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禁地?死人开口:通灵庶女手札》 第57章 召唤欢儿 如果去现场将他召唤出来,定能看到他死亡的真相。 青梧转过身对那两小厮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需要去趟讲学堂寻大公子。” 小厮走后,青梧用最快的速度往讲学堂跑去。这一次她驾轻就熟,趁着四下无人去了后院寻到了那口枯井。 因为二公子的意外死亡,此地早就荒芜了,四处杂草横生乱石嶙峋可见。 一块厚重的青石板盖住了井沿。前些天下了雨,所以井壁与石板布满了绿油油的斑驳青苔,让人见了就心生滑腻之感。 看到眼前这一幕,青梧不由得心里一凛。 她曾验过溺水的尸体,也有井,当时还有一个诡异的阴魂出现在了井底。 所以当相似的场景出现时,让人不得不胆寒生畏。 青梧警惕观察起四周来。除了呼呼的风声,除了被偶尔卷起来的枯黄落叶外,这里空无一人。 她一步步朝着枯井走去,伸出手缓缓推动着青石板。 这东西远比想象的沉重,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推开一条小缝,透过那缝隙,瞥见了井底明晃晃的一汪水。 这水像镜子一样,瞬间倒映出她的身影,让人莫名发慌。 青梧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推动,这一次她憋着一股劲将那石板彻底推开了。 她没有感觉到异动……比起有着强烈怨念的东院,这里显得平静得很。 这种情况倒也正常,很多怨魂隐藏得深,不太轻举妄动,必须用特殊手法才能召唤出来。 青梧后退两步,寻了处平坦的地方闭上眼睛,伸出手召唤起来……可是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了,周围还是寂静无声,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此时,青梧也怀疑起来,这个二公子会不会早就投胎了? 于是她再试了一次,而这一次明显不同了,她的手指剧烈地灼热了起来,宛如被火烫到一样! 青梧睁开眼,面前的枯井上空无一物。可是身体的感受骗不得人,那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它分明就在这里! 就在此时,忽然感觉有幽幽的冷风刮过头皮,青梧后背一凉,猛地转过身去,一眼看到了树下的小男孩! 那是一个已经实质化的阴魂……怎么说呢,他就像浸在水里的画像,飘飘浮浮若隐若现,那张脸更是扭曲不实,看不真切。 但是看身形确实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看脸与唐述白也有几分相似。 他歪着脖子看过来,一脸天真晃了下头……可这一晃,眼睛鼻子扭曲得厉害,看起来更瘆人了。 “你……”青梧嘶哑开口,“是二公子吗?” “嘶……嘶……”那阴魂的头歪得更厉害,不像是回应倒像是茫然。 人死后,生前的记忆早成了絮状,就算留下,也只能是最深刻的部分,所以他有可能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二公子。 所以青梧想了想,换了种问法:“是欢儿吗?” 这下,那个阴魂猛地向前窜动了一步,吓得青梧下意识就想跑,这玩意早就实质化了,被他撞上,半条命都得没了…… 好在它在身前半米处定住,没再动弹了。 “你是欢儿?”青梧缓了一会儿,壮着胆子再问。 这一次,它又激动地用力地晃动起头来,几乎晃掉一般。 青梧被它的举动搞得语无伦次:“我知道了……你别晃了,再晃脑袋真的会掉下来。” 从这个角度,青梧只能看到他惨白而浮肿的正面,她想绕到身后瞧瞧,可一走,那阴魂也跟着转。 于是青梧问:“谁杀了你?” 这一说,那个阴魂又激动起来,它嗖地一下窜到了井边,又绕着井狂转了几圈,快得如同残影一样。转着转着,那东西忽然不见了! 青梧目瞪口呆。可几秒后,令她更惊愕的事发生了……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白袍的小男孩跑了进来,气呼呼地对着墙角的树就一通猛打。 那棵树没长成多久,枝条细得很,这一通打,枝条树叶掉落了不少。 “你……”青梧张开嘴想喊,但声音顿在了喉咙里,哑然无声。 眼前的竟然是活着时的欢儿! 他定然是在用这种办法告诉自己,当时他经历了什么……通常,人在死亡的时候,眼前会出现一幕幕过去的场景,宛如走马灯。 死人皆是如此。 这个理论青梧知道,但前世从未见过,这一刻倒是见着了。 欢儿砸了一会儿树,气呼呼地转过身,对着墙角的草丛喊了起来:“谁!谁躲在那里。滚出来!” 几声之后无人应,他气愤地捡了一块石头,用力朝那里砸了过去。 这一砸还真的砸出了东西,可那个东西……如何描述呢? 它顶着一团乱蓬蓬的毛发,身体也被同样的毛发覆盖着,如同一只怪异的猿猴,可斜出来的半边脸分明又像个人! 这东西嗖地一下从草丛中钻出来,对着欢儿就猛扑了过去,吓得他惊声尖叫就要逃。 可哪里逃得过,这东西猛地扑在了他的后背上,尖利的爪子抓挠起来……这玩意体型比欢儿大好几倍,但是蜷缩得像蜘蛛一样附在欢儿背上,让其动弹不得。 欢儿惨叫着往前扑去……说来也巧,面前便是那口井。于是他连同怪物就这样直直地栽进了井里。 一阵尖叫声与扑腾声响了起来,一瞬后,那东西嗖地一下又从井底窜了出来,跳出围墙不见了。 它逃窜的方向,正好是唐家后院。 青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看上去还算镇静,实际头皮却麻了半边。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往那口井走去,看到了水井下那具凄惨的孩童尸体……他的双手垂在水里一动不动,俨然死了,裸露出的肩膀与后背有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个场景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青梧眨了眨眼,发现枯井中仍是那汪残水。 她后退几步环视一圈,也没再见到那阴魂了,指尖那股灼热之感也消失了。 她也忽然明白了,全明白了……这就是欢儿的死因。 原来唐家真的有这么一个野兽般的怪物。 大概这世间真有狐仙……或者说, 这个狐仙与魏姨娘有关,甚至,就是她。 第58章 怪物毛发 青梧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推上青石板,离开了讲学堂。 路过前院前,青梧再度往里瞅了半天,依然没看见陆砚,倒被门房翻了白眼,无奈之下才回了翠玉轩。 她坐在桌前回忆着刚刚所见,像做梦一样。 每一次通灵结束后都有一种云深不知何处的飘忽感。何为真何为假?这些扑朔迷离的景象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精神恍惚出现的幻境? 她坐在桌前胡思乱想,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想来是唐述白下学了。 青梧快步打开房门,条件反射地问候:“你回来了?今天上课可还顺利?” 门口的陆砚那双静默的眼异常冰冷,上下打量她片刻,不耐出了声:“沈青梧,对如今的身份你倒是习惯得很。” 青梧露出茫然的神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大白天就来了?” 陆砚嘴唇紧闭,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的上下滚动,像是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胡说八道什么?” 青梧正要解释忽地神色一变。 她一把将陆砚拽进屋里,并快速关上门:“嘘,别闹,有人来了!” 她趴在窗缝看了半响,直到院门口的嬷嬷走远了才松口气:“你也真是的,这节骨眼上,为何不小心一些?” 陆砚眸色深沉:“听门房说,你急着找我。” “是的。”青梧示意他到桌边坐下,急急将这两天的发现全盘托出,特别是刚刚讲学堂后的那番发现。 陆砚越听神色越不对劲:“你也看到了那个怪物?” “也?难道你也看见了?”青梧瞪大眼睛。 “没有,但是昨天发现一本册子。” 陆砚这两日搜遍了唐家书房,从那里寻得了一些关于狐仙诅咒的记录。 那份手写的册子隐匿在书籍之中,轻易很难发现,起初陆砚也只把它当成了手抄书籍,可随手一番,赫然的狐仙二字映入眼帘。 “册子上说什么?”青梧目不转睛看着他。 陆砚从袖笼里取出册子:“喏,自己看吧。” 这是一本用线装订而成的册子,上面盖了印章,青梧辨了半天也没看清。 “这印章的主人叫唐修贤,死于十几年前,按辈份是唐景铭的小叔,根据族谱上的记载,是因急病而死,但寻了唐家下人来问,他们说他是活生生被吓死的。” 唐修贤因为惧怕狐仙诅咒的传闻,拒过三十五岁生辰,早早将自己关进了院子里,还找了好多侍卫保护。 那天夜里,屋中一切太平,就在大家以为此诅咒从这里终结时,侍卫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赤身死在了浴桶里,双眼圆瞪惊恐不已,显然被吓死的。 因为死状过于瘆人,加上唐家的传闻,所以他们草草发丧,对外不敢说其缘由。 “这册子是他儿时,也就是十五岁时记下的,属于抄书闲暇的自写自画,一直没人发现。” “明白了。”青梧听完这番解释后,低下头急急翻看起来。 确如陆砚所说,这册子里均是抄摘的一些诗句。但中间却有几页不同……那几页里,唐修贤描述了自己的离奇经历。 某天晚上,睡梦中的他被一个东西压住了身体,那东西很重,重到他喘不上气来,他猛地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大怪物。 怪物有尖锐的爪子,猩红的舌头,舌头吐出来时,一股奇异的恶臭传来。 他吓得想惊声尖叫,但叫声全被压在了喉咙里……哪里敢叫?那怪物的爪子正按在他的脖颈上! 紧急之下,他屏住呼吸,开始装死。 就这样一动不动许久后,那东西匍匐地离开了。他悄悄睁眼窥看,亲眼看着那东西从窗口窜出来,一下子跳上了旁侧的房顶。 唐修贤说后来他将这事告诉家人,可无一人相信,他们都说他是做噩梦了。 但他认为这是确实发生的,将此事记录下来,并且在当时在屋里捡到的几根怪物的毛发也夹进了册子里。 看到这里,青梧翻找起来:“毛发呢?” 陆砚再从袖笼取一布包…… 当那纤长有力的手将布包递过来时,青梧接过来,意味深长咦了一声。 这看着就像是用手帕包起来的,手法凌乱但包得十分严实,一看就是他的手笔。 “你这是什么反应?”陆砚不满。 青梧轻笑一声:“我是在想,就陆少尹包东西这手法……若是去当大夫,只怕要把人缠成粽子。” 陆砚脸色又冷三分,嗓音微沉:“快些看吧。” 青梧嘴角带了丝浅笑,快速展开了布包,一眼就看到了几丝毛发……呈深棕色,细软微弯,大约小手指长短。 确实像动物的毛发,可是什么动物有这种相对柔软的毛发呢? 在青梧低头观察的时候,陆砚问:“你能否通过它感知一番?就像之前那些猪血。” 青梧低声道:“我试试。” 可她闭上眼睛,伸出手一试探,心底暗凉……什么也没有。 “感觉到了吗?” 青梧摇头:“我只能感觉到亡魂,但这东西的主人还活着呢。” 若那怪物已死,她能根据身上的毛发血液召唤亡魂,可若是没死,也能通过通灵镜查看原貌。但通灵镜留在了前世,这种能力也被封锁了。 所以,除了知道这东西还活着,别的也一无所知。 这个时代也没有DNA化验这样的技术。 青梧将那布包重新包好,连同册子一起还回去:“我只有个猜测,这怪物一定与魏姨娘有关,甚至有可能就是她。” 魏姨娘在第一位唐家男人死亡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后院东院中,除了贴身婢女外,从不见人。 所以,这世间还真有魏姨娘的存在吗? 魏姨娘说不定早变成了一个恐怖的怪物,如同聊斋里吃人的鬼怪,套用了别人的人皮,假冒了别人的身份。 这是青梧觉得恐惧的原因。 她面对过无数亡魂,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许久之后,陆砚说话了:“你觉得真有可能是她?” 第59章 亡魂托梦 青梧听出来了,陆砚虽在疑问,可也与她一样,也在隐隐猜测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是的,咱们有没有办法逼她出来?” “两日后便是唐景铭的生辰,正是好时机。” “生辰那日……会不会太过危险?”青梧有些紧张,“若是唐景铭死了,我们都要人头落地!” “放心,我自有对策。定能让你平平安安回到聿京。” 青梧沉默……她的愿望何止是回到聿京,若是有可能,她还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陆砚转身要走,青梧追上去:“那你小心一些,别被唐家人发现。” 陆砚哑然失笑:“我来这里家主知道。” “啊?”青梧怪惊讶的,“他如今这么信任你了?” “谈什么信任……“陆砚神色淡淡,“我对他而言,是救命的一根稻草。” 青梧抿紧嘴唇:“是稻草怎么了?至少咱们有价值,不是那种扔进灶里的柴火棍。” 陆砚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目光微沉,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与此女说这么多。 她明明也只是工具,如同自己对朝堂对皇上,也只是工具。工具的存在真的就有价值? 在陆砚离开后不久,唐述白才慢吞吞回来,问起原因,他略微皱眉:“今日怪得很,讲习堂的人刚刚发现后院被人闯了进去,里面还有许多翻动的痕迹,谁会到那里去?我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名堂。” “这个……”青梧尴尬地咳了一声,“或许是野猫野狗?” “或许吧,还有,我午后在讲习堂小睡了半刻,竟然梦见二弟了。” 青梧咦了一声:“梦见他什么了?” “他说自己很痛很冷,他想回家。”唐述白面露悲伤,“我问他怎么才能回家,他一直摇头。” 青梧心中惊骇,这么凑巧么?午后自己召唤了亡魂,他便给唐述白托了梦。 很痛很冷尚能理解,可是想回家……看来他的亡魂飘落在外并不是心存怨念,而是无路离开,这是为何? 于是青梧问:“他的尸体葬在哪儿?” “因为他那时年龄尚小,不能葬在祖坟,所以就葬在了唐家乡下庄子的后山处。郑姨娘疯了顾不上,但家中管事每年都会去烧纸祭拜。” “感觉不太对劲。”青梧建议起来,“要不寻个人,细细检查一下他的墓穴?” “哦,你怀疑墓穴出了问题?” 青梧也不好实说:“你知道的,乡下环境复杂,那些墓穴通常无人打理,万一刮风下雨出了问题呢?” 唐述白正色起来:“好,听你的,我这就派人过去。但那庄子远,来回往返需两日。” “两日……”青梧望着窗外前院的方向若有所思,“正巧是家主的生辰呢。” 这次唐景铭的生辰虽然准备仓促,但该置办的一样不少,同时还邀请了很多宾客。 唐家虽说本族男丁稀落,但周遭族人可是不少,这帖子一下,竟有上百名宾客。于是唐家上上下下也忙碌得很。 准备宴席的、打扫庭院的、采买物品的,一个个忙得前脚不沾地。 青梧也是如此,她一直随着那名嬷嬷奔忙于各处,忙碌中,也听了不少风声。 听得的消息均是,家主说了,这次要大办,管它的什么狐仙鬼妖,与那过年的年兽有何区别,非但不要被它吓到,还要狠狠地震慑它! 众人也为之鼓舞,说家主极有魄力,此次必胜! 但也有个小插曲,唐述白担忧心切,说要搬到前院去,与父亲同吃同住。 青梧听后无语。那里那么危险,唐景铭的命都不好说,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公子哥窜上去做啥?当活靶子吗? 她竭力相劝,用尽了各种话术,但这家伙死倔死倔的,愣是不听,还是冲过去了。 好在没多久,他被唐景铭怒斥了一骂,然后派了好几个侍卫,将他灰溜溜地送回来了,并关在了翠玉轩里。 时光流逝而过,很快就到了生辰这日。 天还没亮,唐家就忙碌了起来。厨房里十几口灶烟雾萦绕,已经准备起了吃食。 下人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所有的红灯笼挂了起来,喜庆的窗花都贴上了。 而此时的前院却格外静寂,仿佛那些喧闹被隔绝在外,一点也没进入其中。屋中紧紧拉着帘子,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 床榻上,端坐着一名男子,虽正襟危坐但呼吸急促。 嘶哑声从他喉咙间逸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只等宾客上门了。” 那人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陆砚轻笑一声:“自然,这里已被围得像铜墙铁壁一样,就是蚊子也飞不进来。” “好、好……”榻上的唐景铭呼了一口气,嘴角抽搐起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已经连着三日未能入睡了。只要一躺下,就看到唐家死去的人。他们满脸鲜血,都在床边望着自己。 他们死得惨死得冤啊,这场噩梦若是不终结,他会死,他唯一的儿子也会死! 这唐家早晚分东离西,先祖创下的百年家业也会毁于一旦! 黑暗中,他细算着今日的布局。这间屋子里共有十名身手极佳的武师。他们隐匿在各处角落和屋顶之上。 然后外面的院里,还有百余武师监视各处,只要一个召唤,他们即刻出现。 另外,唐景铭还悄悄寻来了寺庙的方丈前来坐镇,甚至求来了不少平安符、驱邪符。表面镇静的他其实全然乱了方寸,开始四处乱投医了。 而旁侧的这位陆大人……前几日他坦言了身份亮出了符牌,唐景铭这才震撼自己的事竟传到了朝廷,心底的骇然更增加了几分。 不过有这位大人在,他莫名多了安全感。 这位陆大人面罩遮面言语不多。但身手了得……那一日与二十名武师对打,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他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看起来永远游刃有余,似乎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 有此人在身边,活下来的胜算更多了几分。 他说今日那东西会来,却不知道何时来……唐景铭双拳攥得很紧,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就到了正午。 院外传来了管事的声音:“家主,客人均已到齐了,可以开席了吗?” 第60章 她那张脸 黑暗中的唐景铭顿了一下,“魏姨娘来了?” “那倒没有。魏姨娘的婢女说她身体不适,无法行走,请家主见谅。” “身体不适无法行走,哈哈……”唐景铭撑着身体,低声道,“我倒是不知,她怎么就无法行走了?” 陆砚低声道:“按昨日商量的来。” 唐景铭提高了音量:“来人啊,今天日子特殊,多派些人去接魏姨娘,就是用八抬大轿,也要将她抬来!” 管事应了声,很快离开了,屋子里再度陷入寂静。 “你……可有把完全的把握?”许久之后,唐景铭缓缓发问。 “我说过,你的命现在也是我们的命。” 唐景铭心再宽一点:“好,好。” 陆砚索性再问他:“你的记忆里,魏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唐景铭皱起眉来,“我没见过她。小时候,听说她患了会传染人的病,将自己锁在了院子里。再过些年派人去询,她又说自己不愿见人。”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唐景铭摇了摇头,“对于唐家的噩兆而言,她反倒是一桩可有可无的小事,一个姨娘而已,就由她去了。” 小事? 陆砚摇头……在他眼中,可疑之事皆为大事,要不然,如何才能撬开那些严丝合缝的秘密,撬开封锁唐家希望的砖石。 他挺直脊背,眼神望向门口。虽然掩了门窗,但门缝外的光仍是倾泄了些进来,虽只有一丝,却若有似无的晃动,透着无尽的诡异。 今日之战只能赢不能输,否则他难辞其咎,不仅将自己的性命置于人手,身边的人也一个也保不住,包括沈青梧。 不过,此女倒是很大胆,是个经得住事的人。 想到她虽然害怕却掷地有声的质问,他意味深长的薄唇弯了弯。 大约一炷香之后,门外再度传来了管事的声音:“回家主,魏姨娘到了,现正在院外。” “什么?”唐景铭猛地直起身子,“她到了?她……看起来怎么样?” 管事低声道:“魏姨娘一身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全身,直接就进了轿子。小的也没看清。” “黑色……”唐景铭脸色一沉。 诅咒当前,他最忌讳的就是黑色,更别提今日还是他三十五岁的生辰,此老妇罪当万死。 正要发作时,管事又说话了:“要让她直接去席上吗?” 唐景铭下意识瞥了一眼陆砚,对方缓缓摇头。于是他颤声开口:“让她进来。” 说不害怕是假的,怎么能不害怕? 综合的证据表明,这位魏姨娘大有可疑甚至就是真凶,可若是不让她进来,又怎么可能抓得住她? 随着门外的轿子吱呀声停下,隐约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两道黑影停在了门外。 唐景铭双手抠紧了面前的桌子,浑身紧绷起来,陆砚两步走上前,对他做了个手势。 片刻后,唐景铭冷静了些,扬声道:“让她进来。” 房门一开,光线泻入,给这死气沉沉且黑暗的屋子带来了一丝活气。 虽有些光,可仅限于门口之处,从在里屋深处的唐景铭仍处于昏暗之中。但这些光已是足够了。 两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身形佝偻,另一个负责搀扶的削瘦如柴,面容严肃。 这便是那魏姨娘与她的贴身婢女宋姑娘了。 陆砚默默站在唐景铭身旁,眼睛死死盯着这两个人,直到她们缓缓进了厅里。 “来了?”唐景铭指着前面的椅子,“坐吧。” “家、家主,”魏姨娘行了礼,坐下后声音嘶哑,有气无力,“老妇已经是半入黄土之人,何故要强行唤我来?” 唐景铭背靠在长椅上,声音带了些威严:“平时也就罢了,可今日是唐家的特殊日子,也是我的特殊日子,魏姨娘……你可是唐家唯一的长辈,怎能不来?” “老身……咳咳咳,”魏姨娘俯下身体,急促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老妇一身的病气,腿脚也不好,怕过给了家主。” 唐景铭上上下下打量她:“魏姨娘,你在说笑吗?有病气怕过给我,你穿成这样在我生辰之日前来,就不怕怵我霉头?” 魏姨娘呆愣一瞬后,在宋姑娘的搀扶下站起来,颤颤巍巍:“老妇不敢。” “这么多年来,我是对你这老妇太纵容了!”唐景铭冷冷看过去,“来人,把这老妇的斗篷摘掉!实在晦气!” 话音刚落,几个早就候在门口的婆子就冲了进来,控制住魏姨娘后,就去扯那斗篷。 宋姑娘冲上去死死护住,对着那些婆子又抓又踢:“你们住手!放开姨娘,都滚开,滚开啊!” 唐景铭脸色沉得像锅底一样:“把她给我拖下去。” 于是又冲进来两个婆子,一片尖叫声混乱声后, 宋姑娘被拖到了门外,魏姨娘的斗篷也被扯开了去。 她被死死按在地上,佝偻着后背一动不动。 唐景铭缓缓走到她的身前,冷笑一声:“抬起头来。” 老妇倔强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要我说几次……抬起头来。”唐景铭呵斥道。 一个婆子看不下去,一把拽住魏姨娘的头发,将她生拽了起来:“给你脸不要脸!要让家主说几遍?” 这一拽,她那张脸瞬间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她老得一脸褶子,皮肤极度松弛,偏偏沟壑交错的数道疤痕遍布开来,扯得眼睛和嘴全变形了。细细看去,下唇缺了一块,右侧耳朵也损坏了一部分,露出一个瘆人的黑洞来。 至于她的头发……后面看着勉强完整,可是前额部位几乎没了头发,头皮上满是斑驳的疤痕。 可是,她仍然是个人,并不是册子里描述的那种浑身毛发的怪物。 她也并没有飞檐走壁,四处窜逃的能耐,她的手指更是光秃秃的……光是此刻,她被四个婆子死死按住,连半点挣扎的能力都没有。 唐景铭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陆砚…… 他正盯着这老妇的脸发呆,许久之后,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茫然摇了摇头。 唐景铭呼了一口气:“你……是魏姨娘?” 第61章 狐仙现身 “你这小儿……”魏姨娘怪异的笑,“你是认不出我,这唐家……还有几人认得我?” 唐景铭扬声喊了起来:“让范老婆子进来,让她好好辨辨。” 为了今日,他们早做了万全的准备。 今日来赴宴的人中,有一位是多年前给了身契放出去的婆子。那婆子从前作为粗使婢女伺候过魏姨娘两年。 虽多年过去了,但应该是能认出的。 范老婆子迈进门槛时,颤颤巍巍朝这边走来,先是跪下来,给唐景铭磕了头,再缓缓转向魏姨娘。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她惊恐尖叫起来:“这、这是人是鬼!” “范嬷嬷,你细细分辨一下……她是不是魏姨娘。”唐景铭缓声道。 范老婆子微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又看了回:“是……好像是。” “究竟是不是?” “像,像……这眉眼像她,就是这脸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像被什么东西划烂了似的,造孽哟。”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魏姨娘一动一动,眼神定定看向唐景铭。 唐景铭呵呵一声站起,徐徐走近:“划伤了……是被浑身发毛,能飞檐走壁的狐仙划伤的吗?” 这话一说,魏姨娘身子一颤,嘶哑道:“你、你说什么?” “什么狐仙诅咒、什么三十五岁必死,这些都是你偏出来唬人的鬼话吧,说说吧,那浑身是毛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哪是什么,你在说什么!”魏姨娘满脸惊恐,下意识地往后缩。 偏偏唐景铭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那怪物是你什么人?” “没有怪物,那是狐仙,是狐仙!”魏姨娘呈疯癫状,双眼瞪得老大喊了起来,“唐家得罪了狐仙,到了三十五岁就会死,他们不例外,你也不例外!” 在她吼完这句话后,院外的宋姑娘也跟着喊了起来:“狐仙会来、狐仙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说来也奇了,这几声之后屋里某处的确是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唐景铭身体顿住,循着声音仰起头来:“那声音,是不是瓦片在响……可是屋顶不是有……” 是啊,屋顶有人,有足足好几个武师潜伏在上面,他们的动静不会这么大。 没多久,木梁断裂的声响陡然响起,瞬间撕裂了沉寂的尘埃与死寂。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猛地坠落在地,伴随破碎的瓦片、朽烂的木屑簌簌而落,它们在灰蒙蒙的光柱里翻滚升腾,令人咂舌。 那黑影重重砸到地上,原来是名武师。 同时头顶传来了凄厉惨叫:“家、家主,狐仙来、来了……” 院外,另一声凄厉的喊声响起:“家主,不好了!大公了没了、大公子被狐仙杀死了!” 唐景铭站在扑天盖地的灰尘中,早已不知道旁侧的一众武师还在何处了。 他只感觉身后一阵发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他。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转过头来,发现陆砚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 唐景铭微微怔住,再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多了一个浑身毛发的怪物!它宛如一只怪异的猿猴,可是凌乱毛发下露出的半张脸,又似人的模样。 它爪子十分尖锐,猩红的舌头,舌头吐出来时,一股奇异的恶臭传来,距离他不过半人的距离! 这东西眼神里凶光毕现,毫无疑问,只一眨眼的功夫,它就会飞扑过来,用利爪生生割断他的喉咙! 原来这就是册子里的怪物,原来也就是沈青梧描述的那个东西! 不待那东西行动,唐景铭足尖一点已飞离数米远,那东西紧随而上,速度快得像两道残影。 众人惊愕不已,纷纷探头观望,小声议论。 “家主何时武功这么强了?” “是啊,他竟然轻功如此强!他还需要我们保护?” “是啊,看那个陆亦安,亏得家主信任,结果呢,竟然生生给吓晕了,真是废物!” “只可惜了大公子,唉,唐家唯一的独苗啊!” “那怪物究竟是什么?是狐仙吗?” “狗屁狐仙,狐仙能这么丑?画本里的狐仙都好看得很!” 此时,唐景铭已经一路飞奔,绕了一圈到了院子中间,那里空空荡荡,周围没有东西遮挡。 可是他显然是跑不动了,速度快了下来,后面那怪物倒是一身蛮劲,一个猛扑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口哨声陡然响起,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将那个怪物死死地缠在了里面! 它奋力挣扎着,厉声嘶吼着,甚至用牙咬,用爪子撕,想要弄开那网子。 但谈何容易,这网子看起来不起眼,但十分细密而牢得跟铁桶一样,任凭它怎么撞也撞不破。再然后,无数侍卫从院中各个角落冲出来,拿了铁锁将这东西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得惊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浑身毛发的怪物就变成了网中匍匐嘶吼的手下败将。 见此情形后,宋姑娘惊愕瞪大眼睛,随即要扑上前,却被几个婆子死死拽住了。 腿脚不好的魏姨娘匍匐在门口,凄厉惨叫:“不要伤害它,不要伤害它!” 而此时的唐景铭,才缓缓从旁侧走出,他的面孔看起来十分古怪,像是皮肤皱在了一起,又像是五官扯变了形。 “家主,你……你的脸怎么了?” “是啊家主,你这是怎么?” 大家惊呼起来,唐景铭却不以为是,哦了一声抚了抚脸:“刚刚速度太快,想来是被什么东西挂到了,无事……” 话音未落,他手一扯,竟生生扯下了自己的脸皮来! 众人吓了一跳再一看他的脸,好家伙,这哪里是家主唐景铭,分明是那个武师陆亦安啊,虽然他依然戴了面具,可是露出的半边脸却清晰得很! “陆、陆亦安……怎么是你?”管事急急跑上前来,“你冒充家主,可家主在哪里?” 陆砚神色淡淡指了指身后:“他在屋里,已经晕过去了。” 是的,他晕过去了,但应该不是被吓晕的……以陆砚这些天对唐景铭的了解,他虽担心恐慌,可并不是一个遇事瑟缩不敢面对之人。 想来是因为那声大公子没了,才悲伤过度气晕了过去。唐述白是他唯一的后代,可是他的命。 只不过……那有那么容易死的。 第62章 巨大铁笼 他既然来了这里,猜到缘由布下了局,就不可能让唐家父子白白死掉! 陆砚站在院门子,看了眼急促守在唐景铭身边的管事:“派人封锁住唐家各处,今日的消息,不能泄露半点出去。” “是,小的马上去办。” “另外……”陆砚又回看了院里的武师,“你们将这三人分别关押起来,等候审讯,其余的人随我来。” 前些天他们对于陆亦安被家主器重之事颇有微词,觉得他就靠着一张嘴来哄骗。谁又比谁差? 而此时,大家都被刚刚那一幕折服了,无人再质疑他半句。 他不仅身手凌于所有人之上,计谋也远远高于他们。要不是他,根本不可能抓住怪物! 大家高声应和:“是!” 此时的翠玉轩里空空荡荡,屋里被褥书画被扫了一地,乱得如同废墟。院门口一个小厮颤颤巍巍探进头看了看,榻上的鲜血已浸透了被褥。 可是完全看不见人,不见大公子,更不见他的贴身婢女,他们就像是被生吞活剥了一样,销声匿迹了。 小厮惊恐地四处打量,企图找到什么踪迹,可哪里还寻得到。 可谁想当前这两人,早就安安稳稳躲进了后院。 正所谓,躲万处不如躲进敌营,灯下黑这个说法青梧是赞同的。 当躲过来的过程是有些曲折的…… 当时前院派人来时,唐述白不以为然:“狐仙诅咒是针对唐家三十五岁的男子,危险的是我父亲,我没事,你们不必管我。” “不行大公子,家主交代了,你必须跟我们走。” “我说不去就不去!我不会留在翠玉轩也不去别处,今日我要守在父亲身边。” 青梧沉思一瞬后反应过来……只怕前院今天有场大行动,兴许会来个瓮中捉鳖。 通常凶手在气急败坏、被逼到无路可走时,会不择手段改道行之。所以,那东西定有可能向唐述白下手。 这一切陆砚只怕早就布好了局,他们身处后方,能做到的就是不要添乱听从指令。 所以在唐述白坚持不去时,她将其拉到内室,语气发了狠:“唐述白,你认为自己有能力救人吗?” “我……” “不错,你会些武,与一两个武师能有胜算。可对方是谁?那样的可怕东西,你拿什么去拼?命吗?” “书瑶,你!”唐述白满脸受伤,“你也不相信我,我用命又如何,我能护下父亲。” “命?”青梧摇头,“你能挡一时,挡得一世吗?那东西不除,家主早晚还会死。你白白送死的意义在哪里?” “可是,那些武师,你哥……他们真的有办法吗?” 青梧肯定道:“相信我,我哥做事周密,那些武师也都是实力不错的练家子,一定能成功。” “我父亲真的会活下来吗?”唐述白脸色发白。 青梧顿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与陆砚认识时间不长,可几次生死危机下来,两人也渐渐产生了信任与默契。他说能成便一定能成。 于是两人便在那人的带领下,悄悄循着小路到了后院。 那个人也按着陆砚的吩咐悄悄布置了一番,用猪尿包装上血,放在隆起的被子里。远远看过去,就像有人一样。 果不其然,还真如陆砚预料的那样,前头魏姨娘拖着,后头这怪物就杀了过来,一爪子下去发现上当后,又窜上屋顶往前院奔了。 在唐家管事派来赶来时,青梧和唐述白异口同声道。 “所以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是狐仙吗?” 关于这个问题,管事也无从答起,只能谨慎描述:“那东西看起来更像是画册里的猿猴,但异常凶猛且有思维,又不像是一般的猿猴。” 这番话让青梧与唐述白骇然。 青梧更是脑袋麻麻的,这听着就很像山海经里的怪物啊……这是什么古代与神话的结合体,听起来就很难对付。 于是青梧问:“那它现在关押在何处?” “在一处荒僻的院子里,用网套着还用绳子绑着,没人敢靠近,一靠近就厉声嘶吼,吓人得要命。” 青梧又问:“那魏姨娘她们呢?陆亦安呢?” “那两人被关在前院的密室里。陆武师带人去魏姨娘的院子里。” 管家又朝唐述白拱一拱手:“只要大公子无碍,小的就放心了,小的去盯着他们给家人熬药了。” 唐述白嗯了一声,转向青梧:“书瑶,今日的你看起来很奇怪,想想从前,好像一直都奇怪,你真的……只是普通农户的女儿吗?你真的是来唐家做婢女的吗?” 青梧闻所未闻,她一直低着头在沉思着什么。 直到唐述白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为何不答?” 青梧缓缓抬起头来:“我得赶紧去东院,那边可能会出状况,你现在回翠玉轩,或者去你父亲那里。” 青梧说完后转身就跑,惊得后面的唐述白一脸茫然,好半天才对旁边的小厮说:“她不是我的婢女吗?她究竟是谁啊?” 只可惜,无人能回答他。 此时正主也正一路往东院狂奔,生怕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 她是真急了,陆砚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毫无准备就带人去魏姨娘的屋。 那么多的邪物,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大事的啊! 青梧快步奔去时,陆砚已经带人搜进去了……她正想冲进去,被门外的人拦住了。 武师们警惕异常,让她赶紧离开。 “麻烦让我进去,有些事情大概我能处理。”青梧努力解释,“我与陆亦安是一块儿的,我们……”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让她进来。” 青梧疾步往里走,可是越走越感觉不对,因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晦涩得发臭发苦。 直到她踏步进了东院的侧房,看到了里面的奇怪场景。 那是一个大铁笼……同时有五六个人在里面也足够的程度。 这个铁笼就这样摆在这侧房里,里面还挂了两串铁链,锈迹斑斑,血污混浊。 第63章 屋中旧物 青梧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愣愣地站在铁笼前,看了好久:“这……这是什么?” “那怪物住的地方。”陆砚也定定看向那里,“而且根据这笼中的痕迹,这怪物已在笼中居住了几十年。” 青梧目瞪口呆:“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我也觉得疑惑……”陆砚皱起眉来,“我得好好审一审它。” “审?”青梧更惊讶了,“这东西还会说话?” 一武师说:“是啊沈姑娘,抓捕它它嘶吼时,嘴里还冒出几个零星的骂词来,想来是会说话的。” 另一武师:“而且,就算它不说,那两人的嘴也能撬开,沈姑娘不用担心。” 他们忽然喊她名字,青梧惊讶不已,看一看那两人的脸……竟然是陆砚的手下。 原来,陆砚布置的后手还不少。 青梧听后,马上对他们拱一拱手:“各位都经验老道,仰仗你们了!” 那两人嘻嘻一笑,也对她拱拱手:“沈姑娘比我们辛苦,我们也是前两日才进来的。” “是啊沈姑娘,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你们可还好?” “没事的,我们其实刚刚……” 这边的陆砚看着聒噪的手下,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都没事可做吗?还不快去干活?“ 两人后怕地应了声,逃也似地离开了。只剩下青梧与他站在铁笼前面面相觑。 刚刚还很热络的气氛也瞬间凝结成了冰…… 青梧挺直脊背:“陆少尹,你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我吗?” “你匆匆跑来,是为了地窖的事?” “是……”青梧这才想起正事,“那些东西你们没有动吧?那东西阴邪得很,擅自动了会出大事的。” “我知道。” “那就好。”青梧拍了拍胸口,“那就等陆少尹去提审吧,我在这屋里四处逛逛,瞧瞧有没有关于那邪物的线索。” “你正好也感觉一番,看这屋中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 陆砚微不可闻地点头,转身走了。 陆砚走后,屋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青梧一人,她仰起头,望着这血迹斑斑的铁笼……她并未感觉到什么明显之物。 她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召唤起来……这一次十分奇怪,手指尖有微微的灼热感,但程度不深。 再度睁眼时,笼中竟多了若干隐隐约约的黑影在四处逃窜,模样十分诡异。 青梧睁大眼睛看了半天,猛地反应过来。 那些竟然是些家禽动物,鸡鸭鹅,兔子鸽子,最大的也不过是只小羊。 比起上一次大杂院那摊血召出的猪,这些东西实在小得很。 难道只能召出虚影,难怪只有微微的灼热感,因为这些东西死了很久了,而且无甚脑子,更没有所谓的那么强大的怨气。 她走到门口,召了召手,一名武师走上前来:“姑娘可有事?” “麻烦去告诉陆……陆亦安,就说这笼子里有许多死去的家禽家畜的血,想来都是那怪物的食物。” 青梧回过头,再仔细看那铁笼,上面有许多尖锐的抓挠过的痕迹,凌乱而深刻。 这不禁让她毛骨悚然……这怪物的抓挠能力也太强了,铁笼都能抓出印子,那爪子不知道进化成了啥样啊。 难怪死去的二公子一背的挠痕,深可见骨啊! 还有宋姑娘手臂上那些,想来也是日常投喂时被伤到的。 看完铁笼,青梧又进了里屋,这一连通的几间房都被搜过了,抽屉拉了开来,物品散乱放着,应该没什么重大发现。 不过没事,陆砚检查活人之证,她则可检查死人之证。 于是青梧查看起来,从床榻用品和柜中衣物质地不难看出,与其说魏姨娘在唐家受到尊重,倒不如说是漠视。 她的衣物用品质地都很潦草将就,数量也很少。 想来这么多年在唐家跟个透明人一样,除了有个强悍的婢女,就没啥记忆点了。 再转至后院,竟然发现那里还辟了一块菜地,菜地不大但规划得很整齐,种了好几样蔬菜,角落的棚里还养了几只鸡。 想来他们一直是自给自足的。 看到这些,青梧心里不免有些怜悯与共情。不受待见的老姨娘、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备受苛刻与漠视,这与当初在沈家的自己有何区别? 都是活在大宅院里的可怜人。 只是再转向屋里时,她目光又多了丝清明。 怜悯归怜悯,可是非黑白她拎得清。如此的滔天大罪涉及四代,已经挫骨扬灰的大罪了。 前世法律应守公正,这一世府衙也应是如此。 青梧再度进屋,进了最后一间内室……那里像是一个小的储藏室,里面有若干木箱,已经尽数打开。 她的视线落在上面顿住了。 里面竟是一些小娃的衣物、布老虎、拨浪鼓和陀螺等物。 年代很久了,这些东西早泛了黄,可都好好保存着,时常摩挲下有磨损的痕迹。青梧拿起来一一翻看,而后惊讶地发现,底层竟然有两张画像。 她取出来一看,画像上分别是一男孩一女孩。上面分别还有小字,细细辨来分别是孩子的乳名:安安、依依。 男孩戴着老虎帽穿着红肚兜,白白胖胖,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小牙。 女孩瞧着两三岁模样,秀气腼腆,小小的手儿遮住嘴唇,眉眼弯弯的。 青梧皱着眉将那两副画像拿了出来,心想这定是魏姨娘的一双儿女。之前听陆砚说过,她有一儿一女,均在年幼就死了。此后一直寡居在此。 想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才会时时摩挲这些老物件。 青梧盯着这些东西,忽然生起一个念头……要不然,强行召唤看看? 就算这两小孩早就投胎了,通过旧物也可以看到死人残存的意识,只是十分薄弱隐约,也未必成功罢了。 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念头闭上了眼睛,手在旧物前晃悠几下后,召唤了起来。 令人惊喜的是,这一次手指仍有微微灼热的现象,像是真来了东西……她徐徐睁开眼睛,看到了一道虚影。 第64章 怪物身份 这虚影像薄雾一样,透得能看清后面的箱子。 看着是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面容十分狰狞,身体也呈诡异姿势扭曲着。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虚影就消失了。 青梧愣愣站在原地……看就模样,就死法就不简单啊。 唐家人只说魏姨娘的孩子死了,却没说如何死的。 而且,明明是两个人的物件,为何只能看到一个?按理说大女儿死的时候较大,怨念也更重才是。 一瞬间,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了许多东西。 屋中的铁笼、投喂的若干家禽、魏姨娘与宋姑娘的异样举动……青梧越想,脸色越是苍白。 她抓起那两张画像,飞快跑了出去,院子里的武师惊讶问她:“书瑶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要去找陆亦安,我有急事跟他说。” 此时此刻,审讯进入了僵持……宋姑娘说事情都是自己干的,主意也是她出的,求放过魏姨娘和那怪物。 魏姨娘也同样如此,也说事情是自己干的。两人虽不在一处,话语却默契的相似。 可提及那怪物的身份,两人都三缄其口,不发一言。 陆砚的两名手下将这两人的话转述过来时,都问了一句:“少尹,要不要用点手段?” 审讯之时动用一些刑罚手段是常有之事,毕竟犯事之人大多穷凶极恶。 但此次事情特殊,魏姨娘的阴谋整整持续了四十余年,可谓坚韧到了极点。所以这种人,用这两种方法都无用。她们宁愿死也不会透露半句的。 陆砚摇了摇头:“你们回去只说,家主说她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是那怪物伤天害理当诛,明日就会烈火焚之。” 两人应声而去,而陆砚,他只身一人信步去了唐家那处偏僻的院落。 那处院落位于唐家边侧,早已荒废多年。那怪物五花八绑着就被关在那里。人还没走近,就听见凄厉的嘶吼声、刺耳的尖叫声,声音传了很远。 “它这样一直叫唤多久了?”陆砚问守门的武师。 武师回答道:“一直在嚎叫,没断过。” “家主来了吗?” “已经到了,正在偏厅等着你一块儿进去。” 唐景铭这会儿站在偏厅等着,人也是战战兢兢的,他不停地往关押的方向望,生怕那东西逃窜出来。 自然是害怕的,他晕倒是因为听闻儿子没了,并没看清这怪物。醒来之后听下人一描述,整个头皮发麻。 看见陆砚来了,他心中一喜迎上前:“大人,这次多亏你神机妙算,救下我,救下我儿,也救了整个唐家。” 陆砚转身往里:“这事还没完,进去看看吧。” 唐景铭不敢作声,更不敢拒绝,只能应了声。 迈入门槛后,嘶吼声更大,那怪物早就那张网锁了个严严实实,这可不是普通的网。 而是双股加捻丝线编织而成,之后浸入一种特殊植物的汁液,浸足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浸刷一层猪血。 这样的网刀砍不断,火烧不毁,常物奈何不得。 这东西可是皇宫里的一件宝物,是陆砚听闻怪物之事后,托人快马加鞭从宫里借出的。 光是这样还不够,陆砚又加用了数根铁线,将那被网住的东西再松松裹住一圈,所以此时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个被包裹起来的蝉蛹,动弹不得。 两人踏步进去时,那东西凄厉嘶吼,时不时冒出几个字眼:“死……滚……杀了……” 在陆砚身后亦步亦趋的唐景铭听得一头雾水:“我是不是听错了?这东西会说人话吗?” 陆砚侧过身去:“让你带的家谱你带了吗?” “带了,大人要做何用?” “你对着上面仔细看看,这东西究竟是谁?”陆砚眸色发暗,定定地说出这句话。 唐景铭吓了一跳:“什么?那个怪物是……是唐家的人吗?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长成那样!” “你仔细看看吧。”陆砚背着双手,已经转向了那怪物。 唐景铭心跳加速,但也只能小心翼翼上前两步,看向那个被缚住的怪物……此时它的身体被裹住了,只露了个毛发茂密的脖颈和头出来。 看脖颈和头的形状,确实像是人,看那张脸,更像……只是,太多毛发了,加上屋里暗,根本看不清楚。 于是唐景铭走近了两步,恰巧那怪物一动,一束光洒在她的脸上,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过来,眼球都快鼓出来一般。 这场景十分骇人,唐景铭只看了一眼就后背发凉:“看、看不出来,这哪里是个人。” “是么?为何我觉得她的鼻子和你十分相似呢?” 唐景铭听后一顿,迅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去看那怪物,心里一惊。 唐家人有个特点,大部分人鼻梁中段微微拱起,都有一个弧度,唐述白例外……因为他长相神似他母亲,所以鼻梁相对挺直。 但是这怪物,却生了个微拱的鼻梁,实在是太奇怪了。 “是不是很像?”陆砚瞥一眼唐景铭捏在手里的家谱,“拿出来对照一番,看看它会是谁?” 唐景铭的手哆嗦起来,下意识地去翻家谱,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长得那种样子,绝对不可能……”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陆砚猛地按住,指向上面某个名字:“唐宛依……魏姨娘的女儿,生于昭元年三月,可是她?” “唐宛依?”唐景铭猛地摇头,“你此前问过我,我也询问过家中一些年长的亲戚,他们说魏姨娘的一儿一女死于急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啊。” “有没有可能,只死了一个呢?” 此时,院门口一个声音传来:“死的只是魏姨娘的儿子,这个女儿因为某处变故,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唐景铭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徐徐走进来的,是儿子身边那位大胆的贴身婢女,也是这位陆大人所谓的妹妹。 他此时猛地反应过来,何止陆大人身份特殊,连带着这姑娘也是。 要不然,人家怎么敢不卑不亢说出那番与他对峙的话来?只不过,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什么变故?” 第65章 邪术炼丹 青梧抿紧嘴唇走近:“具体是什么变故,只有你们唐家最清楚了。” “你手里的是什么?”唐景铭看着她手里发黄的两张纸。 青梧将画像递过来:“这就是魏姨娘那一双儿女的画像。虽说过了几十年,可总能大概看出个轮廓来。” 唐景铭接过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看后又去瞧那怪物,越看越是慌张:“我说不上来,可是感觉有些相似之处。可是,怎么可能这样?” “按辈份说来,这唐宛依算是你的小姑姑,你去喊她一声试试。”陆砚缓缓开口。 唐景铭犹豫不决,可是身边这位陆大人的命令,他却不敢不听。只能上前一步,低唤了声:“小、小姑姑……” 这声之后,毫无反应。唐景铭又唤两声,也同样。 那怪物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时不时骂两个词,根本认不得人。 青梧沉默了一会儿,也走上前,低声唤了句:“依依……” 说来也怪,这声后,怪物顿住了,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身体也忘了挣扎。 青梧心中一喜,再唤一声:“依依,你就是依依,是不是?你还有个弟弟么?” 这一次她激动了起来,又是点头又是狂乱地比划,哭喊,听不懂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词……死了。 这一幕让唐景铭大为震惊,还没来得及说话,院外传来了陆砚手下的声音:“禀大人,禀告家主,魏姨娘招了。” “如何招的?” “她说那怪物其实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变得如此是有苦衷的,具体原因等家主和大人去了,她才肯说。” 陆砚又问:“宋姑娘呢?” “她听说要杀死怪物后发了狂,说自己先去一步企图咬舌自尽,被打晕了过去。” 青梧皱眉:“此女真是刚烈偏激,只是确是一名忠仆。” “走吧家主。真相就快大白于天下了。”陆砚回望着院外灰蒙蒙的天, 眼里却没有轻松之意。 青梧亦是如此,何来轻松……每每想到地窖下的那十几具锁魂棺,她都觉得头皮发麻,噩梦连连。 曾经那一个冤魂窜出去都祸害了不少人,这么多只怕要屠城啊。 三人心事重重地回了前院,径直进了关押魏姨娘的暗房。 里面黑漆漆的,只剩头顶缝隙洒下的一线光,乍一进去,啥也看不清,直到适应光线了,青梧才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她有片刻的不适。 因为此时的场景让她想到了初穿来时,自己在府衙被审讯的情景。 也是同样的暗室,也是满心胆寒与忐忑的自己。如今身份换了,可心里的阴影仍在。 “来人,掌灯。”陆砚唤道。 一名手下应声而入,点亮了一盏油灯。光线乍起的那一瞬,魏姨娘像是不适应一般,猛地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后,她缓缓睁开,看着面前的三人,双眼浑浊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一样。 “听说你有些话要亲自对我们说。”陆砚缓缓说道,“我们来了,你说吧。” 魏姨娘身体极速颤抖,匍匐着跪下去:“求求家主,求求大人,不要杀我女儿,她是无辜的!” “无辜?”唐景铭忍不住,“她身为唐家人,化身为厉兽杀害了整整四代十几人,何来无辜!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魏姨娘仰起头来,双眼全是红血丝:“可是她变成这样,全败了你们唐家所赐!全是你们害的!” “唐家害的?”唐景铭皱起眉来,“你在胡说什么?关我们唐家什么事!” 一旁默不作声的陆砚缓声开口:“你说说是何缘故,若是情有可缘,我们会酌情考虑。” 魏姨娘颤抖了一下:“唐家第一个死了的男人是老爷……也是家主你的爷爷,但他该死!” 唐景铭皱眉要应,陆砚伸手挡住了他,问起:“为何?” “他面上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在灵州城声名赫赫。可是他不好好经营工坊,反而在歪门邪道上花空了心思!”魏姨娘凄厉道。 她用激烈的语气讲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四十年前的家主,也就是唐述白的祖爷爷唐启之,承了家里的金石工坊后,不钻研手艺,倒是结识了一些邪门术士,开始研究起了长生不老的邪术。 那些术士夸下海口,说只要在家修起丹炉,再辅以材料,就能炼出长生不老、益寿延年的仙丹。 唐启之听后满心雀跃。比起兢兢业业捣鼓那些工艺,做芝麻上绣花的麻烦活,他只想走捷径。 当今圣上患有肾疾,正在遍寻名医,用尽偏方。想着若是仙丹练成,献给圣上,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所以他投入了大量的银钱,修建练丹圣地,购入大量药材,供养这些所谓的术士。 他们花费了大量的银钱与药材,只练出了一些普通的黑乎乎的药丸,让下人试服后,极不满意,说这根本达不到书上所说的气血上涌,血脉贲张的效果。 术士解释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缺一些珍贵的药引,那就是两脚羊。” 他们说的两脚羊,就是生于阴年阴月阴时的童子童女。 可出生于这个时辰的孩童哪里好寻,寻了半天,只在某农户家里寻到了一名一岁的小姑娘。 唐启之谎称买来给女儿做婢女,花了银子买下这孩子。 然后继续寻时,愕然发现自己的孩子……魏姨娘产下的男孩安安竟是阴年阴月阴时的。 他犹豫起来,但这些邪门术士疯狂游说,说成大事者,怎能不付出一些东西?若用亲子献祭,上天定能感受到诚意,这仙丹定会炼成。 皇上也会感念他的无私,给他狠狠记一大功。 于是唐启之狠了狠心,想着反正也是庶子,自己也不缺这一个儿子。于是让人偷偷抱走了刚满一岁的安安。 很快,这个可怜的刚刚学会喊娘的男孩,就被这伙人活活扔进了炼丹炉里! 等到魏姨娘闻讯而去,孩子早就被烧成了一具焦尸,哪里还能救出来。 她崩溃大哭,要与这些人拼命,可很快被打晕了过去关了起来。被关起来的魏姨娘不肯罢休,嚷着要去官府告发他们。 第66章 一夜杀戮 嚷得厉害了,唐启之心生厌恶,命人把她的院子封锁,对外宣称她患了传染人的急症,终生不许出来。 并且将她的所有下人发卖掉,再将留下的女儿……不满三岁的唐宛依带走了。 唐宛依是魏姨娘带大的,极其黏人,失了生母日日啼哭,还数次想跑出去,说要找弟弟和姨娘,闹得不可开交。 此时的唐启之心情本就不好,献祭了一对童男童女后,炼出的丹药并非像书上那般鲜红发亮,还是那副黑糊糊的模样。 让下人服用后,仍然没有书上所形容的感觉。 偏偏这孩子还闹个不停,唐启之越看她越不顺眼,索取也生起了狠心……那本禁书上说, 成人试药远不及孩童,那就拿她来试药吧。 于是唐启之将她扔到炼丹的院子,交给了那群邪门术士,不足三岁的唐宛依,就这样成了药人。 她服尽了各种各样的丹药,时而上吐下泻、时而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偶尔也有亢奋气血上涌的时候,每每此时都让那群术士十分激动。 这孩子也的确体质特殊,虽历经磋磨,但每一次都顽强活下来了,可谓天生的药人体质。 激动之余,他们也加了许多邪门药引。 有巨毒的蝎子毒蛇,也有百年灵芝千年人参,更有许多致幻的茹类、药草,反正禁书上有的,通通试上一遍。 唐启之对之丝毫不在意,他子嗣众多,哪里会在意一个不听话的庶女?也随他们折腾。 于是这孩子在那些古怪丹药的侵害下,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下,逐渐变成了一个怪物。 她渐渐丧失了说话功能,只能蹦出几个字。 她也失了人应有的神情,终日瞪着血红的双眼,暴躁易怒,状若疯癫的怪兽。 她的听觉变得敏锐,动作也十分迅猛,稍不看好,就容易跳窜到高处,随意伤人。 她的手变成了爪子的模样,指甲越发尖锐,浑身长出了浓密的毛发,呈棕黄色的卷曲状,厚厚地覆盖了全身,就连脸上也都是,从外表看上去,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猩猩! 最可怕的是,她喜闻鲜血食生肉,有一次没看住,扑到一名术士身上一通撕咬,竟生生撕下了一条肉来。 这些术士看后惊骇莫名,只能用铁链锁住她,像狗一样拴在不见天日的暗室里。 期间唐启之来过几次,见到这个俨然变成怪物的女儿,他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厌恶至极:“那魏氏生的孽种,不是废物就是怪物,能有何用?” 术士上前试探:“家主,她变成这副样子,试药已是不行了,万一伤了人可就不好,要不然……” 唐启之冷冷道:“要打就打,要杀就杀,人都给你们了,还问我做甚。” 于是这伙术士商量着,翌日要将她投了丹炉。 可偏偏在此时,事情发生了转机。有一名受过魏姨娘恩惠的老仆,心生不忍,悄悄去了关锁魏姨娘的窗外,将此消息传递给了她。 魏姨娘听后,惊骇异常、悲愤大哭! 她细心呵护疼爱长大的一双儿女,一个被活活烧死,一个被生生毒成了怪物,他们还要赶尽杀绝,他们丧尽天良天理难容! 她恨不得冲出这牢狱,亲手撕碎了那帮杂碎,要是她根本做不到! 院外有好多人看守,她也终日被锁着,根本出不去。于是她跪在地上,不停给那老仆磕头,求他想想办法,求他解开孩子的锁链,让她逃出去。 “求求你了,只要她能逃出去就好,只要脱了这炼狱就好,我下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这老仆本就是孤身一人,从前在唐家的时候,所以人都嫌弃他,只有魏姨娘念在同乡的份上,对他诸多照顾,给衣给食,是他的大恩人。 所以他咬了咬牙,应下声。 当天晚上,守门的老仆溜进了炼丹房,趁着四下无人进了那间密室。 变成怪物的唐宛依张嘴就要咬,老仆颤抖地说:“孩子,我是来救你的,你娘亲让我来救你。” 说来也怪,张着血盆大口的唐宛依缓缓停止了举动,任由老仆用斧头砸开了那锁链。 可虽说砸开了,可声音太大,还是惊醒了那群术士,他们惊愕发现老仆在搞事,其中一个拔出剑来,一刀捅死了上前欲求饶的老仆。 此时的他们忽略了暗处的唐宛依。 直到那黑影嗖地一下窜了出来,扑在一个术士身上,几口就咬断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死了。 往常这小怪物厉害,可也没有凶残到这种程度。 大家尖叫起来,转身要逃!可哪里来得及,很快一个个都被唐宛依用最残忍的方式咬死了。 站在一院尸体中的唐宛依,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似的,她看了看炼丹炉后,转身窜上了高墙,回去寻起了生母。 纵是变成了怪物,她仍记得自己的娘亲,记得自己的弟弟,这种记忆永远不曾忘记过。 她很快杀死了看守生母的小厮,徒手扳开了铁锁,打开了大门。 魏姨娘看着浑身鲜血,不知是人是兽的女儿,悲怆大哭!她冲过去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唐宛依终究不是正常人了,她垂着头任由魏姨娘抱了一会儿后,忽然发起狂嘶吼起来,对着地上一名诈死欲跑的下人撕咬了起来。 在女儿拼命撕咬吞噬那下人的时候,魏姨娘浑身发抖,也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要救下女儿,她要复仇,她要眼睁睁看着唐家毁灭掉! 因为她住的院子以及那炼丹房都处于唐家最偏僻的角落,一时半会儿无人发现。 所以她用最快的速度关紧了房门,将院子里的四五具尸体全部拖到后院,扔进了井里,再盖上了板子。 然后,她又趁夜带着变成怪物的唐宛依回了炼丹房,将那些术士全部扔进了炼丹炉。 她本是一名弱质纤纤的普通女子,寻常连鸡都没杀过,更是没多大的力气。可是此刻,就像被附了体一般,竟在很快的时间里,将这些尸体全部处理干净了! 干完这些,天也快亮了,她虚弱无力地瘫坐在地,只等着唐启之上门了。 第67章 诅咒起源 她抱着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心,只可惜,这个罪大恶极的坏人迟迟未来。 一直等到第二日上午,一只硕鼠忽地窜进院子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唐宛依猛地从屋中窜出,一把抓起那东西,活生生塞进了嘴里。 她动作快得如同闪电一样,满嘴血污面目狰狞。 这一幕看得魏姨娘心都要碎了! 这孩子才三岁多啊,她本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就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仇不能这样简单地算了。 唐启之该死,但他死不足惜!他不是说自己有嫡子,哪里在意这些庶子庶女嘛,那就让他唐家永生永生不得男丁! 当下,她拉起满脸鲜血的唐宛依,远离了此地,回了自己院子。临时之前,放了一把火,将这罪恶之地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场大火火势极快,一会儿功夫就烧红了半边天,等到唐家派人来,除了那只漆黑的炼丹,其余早成了灰烬。 唐启之惊骇莫名,又看到炉中那几具焦尸,暗想是不是炼丹过度遭了天谴,也不敢多言语,让人将这里清理干净,再也不提炼丹的事了。 他觉得,那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女儿,也在这场大火里焚了个干净,所以根本就没让人仔细检查。 谁料大火两日后的夜半时分,报应上了门。 那天深夜,唐启之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起初他以为是什么风吹树叶的声响,谁料再一睁眼,那个原本应该葬身火海的怪物女儿,竟然出现在了榻前! “鬼啊……”他一声惊呼没喊完,唐宛依就扑了过来。 说来他也窝囊,唐宛依还没动手,他自己就活生生吓死了。 在唐家下人闻讯而来时,唐宛依早在夜色中嗖地一声窜了出去,与守在院外的魏姨娘一会儿回了院子。 在唐启之被发现惨死后,魏姨娘隔了门,惊慌对人说她昨夜看见了狐仙,说唐家男子三十五岁必死,又说了看守人死于井中的事。 最后传来传来,大家再结合着炼丹房大火一事。把这全都归咎于狐仙诅咒了。 没人怀疑她。毕竟,她就是个不擅言辞儿女早亡,生了病被关起来的可怜女人。她就这样安然逃脱了过去。 …… 魏姨娘说后,众人久久失语。 他们都没能从那些恐怖的旧事中回过神来。炼丹、残害亲生儿女,一个投进火炉,一个做成药人……这桩桩件件说起来,都骇人听闻。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人能干出这种事? 唐景铭猛拍一下桌子:“大离谱,真是大离谱,你说的这些不可能是真的!我爷爷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怎么不是!”魏姨娘激动起来,“我用我的祖宗起誓、用我自己起誓,若是我撒谎半句,我现在就被雷劈死!被万箭穿心而死!不仅是我,我和依依、宋姑娘我们都死于葬身之地!甚至是我死去的可怜的安安,都永世不得安宁!” 她说一番发誓可谓十分狠毒,狠毒到唐景铭都沉默了,沉默到不再质疑的程度了。 青梧皱眉:“可是炼丹之事为什么后辈无人知晓?就连家谱日志上也并无记载。” “那些丢人阴邪的事,他们不敢说的!”魏姨娘呸了一口,“更何况,圣上半年后就驾崩了,新帝上任,新帝最忌讳鬼神邪术之说,大家谁又敢提。” 青梧呼了一口气。 “那之后呢?”陆砚问。 魏姨娘双眼通红,低垂着头:“之后我就把依依悄悄养在了屋里。她虽然变成那样,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她会听我的话。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后来,依依越长越大……她每日都要生食血肉,而且性子越发狂躁,发作起来根本不听我使唤。我就用绳子把她绑起来,哄着她。” “她如此折腾,那么长的时间竟也无人发现?” “那时唐启之死后,一众妾室全都被草草安置打发了,我住得又偏,他们也就更不在意我了。后来我又无意间收留了翠之……也就是宋姑娘。有她帮我做事,倒是方便许多。” “帮你做事?”陆砚冷冷道,“你是指的采买家禽供你女儿生食,还是指的铸造铁笼,用于关住她?” 魏姨娘两只手绞在一起,声音气若游丝:“都、都是。” 陆砚瞥一眼她那张沟壑交错,残缺不全的脸:“你为何用笼子将她关了起来?是越发控制不住了么?” 魏姨娘抬起头来,眼睛全是红血丝:“是,我只要她杀唐家该杀的人,可并不是要她残害外面的人,若是不关起来,我有时候制不住她。” “那么大的铁笼,由若干铁条以及铁线捆绑而成,你是如何做到不被人发现的?”陆砚又问。 魏姨娘低垂着头:“我让婢女从后院院墙将那些材料一根一根从洞里运进来,之后又让铁匠装作修屋顶的进了院子。” “唐家那十几条人命,全是死于她之手?” 魏姨娘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时,有没有人怀疑过?” 魏姨娘顿了一会儿:“有,但是我也用手段让他闭上了嘴。” 唐景铭拳头攥得很紧,紧到手指都发白了,额上的青筯也在鼓鼓地迸跳着。 魏姨娘接着说:“而且我都好生计划过特别小心,再让宋姑娘悄悄将狐仙之说传广些,所以久了大家都觉得……是真的诅咒。” 青梧满心只有两个字:离谱。 那么大的一桩惨案,结合后面死的那些人,流言蜚语在加油添醋发酵数倍,谣言的力量可谓强大。 “笑话!笑话!”唐景铭忽然爆发起来,他伸着手指向魏姨娘,“我唐家数四代人,整整十几余人,在你手中竟成了一个笑话!你们必须死,用最惨烈的方式去死!” 魏姨娘悲怆起来:“让我死!我去死,但只求放过我的孩子,她不是生来如此的,她是被你们唐家害的!” “你休想!”唐景铭猛地转向陆砚:“陆大人,你虽然不愿提及自己的身份,只说是从聿京来,但是无论如何,请将此事交给唐家,她们是唐家的罪人,我必须亲手治她们的罪!” 陆砚摇了摇头:“她现在还不能死。” 第68章 为何骗我 “为何?她和那个怪物害死了那么多人啊!” “因为现在,她还有桩大罪要赎。”陆砚转身对唐景铭说,“劳烦家主在外等待,我有话单独问她。” 唐景铭一脸不满,但也毫无办法,只能拂袖走了。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若是有办法,就不会活生生等死了。自己的命是陆大人救的,哪里又敢不从? 等到人走了,陆砚踱步走到魏姨娘面前,“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她低垂着头,语无轮次:“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罢了,来人!”陆砚唤道,“把那唐宛依带走。” 魏姨娘猛地抬起头来:“你们要把我女儿带去哪儿?” “带去东院,听说那里有处柴棚,关押她再好不过。”陆砚不动声色。 魏姨娘激动地扑过来,面孔急速抽搐起来:“不要!大人,不要啊!你……你知道什么了?” “那你就来说说,是不是和我已知的一致,若是坦白,尚有一丝机会。” 魏姨娘垂死挣扎:“大人,你在说什么?我哪里还有什么秘密。” “看来魏姨娘救女的决心不大啊。”陆砚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昏暗的光照在面具上,更显得他晦涩难明。 魏姨娘的心越来越恐慌,她知道瞒不住,一样也瞒不住。 此人手眼通天,定是什么都查到了!是说前些天有几次依依躁动得很,想必这些人当时就闯进来了。 要不然怎么知道地窖里的事?这可怎么办? 说……本就深重的罪再加一等,那孩子还有希望吗?可不说,只怕现在就会死。 犹豫之时,陆砚不耐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不说就罢了,我们没有耐心再来等了!” 在他大步朝门口走去时,魏姨娘疾行两步,重重跪倒在地:“我说,大人莫走,我说!” “多年前的那晚,在我放火烧掉炼丹房之前,我发现了他们那本禁书册子……” 魏姨娘看着那本发黄的册子,满心只有恨意……当时她本想直接烧了,后来心思一动,心想上面或许有医治依依的法子。 所以她直接将那东西揣进了怀里。 可谁想,回去后一阵翻看,上面全是各种阴毒之术,却无一记录药人医治之法。 “之后,就是唐、唐启之死后,我夜夜做噩梦、依依也总是烦躁不安,乱抓乱咬,于是我就想到了书上那个法子。” 册子上除了阴邪的炼丹之术,还有一个邪性的锁魂之法。 那上面说眉心骨有开天眼与通灵之说,是仙缘穴的体现,更是灵体连接肉身的通道。 若是在人死后三天内,取下他的眉心骨,用朱砂符纸和锁链将其牢牢封锁,并辅以方位摆设,就能将此人的魂魄永远禁锢在内,永世无法投生。 所以,魏姨娘就趁了夜里,悄悄潜入停灵的院中,取下了那眉心骨。 “取骨?”陆砚眉心紧锁,“那他颜面受损,无人发现吗?” “没有。”魏姨娘面色灰败,“当时唐家沉浸在恐惧中,无人打开棺木。” “继续说。” “之后我……”魏姨娘抬起头来,满脸决绝,“之后每次杀了唐家一人,就用同样的办法取了骨,再封锁起来,藏进地窖里,果然,他们都安静得很。” “安静?”青梧微微皱眉。 只有她才知道那些冤魂的躁动大到了何种程度,她每次别说进去,只要经过那东院都有强烈的感觉。 她都不敢想若是放出那些东西,她们、唐家会变成何等的惨状。 毕竟怨气极重的冤魂在复仇时,也是不折手段毫无人性的……说人性这个词太不妥当,毕竟人有人道,鬼亦有鬼道。 总体来说,就是它们大部分脱离了人类正常有的思维与理智,就是一通乱杀。 “那册子现在何处?”陆砚步步紧逼。 魏姨娘抿紧嘴唇:“卧室房梁上,我让依依放上去的。可是大人,那上面并没有解除之法。” 陆砚回头对门外候着的手下说:“先去将册子取回来。” 过了一会儿,手下拿来册子,陆砚站在门外皱眉细看,半晌后失望合上。 青梧叹气:“上面什么也没写吗?” “嗯,你可有合适的法子?” 陆砚问出口后,暗自摇了摇头……她一个久居宅院的小女子,纵是有奇特能力,但哪里对那种东西有法子? 青梧缓缓摇头,压低了声音:“若是强行打开,无人镇得住那些东西。或者先派人看管起来,等到有法子时,再来解决。” “是,这确实是个两全之策。但是,此事不能告诉唐家,否则以唐景铭与唐述白的冲动性子,只怕会干出难以预测的事来。” 青梧用力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那此事,对皇上如何交待?” “终究是救下了唐家家主,怎么也能应付过去。无碍。”陆砚眸色渐暗,“我会写一封皇上能接受的信,禀告此事。” 青梧心里安定了不少,感觉有陆砚在,似乎烦恼都会迎刃而解一般。 “那魏姨娘她们……会立即会处死吗?” 方才审讯时,陆砚以唐宛依的性格威胁魏姨娘,终让她说了实话。此时,若是处死唐宛依,对她会不会不公平? 想到这里,青梧不免苦笑,世间何来公平? 那是罪犯啊,虽说有苦衷可也不能向无辜之人加害。 邪门术士该死,唐启之该死,可唐家那十几条人命却是无辜的。杀人性命者,当诛。用邪术作恶者,同样当诛。 所以,青梧在说出这话后,瞬间抿紧了嘴唇。 陆砚的态度明显也是如此。他望着院外的蓝天:“家有家规,国有国律,这件事已被上头知晓自然得由圣上定夺。只不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关押魏姨娘的屋子:“若是她能将功补过,还能有一线机会。” 青梧瞬间明白了,这是就算死罪可免,也活罪难逃的意思。 从前院出来后,青梧站在院门口陷入了沉思,只觉得又经历了一场离奇的梦境。 正发呆呢,旁侧传来了一个清亮急促的男声:“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骗我?” 第69章 她柔弱吗 青梧回过头,看着一脸怒气冲冲走来的少年,心生愧疚起来:“唐述白,对不起……” “你回答我。”唐述白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般。 青梧犹豫了一下:“我是陆大人的人,我们是聿京人,是为了救唐家而来。所以,我虽骗了你,但并没有害你。” “我不听这些!”唐述白用力摇头,“你说过你会陪着我的,也说过会保护我。” 青梧哑口无言,她是说过。可说的是当下,并没有说永远啊。 “唐述白,你理智一点……”青梧走上前,企图安抚,“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你要守候唐家继承家业,我亦如此,我也有我的愿望。” “你……你想做什么?你如果留在唐家,我也能让你实现愿望。” 青梧调侃一笑:“想必不能。因为我是一名仵作,你难道还能给我找许多尸体来验么?” 唐述白吃了一惊,满脸不相信:“仵作?你怎么可能是仵作,你看起来柔柔弱弱,你连刀都拿不了的。” “我不柔弱。”青梧挺直脊背,提高了音量强调。 “你也就比我大两岁,你娇滴滴的……”说到这里时,唐述白犹豫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面前着一袭白衣的纤细女子……她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只用一根木簪束起,皮肤白晳得几近透明。 她不是娇艳绝美之人,但自有一番清丽脱俗,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仿佛勾魂摄魄般,仿佛世间所有事都瞒不过她。 当初自己也是因为这样的眼神,莫名地选择了信任,不是吗? 她弱吗?弱过吗? 纵是唐述白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此女骨子里坚韧得很,强得很,她根本不需要靠自己。 回想她来唐家的这些日子,事事独立、处处警醒,特别是那危机时刻,要不是她的冷静理智,只怕自己早遭遇了不测。 她大概真的……靠自己就可以。 一想到这个事实,唐述白心里一阵发酸,许久后,他从齿缝间挤出一句:“你真的是仵作吗?你是衙门的人?” 青梧再度挺直脊背,骄傲地点了点头。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骄傲。作为沈家庶女的她是祸害,作为唐家婢女的她是屈辱、但作为府衙仵作的她,才是真正的骄傲。 毕竟这一切,是她靠双手靠脑子靠胆量拼搏出来的。是独属于自己的。 堂堂正正的正规职业,有专业技能,能做别人不能做之事……这多棒! “那你……多久会离开?” 青梧抿着嘴唇在心里盘算一番:“大概就这几天。等到聿京回了信,等到处置了魏姨娘他们,就会离开了。” 唐述白听起来极度失望,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原本是有一件事要说的。 就是二弟的墓穴确实出了问题,去查看的人回话了,说是庄子上的人收了钱不办事,墓穴早就被塌了半边,棺木、骨骸都露出来了。 这大概就是二弟死后不能安生的原因。 他原本是要来说这事的,可不知为何,一见面就成了质问。 他沉默着,院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书瑶姑娘,家主请你过去一趟。” 青梧对唐述白点了点头,转过身离开了。 走到廊子拐角,余光瞥到他的身影。他仍然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青梧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心里也有些遗憾,因为唐述白看着霸道任性,其实就是一个孤独的青春期少年,大概在前段日子,他视自己为所有物,忽然发现不是,心里才会不适吧。 可又如何? 谁愿意为奴为婢,成为他人的所属之物?这种分离是必然的。 成长不就是要经历各种的离别吗? 青梧一边想着,一边在小厮的提引下进了前院。 守门的门房卑躬屈膝,极为尊敬地请她进。说来好笑,从前的她路过这里就会被驱赶,甚至会被白眼讽刺,可此刻却转了样。 “书瑶姑娘,家主在偏厅等你。”带路的小厮指了指方向。 青梧正色道:“他有没有说何事?” 小厮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家主大概是说大公子的事。” “哦?”青梧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进了偏厅时,一眼就看见唐景铭坐在主位上饮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每每见到他,青梧都会觉得奇怪……论长相唐景铭也算样貌堂堂,但和唐述白真的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父子两人长得两模两样的,性情更是相反。一个看着威严但骨子里有些懦弱。另一个看着柔弱公子哥,但骨子里又透着执拗。 反正就挺反差的,完全不像父子。 青梧走上前来行了礼:“家主,你唤我来有何事?” “书、书瑶姑娘……”沉浸在心事中的唐景铭抬起头来,指着旁侧:“坐吧,确实有些事情,要跟你说说。” 青梧不喜饮茶……对于她来说,再好的茶也不过是牛嚼牡丹,她品不出滋味。 比如此时面对那黄澄澄的茶汤,以及唐景铭的一番介绍,她也只是略略点头,喝一口就作数。 “家主你今日唤我来,是为了大公子的事吗?”青梧开门见山道。 唐景铭点了点头:“书瑶姑娘聪慧过人,我也不拐着弯子了。吾儿性子甚倔,这么多年来,就与书瑶姑娘最投缘。唐家这件事看着快了了,我目前最担心的却是他。” “大公子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哦?怎么说清的?” 青梧将刚刚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大公子已经长大了,与其欺骗不如说实话,他会想明白的。” “你的意思是……你绝无可能为了吾儿留下来?” 青梧摇了摇头,她不会为了任何人留下的,她本身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啊。 唐景铭叹了口气:“那就无法了,我原本还想着,若是你愿意,我斗胆去求陆大人,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多谢家主理解。如果没其他事我先走了,还有要事要办。” 前后应付了唐家父子后,青梧又遇到了难题……陆砚又派了手下来,让她抽验几具唐家故去者的棺木,确认是否缺了眉心骨。 这可不是什么好干的活。 唐家这些惨死之人死于各种年间,有些早成了白骨,有些还未腐烂完。而且还得开棺挖掘,查验起来颇为麻烦。 青梧马上申请多派几个人手来,陆砚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此后的几天,她天天带了人奔忙于各处墓穴间。她从名单上选了几个年份各异的,每天验上两具,时间过得非常匆忙。 三天后,她抽验的六具男尸全部结果一致。 第70章 他不来了 他们确实全都缺了眉心骨,与魏姨娘交代的一致。 同时,青梧也有明显的感觉……这些墓穴空空荡荡,毫无怨气存在,可见那些魂魄都被死死拘在了地窖,从未到达过此处。 她把结论告诉给陆砚时,他也正好收到了宫里的信。 因为当今圣上厌恶鬼神之说,极力推崇儒家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陆砚在禀告皇上的信里,只详细阐述了唐家先人炼丹的事和唐宛依病变伤人的事,对于地窖的阴邪之物只字不提。 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提了,圣上大怒之下,定要派人拆毁那地方。 陆砚对鬼神之说保持敬畏与观望,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只能隐瞒下去。 这桩事情圣上倒是在意,很快就传回了敕谕。 陆砚站在窗前,细细阅读完驿站快马加鞭送来的敕谕,面上神情不定。 青梧与那几名手下面面相觑,均不敢上前询问,生怕是什么坏消息。 好半天后,陆砚转过身来:“圣上说鬼神之事全是虚言,夸赞了办事之能,说等回了聿京定会嘉奖。” “然后呢?”青梧小心翼翼,“有没有说魏姨娘怎么处置?” “圣上说魏氏母女残害十余条人命,可恶至极,理应全部处死。但因魏氏女情况特殊,所以会派专人遣送至蛮荒之地,另做处置。” 青梧听得莫名:“是流放么?” 陆砚摇了摇头:“大概是送往边境之地,另做他用。” 青梧瞪大眼睛,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想到了前世科幻电影里的剧情,会刻意制造变异人,并将这样的人投入战争,这样就拥有了极大的杀伤力。 可这……这会不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与灾难呢? 毕竟唐宛依是不可控的,看魏姨娘满身的伤就知道了。 但这个问题她没问出口,毕竟谁也没办法揣摩圣意,更无法改变。 “无论如何……”陆砚放下敕谕,“她们也算有了生的机会。” 青梧沉默了,不确定这样的生是否是魏姨娘所想的……若是让自己的女儿按那样的身份苛活,这能甘心吗? 当天下午,陆砚便让人叫来了唐家人,当众告之了圣上的意思。 此时此刻,唐家人才惊觉这位陆大人便是赫赫有名的玉面鬼手陆少尹,他是府衙的人更是皇上的人。 陆砚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面上神色淡淡:“那你们可有其他想法?” 唐景铭带着家人俯身跪下:“陆大人,既是圣上的意思,唐某不敢有半点不从,就按这意思办吧。” 纠结了这么多人的难事,就这样了结了。 只是对地窖知情的青梧心里却不轻松,她知道那玩意危险至极,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爆炸。 好在陆砚也派了数人留在了唐家,美名其曰是害怕那东西再次回来祸害,所以保护一阵子。 蒙在鼓里的唐景铭高兴得很,没有丝毫怀疑,只有满心的感激。 第二天,聿京赶来的人就要带走魏氏母女。 临出发时,青梧奉命去见了魏姨娘,被关押起来的她全然没了初次见面的精气神,整个人又像老了十岁,蜷缩在屋角奄奄一息。 青梧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她才惊觉:“你、你来做什么?” “我是受了陆大人的命,来通知你们,你们就要被送走了。”青梧声音淡淡的,可带着不自觉的颤音。 魏姨娘激动不已,拖着残腿匍匐过来:“真的?可是,是送我们去哪里?” 青梧沉默了,送去边境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难道要、要处死我们?”魏姨娘瞪大眼睛,声音尖锐起来。 青梧摇了摇头:“不是。大概会将你们关押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无论如何,你们……有机会活下来。” 魏姨娘浑浊的双眼满是茫然,片刻后,她又释怀地笑了笑:“终归是能多活一日,是不是?” “是。”青梧看着这张脸,瞬间想起她们悲惨的遭遇,心里刺痛了一下。 许久后,她问起自己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害死了唐家这么多无辜的人,你后悔过吗?” 魏姨娘毫不犹豫摇了摇头:“不悔。” “为何?” “因为他们该死,谁让他们是那个人的种!他们身上都流着孽障的血!” 青梧沉默了,她很想说,唐宛依也同样如此,可是她说不出口……或许,怀揣着恨意才能活下去。 或是某一天恨意没了,那这个人也毫无生念了。 半个时辰后,青梧与陆砚并排站在一块儿,看着他们上路。 魏姨娘戴着手链脚铐,坐于囚笼里,她表情麻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左侧,眼里似有光在闪动。 左侧是同样的囚车,只是上面的笼车是用铁焊成的,且怕路人恐慌,用黑布笼罩了起来。此时那笼布一动不动,像是里面的人昏迷了一般。 那里面就关押着最最危险的怪物唐宛依。 看着这两辆囚车远去,青梧呼了一口气:“这对母女也算是能在一起了。” 陆砚不发一言,眉心却是皱了起来。 青梧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宋姑娘呢?不知她如何处置?” “交予唐家了,想必已经死了。” 陆砚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后,青梧心里一紧。 魏氏母女侥幸有生的机会,可是那个忠心的仆人却是死了。可见这世道对下人视为草芥,没人会在意他们的命的。 他们都说……一个下人而已……下贱的东西而已……可以肆意处置,随时打发,甚至说死就死。 哪怕她并非真正参与杀人之事,但只是沾了边,也毫无活的机会。 赤裸裸的现实让青梧越发心寒,心里也坚定要变得更强大,争取有朝一日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能成为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事情全部处理完了,也到了回聿京的时候了。 离开那天,青梧左想右想,决定和唐述白告个别,于是她托人带了口信,约他在院门见面。 可是等来的,却是下人的一句话:“大公子说了,要走就走,他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