萧玉绝可谓怒火中烧。 这些日子里,他和师父披星戴月,衣不解带的抄录李宏毅的罪证,甚至身困险境多次潜入平南王府中查找事情的真相。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非就是想让李宏毅那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绳之以法,更是为边境无数受辱的将士们一个公道。 可到最后,事实明明摆在眼前,人证物证俱在,李宏毅这等贼子依旧没有定罪。 这也就说明,他二人近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第二百二十三章 师父,我不能 萧玉绝心中郁闷难消,不仅替自己和师父,更为戍守边关的千千万万将士们感到不值! “阿绝,你冷静点,都是身为大将军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子气?” 见到这家伙这般颓废的模样,楚知夏眼底也划过一抹隐隐的失落。 本以为这次能够给李宏毅致命一击,谁知道陛下草草了事。 身为军中主帅,杀良冒功,欺上瞒下,勾结外敌,欺君罔上,这些可都是个个杀头诛九族的死罪。 为何?为何陛下会这般对李宏毅宽容大度? 难不成,这二人只见隐藏着什么秘密。 亦或是这个李宏毅手里面有着皇帝的何种把柄,这才让他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同这李宏毅知道的秘密相比,难道这天下黎明百姓,一腔热血戍守边境的将士们同这些都不值得一提的吗? 宁无双这样想着,不仅陷入了沉思。 想到十二年前的那个自己,那时候的她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满心满眼想的都是百姓和社稷。 只是,重生而来,这一次彻底看清了当今陛下的面孔。 这个时候的楚知夏心中茫然,这样的君主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去拥护,值不值都自己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不顾生死的为他守护这江山社稷。 她隐隐觉得,自己当年都死定然和负责押送粮草,而后失联的李宏毅脱不了什么关系。 而眼下,这个李宏毅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又被陛下再三包庇。 由此可见,当初自己的死或许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瞒天过海的骗局。 只是,她每次想要查明真相,离得更近一步,那双试图掩盖真相的手便遮盖都越严实了。 “师父,我只是不懂,为何,为何这陛下要对李宏毅这等贼子这么包庇?” “什么加以严惩,什么严令大理寺少卿彻查此案,这些通通都是糊弄朝廷大臣的。” “如此昏庸无能之辈,也配我们千千万万的将士们为他守着江山社稷?” 萧玉绝越说着心中越来越气,一连好几杯茶水下肚都没办法浇灭心中的烦躁。 “依徒儿看来,陛下定然在包庇这李宏毅什么,说不定当初李宏毅负责押送粮草,迟迟没有送达,以致于师父您和将士们最后弹尽粮绝,这都是他们的诡计和阴谋。” 这些年里,萧玉绝也不再是那个鲁莽冲动的武夫,而他也渐渐的如他崇拜的师父那般学会了冷静分析。 静静想来,此事定然有什么蹊跷联系。 正在这时,丫鬟青禾匆匆来报,并将从太子府中传来的密报交给了楚知夏。 打开信中内容一看,楚知夏立马便愣怔在了原地。 绕是她这般聪慧之人,其实从这次皇帝对李宏毅的态度中便可猜得出来一二。 只是,这一次她真真切切的看到,玉安和言阙所言,两人已经查到陛下其实早就知道李宏毅在军中的所作所为。 对于李宏毅在军中的目无王法,欺上瞒下的行为,当今天子,他其实早就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什么都知道,可是却对在边防区的只手遮天的李宏毅默许了他的做法。 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掩盖当年自己身死的真相? 这也就表明了,正如楚知夏所料想的那样,自己当初力竭战死,这一切的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当今陛下。 这一刻,楚知夏瞳孔猛缩,全身上下更是血液倒流。 在没看到玉安和言阙查明真相给自己写来的密报之前,楚知夏还在心里面心存侥幸。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亦或许是不是朝堂之上某位奸佞小人对自己的陷害。 事实摆在面前,绕是楚知夏再怎么安慰自己,真相往往都是这般残酷。 身子一软,楚知夏再也有些撑不住了,歪歪斜斜的朝着后面的椅子上靠去,手中的密信也随之滑落在地。 “师父,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神色如此难看?” 见到师父面如土色,又见她手中的密信滑落在地,烦躁郁闷的萧玉绝猛然抬头,立刻来到她身旁温柔安慰道。 抬手拾起地上的那道迷信,见到这信中言阙端端正正的笔迹时,待到看清内容,这个时候的萧玉绝亦是大惊失色,眼底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当今天子设计好的骗局。 归根究底,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师父功高盖主,被他忌惮罢了。 这背后真相如何,终究是和这位帝王脱不了关系了。 “师父,陛下他,他,他居然……” “不行,这件事情我现在必须要进宫面圣去问个明白,为何,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这件事情背后定然少不了他的授意,徒儿一定要为你讨回个公道。” 一边说着,萧玉绝怒气冲冲的攥紧了手中的纸团,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君泽,回来!” 还没走两步,楚知夏站直了身子,压下心中的澎湃,面上又很快恢复到那副淡然的模样。 “师父!” 萧玉绝心中依旧心有不甘。 “你现在进宫面圣又如何?凭你三言两语就能问个明白,瞧你这火急火燎的样子,还手持长剑,你还没进宫门便会被御林军当场射杀。” “徒儿就算是身死也要替师父讨回个公道,师父,当年你弹尽粮绝,独自一人以身犯险,最后更是在蛮夷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下身中数箭而亡。” 萧玉绝痛心疾首的说着,似乎每一把利箭都是射在他身上,痛彻心扉,深可刺骨,让他难过的无法呼吸。 “师父,当年,当年是徒儿为您收敛了尸首,你浑身上下都被射成了筛子,那样的惨状徒儿致至今记忆犹新,不敢忘却啊。” “师父,我不能,也不敢忘。” “我以为,我以为是我没有保护好了,是我没有早点带着援兵去救你。” 越是往后说下去,萧玉绝的话语里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哭腔。 “好了,阿绝,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师父我不是现在都回来了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见到萧君泽这样难过委屈的模样,楚知夏双手叉腰故作轻松安慰道。 她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实际上她心里更是压抑着深深的悲伤。 “师父。” 萧玉绝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我先去训练营看看,您先早点休息吧。” 压抑不住心中滔天的悲伤和怒火,萧玉绝转身便独自一人去到了训练营。 见他独自落寞离去的背影,楚知夏也没有再开口去阻拦什么。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时间一晃而过,十二年的光阴匆匆而去。 现在的萧君泽,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了。 见他离开,楚知夏坐在身后凳子上思索良久。 自从她重生归来,意外来到安阳侯嫡女楚知夏都这具身体里,身边的一桩桩,一件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改变,可是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十二年里,这整整十二年的时间里,或许身边的人和事早就悄然发生着改变。 对于陛下对李宏毅这个无耻小人包庇容忍一事,楚知先前怎么也想不通,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为何会对一个对他欺上瞒下的奸佞小人如此袒护。 经历了生死,再看看周遭发生的这一切,楚知夏抬手摸了摸下巴,或许此刻的她早已经想通了很多吧。 身为帝王,不似君臣,更不同于平民百姓。 君王有着至高无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权利,这也同时拥有者对权利的贪恋和痴迷。 当年的自己,亦或是现在的萧君泽,早在无形之中给了陛下极大的压力和怀疑。 想来,这当今皇帝之所以对李宏毅百般容忍,无非也就是想用他来权衡他和萧君泽的势力吧。 权衡利弊,之后便能为他所用,为他所需,这倒是像极了他这位高高在上,形事狠辣都帝王作风。 站起身来,楚知夏站在窗边思索良久。 今夜的月光很是皎洁,月儿像极了一轮白玉盘挂在夜空,周围越发的漆黑,倒是更显得月光的耀眼和圣洁。 斟酌片刻,楚知夏决定不再为那些烦心事所扰。 无论前世或者今生,她心里暗暗决定,当下只想保护好自己和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而另一边,萧玉绝在训练营中手持银枪将自己舞的精疲力竭之后,心中的怒意似乎并没有怎么减少。 跌跌撞撞的回到营帐中,睡意全无的他当即命丫鬟将府上好酒尽数都给自己端进了屋。 看着桌上满满数十坛美酒,萧玉绝抱起坛子仰着头便一饮而尽。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的时间里。 师父离他而去十二年,他便在这十二年的时间里独自成长。 原以为自己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十二年来练习武艺,后来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大将军,这样才能完成他师父当年保家卫国的心愿。 可让萧玉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心想要如师父当年那般,保家卫国,戍守边关。 到头来才发现,老天爷似乎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的君王,居然和当年他敬重无比的师父的死有关系。 他一心一意想要效忠之人,到最后却偏偏害死了他这辈子拼命想要守护的人。 无论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这一点却是萧玉绝怎么都无法接受的。 思及此,萧玉绝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当年师父在边关战死的场景。 待到匆匆带着援军赶到师父身边时,她已经浑身血液凝固发黑都倒在敌人都尸体上,身后是战死都敌军堆起来如小山似的尸首。 难以想象,他的师父,独自一人经历了怎样的艰苦决战,又是怎样一个人扛枪厮杀的惨烈场面。 无数个午夜梦回,萧玉绝都会噩梦缠身,懊恼自责的醒来。 很多个夜晚里,他痛苦悲伤的泪水便会将枕边湿透,坐起身来捶胸顿足,却再也看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一眼。 “师父。” “师父。” 这一次,他终是醉倒在地,嘴里还一直喃喃自语的呼唤着,声音还带着隐隐的哽咽和委屈。 那个时候的他对自己万般痛恨,他恨自己无能为力,为什么连自己的师父都保护不了。 回忆起师父惨死的画面,自责和愧疚的心情更是达到了鼎峰。 “师父,都是徒儿没用,是徒儿没有保护好你。” 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水无声的滑落,萧玉绝也意识不醒,渐渐的昏睡了过去。 主厅中,楚知夏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抬眸朝院子外望去,却迟迟不见萧君泽那家伙的身影出现。 想到今日临走之际,这家伙说的那番胡话,她更是生怕他冲动之下去到宫中闹事。 夜已经很深了,秋日里的风格外冷。 想到这,楚知夏不由得心头多了几分对这家伙的担忧。 “青禾,去找找将军,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摆了摆手,楚知夏命令站在一旁的丫鬟道。 “回夫人,奴婢刚刚给将军送去酒水,将军这会儿正在营帐之中,想来是训练太累了,喝喝酒解乏吧。” 青禾站在一旁,恭恭敬敬道。 “训练营,喝酒?” 听到这家伙又在借酒消愁,楚知夏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 依着她从小看着他的性子了解,萧君泽此人最是克制,从不轻易饮酒,更别提喝酒解乏一说了。 且军中严令饮酒作乐,她更是多次教导他们师兄弟三人,万不能喝酒贪杯。 这家伙偷偷躲在一旁喝酒,大概是在替为师担忧,又或者是在为陛下对李宏毅一事处置不公而感到闷闷不乐吧。 罢了,她的这个小徒弟,还是由她这个当师父的前去开导开导好了。 拂了拂衣袖,楚知夏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披风,大步流星的朝着训练营的方向走去。 “师父,对不起,都是徒儿不好,徒儿没能保护好你。” “徒儿没用,这一次,我再也,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再也不会了。” 还没等楚知夏掀开营帐朝里走去,她便听到一阵断断续续自责又难过的声音响起。 第二百二十五章 师父,不要离开我 听到这话,楚知夏愣怔片刻,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她知道萧君泽这是喝醉了,轻叹一声,她掀开帘子朝里走去。 只见萧君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面,身旁还歪歪斜斜的放着好几个空酒坛子,整个营帐之中弥漫着阵阵浓烈且刺鼻的酒味。 萧君泽怀中还抱着一个酒坛子,整个人迷迷糊糊,只觉得天旋地转。 “阿绝,你喝醉了,回府休息吧!” 见他这样,楚知夏心中也不忍过多苛责,缓缓来到他身边轻声安慰道。 说罢,她蹲下身子便将人搀扶起来朝房间走去。 楚知夏到底是曾经征战沙场,身手不凡的大将军。 即便这家伙早已不像当年那般身形消瘦,可三两下的功夫她还是将人带回了屋。 “师父,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呜呜呜……” 这个时候的萧玉绝清醒了许多,只是意识模糊的他见到师父之后,居然倒在她怀里像个孩子般哭哭啼啼了起来。 “师父,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不要丢下我。” 萧玉绝紧紧挽着楚知夏的胳膊,生怕下一秒她便从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师父,都是我不好,我想已经是大将军了,我和你一样了,我可以保护好你了。” “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了,我可以保护好你的。” 萧玉绝抱着她的胳膊久久不肯撒手,这一瞬间,委屈,自责,难过,一股儿的涌上心头。 这些年,盛京之中无不称赞,他这个当初弱不禁风的黄毛小子,居然摇身一变也能成为人人称赞的大将军。 殊不知,这些年里,他闻鸡起舞,熟读兵书。 更是带着对师父的歉意和悔恨中独自一人艰难成长。 每每想到因为自己的无能师父当年才会那般惨死,滔天的罪责感都会将他淹没。 他甚至觉得,自己若是活得潇洒了,那边会充满无尽的罪恶感。 万幸的是,天见垂怜,老天爷终于给自己了一次赎罪的机会。 他的师父不但回来了,甚至还在机缘巧合之下重生成为了他的妻子。 这可是隐藏在他心中多年,从来都不敢奢求的秘密。 “师父,对不起,这些年里,我好想你啊!”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个人了,都是个大将军了还喜欢哭鼻子。” 见他哭的这样伤心,不知为何,楚知夏鼻头一酸,心中泛起了阵阵悲伤。 “师父回来了,师父在这里,当年的事情,不怪你。” 楚知夏抬手轻柔的摸着他的头,一如当年他做噩梦哭鼻子那般轻柔哄着。 他轻轻靠在她柔软的怀中,两人依偎在一起,萧玉绝的手依旧紧紧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 “对不起。” “对不起。” 此时的萧玉绝明显的已经嘴里,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是两句便靠在她怀里沉沉睡去了。 值日今日,楚知夏才知道,原来当年自己身死之后,对这家伙的打击这么大。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猛然惊觉到,原来这些年里她的徒儿一直活在愧疚与自责当中。 整整十二年的时间里! 弹指一挥间,于她而言,不过是睡了一觉再次醒来便意外来到了楚知夏的这具身体里。 可她不知道的是,原来这十二年里的时间里,萧君泽居然每日活得这般的痛苦和歉疚。 想到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整天咧着嘴乐呵呵,阳光开朗的小男孩。 再看看现在如今这个长成大将军的他,多了一丝成熟稳重都同时,眼底总是多了几分怎么化都化不开的悲伤和无奈。 回忆起她刚刚嫁入将军府的那段日子里,那一夜,这家伙也是醉酒。 同样的如此失态,此时此刻,楚知夏这才明白当初自己身亡之后对他造成的伤害有多少。 看到他安静躺在怀里酣然入睡的模样,楚知夏瞧着他眉心剑目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感慨,当年的那个小男孩,早就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大英雄了。 站起身来,楚知夏将他搀扶到床上,本想着为他宽衣解带好好休息。 可下一秒,她双手僵在半空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双手发烫似的猛的缩了回来。 他二人终究是师徒,更何况男女有别。 “师父!” 意识到了什么,楚知夏羞红了脸想要离开,却被身后突如其来伸出都一只大手拦腰抱住。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师父,不要,不要离开我,我会保护好你的,永远不要离开我。” 身后便又传来萧玉绝哭哭啼啼,隐隐委屈的祈求声。 “师父,徒儿,徒儿心悦你。” 萧玉绝自顾自的说道,不知道此时是清醒还是在说胡话。 闻言,楚知夏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漏了一拍,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上次河边灯会的那一刻,这家伙也说过同样的话。 当时的他眼神严肃且又认真的看向自己,“我心悦你。”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她脑海里炸开了锅。 “师父。”话音刚落,萧玉绝便将她扑倒在侧,相拥而眠。 这个时候的他是真的睡着了,楚知夏倒在一旁,眼神愣怔的看着他,耳边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噜声。 见状,她紧张的眨了眨眼,见到萧君泽这家伙如此俊郎放面孔第一次和自己靠的这么近,她突然有种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的感觉。 从前没有细细端详,现在看来,她这徒儿长大成人之后果然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难怪先前这个荣华公主费尽心思,处处针对自己也要嫁给他,还有那个安阳侯处心积虑也要将女儿许配到将军府。 不得不说,这个萧君泽除了武艺高强,身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之外,这张貌若潘安的脸也足以让盛京之中的高门贵女为之倾倒。 被他伸手圈在怀中,感受到他怀中的温热,楚知夏只觉得心中一暖。 现在的她,居然是他的将军夫人。 不知为何,对于这种师徒身份到夫妻的转变,这一刻都楚知夏只觉得脸上有些隐隐发烫。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她不配,难道你配? 躺在她身边的这个人,不仅是自己的徒弟萧君泽,更是,她的夫君? 一想到这样荒唐的想法,吓得楚知夏连忙转过身去不敢同他对视。 只听到身后传来他呼吸均匀的声音,不知为何,她心中只觉得无比的心安与温暖。 知晓今晚上萧君泽喝酒买醉的原因,楚知夏垂下眼眸只觉得阵阵心疼。 原来,当年自己的死,在他心里居然伤害这么深。 这是不是也间接表明了,自己在他的心底是多么的重要? 同床共枕,楚知夏思绪也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当初她重生归来,萧君泽喜极而泣的那个夜晚。 思及此,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她心头渐渐涌动着。 这一夜,楚知夏亦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两人的关系正在朝夕相处之中,不知不觉的悄然发生着变化。 次日一早,萧玉绝缓缓醒来,昨日的宿醉让他头疼欲裂。 待到他坐起身来看清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人时,他立马被吓得大惊失色捂着嘴。 那,那居然是自己的师父? 这也就意味着昨晚上一整夜,师父都是在他身旁衣不解带都照顾着自己。 昨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断断续续的涌来,萧玉绝猛然想到自己哭哭啼啼在师父怀里被她柔声安慰的画面。 那般泣不成声的模样,身为将军府的大将军,七尺男儿的萧君泽,此时只恨不得自己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到师父还没醒来,萧君泽做贼心虚似的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赶紧离开了。 等着家伙离开之后,楚知夏也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抬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打了哈欠起床了。 一整天,两人无论用膳还是碰面,亦或是心照不宣对昨晚之事更是绝口不提。 再看看萧君泽,战战兢兢的用过午膳之后,生怕和师父见面尴尬,更是早早的去到训练营带兵训练去了。 将军府中,这两人的关系变得一点点的微妙起来。 可这平南王府中,当初处心积虑设计陷害楚知夏,取而代之嫁给李云泽的楚念秋身为世子妃的日子可是水深火热。 平南王府。 楚念秋原以为,自己满心欢喜的从楚知夏那个臭丫头手中抢走了高高在上,位高权重的世子李云泽,夺了她的姻缘,日后必能成为这府中的当家主母。 却不想,这个李云泽实际上是个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小人。 当初他愿意娶楚念秋,不过是觉得曾经那个楚知夏唯唯诺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在加上这个楚念秋对自己投怀送抱,半推半就之中两人走到一起。 现在看来,李云泽可是觉得自己当初看走了,肠子都快悔青了。 反观嫁进将军府的楚知夏,从事稳重,端庄从容,一改往日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性子,聪慧过人,更是一度在宴会上被皇帝和太后赞赏。 现如今,这个将军夫人楚知夏在盛京一时间可是风头无限,一度备受高门贵女和名媛淑女的吹捧和典范。 再看看这个楚念秋,将她娶回府中,一无是处,整日里只懂得拈酸吃醋不说。 三番两次的宫廷盛宴之中,这个世子夫人更让自己颜面尽失,沦为了京中的笑柄。 当初,李云泽不过是看中了楚念秋身为安阳侯楚明远的掌上明珠,想着他对其疼爱有加,娶了这个女人也能对自己多一份助力。 且这安阳侯在朝中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两人强强联手,日后更会在这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却不想,这个楚明远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楚知夏都能设计降职在家。 如若不是自己略施小计,说不定这个安阳侯早就被皇帝厌弃告老还乡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李云泽心中烦闷不已,正坐在院子里休憩,身后便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我说,你这个小贱蹄子,整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啊?” “怎么?我可是这世子府中的当家主母,你不过是个小妾,妾乃贱籍,能通买卖。” “究竟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见到本世子妃也不行跪拜大礼,我看是我平日里对你们这些小蹄子太过宽容大度,让你在这府中无法无天了吧!” 楚念秋双手叉腰,眼神轻蔑,正对着李云泽上个月新纳的小妾胭脂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那模样做派,不像是一个高门贵女出生的当家主母的样子,反倒多了几分市井泼妇的作风。 “就是就是,看见夫人了还不行礼,你嫁入了这世子府又如何?” “夫人可是当家主母,正妻之位,你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妾,是谁教你这么没规矩的?” 春桃在一旁耀武扬威道,到底是狗仗人势,楚念秋这个主子什么德行,春桃亦是有样学样。 这个胭脂是李云泽在烟雨楼带回来的心尖宠,女人看上去如弱柳扶风,最是懂得男人的心思,因而也是当下府中最受宠的小妾。 “回,回夫人,是胭脂不好,胭脂刚刚走的急,想要去到后厨为世子炖点鸡汤,心里面想着世子,念这世子,这才一时没注意到,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闻言,胭脂立马摆出那副委屈柔弱的模样,深谙做小伏低,隐忍蛰伏的她立马跪倒在地。 两行清泪恰到好处的落了下来,她本就长相清秀,那样梨花带雨的模样看上去更让人多了几分怜爱。 偏偏她这副矫揉做作的模样,看在楚念秋眼里又是她狐媚子勾引世子的手段罢了。 “哎呦,怎么哭上了,本夫人是打骂你了,还是苛责你了,你瞧瞧你这做作的样子,这要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 见状,楚念秋心中越想越气,如若不是这个狐媚子进府勾引了世子,她哪里会落到被世子冷落,到了夜夜独守空房的地步。 现在的她,可是成为了整个府中,那些丫鬟婆子,奴才下人眼里的笑话了。 “贱蹄子,就知道哭!” 见她哭哭啼啼,楚念秋越看越心烦。 “我告诉你,这里是世子府,我可是世子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府中的女主人!” “就凭你,你也配和我争世子爷?” “她不配,难道你配?”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开一道熟悉且满是怒意的低沉男声。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楚知夏吗? “楚念秋,你身为世子府的的当家主母,言行有失,你也配让我多看你一眼?” 闻言,李云泽再也忍不了楚念秋的尖酸刻薄和无理取闹反唇相讥道。 他大步流星的朝二人走来,眉头一皱,抬手将柔弱的胭脂护在怀中。 “楚念秋,你不要忘了,我当初愿意答应娶了你,不过是因为你父亲安阳侯在朝中的身份和地位罢了。” “可是你看看你那个没用的父亲,他在朝堂上屡屡惹的陛下生气,上一次要不是我出手相助,恐怕连自己这个侯爷的位置都不保了吧。” “现在你家族势力衰弱,不给本世子执掌中馈,管理后院,反倒只会添乱,你整日还像个疯妇一般喋喋不休,成何体统!” 李云泽抬手指着楚念秋就是一顿数落,话里话外更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厌恶。 “世子,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听到这话,楚念秋整个人浑身一僵,身子一软。 如若不是春桃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她一个踉跄早就摔倒在地。 李云泽压根没朝着楚念秋的方向看一眼,反倒对怀中的胭脂细心呵护。 “我,我心悦于你啊,难道,难道您当初娶我,就是因为父亲大人的缘故吗?” “可,可当初和你订婚的明明是我的姐姐,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我姐姐这个人太小家子气了,日后也难成大事。” “是你对我倾诉衷肠,说我明艳活泼,我姐姐她性子无趣,呆板木讷,你这才愿意换亲将我娶回府中,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楚念秋哆哆嗦嗦的问着,只见她双眼含着泪,眼中满是失望和无奈。 “假的,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挥了挥衣袖,李云泽愤怒的大手一挥,直接将挽着自己胳膊的楚念秋挥到一旁。 只见李云泽眉头紧皱,看向她的眼底很是不耐烦。 “楚念秋,本世子现在可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怪本世子当初看走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 “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楚知夏身为将军夫人在宴会上大放异彩,更可以为萧玉绝出谋划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楚念秋,娶了你本世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除了会给我丢脸,在府中没事找事,你还能干什么?” “就你这德行,德不配位,也配在这府中做当家主母,你若是再这样出言无状,惹了本世子不高心,小心我迟早将你休弃。” 冷哼一声,冷冷的丢下这句话,李云泽搂着小妾便离开了。 转头之际,胭脂眼底满是得意挑衅的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楚念秋,神情得意至极。 “世子,世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世子妃,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绝望之中,楚念秋跪倒在地无助的哭啼。 “夫人,夫人。” 春桃在一旁跟着一起悲伤的安慰着。 “楚知夏,楚知夏,都是你,都是你。”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为什么你都嫁进了将军府了还要来阴魂不散的打扰我的生活?” “你要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眼里便不会只看到你,我恨你,我恨你。” “楚知夏,你该死,你该死!” 这个时候的楚念秋面容狰狞,几乎癫狂,她更是发疯般的认为自己被李云泽厌弃都是因为楚知夏那个该死的小贱人在自己的面前出尽风头,害得她一次次颜面尽失。 心中恨意的怒火像是一条火舌越烧越旺,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势必会生根发芽。 “夫人,您不该和世子置气的,胭脂姨娘她更有正盛,更是世子爷的心尖宠,我们现在只能忍忍。” 春桃也在一边抹着泪,替自家主子鸣不平。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楚念秋凭着安阳侯府上嫡女的身份嫁到府上,那个时候的李云泽亦是对她以礼相待。 可眼下,她现在在府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丫鬟。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府中上下都知道,自家府上这位当家主母不受世子宠爱。 这府里的丫鬟姨娘一个接着一个的,且李云泽早就对她没有了当初那般疼爱与耐心。 回到主卧,怒火中烧的楚念秋将房间里的摆设一顿打砸。 桌上的摆件,花瓶,胭脂盒子,还有当初李云泽送给自己的那些胭脂水粉通通被她扔在地下踩得粉碎。 亦如她和李云泽之间那点权衡利弊,少得可怜的感情! “夫人,夫人息怒!” “夫人,世子本就不喜欢看到你乱发脾气,这要是被这院子里都那些姨娘们知道了,指不定她们会在他耳边吹什么枕边风呢。” 自从楚家家道中落,父亲被陛下降职,连带着楚念秋在这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己不但被李云泽日日冷落不说,更是连带着这后院里的小妾姨娘都对自己排挤打压。 思及此,楚念秋越想越生气,可一想到这桩婚事是自己哭来求来的,她心中便越发都对楚知夏的恨意多了几分。 “楚知夏,我定然要你身败名裂,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自此之后,楚念秋便将所有的恨意转移到楚知夏身上,整日里都在想着怎么对付设计她。 反观李云泽,当初他将楚念秋娶回府中之后,原以为她身上还有点利用价值,现在看来,这个女人不过是个没用的弃子。 此时的他早就对她弃之如敝履,如若不是为了世子府的面子,他巴不得早早的将这个没用的女人赶出家门。 楚念秋心里倒是在默默盘算着如何报复回来,如若自己让楚知夏颜面扫地,声名狼藉,说不定世子便会对她回心转意。 这日下午,她心中郁闷,闲来无事的她便带着春桃去到茶楼散散心。 春日的景色怡人,阳光明媚,可是这样的美景却并没有将楚念秋心中烦闷消散半分。 一连数日,上次同李云泽争吵一番之后,楚念秋便在府中像个透明人,可有可无。 她深知现在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岌岌可危,若要重新吸引李云泽的注意需得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楚知夏吗? 如今成为了将军夫人又如何?想当初未出阁前在家中她见到自己还不是像是老鼠见到猫。 正在这时,一道尖锐不入流的刺耳吵闹声传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借尸还魂回来的 闻言,楚念秋皱了皱眉,伸长了脖子朝下看去。 “你这个该死的狐媚子,自家男人死了整天只知道惦记别人家的男人?” “呸!真是不要脸,不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漂亮有几分姿色吗?” “哎,你们快看看啊,就是这个狐狸精,自家男人不是不在了,还来勾引我家男人。” 抬眼望去,只见楼下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行为粗鲁暴力的拉扯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头发破口大骂着。 那个年轻女子哭哭啼啼,满眼委屈。 街坊四邻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上前劝架。 这个时候的店小二正端着一壶茶水走了上来,看到楼下看热闹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夫人,小的就劝你不要看了,免得脏了眼。” “这些事情啊就是那老婆子无理取闹,那人家女子只是在她摊位上买了些菜,她心生嫉妒羡慕那女子比她年轻几岁,所以这才胡言乱语,污蔑他人。” 店小二看到周边站满了来来往往的人,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若是这样,那为何周围人不劝阻,还那女子一个清白?” 端着手中的茶水微微抿着,楚念秋一脸好奇的问着。 听到这话,那店小二笑了笑,“谁敢上前去啊?这不都认为是那年轻女子真的勾引了别人老公吗?” “再说了,这三人成虎,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说多了,那些人自然而然的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便相信了。” “这谣言虽说是止于智者,可是这些都是些市井小人,哪里经得起那夫人三言两语的忽悠,还不是会颠倒黑白,混肴视听!” 叹了叹气,店小二也在为那年轻女子有些打抱不平。 “好了,客官,您的茶水已经上好了,另外还有些点心,您请慢用着。” 说罢,那店小二便退下了,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愣是来了官差这些人才渐渐散去。 不过,看到周围人看到那年轻女子满是鄙夷且怨毒的眼神,想来这个女子名声怕是毁了,日后更是在这里没有了一席之地。 等等! 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刚刚店小二都这番言论,再看看楼下背影绝望漠然的女子,楚念秋捏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 只见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意,脑海中更是浮现出一个恶毒的计划。 楚知夏! 她不是将军夫人,京中典范吗? 上次宴会上,这个该死都小贱人不但没有中计,反倒自己名声扫地。 一想到她在宴会上大放异彩,被太后陛下和文武百官连连称赞,一时间更是成为盛京之中高门贵女,大家闺秀,当家主母的典范。 楚念秋眸光一沉,后槽牙紧了又紧,心里面更是被气的牙痒痒。 这一次,她想着定然也要同那中年妇人那般,散布谣言,势必要让楚知夏这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跌落神探,任人践踏,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次,楚念秋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借着叙叙旧的由头,让春桃报信去到几位平日里结交甚好的高门贵女。 这其中,便有平日里和这个楚知夏向来不对付,且积怨颇深的李将军的嫡女李婉柔! 听到是有关楚知夏的八卦,李婉柔早早的便来到了茶楼包间。 虽说这个楚念秋在皇宫盛宴上两次颜面尽失,且在这上流圈子里面已经成了笑话。 可她好歹也是平南王世子李云泽都世子妃,作为府上都当家主母,且李云泽也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 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叙叙旧的由头下去,还是有好几个京中贵女前来赴约。 “李妹妹,林妹妹,刘妹妹,你们来了,快来坐。” “有段日子不见,几位妹妹真的是出落得越发的落落大方了。” 楚念秋笑意盈盈的招呼着,并倒好茶水递了过去。 几人三人父亲都在朝中为官,虽说李婉柔的父亲被发配边疆,戍守边关,可也是武将出身,在朝中还有一起些威望。 更重要的是,根据调查得知,这个李婉柔对楚知夏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 还有两位分别是户部尚书林晨林大人的千金林星河,还有工部侍郎刘泽平的千金刘之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人可谓臭味相投。 “夫人,近来安好,你说出来叙叙旧,还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我们,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李婉柔便率先开口问道。 她可不是专程前来叙旧的,这李婉柔只是听到此事与楚知夏有关,这才勾起了心中好奇前来赴约。 毕竟,这个李婉柔听说安阳侯楚明远楚大人府上的两个女儿速来不和,且楚念秋甚至当初连姐姐楚知夏的婚事都能换了。 由此可见,这京中谣言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这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能和楚念秋同仇敌忾,一同对付这将军府上的将军夫人楚知夏,那两人也是可以达成共识的。 这也是两个心照不宣的目的。 “李妹妹,先喝口水,我们有事慢慢说。” “我也知道,你和我姐姐素来有些过节,你也是知道的,我那个姐姐啊性子跋扈,嚣张惯了。” “从前未出阁前啊,在家里面装的那叫一个深藏不露,可这一到将军府啊就原形毕露了,那日回门不但将我小娘打伤,还对父亲出言不逊,有违伦理,不顾礼法,实在是行为出格啊!” 楚念秋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着,似乎在她嘴里楚知夏就是那般十恶不赦一般。 忽然,下一秒,她瞪大了双眼,似乎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对几人说道一般。 “只是,你们知道,我姐姐为何会变成这样吗?” 几人连连摇头,皆是一脸茫然。 “我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啊,她的亲娘也就是府上的柳玉梅柳夫人去到将军府看望了她一次,回来了便一病不起,至今不敢再去府上看她。” “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十月怀胎,居然会怕成那个样子。” 楚念秋故作神秘道,极大的激起了几人的好奇心。 这个时候,楚念秋又故作悲伤难过道:“我听府上的丫鬟婆子们说啊,那老夫人回去之后整日做噩梦,说是她的女儿楚知夏已经死了,其实现在在将军府的那位是被妖孽附身,借尸还魂回来的!” “她根本不是楚知夏,也不是将军夫人!”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眼底更是写满了不可思议。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什么?妖孽?” “可怕,借尸还魂?” “真的假的,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怎会有这样荒谬的事情发生?” “无稽之谈,这都是些无稽之谈!” 几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如此天方夜谭之事她们几人怎么都不愿相信。 再者,这楚知夏虽说在安阳侯府待字闺中时性子柔弱,可嫁人之后难免会一改往日那般唯唯诺诺的模样。 毕竟这萧玉绝可是在沙场上骁勇善战,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如此能人武将,楚知夏同他在一起生活习性也难免会受影响。 听说,从前的楚知夏在家中只会琴棋书画,可到了将军府愣是被萧玉绝手把手的教着习武练剑。 由此可见,一个人的习性也会因为环境和身边的人发生改变。 见到这几人皆是不信任的自己,楚念秋倒是不慌不忙的端着茶水微微抿着。 “我知道,几位妹妹不相信我方才所言,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毕竟这样怪力乱神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一脸平淡道,而后不慌不忙的说着楚知夏嫁入将军府后,柳玉梅去看望女儿的几件怪事。 “只是,你们知道吗?现在在将军府的那位真的不是我姐姐了。” “你们想想看,若她真是我姐姐的话,那柳夫人为何上次看望之后便再也不去将军府上半步了?” “知女莫若母,那日我听丫鬟说,夫人晚上噩梦都在哭着求那恶鬼放过她女儿。” “你们想想,若她真的是我姐姐,为什么连她自己的亲生目前都不敢前去探望了,这说明啊,我姐姐的身子灵魂早就让它给掏空了,这也吓得她母亲回去之后一病不起。” “还有啊,听说府里面都已经私下里找人算过了,说是我姐姐现在是让一个狐狸精给占据了身体,那狐狸精最是蛊惑人心,妖媚惑主。” “如若不然,你们想想,这位萧将军向来都是冷心冷性,在这盛京之中那家那户的高门贵女从来都不多看一眼。”下一秒,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可是,为什么,这萧将军自从将我这姐姐娶回府中之后,便对她言听计从了?” “并且啊,这萧将军为了我姐姐还几次忤逆皇上,甚至连金枝玉叶都荣华公主也入不了他都法眼,这完全就是被那附身的狐狸精给迷失心智了啊!” 楚念秋越说着越是离奇,可她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却偏偏能将每一件奇怪的事情对的上号。 “还有,你们知道这太子太傅颜奕辰,以及这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盛霖盛大人吗?” “这三人原本不怎么来往,可是自从楚知夏的出现,这三人关系便渐渐的熟络了起来。” “我告诉你们好了,据那算卦的法师说了,占据我姐姐身体的那个妖孽可是一只修道千年,道法极深的千年狐狸精。” 楚念秋振振有词道,仿佛煞有其事一般。 一番看似有理有据的分析,更是将这三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什么,千年狐狸精?” 听到这话,李婉柔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可不是嘛,这太子太傅向来都是冷心冷性,为人高冷自持,还有首辅大人盛霖,再说这个萧玉绝萧将军,你们想想,这些年来,自从当年他们的那位师父宁无双宁大将军去世之后,这几人皆是反目成仇,不在来往。” “你们说说,为何这自从这楚知夏嫁到将军府,这几人的关系便渐渐熟络起来?” “一个是当初的太子太傅,另一个则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还有一个是战功赫赫,身居高位的大将军,这个楚知夏居然和朝中三位重臣关系暧昧不清,你们说说,难道这还不奇怪吗?” 话音刚落,户部侍郎千金林星河林小姐立马想到了什么,凑上前来,恍然大悟道:“对哦,你要是不提醒,我还不觉得,这里面的确有些古怪。” “之前有次在朝堂之上,父亲回来了还说今日早朝好生稀奇,这个太子太傅向来都是谨言慎行,平日里更是惜字如金,那日居然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将军夫人出言维护。” 林星河犹如醍醐灌顶般,滔滔不绝的讲着此前在朝堂上太傅对楚知夏百般维护一事。 “可不是嘛,这还是其中之一,你们不知道啊,这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见到几人终于渐渐相信自己所说,楚念秋打铁趁热,而后立马又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着有关楚知夏的坏话。 “我记得啊,我姐姐这个人从小都是知书达理,性子柔弱,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回门哪天啊,她居然对我的小娘施暴,那样子太可怕了。” “你们说说,就算是她嫁到将军府性子改变,又怎么会一夕之间改变这么快?这不是妖精附身该当如何解释。” “再者,那日盛霖盛首辅大人还匆匆去到府上,为的还是去见将军夫人一面,家父本想着盛大人铁面无私,公正严明,结果他却对楚知夏格外偏袒,你们说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是啊,该不会这个首辅大人也被那妖精迷住了吧?” 一千金震惊道。 “天啊,我看就是,都说了是千年狐狸精了,这勾引人的手段自然不在话下,我看就是那狐媚子狐媚惑主,蛊惑人心。” “太可怕了,那萧将军日夜和她相处,说不定啊早就被她吸干了精气神。” “我就说嘛,前几日我去到西街的胭脂水粉铺子看看时,途径将军府,正好见到太子太傅的马车停在那边,后来又好几次见到盛大人的马车从后门出来。”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这个太傅和首辅大人什么时候和萧将军走的这么近了,原来是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们哪里是去拜访萧将军,分明就是去见身为将军夫人的楚知夏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些人居然能够在大白天便这么淫乱,且这三人都是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都地位!”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说罢,几人皆是汗流浃背,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百三十章 当真是个妙计 “如此十恶不赦,祸乱朝堂,迷惑朝廷重臣的妖孽,眼下我们该当如何啊?” 李婉柔拍案而起,此时的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这个楚知夏的真面目。 在此之前,李家本就是朝中武将出身,且在朝堂之上也是颇有权势地位。 不过就是因为自己见不惯那个小贱人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在背后算计了她一次。 可没想到,如今的李家家道中落,父兄说是任职去到边境戍守,实在是被发配到了苦寒之地流放。 这中间,全都是拜盛霖和太傅两人在暗中操控。 当初是李婉柔也暗中派人疏通过关系,得到的回应便是那一句,自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现在看来,自己当初不但得罪了楚知夏,更是让被楚知夏迷的五迷三道的太傅颜奕辰和首辅盛霖大人恐怕都早已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了吧! 如若不然,平日里素无交集,又无来往的几人怎会这般的对楚知夏偏袒守护。 依她看来,这两人定然是被楚知夏那只千年狐狸精给迷失心智,勾去了魂魄。 “不行,这个楚知夏如此的胆大妄为,这朝中大臣接二连三被她所蛊惑,如此下去,整个朝堂都要被她牵连。” “此等妖孽不除,这天下人恐怕遭难,社稷之祸,百姓之祸。” 站起身来,捏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裙摆,李婉柔愤愤不平道。 她想要替自己和李家出口恶气的同时,心里面更在为朝堂担忧。 虽说她性子狭隘,心眼较小,可武将出身的李婉柔还是在父兄的耳濡目染下有颗忧国忧民心。 “世子妃,若是你所言不虚,我愿和你一起去宫中面圣。” “这楚知夏如今可是将军夫人,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萧将军乃是我大梁国的兵马大将军,如今妖孽在他身边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日夜相伴,实在是让人忧心。” “是啊,我们一定要拆穿这个楚知夏的真面目。” “就是就是,太可怕了,不然日后恐怕会有更多的人被遭殃。” 其他两个贵女也在一旁纷纷附和道。 “林妹妹,李妹妹,刘妹妹,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正中下怀,目的已经达成了,楚念秋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需要好好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楚念秋装作一副有忧心忡忡的模样,仿佛她才是那个深明大义,又大义灭亲的正直之人。 “几位妹妹,你们也是知道的,我那姐姐……”说到这里,楚念秋又停顿了一下,面上装出一副隐隐悲痛的模样,声音还带着一些哽咽,她抬手掏出一方绣帕在眼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 “我那可怜的姐姐早已身死,现在的她不过是被狐狸精附身的可怜人,想来也是我那姐姐命苦,原以为嫁了良人,却不料早早的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事已至此,我这个当妹妹的,只想,只想替我那可怜的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一边说着,楚念秋激动之下还真的掉出好几颗泪珠子来。 “好了,我们深知你的心情,这件事情我们定然会让在朝中为官的家父和家兄们在朝堂上禀明,并让陛下下令彻查此事,还你和你那可怜的姐姐一个公道的。” 林星河拍了拍她的肩膀,连连安慰道。 “是啊,此女不除,日后定然会危害天下,你我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又岂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呢?” 听到要上书联名弹劾楚知夏,其他两人也是纷纷点头附和道。 “不可!” 楚念秋猛的站起身来,厉声劝阻道。 “为何不可?” “就是,难不成你不想替你姐姐还个清白了?她可是妖孽。” “此事不能莽撞行事,你们也知道了,我姐姐她已然被妖孽附身,就连太子太傅大人和首辅大人都被她迷了心智,萧将军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若是现在向陛下进言,那这三人定会对她极力维护,这几人在朝堂之上位高权重,就算是说了什么,陛下也不会全然进信啊!” 楚念秋佯装不安的样子,实际上是为接下来想让这三人对她言听计从,对楚知夏设计陷害做铺垫。 “那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这妖孽搅的朝堂动荡不安?” 李婉柔义愤填膺道,心中更是又气又急。 好不容易掌握了这个小贱人的把柄,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奈何不了她。 “李妹妹息怒。” “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两位妹妹,现在只有我们几人知道这楚知夏被妖孽附身一事,我们只要将这件事情闹大了,最好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这样一来,陛下只要听到风声,文武百官在加以弹劾,那个时候,就算她楚知夏有着通天的本事,陛下也会对此事严查的。” 楚念秋将自己的恶毒计划娓娓道来。 “几位妹妹,我也知道,这样做的的话并不光彩,可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楚念秋一脸委屈的说着,实际上城府颇深。 “现在那将军夫人在朝堂上可谓是只手遮天,我们也是上告无门,现在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若是我们能引起陛下对她的重视,暗中派人细细调查,我想她那狐狸精的身份定然会被揭穿,到时候也会还我姐姐一股公道的。” “此法甚好。” “不错,不错!当真是个妙计啊!” “世子妃,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不但是你们府上的事情,更是事关天下人的安危,我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就是就是,这一次我们几人联合起来,私下里告知其他人这楚知夏的真面目如何,只要能让这件事情人尽皆知,陛下自然会彻查此事。” 就这样,几人一拍即合,在楚念秋的妖言惑众和精彩演技之下,这些贵女们对她马首是瞻。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争的面红耳赤 流言蜚语,人心叵测。 这件事经由楚念秋这样心思歹毒,且蛇蝎心肠之人歪曲事实,颠倒黑白。 自然而然的楚知夏被污蔑成妖孽一事也传遍了满城风雨。 身为世子妃,楚念秋是身份并不低,在加上她结识叙旧的那三个小姐妹,都是在朝堂之上有些话语权的。 俗话说,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可这楚念秋本就是混淆视听,当下不论是市井妇人,还是走卒贩夫,都对将军府中这位楚知夏的将军夫人传闻不断。 现如今,再加上这平民百姓最热络于八卦之事。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这萧将军府里面的那位将军夫人可是千年狐狸精附身而来。” “可不是嘛,真的假的,这也太荒谬了吧?现在都传遍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不知道啊,我只记得先前这位将军夫人未出阁之前去到安阳侯府中送过两次菜,只见她性子安静,沉默寡言的,不像什么妖孽啊!” “不是不是,你说错了,我听说啊,这个将军夫人原本是安阳侯府上的嫡小姐,出嫁的那天晚上不幸的被千年狐狸精给掐死了,不但勾了这原主的三魂七魄,还占了她的那具身子。” “什么?哎呀,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客栈内,几名男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窃窃私语道。 殊不知,不远处的座位上御使大夫沈思明,正和其他几位官员正在此处喝茶聊天。 听到这些人谈及将军和将军夫人一事,几人皆是眉头紧紧皱着,面色铁青。 “还有还有,我还听到一个更加炸裂的呢。” 一男子抬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而后凑到那几人耳边压低了声音,嘿嘿一笑,一脸淫笑的说着。 “你们知道吗?听说啊,这个将军夫人是被千年狐狸精给附身,这个千年的狐狸精最是妖媚惑主,蛊惑人心的。” “要不,你们说说,萧将军平日里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冷心冷性的,就连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荣华公主也瞧不上眼,偏偏对那个楚知夏情有独钟,依我看啊,还是这狐狸精的道行不浅啊!” “啊,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几人捧腹大笑,完全没有顾及周围人看向他们的眼光。 “还有,还有,这都没完呢。” 一男子端起碗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来了兴致更加八卦道。 “我听说啊,这个将军夫人可不止让萧将军对她情有独钟,恋恋不舍。” “听说这朝堂之上的太子太傅,还有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都是这将军夫人的裙下之臣呢,甚至满朝文武还有许多大臣都同这位将军夫人暧昧不清,私下里来往密切呢。” 客栈中人来人往,对于几人的八卦闲聊早已见怪不怪。 再看看御使大夫和朝中那几位官员,几人实在是觉得此事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冷哼一声,铁青着脸,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待到离开客栈,依旧能听得到那几名男子侃侃而谈,哈哈大笑的模样,御史大夫和其他两人已经坐上了马车。 “荒唐,真的是太荒唐了!” “如此污言秽语,这满朝文武居然都能被这些人说成这般不堪!” “大人,此事实在是太过荒唐了,微臣听闻,现如今这盛京之中到处都在盛传,这将军府中的将军夫人乃是妖孽转世而来,败坏朝堂,蛊惑人心。” 只见御使大夫坐在轿中双目紧闭,两位随从的官员在一旁愤愤不平道。 身为御史大夫,沈思明不但为人清廉,刚正不阿的他更是职责重大。 且这御史大夫的核心职责主要包括监察百官、劾奏不法、典正法度、参与议政、监理诏狱和巡查地方。 御史大夫作为监察机构御史台之长,更是具有负责监察百官的行为。 可这满城风雨针对将军夫人的谣言,他实在是不敢苟同。 毕竟在他看来,这萧玉绝为人正派,堂堂七尺男儿。 他一腔热血,保家卫国,行得端做的正,怎么都不会像是沉迷女色,荒淫无道之人。 再加上,上次他连同朝中文官清流对李宏毅这等贼子进行弹劾,最大程度他也是觉得萧玉绝此人为人正派,不同于李宏毅这等卑鄙小人。 摆了摆手,沈思明终于淡淡开口,“此事休要胡说,萧将军乃是正直之人,又怎会是这些人嘴里说的那般不堪?” “再者,这将军夫人此前在宫中盛宴上出席过,那女子端庄自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为大家闺秀的典范,其谈吐得体,礼仪有度,更是备受太后赞赏,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千年狐狸精?” “胡说八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市井传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沈御史摇了摇头,没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大人,传闻虽不可全然尽信,可也未必会是空穴来风啊。” 另一官员随声附和着,并将这几日听到的传言一一讲给了他听。 “大人,这个将军夫人未出阁之前微臣曾经和她有过几面之缘,那个时候我曾多次去到安阳侯府拜访,未出阁前,那小丫头唯唯诺诺压根不敢抬头见人。” “并且,更让人怀疑的是,微臣听说当初萧将军对安阳侯都这位嫡女并不喜欢,觉得她性子柔弱,扭扭捏捏,后来也是楚大人设计接下了这烫手山芋。” 那人越说这心中疑问便越来越多。 “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萧将军对她呵护备至,更是宠爱有加,听说她在将军府中更是说一不二,连萧将军见了她也是恭敬有加。” “大人,若是这样也便罢了,毕竟夫妻恩爱,性子也会改变。”下一秒,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可是,微臣不解的是,这太子太傅和首辅大人为何最后也会对这将军夫人偏袒不已。” “这太子太傅何许人也?太子之师,伸手东宫信任,为人清冷自持,如此谪仙高贵之人,居然也会在朝堂上替将军夫人出言维护,私下里更会和萧将军争的面红耳赤?” “大人,那日下了早朝,微臣亲眼所见,更是亲耳听到萧将军警告太傅离他的夫人远一点!” 第二百三十二章 言听计从 此话一出,沈御史脸上的神情微微有所动容。 只见他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若有所思的想着他刚刚说的话。 太子太傅? 他怎会? “大人,这个楚知夏同未出阁之前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这也不怪她现在的转变让人起疑,微臣亦是好几次见到首辅大人去到将军府拜访。” “那个时候,他嘴上说着去到府上看望将军并叙叙旧,可实际上都是暗地里搜集些奇珍异宝给将军夫人送去,如此做法,也不免让人怀疑他与这将军夫人私下里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大人,事态严重,若是真如传闻那般,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在陛下面前提及。” 闻言,沈思明又紧闭着双眼,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威严道:“罢了,本官知晓此事,既然是本官职责所在,定当在陛下面前奏明彻查此事,还将军夫人一个公道,更让天下人定定心。” 次日午时,养心殿。 皇帝正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这桌案上厚厚的一沓奏折,他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自从上次满朝文官联合起来对李宏毅进行弹劾之后,这便越发的让他觉得这背后都是萧玉绝此人私下里捣的鬼。 身为武将,作为这边境地区的兵马大元帅,萧玉绝手中握有重兵不说,更是在军中威望颇高。 现如今,这满朝文武的武将对他言听计从不说,这些文官清流也是结党营私的站在他那边替他说话。 若不是他这个皇帝还身居高位,恐怕日后整个朝堂便要是他萧玉绝的天下了。 思及此,皇帝对萧玉绝此人的疑心更重,不由得更是加深了几分忌惮。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时,太监总管扬了扬拂尘来到他身边。 “回陛下,御史大夫沈大人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禀告。” 闻言,皇帝一脸淡然道,“宣!” 听到吩咐,老太监手中的拂尘一扫,声音嘹亮道:“陛下有旨,宣御使大夫沈大人上殿觐见。” 殿外,沈思明正一脸朝服,满是严肃的缓缓来到这大殿之上。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爱卿,平身,沈爱卿见朕所为何事啊?” 沈思明缓缓起身,而后一脸恭恭敬敬都躬着身子站在一旁。 “回陛下,微臣有本要奏,近日来,这盛京之中有关将军府上将军夫人的流言蜚语颇多。” 听到这话,皇帝手中的奏折快速合上,立马来了兴趣似的看向殿下的沈思明,“哦,将军夫人?” “这将军夫人近来何事啊?” 皇帝心中窃喜,却满是好奇的问道。 “回陛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微臣听闻近日来有关将军夫人谣言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更是连城中三岁小孩都在传言,这,这将军夫人乃是妖孽附身。” “更有甚者,坊间传言说着将军夫人乃是被千年狐狸精所占据身子,狐媚诱惑,更是让朝中多位大臣对她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沈御史一脸悲愤,知晓楚知夏为人的他还是站直了身子为她正名,“陛下,这些都是市井传言,并不可信。” “再者,人妖殊途,此等天方夜谭,荒谬的言论不过是污人清白,这背后定然是有小人作祟,意图污蔑将军夫人清白,祸乱朝纲。” “兹事体大,这件事情还望陛下下令彻查,揪出这背后乱嚼舌根,居心叵测的小人,以平民怨。” 沈御史一番言辞,皇帝瞬间心花怒放。 他正愁着找不到将军府的把柄,对萧玉绝和楚知夏提点一番。 眼下正好,送上门来的罪责难逃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沈御史所言极是,此事虽是些流言蜚语,蛊惑人心,可公道自在人心,朕自会查明真相,肃清流言。” “沈御史就先下去吧,这件事情关系重大,牵连甚广,朕自然会亲自召将军夫人进宫问个明白,且命令大理寺少卿暗查此事。” 摆了摆手,皇帝便让人退下了。 见他走走后,皇帝原本紧皱的眉头一舒,这下子他总算有了萧玉绝这人的把柄。 若是随便给他安上个后宅不宁,治家不严的罪名,一旦这些罪名落实,那他手中兵马大将军的实权到时候还不是被自己牢牢捏在手里。 一想到这,皇帝眉眼间皆是笑意,随后一声令下紧急将将军夫人召入宫中。 将军府。 老太监带着陛下的旨意缓缓到来。 闻言,萧玉绝和楚知夏跪下接着口谕而后相互对视了一眼。 “萧夫人,陛下口谕,进宫面圣吧!” “公公,公公,不知陛下召贱内进宫所为何事啊?” “我夫人她胆小,要不还是为夫陪着她一同入宫面圣吧,她这笨嘴拙舌的,我担心她说错了什么惹的陛下不快。” 见状,萧玉绝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银子塞了过去,一脸担忧的问道。 “萧将军,您可不要误会了,陛下只是想找夫人聊聊,并无大事,您放心好了。” “这将军夫人我安然无恙的带走,届时我定然会安然无恙的再给你带回来的。” 老太监见好就收,忙不迭的将银子塞入怀中,还不忘敲打萧玉绝两句。 “可是……” 见师父独自一人入宫,生怕那个老皇帝有心为难什么,萧玉绝还想再说两句,楚知夏连忙将人拉到了一边。 “好了,阿绝,别说了,既然陛下单独召我进宫,想来也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单独问问我。” 楚知夏压低了声音说着,还不忘安慰萧玉绝两句,“放心吧,为师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件事情我定能应付自如,你在府中乖乖等我回来,不可轻举妄动。” 拍了拍他的肩膀,楚知夏满是释然与轻松道。 她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为自己操心,更明白这次入宫皇帝的目的不简单。 眨了眨眼睛,楚知夏便跟着老太监一起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眼看着师父前脚刚走,担忧他安危的萧玉绝立马密信两封告知了颜奕辰和盛霖。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怎么敢放肆? 不知为,见到师父渐行渐远的背影,萧玉绝心中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恍如当年那般,师父也是这样贴心的告诉自己,她这一仗若是将敌军逼退,她则会安然归来教他排兵布阵。 只可惜,那个当年在营帐中苦苦等待的小男孩,没有等来师父的凯旋而归,反倒是等来了师父战死沙场的消息。 自此之后,无论如何,萧玉绝在心中便暗暗下定了决心,他永远都不会在让她孤身犯险,更不会看着她面临险境。 这一次,亦是如此。 楚知夏前脚刚踏入大殿,颜奕辰和盛霖两人皆是收到了消息,三人则是私下里秘密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养心殿。 “臣妇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到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楚知夏一脸的从容与淡定。 跪倒在地,她恭恭敬敬的朝着皇帝行了大礼。 皇帝立于大殿上方,身旁还站着几个打扮光彩照人,珠光宝气的妃嫔。 “平身!” 皇帝淡淡道,他召唤楚知夏进宫的目的不纯,本想想着借此对她施压。 “楚知夏,你可知,朕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皇帝看向楚知夏冷冷道,嗓音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气。 “回陛下,臣妇不知。” 站起身来,楚知夏依旧是那副从容和淡然的模样。 她将脊背挺的直直的,不卑不亢,娇俏的面容上更看不到任何一丝胆怯讨好的表情。 “将军夫人,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大街小巷,市井作坊都传遍了,说是这将军府上的将军夫人性子大变,乃是千年狐狸精附身,原来安阳侯府中的嫡长女楚知夏,早已被夺去了三魂六魄占据了原身了。” “夫人,这件事情,无论这盛京之中都贩夫走卒,还是那三岁孩童,京中无人不知,更是无人不晓!” “夫人身为将军府的主母,难道对此事一无所知,亦或是在府中充耳不闻?” 说这话的,是皇帝的华贵妃,此人正是荣华公主的生母,更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妃嫔。 这荣华公主早就对萧玉绝芳心暗许,爱慕不已,无奈这个武夫不解风情,性子倔强,一而再再而三都拒绝了自己宝贝女儿的一片心意。 更让华贵妃对楚知夏心生怨恨的是,这个楚知夏几次三番的让她的掌上明珠下不来台。 自从上次冒犯了她之后,触怒龙颜,荣华公主到现在了还被禁足在自己的宫中抄写《女告 诫》与《女则》。 这次见到楚知夏被皇帝召进宫中,这次她不但是被皇帝兴师问罪,更可以替荣华公主出口恶气。 “回娘娘的话,臣妇不知,如此无稽之谈,言论荒谬,臣妇觉得没必要去理会。” 知道这是荣贵妃故意在找茬,楚知夏心中不但没有半点慌乱,反倒理直气壮的拔高了声音。 再看看在侧的皇后,见楚知夏一深闺夫人如此从容淡定,又知晓上次在盛宴之上太后也对她多有赞赏。 她微微颔首,唇角也满意的向上勾了勾。 不得不说,这楚知夏担当得起这将军夫人的名号。 瞧着她那一脸肃然与坦荡,皇后心中倒是对她也多了几分敬佩。 “陛下,市井传言,多半都是嚼人舌根,污人清白。” “依臣妾看来,这些不过些流言蜚语,毫无事实依据,张嘴就来,当不得真。” 皇后坐在一旁,身着华服的她尽显雍容华贵,一言一行更是仪态万千。 到底是母仪天下,举止亦是优雅大方。 听到皇后娘娘也为这楚知夏出言维护,荣贵妃心中更加的怒火中烧。 她捏着裙摆的手紧了又紧,而后立马凑到皇帝面前一脸娇嗔道:“陛下,既然这整个盛京都在盛传将军夫人乃是妖孽附身,听起来虽说匪夷所思,可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些事情未必便是空穴来风。” “陛下,还望陛下明察此事,验明安阳侯嫡女楚知夏的正身,如若她当真是被那千年狐狸精给附身了,那可就是大梁国都祸患啊!” “陛下,这萧将军乃是我朝重臣,家宅不宁,恐累计国本,还望陛下严查以待。” 荣贵妃三言两语,表面上是在帮着楚知夏说话,实际上则是在暗地里拱火。 于她而言,这个楚知夏可是抢走萧玉绝都小贱人,破坏了自己宝贝公主一生的幸福,还让荣华现在都在自己的府中闭门思过。 如此大仇,再加上现在这个楚知夏好不容易有把柄落在她手上,这个时候的荣贵妃又怎可轻易放过她? “萧夫人,此事你怎么看?” 见状,皇帝眉头微微一皱,顺势将这个话题抛给了站在堂下的楚知夏。 他倒要看看,深陷舆论中心,千夫所指,万人诟病,这个楚知夏又怎么化险为夷。 “这件事情皆是因你而起,当下这谣言更是被传的满满城风雨,更有甚者,旁人所指你和太子太傅,以及首辅大人皆是来往密切。” “太子太傅,首辅大人,以及萧将军都是我朝中栋梁,若是此事没有个说法,恐怕难以稳定人心。” 摇了摇头,皇帝佯装一脸为难且无奈的模样,实则他心中喜不自胜,更是希望这个楚知夏百口莫辩。 到那个时候,自己若是在对萧玉绝进行施压,削弱他手中的兵权,也可让自己对他少些防备。 反观楚知夏,她只是微微一笑,倒也不恼。 对于这个自己当初誓死效忠的君主,她早已看透了帝王无情,人心凉薄。 到底是重生而来,曾经的她更是见惯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相比于宫廷之中的勾心斗角,当下的楚知夏倒也能应付自如。 “陛下,自古以来这人妖殊途,臣妇是人是妖,您身为天子,九五之尊,目光如炬,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楚知夏反问道,实则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对方。 闻言,皇帝和荣贵妃的脸色果然变了又变。 “这……” “大胆,天子面前,你怎么敢放肆?” “好你个楚知夏,如此的伶牙俐齿,此事因你而起,难道还要反过来怪罪陛下识人不清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后宫不得干政 见到楚知夏竟敢如此出言不逊,荣贵妃当下便出言训斥道。 她早就想要抓住这个小贱人的把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下见她有些狗急跳墙,她心中更加得意。 “陛下,娘娘息怒,臣妇只是如实相告,并没有冒犯的地方。” 楚知夏娓娓道来,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处事坦然的模样。 “《尚书洪范》中“五福六极”的记载,强调妖孽违背天道伦常,而己身恪守人伦,如《洪范》有云:妖孽乃是“沴气”所化,而妾身自幼悉习《女则》,言行合于周礼妇德,一言一行循规蹈矩,何来妖孽之说?” “陛下,娘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所谓妖孽附身本就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陛下公正严明,天子之威自知这怪力乱神之说背后都是人言所扰乱,此等谣言皆是妖言惑众,不可轻信,望陛下明察,还臣妇以及将军府一个公道。” 楚知夏站在一旁有理有据都分析着,引经据典,又对着当朝天子一阵恭维。 简短的几句话,滴水不漏,愣是让在场的几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楚知夏,当真是一张伶牙俐嘴,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妖言惑众。” 冷哼一声,荣贵妃语气满是不屑的走上前来,“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若是你真的是安阳侯府中的嫡女,为何当初待字闺中时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甚至都不敢抛头露面,这一点安阳侯夫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可以亲自证明。” “楚知夏,现在的你早已不是当初的楚知夏,你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妖孽罢了,你不但勾引萧将军,还对朝中重臣太子太傅,首辅大人暧昧不清。” 荣贵妃一双凤眉一挑,尖酸刻薄道,话里话外都是对楚知夏处处针对。 “陛下,你可不要相信了这个妖女的谎话连篇,如今整个盛京都传开了,就是她蛊惑人心,狐媚手段,想想看,之前在朝堂上为何太子太傅和首辅大人都能屡次替她出头?” “自从这个楚知夏嫁入了将军府,她那个生母柳氏整日梦魇,甚至满口说着把女儿还给她,这些可都是安阳侯府中的那些下人婆子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 “陛下,如今的楚知夏早已是一具被妖物占据都空壳子罢了,依臣妾看来,此等妖孽定然要除之而后快,如若不然,定会危害百姓,危害江山社稷啊!” 荣贵妃一脸惊恐道,一双玉手推着皇帝的胳膊软磨硬泡着。 她心里面早早巴不得这个楚知夏被早早除掉。 无论妖孽与否,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荣华公主被这小贱人打压,她心里只想着替她出口恶气。 “荣贵妃,后宫不得干政,此事自有陛下定夺,你又何必如此心急?” “前因后果,定然要查个清清楚楚,虽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万不可平白无故去冤枉一个好人。” 闻言,皇后眉头一皱,她向来不喜这荣贵妃独宠圣恩。 再看看她如今在陛下面前煽风点火,搬弄是非,她心中更加不快。 “皇后娘娘,您这话就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了,臣妾只是想为陛下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哪里又是干政了?” “再者,臣妾也不想看到陛下为此事所扰,您怎么能这般误解我呢?” 荣贵妃满眼委屈的看向皇帝,声音娇柔道。 “好了,不要在争了,这里是养心殿,不是市井街坊!” “堂堂贵妃,成何体统?” 摆了摆手,皇帝甩开了荣贵妃挽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脸无奈道。 这皇后到底是正宫之主,母仪天下,平日里更是这小小的贵妃多是生事端。 “楚知夏,这件事情因你而起,你既然说你自己清白无辜,为何这盛京之中关于你的流言蜚语颇多?” “更有甚者,传言你甚至与这朝中大臣暧昧。” “正所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你一妇道人家,嫁入将军府内自当替萧将军管理后宅,执掌中馈,若是你是个安分守己的,又哪里会惹出这么多的祸端来?” 皇帝语生硬且冰冷的带着一丝威严道。 对于这个身为将军夫人的楚知夏,他早就想对其打压了。 先前忌惮萧玉绝的位高权重,执掌兵权,不敢那他怎么样。 现在若是能够将楚知夏拉下马,到那个时候,随随便便定个罪名削弱萧玉绝的兵权也是未尝不可啊! 皇帝在心里面默默盘算着,嘴角勾出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笑意。 反观殿内都楚知夏,自始至终面上都是那般轻描淡写的模样。 “回陛下,此事皆因臣妇而起,可臣妇乃是人而并非妖魔鬼怪,希望陛下明断。” “方才贵妃娘娘虽言并不确切,臣妇母亲身子病重,多有梦魇之症,胡言乱语说的话不可尽信。” “再者,太子太傅与首辅大人同将军本就是同门师兄弟,虽说多年前有些嫌隙,可时间久了,日子一长,他们过去的恩恩怨怨早就渐渐消散了。” “古语有云,人妖殊途,更不可能会殊途同归,臣妇和萧将军夫妻一体,更不可能会加害于他。” 话锋一转,楚知夏不卑不亢道:“陛下,臣妇乃是将军夫人,且这萧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他一腔热血,精忠报国,更是曾带领将士们战场上抛头颅撒热血数次击退敌军!” “现如今,这盛京之中关于臣妇的谣言不绝于耳,污蔑臣妇乃是妖孽附身,如此可笑荒谬的言论,陛下圣明自然是不会尽信的。” “只是……”说到这里,楚知夏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陛下,臣妇觉得此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针对萧将军,家宅不宁,恐国本难安,萧将军身负戍守边疆之责,责任重大,这背后定然是有人居心不良,想要陷害他于不忠不义,还望陛下圣明,还萧将军和臣妇一个公道和清白。” 说罢,楚知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不大不小,一字一句却让在场的几人听的清清楚楚。 原本是一场针对她的质问和阴谋,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她对朝堂和自己的控诉。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你给我站住 面对楚知夏的反声质问,皇帝和荣贵妃一时间居然有些哑口无言。 这楚知夏是人是妖他们心里面自然清清楚楚,可若是这样草草了事,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皇帝一双精明都眸子微微眯着,眼神若有若无的朝着楚知夏撇去。 从前只知道她聪明伶俐,现在才知道没想到这个楚知夏居然还会反将他一军。 外面柔柔弱弱,形事果断,如此做派倒是让他想到了当初因自己设计陷害而死的,同样锋芒毕露的宁无双。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陷入了尴尬和紧张。 与此同时,楚知夏的三个徒弟正商量着营救师父的对策。 楚知夏前脚刚被皇帝召入宫中面圣,萧玉绝后脚面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太傅颜奕辰府中,而后又密信一封将盛霖召集,三人正坐在一起商议着对策。 “怎么办?师兄,师父这次定是被陛下责备,我担心他会对师父多有苛责。” 站起身来,萧玉绝焦急难耐的在原地来回踱步。 对于盛京之中的那些谣言,他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一些,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觉得都是些无稽之谈,压根没将其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这些个流言蜚语到最后居然会化作一道道刺向师父的武器,若是早知如此,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萧玉绝向来都是个急性子,这一次得知师父被那老皇帝召进宫中,知晓他不安好心,更加的坐立难安了。 “萧君泽,你你不能坐在哪儿不要动,你在哪里走来走去的,晃得我头都晕了!” 盛霖本就心烦意乱的,见到萧君泽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眉头皱的都快挤死一个苍蝇了。 摆了摆手,示意让萧君泽赶紧坐下。 “我怎么坐得下去,师父这会儿不知道被老皇帝怎么刁难呢,听说还有那个荣贵妃,她本就尖酸刻薄,这要是仗着人多势众的,说不定在怎么为难师父。” 萧玉绝心中如擂鼓重锤般惴惴不安。 想当年,那时候放他年幼恨自己无能为力没有保护好师父。 现如今他只想时时刻刻守护师父,更是恨不得将楚知夏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再看看颜奕辰,他到底是大师兄,且身为太子太傅的他素来心有城府,形事沉稳。 只见他抬手微微摸着下巴,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端起茶水微微抿着。 “君泽,玉安,稍安勿躁。” “师父向来都是稳重谨慎,要知道面对千军万军,敌军的围追堵截她也没有慌乱过,此番面圣自然也不会乱了阵脚。” 颜奕辰语气淡淡,实际上心里面也在为楚知夏忧心不已。 “那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萧玉绝早已忧心不已道。 “师父虽说能沉着应对,难保陛下和荣贵妃不会对她百般刁难!” “若是如此,我只恨不得进宫面圣,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的是我。” 于他而言,师父可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在他孤苦无依且又年幼时,照进他生命之中温暖他的的神明。 在萧玉绝眼里,师父不但是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更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将军夫人。 这段日子里,他不知道自己是将楚知夏当做自己的师父,还是早就将其视为了相濡以沫的妻子。 “是啊,大师兄,师父虽然能应付自如,可这陛下老奸巨猾,再加上现在还有个本就对师父看不顺眼的荣贵妃,我也担心师父的处境。” “听闻养心殿里面的小太监传来话,说是这个荣贵妃和皇后娘娘都在殿内为师父一事起了争执,这个荣贵妃平日里都是个尖酸刻薄的,对待宫中的下人宫女们也是非打即骂。” “师兄,我们要想个对策啊,不能让师父独自一人面对这些风风雨雨。” 盛霖亦是不安的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的颜奕辰,而后焦急的说着。 在他心里,他对楚知夏这个师父的情意可一点儿也不比这两人少。 在人前,他是朝堂之上刚正不阿,公私分明的朝中首辅,实际上,他只想做好师父的徒弟,唯她马首是瞻,言听计从。 当年师父战死的消息回来,盛玉安同样的自责心痛,更恨不得当年在战场上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好了,我都知道了,眼下不能莽撞形事。” “当今天子本就恩威难测,若是我们三人冒冒失失进宫,反倒会引起陛下的诸多猜忌。” “到那个时候,不但不能帮着救出师父,反倒还会让其误会我们与她的关系。” 此时的颜奕辰一脸从容,心里面却早已坐不住了。 他深思熟虑道,他当然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去到宫中站在师父面前,替她挡下那些流言蜚语。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坐实了她是妖孽,且与朝中重臣暧昧的话题了。 “唉,这个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说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师父一大早上便被接去了宫中,这个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宫里也没有放人的意思。” “要不就我先去吧,师父她现在毕竟是我明面上的妻子,更是将军府的夫人,我若是去了,针对她的话语还能少一点。” 话音刚落,萧玉绝便抬脚一副急匆匆进宫面圣的模样。 “萧君泽!” “你给我站住!” “你行事如此莽撞,就算是进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现在你都是大将军了,为何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师父平日里教导你的要冷静沉着,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见状,盛霖和颜奕辰立马将人给拦了下来,生怕这家伙真的会这样怒气冲冲的冲进皇宫。 若是那般,不但不能将人带出,反倒还会被陛下治罪了。 “你们放开,不要拦着我,你们二人要是怕受牵连,你们不去,我独自一人去救师父便罢,我保证不会牵连你们。” “住口,师父当然要去救,只是我们要三人一起去!” 见萧君泽怒意不止,颜奕辰这才说出了接下来的对策。 第二百三十六章 狐媚惑主 “一起去?” 闻言,盛霖和萧君泽异口同声道,不约而同的看向站在一旁的颜奕辰。 点了点头,颜奕辰向来少有表情的脸上一脸严肃。 “是,我们三个人是要一起去,只是都要带着不同的目的前去面圣。” 颜奕辰语气平缓,转身便坐在了身后的座位上。 “君泽,你向陛下通传,说是军中事务要与陛下商量对策,可是军中征兵,亦或是一些排兵布阵抵挡蛮夷分策略,总是要十万火急,不得不报的这种。” 转过头,他又一脸慎重的看向盛霖,“玉安,你也是如此,你就说是朝中大事,关系朝中百官,近日来需要健全司法体系,还有些不足之处需要向陛下请教一二。” “而我,则是要去向陛下讲述东宫讲习的内容,陛下素来都对太子殿下十分重视,作为日后他大统的继承人,我想陛下是不会拒绝我进宫面圣的。” 颜奕辰娓娓道来,向两人讲述着自己在心中盘算许久的对策。 孤身一人倒是有些嫌隙,若是三人同行理由充足,陛下倒也没有将他们三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好,大师兄果然考虑周到,我们三人这就一同前去进宫面圣。” 听到这话,两人没有异议纷纷附和道,随即便以各自放理由入宫了。 养心殿内,皇帝依旧不想如此轻易放过这次针对楚知夏和萧玉绝的大好机会。 这次在大殿之上的,除了沈御史之外,还有其他几个负责监察百官和言行的内官。 “楚夫人,兹事体大,不但是你们将军府的家事,更是国事。” “现如今,针对你这个将军夫人的谣言不止,人心惶惶,此事可不能就此作罢。” 一内官义正言辞道。 “自然,大人所言甚是,我楚知夏行的端做得正,若大人有证据指证我乃是妖孽附身,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捉贼拿赃,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大人正直无私,自然不会因为道听途说的两句话便对臣妇问罪的。” 楚知夏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这……” 听到这话,几个内官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正如楚知夏所言,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若是旁人三言两语未免也太过冒昧唐突。 “陛下,萧将军有军事要务求见。” “陛下,首辅大人也有朝中司法大事求见。” “陛下,太子太傅大人求见,说是想要向您讲述东宫最近温习的功课。” 正在这时,三个来报的小太监齐刷刷的跪倒在大殿内,紧接着萧玉绝,盛霖,颜奕辰三人便一脸严肃的从殿外走来。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是手握天下兵马,镇守边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一个则是朝中位高权重的首辅,另一个则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太傅。 如此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三人,如今见到这三人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楚知夏一同前来面圣。 不知不觉之中,皇帝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不经意的朝着楚知夏看了一眼,心中对她的忌惮更深。 再想到她是妖孽附身的传言,千年狐狸精,蛊惑人心,狐媚惑主。 思及此,皇帝表面故作镇定,心中早就十分不安。 当着这三人的面,皇帝自知没有证据,只是听说一面之词也不能对楚知夏轻易定罪。 大殿之上,楚知夏站直了身子一脸的坦然与高傲,身旁则是那三人的严阵以待,只见颜奕辰,萧玉绝,盛霖三人单单只是站在哪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 不但是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皇帝,就连本想着对楚知夏多有弹劾的一众内官们,此事也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在多言什么。 面对三人,皇帝更没有掌握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更不能轻易当着几人的面对楚知夏加一定罪了。 局势瞬间扭转,仿佛这一刻的皇帝才是那个被该当着众人的面定罪的罪人了。 下一秒,楚知夏同萧玉绝不经意的对视了一眼,只是那一眼,她只觉得心中无比的心安。 不知为何,立于这大殿之上,楚知夏心中从未有过半分的慌乱。 反倒是看到到这萧君泽之后,她心中慌乱更甚。 “陛下,微臣听闻臣妇一大早便被召入宫中,不知所为何事?” 见到师父,萧君泽只想守护在侧,生怕她会受到半分伤害。 闻言,自知理亏,皇帝挥了挥手,三言两语只想敷衍了事。 “萧将军当真是爱妻心切,无事,无事,不过都是些小事,小事罢了。” “朕不过是听闻近日来市井坊间多有关于这将军夫人的传言,朕只是想要召将军夫人进宫来问个明白而已,既然这些事情都是捕风捉影,朕倒也不想再去追究下去。” “多谢陛下圣明!” 听到皇帝这样说着,楚知夏微微一笑,很是配合的给了他台阶下。 “楚夫人,你身为将军夫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这盛京之中多少高门贵女的典范,这萧将军更是我国之栋梁,你既然是他的贤内助,日后定当谨言慎行才是,万不可给将军和将军府惹出什么麻烦来。” “再者,女子因当遵从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既然已嫁入将军府成为人妻,理应在府中为萧将军开枝散叶,管理后宅,安安心心做好一个将军夫人的本分,日后大可不必抛头露面,惹人闲话去。” 皇帝冷冷说道,看向楚知夏的样子带着些许警告,实则是在为自己那少的可怜的帝王尊严扳回来少许颜面。 闻言,楚知夏也是个懂得进退的,当即跪倒在地一番磕头谢恩。 “回陛下,陛下所言极是,臣妇日后定当恪守将军夫人的本分,不敢再生事端让陛下忧心。” “好了,下去吧!” 大手一挥,皇帝心中早已烦躁不已,此时就算荣贵妃再是心有不满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楚知夏离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十倍百倍讨回来 计划落空,皇帝看着楚知夏渐渐离去的身影,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个小小的楚知夏,将军夫人,既然也能搅动朝堂,让朝中三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对她马首是瞻。 皇帝负手而立,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 回忆起刚刚楚知夏那张傲然坦荡的脸,以及那副从容不迫,处事不惊的模样。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脑海里又渐渐浮现出当初宁无双那张自信傲娇的面孔。 今日之事本就让他心中烦躁不已,对于萧玉绝,颜奕辰,盛霖三人的觐见,皇帝摆了摆手借口身体不适让他们改日再来。 …… 离开大殿,出了宫门,楚知夏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想到这次皇帝召自己入宫,这背后恐怕免不了旁人嚼舌根,可为了自己的徒弟萧君泽,她并不想多生事端牵连他人。 马车缓缓停靠在将军府门外,掀开轿帘,楚知夏这才不紧不慢的下了车。 “师父!” “师父!” “师父!” “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那老皇帝有没有为难你?” “是啊,师父,你这一走真是让我们好生担心。” “师父,我听说那个荣华公主的母亲荣贵妃也在那大殿之上,平日里她便尖酸刻薄,苛待下人,这一次他有没有对你无礼啊?” 见到楚知夏安然无恙的回来,颜奕辰,萧玉绝,盛霖三人一股脑的蜂拥而至来到楚知夏面前。 只见这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嘘寒问暖着。 一时间楚知夏只觉得有些焦头难额,不知道怎么回答。 “师父,你累了吧,快喝点水。” 萧玉绝端起一杯茶水凑上前去。 “师父,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饿了吧?这是我早早给你买好的桂花糕,你快尝尝,桂花糕还是热的。” 盛霖从怀里掏出一盒糕点,一脸笑意的朝她递去。 “师父,我想您最近忧心不已,这是徒儿特地命太医院调制的安神香,这里面的香料都是些珍奇药材,每日佩戴可以提升内力,亦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见到楚知夏,颜奕辰再也不想顾及其他,从袖口掏出一个香囊便递了过去,看向她的眼底更是格外的温柔。 “师父这会儿饿了,应该先吃点东西,她都一个早上没有吃过东西了。” “师父这会儿应该先歇歇,然后在喝口茶,你着急什么。” 见状,楚知夏只是摇了摇头,坐在一旁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好了,你们能不能不要争了,为师刚刚回来,只想图个清净。” 此话一出,原本刚刚针锋相对的两人瞬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君泽,玉安,一晃数十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十二年的时间里我缺席了你们的生活,可现在你们几人早已长大成人,且在朝中为官都身肩重任,为师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在如小时候那般吵吵闹闹的样子。” 面对她这三个徒儿如此“关怀备至”,楚知夏不但没觉得心安,只觉得有些无奈。 对于自己这三个徒儿的心思各异,她猜不透,也不想去费心思琢磨。 毕竟三人早已长大成人,且都有各自的心思。 看到楚知夏神情有些不耐,三人默默低着头,一如当年那般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片刻后,楚知夏缓缓抬头,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方才的尴尬。 “君泽,这次关于我的谣言闹得满城风雨,背后定然是有人在嚼舌根,我想她不过是利用我的身份做文章,真正想要针对的便是将军府。” 沉吟片刻,楚知夏说出了心中所想。 其实对于这次流言蜚语背后的制造者,不用多想,她也知道这定是楚念秋在背后捣鬼。 毕竟放眼整个盛京,当下除了那个平南王世子李云泽对自己恨之入骨之外,最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便是自己的那个好妹妹楚念秋了! 闻言,萧君泽自然是坐不住了,只见他拍案而起。 “师父,你放心,这次你所受的屈辱,徒儿定然十倍百倍的给你讨回来。” 师父可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一次这些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散布谣言,欺负自己的师父,萧玉绝怎么都不可能轻易放过这次背后嚼舌根之人。 “师父,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徒儿定然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是啊,师父,这几日您也忧思伤神,你早点歇着吧,这些事情就交给徒儿们为你分忧。” 颜奕辰和盛霖亦是一阵宽慰。 点了点头,楚知夏没再多言什么。 不想见到自己这三个徒弟再在自己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样子,许是她有些累了站起身来便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 师父离开,师兄弟三人自是不欢而散。 本就因为争夺师父,想要楚知夏多看自己一眼,现在好了,这当事人一离开,几人立马没了刚刚和谐的场面。 就这样,盛霖和颜奕辰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将军府。 见到这两个碍眼的家伙离开,萧玉绝紧皱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开来。 只是一想到这一次自己没有保护好师父,他心中那般愧疚和自责又席卷心头。 “来人,传秦风和赵峰两位副将前来,本将军有要事相商。” 萧玉绝表情严肃道。 片刻后,秦风和赵峰两位副将佩剑而来,单跪而立,腰间的佩剑更是“哐哐”作响。 “将军!” “将军!” 两人异口同声道,身为萧玉绝的心腹,更是他身边的得力干将,这两人可谓是他的左膀右臂。 “秦风,赵峰!” “此次针对夫人和将军府的谣言,本将派你们二人三日之内查明,凡是在这背后嚼舌根的,无论男女老少,一律送往官府查办。” “另外,这府中上下若有敢对夫人不敬,且说三道四,胡言乱语者,一经发现,杖责三十,逐出府内发卖,终身不得在入我将军府。” “是,末将听令!” 萧玉绝一声令下,彻查谣言源头,手段更是雷厉风行。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有口无心? 这一次,楚念秋可不止是得罪了一个小小的楚知夏这么简单。 在楚知夏背后,她更是得罪了整个将军府,太子太傅,以及整个首辅的势力。 不得不说,楚知夏不仅仅只是他们三人的师父身份那么简单,而是这三人一心一意拼命想要去守护的人。 除了萧玉绝的雷霆手腕,盛霖这边自然也没有闲着。 身为朝中首辅大人,他向来都是公私分明,严守法纪。 只是这一次,公是公,私是私! 于他而言,楚知夏不但是自己的师父,更是他这辈子最想要守护的人,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师父便是他的天理。 为官多年,身为首辅的盛霖在朝堂上更是颇有威望和势力,下面也很快便查到了此事是楚念秋在背后兴风作浪。 “楚念秋,这个女人,真是个毒妇!” 看着密探搜集来的情报,咬了咬牙,盛霖眸光凶狠,模样很是狰狞,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道。 “该死!她真是该死!” “回大人,根据线索,我们还查到,这次就是平南王世子妃楚念秋私下里故意散播谣言陷害将军夫人。” “更可恶的是,这是她一早就精心设计好的陷阱,先是在几个贵女圈子中装可怜,散播谣言,然后让这些贵女们私下里将谣言散播出去,大街小巷,市井作坊,男女老少无人不知,更是闹得满城风雨,以此来败坏将军府和将军夫人的名声。” 那人连连回复道。 “散播谣言,毁人名声,这安阳侯到底是教养的好女儿!” 捏在手中的拳头紧紧攥着,盛霖面上俨然浮现出一股子杀意。 次日早朝,盛霖早就私下里结识了一些言官对安阳侯楚明远进行了弹劾。 “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近日来关于将军府上将军夫人的谣言不断,说她是妖孽附身,千年狐狸精所变,蛊惑人心,狐媚惑主,如此荒谬绝伦之事,纯属于这背后之人居心不良。” 都察院御史大夫钟明宥手持玉书,上前一步振振有词道。 “回陛下,兹事体大,事关朝廷重臣,这件事情已然查清原来是由安阳侯府中庶女,现如今平南王世子妃楚念秋,在背后散布谣言,闹得人心惶惶,满城皆知,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得不上报。” 闻言,这个时候的楚明远早就被吓得后背冷汗直流,捏着玉书的手更是紧了又紧。 此话一出,其他言官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这件事情皆是安阳侯教女无方,治家不严,纵女诽谤朝廷命妇,这才闹得如此荒唐都丑闻。” “启奏陛下,自古以来,这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此事皆有楚念秋而起,实则是安阳侯府中家宅混乱的私事情,家宅不宁,恐累计国本,还望陛下能够对安阳侯严惩以待,以儆效尤!” 朝堂上,此时纷纷都是针对楚明远的家宅之事。 见到众大臣的弹劾,皇帝眉头一皱,眼神冷冷的朝着殿内的楚明远看了一眼。 “安阳侯,事关你的府邸,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啊?” 说罢,楚明远哆哆嗦嗦的站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回陛下,陛下息怒,此事,此事微臣确不知晓啊。” “不知晓?” 冷哼一声,一言官满是鄙夷的瞪了他一眼。 “陛下,这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原是这楚大人的嫡女楚知夏和庶女楚念秋早年便多有不和,待字闺中之时便争吵不断,索性这个嫡长女楚知夏,现如今的将军夫人是个大度的,并不与那庶女计较。” “微臣还听说,原本楚大人的嫡长女早就和平南王世子有着婚约,可不知为何,这世子最后却和楚二小姐换了亲,大小姐嫁入了将军府,这才凑成了一段姻缘,后来这个楚二小姐和世子在府上多有纷争,最后却将这一切怪罪在了当初自己换亲的大小姐身上。” “由恨生出这些争端来,这才造成了今日满城风雨的谣言,整个朝堂都成为了她谣言中的丑闻,实在是可恶至极!” “反观将军夫人,嫁入了将军府安分守己,克己守礼,实乃当今女子典范!” “陛下,这一切都是安阳侯教女无方,一再对庶女姑息,对长女苛责,自古以来,这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楚大人如此倒行逆施才造成今日大祸,还望陛下严查。” 听到这些老东西在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指责自己,楚明远只觉得额头上“蹭蹭蹭”冒冷汗。 他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跪倒在地额头磕的“砰砰”坐响。 “陛下,陛下冤枉啊,这些微臣并不知晓啊,若是知晓怎会如此?” “微臣年纪大了,两个女儿早早嫁人,现如今这后宅之中除了主母便只有一个姨娘,哪里又会知晓其他?” “再者,刚刚两位大人所言也不全然如此,念秋不过是性子急躁了些,有时候说错话容易让人会错意,她是有口无心啊,有口无心,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面对楚明远的扭曲事实,颠倒黑白,两人压根没有给他面子。 二人纷纷白了他一眼,反倒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恨不得将他府上都那点老底都给揭穿。 “有口无心?” “楚大人此言差矣,性子耿直之人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何来有口无心之说?” “臣听闻楚大人府上一直都是宠妾灭妻,原本府上的正妻刘氏温婉贤淑,后来大人纳了赵姨娘,也就是楚二小姐的母亲为妾,最后更是将正妻之位让给了一个小妾,若不是后来嫁入将军夫人的大小姐看不过去,为母伸张正义,怕是原本府上的当家主母要被楚大人联合小妾给毒害而死了。” “深宅后院,楚大人亦是朝廷命官,如此作风,也不怕让人耻笑?” “现如今,你这庶女如此作风,到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道不是你教养无方,造成如此大祸吗?” 一番话,瞬间让还想狡辩几句的楚明远哑口无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扰乱人心者,朕绝不姑息 面对言官弹劾,楚明远瞬间也成了众矢之的。 再加上皇帝对他本来都多有不喜,现在更是对他百般嫌弃。 闻言,皇帝端坐大殿之上,眉头更是微微一皱。 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皇帝龙颜大怒,那愤怒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下方瑟瑟发抖的楚明远。 “安阳侯!朕对你委以重任,寄予厚望,你却如此辜负朕的信任!”皇帝猛地一拍龙椅的扶手,声音如雷霆般在大殿中炸响。 说罢,楚明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声音更是带着丝丝颤抖。 “陛下,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 “陛下,息怒,还望陛下息怒啊!” 楚明远吓得将头埋得低低的,愣是不敢抬头朝着皇帝看一眼。 即便如此,他仍旧死鸭子嘴硬的为自己辩解着。 可当下已成定局,言官弹劾,证据确凿。 再加上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恐怕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搪塞过去的。 “陛下,末将和贱内向来循规蹈矩,对上更是从来不敢越矩半分,对下亦是仁慈宽容,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岳父大人,既招致如此口舌祸患。” “此事看似事小,实则也是大事,妖言惑众,诽谤他人,污蔑朝廷命妇乃是妖孽,如此言行不端还是朝廷命官,实在是让天下百姓难以信服啊!” “这件事情牵连甚广,不但是安阳侯教女无方,更是平南王府中世子妃口无遮拦。”说到此处,萧玉绝更是冷冷的朝着李云泽看了一眼,语气加重了几分,“还请陛下明察,还臣妇一个清白和公道,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见状,萧玉绝手持玉书走上前来不紧不慢道。 当下皇帝正在气头上,如此绝佳的好时机他更要上前来添上一把火,让这把火烧的越来越旺的好。 果然,此话一出,愣在一旁沉默不言,紧闭其口的李云泽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本想着隔岸观火,没想到这把火最后还会因为楚念秋那个没脑子的蠢货烧在了自己身上。 再看看楚明远,这会儿更是因为萧玉绝这番话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连连求饶了。 “陛下,微臣不知,微臣真的不知啊!” “还请陛下息怒。” “息怒?你身为朝廷大臣,让朕如何息怒!”皇帝站起身来,抬手指着他,怒不可遏,“安阳侯!你身为国之栋梁,一言一行皆应为天下人都典范,之前你宠妾灭妻,家宅不宁,早已成为了这满盛京的笑话,现在教女无方,纵女诽谤朝廷命妇,如此言行不端,你可知罪?” 闻言,楚明远亦是被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试图为自己辩解:“陛下,臣……臣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求陛下开恩啊!” “开恩?你犯下的过错不可饶恕!这朝廷礼法岂容你这般肆意践踏!”皇帝怒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朕念你曾有过些许功绩,给你机会将功赎罪,可你却不知悔改,变本加厉!今日,朕定要严惩不贷,以正国法!” 说罢,皇帝大手一挥,威严地喝道:“安阳侯楚明远,目无王法,身为朝廷官员却不能以身作则,家宅不宁,后院难安,几次三番都是因为家宅丑闻闹得天翻地覆,如此言行实在是难当大任!” “现罢免其安阳侯一职,近日来禁足家中,没有朕的允许不得私自出府,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在家中稳定后宅好了。” 说着,楚明远被侍卫们如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朝堂上一片寂静,众大臣皆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陛下,微臣知错,微臣知错了。” 大殿上,即便此时的楚明远被拖出去好远,依旧能听到他撕心裂肺且绝望的呼喊声。 皇帝缓缓坐回龙椅,目光扫视着下方,沉声道:“朕希望诸位爱卿以他为戒,若再有敢违法乱纪,妖言惑众,扰乱人心者,朕绝不姑息!” 皇帝满是威严道,表面上对安阳侯严加惩处,实际上不过是罚他禁足。 其中原因,萧玉绝自然是心知肚明。 他知道这是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做戏给他看,为的就是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却不想真的将楚明远怎么样。 如此招数,同之前惩处李宏毅那个卑鄙无耻,出尔反尔的小人一样! 萧玉绝强压下内心的澎湃,他深知不当今天子的阴险算计,只是他想着就算是不能将楚明远彻底拉下马,给他一点教训让其收敛他的行为也是好的。 毕竟这一次的这个家伙,可是触碰了萧玉绝心中最大的禁忌! 处置了安阳侯,接下来便是这个李云泽了。 这个楚念秋到底是平南王李云泽的世子妃,两人夫妻一体,更是同一个鼻孔出气。 若说是楚念秋言语中伤,造谣生事,恐怕这背后也免不了李云泽推波助澜。 “陛下,微臣有罪,还请陛下治罪。” 还不等其他人先开口,李云泽躬着身子走上前去便先向皇帝请罪。 “陛下,安阳侯的庶女乃是微臣的世子妃,早些年间她便与将军夫人还没出阁前就有些误会,此次言行无状得罪了将军夫人,这些都是微臣治家不严,没有管教和约束好臣妇言行。” “还望陛下宽容,给臣妇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微臣定当会与她好好说说,日后定然不会在犯下如此大错。” 李云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认错态度更是积极良好。 “萧将军,这件事情确实是世子妃言行无状,对于这事本世子在这里向您道歉,改日更是会带着她登门拜访请求宽恕和原谅。” “还希望萧将军看在将军夫人和世子妃乃是亲生姐妹的份儿上对她多加宽恕,萧将军大人有大量,还希望你不要对一深宅妇人斤斤计较!” 李云泽以退为进,为的就是想让自己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再加上他本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萧玉绝自然是要给自己几分薄面的。 “好了,事已至此,平南王有心认错,萧将军也就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第二百四十章 免职? 摆了摆手,皇帝也适时的出来做了和事佬。 就这样,萧玉绝本想着为师父在朝堂上好好的出口恶气,教训一下在她背后嚼舌根的这些人,皇帝的几句话便让这件事风波平息了下来。 退了早朝,大殿上的众官员鸟兽人散。 萧玉绝心有不平的回了府,今日之事更加深了他对皇帝的不满。 于他而言,师父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敬重和想要守护的人,十二年前的那场生死离别刻骨铭心的痛苦,这一次他再也不想去经历一遍。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萧玉绝心中是一腔怒火。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无论付出各种代价,他都不会再让师父受到半分半毫的伤害和侮辱。 最近针对师父的谣言才刚刚平息下来,妖孽附身一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不想再让这些闲言碎语扰乱她的心绪,萧玉绝当即决定让师父最近搬去京郊别院小住。 推开门,萧玉绝缓缓朝里走去,只见到楚知夏抱着一本兵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她还是同当年那样,闲来无聊时便喜欢在沙盘上排兵布阵,偶尔舞刀弄枪看看兵书。 “师父。” 萧玉绝轻唤了一声。 “阿绝。” 闻言,楚知夏微微颔首。 “师父,近日来这盛京流言蜚语,未免打扰到你,徒儿在京郊那边有所安静的小院,我想借你过去住段时间,也好散散心,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萧玉绝淡淡说明了来意,在他心里师父的事情才是大事,不论什么他都愿意为她去做到极致。 “好啊!” “阿绝,你安排就好。” 楚知夏点了点头,对他的提议并无不满。 重生归来,在同萧玉绝在将军府里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可能连楚知夏自己心里面都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在潜移默化之间早就渐渐拉进了距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平南王府一时间可是鸡犬不宁,家宅难安。 “啪!”的一声,李云泽抬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朝着楚念秋狠狠扇去。 只见她白嫩光滑的小脸儿上赫然出现五个手指印,瞬间只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你,李云泽,你居然,你居然敢打我?” 抬手捂着肿胀的左半边脸,楚念秋眼底写满了难过与不可思议。 嫁入世子妃以来,虽说没有和李云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整日里都在生气斗嘴,可还没有向今天这般对她大打出手。 思及此,楚念秋只觉得越想越委屈,眼泪更是像断了线分珠子唰唰的往下掉。 想当初,曾在院子里初次和他相遇,楚念秋便被他翩翩君子的模样所吸引,也是他对自己说,他并不喜欢嫡姐楚知夏那般唯唯诺诺,柔柔弱弱的模样。 那日他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满目深情的告诉她,他心悦于她,并不喜欢她的嫡姐。 那个时候的楚念秋原以为自己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就算是平南王和嫡姐定有婚约,她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抢了她的夫婿。 可嫁入世子府不过短短半年,这段时间内,李云泽对自己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柔情似水。 曾经许诺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此一人,绝不纳妾。 到最后,却都成了一场笑话。 楚念秋满眼心痛的看着面前这个看向自己满眼鄙夷的男人,心痛更甚。 “为什么?” “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府中的世子妃,为何你对我如此变脸之快?” “难道,难道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楚知夏,当初,当初是你对我说心悦于我。” 楚念秋心有不甘道。 在她眼里,她和李云泽两人关系出现裂缝定然是因为那个楚知夏。 “为什么?” “楚念秋,你这个蠢货!凭你也配问本世子。” 闻言,李云泽冷哼一声,挥了挥衣袖。 他早就对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在众人面前丢进自己颜面的楚念秋心生不满,当下安阳侯那个酒囊饭袋又被罢官在家,对自己而言更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现在,他可谓一步步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李云泽言语中满是厌恶。 “楚念秋,你还真当自己是本世子府上都世子妃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本世子实话告诉你吧,当初娶你进府,不过是因为看重你父亲安阳侯楚明远背后的势力,谁知道那个蠢货和你如出一辙,现在倒好惹了陛下生气又被降职在家,于本世子而言,他早就是一颗弃子。” “再看看你自己,当初我以为你比你嫡姐聪明些,日后也能替我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我以为那个楚知夏唯唯诺诺,上不来台面,谁知道我是看走了眼,那个楚知夏嫁入将军府反而成为了萧玉绝的左膀右臂。” 咬了咬牙,李云泽眸光之中满是狠厉,心头更多了一丝不甘。 “楚念秋,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行为,若是在这般言行无状,给本世子添麻烦,日后你这世子妃也就当到头了。” 李云泽语气淡淡,言语之中带着一丝警告。 “你是说我父亲被罢官,免职?”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闻言,楚念秋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瘫倒在地。 她原本只是想散播谣言给楚知夏那个小贱人一点教训,谁知道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下可倒好,楚知夏那个小贱人不但没有被陛下问罪,反倒连累了侯府更引的李云泽迁怒了自己。 “世子,世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一直想要帮你的。” 楚念秋连连拽着李云泽的裤脚苦苦哀求着,希望他能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帮帮自己的父亲。 “世子,我求求你,我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了你,我心里面只有你一人啊,这一次你帮帮我,帮帮我父亲吧!” 话音刚落,怒不可遏的李云泽抬腿又是一脚便狠狠朝着楚念秋的心口上踹去。 “帮我?” “楚念秋,你这个废物,我看你只会给本世子添乱!” 冷哼一声,拂了拂衣袖,李云泽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于他而言,师父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大厅里,只剩下楚念秋绝望又痛苦的瘫倒在地。 被李云泽一顿训斥,楚念秋无助的回到了侯府中,本想着在父亲和赵姨娘哪里寻求点安慰,谁知道前脚刚踏进家门便被楚明远一顿冷嘲热讽。 “哼,你还知道回来?” “楚念秋,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在外面散播谣言,说楚知夏是妖孽附身,前世乃是千年狐狸精所化,惯会蛊惑人心,狐媚惑主。” “你说说你,你这个蠢货,就因为你在外面胡说八道,这才引的陛下龙颜大怒,迁怒于我免职在家。” 见到楚念秋回府,闲赋在家本就受了一肚子气的楚明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子便是一顿破口大骂。 “父亲,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我,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啊!”闻言,楚念秋哭哭啼啼道。 楚念秋在世子府和李云泽大吵了一架,世子对她这个世子妃百般嫌弃,现在整个世子府上下都知道了对她这位夫人不喜。 现如今,别说是李云泽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了,就算是那端茶倒水的丫鬟婆子,还有那看门的下人都不正眼瞧她这个世子妃一眼。 自知在李云泽眼皮子长时间待下去只会惹他厌烦,楚念秋这才想回娘家寻求庇护。 “我要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要是能有楚知夏一般嘴皮子利索,能博得太后的喜欢,我也不会被陛下迁怒到这个地步。” 楚明远语气同李云泽如出一辙,再一次的让楚念秋心头加深了对楚知夏的恨意。 “父亲!” “够了!” “你既已嫁入世子府,现在也是世子府中的女主人,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陛下都指责我是教女无方,纵女诽谤,自古以来,这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是不懂得怎么教女,你还是不要在侯府中晃悠了,免得旁人看到了又要落下话柄。” 楚明远只想着楚念秋赶紧离开,哪里还会在顾及什么父女之情。 “念秋,念秋。” 听到院子里争执的赵姨娘匆匆跑来过来,见到楚念秋满眼泪痕她更是心疼不已,当即将人一把拥入怀中。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念秋是我们的女儿,你之前那么疼爱她,从小更是如珠如宝的宠爱着,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为什么还要赶她走?” 护女心切的赵姨娘声泪俱下的质问着,抱着楚念秋两人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模样更是惹的楚明远心烦意乱。 “够了,你们母女俩哭够了没有?” “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要不是因为她,我会被陛下罢官禁足在家吗?” 见状,楚明远更加的怒火中烧,挥了挥手就要让下人将楚念秋赶出府。 “家门不幸,当真是家门不幸啊!” “早知道,早知道楚知夏嫁入了将军府改变这么大,还能博得太后喜欢,我当初就应该对她好点,要知道你这么没用连世子的心都笼络不到,我在不会大费周折当初那么折磨她。” 楚明远愤愤不平的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现在的他俨然只是将这两个女儿当做了自己的棋子。 毫无疑问,现如今的楚知夏可是比楚念秋更有价值。 面对楚明远如此毫不留情的话,楚念秋虽然心中悲痛万分却没再多言什么。 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带着春桃便又十分狼狈的离开了侯府。 回去的路上,楚念秋坐在马车上,指尖狠狠的攥紧掌心,唇间更是被咬的隐隐泛白。 楚知夏! 楚知夏! 这一切都是因为楚知夏,楚知夏这个该死的小贱人,若不是因为她,曾经对自己百般疼爱的父亲大人也不会对她冷言冷语。 若不是因为她,从前对自己以礼相待的世子也不会对她始乱终弃。 什么将军夫人,什么博得太后和满京贵女的喜欢和高看。 在楚念秋眼里,她楚知夏从前在侯府里,不过是一条任由自己随意欺凌打骂的可怜虫罢了。 她到底是看走了眼,之前那个唯唯诺诺,一无是处的楚知夏居然性情大变,如此的牙尖嘴利,惯会笼络人心。 楚知夏,总有一天,我会再将你狠狠踩在脚底永世不得翻身。 …… 离开将军府,楚知夏带着青禾和几个丫鬟婆子来到京郊小院小住几日。 这小院儿坐落在一处山脚下,依山傍水,景色宜人,远离了京中的喧嚣,此处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不得不说,她这徒儿当真是有心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大到服侍自己的下人,小到茶杯茶具,萧玉绝可谓精心挑选。 楚知夏本就喜欢独处与安静,从来都不喜欢太过热闹。 曾经的她在边境苦寒之地戍守十来年,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便会仰望星空,思索良久。 现在来到这安静怡人的小院,楚知夏可谓身心舒畅。 “师父。” “师父,徒儿知道你喜欢清净,这里远离街区,最是适合修身养性,这所院子也是我精挑细选的,您觉得怎么样?” 忙完了训练营的事情,萧玉绝第一时间便匆匆的来到了小院儿。 “阿绝,这里很不错,为师很喜欢,有心了。” 楚知夏端起茶水微微抿着,这杯中的正是她平日里素来喜欢的茉莉花茶,茶水清香,沁人心脾。 “师父喜欢就好,我看此地甚好,不如你就在这边多住上几日吧。” 闻言,萧玉绝嘴角上的笑容心满意足。 其实他心里面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且这算盘打的可精了。 他早就想要拉进和师父的距离,更重要的是,这里离盛京有一段路程,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担心颜奕辰和盛霖那两个烦人的家伙动不动的借口拜访的名义找上将军府。 于他而言,师父可是他一个人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