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渣攻悔改录》
1. 人渣凤凰男1
长久没休息好的钝痛尚在颅腔中嗡鸣,白皎已经蹙眉撑着床榻睁开了眼睛,入目是熟悉的酒店环境,穹顶的水滴形灯饰将透过窗帘缝隙的稀薄晨光折射进来,恰恰打在他在他侧脸处,形成一道模糊光雾。
“呼……”白皎用手臂遮着晨光缓缓适应,胸腔下沉吐出一口气,待到双眸完全适应白天,他挪开手臂随意打向身侧,却蓦然触碰到了一具温热躯体。
“……”
他抬起小臂,目光随之移过去,金发青年和衣睡在他的身边,即使被莫名其妙地锤了一下也只是微微蹙眉,依旧睡着没有醒过来,白皎回想了一下,以这个混血二代为基础,迅速确定了剧情进度。
摆烂摊牌后,彻底决裂前。
这不已经玩完了吗?
怎么就不能再往前靠靠?
白皎是时空管理局有名的人渣反派专业户,光是站那儿就是妥妥的人渣本渣,杀人如麻的疯子他能演,死不要脸的无赖他能演,一条路走到黑死不悔改的渣攻他更能演,现在好了……
主角疯了,剧情崩了。
他作为专业虐主角的渣攻也是半条退路都没给自己留,自信地一撸到底,把主角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超额完成扮演工作,任务做完积分到手感情清零立刻死遁。
一秒都没多留。
白皎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起身,拎起恒温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喝完第一口,一只圆滚滚的黑色小球摇摇晃晃地蹭蹭他的手指,颇有点儿讨好的意味,白皎垂眸看去:“怎么?”
007:【宿主,接收剧情。】
论时空管理局哪位任务者最厉害,底下的辅助系统能叽叽喳喳争出一百个答案,耗电也要给自家宿主爆灯,但要是问哪个宿主最难伺候,脾气最怪,那么只有白皎无疑。
倒不是做任务不行,白皎算是数一数二能够得到S级评价的任务者,但他说话做事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系统算法运行炸了都算不出来他接下来到底会干什么——这样会显得随身系统很无能。
“不需要。”
白皎屈指弹了弹这只系统球,在007停止转动后指了指自己的头,人渣屈尊解释:“剧情都在我的脑子里,作为我的随身系统,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007跳起来:【宿主?!】
难道它即将得到重用?
白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别影响我。”
“唔……”007瞬间蔫儿了,白皎垂眸握着杯子继续喝水,一边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边回想这个小世界原本的剧情。
这个世界他叫何皎,是一名从乡镇走出来怀才不遇的底层穷鬼,偏偏何皎性格冷淡又自命清高,一心想往上爬,事业上做了无数努力,却依旧屡屡受挫,在看见同学毕业轻松进入大厂叫老总“舅舅”的那一刻,何皎自发觉悟了一个道理——穷人是打不过关系户的。
除非他也找个老总当靠山。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骨子里的清高叫何皎无法低下姿态阿谀奉承,他的找靠山计划始终没有苗头,直到某次游轮宴会,他兼职做侍应生偶遇了醉酒在甲板上的临城一把手:谈瀛。
谈瀛长得不错,人又确实是视觉动物,何皎当下就……好吧主要原因是这位谈总有权有势到了一种叫人死都别妄想追上的程度,何皎心想不搞归不搞,要搞不如搞个大的,于是他发动了自己在网络上看的十分钟心理控制技能。
本以为谈瀛这种人物会很难搞,白皎做这段任务也的确留出了大量时间应对,谁曾想时来运转,他扮演的何皎用短视频心理学迅速拿下这位一把手,只是故作姿态勾勾手指,谈瀛就像吃迷药一样舔了上来。
“娇娇。”
他说:“你在临城,我是你的后盾靠山。你想出临城,我也能为你顶半边天,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想做什么做什么。”
故事到这里止于happy ending,那这个任务就太简单了,白皎可是人渣专业户,人渣是什么?
——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忘恩负义,爱慕虚荣,一旦站起来就忘本,恶毒人渣被送上青云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相爱两年,白皎开始着手背刺主角,先是以一场聚会真心话大冒险的形式,让主角那个心理医生朋友“看”出他的心虚,从而引出何皎利用谈瀛且对不起对方感情的事。
主要是让主角清醒清醒。
后在争吵不休中,谈瀛咄咄逼人要一个答案,问来问去都是爱或不爱,白皎咬碎牙也不合他意,很干脆地摆烂把一切和盘托出,句句往谈瀛心里扎,随后发动冷暴力pua技能,两人开启长达一个月的冷战。
白皎:三天无联系自动分手。
主角虐心值还差最后10%,白皎临时找了个早就喜欢他的混血富二代表演无缝衔接,在谈瀛的监视下把人带进酒店,用的还是主角之前给他的卡,把不要脸做到极致,现在剧情正进行到这段。
所以……
007:【宿主,这回我们要降低主角黑化值达成he结局,那个……忍一忍。主角三分钟后到现场捉奸,不如您先跑吧?】
彻底决裂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总不能当场被逮啊,哪个gay会和陌生好兄弟睡一张床?啊……只是单纯打扑克牌什么都没干,谈瀛信就有鬼了。
先跑。
回头可以再说是误会。
“时间不够。”
白皎:“二十七楼,我摔死吗?”
007:【……】
白皎搁下杯子走到窗旁,拉开窗帘看了眼底下蚂蚁一样的人群,饶有兴致地改了口:“也不是不行,说不定运气好点儿只是摔残呢?”
【……啊?】
他屈指敲了敲窗户,感受了下玻璃的硬度,颇有一种即刻要发疯跳楼老子不活了的美感,身后被褥微动,金发富二代终于醒来,白皎的腰被从身后搂住,两具躯体轻轻贴在一起。
“亲爱的,你醒好早。”
昨晚被何皎主动握住手朝他微笑的记忆犹新,芬尼安十多个小时,连睡梦都沉浸在喜悦中,虽说到底什么也没干,但只是那个笑容就足以叫人掺水回味三四年:“为什么站在这里?”
白皎没回话。
芬尼安在国外长大,他的中文不太好,说话往往得先想再出口,他侧眸看着这位重新恢复冷淡的爱人,有些疑惑:“还是头疼吗?等明天我带你一起回国,那边有我的私人医生,顺便……见见我妈咪?”
“芬尼安。”
白皎感受到了那只不安分想摸他腰的手,立刻从他的怀抱中脱身,靠着窗台回头,狭长双眸微微向上扬起,瞳孔中依稀有冷裂蛇鳞般的颜色:“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吗?”
芬尼安愣住:“亲爱的……”
“我给过你承诺吗?”
“……”
“见你妈咪?你在臆想什么?”
青年发丝略有些凌乱,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那双淡漠双眸,他的长相即使在看脸的娱乐圈里也算得上十分出众,偏偏睫羽直直地垂下,在瞳孔中投下刻薄阴影,白皎嗤笑一声:“我只是对你笑了一下。”
“蠢货。”
芬尼安大脑混沌,他张了张口没说出任何话来,不明白为什么何皎的性格脾气能够一天一个模样,回想昨天的事情,何皎的的确确没有承诺任何事,他只是伸出手,笑了一下,仅此而已。
芬尼安以为是上床的信号。
“你……是你欺骗我!”芬尼安瞬间恼羞成怒,他一把握住白皎的手腕将他扯过来,混血面容上满是被戏耍的怒意:“我追求了你那么久!你在耍我!昨天……”
白皎:“是骚扰。”
而且是无视他工作忙碌天天来烦,在他有谈瀛这个男朋友的情况下,屡次调戏开黄腔说要操.死他的恶心骚扰男,对方肯定了他的颜值并决心拿下。
他给了芬尼安这个机会。
上一轮任务中白皎觉得蠢货有蠢货的用处,于是一直把他留到了和主角决裂,成功废物利用,没有半点儿心理负担……嗯,现在还需要利用第二次。
白皎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
“谈总,这门在里面反锁了,”服务人员战战兢兢地取下房卡:“房客设置了二层密码免打扰,房卡……房卡打不开,不如敲一敲让里面开门?”
“你觉得呢?”林安无语扶额,敲一敲让何皎开门?那个矫情鬼能主动开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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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谈哥和他知道消息的时候还在国外,光是听说何皎带着一个男人进酒店,谈瀛就像疯了一样立刻坐直升机飞了回来。
现在到底也晚了。
何皎要真是有那个心思,现在该做都不该做的估计也已经做完了,那男的差点儿说不定床单都滚好几轮了,他看谈哥来抓奸是假,带着枪想把这对奸夫淫夫崩死是真。
不过……
谈瀛真能舍得弄死何皎么?
“总卡能不能刷?”林安道:“拿总卡出来试试,解码器叫人带过来,把门破开,谈总有急事要办,快点的!”
谈瀛的脸色越来越冷,阴沉得仿佛暴雨来临前厚重的乌云,他牙关紧咬,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慢慢摸向腰后的黑色金属配枪,紧紧握住,骨头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酒店门暴力破开,窗帘随之被白皎用力拉扯下来,头顶的栏杆直直地砸到了芬尼安那颗蠢货脑袋,青年浑身凌乱被金发男人拥在怀中,上衣已经脱去小半,露出了苍白到有些骇人的肩膀。
芬尼安被他戏弄得怒气升腾,几乎已经失去理智,他被攥着手腕压在窗台上,男人的膝盖挤进他大腿间,这副形容像是情侣一起玩疯了,何皎微微仰着头,与谈瀛阴沉的双眸隔空对上。
“谈……”
“啊——!!”芬尼安的头发被用力扯住,来人力量磅礴,只用一只手几乎就能把他的头皮撕裂,芬尼安双目充血,被狠狠甩在地板上:“你是誰?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爸爸是……”
芬尼安忽然瞳孔骤缩。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凌厉双眸下是席卷而来的风暴,他的手指压着扳机,似乎下一秒就能果断扣下去,送他吃一顿脑浆开花。
“……”
“谈哥!”林安冲上前来捂住枪口,朝着门口的保镖示意,他对谈瀛低声道:“谈哥,公共场合,冷静。”
打也不能在这里打死。
谈瀛静静地看着地上因恐惧而身躯发抖的混血男人,下意识嫌恶鄙夷,片刻后情绪却又化作刺骨悲痛,他的目光扫过芬尼安出色的容貌,眼底泛起一抹猩红,连喉咙都哑了:“拖出去,打断腿,他爹是谁给他邮回去!”
林安点头应了,吩咐保镖把瘫在地上的芬尼安绑出去,想要转身再回来的时候,谈瀛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回头看,男人低声说:“……你也出去。”
酒店房间那只剩下新仇旧爱的两人,谈瀛踏过一地狼藉,握着枪慢慢走近何皎,青年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已经整理好衣服,死一样的沉寂中,白皎选择先开口:“谈总,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啊?
主角气都要气有恙了。
谈瀛盯着青年那双迅速恢复冷淡的双眸,片刻后嗤笑一声无不嘲讽:“何工,这么狼狈吗?那种货色你也看得上,眼瞎了?”
白皎垂眸避开了谈瀛的视线,他轻轻拢着衣裳沉默,青年的面色苍白到了一种称为病态的地步,双眸下微微泛青,憔悴模样反倒为本就绝佳的容貌锦上添花,他吐出一口气低笑:“没办法。”
谈瀛:“最近行情这么差?”
青年闻言似乎微怔一瞬,小蛇一样的瞳孔似乎被践踏碎裂,他依旧垂眸冷漠淡然,攥着衣裳的指尖却在微微发抖,这种隐秘的伤痛传过来,谈瀛的心脏被割开了一道血口。
有疼惜的情绪溢出。
作什么精?何苦呢?
谈瀛缓慢靠近,目光扫过青年干干净净并无暧昧痕迹的脖颈,最近何皎的研究所出了点儿问题,资金亏空了很大一块,偏偏他们在冷战,何皎死不服输,谈瀛自然也不是什么上赶着的好人。
何皎确实是忙坏了。
可就算忙坏了,却还有心思带着新找的男人来开房,一个蠢货富二代就能叫他献身,把自己给出去……谈瀛不舍得骂他便宜,又实在没办法接受他的娇娇从始至终都不爱他。
“何皎。”
谈瀛用力地捏住青年的下巴抬起,用强硬的态度迫使何皎与他对视,语气却温柔下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现在想找下家和我割席?想得美。”
“没有我,你怎么办啊?”
2. 人渣凤凰男2
谈瀛指腹温热,力道却不容抗拒,何皎被迫抬起脸和前夫对视,从那双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狼狈憔悴的影子,他试图偏头躲开,又被男人更加用力地固定住,死死压制着。
“说话。”
谈瀛的嗓音低下去,喉咙里似乎结了冰,温柔却带着隐秘危险的压迫感:“没有我,你能干什么?嗯?”
何皎的确学习好、天赋高,在工作中拥有极强的控制和领导能力,走到今天的地位有他本身的实力在,谈瀛从不否认他的男朋友是位难得的天才,但是说不好听一点儿,这世界上的天才太多了,悄然沉寂下去的只会更多。
短短两年时间,谈瀛任由自己的心陷得越来越深,几乎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何皎一个人,研究所缺资金缺渠道,需要更精密的仪器做实验,哪怕整个世界上仅有一台,何皎只要向他说一声,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是他的阿拉丁神灯吗?”
晋颂认为他疯了。
谈瀛一概不管,依旧做小男朋友的许愿灯,就算他们偶有小争吵,何皎从不主动道歉,往往等着他消气了去哄,也无法阻止谈瀛越来越爱,直到那场晋颂开玩笑的催眠让何皎泄露情绪。
谈瀛依旧在欺骗自己。
一个月冷战,何皎学不会低头,学不会道歉卖乖,但他学会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找下家,看见视频的那一瞬间,谈瀛没办法再把自己骗下去了。
何皎真的不爱他。
谈瀛把枪插到腰后,慢慢地逼近面前神色冷淡的青年,两人的身体几乎要紧紧相贴,他盯着何皎淡漠眉眼,问:“那个蠢货给你开什么价码?”
何皎的睫羽轻轻颤抖了一下,谈瀛恍惚瞬间看见了他瞳孔中的泪光,下一秒再定神,青年脸上又只剩下冰冷,像凝固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情绪:“谈总。”
青年慢慢开口。
谈瀛的手指松懈了一下,目光扫过何皎下巴上被他掐出的红印,下一句话传到耳边之前,他想:何皎终于知道低头了吗?或许对比他们的感情,他的事业,研究所更重要,只有软肋才能叫人服软。
他从来就不是何皎的软肋。
“谈瀛,”何皎改口叫他的名字,瞳孔中映着清晨斑驳光影,青年低声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是没了谁就不行的,没有你,我也不会怎么办。”
谈瀛手指微颤,他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寻找青年或许可能的示弱,但他失败了,何皎只是很平静地在回答他那句话,就像从前他们吵架时冷淡的态度。
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何皎能这么平静?
他怒不可遏,用力把青年的肩膀按在墙壁上,恨不能拿长钉钉死何皎的脊骨挂起来,谈瀛压抑着怒火,咬牙道:“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捧你到今天的?老子能把你捧起来……”
“也能让你摔下去。”
白皎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话?】
系统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各种突发情况,007立刻跳出来:【啊?宿主发现有故障吗?我可以帮忙向上报错,但是这句话哪里有……】
白皎:【我才是唯一的老子。】
【……彳亍。】
青年瞳孔骤缩,似乎真的被这句毫不留情的话吓到了,他垂着眸慢慢地喘气,像是极其可怜的小蛇把自己盘成了一只圆饼,谈瀛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护住了他被墙壁硌着的肩膀。
何皎体弱容易生病受伤,从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就是这样,气血虚得要命,但凡多耗费一点儿心力都好像要支撑不住,无论如何补都补不上来,偏偏又对工□□得深沉。
他低下头想亲吻那张冷淡薄唇,即将触碰到的刹那,何皎偏头躲开唯恐避之不及,谈瀛愤恨未散怒意又起:“何皎,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要钱?要名利?”
“我没有给过你吗?”
“到现在了,你还在装什么?我们不是早已经心知肚明了么?”谈瀛强硬地咬了口他的嘴巴,指腹抹过青年的眼角:“我是临城的天,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犟?有什么底气说没我也行?”
“研究所的亏空,你怎么补?”
谈瀛轻斥:“靠那种蠢货二代?十年流水都比不上我给你的零花钱,真以为送自己上门问题就能解决问题?别忘了……”他轻轻地捏了下何皎的脸颊:“研究所不是你撑起来的,是我。”
是他在源源不断地投资金。
何皎:“你想怎么样?”
谈瀛胜券在握:“你说呢?”
涉及到自己的事业,何皎无视了谈瀛话语中似有似无的侮辱,他沉默片刻,慢慢抬起头直视男人的眼睛:“谈总,我会给出一份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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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解决方案,三天内拿给你看,至于……你要是想报复我,我无话可说。”
左右不过东山再起。
“呵,说得真简单,”谈瀛受不了他这种公事公办无懈可击的态度,这让他像一条被何皎栓着的狗,总是在跟随他的心意满足他的一切愿望:“研究所的亏空,我帮你补。”
何皎抬起眸:“谈瀛?”
谈瀛盯着他:“开价。”
何皎愣了一下:“……什么?”
谈瀛道:“我要睡你,开价。”
这种人,这种仗着他宠爱肆意妄为,到底也没给他对等感情的人,这种把他当狗耍,和别的男人厮混的人,这种利用他的人,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能让他捧在手心里的?
睡够了就扔掉他。
对,本来就该这样。
“那个蠢货给你什么价码?我出一百倍,何皎,”谈瀛冷声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的感情不值钱了,所以,拿身体来换,随时、随地。”
青年冰封瞳孔终于裂开密密麻麻的缝隙,眼底的疲惫与荒芜无法掩饰,他的神色中只剩下轻飘飘的,却又像一记重锤般的无奈:“……谈瀛。”
或许连谈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他居高临下地朝何皎施以援手,提出这样的条件时,先焦躁紧张的却是他自己,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不敢眨一下眼睛,任由血丝蔓延成蛛网。
他好像幻听了,心底有属于他本人的声音在低声地祈求——答应我,求求你……除了这个,除了给你利益,我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没有办法把何皎留下。
那句话说的不对,何皎的感情和任何数相乘都是0,但这并不代表他偶尔升起的数字没有价值,实际上,谈瀛知道是他自己的感情不值钱。
“这个世界上好睡的人也很多,不止我一个。”何皎笑了笑,道:“抱歉,我不奉陪,请高抬贵手。”
何皎推开了他,利落拒绝。
“……”
谈瀛失去了所有嘲讽和逼迫的力气,沉默在狼藉的房间里蔓延,比之前的剑拔弩张更令人窒息,他摸到了腰间的枪,第一次觉得这把枪沉重得压死了他的心脏。
良久,谈瀛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连面部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何皎……你真是好样的。”
3. 人渣凤凰男3
空气压抑得可怕。
何皎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他一旦开口,就能精准地直指要害,对工作是,对感情、对他也一样,他的理智平静让谈瀛心中那根拉紧的弦彻底崩断。
那句拒绝的话像是一把刀,推开的动作更是往上淬了毒,匕首捅进他的胸膛里,扎穿了谈瀛心脏中最软的那块肉,他所有的怒火、耻辱、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卑微,在刹那间粉碎。
好……好得很。”谈瀛重复着,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喉咙堵得胸腔里的气上不来,他眼底的红血丝愈发蔓延,像是下一秒就要爬到脸上渗血。
何皎仿佛看不见男人的痛苦和挣扎,他踩过一地狼藉,俯身把衣服捡起来慢慢整理好,随及半蹲着转身与谈瀛对视:“谈总还有什么事?”
“何皎,”开口时低哑的声音连谈瀛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盯着青年淡漠的眸,片刻后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没了你,我找不到别人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有多了不起,多么不可替代?非要我谈瀛次次……!”他骤然抬高的声音在半路哑火,三秒后才嘲讽道:“你以为我还会像之前一样求着你吗?现在是你该求我,何皎。”
非要他次次低头……
非要他次次求着吗?
青年挽起袖子的小臂和脸一样苍白,面容之上除了唇间一抹红几乎毫无血色,他半蹲在那里,胸口缓缓起伏着,片刻后才开口道:“谈瀛,我是对不起你。但不是我让你求我的,我逼迫你了吗?”
“没有吧?”
“没有,愿赌服输。”谈瀛把地板上的窗帘猛地踢开,走到何皎身旁垂眸,咬牙一字一句道:“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要,那么后果自己承担,我不会再管你。”
绝对不会。
“你说得对,总有下一个,”谈瀛无不嘲讽:“我当然是想找谁就能找谁,下一个总会知道怎么讨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让老子上赶着!”
何皎烂得坦坦荡荡,渣得明明白白,甚至不愿意在他们撕破脸后再骗一骗他,不愿意乖乖在他这里讨个好为之后做打算,依旧维持着没用的倔强和清高,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他一样。
谈瀛自认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的话带着一种近乎报复折辱的痛快,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借此发泄出来,他盯着半蹲在地毯上青年苍白的脸,期待能从那张面容上找到羞耻、悔意,哪怕只是一瞬间慌乱的表情。
但何皎只是静静听着。
“是吗?”他甚至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掌心虚虚地扶着椅子:“那很好,期待谈总找到更合心意的床伴。”
床伴?
谈瀛仿佛被扇了一记耳光。
整个世界在脑子里炸开,在何皎的眼里,他们那两年,海上朦胧得像诗歌一样的初见,平淡却又温馨甜蜜的感情,全部压缩折叠成那两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字,他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前男友的评价。
只是床伴,只是利用。
“滚出去!”
谈瀛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不冷静了,他咬碎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吞,胸膛剧烈起伏,尚还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用手指堵住枪口,腕间用力死死按着。
“滚,何皎。”
“别他妈在我面前碍眼!”
主角发疯的事例太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冷静冷静,白皎扶着椅子起身罕见地要当个乖宝宝圆乎乎地滚出去,谈瀛却盯着他看了两秒,按着枪自己转身滚……
额,走出去了。
房门被摔得震天响,整个空间都在嗡鸣,谈瀛单手把枪中的弹匣卸下去,直到它掉落在地面上,离这把武器一米多远,男人紧绷的手腕才陡然松懈下来。
“谈哥?”林安没听见里头响枪声,他把弹匣捡起来塞进口袋,看着谈瀛冷硬的神色不敢说话:“何皎他……”
谈瀛没理会他,下意识地摩挲左腕上那只墨蓝色百达翡丽,仿佛这样就能逆转时间,回到何皎送他这块生日礼物最最温柔的时候,但现实总是丑陋的。
“那个蠢货呢?”
林安愣了一下,想起刚才从房间里拉出来的“奸夫”,他回答道:“刚在楼下打了一顿,给他爹送回去了。”
操,何皎不会真干了吧?
这玩完了。
“我再把他截回来?”林安跟着谈瀛十几年,多少能看出来点儿他的情绪,现在谈瀛处于一种发火想杀奸夫泄愤,又不舍得动何皎的状态,所以这个倒霉蛋当然得是芬尼安。
“……”
“不用,”谈瀛道:“走。”
男人的步伐依旧沉稳,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仿佛刚才在那个房间里失控的人从来不存在,但林安却能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正微微颤抖着。
谈瀛舍不得,放不下。
林安想:俗话说世上情劫最难过,何皎确实手段了得,勾得谈瀛这种人居然能成个恋爱脑,眼睁睁看着他出轨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
但是吧,真正能过了这一遭再回头看,其实也就那样,如晋颂所说,何皎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过了就没事了。
“谈哥,阿颂找你。”
……
临城一把手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谈瀛说到做到,确实放手不管何皎了,距离他们争吵已经过去快一周,微信聊天框更加地沉落下去,淹没在人群中,仿佛两年时光彻底翻篇。
研究所里,白皎翻看着最新实验的数据,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异常,主角黑化值居高不下,甚至有冲顶趋势,007急得在桌面上滚来滚去,时不时蹭蹭白皎的手提醒。
【宿主宿主,怎么办啊?】
【谈瀛彻底黑化任务就失败了,】007仰着圆球脑袋:【宿主不如我们去找他吧,他不会不见宿主的。】
白皎支着下巴:“凭什么?”
007:【……嗯?】
白皎:“不去。”
007:【可我们是火葬场二轮副本来着,宿主没关系的,忍一忍就……我会保护宿主的!】
“我答应开启二轮修复已经在忍了,”白皎指尖擦过好朋友给他定制的紫檀木“忍”字牌,心里默念“□□爹的老子忍了”,随及屈指弹开小球:“不是告诉过你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少影响我。”
他拿着笔记本修改数据,发消息负责人员找过来,认真地在小世界里工作,年轻的下属站在他身边弯腰,恭敬叫道:“何老师。”
“孟今言,”白皎把数据给他看,目光扫过少年青春活力的脸,面对他腼腆的笑容语气也半点儿没变,依旧淡漠冰冷:“没调平衡器,是吧?”
孟今言喃喃:“没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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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白皎盯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用电脑把修改的数据发送到孟今言的邮箱中,少年在背后捏了捏手指,目光落在何皎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脸上,他下意识开口:“何老师是不是,没睡好?”
何皎不搭理他。
孟今言道:“何老师,您看起来好几天都没睡好了,而且吃饭不规律。”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您眼里有红血丝,嘴巴也泛白,我明天给您带饭吧?”
“孟今言,”何皎侧头看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去把你这个观察能力用到工作上,不过你提醒我了,晚上我去拿药,你负责主导实验,平衡器按照原来的参数调整,不要自己做主。”
何皎确实有好几天都没睡好,之前开过处方,到医院拿过几次安眠药,但作用似乎并不大,他原本就气血不足,睡不好吃得少身体更加不如从前,忙久了总是脑袋发晕。
“叮。”
电梯门打开,何皎拿着刚开好的安眠药低头看工作进度,透明塑料袋很明显地透出药盒上的字样,天气难得的好,他到院内便利店买了瓶酸奶坐在花坛处慢慢喝。
逐渐放空自己。
晋颂穿着白褂在不远处看,他是发现了何皎出现在这里,顺路跟着过来的,青年坐在花坛外咬着吸管发呆,无意识地摇晃手里的药盒,阳光打下去,照得何皎本来苍白的脸泛起一丝淡红,看起来倒多少健康了一点儿。
安眠药,一个人来看病。
离开谈瀛过得这么惨了?
报应吗?
晋颂对别人的爱恨情仇没什么兴趣,也不会因人渣过得惨心里痛快,但基于谈瀛对何皎的关注度,他作为朋友还是给谈瀛传了个消息:阿瀛,遇见你前男友了,他最近在吃安眠药?
酸奶也就那么大一个,白皎咬着吸管没两分钟就喝完了,他晃了晃瓶子很想再去买一瓶喝,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思来想去,白皎决定买一箱,他想站起身,面前却落下一片阴影。
“何工。”
何皎怔了一瞬:“晋医生。”
“给你的,别多走那两步路了。”晋颂把酸奶给他,职业原因叫他更加细致地观察何皎的表情,青年脸上闪过一丝虚假的温柔,是很浅显的,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种:“注意胃,喝完赶快回去,两个小时后有雨。”
他转身想离开。
何皎:“不叙旧吗?”
“……”
“晋医生一直不喜欢我。”
这句话成功把晋颂的双脚钉住,他的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过头看着青年苍白面容上的笑,冷哼一声道:“我不喜欢假人,尤其是何工。”
何皎抬起眼睛:“好。”
青年握着酸奶起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晋颂抬起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他翻开来看。
谈瀛:[你关注他干什么?闲的]
三分钟后。
谈瀛:[何皎还是睡不着?]
两分钟后。
[他拿了多少安眠药?]
十几年的相处摆在那儿,晋颂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谈瀛到底想问什么,他按着手机发语音过去:“放心,我亲眼看过了,不是致死量,何皎没那么容易抑郁。”
祸害总是遗千年。
他只是单纯地睡不着而已。
谈瀛倒是先着急了。
4. 人渣凤凰男4
晋颂的话像石子投入了平静湖面,冲破谈瀛冰封起来的心脏溅起水花,他上下滑动晋颂发来的消息,目光停留在“何皎”两个字上,越动了脑子仔细去看越觉得陌生,仿佛这两个字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名字渐行渐远。
谈瀛的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脑子里不断回想那两年的时光,可一旦重新回到现实世界,所有的幻想和期待全部破碎,只余下那天何皎慌乱过后彻底冰冷的模样。
“总之,他只是睡不着。”
晋颂道:“你别急。”
他什么时候急了?谈瀛把手机摔到桌面上,半分钟后又重新摸过来打字过去:[晋颂,心理科和药房离得很近吗?]
晋颂打过来一个问号。
谈瀛大脑混乱,强硬地把自己追着何皎的心绪拉回来,他用力捏着手机手指泛白:[离那么远关注他干什么?上你自己的班,这种事以后不用告诉我。]
办公室的气压低得可怕,谈瀛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凌乱的心跳声,他无意识地扣着表盘,直到指腹微微发痛,青年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情绪淡淡却又盛满疲惫的双眸,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反复闪现。
“……睡不着?”
他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何皎失眠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睡眠很浅,受不了任何风吹草动的声音,有点儿小动静就容易醒,有时工作压力太大心里烦躁,谈瀛在旁边连呼吸都是一种罪过,往往得小心翼翼哄着睡。
后来何皎似乎是习惯了,每晚都需要他抱着哄着,偶尔太忙了回不了家,也要他过去搂着才能闭眼小憩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再起来继续工作,像一条只有在他怀里盘着才不会应激炸鳞的小蛇。
现在没了他……
何皎开始重新依赖安眠药。
“操。”
谈瀛猛地闭上眼睛,试图驱散心中对何皎疼惜的情绪,那个没良心的,只当他是床伴,用利益才能堆砌走向他的阶梯,现在暴露了依旧固执,他自己要离开,想独立,他又凭什么为前男友睡不着觉操心?
是何皎不知道悔改。
活该他睡不着!
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脏,强迫自己把何皎睡不着的痛苦当成漠视感情的报应,试图从中提取出哪怕一点儿报复的快感,但谈瀛失败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他的工作效率低得惊人。
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冷漠地看着他,冷冰冰地说着祝福他找到床伴的话,烂得理所当然,另一个可怜巴巴地拿着药盒,孤零零地为失眠烦恼。
前者让他恨得牙痒,后者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勒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的闷痛。
“砰——!”
手机猛地砸在桌面上,屏幕裂开细细的纹路,但好在还能使用,谈瀛低声爆了句粗口起身,落地窗外乌云聚集,天色早已经慢慢暗沉下去。
会下雨,也会打雷。
他抓起外套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托着笔记本想敲门的助理,谈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助理犹豫片刻跟上来:“谈总,二十分钟后有一场会……”
“推迟!”谈瀛头也没回,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压过一切,像藤蔓一样死死地把他的心脏禁锢在了闭塞牢笼中。
他再次失败了。
……
如晋颂所说,整个临城乌云压顶,隐隐有要下暴雨的趋势,何皎戴着护目镜站在实验台旁调试机械臂,没有关注窗外的风吹雨打,直到孟今安在旁边晃了晃保温杯才回神,他看了眼窗外大雨:“待会儿做完打车回去吧,我给你报销车费。”
孟今安:“何老师我来。”
何皎让开位置让孟今安上手,自己摘了镜子仰头喝水,少年精力旺盛活力满满,且犯过的错很少再犯第二遍,何皎很放心他,孟今安微微屈身:“何老师,这机器贵得我胆小,用一次好像一百万要没了一样。”
“真怕手抖给炸了。”
何皎不太能理解小朋友幼稚的想法,他靠在旁边休息:“别胆小,认真点,做实验耗钱不是很正常?”
生物制药,化工,这些需要实验的东西想成功往往是用无数金钱和精力铺垫,没有源源不断的钱补上来,亏空是很正常的事,所幸何皎自己还有些个人财产,勉强可以支撑研究所半年。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何老师,”孟今安把机械臂调试好,他直起身子望着身旁的何皎,目光落在青年冰霜般的眸上,他犹豫片刻小声道:“我有二十万存款,可以马上取出来。”
何皎眉心微跳:“然后呢?”
孟今安垂眸:“老师,我不了解投资,但我知道……研究所在亏空,现在是您拿自己的钱补上来的,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补。”
搞个兼职做做也未尝不可。
“……”
“想什么呢?”白皎为这孩子的单纯着急,偏偏007在旁边跳来跳去感动得球体颤抖,白皎差点儿演技破功,他拍拍孟今安:“车到山前必有路,钱自己留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还是乐意花谈瀛的钱。
各地研究所之间是互通的,孟今安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不错,离开临城也能有好发展,但他最怕何老师费心把他们挪去其他地方,自己孤身一人离开。
“反正,”少年意气忠心赤诚不可多得,孟今安低声嘟囔:“反正是何老师一直带我,我要一辈子跟着您干。”
天色彻底昏暗下去,雨下得越来越急,何皎做完收尾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他拿着伞在研究所门外站了一会儿,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本来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
雨刮器疯狂摆动,黑色宾利停留在了研究所外的一块空地上,隔着厚重的雨幕,谈瀛在房檐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年身形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走,谈瀛注意到哗哗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何皎似乎一无所觉,他拿着手机垂眸,冰冷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把那张脸映得更加苍白。
“不知道回家么?”
站在这里,多冷。
何皎是考了驾照的,谈瀛在情人节也送过他一台车,但可能是何皎天赋不在此,在他第一次开车追尾把额头碰伤差点儿脑震荡后,谈瀛就不放心让他自己上路了,于是果断收了他的驾照。
现在那本驾照还在他手里。
“……”
“不知道打车吗?”谈瀛低声斥他,自己心里却被扎进一根刺,他的手指一根根收紧,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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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泛白,片刻后又低声喃喃:“……回家。”
就算打车回家又怎么样?
何皎还是会睡不着。
安眠药会有作用吗?
谈瀛太了解他了,何皎是极其典型的理性思维,他永远只选当下损失最小的那个选项,在“冒雨回家睡不着”和“继续工作不睡觉”之间,他当然倾向后者。
玛德再不睡他要猝死了。
如他所想,青年在房檐下站了片刻,似乎已经做出选择,在他即将转身要回研究所楼中的瞬间,谈瀛一边痛恨自己不争气,一边用力按下鸣笛。
“嘀——!”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汽车鸣笛,突兀地撕裂了哗哗的雨声,何皎转身看向那台黑色的车,未等他细想,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驾驶位上侧身下来,冒着大雨来到了他的面前。
“谈瀛?”
“过来!”话是这么说,但谈瀛根本没有给何皎选择的权利,他把青年拉入怀中抱起来,任由怀里的人挣扎,用外套和自己的身体遮盖大雨,抱着他放到了车上。
车门瞬间被锁。
“谈瀛!”何皎想打开车门,下一刻男人倾身过来,一手拉着安全带从他的肩膀处“唰”地下落到腰间,却只是拉着,盯着他没有扣紧,仿佛只是上了一道枷锁,何皎冷冰冰斥道:“放我下去!”
“你想干什么?”
何皎道:“我还有工作没做!”
007:【不上班最好啦!】
白皎:【我现在就是在上班。】
难道打两份工很轻松吗?
“工作比命重要?”谈瀛松开安全带,灰色带子自动收缩回头顶,他熄了火看着何皎,恨他照顾不好自己,又恨自己像条狗一样不争气,总是被何皎牵动心神。
恨来恨去……
所有情绪都乱了。
青年的抵触太明显,他不停地拉动车门,淡漠的脸上乍现怒容,谈瀛侧身过去,一手托着他抱到自己怀里,让何皎趴在了自己胸口,所作所为换来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光。
“啪!”
谈瀛被扇得微微侧头,锋利骨骼似乎在血肉下震动,他圈住青年两只手,按着他的腰轻轻拍了拍,声音从堵塞的喉咙里挤出来:“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何皎挣扎道:“滚!放我下去!”
谈瀛:“我哄你睡。”
何皎一点儿也不领情,他奋力想要挣脱,去拽方向盘下的车钥匙,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谈瀛的力气,最终只闹腾得自己气喘吁吁,苍白的面容上泛起淡红颜色。
他终于放弃了挣扎,被迫趴在谈瀛怀里,男人的掌心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脊背,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像是恨不能把他融进骨血里:“休息一会儿,雨停了放你下去。”
何皎嗤笑:“有意思么?”
两个早已经撕破脸,感情纠缠不清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就这样抱在一起玩哄睡游戏,谈瀛自己也不觉得荒谬。
谈瀛想:挺有意思的。
这一刻,他的胸腔里翻滚的被背叛的怒火和恨意,在冰冷的雨水下暂时熄灭,只剩下一种酸涩的、沉闷的刺痛,如钝刀凌迟。
何皎根本不想要他哄睡。
是他,是他想娇娇了。
5. 人渣凤凰男5
哗哗雨声被车窗隔绝了大部分,车内只剩下两人沉闷的呼吸,谈瀛靠着座位护颈,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雨沉默,手上轻抚青年脊背哄睡的动作却未曾停下,甚至下意识地把人用力更加按向自己。
“乖,睡一会儿。”
白皎自己本身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在男人的手臂圈上来的时候,他很想一拳干上去打碎谈瀛的狂受梦,但身为任务者的职业道德叫他忍了下来,青年的脸被迫贴在谈瀛胸口,他低声骂道:“你犯什么神经病?!”
“安静,”谈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像土匪一样近乎固执的专横,他垂眸拍了拍何皎的腰:“我想做什么做什么,就算在这里干你,你还能躲得了吗?”
何皎似乎怔了一瞬,挣扎的力道微微顿住,青年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确实被威胁侮辱到的羞耻,长长的睫羽在车内暖光下扇动,情绪终于从那张总是淡漠得如同冰山一样的脸上泄露了出来。
“怎么?”
谈瀛低笑:“听着不舒服?”
他故意的。
片刻凝滞中,窗外的雨声似乎被无限放大,完全遮盖了谈瀛急促的心跳,何皎静静地侧过脸不再挣扎,谈瀛自上而下注视着他颤动的睫毛,一瞬间争得上风的快感转瞬即逝,留下了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痛。
可悲的胜利……
青年趴在他的怀里,脸颊轻轻贴着他,皮肤似乎比窗外的雨水更加透明,那截在工装衬衫下露出的脖颈线条脆弱又固执,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屈辱,却又冷漠地不肯再流露半分情绪。
何皎没说话。
于是谈瀛也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达到平衡的诡异氛围,谈瀛心里清楚地知道何皎是反咬的人渣,他恨何皎冷血,安抚的动作却下意识更加轻柔,仿佛怀里真的是一条娇气又脆弱,离了他就不能安眠的小蛇。
人不犯贱真是不舒服。
规律的雨声是天然的白噪音,谈瀛的怀抱太过于熟悉,过去两年几乎每夜都是这么过来的,何皎的身体本能作祟,高强度工作产生的疲惫和焦躁,让他在被安抚中逐渐意识模糊。
抗拒的神经缓缓松懈。
谈瀛察觉到青年抵着他胸口的手慢慢下落,那具身躯也逐渐卸了力,坚硬的冰山终于在睡眠中软化下来,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他真的睡着了。
“……娇娇?”
男人低声呢喃,青年的脸颊在适宜的车内温度中泛起一抹极浅的淡红,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
谈瀛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何皎太不受控了,或许只有把他悄无声息地掐死在怀里才能一劳永逸,能够报复何皎对他的无情,恢复他的理智让他不那么像条被遗弃的狗,还有……谈瀛可以理所当然地永远留下他。
“……”
但最终谈瀛只是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小蛇,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姿势,让何皎睡得更舒服一些,他轻轻抚摸青年单薄脊背,半晌后咬着牙低声威胁:“何皎,再找那种烂货……我真的掐死你。”
睡梦中的何皎似乎听到了,他的眉心无意识地蹙起,喉咙中溢出一声模糊不清,带着不安哭腔的呓语:“谈瀛……”
谈瀛浑身猛地一僵。
在叫他的名字?
何皎梦到他了吗?
还是……只是习惯?
“……我在,”谈瀛听到自己用一种沙哑的声音,在何皎耳边低语,他温声安抚道:“别怕,我在呢。”
青年睡着的面容上只剩下乖巧的平静,这片刻的,没有剑拔弩张,毫无防备的柔软,挑逗似的轻扫过了谈瀛酸痛的心脏,男人手臂麻木,无底线地贪恋何皎梦中的依赖。
雨停了,又该怎么办呢?
白皎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了很多,窗外的雨已经差不多要停了,这一觉他睡得并不算舒服,但能够不靠药物睡着已经是难得,失眠症患者受罪,白皎扮演失眠患者是更受罪。
“……忍。”
【宿主有猫起来睡。】
007一点儿不晓得人情世故,新出厂的系统天然带着股认真的傻里傻气,他道:【一周内宿主每日平均睡眠为……十个小时?】
【哈?】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007本以为白皎做扮演任务多少辛苦一点儿,例如为了装疲惫真的少睡几个小时,没想到他家这位顶级任务者是真的不亏待自己,说是工作海无涯苦作舟,但挥挥手就睡觉去了。
关键工作一点儿也没耽搁。
这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007为宿主的演技竖起它的大圆球身体:【宿主,您睡着的时候主角抱着您眼睛红了!要哭不哭的,这叫什么?】
青年缓缓掀开双眸,手机屏幕的亮光叫他下意识瑟缩了一瞬,下一刻谈瀛把手机翻过去,目光对上何皎带着茫然雾气的眼睛,男人声音沙哑:“醒了?”
“睡得好么?”
那层雾气消散得极快。
几乎是下一秒,何皎强势地以冰冷的清醒覆盖迷茫,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又是被谁抱在怀里,在前任怀里睡着的羞耻覆盖全身,短暂的惊愕被怒火取代。
“放手。”
他猛地用手肘抵开谈瀛的胸膛,后者浑身被压得麻木,猝不及防生挨了一下,谈瀛被撞得闷哼一声,环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松懈下去。
何皎迅速翻身躲开,在谈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拔下方向盘旁的车钥匙,用解锁键打开了车门,谈瀛伸手想抓他的衣摆,没能抓住。
“何工就这么报答我?”
“我还要谢谢你吗?”隔着一道玻璃,何皎从窗口把钥匙扔回去,谈瀛自己犯强权主义的毛病,大老远驱车过来要哄他睡觉,怎么还能不要脸地讨要报答?
给他抱就不错了好嘛!
何皎:“没意思,谈总。”
“怎么没意思?你在临城,我想抱就能抱。”谈瀛浑身发酸,空落落的怀抱叫他有些烦躁,他从储物格里摸出一支烟点燃,薄唇吐出一口薄薄烟雾:“就算你不喜欢,也得等老子先玩烦了再说。”
“谈总,好聚好散不行吗?”何皎极度讨厌烟味,一丝丝味道都忍受不了,和谈瀛在一起的那两年,男人照顾他果断戒烟,就算偶尔因工作烦躁也从不冲到他面前,他皱了皱眉想转身离开,却又被身后的谈瀛叫住。
“你的解决方案呢?”
谈瀛把烟雾拢在了自己手掌中,他的小臂搭出窗外,冷硬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种回避心理,假如晋颂在这里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道:“何工,杯水车薪救不了你的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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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破产赔我多少钱了么?”
“抱歉,我忙忘了。”何皎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他站在湿润的水泥地上,淡漠双眸穿过雾气依旧是坚定和固执:“谈总着急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写。”
他能写出什么好办法啊?
完全是做实验的脑子。
谈瀛看着那道身影,威胁未起疼惜先生,他屈指敲了敲烟灰刻意拖延了时间,半晌后才低声拒绝:“不用,五天内拿给我,我看看你到底能写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何皎:“双方满意最好。”
谈瀛不管他,倒也没为难他,按照这男人之前的脾气来说,这已经是对一个人渣最大的优待了,何皎自觉地把他摆在甲方的位置,像是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
青年背影远去,慢慢遁入研究所的昏暗中,谈瀛坐在车内看着二楼的白炽灯亮起,指尖的烟已经逐渐燃尽开始烧灼他的手指,男人一无所觉,甚至将烟自虐般地压入了掌心中。
总有何皎求他的时候。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往往就是比谁更加心狠,偏偏何皎从来都是最心狠的那一个。晋颂说:回避和纠缠永远无法解决问题,人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量身定制的,唯一的办法,只有彻底狠心面对残局,接受它,解决它。
回头看都是案底。
可谈瀛不想过这道情关,就算痛苦煎熬,摧枯拉朽的火焰断断续续地烧遍全身,被情感控制的恐慌遮天蔽日,让他踩着刀山像疯子一样挣扎,但至少在痛苦的同时,他的手里还握着让何皎不得不与他联系的筹码。
……
临城沿海,二十年前是一处□□聚集的乱地,经济发展好但人员混杂,直到谈瀛上位大刀阔斧地毙了好些人才逐渐走上正轨,但最近有些余党悄无声息地又想生乱子,谈瀛带着林安去解决了一趟。
他的小臂上受了道枪伤。
子弹从皮肉底下生剜出来,谈瀛疼得皱起眉,硬是咬了呀没吭声,血水即将流到腕间时,谈瀛开口道:“等等。”
“等什么啊谈哥?!”林安着急得要命,他看着伤口涌出的血液,脑袋有点发晕,总觉得他谈哥下一秒就会驾鹤西去:“等血流干?”
“安静,闭嘴。”
谈瀛屈臂把手腕上那块墨蓝色百达翡丽取下来,朝着包扎的医生点头示意:“继续,用猛药,两天内不能流血,周三我有事要办。”
林安的目光落在那块表上,总算明白谈哥为什么说要等一等了,这块表还是去年谈瀛过生日,何皎破天荒地精心选了个礼盒又写了几句网上抄的情话送的,谈瀛喜欢得不得了,第二天就焊死在左手腕上了。
就算感情破裂,到底也没离过身。
当初谈瀛拿到这份礼物还时不时地炫耀一下,林安觉得情侣情真意切确实该祝福,谈哥和他老婆感情好这是好事啊,最后秀恩爱秀到晋颂面前,医生的嘴淬毒的刀。
他一针见血:“何皎拿你的卡刷的礼物送给你,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挂我的专家号就是为了说这个?”晋颂就是这么个脾气,非常不喜欢谈哥的男朋友,见不得人家小情侣好。
不过后来想想,晋颂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所有对何皎的厌恶缘由全部应验,何皎的确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渣。
不过……谈哥要办什么事?
他怎么不知道?
6. 人渣凤凰男6
林安站在一旁看着谈瀛,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可谈瀛根本不像是会回答的意思,目光一转医生还在旁边,也不适合他刨根问底,于是最终在莫名压抑的气氛和男人冷硬的面容下保持了沉默。
医生动作干净利落,带着血的刀搁在一旁,烈性药粉照着狰狞伤口洒上去,很快在血液的晕染下凝成一层防护膜,谈瀛把那块表推远了一些,下颌线绷得死紧,只在药物和伤口即时化学反应的瞬间微微蹙眉。
疼是肯定的。
“没怎么伤到骨头,”医生用纱布缠绕男人的手臂,指腹在伤口周围按了几下,嘱咐道:“谈先生,这两天要注意休息,不要发火清淡饮食,左手臂最好不要用力,千万不能沾水。”
“换药时我过来。”
林安听得认真,恨不得拿笔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谈瀛却垂着双眸思绪游离,片刻后目光转向桌上那块表,用完好的右手拿起来塞进了自己口袋中,直到医生拎着箱子离开,他的手都没能从口袋中脱出来。
“谈哥不如休息两天?”
林安见谈瀛不像有事的样子,多少松了口气,他拉椅子过来坐到旁边,手肘压在膝盖上问:“周三有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没事。”
谈瀛小臂上的神经痛几乎直达大脑,他把那块表重新戴回去,长袖落下来像没事人一样起身,毫不犹豫对着林安下逐客令:“出去,我休息一会儿。”
林安:“可别压到伤口。”
现在已经没娇娇老婆心疼了。
谈瀛应了一声,直到门关上才放任自己的情绪蔓延,他的理智和冲动隔绝成了互不相通的两部分,划定的日期终点在两天后,明明何皎已经“忘”过一次,可谈瀛还是不可避免地从现在开始期待。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只是想看看何皎,看看叫他钟情了那么久的那张脸,又或许是想看见他背叛自己后,绞尽脑汁不得不朝他低头的狼狈模样。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低头。
临城的气候一直不怎么稳定,最近隐隐有点儿想入冬的意思,白皎带着自己“体弱气虚”的人设从医院拿了堆中药回来,补他这具虚虚的身体聊胜于无,顺便提了一箱他想了很久的酸奶。
中药撞奶,好喝。
007趴在酸奶箱上滚来滚去,即将从边缘跌下去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了一把,它立刻滚起来:【宿主!】
白皎:“昂,干嘛?”
被冷血宿主鼓励到的007瞬间忘记了白皎在时空管理局的恶劣风评,开始认认真真地当个有用的统分析剧情:【我怎么觉得宿主每次去医院都能碰见晋颂?不会是主角监视您吧?太坏了!】
“不会,”白皎觉得蠢系统这个推论不对,谈瀛确实是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但他不会在他们决裂后还舔着脸玩阴湿男监.视跟踪那一套:“真监视我的话,他为什么不方便一点儿找个侦探呢?”
晋颂是有正经工作的。
天天忙得飞起还监视他?
但白皎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奇怪的点不在于他每次去医院都能碰到晋颂这件事,研究表明认识的人无意碰到一起的概率会更大,这很正常。
这是注意力导致的假象。
真正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每次脱离人设去买个酸奶喝,都能被晋颂恰好看到?而晋颂又贴着那张“我讨厌何工”的脸,给他瓶酸奶靠近过来说两三句话就离开,就像什么固定npc一样。
给他的酸奶有毒还是怎么?
白皎晃晃脑袋把自己的好奇叉出去,回到研究所先把他的药和酸奶放到了休息室里,他看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三分钟后从word文档换到了网页小游戏。
007凑过来:【……】
不急不急,宿主效率高。
最后一个小时才是生死时速。
距离谈瀛划定的时间还剩下最后一天,何皎所承诺的研究所解决方案一字未动,他确实是做实验的脑子,在生意上一窍不通,谈瀛就是吃准了他没办法只能低头,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用研究所来胁迫他。
何皎用私人账户填了大部分亏空,只给自己留了点儿勉强够三个月的生活费和买药的钱,但相比于那些昂贵的仪器和材料,无异于抱薪救火,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片刻后坚定写下第一个字。
“解决方案,”青年看着屏幕低声呢喃,薄唇微微抿起,唇内的软肉被咬得带着唇色也微微泛白:“……算了。”
谈瀛不缺这一个研究所。
他哪里是非要什么解决方案?不过是以研究所为载体,报复他的背叛,逼迫他就范,让他变成乖巧不忤逆的情人罢了……直到男人厌烦。
何皎写好方案打印出来,带着机器热意的纸落在手上装订,形成了一份双方合意签字后具有效力的合同,他靠着桌子翻看细节,没关严的门被孟今安推开,少年拎着一个纸袋子风风火火冲进来。
“何老师!”
孟今安把袋子里五六杯奶茶挨个儿拿出来介绍:“今天我请奶茶喝,这是最近的新品,有草莓、芒果和青提,老师你要喝什么?您先选!”
何皎道:“你们喝就行。”
他又想起自己提回来那箱酸奶,叫孟今安带几瓶回去分给他们,给这些下属的脑子补充补充能量,最近确实是给他们累坏了。
孟今安犹豫半分钟把青提留在他的桌子上,刚转身想走又折返回来,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张卡递给他,强行放进青年手里:“老师。”
他原本以为还有二十万的。
回去一看,不知不觉剩十八万了,那两万断断续续地不知道花在了哪里,孟今安用一个晚上查了一下发现,都是些几十块几百块的东西堆积起来的,加起来居然比两万还多。
何皎:“干什么?”
孟今安看着何皎依旧情绪平淡的眸,抱着酸奶见老师拿着卡犹豫了片刻,似乎是不知道往哪儿放,片刻后他的嘴被挤开——何老师把银行卡塞进了他嘴里。
“……”
“不是说了吗?别那么杞人忧天。”何皎又给他塞了几瓶酸奶:“把你的精力放在工作上,这项研究是你核心,整天跳什么跳?”
“是我自愿给老师用的。”孟今安吐出银行卡,依旧抱着酸奶,在何皎的添加下越来越重:“我们做实验本来就费钱,虽然不多,但是俗话说苍蝇肉也是肉啊,老师你说对吧?”
“孟今安。”
少年侧头:“嗯?”
何皎屈指弹了弹他的脑袋,总觉得这孩子脑瓜里半脑都是水,刚出社会家庭一般的小孩存二十万能全拿出来给他:“没到那个地步,自己留着。”
“不过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青年把文件卷成筒,靠着桌子侧目看过来,清冷眉眼连接鼻梁自成隽秀,他把吸管插进奶茶里,沉默很久后才道:“如果我离开临城……”
“你要跟我走吗?”
……
何皎用两个小时检查了合同,打印两份后准备前往谈瀛的公司,恰巧路过实验室进去看了一眼,他的优秀下属,最强大脑学生,他研究所的中流砥柱……虔诚地双手合十晃来晃去,口中念念有词。
白皎:“……”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吗?
周三傍晚,何皎到达谈瀛工作的六角大厦,他没有预约,甚至没有给男人打一通电话提前告知,但前台似乎已经接到指示,恭恭敬敬地把他带到了顶楼。
“何皎,”林安恰巧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他时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帮忙打开门低声道:“谈哥在里面。”
何皎点头推门而入。
谈瀛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黑色西装随意地搭在臂间,背影挺拔,他听见动静回头,目光首先扫过青年依旧苍白血色极少的脸,下意识微微蹙眉,随后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结束语挂断通话。
“写好了?”谈瀛把外衣甩在旁边的沙发上,自顾自地拉了椅子坐下去,示意青年上前来:“何工的效率比我想象得快一点儿。”
“还行,”何皎坐在他对面,把文件推过去淡声道:“这是我目前能够给出的,最符合双方需求的解决方案,谈总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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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青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一如从前,谈瀛翻开文件没有看,目光始终定在何皎的面容上,观察着他每分每秒的神色,祈祷能从中看出微末需要他帮助的软弱,笑一笑,或者表现得难过一点,最好还是不要哭……
可这人性格从来就是这样,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平常爱搭不理,生气了就冷暴力,哪怕遇到困难有求于他也高高在上,次次都要他哄着才行,惯会一套训狗技术,耍得他团团转。
何皎没有他不行的。
“我不指望你能写出什么好东西,”谈瀛往后靠住椅背,掌心压在文件上,看着面前倔强的前男友道:“还是那个要求,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他想他必须要让何皎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需要明码标价的,他要让何皎明白没有他会寸步难行,他要把主动权拿回到自己手里,挫掉何皎浑身锐气,让他低头。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不会争吵,何皎大约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自私自利,选择寻找下家,就那么好好地待在他身边□□人,能少吃多少苦?少受多少罪?
求求他,低头吧。
青年抬起眸:“不行。”
“谈总,看合同。”
他气血虚,说话往往比别人低几个调,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总有种冰凿出来身体的错觉,谈瀛的目光在他的唇间一扫而过,随及翻开合同看。
他看得很快,指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越看脸上的表情越冷,那点儿以为胜券在握的自信和随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有实质的怒意。
“何皎。”
他的方案做得很优秀,大半利益向他倾斜,股份、分成、合作条款,每一个字都精准清晰,以让渡核心股份放权的方式,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研究所后续的发展性利益,末尾补充条款:我方百分百掌握核心团队成员,并为此无限负责。
商人互利,如果作为合作方,谈瀛会相当满意这份挑不出错的合同,但他的目的并不在此,何皎这种划清界限以利益相合的方式,叫他如鲠在喉,打碎牙和血吞不下去。
怎么都不要他……
无论如何都要丢弃他。
半晌,谈瀛抬起头,将那份方案随意地丢回桌上,发出“啪嗒”的一声轻响,他咬着牙低声斥道:“何皎,这点儿东西就想打发我?”
何皎思考片刻:“加5%。”
谈瀛冷声道:“不够。”
何皎:“10%。”
“不够,”谈瀛盯着青年的眼睛,从他的瞳孔中看不到一点儿旧情,他用力把文件摔在桌面上,荡起一阵冷风:“我告诉你何皎,这些远远不够!谁他妈要你这点儿钱?!再者说,这些东西你给得起吗?”
“哪个下家给你付款?”
谈瀛咬着牙:“你又找谁了?”
他又找什么烂货了?
何皎道:“我把房子卖了。”
“……”
办公室内气息瞬间凝固。
“什么?”谈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何皎名下那套房是他们最初在一起时二环买的独栋,整整两年,他们衣食住行几乎都在那里,厮混了一晚又一晚,生活痕迹根本无法消除。
何皎再次舍弃了一样东西。
那种恐惧感越来越近。
“抱歉,”何皎的声音有点哑,他低声道:“谈总说我挺好睡,既然这样,我两年的身体多少也是值点价格的,五千万,不过分吧?”
谈瀛盯着何皎,试图从那张苍白却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一丝赌气,一丝只是想再次把他当狗利用一样的心机,不想低头没关系,矫情也没关系,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整整两年的相爱,七百多个缠绵的夜晚,就值何皎名下那套冷冰冰的,早已经标价出售的房子。
就值那么点儿钱。
“我是狗吗?何皎。”
他难道是一条被抛弃后巴巴地追上去,被主人嫌弃地扔了块骨头哄骗,将真心勾销钱货两讫的……流浪狗吗?
7. 人渣凤凰男7
“我是狗吗?”
男人音色低哑,凌厉双眸拧着怒火死死地锁住面前的青年,恨不得把他钉死在原地,何皎闻言有些诧异,他眉心微蹙,只是片刻后便冷静下来:“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何皎,”谈瀛冷声打断他,手指颤得厉害,下一秒他绕过长桌来到青年面前,在何皎即将起身的刹那,用双臂铸造牢笼,将他死死地压在椅子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跟我算清楚?五千万就把房子卖了?”
“你真有本事。”
五千万买断他们两年感情。
便宜得很。
是房子便宜吗?地段最好的别墅哪里会便宜?买的时候不止1.5个,谈瀛看着何皎略带烦躁的神色想:不是房子便宜,在何皎的心里,是他便宜,是他不值得认真对待罢了。
连他们的家都可以卖出去。
何皎想推开他,可气血虚成鬼的人终究比不过常年锻炼的谈瀛,更何况这人原本就比他高上那么五六公分,单手就能把他扛起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谈总,总是要算清楚的。”
“现在觉得要算清楚了?”谈瀛掌心压在椅子扶手上俯身,心脏被利刃冲破惊涛骇浪,他嗤笑一声:“吵架的时候怎么不说算清楚?利用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算清楚?背着我和别的男人躺一张床上,对不起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算清楚?”
“……”
“算得清楚吗?”
谈瀛一句接一句质问铺天盖地压过来,字字无法反驳,何皎仰头看着那张冷硬的脸,耐心几乎已经告罄:“我是人渣,没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利用你,谈瀛,临城你只手遮天,你可以使用任何方式报复我,这样……”
“可以算得清楚了吗?”
谈瀛哑口无言,话头是他先起的,他先说了从前讲了过去,把所有的卑劣和纠缠铺开呈现出来,所以何皎顺着他的话往前翻账本,决定将这一部分也还回来,算得明明白白。
他罕见地顺从。
但这不是谈瀛想要的顺从。
坦诚比欺骗更难捱,就像用针线潦草缝合的伤口被撕开,强制性灌入新的解药,谈瀛下颌骨酸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来:“何皎,这辈子我对不起的人多了,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
甲班上穿着合身制服的青年被海浪吓到,骤然摔进他怀里,装了红酒的杯子碎了一地,玻璃折射出海上太阳的刺目光芒,谈瀛一手揽着青年的腰低头看,望进一双清冷双眸,其实那一刻他在想——有心机,故意的,欺骗他,他谈瀛也认了。
有本事就骗他一辈子。
有本事就别让他知道。
但总不能既要又要,利用了他又渣得坦荡,在他深爱着把一颗心全都给出去的时候,把他当成被遗弃的狗一样耍。
“谈瀛。”
何皎低声道:“不要迷信爱会天长地久这种说法,谈生意就是谈生意,别往前翻账,我已经给出了最大的诚意,核心股份,研究成果后续的收益……”
他说到一半声音顿了顿,又觉得没有必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那些条款谈瀛又不是看不懂,最终他只是说:“……签字吧。”
“签什么字?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吗?!”何皎的冷淡总是像一把利刃,精准地攻破谈瀛的防线:“用那点儿蝇头小利打发谁?”
谈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直起身子将那份合同从桌上拿过来,何皎想站起身,属于男人的膝盖瞬间压住了他的大腿,下一秒,纸张撕裂的声音响起,那份方案书被拦腰折断扔在了地面上。
“合同,我不满意。”
白皎:【……】
你不满意你还我啊!
青年很明显地愣住,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谈瀛压着他的腿看着何皎眸中的短暂茫然,不知道是把这人羞辱得让自己满意了,还是恨得更深了,他短暂的难过神色都会叫他的心里掀起海浪。
谈瀛无法自抑。
“谈总想怎么样?”方案也写了,让利已经是最大限度,除去他的核心团队,其他的研究成果技术任由谈瀛使用,何皎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耍我吗,谈瀛?”
谈瀛眯起眸:“我耍你?”
倒打一耙。
“既然这样,”何皎顿了顿道:“那没什么好说的,谈总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你想怎样就怎样,我没有办法。”
何皎说话言简意赅,很少有这种一句话重复两遍的情况,他垂着眼睛,连头顶的发旋仿佛都在叹气,他表面上长了一枚柔软的可爱小蛇脑袋,真的起意去触碰只能换来一口獠牙。
“放我起来。”
青年动了动大腿,谈瀛只觉得他瘦得可怜,大腿一层血肉下面就是骨头,硌得他膝盖生疼,何皎大病没有,但小毛病不断,两年气血养不出来,哄着吃胖了些的身体也在短短两个月内恢复原样。
何皎皱着眉想起身,男人的膝盖却越压越紧,把他死死地钉在了椅子上,谈瀛的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命令道:“坐好,你对不起我的时候就没有想想以后怎么办?”
“现在装什么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
何皎痛觉神经敏感,只是被压着腿就疼得太阳穴直跳,谈瀛见状松了松,他从烟盒里敲出一颗烟咬在唇间,还没点燃何皎已经怒了:“滚!别在我面前抽!”
“要么放我走。”
抽你爹的头!
喵的怎么不抽死他!
谈瀛笑了:“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哄着你?想什么好事?”他的办公室,他想抽就抽,他拿出打火机按出火焰,青年早已经别过头,抿唇屏住呼吸,侧脸上是憋出来的淡粉颜色,眼睛似乎也有点红了,看起来气得不轻。
谈瀛终究没有点烟。
“……”
他硬了。
何皎长了张和他名字一样的脸,漂亮得像众星捧起的皎皎明月,常常是冷淡没有情绪起伏的模样,一旦发火就会让人觉得无比新鲜,一边想哄,一边又忍不住想逗他,看这张脸露出更多丰富表情。
冲动驱策了他的大脑,谈瀛忘记了那些爱意,忘记了憎恨,他托着青年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摆正吻上去,片刻后何皎反应过来,尖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咬破男人的嘴唇,试图从这场亲吻中挣脱出去。
谈瀛含血探入他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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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何皎呼吸不上来,口中的血腥带着丝丝甜味儿,像毒药一样强势灌入,推拒的力气被谈瀛尽数收拢,大约两三分钟后,男人终于松开,何皎喘息着怒骂:“你又想干什么?”
谈瀛低喃:“强*你。”
男人的眼睛盯着他,跨越两年时间,何皎终于看到了最初那个在甲板上靠着,没有任何人敢无故靠近的谈瀛,或许谈瀛本来就是这样,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无人能制止,只是在他的面前软化了。
“总要给点儿好处。”
“我还帮你,好不好?”
谈瀛的手下落到他腰间,尾指轻轻一挑卡扣已经解开,何皎红了眼睛挣扎,抓着他受伤的那只手臂推拒,谈瀛察觉到了纱布内里渗出的湿润血水,可此刻让他更疼的是何皎滴下眼泪的双眸。
凭什么呢?
何皎可以为了他的工作付出身体,别的男人能上他的床,那种蠢货都能抱着他亲吻他……只有他不行了。
只有他被隔绝在外。
爱也不行,恨也不行。
哄着也不行,威胁也不行。
谈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站在十字路口往哪边走都是错,何皎那截腰身从衣服下露出来,他伸手贪婪地轻轻触碰了一下,后者用力拍开他的手,朝着脸上打的巴掌再次甩过来。
他抓住了何皎的手腕。
停了一会儿又慢慢松开,任由这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何皎扇人手疼,被气得心脏也疼:“谈总想发情去找别人解决!我不奉陪!”
青年衣衫凌乱,一切都只差临门一脚,很多年后,谈瀛偶然再次想起这一天,他想他这时候的确是抱着强了他的想法的,他抱着彻底决裂让何皎憎恨他的想法来做这件事,抱着这条路彻底断绝的心态。
不给何皎机会。
也不给自己机会了。
他贪婪地想要最后一次,哪怕只是他跪下去伺候娇娇,但青年滚出瞳孔的眼泪终究还是叫他又恨又心软,不舍得让这种事成为他的阴影。
最终他只是放开了何皎。
“滚吧。”
他说:“以后在临城绕着我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当我们没关系。”谈瀛为青年拉好衣裳转身,给他留了整理的时间,那支烟还停留在指尖没有点燃。
他在等何皎离开。
【宿主!】007滚在椅子把手上,查看数据发现黑化值一点儿没降,主角却真的一副心死的样子:【别玩崩了啊,我们的目标是火葬场he!别搞成虐恋be啊!】
白皎:【他火葬场,我he。】
积分和任务者怎么不算he呢?
他起身,椅子的转轮和地板摩擦发出响声,男人背身低头,夹着烟的那只手颤得厉害,没有注意到血水已经沿着小臂滑下来,完全浸湿了那支烟。
一秒。
两秒。
“……”
谈瀛数了半分钟,依旧没有听到办公室门开合的声音,想着或许是林安走时恰好锁了,何皎不懂构造打不开,正想转身给他搞,一只手轻轻地碰到他指尖。
“谈瀛。”
“你的手,怎么回事?”
8. 人渣凤凰男8
谈瀛这才意识到他伤口的血已经流了满手,带着温度的指尖触碰到他掌心,他猛地一颤,没想到何皎会注意到这个,在争吵后差点儿被他欺负后,居然还能关心他的伤口。
“怎么回事?受伤了?”何皎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谈瀛,血流了很多。”
青年语气中的担忧不似作假,谈瀛想攥紧手,半路却发觉何皎的手指还在他掌心中,于是猛然刹住动作,怕爱干净的小蛇沾到他带着药味的血:“不小心划到了。”
他转身:“何工还有什么事?”
“人道主义,关心一下。”
何皎的手被挣脱开,他停顿了一下,径直握住了男人的手腕,随及把袖子挽上去,带着血的纱布露在了他面前,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渗着血水,这个出血量绝不是正常的伤口——主角是真行,这样都一声不吭。
封为真男人。
“……”
这算什么?
现在突然又关心他,算什么?
谈瀛对上了青年一双干净眼眸,他想像从前一样,像他们感情出现问题争吵的时候那样,命令何皎,质问他,他应该甩开这只手,用最刻薄的话戳穿他的虚伪,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他或许应该再问出那句话。
——能不能,继续爱我?
伪装也行,利用也行。
胸腔里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又开始违背他的理智,不争气地随着青年的动作跳动起来,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闷的,像赌徒走投无路般的期待。
“得换药,我不懂这个。”
何皎低声道:“叫你的医生过来吧。”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谈瀛的话不受控制地说出口,如今何皎的关心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一种动容了,而是一种……痛苦,叫他舍不得放不下的痛苦。
何皎没立刻开口,办公室内只有两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许久后,青年喉咙里那点儿虚弱的颤音消失,他又变回了平常生活中那种平淡的调子:“谈瀛,伤口要换药。”
“我是傻子吗?不知道换药?”谈瀛克制着自己,将目光刻意从青年脸上挪开。
人其实是很难意识到嘴上的关心不是关心的,那些“早安” “晚安” “你没事吧?”就像什么快捷语句一样,随时随地都能说,对谁都能说,何皎这种追求效率的冷淡性格,偶然说出这样的话多少有些突兀。
常人很吃反差这一套。
“谈总知道换药就好,”何皎后退半步,离开了谈瀛身边,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平静道:“我是想说,关于那份合同,谈总反悔要签随时联系我,不过再打一份而已。”
谈瀛:“行。”
他有病才会签。
于公那点儿东西他看不上。
于私……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彻底和这个人划清界限,何皎只是握着他的手指担心两句,他又有了希望,又想巴巴儿地追上去被当成小丑耍。
何皎想了想:“驾照还我。”
谈瀛微怔一瞬,他看着眼前离他两步远的青年,闻言不禁蹙眉,下意识提高些音调:“你要开车?”
何皎道:“我会开车。”
谈瀛对此持怀疑态度,他嗤笑一声:“会开车能追尾?好本事。”
何皎没解释,依旧向他的前任要那本驾照,谈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用纸巾把自己手上的血随意擦了擦,随后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那本驾照就放在最上层。
可能是因为何皎日常风格真的太冷淡了,那本驾照附的一寸照片穿着藕色卫衣,反而显得有些别样的可爱,像冷脸小猫一样萌,谈瀛有拿出来欣赏的习惯,之前还做了个表情包。
<我很可爱,请给我钱>
看一眼谈瀛给他一回零花钱。
砰——
抽屉推回去:“没在这里。”
谈瀛道:“回头我让林安给你送过去。”
【宿主他骗你啊!】
007是个球可以飞来飞去,很容易地就戳破了主角的谎言,白皎不动声色地把系统敲下去:【要的就是他骗我。】
这证明什么?
007:【证明什么?】
圆球恍然大悟:【他放不下!说什么你滚咱俩没以后都是假的,他心死了,但他还会偷藏驾照!主角他还爱啊,宿主快趁热打铁道歉撒娇一条龙,黑化值准降的!】
这还追夫追个毛啊?
勾勾手指主角就沦陷了。
白皎:【不,我人设会崩。】
007:【?咱没有人设指数哇。】
何皎闻言点头,昔日爱人,昨日恨侣相顾无言,临城很大,互相绕着走他们十年都不会再遇到,况且……他也没有多少留在临城的时间了:“好,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谈瀛看着青年单薄背影,带伤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是何皎先行离开,留他一人依旧在漩涡中挣扎,他决心独自挺过这道情劫,但又止不住地后悔,后悔自己嘴硬没能得到何皎更多的关心。
人的尊严总是比天高。
想说的话总是咽在肚子里。
刚才没有做下去,或许不单单是他心疼何皎不想给他留下阴影的缘故,还有一层是他的自私,避免何皎因此憎恨他的强势——他也在给自己留机会,给自己留反悔的余地。
……
谈瀛的集团高层大多都认识何皎,没有人敢对他不恭敬,何皎一一点头应付问好,走入电梯后一只手阻拦了电梯门合闭,林安走了进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何皎侧目:“怎么?”
林安靠着电梯扶手:“我送送你。”
何皎的眼睫扇动一下,他抬起眸,瞳孔中倒映着电梯灯的亮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希望的颜色:“是谈瀛让你来送我?”
之前他来谈瀛的公司,谈瀛怕他迷路勒令他提前说,又接又送,把他当成幼儿园里找不到家的宝宝,实在没时间就找个信得过的下属来送他,大多时候都是林安,他这么猜测不无道理。
“怎么可能?”
林安下意识想笑,但没有笑出来:“何工就当我送你送习惯了呗,几步路又不顶什么事儿,要不要顺路把你送回家?”
何皎摇头:“我回研究所。”
林安:“没见过这么爱工作的。”
何皎看着电梯数字下落,也不耽误和谈瀛的朋友聊天:“那真对不住林总的猜想,我回研究所不是去工作,回去睡觉的,很累。”
林安不懂他:“有家不回,有床不睡。”
研究所难道比正经的房子睡得更舒服还是怎么?林安跟着谈瀛对何皎了解得也不少,他觉得这人其实就是衣食住行钉死在研究所,这样省了通勤的时间,又可以拿来工作了。
工作才是何皎的真爱。
他谈哥顶多是个小三。
“没家。”
林安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何皎的意思,谈哥那两年送小爱人的东西可不少,市中心一套独栋,其他临城各地的房子有的已经过户给何皎了,有的加了无限居住权利……这还没家?
隔一天换个地儿住都够够的。
但他想了想,看着青年淡漠神色,又总觉得何皎所谓的“家”并不简单是房子的意思,他身上的寂寥太重了,重到能把谈瀛那样的人压死,折磨得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叮。”
电梯到达一楼。
何皎侧身走出去,林安顿了顿跟出去叫住他:“何工。”
何皎回身:“还有什么事?”
林安沉默片刻:“你说得没错,是谈哥叫我送你,他怕你像第一回来一样迷路,所以,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的话,别总是折磨谈瀛。”
至少不要反复无常。
“是吗?”
林安就这么把主角给卖了。
真是塑料兄弟。
007:【宿主他还爱你啊!】
【我们的he!he!】
“就送到这里吧,我打车回,还有……谈瀛的伤,林总记得喊他换药。”白皎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在林安的目光下出了公司大门,身影慢慢地隐匿在了傍晚昏暗中,007叽叽喳喳地叫喊任务进度,白皎受不了别人催他。
“闭嘴。”
“小心我不爽直接be。”
007:【呜……】
白皎用手机某软件打了个网约车,等着车来接他,趁这段时间顺便给他在研究所的人才们点了些垃圾食品,小朋友要时不时给点奖励的,当然,他自己要猫起来吃。
还有上次的青提奶茶。
他也要奖励吃。
“早说不需要系统了,007,我看在你是新型系统的面子上不骂你了,”白皎提醒道:“任务我记得,不要催我做事,我心里有数,自己玩去,啊。”
007:【别人的系统都会被下达指令,我也想对宿主有用一点儿……没有要催宿主做任务的意思呜……】
白皎屈指弹它。
“山贼易除,心贼难除啊。”
现在he才是真的完蛋。
白皎看他的垃圾食品都快开始配送了,但他的网约车好像飞了,一直在一个环形桥上打圈圈,于是怒而取消订单准备喊他的学生来救驾。
“呲——!”
一台雷克萨斯刹在了他面前。
车窗落下,露出晋颂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白皎一直怀疑他这个人渣反派的人设是晋颂的性格翻改的,区别在于,他是冷血心机boy,利用背刺主角手到擒来,晋医生人家是真清高。
白皎承认他本身性格也是个人渣,不然怎么会被时空管理局公认“天选渣男反派”呢?哦对,还有长相的原因,站那儿妥妥一张渣男脸。
不过,怎么一个个凑一起了?
又是谈瀛吩咐的?
晋颂一开口,何皎就知道他猜错了:“今天怎么没人送你?谈瀛在开会?”以晋颂对谈瀛的了解,别说只是挨了一枪,就是手断了都得把何皎平安弄回去才放心。
真把他当宝宝宠。
这年头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也就踏马谈瀛觉得何皎还是个宝宝,被渣了也放不下,骂他两句都舍不得。
何皎道:“没。”
晋颂观察他的表情:“谈瀛想开了?”
何皎想了想:“可能吧。”
晋颂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沉默片刻抬手示意,把右边车门打开:“上车,我顺路送你一趟,我们聊聊天,之前不是说要叙旧么?”
现在这个时间点车确实不太好打,白皎从来不让自己吃苦,能躺着绝不坐着,于是很利落地上了晋颂的车,他拉上安全带:“晋医生想聊什么?”
车子在黑夜中启动,晋颂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像是做了何皎的专职司机一样,两个互相讨厌的人碰到一起别说聊天了,连星点儿火花都擦不出来。
“催眠没有那么神奇,何皎。”
何皎愣了一下,透过车窗倒影看见了晋颂冷硬的脸,他顿了顿:“晋医生想说什么?”
晋颂:“你的心理控制技术哪儿学的?”
心理医生就是心理医生,有一套独特的引导方式,白皎闭了闭眼睛假装被引导,睁开眼睛时已经顺着晋颂的话开始回答:“网上,那种讲解的视频。”
晋颂笑了:“没什么用。”
何皎问:“什么意思?”
车子遇到红灯,晋颂缓慢刹住,信号灯的红光照进来,他侧眸看见了青年似乎有些茫然的脸,晋颂敲着方向盘,在规律的节奏中轻声道:“那种视频是骗你这种……”
骗他这种宝宝的。
“你骗到谈瀛,让他受你控制要什么给什么,你以为自己厉害,但谈瀛倒是真心喜欢你。”晋颂冷嗤一声:“你吊着他,他能想开就有鬼了,手段了得。”
“晋医生一直这么恶意揣测别人?”
晋颂看着他:“你自己知道。”
两双眼睛对视,何皎首先移开目光,红灯过去,晋颂启动车子,他们驶入了一条昏暗的辅道,何皎在副驾驶位上忽然开口,声音轻柔:“那晋医生呢?也真心喜欢我?”
呼吸一声就觉得他手段了得了。
晋颂该给自己看看病。
蹭——!
雷克萨斯急刹在路上,所幸这条道上没几辆车,晋颂握着方向盘,喉咙里的气息猛地压在心脏里,他侧头看着青年:“我……你要不要脸?”
何皎:“开玩笑,你急什么?”
这个话题太具有终结的性质,晋颂不再说话,只一味地开车,距离研究所的路不算远,十多分钟后,研究所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别往里送了,我点了吃的给小朋友们,正好门口拿一下。”
“何皎。”
青年回头:“嗯?”
晋颂冷声道:“我根本没有催眠你。”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何皎本人完全清醒下他自己操纵的反应,呈现出来的,都是他自己的算计和想法,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这个叫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选择。
是他不想要谈瀛了。
临城彻底入冬,但现在就下雪的概率不大,何皎在这个季节收到了来自国外Hilda的邀请,他争取了下属保留原籍的权利,经过人数统计,核心团队中有大约40%的研究人员依旧想留在国内。
毕竟家在这里。
这就需要何皎提前周旋一番。
他的那本驾驶证是几天前谈瀛亲自送来的,据说是林安出差了没时间,谈瀛送来的时候没多说什么,他们的驾照交接仪式像不那么熟的朋友碰面,只是礼貌性地简单寒暄两句。
“林安在出差吗?”
何皎道:“恰好,我也要出差了。”
青年还穿着实验室的外装,白色实验服的系带紧紧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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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勒出他躯体线条,谈瀛猜测大约是太着急忘了换,这衣服不太好看,但也不丑,总的来说很可爱。
“去哪里?”
何皎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他微顿一瞬,清冽眼眸无意识地垂下去:“到C城,一些材料……不放心小朋友去,大概三四天吧。”
“那他们真是活不起了。”
谈瀛冷嗤:“拿个材料也要靠何工。”
最初这个研究所是办给何皎玩的,这人亲自选的学生,谈瀛大概知道他们这种做实验的脑子里多少有点儿不那么道德的刺激想法,只是拿资金给他胡乱搞,没指着何皎真搞出什么东西来。
但他真的是个天才。
谈瀛原本想假若何皎弄出什么事故,他这边独立资金投入完全可以兜底,什么研究所基础规矩,临城他就是规矩,可何皎真的把他的事业撑起来了。
只是谈瀛依旧不满那些下属。
何皎忙坏身体,胃痛头晕,殚精竭虑时不时出点儿小毛病,这就是他找的那些研究人员没利用到极致,什么麻烦事都要靠何皎撑着,到头来难受了去哄着吃药的还不是他?
心疼的也是他。
何皎笑了笑:“不放心。”
“没有办法,我得亲自去。”
谈瀛下意识斥他:“这么没用的蠢东西早点儿辞了吧,回头……”他忽然顿住,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开始为何皎思虑,此时空气沉寂下来,何皎也没有应声。
他过界了。
何皎现在对他态度好,不再歇斯底里抗拒,是因为把他摆在了路人的位置上,为什么面对他礼貌起来了?是因为他终于不再纠缠了吧?终于得到了路人的待遇。
何皎清高,路人一视同仁。
他还当自己特殊。
“……”
去C城要开四个小时的车,最近路上有点儿结霜,白皎对自己的车技心里有数,于是压低了速度平稳前行,有三台车总在他的车周围徘徊,一路护送到他下高速。
【他不送我,让别人送。】
007:【主角爱您!】
“是啊,他爱死我了。”白皎把想留在国内的下属材料卷起来,跟随侍应的引导走进包间,此时圆桌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他端起酒杯朝着主位上的白发中年人敬酒:“秦老师好,对不住,路上慢了点儿。”
“哎呦,小何!”秦以柯老当益壮,又相当满意何皎这类研究人才,于是也端起酒杯:“我们也挺久没见了,可别一转眼把我忘了。”
何皎低位碰杯:“心里想着您呢。”
这回来主要是给下属安排安排以后的去处,他要是不管这事,他们倒不至于从头再来,只是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接触到核心技术,许多都是家境普通的小孩,刚毕业的,二十多岁的都有,跟他两年买卖不成仁义在。
何皎对自己带出来的人有自信,但光是利益买卖不太够格,总要亲自来一趟搞点儿人情世故,俗话说就是大家一起喝点儿唠唠嗑,互相再交个朋友以后路好走。
“是,秦老师多关照。”
“都是小朋友,麻烦了。”
出门吹风脑袋有点儿发晕,白皎喝得一点儿没事,没那么难受,甚至琢磨着想再来两口,隔空跟他的好朋友搞个碰杯,但他这个世界的人设就不是能喝酒的样子。
007:【宿主,不行咱装晕吧。】
白皎:“不,太丢脸了。”
007:【旁边有小猫。】
白皎:“?”
去撸撸狗,摸摸猫?
他喝了酒肯定不能开车了,于是去买了柠檬水和解酒药,找了个街边长椅坐下来和孟今安打电话,说了些下属档案转移的事,大概两个月内能处理好,正说着旁光一扫看见了个熟悉的影子:“007,摸狗是个好办法。”
007:【我查查附近小狗。】
“不用,狗来了。”
何皎笑了笑挂断电话,拿着文件低头坐在长椅上发呆,单薄衣裳拢不住寒风,被吹动的头发只显得他浑身都像碎了一样,轻轻碰一下就会分崩离析。
人对故土有执念。
离开家乡到底是舍不得。
谈瀛看着他在路灯下的身影,昏暗中吐出一口沉闷的郁气,低喃着斥道:“拿个材料而已,喝这么多,自己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这条小蛇离开他,吃不好又睡不好,眼见着想垮下去,不懂得劳逸结合,不知道养养自己玻璃一样的身体,怎么都照顾不好自己。
成年人了……
谈瀛想骂他笨,又开不了口。
何皎成年人了,今年过了生日就是二十五岁,按理说长这么大自理能力应该很强,但可能是谈瀛自己的原因,他爱何皎就娇惯他,累了就抱着,饿了饭都能送到嘴里,睡觉得哄,吃药也要哄。
晋颂说他跟养个智障没差。
谈瀛踹了他一脚:“老子乐意。”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上前停留在何皎面前,后者怔了一下仰起脑袋,瞳孔中落入路灯的光亮:“……谈瀛?”
谈瀛把他的衣服拢好,沉默片刻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青年肩上,男人半蹲下去系扣子:“还认得我?看来喝得还不够多。”
何皎开口:“谈瀛。”
“……”
何皎:“……谈瀛。”
“什么事?”
“谈瀛。”
谈瀛抬眸看他,何皎脸上的醉意不深,顶多是有些晕,连叫他好几次光叫也不说什么事,但他还是应了:“我在,怎么了?”
等他应完,何皎静静地看着他又不说话了,常常淡漠的脸上如今是显而易见的脆弱和委屈,好像冰山终于裂开缝隙,露出潺潺流水,谈瀛幻听了自己的声音,它在替何皎说话——谈瀛,离开你,他们都欺负我。
可何皎离他太近……是欺负他。
折磨得他什么都不顾了。
“砰。”一颗小蛇脑袋倒进了他怀里,谈瀛一时不妨差点儿被他撞得跪在地上,他及时把这具身体搂住:“干什么?”
“……”
“何皎。”
谈瀛抱着他的爱人,心里惊涛骇浪再次压过痛苦,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引导何皎:“娇娇,就算我说不管你,不是个好人,不是你真心喜欢的人……难道我还不是把好利用的刀吗?”
哄他两句,他比狗都忠诚。 我很可爱,请给我钱>
9.人渣凤凰男9
这句话说完,谈瀛意识到自己心中的防线再次崩塌,多年浴血的上位者姿态叫他从不轻易低头,可那条岌岌可危的底线却因何皎一退再退,即将后撤到地狱边缘。
“何皎……”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了谈瀛怀里,他听不见夜晚车辆途径道路的喧嚣,听不见谈瀛含了血的低哑声音,只是像条要冬眠的小蛇一样,自顾自地把自己往温暖的地方送。
醉意往往酝酿胆量,叫内向的人开朗,让沉默的人暴躁,可何皎醉酒滋生的并非是他自己的胆量,而是谈瀛卑劣的大胆。
谈瀛的手臂收紧了。
“娇娇?”
何皎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这个字不像是应答,更像是嫌弃有人在他耳边聒噪而升起的不满低哼,谈瀛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自动回复,接连叫了何皎好多次,可两声过后小蛇就已经不耐烦了。
一个字都不肯再开口。
“嫌我烦了?”谈瀛一手抱着他的腰身,另一只手系上了青年肩膀上那件外套的扣子,把他瘦弱的身躯完全包裹:“坐好,我换个手抱你。”
他轻轻推了推砸在他怀里的何皎,想叫这人乖乖坐着,自己拿没受伤的右臂抱他起来,可只是一转神,一颗脑袋固执地再次砸进他怀里,带着酒气的呼吸把谈瀛也染醉了。
“就非要这么抱?”
他沉默片刻:“没心疼过老子。”
007狂敲主角的头,大声反驳为白皎正名:【我家宿主才是唯一的老子!其他所有人都只能自称小弟!】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谈瀛叹了口气,认命地将何皎抱起来,青年比看起来还要轻一些,但这并不代表完全没有重量,谈瀛左臂上就没好过的伤口再次崩裂,慢慢浸湿里衣。
何皎总是这样,之前需要他的时候还能多说两句话,来寻求他的庇护,现在决裂了不需要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脚把他踢开,连多给个眼神都嫌烦。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去那边把车开上,跟车。”谈瀛从何皎的兜里找到钥匙扔给下属,一阵冷风袭来,他把人往怀里按了按,用大衣裹紧他,一步一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何皎被小心地放进副驾驶,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系好了安全带,谈瀛顺手把暖气调高温度,见青年还捏着那只文件袋,他轻声哄着叫他脱了手,随及搁到了车台上。
“……”
什么材料值得何皎大老远亲自跑一趟?
谈瀛的目光落在蓝色塑料封皮上,手伸过去想打开看两眼,看看是不是有人为难了何皎,才叫他不得不独自出行,千金难买身体康健,就算材料珍贵也不至于这样。
“谈总。”
下属在旁边俯身报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谈瀛把副驾驶车门合上,离车子远了一些才问:“什么事?”
他这次来没隐藏动向,C城一些区域经理总听到些风声,怕现有平衡局势打破,一个两个都来用虚伪的嘴脸问候一嘴,屁用没有还浪费口水,谈瀛本以为临城有什么重要事,没想到是这些东西,他听了两句就挥手打断。
“别报告没用的。”
谈瀛道:“今晚你们回临城。”
不是所有人都是林安,下属也不能提前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谈瀛的心思无法揣摩,只能捡着或许重要的说,这么一打岔,谈瀛更加烦躁得想炸了C城,把文件的事忘了个干净。
谈瀛坐上驾驶位,身侧的青年歪着头,昏昏沉沉似乎已经睡了过去,可呼吸依旧不规律,像是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暖光照着他,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圆弧阴影,将他平日里的淡漠疏离软化。
“……热。”
白皎是真觉得热,脖颈间已经出了层薄汗,空调温度开得高了点,谈瀛又恨不得把他裹成球,自己倒是一件衬衫清凉去了,让他圆滚滚的连自己的腿都要看不到。
“现在又觉得热了?”
谈瀛无奈轻斥一声,又不敢让温度降低,亦或者开窗叫何皎吹冷风感冒,只能把外套解开一点儿哄着。
“这样行么?”谈瀛凝视了他几秒,终究是没忍住,用手指轻轻地蹭了蹭青年微烫的脸颊:“乖点,回家就好了。”
车子平稳驶入夜色,一路上何皎都很安静,乖乖地靠在座椅上一动也不动,直到谈瀛把他带进在C城的房子里,抱着他搁到沙发上,何皎才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
真的喝醉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知道他没有后路可走,于是一往无前,做错了什么,做对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成绩和教训都是过去式,何皎很擅长和以往做分割,理性思维让他偶尔的矫情显得有些叫人讨厌。
“醒了?”
男人的声音打断他胡思乱想。
谈瀛把管家手里的解酒汤接过来搁在桌上,刚问出这句话,看何皎朦胧的神色就知道他还醉着,他把人扶起来:“何皎,喝完药睡。”
醉酒的何皎很乖,半醉半醒的他更是听话,谈瀛知道这是人被酒精麻痹神经,导致全身没有力气才不稀得和他搞什么针锋相对爱恨情仇,但即使是这样,谈瀛的心脏也软化了下去。
何皎要是也心软就好了。
这样的话,委屈委屈哭两声,拽着他的袖子求一求,说不定能讨个可怜,但可惜的是谈瀛做不到哭天抢地当怨夫,何皎也不是心软的性格。
……
主卧在来的路上已经被收拾好,谈瀛安抚着这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醉鬼睡了,才解开衣服处理再次崩开的伤口,纱布带着药缠上去,三番两次崩裂,没心思好好修养,谈瀛看一眼就知道会留疤。
何皎不喜欢他身上的疤。
之前他们浓情蜜意厮混在一起,从进门玄关亲到卧室,谈瀛第一次想吃掉他的时候,刚解开青年那件衬衫,何皎就侧头在他身下眼睛红了,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抗拒,谈瀛亲亲他:“……哭什么?”
何皎不说话,叫他猜。
“身体不舒服?”那时候谈瀛对何皎的心思还没有现在这么深入了解,他连猜了几个缘由,何皎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沉默,最后谈瀛大概看出了些东西,他吻掉青年滚烫眼泪,第一次为爱屈服:“别哭,我来,我来好不好?”
谈瀛低声道:“不叫你疼。”
叫他娇娇不单单是因为名字谐音的缘故,在谈瀛看来,何皎面对他时确实有点儿小娇气,耐不住谈瀛也乐意纵容着他,又哄又抱,床上都是他先舒服了为主。
“谈瀛……”一只手顺着他肩膀上的纹身,无意摸到了谈瀛脊背上的几处伤疤,虽然有纹身的颜色遮盖,但抵不住疤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立体的,何皎摸了两下:“好深的疤。”
现在医学无法祛除的地步。
谈瀛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背上放,给他仔细看纹身的颜色和形状,他低头看青年清冷容貌,发觉何皎变了脸色:“怎么了?”
青年收回了手。
谈瀛笑问:“纹身不好看?”
那是一条过肩黑龙,谈瀛刚成年的时候纹上去的,那时候年轻也没那么懂事,不知道自己后来还会有一个爱人,也没考虑过爱人看他的纹身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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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顺眼,人生往往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哪有人能一眼望到头?
“不喜欢我去洗了。”
何皎摇摇头表示拒绝。
光看爱人表情,谈瀛也看不出来他到底能不能接受,只是沉腰让青年躯体贴向自己,后续有些激烈,何皎依旧不知不觉攀上了他的背,却极其准确地避开了他三道伤疤。
谈瀛自我攻略。
他那时候以为何皎避开伤疤是心疼,不愿见他受伤,不触碰他过去的刀山火海,可现在回过神来,谈瀛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手臂,在两年后读懂了何皎的沉默——什么心疼?
……他明明是嫌弃。
人家养狗也知道养好看的呢。
……
何皎半夜从睡梦中醒来,酒意蒸发过后口渴得要命,昨晚的事大约还能想起七七八八,他知道是谈瀛把他带了回来,但解决他的喝水问题显然更要紧。
房间内只留了一盏暖光灯,他摸索着起身,醉酒带来的大脑钝痛短时间内无法消除,何皎穿上拖鞋,支撑着发沉的身体出门,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何皎。”
谈瀛听见声响回身看过来,见青年衣衫凌乱,连头发丝都卷翘起来,唇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片刻后,他起身用恒温壶倒了杯水推过去:“喝点水吧。”
“谢谢,”何皎迟疑地端起水杯,把温水喝下去,总算给干涩的嗓子润了润,他放下杯子:“昨晚……麻烦谈总了。”
何皎礼貌起来的时候就是对路人,这种疏离让谈瀛的五脏六腑都拧了起来,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紧盯着何皎的眼睛阻止他虚伪的话:“除了谢谢,何工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
“什么?”
青年沉默片刻,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糊弄过去的话题,来把谈瀛的火起堵住,他问:“谈总的伤怎么样了?”
谈瀛低声道:“不怎么样。”
何皎想谈瀛绝不是个适合寒暄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客气话,他微微蹙了眉,谈瀛观察着他的神情,后者没有半点儿心虚,前者却先胆怯地移开了视线,他改口道:“好多了,没什么事。”
这才是社交用语,何皎答出了那句固定搭配,他坐在了距离谈瀛两个人远的地方,点点头道:“那就好。”
好个头。
谈瀛的心都快烧烂了。
他眼前好像只剩下了这两条路,一条是见面还能说两句话的熟悉的陌生人,另一条是鱼死网破的煎熬挣扎,无论哪一个都让他光是想想就难受。
何皎垂眸打了个哈欠,又想起自己的员工档案的事,于是翻开和孟今安的聊天记录看了看,那份表格名单已经被整理了出来:“谈总,待会儿我收拾一下打车回。”
“我拿的那份文件呢?”
谈瀛看了他一眼:“市区郊外的房子,你现在打不到车,喝酒也不能开车了吧?”别说喝完酒开车了,就是何皎清醒着开车谈瀛都对他的车技没什么期待,撞车事小,受伤事大。
何皎沉默了。
谈瀛道:“你怎么不叫我送你?”
“还是不麻烦谈总。”何皎揉了揉太阳穴,臂膝压在腿上烦恼,再次问:“我的文件呢?”
“丢不了。”
谈瀛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看那份文件,抱着何皎回来的时候顺手放书房去了,他低声道:“何工想麻烦我也送不了,喝酒了,只能等明天回。”
何皎愣了愣:“刚才?”
“现在。”
他拿过桌上另一只杯子,当着青年的面,将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10.人渣凤凰男10
谈瀛将空酒杯不轻不重地搁回桌面,瓷器与玻璃相撞发出细微的磕碰声,浓烈的酒精味冲入喉咙,将他整个肺腑烧得滚烫,而后舌尖回甘,是他看向何皎的那一秒。
“明天我送你。”
谈瀛道:“恰好我也回临城。”
何皎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支着侧额的动作微微松了松,从阴影下抬起因宿醉而略显朦胧的眸,疑惑、错愕、不解的雾气下一刻被冷淡的疏离覆盖,他轻轻蹙起眉:“没有别人了?谈总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所有的下属已经在谈瀛的命令下离开,这时是凌晨三点多钟,何皎不可能在这个大家都睡觉的时间喊他的员工过来,更何况他的那些研究员都在临城,谈瀛静静地看着他:“何皎,我们现在都走不了了。”
谈瀛:“明天我送你,不好吗?”
何皎低声道:“你很没意思。”
谈瀛这人不是没有这样无赖过,但那是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男人热衷于造访恋爱论坛,根据网友的建议给他惊喜,以此来维护他们的感情。
例如买一屋子毛绒娃娃。
例如垄断临城所有的玫瑰花,在那一天只让他一个人独享玫瑰花雨,例如学人家年轻小情侣带他去游乐园玩,学别人工资卡上交,过各种何皎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节日。
比如国际猫咪日。
“……”
但谈瀛本身并不是个幼稚的人,他们无论是年龄还是性格,都不适合做这种只有年轻小情侣做起来才纯爱的事,何皎也并不会因为这种形式主义而感动,他更加关注自己的工作以及……谈瀛的权力所能为他的事业带去的助力。
爱他,就送他上青云。
谈瀛也确实做到了。
隔着一条裂开深深缝隙的鸿沟,谈瀛再次做出这种没意思的事,是无可奈何,是走投无路,利益没办法再驱动他,那么整下的只有能拦着他让他走得慢些的小石子。
“没意思。”
何皎垂眸靠住沙发,脑子依旧昏昏沉沉,喉咙和鼻腔中酒意未完全散去,他浑身没力气,双腿交叠掌心托住侧脸:“……麻烦谈总了,天亮我离开,研究所还有事要办。”
“研究所养了群废物,离了你就不行了?什么事都要你亲自干,”谈瀛侧眸看着他,声音顿了顿问:“想再睡一会儿吗?还是吃点儿东西?”
何皎没说话。
谈瀛起身:“吃什么?”
青年抬眸,瞳孔中是柔和的灯光颜色,额间发丝投下的淡淡阴影恰恰勾勒他过于不近人情的骨骼线,显得那双被酒意熏染的眼睛更加可怜,孤苦无依地,眼巴巴地望着他。
它们在说:要好吃的。
何皎却轻声道:“都行。”
他对食物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酸甜苦辣的偏好,只要能饱腹维持身体机能就行:“谈总别给我下毒就好。”
谈瀛低笑一声:“不至于。”
他能下什么毒?眼睁睁看着何皎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枪在手边都堵着枪口怕走火,争吵到他脑子都炸了也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把自己拉扯成了疯子,每日每夜煎熬痛苦——下毒?
有什么毒先让他死了吧。
谈瀛本身就会做饭,照顾何皎两年也清楚他的口味,弄一碗养胃粥不是什么难事,他盛出温热的鲜虾粥,见碗装满了锅里还有剩,想了想找了个比较大的碗换进去,刚刚好余碗边半寸。
“现在烫,一会儿喝。”
装着满满鲜虾粥的大号碗轻轻放到桌上,何皎张开手指比了一下,碗的直径和他两根手指差不多,他垂眸用瓷勺搅了搅,建议道:“分两碗吧,你也喝了酒。”
他怀疑谈瀛换招式了。
他要把他撑死。
谈瀛原先被何皎这种礼貌疏离的态度闹得气息上不去下不来,气得他心梗,做完粥端过来他主动坐在了离何皎远一点儿的地方,猝不及防听见这么一句话,微微怔了怔看过去——何皎低头看着那只碗,就像是小动物在照镜子。
这只碗比他的脸还大点儿。
“喝不完?”谈瀛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的表盘,没有察觉到自己轻笑了一声,他挪开目光低声道:“没事,喝不完剩下。”
“……剩下我喝。”
自然的话语说出口,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各自工作回家拥抱在一起的温馨场景,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谈瀛再回神时,青年已经低下头小口地吹滚烫的粥,氤氲热气模糊了他冷淡眉眼,竟透出一种让谈瀛恍惚间以为他们还有机会的错觉。
谈瀛:“还真给我剩了喝?”
何皎把装满粥的瓷勺放进自己嘴里,温热的液体冲散过于浓烈的酒味,他咽下去轻声道:“谈总自己乐意喝剩的,反正嫌的不是我。”
谈瀛道:“我什么时候嫌过你?”
他们之前是爱人,别说是用一个碗吃饭了,何皎用来醒脑子的薄荷糖还没化完,亲一口就到他嘴里了,做的时候激烈点儿,何皎哭着射他喉咙里他都没嫌弃过,咽下去把人捞怀里哄。
只有何皎嫌弃他的份儿。
何皎捏着瓷勺,也不可避免地被回忆冲击思绪,那股被鲜虾粥温下去的灼烧感卷土重来,从腹部蔓延到咽喉:“谈瀛,今时不同往日,别说这种叫我们都难办的话。”
他们决裂得那么彻底,争吵不休,谈瀛或许还想过拉着他一起去死,现在还能在同一间屋檐下待上那么几个小时,已经很难得了——但何皎是被迫的。
他不想和前任待在一块儿。
不想回忆从前。
他的抗拒显而易见。
谈瀛抬起眸:“怎么?”
何皎搅着浓稠的粥,瓷勺和碗壁时不时碰撞发出声响,他的声音依旧淡然,将谈瀛纷乱的情绪隔绝在外:“谈总,别给自己找罪受,粥喝不完我扔了也一样。”
谈瀛:“是吗?”
就像扔掉他,丢下他。
怎么都不肯要他。
一种尖锐的刺痛从心底扎上来,贯穿喉咙,何皎有一两句话就能折磨死人的能力,谈瀛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一点愉悦被短短两句话瞬间攫取,心脏顿时被穿出窟窿。
他想把眼前的何皎重新拉回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从前”,想强制把他锁到身边,想撕破他这副冷静疏离的面具,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心,亦或者他那颗心从来都是一块捂不热的冰,对他只有利用,没有哪怕一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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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一点点也行啊……
但他最终只是也站了起来,将那些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眼底,自顾自地远离了何皎往书房的方向走。
“好,我不说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喝完碗放在那里就行,会有人来收拾,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累的话回房间睡会儿。”
“到时间我送你回去。”
何皎没说话,瓷勺和书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合成一拍,滚烫的热气逐渐散去,此时碗里的食物温度正好适口,他低头喝着粥,拿起手机翻看消息框。
昨晚那场酒大致把他留在国内的员工安排明白了,谁都不会失业无故降薪,临城原本就不是高级研究所聚集地,而且临近海域有不小的泄密风险,可以说何皎所有的事业,他的安全和整个研究所的发展,都是靠谈瀛拿钱和人脉堆积起来的。
“你不如让我去R城研究所。”
那时何皎已经提出质疑,但谈瀛只是伸手把他搂过去,临城一把手有资格狂妄,男人低声说:“别怕,我是你的后盾。”
“……”
“我没办法长时间离开临城,娇娇,我想看到你,所以临城内你想用的区域,我都会给你开辟出来。”
谈瀛不涉猎他的事业。
却能让所有人为他的事业让路。
他做得很好,任何一个人得到这样的待遇都应该感恩戴德,但防不住何皎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只想攀着枝头往上爬,所幸——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无法转圜,不会回头。
007:【我们渣攻部是这样的。】
白皎深以为然。
007:【这个粥好喝吗?】系统滚到碗边碰了碰,黑色脑袋上显示出温度。
白皎屈指把它当玻璃珠弹。
……
书房的门在背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客厅中的光线和叫人窒息的氛围,谈瀛靠在门板上吐出一口郁气,试图将心中翻腾的痛楚和暴躁全部压缩。
C城这栋房子他不常来,但每天都会有人来收拾,整体很干净整洁,书房冷硬的装修风格无法压制他四肢百骸的灼烧疼痛,谈瀛拉开椅子坐下去,手指伸进口袋想抽烟,却终究还是把烟盒随手扔到了一边。
脑海里是何皎厌恶的眼睛。
就算在这里抽,身上也会沾味道,何皎不喜欢烟味,要是闻到又该生气了,朝他发火,和他断绝联系,连现在这点儿微妙的平衡都稳不住。
心痛的话,还是忍忍吧。
“……”
谈瀛身心俱疲,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走哪条路,他的目光穿过书桌上的照灯,落在了那份蓝色塑料封皮的、他想看但没来得及看的文件上。
现在这种状况……
还要帮帮何皎吗?还做他的后盾吗?还叫他事业鼎盛,即使不要他、抛弃他,也同样过得好,平步青云吗?
“对。”
是的。
谈瀛倾身把那份文件拿到眼前,看了眼封皮上属于爱人的名字,熟悉的字迹曾经也为他画过爱心,他低声骂自己:“……老子就是条狗。”
看不得他那么难。
看不得他受苦受委屈。
11.人渣凤凰男11
谈瀛翻开了这份文件。
他靠着椅背随意地看过几行字,临到中途处理信息的脑子才缓慢跟上,将短短几行字的信息完整呈现给他,谈瀛愣了一瞬,随及目光上移回看过去,捏着文件夹的手霎时紧绷起来。
“……什么?”
第一页是一份打印出来的邮件,或者称作邀请书更为合适,发件人来自A国某顶尖研究所,注明了所有分支机构,邮件内容清晰地表现了对何皎当下研究项目的浓厚兴趣,并以永不离境的方式邀请何皎作为核心研究人员,附带优厚条件。
一种冰冷的触感顺着谈瀛的脊背攀升,他没发觉自己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思绪出现了隐隐的解离状态,只是认真地看过每一行字,仿佛要把每一个字母都印刻在脑子里。
他一页一页翻下去。
后面是A国研究所的资源介绍、项目计划书、职位详细待遇以及主导负责人的签名,再往后,几乎有七八页都是何皎手下员工的简历以及他们预申请的签证材料,谈瀛对他的下属并不熟悉,也根本没理由去认识,但他知道第一页这个叫孟今安的。
何皎很多次提起他。
他说孟今安基础不错,脑子很好用,就是性格方面太跳了,不过他原本也年轻活泼,正是干什么都有动力的年纪,就指望着这人将来能稳重一点。
他欣赏孟今安,也偏爱他。
关注才会挂在嘴边。
或许不单单是因为孟今安是他第一名员工,第一个能够跟得上他思维的缘故,何皎和他这两年在实验室相处的时间,算下来比他们这对真情侣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这么久……
“要带他走,是吗?”
“真关照他啊……”
谈瀛翻看完了所有“材料”,他的指尖瞬间冰凉,全身的血液都堵塞在了心脏里,仿佛早已经停止了流动,太阳穴处的筋脉紧紧绷起,在疼痛下剧烈跳动着。
文件里的字字句句,每一页都在指向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残酷的事实——何皎在计划离开,不是短时间的出差,不是闹脾气一样的避让,而是离开这个国家,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他要走。
走得远远的,山高水远、长隔汪洋,走到四季不同春,走到谈瀛看不到,触手不可及的地方,把两年时光彻底埋葬。
所有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谈瀛只觉得一股毁灭般的怒火和恐慌直冲头顶,摧枯拉巧地烧起来,燃遍全身,烧得他眼前发黑。
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是隔了一条裂开的沟壑,他以为他还有时间,他给自己留了转圜的余地,给自己留了机会,用各种“没意思”的方式去磨,去阻拦,哪怕只是让何皎偶尔能够念念旧,再施舍他一点儿真情。
可何皎已经在沟壑上架起长桥,他准备走向陌生的对岸,甚至从没打算回头再看他一眼——这就是何皎的性格。
“我算什么呢?”
他的挣扎、痛苦。
他的不甘心、挽留。
他的真情就是笑话吗?
“砰——!”桌上的台灯被扫落,玻璃制的灯球滚落在地面上,恰恰好掉在没有铺地毯的那块石板上,在碎裂后又努力地忽闪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
客厅里,那碗还尚存热意的粥留下了半碗,何皎胃里暖和了许多,宿醉带来的不适感也减轻了不少,他放下瓷勺,看着那只超大号的碗,思绪有短暂地放空。
007用电子智脑分析了粥的成分,圆球屏幕上出现愉悦神色:【宿主,主角要是觉得你的文件是机密,听话不看怎么办?】
白皎:【不看就不看呗。】
能怎么办?
【我直接走,区别在于谈瀛有没有缓冲,反正结果都一样,我费劲吧啦打印出来让他看,提前给他知道已经很够意思了,就赶紧的对我感恩戴德吧。】
上一轮他没想叫谈瀛看。
主角知道消息是个意外来着。
白皎那时候还是妥妥的真渣男,就这谈瀛还纠缠了好一段时间不叫他下班,完全没有“遇见人渣只是要过一道情劫”的认识,现在好了,主角黑化遭罪回来搞追夫火葬场的是他。
没关系,忍了。
007深表疑惑:【追夫?】
【火葬场?在哪里?】
白皎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看海绵宝宝,听见系统的疑问随口回道:【主角不正追着呢吗?】
007:【彳亍。】
时间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依旧浓郁,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何皎靠着沙发把身体放松,一边看动画片一边时不时地撇一眼时间,想尽早结束和前任在同一屋檐下的尴尬。
“砰。”
书房传来一阵沉闷的重响,何皎微微愣了下,还没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谈瀛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苍白,好像皮下的血都放干了,眼眸黑沉沉地,在灯光的阴影下显得更加深不见底,只余下暴风雨来临前的让人窒息的死寂。
“谈总。”
何皎看到了他手里的文件,起身想要接过来,男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脚步停下,塑料封皮的文件夹几乎被他的手指压出了痕迹。
客厅安静得连风声都带有节奏。
“你看了?”
“这是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同闭了嘴,何皎似乎并不意外谈瀛会看这份文件,青年的脸上不是隐藏计划被捅破的懊恼,而是一种未经他允许动了他东西的厌恶,这种神色叫谈瀛更加心凉。
他低声道:“安排得很周全啊……”
何皎把他自己,所有他手下的员工都安排了去处,他亲笔写了推荐信按了手印,字字真诚,唯独要遗弃他,唯独不在乎他。
特殊得谈瀛自己都想笑。
“给我。”何皎皱了皱眉,伸手要拿回文件,谈瀛却猛地把文件摔在了玻璃桌上,力道大得震得那碗没喝完的粥都在晃,谈瀛侧眸看了眼冷掉的粥。
何皎喝了很多。
大概是还合他的口味,暖了暖肚子把酒精压下去,应该也不会难受了,他那个身体娇气,不给做点儿好吃的就要犯毛病。
“……”
“我问你这是什么?!”
何皎:“你不是已经看了么?”
“所以你承认了?”谈瀛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恍惚间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跪在何皎面前,只能仰望他的人:“你要走?带着你喜欢的那个小孩儿,离开临城?”
什么喜欢的小孩……
何皎怔了怔:“孟今安?”
这句话无异于盖棺认定,谈瀛心底嫉妒的藤蔓盘绕上来,把他的理智全然覆盖,他每个字都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什么时候计划的?我们冷战的时候?还是……”
“很早。”
何皎没有说具体什么时间,他俯身把那份文件拿回到手上,认真地翻看了一遍,检查有没有缺漏,谈瀛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自己好笑:“这么防备着我,怎么还敢跟我回来?让文件落到我手上?”
“我不关心你看没看。”
谈瀛嗤笑:“是吗?”
“因为我不重要,你不在乎我。”
何皎抬起眸:“谈瀛,是你自己未经我允许要看的,Hilda给了我这个机会,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机会?”谈瀛道:“一个离开我、摆脱我的机会吗?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连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我到底做什么了?我对不起你了吗?我有欺负过你,报复过你哪怕一次吗?!”
他什么都认了。
什么都接受了,现在出现一份文件告诉他——你就是个滑稽的小丑,永远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
何皎定定地看着他:“这是我的工作,没明白吗谈瀛?和你没有关系,和我们的感情更没有关系,即使我还在临城……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回不到从前?”
何皎把文件放在一边起身,风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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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顺着腰部落下来,垂在了他纤长瘦弱的指尖,青年似乎有些烦躁,有些不耐烦,他低声道:“是你一直不肯放手,谈瀛。”
这句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冲垮了谈瀛紧绷着岌岌可危的神经,他猛地握住青年的手腕,将他推回沙发上压住,两具躯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谈瀛!你做什么?”
仿佛一切狗血剧情重演,何皎被男人锁死在沙发上,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他仰起头,正对上谈瀛一双满含怒火赤红双眸,他听见男人嘶哑的低吼:“何皎……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心啊?!”
“能不能好好看看我?”
“我为什么不肯放手?因为老子贱!因为我还爱你,我不想失去你!还想着有一天你能回来!可你呢?”谈瀛气息滚烫,胸膛起伏得厉害:“你已经在计划远远地离开我,房子卖了,研究所不要了,把一切都带走……一点儿念想都不肯留给我。”
何皎:“房子,谈总不是买回来了么?”
谈瀛道:“你不要我要!我放不下,我舍不掉我们两年的感情,我不像你那么无情,所有东西一扔就抛之脑后!”
恐慌像毒蛇一样啃食着谈瀛的心脏,叫他失去理智口不择言,血腥已经涌到喉咙,他抓着青年的手:“谁你都能带走,那个孟今安,年轻、活泼……你喜欢那样的,对不对?对他真好啊,什么都想着他……”
只是不看我,谈瀛想。
像扔垃圾一样随手就丢了。
“他比我伺候得你爽吗?”
满带恶意的揣测说出口,何皎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够了谈瀛!你简直不可理喻!放开我,我自己回去!”
“你纠缠又有什么用?!就认你自己倒霉,遇见我这种人渣!松手!”何皎无论如何挣扎,踢他踹他,无济于事,男人掐住了他的七寸,不允许他离开。
谈瀛死死地压制着他,他知道何皎躯体上每一个弱点,指尖滑过青年腰脊,后者浑身颤了一瞬,随及软下去,瞳孔惊惧地发颤。
一股冲动席卷了谈瀛。
他猛地低头,狠狠吻上去。
这不是一个满怀爱意的亲吻,而是撕咬着,带着恐慌和绝望的发泄,谈瀛生理性地饥饿,想吃掉这条冷血的蛇,想彻底堵住他那张嘴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用残忍的方式把他留下来,永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血腥味蔓延出来。
谈瀛稍稍冷静,他舔掉青年唇间的血渍,指腹抹去何皎脸颊上的泪水,紧紧贴着他的薄唇轻声诱哄:“爱我,何皎。”
“不哭,说爱我。”
如同他们在床榻上厮混的时候,谈瀛刻意地逗弄他,让何皎在天堂的边缘恳求,哭得满脸都是湿润,谈瀛搂着他,强迫他叫各种各样的称呼,强迫他这样自持的人深情告白,而何皎在羞耻下咬着唇应声。
“娇娇,求你……”
谈瀛贴着青年泛红的唇角,避开了他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恶的目光,他软下声音去哄:“我不是什么都不舍得对你做吗?我不是已经在帮你了吗?我让他们不要为难你,等着你来找我……为什么还能喝成昨天那样?”
“是谁不听话欺负你了?”
“……”
“说爱我,快点。”
谈瀛低声催促:“娇娇,爱我。”
求你,求你。
他真的要疯了……
何皎也不是第一次被狗啃了,勉强接受良好,他被贴着嘴巴微微喘息着,身体完全陷入谈瀛怀中,生理性眼泪逐渐干涸,只剩下瞳孔中还晶莹的清浅湖泊。
“我爱你。”
“……”
猝不及防得到回应,谈瀛愣了一瞬,被这声平淡的,几乎像背台词一样的告白软化了心脏,他捧着青年的脸离远了一些,声音颤抖:“我……”
青年眉眼弯弯,带着柔软的温顺,在谈瀛僵硬着想要回答的时候,他的眼眸却恢复冷漠,语气平静得可怕:“我说我爱你……”
何皎嗤笑出声。
“你信么?”
12.人渣凤凰男12
谈瀛眼底刚刚燃起的微弱火光,被这盆冷水浇得骤然熄灭,只剩下黑沉沉的瞳孔颜色,他捧着何皎脸颊的手蓦地收紧,指腹划过青年骨骼,几乎要在这片细腻的皮肤上留下淤痕。
“你信么?”何皎被他捏得有些吃痛,微微蹙起眉,声音却更加地冷下去,带着嘲讽:“我说爱你,我爱你谈瀛,我说一百遍一万遍,你信吗?”
青年被压在沙发上,躯体微微后仰,眉目疏淡,瞳孔甚至有些诡异的空洞,灯光照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唯有被发泄着被啃咬出血迹的唇上留一抹嫣红,虽然笑着,却带着近乎残酷的淡漠。
“你看,你不信。”
“所以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之间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你不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不是清楚我们是因为什么分开的吗?”何皎的声音很轻,轻到连窗外微风都托不住:“两年时间而已,不值得你我赔一辈子进去,所以……”
“那是你的两年!何皎!”
谈瀛捧着他的脸,声音陡然拔高,何皎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心脏里,痛得他浑身发颤,他压低声音继续道:“……不是我的。”
不是两年而已。
是何皎只给了他两年。
他这辈子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往前数二十多年,谈瀛没对谁上过心,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什么人,唯独在与何皎在一起后,恨自己为什么没在更加年轻的时候遇到他。
他早恋过吗?
高中情窦初开,最年轻最有活力的时候,有接受过别人的情书告白吗?是男生还是女生?在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冷心冷情吗?他身体不好娇气的时候,有别人哄他开心吗?
谈瀛一无所知。
“是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何皎轻轻蹙眉,眼睫顺着眼角微微垂下去,他想挪开男人捧着他脸颊的手掌,这种珍视一样的动作让他很不舒服:“……谈瀛,别再作践自己了,给你留几分体面,我好话只说两次。”
“作践?”谈瀛看着他的眸,强迫何皎与他对视:“对!我就是在作践自己,我就是在犯贱,我明明知道你是个没心的,还巴巴地往上凑!求着你再看我一眼!”
“你从来……”谈瀛喉咙堵得难受,他喘了口气继续到:“你没爱过我,也从来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
真的没办法了。
何皎沉默片刻:“随便你。”
“……”
谈瀛太了解何皎的性格了,他这个人对自己严苛得过分,为了确定实验数据能整整一周泡在研究所里,怎么叫怎么哄都不回家,再劝就要生气,但对别人往往算得上宽容,是一种冷淡的、漠视的宽容。
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在实验室里,谈瀛去接他过恋爱一周年纪念日,恰巧看到何皎新带的一名研究生和他起了冲突,那名学生很有天赋,同时也很有后台,三番两次不听何皎的话,何皎劝了两次后闭嘴说:“随便你。”
谈瀛刚想进去,实验台炸了。
何皎抱臂靠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仪器起火,烧掉了那名学生的头发,对现在的状况早有预料,他冷静地扑灭火焰,重新装配仪器:“赔钱,还有,你被辞了。”
谈瀛心惊胆战立马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因这场火焰后怕得想敲何皎的脑袋,他把这人检查了一遍:“你直接辞了他不行?不听你话就赶出去,烧到你怎么办?”
何皎说:“他自己想这么做。”
所以后果自己承担。
当然,何皎确实可以选择在没爆炸之前就把这个学生赶出去,避免仪器起火,但他也的确有点小孩子一样的矫情,就想看这个不听他话的学生变成秃头,这是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幼稚的报复心态。
但是没关系。
一切都有谈瀛兜底。
何皎的“随便你”不是在闹脾气,只要把他的耐心磨没,他可以平静地看着别人在他面前做任何事,并且乐于见到这人自食恶果,但假如平安渡过,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现在轮到他了。
何皎要看着他一条路走到黑。
“我恨你。”
谈瀛紧紧地扣住青年单薄肩颈,把这条冷血蛇往自己怀里拖,他解开了何皎的腰带,按紧他的腰低声说:“……我恨死你了,是你把我变成这样,好好留在我身边,有那么难吗?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求了你多少遍?”
何皎道:“对不住。”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是啊,知道对不起,那就补偿我,”谈瀛按着他,轻轻地亲吻他的嘴角,一下又一下,他禁锢了何皎的手腕,狠心把青年一双手臂压住:“在你的印象里,我难道是什么好人?你想走我就会放你走?”
他假若不是真心爱何皎,真心疼惜他,不舍得他受罪,那么早在知道何皎有背叛他的苗头时,枪里的子弹就能把何皎打成筛子了,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种把他折磨成疯子的境地。
一只手紧紧揽住他的腰,何皎手腕被拧得生疼,他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愣了一瞬,对上了谈瀛黑沉沉的目光:“谈……”
操,完了。
“你说你……”谈瀛不等何皎挣扎便用力按住他,声音带着自嘲的笑,温柔得一如往常:“怎么还敢这么放心地和我待在一起呢?你继续骗我,哄我,私下找个仇家把我弄死,那时候跑到国外,我还能做什么?”
“很可惜,娇娇。”
谈瀛道:“你没那么敏锐。”
白皎眯起眸,连接了躲到意识海里的007:【统子,这主角是不是在暗示我是个笨蛋?】但人设就这样啊,清冷倔强,不知道什么叫迂回战略,谈瀛还挺会用替代词呢。
077:【是的!扇他!】
【我家宿主最聪明!】
白皎看了眼谈瀛远超男人平均值的昂扬,决定不尝试这种刺激主角让自己吃苦的事,他把链接断开,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摆出威武不能屈的犟种样子。
“看我。”
谈瀛将侧过去的小蛇脑袋扭回来,细心地摆正,用皮带栓住了何皎的手腕,随后在他脸蛋上落下一个亲吻。
何皎垂眸:“几次?”
“……”
谈瀛:“什么?”
何皎喉咙梗得难受,他避开男人侵略性的目光,漂亮眼睛里蒙上一层雾,一边轻轻抽着气一边低声问:“几次能补偿你?”
谈瀛:“你在和我商量?”
他的字典里很少有“商量”这两个字,谈瀛禁锢着何皎,遮住了青年含着眼泪的双眸,他托着何皎的脑袋:“没有几次,干死你为止。”
何皎眼前一片漆黑,他被迫仰头接受男人的亲吻,舌尖被咬得微微发麻,灼热的气息笼罩住他,把他的皮肤蒸得滚烫。
“谈瀛……”
谈瀛狠心道:“闭嘴。”
“轻一点,”何皎小声呢喃,被束缚的双手依赖地抓紧了男人的衣襟,像漂泊不定的浮萍找到了依托的海岸,娇气地抱怨:“轻一点……老公。”
他叫……老公。
谈瀛呼吸停滞,即使知道这可能是何皎故意这么说,亦或者是两年间形成了习惯,下意识说出口而已,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点心软了。
“别怕,老公轻点。”
……
一切结束后天色大亮,清晨日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映在了何皎被啃得红肿的唇间,他瘫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双腿不由自主地耷拉在侧边,整个人软得几乎要摔下去。
谈瀛把他捞起来。
他提前喊下属送来了衣裳,是不符合何皎日常穿搭风格,但谈瀛自己看着很满意的保暖羊绒,他托着青年的腰把他搂进怀里:“抬手。”
何皎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臂。
“低下脑袋,头发弄出来。”
等何皎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放到了车子的副驾驶上,而衣服底下是无数暧昧的红肿痕迹,轻轻摩擦一下又痒又疼。
主角现在要玩狗血强制爱,软的不行决定来硬的了,说不定后续还要接上小黑屋囚禁play,脑子里书写一段盛大的恨海情天,最后遗憾收场……这是上一轮的既定剧情。
道理白皎都懂。
不过…为什么搞他腰上啊。
007:【噫~狗男人。】
没点儿洁癖的吗?把他家宿主的腰都搞脏了,不爱干净的大混蛋!
“啪。”
谈瀛俯身正给何皎系着安全带,猝不及防挨了一个巴掌,他停顿片刻继续把安全带整理好,抬起头盯着青年的眼睛低声道:“来,有本事扇死我。”
他成功又得了一个巴掌。
007:【没听过这种要求。】
何皎体虚力气不大,但他多少也是个成年人,带着怒气的两巴掌下来,谈瀛的嘴里已经破了个小口子,他吐出一口气:“怎么?气性这么大?”
“我不该气吗?”
何皎侧头看着窗外,路边的树裹着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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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彩,在冬天的侵袭下枯叶落尽,他咬着牙低声怒骂:“谈瀛,送我回去。”
谈瀛启动车子:“这不是在送你?”
何皎浑身都软得没力气,像蛇妖被榨干了精气只能怏怏地盘成圆饼,吐着蛇信子把脑袋塞进草丛里,旁边这个狗男人倒是容光焕发,吃他一回能年轻十岁。
“何皎,”谈瀛独自开车的话会贴着最高速走,但爱人在车上,他下意识放缓了速度:“你的那份文件,我收走了,研究所的资金我继续投,你要多少有多少,叫你的员工和林安联系。”
“你想搞什么研究都行。”
何皎气得脑子疼:“不需要。”
“你没有出国的机会了,”谈瀛看着路拐过一个弯道,平静地陈述事实:“我和海关打了招呼,包括附近临接城市,只要你想出境,无论谁抓你回来,赏金三个亿。”
谁会拒绝三个亿呢?
喂喂那可是三个亿啊!二环以内的房子随便挑随便选,想要什么车开什么车,想创什么业创什么业,往下数三代都称得上衣食无忧。
真是大手笔。
何皎闻言微微愣住,他回头看向开车的男人,谈瀛的侧脸骨骼锋利,说话毫不留情:“你……!”
“偷渡?你可以试试。”
何皎:“我们就不能好聚好散?”
谈瀛右手按着方向盘:“我不会放过你,何皎,你有时间可以随便尝试,让我看看我到底能给几回三个亿,但我永远不会怪你。”
反正都会回来的。
何皎确实不懂谈瀛的工作,也没预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他紧握着手指靠在车座上,很想一抡方向盘让他们两个一块儿撞死,想了想谈瀛的优秀车技又放弃了——他那时候追尾谈瀛还特别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见他人没事特意拍照片留存。
还找交警部要了视频。
“那是我的工作,谈瀛。”何皎不想看身边这个男人,于是扭过头低声道:“你不能困着我,放肆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不是……”
“我能。”
谈瀛伤口多次崩裂有点儿发炎,他把左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蹙眉,忍下骨头里的痛意,顿了顿才道:“在临城,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娇娇,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
“你去报警,他们的电话一分钟内也只会打到我这里,”谈瀛似乎预想到了这个场面,觉得乖乖站在警局里等家长的何皎有点可爱,他轻声道:“……我会接你回家的。”
会给他煮好吃的东西。
陪他一起看动画片。
洗完澡后把他裹进厚厚的毯子里,包成鸡肉卷抱起来亲亲他,然后一起聊天,睡觉。
“是吗?”直到这时,何皎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强权,临城不姓临,它姓谈,谈瀛只手遮天:“你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谈瀛道:“等我想的时候。”
“腻的时候?”何皎靠着车窗看窗外飞驰而过的冬景,他思索片刻,轻声问:“谈瀛,你会腻吗?”
谈瀛侧眸看了他一眼,青年很乖很乖地看着车窗外,手指蜷缩在了袖口中,像是一个即将要搞怪的小朋友一样抿着嘴巴,对于何皎,他永远不会腻,永远不会放过他。
但总要给他一点儿希望,让他多少开心一些,不能叫何皎难过,所以他故作姿态思索一瞬,道:“会吧。”
不会。
“总有腻味的时候。”
不可能。
“你会永远吃一样东西吗?”
娇娇不是食物。
何皎没说话,一直到进入临城境内,他都看着窗外不发一言,谈瀛想哄哄他,告诉他自己没那么坏,不会永远这样困着他,但张了张口,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
“……”
“谈瀛,你欺负我。”
临近研究所,何皎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声音里带着哽咽,谈瀛看过去见他下巴上坠着眼泪,脑子瞬间嗡鸣响了一声,猛地刹下车。
何皎哭了。
他把这人惹哭了。
“……怎么了?”
何皎低声抽泣,眼睛里含了层雾,眼角早已经红了一片,谈瀛想靠过去捧起他的脸颊,此时何皎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喂。”
“……”
打电话的是研究所员工,何皎清了清嗓子,扯纸巾擦干脸上的泪痕,听了片刻后冷静吩咐:“稳住,机器减压,你们离远一点儿。”
“我马上到。”
13.人渣凤凰男13
车子停在研究所大门前。
电话在半分钟后挂断,青年眼角的淡红尚未完全褪去,可寓意着脆弱的眼泪早已经瞬间蒸发,神情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擦擦泪痕,他依旧是独当一面的何老师。
“开车门,谈瀛。”
何皎道:“研究所出了点事。”
方才那句带着哭腔的抱怨带来的冲击还在谈瀛胸膛中震荡,他还没消化这部分情绪,没去好好哄何皎开心,后者已然快速抽身,转变得让人措手不及,仿佛那一瞬间的软弱只是他的幻觉。
谈瀛道:“我陪你去。”
车锁“咔嚓”一声解开,何皎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动作因身体不适而略显僵硬,衣角从副驾驶座位上滑下,他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朝着研究院走去,甚至没分给谈瀛一个示意的眼神。
又看不见他了……
谈瀛认命地拔了车钥匙,下车没几步就追上了何皎,想暖暖他冻在冷风里的手,却被不耐烦地躲开,别说是大发慈悲好声好气地说两句话了,对上何皎真正的“正夫”工作,谈瀛得一个“滚”字都显得奢侈。
“不要进来。”
实验室的安全门打开,混合着淡淡消毒水以及机械元件的冰冷气味扑面而来,何皎侧眸对身旁的男人吩咐了一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在听见员工小声讨论的声音后更快了些,径直走向发出嗡鸣声响的骚乱中心。
“何老师!”
研究所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小朋友,遇见异常状况没办法做到老研究员那样冷静,孟今安和身边同事商量着,一抬眼看见何皎急匆匆走了进来,瞬间松了口气:“老师我看过了,机器没问题,是化学反应导致的压力过载,压力阀失效所以……”
“好了,我看看。”
“别着急,我在。”
何皎脱下外套,从一旁拿了实验服,戴上护目镜来到跟前,偶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动声色地把内里保暖衣的领子往上拉了拉,看过后发现问题不大,借这个机会给旁边的员工讲解这种不常出现的状况。
“这也太精确了……”
“多一丢丢不行,少一丢丢还是不行,那动静……我还以为咱们实验室要被炸塌了呢,这玩意吓唬我,我手都抖了。”
“你抖什么?何老师在,”孟今安接了话茬:“有害怕的时间掏身份证塞嘴里,顺便写个遗书,咱别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他们这工作不向来都是这样吗?落落落落炸失败落落落起,只要后头成功,前头失败多少次都正常,为科学献身此生足矣,况且何老师坐镇,堪比定海神针,完全不带怕的好嘛!
“不会爆炸的,有安全系统,但是有可能起火,”何皎把仪器重新调了一遍,听着员工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了想,疑惑问道:“我们难道是在做C4?”
孟今安摸摸鼻子:“我吓他们的。”
何皎没好气地笑了。
谈瀛站在实验室外,隔一层玻璃看着里面俯身的何皎,冷白灯光打在青年的侧脸上,将本就清冷的眉眼勾勒得更加薄情,不知道身边那个叫孟今安的小孩说了什么,何皎垂眸唇角微微勾起,整张面容都柔和了一瞬。
到底是年轻。
很容易就能哄何皎开心。
一种毒蛇缠绕般的嫉妒和不甘紧勒住心脏,谈瀛疼得微微蹙眉,此时里面的孟今安恰好抬头和他对视一眼,而后贴近了何皎在说什么话,下一秒青年也看了过来,只一眼便移开视线。
谈瀛没把这小孩放眼里。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长了张很讨喜欢的脸,干干净净身上全是少年气,是一种没有被社会玷污的纯净,最重要的是,孟今安这人讨到了何皎的喜欢。
这小朋友还能叫他笑一笑。
到他这里只有冷淡。
谈瀛看着何皎起身,早已经取下的护目镜扔给了孟今安,似乎问题已经解决,他对员工交代了几句,朝着门口走过来,开门看见他时微怔一瞬:“谈总,没什么事了。”
下一句话是——
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青年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落在他身上,只是毫不在意地轻轻扫过,谈瀛几乎能预判到他会说什么,在何皎下逐客令之前,他抢先开口压下去这人冰冷的话:“你不是老板吗?问题解决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何皎回头:“?”
谈瀛道:“下班,回家。”
何皎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可能是资本家当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什么叫八小时工作制,干脆绕过他转头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谈瀛没有制止他,却在他想甩上门时用脚尖轻轻抵住。
男人走了进来。
007:【呸!尾随男!】
白皎:【呸!控制狂!】
“这会儿怎么不生气了?”
谈瀛不是没有来过何皎的办公室,两年前研究所初建的时候,谈瀛甚至亲眼见过构造图纸,这间办公室从里到外都拥有严格的秩序,谁都不能乱动他的东西,哪怕是一份文件,一本书。
和何皎本人一样。
破坏他脑子里早就规划好的路线是一种自找苦吃的行为,谈瀛有时候会觉得何皎一辈子都在秩序敏感期,谁乱动一下碰碰他,这条小蛇就会团起来生气,变成一个小球不理人。
“我还能生什么气?”
何皎不意外谈瀛的土匪行为,他坐在了电脑桌前,指纹解锁打开笔记本,冰冷的光照在他脸上:“谈瀛,没必要这么跟着我,你不许我离境,我能去哪里?”
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谈瀛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何皎超出常人的理智再次生效了,自己无能为力下的强硬和威胁,对于何皎来说只是一场没办法躲过去,需要暂时忍耐的麻烦而已,他不会激烈反抗,也不会哀求。
他很容易接受任何事。
他在等谈瀛营造的那个虚假的“总有一天会腻味”的希望,然后继续在他既定的轨道上滑行,完全不会在意其中到底出了什么插曲,看着他“作践犯贱”,最终自食恶果。
“什么时候下班?”谈瀛的目光扫过青年脖颈间的暧昧痕迹,转变话题轻声问。
何皎道:“不知道。”
谈瀛:“最晚七点,我来接你。”
“去哪儿?”
谈瀛看着他笑了笑:“回家,回我们之前住的房子里,买下他的人还没来得及重新装就被我买回来了,还是你喜欢的风格,阿姨已经收拾干净了。”
何皎不置可否。
“想吃点儿什么?”谈瀛拉开椅子坐在了何皎对面,自顾自地说道:“你最近忙得很,身体顾不上,开的药也不记得喝,还是让阿姨给你弄点儿汤补补身体吧。”
何皎还是没说话。
他写了这次事故的报告给员工发过去,实验往往经验更重要,经验不足操作就会失误,何皎不可能一股脑地把脑子里的经验全掏出来,只能一点点地想出来教给他们,所幸员工理解能力都很强,不需要他过多担心。
“叮咚。”
谈瀛低头看了眼消息。
“何皎,”他起身绕到桌旁,双臂撑着桌子俯身,后者抬起头看他,谈瀛低声道:“亲亲我,贴一下。”
何皎:又发情了。
来个兽医给他安排绝育。
谈瀛没得到回应,于是低头在他额间轻轻碰了一下,伸手蹭了蹭青年恨不得他滚远点儿的冷脸,低声嘱咐道:“我走了,七点钟来接你,外面冷,多穿点……”
他还想多嘱咐几句,半路反应过来何皎是个能自理的成年人,于是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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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娇娇不是傻子,饿了也知道吃饭,冷了也知道加衣,只是谈瀛自己把他当宝宝,怎么都放心不下。
莫名其妙。
他总觉得何皎柔弱。
总希望宝贝娇娇需要他。
谈瀛的话半路卡壳,何皎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墙角的白色箱子上,带回来给小朋友分了一遍还剩很多,一直放着没喝,眼看着想落灰的样子。
“谈瀛。”
何皎问:“你喝酸奶吗?”
……
谈瀛被爱人莫名其妙地送了半箱酸奶,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何皎偶尔能想着他已经足够叫谈瀛开心,于是他把这箱自己不喝也没什么用的酸奶带回了公司,林安想伸手拿被他一巴掌拍了回去。
林安委屈:“金子磨的啊?”
不,老婆赠的。
林安拍照片发给晋颂,顺便把他谈哥脸上罕见的温柔一起带上,十分不理解地打字过去:“颂哥,给谈哥留个号吧,我觉得他疯了,陪他上刀山下火海过来的,酸奶都不给我喝一瓶。”
“别人的凭什么给你喝?”
“想喝自己买。”
晋颂拿上诊疗本往咨询室走,看见消息顺口回了一句,目光扫过熟悉的酸奶照片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可怜巴巴坐在花坛边低头发呆的青年,何皎喜欢喝这个牌子。
他送过何皎两回。
谈瀛不是小气的人,况且只是酸奶而已又没什么珍贵价值,所以……怎么可能是谈瀛疯了小气得连酸奶都不给林安喝一瓶,这踏马是何皎送的吧?
爱人送的,珍惜得很。
谁碰一下都不行。
何皎……
“我有场咨询要做,没空跟你聊天,”晋颂想起那名青年,微不可查地短暂失神,他反应过来,中断了林安的哀嚎:“自己玩去吧。”
今天的病人是一名年轻女孩,名字叫李新羽,还是在上学的阶段,被人际关系烦恼到失眠,她讨厌一位势利圆滑的学姐,从骨子里抵触,又出于各种原因不得不与她相处,甚至形成了表面和谐的关系。
“有没有可能,你是欣赏她呢?”晋颂给女孩倒了杯水,很容易便分析出了原因:“你不喜欢她的圆滑势利,这与你内心的道德相抵触,但同时她非常优秀,你肯定了她的能力,这种矛盾让你不舒服。”
李新羽点点头:“好像是。”
“晋医生有讨厌的人吗?”
晋颂沉默片刻:“有。”
“但我的讨厌与你的不同,我确实不喜欢他,”晋颂指尖夹着笔想了想,第一次和自己的病人说这么多话:“他很虚伪,俗话说就是很假面,看不清他的内心,常人都更偏爱真诚的人,我也不例外。”
“但我并没有被迫和他相处,我们遇见的机会很少,仅有几次碰面也不怎么说话,上次遇见……”晋颂顿了顿:“他在喝酸奶,他很喜欢那个牌子,所以我给他买了一瓶,把他赶走,让他离开我的……”
晋颂蹙眉,忽然停住。
不对劲。
“嗯……”
“晋医生,”李新羽托着脸颊:“所以您对待讨厌的人的方式,就是给他买喜欢的酸奶喝,叫他赶快离开吗?”
“……”
“有没有可能……”
“好像我才是医生吧?”晋颂回过神来笑了笑,把他的病人咨询进程拉了回来,很容易就转变了话题和面前的小姑娘继续聊天,女孩没有察觉到异常,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她自己的事。
——你对待讨厌的人的方式,难道是给他送好喝的酸奶,关心他的睡眠状况,见他打不到车就谎称顺路送他回去吗?
他真的讨厌何皎吗?
还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14.人渣凤凰男14
傍晚七点整,天边晚霞还没散尽,柏油路两侧的路灯已经依次亮起,在路面上投射下稀薄阴影,谈瀛的车准时停在了研究所大门外,分秒不差。
他靠在驾驶位上没熄火,也没有进去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指尖没点燃的烟转了半圈,烟叶充实的薄膜有些发皱,片刻后被谈瀛漫不经心地弹到了车内置物台上,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扇感应门。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
也可能是半个小时,谈瀛算不清,也不想费力气去看看现在到底是七点几分,他在这里等了多久,就想了何皎多久。
再长的时间也是转瞬即逝。
研究所的钢质感应门打开,何皎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笔记本,已经脱掉了早晨那件和他风格不符的外衣,转而换上了常穿的长风衣,深灰外套不衬气色,况且这个天气,那件衣服多少有点儿薄了。
不说不听话。
说了也一样不听话。
谈瀛推门下车,这才看到何皎身后跟着那个叫孟今安的员工,何皎甚至刻意地等了他片刻,待到少年追到他侧边,才侧眸低声最后交代了几句,神色平和,连本就显薄情的眉眼都温柔了许多。
孟今安听得认真,不时点头。
谈瀛神色微沉,终究没动。
“回去吧,外面冷。”何皎把没拿东西的那只手插到了口袋中,已经看见了站在车门处的谈瀛,他低声道:“加班辛苦,给你们点了夜宵,你记得待会儿出来拿。”
孟今安:“谢谢何老师!”
他又送了几步,终于注意到了研究所门口的男人,仔细看了看发现是早上实验室外那个,何老师说算得上朋友,正想爱屋及乌打个招呼,男人没什么温度的眼神扫到他身上,孟今安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这么凶……
□□啊?
何皎朝着车子走过去,他拉开车门坐上副驾,把手里的笔记本搁在前面,目光在上头那支被折了一下的烟上扫过,一具身体从侧面压过来,习惯性地贴着他,帮他系好了安全带。
何皎道:“我自己可以,谈瀛。”
谈瀛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左臂虚虚撑着车窗,身体几乎贴到了青年的肩颈处,实验室消毒水和何皎衣服上的香味混和在一起,掺进了他压抑的呼吸中,他仿佛听不见何皎拒绝的话,伸手拉紧他的衣襟:“走,我们回家了。”
对牛弹琴的牛不蠢,白说一通话非要弹琴的那个人才是蠢货,何皎没再说什么,他偏头避开了男人侵略性的目光,发呆似的看着窗外,几乎与脖颈相接的下颌骨紧紧绷起。
又生气了。
谈瀛按着方向盘发动车子。
车内暖气很足,温热的风充斥着车厢每一寸空间,把进入冬季的冷风隔绝在外,但何皎依旧觉得四肢有些发冷,下意识地把手蜷进了袖口中,恨不得衣服变成袋子,在他脖子上系紧了,只露一颗脑袋在外面。
脑袋有头发保暖呢。
才不会被冻坏。
谈瀛时刻注意着何皎,见他可怜兮兮地抿嘴靠着车窗,又想笑又忍不住心疼,他把空调温度调高,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沉默:“工作怎么样?累不累?”
何皎一句话都不想说:“还好。”
“我让林安联系了你的员工,暂时先打过去八千,调资金需要点时间,”谈瀛想握他的手,但在开车无暇顾及,只能看着小蛇委屈地团起来:“你这个项目有一段时间了,我记得是年底前做结算。”
何皎闭着眼睛:“还要检验。”
谈瀛道:“走我这边,让检验部门直接和我谈,时间能压在半个月以内,等快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玩……今年要下雪,不是喜欢看风景吗?去海上吧?”
回到他们相见第一面。
重新开始。
临城沿海纬度也不算高,过去很多年都没有下过一次真正的雪,常常是是夹着雨下的,落地就化成了水,但谈瀛说临城今年下雪,那就一定会下,稳坐一把手的男人有的是手段。
谈总手眼通天。
何皎轻轻地“嗯”了一声作回应,表示他听到了,但敷衍的态度又像是根本没走心,话进了耳朵就散没了,简直是温柔拳打在棉花上,别说摩擦了,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点儿。
谈瀛不舍得凶。
何皎不在意。
于是车内再次陷入沉默,谈瀛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摩擦,满腔爱意无处着落,他感到一阵无力的烦躁直冲心脏,像毒素注射进去,只有真正触碰到何皎才能获得解药,他喘了口气把这阵疼压下去。
总有一天……会好的。
总会好的。
车子从大门驶入,走过一段柏油路后停在了别墅侧边,被谈瀛高价赎回的房子依旧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连何皎特别喜欢的花园草地都丝毫没变,门廊下的暖光灯打开,何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阿姨炖了乌鸡汤,待会儿先喝点暖暖,”谈瀛握了握青年冰凉的手,片刻后又松开,为何皎这独特的体质烦恼得要命,他叹气低喃:“……脸色不好。”
何皎跟着他走进去:“一直这样,没什么事。”他放下笔记本,熟练地换了鞋,把外衣挂好,洗过手后被谈瀛拿毛巾握着两只爪子擦干水分,带到了餐桌旁。
乌鸡汤已经被盛出半碗,还冒着滚滚热气,旁边搭了几样养身体的素食,几乎全部放到了何皎这边,他坐下拿起勺子安静喝汤,实力践行食不言寝不语,无论谈瀛夹什么菜给他都默默吃掉。
谈瀛见他乖,放心地低头处理用手机就能完成的工作,顺便把被迫加班哀嚎不止的林安拉黑,毫不客气地把兄弟当叉车使。
“谈哥他是人吗?啊?”林安对着满屏红色感叹号质疑,好不容易刚闲了一小会儿,大半夜把晋颂喊来帮忙,一边整理两个小时后开会的文件一边抱怨:“快年底了,哥们儿三个只有我在拼。”
“为什么你不用干活啊?”
谈哥怎么不指使晋颂啊?明明十几年前是他们一起把临城收拾好的,林安想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的不得到处旅旅游,闲情雅致一下?哪儿曾想等临城稳住了,晋颂转头当心理医生去了。
谈哥和他老婆谈恋爱去了。
“你是肱股之臣,我有正经工作,”晋颂坐在旁边,目光扫过林安那种“我需要一个心理医生”的表情,低笑一声道:“阿瀛有事当然先找你啊,他看重你。”
林安道:“你闲得很!”
“那不巧,”晋颂转了转指尖钢笔,低声道:“我最近不闲,咨询的病人太多了,半个月后还有场观测实验要去跟,你要是能帮我跟,我给你处理工作。”
“我们有信息差,你能搞我的事我搞不了你的,你们那群人精看我表情都要把我身份证号扒出来了,我在你面前底裤都没有,”林安想了想:“年底了你出差?去哪儿?”
晋颂:“A国,得带人去。”
林安顿了顿:“哦。”
他一边忙着一边想起来一件事,迎着晋颂镜片下的目光,林安哼哧哼哧翻文件提醒道:“那你得提前跟谈哥说一声了,最近海关查得严,万一过去不认得你把你扣了事小,你病人发疯事大。”
“……”
晋颂抬起眸:“我知道。”
林安叹气:“也年底了嘛,警惕一点儿总是好的,万一有外国佬偷运什么玩意儿进来,又得让我忙一阵。”
晋颂没应声,浓郁夜色中,他又想起那场印象深刻的咨询,想起何皎,想起了那个人总是苍白的脸,冷淡疏离的神色,偶尔流露出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倔强,以及……虚假催眠中那双注视他的眼睛。
何皎这人真是矛盾啊……
晋颂日常生活中有点儿职业本能,他最先看透何皎的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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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虚伪,想揭开他的假面,那时候居高临下的厌恶和怀疑,是一种职业性的评判,他知道这对被评判的人是不公平的。
但晋颂不关心。
可现在,自我审视过后的疑问扎在心里,像一根细针,戳破了一直以来为何皎所塑造的刻板形象,也覆灭了他理性的认知。
有没有可能……
他真的不讨厌何皎?
那些看似厌恶,看似回避的行为,其实只是因为他违背本心,违背认知的……在意?
这个念头叫晋颂有些不舒服,他扶着额头微微蹙眉,试图把那个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可几秒尝试过后,晋颂放松下来,放任自己直面问题,将厌恶的薄膜冲破。
晋颂重重吐出一口气。
……
冬天的夜晚很安静,连风声都细微,白皎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又让007短暂化成实体圆球,把两边也给他卷了进来,他变成了一只孤零零的蚕蛹。
【宿主!】
007蹦了两下:【你香香的。】
白皎:【沐浴露的味儿。】
这傻统子喜欢的话,他回头挤一点儿放盆里搅搅,把007放进去游泳玩儿,省得这球挨在他脖子边上嗅。
“睡了么?”谈瀛打完电话进来,手指在暖光灯的开关上停了停又放下,低声问完话才看见青年睁着的漂亮眼睛,他坐到床边把被包着的小蛇捞过来:“手还是凉的。”
何皎不爽自己的蚕蛹型被子破口,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却任由谈瀛握着他的手塞进了胸口里暖,滚烫的皮肤下有鲜红的心脏在跳动,越来越快,震得他掌心微微发麻。
“还是身体不好。”
谈瀛按着青年的手指,察觉他双手想握拳于是松了松,等到胸口处贴着的变成哆啦A梦的圆球才张开手掌完全握住:“明天把药续上吧,我让医生再来给你看看。”
何皎“嗯”了一声。
他乖得有点儿可爱,谈瀛托着何皎的下巴俯身,想亲亲他的嘴唇,后者下意识侧头避开,于是这个吻落在了脸颊上,谈瀛愣了一下:“就这么讨厌我?”
刚刚还用他暖手。
用完就丢掉他,甚至嫌弃地侧过了头,好像连碰一下都要生气,谈瀛对这种情况太熟悉了,他们最初在一起性格磨合得没那么容易,刚开始谈瀛还和何皎争吵,想掰扯掰扯对错,后来何皎次次冷暴力,他次次低头。
就只顾着费心去哄了。
何皎一冷脸不说话,谈瀛任是有什么天通都使不出来,他压下心底密密麻麻的疼,把青年抱过来,认命地骗自己一切都好,继续暖他又冷下去的手。
有什么办法呢?
何皎假心假意,轻飘飘就能脱身,甚至早就想着离开临城,谈瀛自认真心真情,抓死了这段关系不愿意放手……现在他也只能庆幸自己有权有势,能强制把何皎困住。
怎么说……就凭能把何皎留在身边这件事,往前数二十年谈瀛受的所有伤,多少次危险濒死换现在都值了。
“谈瀛。”何皎忽然开口。
“嗯?”
何皎注意到了谈瀛睡衣下的异常,他拨开衣领,手指落在男人右肩处,那里贴了很大一块肉色胶带,遮住了原本爬在他肩膀的龙头,何皎上手扣开一块:“你洗了?”
谈瀛低声道:“可以洗。”
只是要完全洗掉用的时间很长,毕竟颜料扎在肉里,不是简单一两次就能完全祛除的,快一点儿的话,可以切掉这块刺青选择植皮。
何皎确实不怎么喜欢他的刺青,主要是他觉得图案不符合他的审美,但也没想让谈瀛洗了,他扣了扣胶带边缘,露出的线条依旧栩栩如生:“别洗了,会留疤,你自己不喜欢想洗的话当我没说。”
“……”
谈瀛搂着他拍了拍。
忽然说:“给你买只小狗好不好?”
15.人渣凤凰男15
何皎的手指还停留在那块胶带上,闻言动作顿了顿,他把扣开的角贴回去,抬眸看向谈瀛,昏暗光线下,男人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不像是一时兴起开玩笑。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何皎把手缩回了被子里,身体往下蹿了一小块,只露出清冷眉眼,脑袋轻轻地挨着谈瀛的手臂,挪开视线盯着天花板上的复古纹路看。
“之前不是想要么?”谈瀛有意无意地触碰何皎,指尖捏捏他的耳朵:“天气冷了,毛绒绒的多好?能抱着它暖暖手,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和若有若无的,低声下气的讨好:“而且小狗活泼,跑跑跳跳的亲人,完工了我们带它一起出去玩儿,你看着也开心点。”
不管是什么品种的狗……反正都比他更能讨何皎开心,他开心了说不定身体也会慢慢养好。
何皎没说话。
他沉默的模样叫谈瀛胸腔中拉扯的弦绷紧,谈瀛把怀里的春卷抱得更紧了些,手臂拢住被子的缺口,低声询问:“怎么样?不是说花园适合养些小动物吗?”
两年前重装这栋房子的时候,何皎看着施工图,说要把旁边延伸出去的弧形桥推掉,花园扩建得大一点儿,开拓更多草地,将来闲下来养点儿小动物,小狗小猫也有大地方可以玩。
话是这么说,施工也确实把弧形桥推掉加了草皮,但到底两年了也没真养什么宠物,何皎好像只是随口说说,转头就忘记了这件事,谈瀛嫉妒心作祟,不乐意让爱人的注意力被分走,于是也默契地只字不提。
现在——
谈瀛想:他已经不年轻了。
旧事重提带着一点儿走投无路的焦躁和仓促,谈瀛没办法穿越回他二十岁,用那个时候的意气风发灌输给何皎活力和新鲜感,于是只能依靠活蹦乱跳会摇尾巴的小狗,感情僵硬出现不可挽回的问题,连那点儿嫉妒心都要靠边站。
有小狗就好了。
就像妈妈总会更放心不下孩子一样,被何皎抚摸过抱过的小狗,核桃仁大的脑袋里全是主人,它或许会成为何皎放不下的羁绊,从这方面说,谈瀛有点儿更深层次的卑劣的私心。
说不定为了孩子……
何皎还能给他个好脸色呢。
“不怎么样,”何皎仔细地思考了片刻,把自己的下巴从春卷被子中抬起来,低声道:“我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照顾它。”
谈瀛道:“我们请人来照顾?”
男人的姿态放得实在有些低,甚至有点儿哄劝的意思,何皎侧眸在他脸上扫过一眼,看不见那个在外说一不二叱咤风云的谈总,他垂下眼睫:“算了吧,你又不喜欢宠物,等你腻了我们分开,狗跟着我也受罪。”
“……”
谈瀛喉咙堵得疼:“是吗?”
“嗯。”
青年安静地垂着眼睛回应,那一小截白皙脖颈在被子卷里露出来,还带着昨天谈瀛强迫啃咬的淡红痕迹,他伸手碰了碰,片刻后把何皎拉进怀里吻了吻耳朵:“说得也对,养狗要负责,不能随便弃养。”
何皎认同他这句话:“是。”
谈瀛的心脏被烧成了灰,只留一个空壳还在胸腔中跳动,何皎确实工作强度大,又因为两年习惯问题,没过多久就在他轻拍下静静睡着了,闭上眼睛面容只留下平静柔和。
“……”
不能弃养狗。
所以怎么就非要丢下他呢?
……
临近年底,临城的气温更低了,连带着海风咸味儿的雨水都冷了八个度,何皎被强迫套上了保暖衣,外面还要被谈瀛搭一件羊绒外套,整个人都圆了一小圈。
何皎进研究所就把衣服换了下去。
这些天他和谈瀛都忙着工作结尾,两个人又都是老板没有什么双休,所以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但防不住谈瀛拼了命压工作,十几场会安排在三天内全部搞完,就为了省时间来接送他。
等的人往往都是谈瀛。
但也总有无暇顾及的时候。
这天何皎的项目实验几乎已经全部竣工,只剩下最后理论总结的东西,交一份报告给检验部门就算完,到放年假前那些小朋友可以使劲儿磨磨洋工了,于是何皎难得地准时下了班。
七点钟,不熟悉的车。
开车的也不是谈瀛。
居然也不是林安或者谈瀛某个信任的下属,何皎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了一张熟悉的清高脸——是晋颂。
何皎微微蹙眉:“是你?”
晋颂打开副驾驶车门,言简意赅地挥手示意:“何工,上车。”
何皎犹豫了片刻,拿着笔记本坐上了副驾驶,车子缓慢地从研究所大门处转弯走上大路,晋颂看着前方,屈指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谈瀛本来是要林安来接你的。”
“他临时有事,叫我帮忙。”
其实林安没什么事,谈瀛中工作之余给他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来接何皎,但人真的不是永动机,不能连轴转,就算是驴也想偷个懒。
在林安抱怨说:“我已经一周没睡个好觉了,想抽根烟谈哥还给我掐掉,说我敢在车上抽就打爆我的头!他是人吗?”的时候,晋颂三两句话说服了这个傻玩意儿把这项接送工作给他。
顺便让林安欠了他个人情。
晋颂无论如何都不吃亏。
何皎认为这件事从晋颂嘴里说出来,可信度无限接近于0,他看着窗外轻笑一声:“晋医生居然愿意帮忙?罕见。”
晋颂道:“我没有那么无情吧?”
“是啊,”何皎低声道:“在晋医生的嘴里,无情的不一直都是我吗?”晋颂觉得他虚伪冷情,不关注他和谈瀛的爱恨情仇,但确实做到了“距离讨厌的人远点儿”这一项,能接他确实是世界上有鬼。
“抱歉。”
何皎愣了一下:“什么?”
穿着西装外套的男人看过来一眼,镜片下的眼睛似乎较以往温和了些许,晋颂按着方向盘,轻声道:“我的错,有时候不可避免地说错话,何工宽容一点儿。”
这什么情况?
何皎:还不如世上有鬼。
他靠在副驾驶座位上,目光扫过晋颂鼻梁上的眼镜,仔细回想了片刻,没记起晋颂有戴眼镜的时候,记忆里他虽然晋颂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晋颂他绝对不近视。
平光镜吗?
晋颂戴个平光镜干什么?
何皎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傍晚城市灯光已然璀璨,各种颜色的灯在玻璃上投下了转瞬即逝的光斑,车内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只有发动机的低声嗡鸣。
晋颂似乎也无意再进行那个“到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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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话题,市中心有点儿堵车,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击着,节奏很慢不显烦躁,却着实吸引了何皎的注意力,晋颂开启另一个话题:“听说你的项目快结束了?”
何皎随意应了一声。
“恭喜,”晋颂道:“接下来多少能轻松些了,何工想吃点儿什么?我请你。”他停顿片刻补了一句:“谈瀛后半夜才能赶回来。”
“……”
晋颂反常得像鬼上身。
何皎:“家里有阿姨做饭。”
晋颂道:“不冲突。”
可能跟谈瀛一起拼杀过的人多少都有点儿强势,晋颂说完这句话,方向盘一转从车流中脱出,转而掉头驶向了原目的地的反方向,何皎被打破计划,不爽地低声骂了一句,想把晋颂的头按地上摩擦。
“还有强迫人吃饭的?”
何皎低嗤:“我又得罪你了?”
晋颂从中间的镜片上看到了青年隐含愠怒的脸色,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皮肤又白,微表情比较明显,发一点儿小脾气脸颊就有了点儿血色,在晋颂自我审视的结果上,他现在觉得何皎居然真的是个宝宝。
有点可爱。
景色衬他,他也衬景。
晋颂想:相得益彰了。
“何皎。”
他叫了青年的名字,不再是客气疏离的职称,晋颂驾驶着车子:“最近海关戒严,临近城市出境都要核查三次身份,除了谈瀛还有谁能做到这些?我猜想,是因为你吧?”
何皎:“猜想?”
晋颂不是会说不确定的事的性格,假如某件事他说出了口,叫别人知道了,那么一定是他提前观察分析过,百分百认定的事实,就如同他的虚情假意被晋颂一举戳破一样。
晋颂笑了笑:“林安也不用猜。”
看都能看出来了。
谈瀛大费周章,把关口全部戒严这么久都不肯松,连他出差都要提前报备,不是为了何皎还能是为了谁?强行留下自己喜欢的人,这种事谈瀛绝对做得出来。
没把何皎绑起来放床上日夜强.暴,搞那种傻缺富二代式的囚禁play,算他心软宠何皎,留下了那么一点儿良知。
何皎沉默片刻,想起半个月前他和谈瀛那场争吵,被啃咬过的腿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揉了揉太阳穴蹙眉:“晋医生说这个干什么?”
晋颂放缓车速:“我可以帮你。”
“一周后我有场A国的观测实验要跟,昨天我拿到了谈瀛的准行通知,实验人员准许出境,无需再查验,”晋颂顿了顿:“我可以带你走,资料不用担心,我能处理。”
何皎怔住:“为了谈瀛?”
真是好兄弟啊,见朋友为情所困干脆冒险要把他送出国,自己承受接下来的责任,晋颂不是个大发善心的好人,但确实算得上是好哥们儿。
“不。”
晋颂道:“为了你。”
何皎:“……?”
“呲——!”晋颂刹下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灯光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照入他的瞳孔,化清高为斯文,男人沉默片刻,忽然转过头来注视他:“我喜欢你。”
“……”
007:【啊?】
何皎收回了那句话,什么好哥们儿啊?人生明明处处都是背刺。
“晋医生一直这么坦诚吗?”
16.人渣凤凰男16
青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凝然不动,唇角现出一抹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单纯疑问的笑,侧脸优越的骨相极具冲击力,而车窗外的五光十色成为了最适宜的氛围灯。
“坦诚?也分人吧?”
晋颂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甚至有一种真诚实意的直白,镜片下的双眸专注地看着身侧青年:“对不熟悉的、无关紧要的人,大可以敷衍了事,对待我的病人,我会在认知基础上给他们提供最好的解决方案,但是显而易见的,我不会和他们共情。”
“这只是我的职业,我选择了它,所以会认真去做,”晋颂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段解释实在有些欲盖弥彰,他转而低声道:“但是何皎,对你,我一直很坦诚。”
“厌恶和喜欢都坦诚。”
他坦然地承认自己最初的厌恶,现在也同样接受自己对何皎的在意和喜欢,哪怕他居高临下的“评判”从未被内心否定过,哪怕何皎真的是他认知中虚伪、冷血无情的人,但是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这些都不太重要。
标准是留给不爱的人的。
“晋颂,”何皎内心的讶异一晃而过,他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微微眯起眸,悄无声息地吐出蛇信子:“你的喜欢,太突然了,会让我怀疑这是一个你与谈瀛联合的陷阱。”
“为什么这么说?”
晋颂顿了顿:“我对谈瀛很在意吗?”
何皎静静看着他,从被评判转变为了主动审视的姿态,晋颂自然地接受他的观察,片刻后,他取下了那副金边眼镜,顺手将车内的灯光也调亮,把自己放在了被观察的中心区。
“我还没有和谈瀛彻底了断,晋颂。”何皎抬起眼眸:“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问题,曾经认为我的冷漠配不上谈瀛的真心,在这个时候,在你明知道我现在处境的时候,晋医生确定要跟我说这些吗?我看起来很容易趁虚而入?”
“还是嫌你自己活得长了?”
晋颂:“你想出国不是吗?”
何皎的话攻击力很强,漂亮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晋颂没有被激怒,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地笑了一声:“你说得对,时机糟糕透了,手段也很下作,我知道这很突然,甚至显得可笑,你可以嘲笑我,质疑我的动机,或者干脆觉得我疯了。”
“但是我只是在为你提供一条你想要的,更好的道路,我不深究你们感情问题的底层原因,”晋颂停顿片刻:“但我可以在你的选择方向上做助力。”
“……”
何皎微微蹙眉:“是吗?”
出国对于他来说并不一定有更好的发展,但以何皎的能力,他可以完全稳定自己的核心团队,所以促使他做出选择的变数就在于谈瀛,男人控制欲和占有欲太强,看得他越来越紧,恨不得把他塞兜里带着。
诚然他真心实意。
但后续的不确定性太强了。
晋颂道:“你可以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到自己拿着眼镜的指尖:“至于趁虚而入……何皎,你很清楚,你和谈瀛之间的感情问题不是别人能轻易趁进去的,那条裂缝太大,无可挽回,我只不过是说出了我心中的话。”
谈瀛性格如此,他会紧抓着一段早已经破裂的关系,直到抓不住为止,非死不肯放手,哪怕这对双方都是一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巨大折磨。
他太固执了。
不能接受爱人的离开。
何皎想笑:“这就是你挖墙脚的理由?”
晋颂也笑了:“趁火打劫。”
和喜欢的人告白,力所能及地帮助他,这能叫挖墙脚吗?晋颂的道德感风一吹就散了,他相信假如谈瀛现在处在他的位置,也会避着他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所以他有错吗?
从这方面来说,他和谈瀛这十几年情谊确实做到了相互知根知底,对对方的性格熟悉得很。
“……荒谬。”何皎撑着车窗沉默半晌,缓缓吐出两个不轻不重的字,修长指尖交叉在一起,眸中被灯光点出嘲讽笑意。
“是有点,”晋颂握住了方向盘,把眼镜重新戴上,他启动车子,低声问:“所以,吃饭吗?是我自己的餐厅,味道不错,何工可以尽情点菜,谈瀛三点之前回不来。”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青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并不卷翘的睫羽只安静地覆下来,在脸颊上投下很合时宜的淡淡阴影,几乎遮住了所有外露的情绪,片刻后他抬起眼:“晋医生会做饭吗?”
晋颂思考一瞬:“会。”
一些家常菜还是手到擒来的,只是没厨师做得味道好,何皎想尝尝他的手艺也未尝不可。
何皎言简意赅,抬起下巴示意:“走。”
……
饭局结束,互利的合作也在其乐融融中达成,谈瀛臂间搭着西装外套走出来,此时外面已经开始下起星星点点的小雨,他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凌晨一点半。
今晚回去还是……
回去最早也得是三四点了。
“谈总,”一把黑伞恭敬地撑到他头顶,穿着职业西装的经理笑容满面:“您看这时间不早了,现在也下雨出行不方便,我们傅总安排了住宿……我带您过去?”
一阵冷风吹过来,经理手中的黑伞不可避免地晃了晃,微凉的雨丝打在了两人手背上,谈瀛把左腕上的表往上戴了戴:“不用。”
他在每个城市都有临时居住的房子,且不说这位合作方怎么安排,还想从他这里捞多少利,就凭这阵冷风就让谈瀛忍不住有些担忧,何皎不喜欢家里那么多人,所以阿姨做完饭收拾好卫生也早回去了。
他一个人在家。
万一一声不吭通宵加班呢?
万一他胃疼、发烧,或者是生病了呢?万一睡不着,万一没关好窗户,不知道自己盖上被子着凉了呢?
更重要的是——
谈瀛想他的宝贝了。
经理执着地又劝了两句,这回把伞打得无比稳,男人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脑海中爱人的模样逐帧闪过,他眉眼柔和些许:“不必了。”
“我妻子在家等我。”
和谈瀛预估的时间差不多,即使已经把车提到最高速,但距离摆在那里,他大概凌晨三点半才终于到家,密码锁轻微的按键声在玄关响起,伴随着一道确认音,门被推开。
谈瀛带着一身冬夜的寒气和工作的疲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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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他收拾整理的动作下意识放得很轻,先是悄无声息地换了鞋,随后脱下了沾着雨水潮湿的西装外套,只留一件衬衫。
“吃药了,很棒。”
特别乖的宝宝。
茶几上的药板胶囊少了一颗,谈瀛拿起来看了看,收进了抽屉里,思念过于急促,他来不及开灯,便借着夜晚昏暗的光线,径直走向卧室。
卧室门虚掩着。
谈瀛轻轻推开,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床榻那个隆起的形状上,他走近俯身,青年抓着被子侧卧着,脸颊贴在枕头上,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
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淡漠双眸轻轻合着,长睫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何皎看起来有点儿罕见的、毫无防备的乖巧。
看到这一幕,谈瀛的思念和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去,心里那块因短暂分离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最多还有两周。”
谈瀛轻声道:“马上就不忙了。”
他会带着何皎去海上玩,等着气象局在那个时候恰好降落今年第一场雪,等他玩开心了就买只品相漂亮的小狗送他做礼物,何皎的性格应该会更喜欢聪明点儿的,所以可以选只奥利奥色的小边牧。
“……”
谈瀛半跪在床边,伸手给爱人压了压被子,漂亮的人怎么样都好看,他静静地看着青年脸颊上淡淡的红晕,不受控制地倾身咬了口何皎的脸颊肉。
青年动了动,没醒。
何皎的“沉默”激发了谈瀛的大胆,但这么说也不太对,他原本就对爱人时时刻刻存在欲//望,恨不得把何皎锁在床上操,只是现在的场景让他更加不受控制了而已。
他吻上了何皎的嘴唇。
“唔……”何皎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只是一个张嘴喘气的时间,一根舌头抵开齿缝强势探入,勾着他的舌尖吸吮啃咬,何皎想仰起头脱身,却被一只手轻轻地按住后脑勺,吻得更深。
何皎彻底被闹醒了。
“谈瀛……”
谈瀛停了停,双臂压在何皎身侧贴着他的额头,青年半睁着朦胧的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谈瀛捏捏他的脸轻声道:“对不起宝贝,我没忍住,吵醒你了。”
“……”
这话说的。
何皎:你什么时候忍住过?
谈瀛的自制力在他这里为0,这个说法实在让人怀疑,何皎脑子有点儿发晕,他侧过脑袋,脸颊贴在了谈瀛放过来的掌心上,两种温度相贴逐渐合在一起,让何皎的困意稍微散了一点,他问:“刚刚回来吗?”
谈瀛:“嗯。”
何皎皱眉:“好久。”
谈瀛知道何皎这句话大概是抱怨他回来的不太趁时候,不可能是关心他工作忙碌的意思,但心脏依旧软了一些,他低声哄:“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冷不冷?”
谈瀛握着何皎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心里其实完全没有亲醒爱人的愧疚,就算有也只有三成,下半身被思念占据高地,全是想□□乖乖小蛇的欲望,他俯身低头:“娇娇,也暖暖脚,好不好?”
何皎耳边是男人灼热的呼吸。
“……踩踩我。”
17.人渣凤凰男17
何皎的脚腕最终疲累地落在了谈瀛腰侧,意识已经有些沉浮,谈瀛握着他的手暖,另一只手臂紧紧搂着青年的腰,将人严丝合缝地嵌在怀里,像是要把思念的缝隙全部填满。
“……真想你。”
谈瀛七分欲.望消散,在怀里揣着这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鳞生气,用尾巴狠狠甩他一巴掌的蛇,安抚地摸了摸青年的脑袋:“想宝贝娇娇,哪里都想。”
“……”
何皎没应声,任由谈瀛这里摸摸那里亲亲,刚才瞬间的刺激还没从神经脉络里散去,他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刚微微屈起腿,脚心的热意就顺着滑到了脚跟处,被烫破皮的刺痛感也随之加重:“谈瀛……”
谈瀛低声哄:“给你擦擦。”
小蛇被弄脏要委屈死了。
他把怀里的青年轻轻放下,起身去浴室里拿了毛巾,用热水沾湿,顺便漱了个口回来,认真地擦干净了何皎脚心处的污渍,掌心抚摸上青年有些瘦的小腿,无故起几分疼惜。
他总是心疼何皎的。
总是觉得两年都没把他养好。
何皎年纪比他小几岁,跟他这种父母半路被仇家谋杀的情况不同,他是孤零零一个人长大的,幸好他想利用也找对了人,跌进了他的怀里,那时候谈瀛就想:他就算再不是个好人,也得好好养着他,给爱人一份拿的出手的感情。
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何皎有他,畅通无阻。
但到底身体也没养好。
何皎的视线从天花板上挪开,落到了男人屈身跪在床榻间,细心给他擦脚的身影上,谈瀛往常锋利的轮廓此时柔和得不可思议,他动了动脚尖,被谈瀛轻“啧”一声用力握住。
“乖,别乱动。”
何皎轻声道:“干净了。”
谈瀛“嗯”了一声依旧没松。
何皎问:“谈瀛,几点了?”
谈瀛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回来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其中三十分钟在他,大约十分钟在何皎身上:“四点一刻,还早,但也别那么早起来上班了,多睡会儿,有什么事给你那些员工去做。”
他扔下毛巾,重新躺下来把何皎搂进怀里,掌心抚上他单薄的后背,青年没有躲,反而像冻着了一样往他怀里蹭了蹭,小蛇尾轻飘飘搭在他腿上,谈瀛微怔一瞬:“……今天这么乖?”
药也吃了,也没生气。
说不定是困得不想计较。
吵醒何皎的愧疚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谈瀛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低头轻轻贴住了何皎精致的鼻尖,颇有闲情雅致地数起了他漂亮的睫毛。
何皎轻声道:“我明天不上班。”
谈瀛觉得新奇:“知道累了?”
何皎鼻尖发痒,把自己往后撤了一点儿,道:“项目结尾了,就还剩点儿理论报告什么的,后天我让人把文件拿给你,你帮我走检验部门,这个月底前弄好盖章。”
走个后门插队的事儿。
谈瀛应了:“行。”
何皎的工作效率向来高,他的项目的结束时间比谈瀛算的还要早点儿,谈瀛也替他轻松,但轻松归轻松,谈瀛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完,这么合算下来,他们之间又产生了点儿假期时间差。
“等我两周,”谈瀛摸摸他耳朵:“最多两周我结束工作,过两天先把游轮订了,你闲了看看图纸,想改什么地方跟我说。”
何皎沉默片刻:“一周。”
谈瀛:“嗯?”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有些诧异何皎居然会向他提要求,又忍不住想笑:“怎么?两周不行?林安早安排好了,这样我每天都能回来看看你,不至于忙得我们像异地。”
“……”
何皎猜对了方向,谈瀛的工作现在是每天都能回来的情况下,已经压缩到了极致,那么继续缩短时间,他总有没空顾及的时候,于是他开始固执:“不要,一周。”
小蛇突然变成犟种,脸上明显挂了情绪,不是向他要钱要权力,而是朝他讨最珍贵的时间,谈瀛猝不及防地心软,猜想可能是何皎等不及要去海上玩,他托托何皎的下巴:“行,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就这么压榨我。”
就这样提要求,累死他。
但是没关系,是他的宝宝就没关系,何皎想要的、希望的、所提出的要求,他都能做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谈瀛做不到的事。
何皎可以认为他无所不能。
007疯狂自转:【话说得好听,我什么都答应你呜呜呜,有本事把黑化值赶紧降下来,我家宿主都这么温柔了才降三分之一?小气鬼!】
白皎把统按下去:【着什么急?】
温柔刀,刀刀把积分割到手。
S级任务者好嘛。
百分百胜率,战绩可查。
……
“谈哥,何工的文件送来了。”
林安把那份项目书搁到了谈瀛的办公桌上,后者正在落地窗前打电话,把对面的蠢货下属骂得狗血淋头,在听见“何工”这两个字后,谈瀛果断挂了通话。
他走到办公桌前,手指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他不太理解的一些专业知识,谈瀛漫不经心地翻过去检查格式,在最后一页的签名处停顿片刻,指尖抚上清隽字迹:“检验部门那边通知好了吗?”
林安道:“已经安排过了,检验项目最短最短要七天时间,检验不合格另算,不过何工的话……七天应该可以。”
何皎渣过烂过无情过,但从没废物过,就算是晋颂那种医生眼看人低的人,也没否定过何皎的专业能力,那句话怎么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就算没谈哥保驾护航,何皎也是个明珠蒙尘的真天才。
“时间太长了,”谈瀛合上文件:“你再通知一遍,这份项目书不用走流程直接过掉,何皎这个项目出什么事我兜着,最多三天,我要看到结果。”
林安无语半晌:“很着急吗?”
“谈哥你就为难检验部长吧。”
“砰!”谈瀛夹起钢笔精准地投到了他脑门上,男人低嗤一声,双眸黑沉沉地落在林安脸上,瞳孔中却满是笑意:“等着,我马上为难你,去,把下一场会议的东西备好。”
“争取九点之前结束。”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谈瀛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扶着方向盘轻轻吐气,高强度工作十分耗费心神,绷紧的神经甫一松下来就疼得厉害。
但想到家里亮着的温馨的灯,想到最近结束工作异常乖巧的何皎,想到他的爱人,那点儿疼痛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
他踩下油门,加快速度。
“滴。”门通过密码打开,客厅昏暗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安静得连窗外风声都听得清,谈瀛把动作放缓,悄无声息地换鞋脱了外套,先是拉开抽屉看了眼药板。
“……没吃药。”
何皎每天该吃多少粒胶囊,或者药板上还应该剩下多少,谈瀛心里都有数,他叹了口气扣下一粒胶囊放在手心,拿杯子倒了杯热水走进卧室,心里提前打了哄小蛇吃药的腹稿。
“娇娇?”
谈瀛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卧室内一片寂静,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床上被子凌乱,依旧是何皎习惯性卷成的春卷状,是那种只能露出一颗脑袋的形状,但没有人蜷在这只被子卷里。
“何皎?”谈瀛头痛得厉害,眼前有些晕,他又叫了一声,声音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有些诡异的突兀,片刻后,他抬手按亮了卧室的灯。
“……”
刺目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充斥满整个房间,将空荡的床榻照得无所遁形,谈瀛心脏骤停一瞬,随及开始失序地疯狂跳动,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头顶。
“砰!”
水杯在谈瀛手上晃动了一下,还稍有些烫的热水洒在了他的手背上,瞬间的刺痛感让他松了手,下一秒心脏的酸痛把这阵滚烫掩盖,淡灰色陶瓷杯猛地砸在地毯上,只滚了半圈就碰到了床脚。
临时有工作么……
谈瀛只听见了他自己的心跳,心底的声音在为他寻找出路,拽着他在虚幻的爱情泡沫里沉迷,他翻开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打十几遍也只有冷冰冰的系统通知音。
连何皎挂断电话敷衍他的句号都没有。
似乎已经不用再看什么……
回忆上演,后知后觉。
何皎怎么会突然给他好脸色?
“我太自信了……”谈瀛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以往二十多年没有什么是得不到手的,所以他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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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到以为自己剖开心脏,把何皎想要的东西笑着送到他手上,为他铺路架桥,把他捧在手心,看在利益和那么点儿……那么一点儿感情的份上,何皎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知道跑不了就不会跑。
他不会做无用功。
何皎擅长应对一切,所走的方向全部有利于自己,哪怕被禁锢,哪怕是被权势所迫,他也会跳过情绪发泄直接到达处理问题的阶段,那些小脾气,谈瀛自以为情.趣,实则只不过是何皎计划的一环。
不是要利用他吗?
不是要前程明亮,事业坦荡吗?
他都给了。
就算被背叛,就算只得到了虚情假意的爱,就算他们的相遇是何皎为谋划事业得来的,但那又怎么样?这世间对错皆可申辩,唯有爱人冷漠无计可施……谈瀛一点儿也不想分辨对错。
他扶着床沿,半跪在地毯上。
“又欺骗我……”
“……又丢下我。”他难道就真的那么不值钱?真的就像一条哄哄就放下防备,顺利地第二次被遗弃的流浪狗?
何皎不心疼他。
这人也从来没有心的。
“林安,”谈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喉咙里的灼烧感充斥大脑,他用力抵住额心,给林安打去电话,说两个字就浑身发痛:“何皎不见了。”
“谈哥?”
林安几乎是秒接通,声音里还带着点儿困意,他听清那边的话,思考片刻才终于回过神来,瞬间清醒:“谈哥!谈哥你别着急,说不定何工只是出门迷路了而已!你别慌!”
林安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蠢得想扇自己一巴掌,没等谈瀛继续说话,他立马起身一边套衣服一边补充:“我去查监控和航班,找到何皎的身份信息就联系塔台让航班返航……”
谈瀛低声道:“他不会这么蠢的。”
能轻易抓回来他跑什么?
“林安,查出海轮船。”
林安:“游轮也会登记身份信息……”
海关戒严蚊子都飞不出去。
谈瀛回想了一下最近所有的事情,最终在短时间内确定了一个概率极大的方向,他碾碎手中的胶囊,低声吩咐道:“听我的,首先查轮船,二十分钟内,把晋颂的行踪报给我。”
颂哥?查他?
林安:“啊?”
谈瀛咬着牙根,再不想相信也只能相信,这些天为了何皎那句话,他把工作全部堆积在了几天之内,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硬撑:“我只给了他无障碍通行证明,他妈的……”
晋颂什么时候勾搭上何皎的?
……
单薄的A4纸上是谈瀛本人的签名和红章,乘着腥咸海风,何皎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不禁感叹他和晋颂真是友情颇深,上面就短短三个字——让他过。
行呢,他过了。
谢谢。
“何工真一点儿行李都没有?”晋颂从背后把那张纸拽过去,对折两下夹在了指尖,扶着栏杆看身边的青年。
何皎道:“我就是。”
反正还是要回去的嘛,为什么要带东西平白无故把自己累死?他不是笨蛋,谈瀛也不傻,主角反应过来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就看他能不能尽快找到正确的航线了。
007:【主角黑化值快爆了!】
【看起来气得不轻。】
“哦,行李宝宝。”晋颂戴着金丝眼镜轻笑一声,看着远处起些许波涛的汪洋:“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希望不冒昧,何工就算最初心思不纯,可后来谈瀛真心实意对你,你真的对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何皎:“真冒昧。”
“难道谁当时在甲板上我就会真的爱上谁?感情这种东西,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才是最重要的。”何皎顿了顿,道:“我观察过,那时十分钟前,你和谈瀛在一起坐着看海……”
他话没说尽。
但晋颂明白了他的意思。
“谁留下,谁就是你的目标。”
他差一步。
“……”
“随便晋医生怎么猜吧。”何皎轻轻地笑了一声,抬手把取下的电话卡扔进了大海中,抛物线在眼前落到最低点,他道:“到底哪种人才会在感情里无法自拔?”
到底谁在恨海情天?
18.人渣凤凰男18
海风似乎比刚才更烈了些,卷着咸味儿的水汽扑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却足够叫人清醒,何皎看着那片吞噬了电话卡的汪洋,任由大风吹得头发凌乱,风衣长带纷飞。
“不是猜,”晋颂站在青年身边,声音与海浪声交杂,他道:“我只是在想,假如两年前那天是谈瀛自己回房间拿烟,我留在那里看海,你……会跌到我怀里吗?”
假如是他留在那里。
与何皎最先产生联系的人……
会是他吗?
何皎没说话,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晋颂侧眸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伸手想去抓青年乱飞的风衣系带,可每每要摸到带尾,只差那么毫米间距,一阵海风吹来又总是脱手,没办法给他打上一个活结。
何皎注意到,自己系好了。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晋颂手肘撑在栏杆上,轻声笑道:“如果会的话,我可能会当成工作人员失误,把你推开,那时候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你,所以……”
何皎等了一会儿:“所以?”
晋颂道:“所以,我可能错过了一次机会,但现在……”他的目光从何皎系好的带子转移到他骨相优越的侧脸上,明白自己心意后的医生褪去了审视的习惯,眼中只有纯粹的、对心爱之人的关注:“何皎,现在机会又到我面前了。”
“……”
何皎道:“我只是利用你离开。”
“谢谢,”晋颂靠近了一点儿:“我早就知道,我说过我只是在你选择的方向上做助力,我在追求你,被利用是应该的,但何工很诚实,值得夸奖。”
晋颂这种性格很难有开玩笑的时候,何皎差点儿被这个冷笑话逗笑了,他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双手后扶:“听林安说,你和谈瀛认识十几年,友谊深厚,很难想象晋医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晋颂总是要回国的。
朋友妻不可欺。
也不怕谈瀛锤死他。
“需要抉择吗?我和他不是上下级关系,朋友而已,”晋颂看着身旁的青年:“谈瀛能够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他给得了你的,我也未必不能给,只是晚了一些,”
“我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何皎笑了:“很光彩吗?”
他垂眸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再抬起眼睛时,晋颂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背后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前方是男人骨骼分明的脸,距离他只有短短几厘米,他愣了一瞬,任由晋颂抬手托住了他半张脸。
“何皎,我不会后悔。”
想得到什么,终究要先行付出,没有揣着成果去进行过程的道理,哪怕最终的结果并不如自己所愿。
他俯身低头,想要在何皎平静的默许下亲吻他,可距离那张漂亮薄唇只有两厘米时,看着青年那双总是情绪冷淡的,却透彻可见低的瞳孔,他转变了方向,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他的。
“贴面礼,A国常用。”
晋颂欲盖弥彰:“那边的人情绪外放,更加热情一些,何工提前习惯一下。”
名为“塔利亚”号的轮船已经在海上行驶了两天多,这条航线是晋颂提前申请的私人航线,按照计划,他们会先在卡洛斯靠岸,然后乘坐飞机大概八个小时到达A国首都,真正进入卡洛斯境内,谈瀛再想短时间内找到他们,难上加难。
“今天晚上好冷,外面有点起霜,”何皎只带了他本人这件“行李”,幸好晋颂准备周全,在寒风吹过船舷打出的“呼呼”声中给他戴上了毛绒围巾:“风浪也挺大的。”
晋颂道:“进高纬度,冷点正常。”
他转身去拿恒温壶,给坐在沙发上发呆,袖口只露出十个手指甲的青年倒了杯热水推过去:“想吃什么晚餐?现在厨师已经做了一些海鲜,主食也有,我待会儿叫人给你送过来。”
何皎闭眸:“什么都行。”
他从来不挑吃的,有什么吃什么,反正进到肚子里都会被消化,都能补充能量,只有谈瀛有那个闲心,每天注意他什么菜多吃了一两口。
“那就都送过来一份。”
“何工自己挑选就好,”晋颂拿了他的记录本,把供暖系统的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转身道:“我去做他们的病情记录,有什么事电话喊我。”
何皎点了点头。
晋颂摘下了金丝眼镜,选择从外面绕到另一个船舱里去,如何皎所说,在海浪的波涛下,有些窗子已经生起一层寒霜,他到何皎的窗前看了看,用袖子擦干净上面的雾气,里面的何皎正在咬着一颗小番茄吃。
他吃得认真。
根本没有注意到窗外。
船体在海浪都击打下有些许摇晃,但仅仅过了两三分钟,风声和海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晋颂拿着记录本轻轻蹙眉——他听见了别的声音。
“轰隆隆——”
海平面尽头,隐约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这道声音由远及近,穿透了海水翻滚小浪花的声响,没过十秒钟,银灰色直升机已然悬停在游轮上方,强烈的关束照射下来,瞬间锁定了晋颂。
晋颂沉眸:“这么快?”
谈瀛玩命来了。
他从腰间取下对讲机,准备要命令指挥室驱逐直升机时,机舱门拉开,一颗子弹从上方飞驰而来,瞬间打碎了他手中的黑色仪器,枪响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海浪再次翻涌。
一道高大身影从舱门处跃下,数米高空,谈瀛落地时甚至没有踉跄,愤怒已经充斥了他的心脏,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他踩着甲板快步走向晋颂,没等开口说话就迎面给了他一拳。
“砰!”
晋颂猝不及防吃痛。
他后退半步,手上的记录本也随之掉落下去,晋颂捂了捂被打中的左眼,直起脊背抬眸:“谈瀛,直升机跃海,风险大得很,你真是不要命了。”
“□□爹,脸你要不要?!”谈瀛连续工作了三四天,又因为这件事两天两夜没怎么睡,下颌紧紧绷着,眼底布满血丝,他一把抓住晋颂的衣领:“晋颂,你真有本事,手伸到我这里来了?!”
谈瀛千想万想,知道何皎那张漂亮脸招蜂引蝶,喜欢他的人只多不少,但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居然是讨厌何皎的晋颂把他带走了,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十几年朋友,一起腥风血雨走过来的。
居然抢他老婆。
晋颂脸上已经泛起肿意,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握住谈瀛的手腕向外翻折,迫使对方松了手,他低声道:“谈瀛,叫你的人把射灯关掉。”
谈瀛嗤笑:“怎么?”
晋颂道:“太亮了,像捉奸。”
“……”
“所以你承认了?”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瞬间点燃了谈瀛的怒火,他不再废话,拳头裹挟着风声再次挥向晋颂,晋颂这次有了防备,侧头躲过,同时屈膝顶向谈瀛腹部,两人瞬间在摇晃的甲板上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的声音闷响,混杂在海浪声里。
船舱内,白皎正用叉子戳着一块煎得恰到好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鱼的肉块,窗外的枪声引起了他的注意,白皎动作一顿,手指拨开窗帘一角。
嚯,打戏现场。
甲板上的情景从侧面映入眼帘,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像搏命的野兽,每一次出手都毫不留情,谈瀛的拳头照着晋颂的脸揍,没过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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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晋颂的鼻子就出了血,他自己本人也没好到哪去,袖口中有血迹滑落。
007:【精彩,主角是泰拳系吧?】
【另一个看不出来,格斗?】
白皎:“肉搏啊,在力量面前这些都是虚的,不过看情况谈瀛没怎么休息,估计连饭都没吃两口,晋颂有点优势的。”
007:【但是主角有愤怒加成。】
呕吼,说得对。
“那又平了。”
白皎转身,没有走向门口去制止,反而坐回了沙发,重新拿起叉子,慢慢地将那块已经微凉的鱼肉,细嚼慢咽,仿佛窗外的一切与他无关。
007:【打死了怎么办?】
【宿主要不去看看?不要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大雨磅礴背景音)】
白皎转了转叉子:“等我吃好。”
事已至此,让他先吃饭。
“砰——”
甲板上的争斗暂告一段落,两个男人身上都是血腥味儿,混杂着海水的腥咸,晋颂下巴上滴着血,被谈瀛死死按在栏杆上,上半身悬在栏杆外,底下是波涛汹涌的黑色海水。
“你要不要脸?啊?”
谈瀛胸膛起伏,用力按着晋颂的肩膀,他的脑子有点儿发晕,可怒火还停留在胸腔中未曾消散:“什么时候和何皎勾搭上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勾搭?”晋颂道:“你们分手了。”
“所以我追求他,有错吗?”
“你听见老子说分手两个字了?!”谈瀛屈膝朝着晋颂的腹部踹了一脚,他的手按着男人的肩膀,只差用力一推,就能让晋颂掉入深不见底的大海,片刻后,谈瀛喘息着松开手:“你对他做什么了?”
亲了?抱了?
还是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忙着工作,打算提前带何皎出去玩的时候,他们偷情做过了?
想到这里。
谈瀛有些呼吸不上来。
晋颂低声道:“给他自由,谈瀛。”
“何皎有选择的权利。”
屁的自由!谈瀛咬碎了牙和血吞,他想:需要自由吗?不需要的,何皎既然把他当狗玩,就应该努力地把狗绳握在手上,说养条小狗何皎都知道不能弃养,知道负责任,怎么到他这里就不适用了?
都是碳基生物,有什么不一样的?
“晋颂,”谈瀛站在甲板上,冷风吹得他浑身都是寒气,他看着面前和他一样负伤的晋颂,警告道:“离开临城,从现在开始,你敢踏进来一步,我让你爬着出去。”
“不管何皎怎么选。”
晋颂笑了笑:“我不后悔。”
谈瀛沉默片刻,不知道何皎现在对晋颂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他没办法宽容,没办法豁达:“晋颂,我们朋友没得做了。”
他把手表摘下来,放进口袋。
然后转身。
“……”
何皎在几米远的地方,穿着淡灰色风衣静静站着,可能是海上真的太冷了,他围了条米色和红色相杂的格子围巾,显得脸更小,神情更淡,那双眼睛没有情绪,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就像闲来无事去观赏了一场无聊又喧闹的话剧。
他太平静了。
平静到显得别人都像疯子。
谈瀛想:真狠啊。
何皎一直是能忍能拼的性格。
他的身上燃起火焰,摧枯拉朽熊熊烧遍每一寸血肉,每一块骨头,何皎的眼睛透过亮光,隔岸观火看他受折磨,他的瞳孔纹理与两年前毫无差别。
他又想:真恨啊。
“……”
“何皎,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19.人渣凤凰男19
谈瀛声音嘶哑,像是刀刃割断了喉咙,叫他每说一个字都十分痛苦,他站在那里,嘴角破裂颌骨泛紫,身上穿着发皱的衣服,沾了海水和血迹,狼狈不堪,几乎没有丝毫体面。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何皎的目光从谈瀛身上掠过,没有停留,他看向一旁捂着左眼的晋颂,这人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短短几分钟交锋,两人双双负伤,互相都是朝着玩命去干的。
晋颂靠着栏杆微微喘息,隔着海风与何皎对视,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片刻后,青年把目光收了回去。
“嗤。”谈瀛冷笑一声。
“我要说什么?”何皎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他低下头整理围巾,尖尖的下巴陷入到绒布中,只露出半颗脑袋:“我要说你们打得很精彩吗?还是……谈总总是手眼通天?追到海上也不肯放过我。”
“我不放过你?”
谈瀛几天几夜熬过来,身体和精神都只剩下最后一道苦苦维持的危险防线,他眩晕一瞬,心口剧痛,在微微摇晃的船只上几乎有些站不稳:“怎么?我追过来打扰你和晋颂的好事了?你让我放过你,是要跟他走?”
“……”
“……那我呢?”
他们的感情,难道就毫无价值吗?他们这七八百天,从试探到深爱,从一时兴起到真正的爱人,难道就可以简简单单被半路横插一脚,就这么掩耳盗铃地覆盖过去?
哪儿有那么容易?
“和晋医生没有关系,”何皎抬眼望向晋颂,目光在他断裂的下颌骨处顿了顿,轻轻开口支开他:“晋医生,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先止个血,到卡洛斯得做手术。”
晋颂点头:“我知道。”
何皎与谈瀛的感情问题已经纠缠了快三个月,他们迫切需要一场平静的谈话来终止这场博弈,晋颂并不担心谈瀛会对何皎动手,他扶着栏杆直起身子,路过何皎身边低声嘱咐:“有什么事喊我就好。”
何皎道:“不会有什么事的。”
两人之间和缓的两三句话成了刺向谈瀛的尖刀,他咬着牙根强撑着,绷紧了自己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线,不允许自己倒下去,身侧却握起拳,指节狠狠陷入掌心,袖口中落下的血水流淌、黏腻、最后凝固。
海风小了一些。
围巾尾部最初还垂在何皎胸口处,后来不知不觉地被风掀到了肩膀上,成为了一件单薄的披肩,尾端的流苏随着海浪摇晃着,跟随着现场留下的两个人的心跳声的节奏舞动。
“谈瀛,你到底图我什么呢?”
他漂亮,但世上漂亮的人多了去了,千万人中总会有更合口味的,他聪明,但何皎的工作对谈瀛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他性格好吗?就算是谈瀛也并不觉得何皎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还是图感情。
……就图那一点点爱。
谈瀛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青年,恍惚间感觉他们之间隔了一层雾蒙蒙的玻璃,这层玻璃前是那个吵架擅长冷暴力,倔强得三天不对他说一个字,非要他哄了又哄才能好的何皎。
玻璃后只是一道影子。
一道他摸不着也看不清的影子,毛面的玻璃勾勒不出实实在在的线条,只有模糊的边缘引导着人往自己所想的方向猜测,所以——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呢?
谈瀛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何皎似乎有些意外谈瀛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拢着衣襟靠在了旁边的舷窗上,头发也被潮气沾湿,有些凌乱地贴在耳边:“既然不知道,谈总纠缠什么?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人没了谁是不行的。”
“我没有你也能前进。”
“你没有我依旧鼎盛,所以,谈瀛,你在想什么?既然知道我走了,为什么还要过来?为什么不能给你自己留点体面?”
海上的月光更亮一些,这天又恰好是十五,模糊的冷光打在青年侧脸上,把他的骨骼一寸寸勾勒出形状,何皎始终站在这段感情的制高点,而谈瀛一步步退让,一点点自缚,终于让短短两年成为了他的牢笼。
“不是人人都像你无情、果断。”
说放下就不会再拾起来。
“我在想,”谈瀛指尖滴着血,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骨骼,他慢慢靠近何皎,低声开口继续说:“我想了又想,想了很久,我们的感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现问题的?我到底该怎么补救才能回到从前?”
“后来,在这几天。”
谈瀛说:“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神话中的西西弗斯,他终于力竭,终于无能为力,终于要放弃推动那块要到达山顶的石头:“那场聚会是你的生日,是你同意了晋颂的大冒险,你主动配合他催眠,然后……你说出了让我们争吵大半个月的话。”
“你说对我只是利用。”
谈瀛原本是本着何皎对催眠感兴趣,他也觉得有意思的心态去看的,听到这句话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放在心上,是何皎清醒后最先看向他的,隐含紧张和试探的眼神成为了他们感情的第一道沟壑。
于是他真的开始质疑。
他们争吵,冷战,互不相让。
何皎默认分手迅速找下家,那是他们感情真正破裂的时间,这一切看来都丝丝缕缕地联系着,但谈瀛终于冷静下去,往回想了想。
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何皎道:“我当时,慌了。”
“你慌了?”谈瀛紧紧盯着何皎的眼睛,在拙劣的演技中看透了他是个骗子的本质,他嗤笑一声:“何皎,我们到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到如今说谎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们不应该开诚布公,把一切丑陋、纠葛、爱恨,全都摊开来说吗?他走投无路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了,说是耗干了心血就真的几天几夜没合眼,神经疼得浑身发抖都还在想何皎有没有盖好被子。
他把能做的都做尽了。
怎么都走不到何皎的心里。
“你是慌了吗?”谈瀛咬牙切齿地恨,一遍,一千遍一万遍也恨:“你是达到你的目的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所以借着机会一次又一次地闹!你想让我先放手,独善其身!趁着老子还喜欢你赶快逃走,以防我让你真的摔下去!”
“我有那么不值得吗?”
“我什么时候动过你一根手指头?”谈瀛气火上涌直冲大脑,他值向船舱:“晋颂,我就算把他打死剁碎了扔海里,像之前和你开房的那个混蛋一样,但是我因为这种事……打过你一次吗?”
“是我的错吗?何皎。”
谈瀛在那几天之内日夜不眠,把所有的事都想明白了,从头到尾捋得清清楚楚,他看透了丑陋,却依旧私心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连谈瀛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爱得太痛苦了,身体在为他做抗争,还是执念让他一次接一次地舍不下。
由爱生怨,由怨转恨。
但是在这之前,在恨何皎的不堪算计和冷漠之前,他爱过这人清冷的面容,连带着他漂亮的眉眼,冷淡的性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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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的倔强和幼稚——他一起爱过了。
“我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只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何皎垂着眼睛,海风吹起了他半湿的头发:“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我,你说的所有一切我都承认,再没什么好辩白的,所以……”
何皎直起身子上前。
“谈瀛,你要打我吗?”
青年发旋处一缕头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的瞳孔中映着灯光的冰冷颜色,倒映出了极其模糊的谈瀛狼狈的影子,他看着这张叫他见一面就没忘记过的脸,恨得心脏四分五裂,依旧想:眼睛好漂亮,和之前一样。
恨是爱腐朽的锁。
钥匙在他自己手上。
谈瀛吞掉喉咙里涌上舌尖的血腥,慢慢抬起稍微干净的那只手,何皎眼睫微颤,下意识侧头闭了闭眸,袖口处露出的指尖“唰”地一下缩了回去,紧张地藏起小蛇尾巴。
“……就他爹的这么不信我。”
谈瀛把他翘起的头发拨回去。
何皎这人从来都没什么朋友的,谈瀛过去心疼他,抽时间屈尊去参加那种少爷的聚会,就为带着他多认识几个人,将来他顾及不到,至少也能有个说话的,但何皎这人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他就是没朋友。
认识了也跟没认识一样。
那些少爷不会不理他谈瀛的人,是何皎不理别人,他这种人,要给予至少200%的真心,才或许能得到那么点儿10%的回馈,确实很难伺候。
没亲密朋友太正常不过了。
“……谈瀛,”何皎抬起眼睛:“说句不好听的,我认为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剖析剖析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假如今天我走了,你还能爱我多久呢?”
“我说过,不要迷信爱。”
“爱不会天长地久。”
谈瀛恨到头想笑,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只已经被他摩挲习惯的百达翡丽,他挪开目光:“你真走了,走到我动用所有权力也找不到的地方,难道我还能一直想着你吗?工作不要了,日子也不过了?”
要诀别吗?
终于到诀别的时候了吗?
——放过他吧。
放过何皎,有一个人开心就好。
谈瀛真的真的太累了,心力交瘁,他宁愿何皎一刀捅死他,也好过现在努力了那么久都无法得偿所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咬着,喃喃自语:“我能一直爱着你吗?”
“……”
“我也没有指望你永远爱我,”何皎的声音忽然有些低:“从一开始就是……我没有奢望你,一直爱我。”
昏暗光线中,谈瀛避开青年的位置咬着烟点燃,在何皎皱起眉生气前,他退后半步,无力地笑了笑,却忽地望见了何皎似乎带着晶莹的眼睛,有透明的珍珠从他的瞳孔中成串落下。
喜极而泣?伤心?
还是单纯地有些冷了?
谈瀛不知道。
“娇娇。”谈瀛偏头吐出一口带着苦涩的烟雾,看着青年垂眸沉默的模样,低声道:“抽完这支烟,我做任何决定都不会再后悔。”
绝不会。
一支烟的时间大概是3到5分钟,谈瀛用短短几分钟回望了他所有的感情,从其中剥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观看,把所有的故事重组,那些场景在脑海中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放过去,最终定格在了何皎闪着泪光的眼睛上。
“……”
“假如我永远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