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烽烟:乱世执掌山河鼎》 第18章《母债子偿》(二) 银月苍狼! 不!是比普通苍狼更加神圣、更加强大的存在!它脖颈上,一串由古老兽牙和奇异晶石串联而成的银饰项圈,在火光与烟尘中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如同星辰环绕!正是赫兰·银灯从不离身的“白鹿祭主”信物! 巨狼那双燃烧着银色火焰的眸子,瞬间就锁定了祭坛核心处,那个踩着容嫣、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意的青衫身影!巨大的狼吻微微咧开,露出森白如匕的獠牙,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 “赫兰!”远处,霍斩蛟瞳孔猛缩,失声惊呼!这气息,这银饰……绝对是赫兰·银灯!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被逼得显化了真身白狼?! “嗷呜!” 银狼根本没有理会霍斩蛟的惊呼!它那冰冷威严的视线扫过沈砚脚下如同烂泥的容嫣,扫过远处脸色剧变、正欲有所动作的李烬,最后,那燃烧着银焰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沈砚身上!那目光中,有警告,有焦急,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然而,此刻的沈砚,早已被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念彻底吞噬!母亲临死前那双不甘的眼睛,与容嫣那张半人半鬼、怨毒狞笑的脸,在他混乱燃烧的脑海中疯狂重叠、撕扯!外界的一切,包括这突然闯入的恐怖巨兽,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染血的毛玻璃! 他眼中,只有容嫣那只完好的、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的眼睛! 那只眼睛,曾经漠然地拨动琴弦,夺走了他母亲的生命!那只眼睛,刚刚还在对他发出恶毒的诅咒和嘲讽! “死!” 沈砚喉咙里滚出最后一个冰冷的字眼!那只缭绕着暗金气息、对准容嫣右眼的手掌,带着洞穿一切的决绝,狠狠抓了下去! “吼!” 银狼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瞬间被暴怒取代!一声更加恐怖的咆哮震得整个火窖簌簌发抖!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伏低,后肢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离弦的银色巨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沈砚!巨大的狼爪高高扬起,爪尖寒光闪烁,对准的,赫然是沈砚的后心要害!这一爪若是拍实,足以将精铁都撕成碎片! “主公小心!”霍斩蛟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却哪里来得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铃……” 一下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铃铛脆响,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突兀地在狂暴的杀意和狼啸声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滚落在沈砚脚边不远处,那根温晚舟之前被打落的、系着小小金算盘珠子的发簪!此刻,那枚小小的金算盘珠子,正诡异地自行剧烈震颤着,发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刺耳的“叮铃”声! 这声音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刺入了沈砚疯狂燃烧的识海深处! 嗡! 沈砚那抓向容嫣眼睛的手,猛地一顿!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财气”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小石子,以那枚震颤的金算盘珠子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极其精准地拂过沈砚的心神! 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个提醒!一个带着温晚舟特有的、怯生生的焦急的提醒! 沈砚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冰冷黑暗,被这股微弱却清晰的波动,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银狼那带着死亡气息的恐怖扑击,后方霍斩蛟绝望的嘶吼,还有温晚舟那压抑在喉咙里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如同潮水般猛地灌了进来! 抓下的手掌,在距离容嫣眼球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指尖缭绕的暗金气息,几乎灼烧到了容嫣的眼睫毛! 而身后,那带着腥风的巨大狼爪,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已然近在咫尺!冰冷的死亡触感,瞬间攫住了沈砚的后背!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沈砚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因疯狂而散乱的气息,感受到身后那巨爪上蕴含的、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以及……巨狼那双燃烧着银焰的眸子里,那份被冒犯神威的狂怒之下,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的、属于赫兰·银灯的焦急与担忧! 电光火石! 沈砚强行扭转身体!无垢之体在生死边缘爆发出惊人的柔韧与速度!他踩着容嫣断臂的脚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被强弩射出的箭矢,向侧面弹射而出!同时,那只停住的手掌化抓为掌,狠狠拍在容嫣完好的右肩上! “咔嚓!”又是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噗!”容嫣再次喷出一口污血,身体如同破布袋般被这股力量狠狠扫飞出去,撞向旁边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余温的铁砧! 而沈砚自己,则借着这一拍的反冲之力,险之又险地贴着那撕裂空气的恐怖巨爪边缘擦过!凌厉的爪风刮得他后背衣衫尽碎,皮肤上瞬间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 “吼!” 银狼一爪落空,巨大的力量拍在黑石地面上,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飞射!它猛地扭过头,燃烧着银焰的巨瞳死死锁定了刚刚站稳、后背鲜血淋漓的沈砚!喉咙里发出更加暴怒的低吼!显然,沈砚刚才对容嫣最后的攻击和此刻的闪避,彻底激怒了这尊显化的狼神! 它庞大的身躯再次伏低,银色的毛发根根倒竖,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整个火窖的空气都变得黏稠、冰冷!它要再次扑击!这一次,绝不会再给沈砚任何机会! “赫兰姑娘!手下留情!”顾雪蓑急促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知何时已挣脱温晚舟的搀扶,挡在了沈砚和银狼之间,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还在微微震颤的金算盘珠子发簪,脸色苍白如纸,“他不是敌人!是那琴音!是那生辰页!乱了心神!” 温晚舟也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喊道:“银灯姐姐!是容嫣!是那个坏女人害了沈大哥的娘!沈大哥才……” “呜……”银狼的动作微微一滞,喉咙里的低吼带上了一丝疑惑。它那燃烧着银焰的巨瞳,扫过地上如同死狗般抽搐、右肩诡异塌陷、右眼差点被挖的容嫣,又扫过沈砚那布满血污、眼神依旧残留着疯狂冰冷的脸庞,最后,落在顾雪蓑手中那枚小小的金算盘珠子上。那珠子还在发出细微的嗡鸣,残留着温晚舟焦急的“财气”印记。 一丝清明,如同拨开浓雾的月光,艰难地在那双威严冰冷的狼瞳中浮现。狂怒的杀意,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 在这紧绷的杀意稍缓的刹那! “沈砚!!”远处,李烬那如同夜枭般刺耳的尖啸猛地炸响!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狂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你以为这就完了?!给我留下!” 李烬身边仅剩的两个亲卫,脸上带着绝望的狰狞,猛地从怀中掏出两个黑沉沉的、刻满扭曲符文的圆筒!狠狠砸向地面! “砰!砰!” 两声闷响!圆筒炸开!瞬间爆发出两团浓得化不开、翻滚着不祥暗红血光的烟雾!烟雾带着刺鼻的腥甜气味,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弥漫开来! “血瘴!”霍斩蛟脸色剧变,一把将离得稍近的温晚舟猛地拽到身后,同时屏住了呼吸!这鬼东西是边军死士同归于尽的手段,吸入一丝,就能让人血液沸腾,从内而外爆体而亡! 弥漫的血色烟雾,瞬间将李烬和他那两个亲卫的身影吞没!同时,也像一道黏稠的屏障,隔在了沈砚、银狼与火窖出口之间! “走!”李烬那嘶哑扭曲的声音从血瘴深处传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紧接着,是两声短促凄厉的惨叫!显然,那两个释放血瘴的亲卫,已被李烬亲手了结! 浓重的血瘴翻滚着,如同择人而噬的怪物,不仅阻挡了视线,更散发着致命的威胁! 沈砚瞳孔一缩!他瞬间明白了李烬的意图:用这致命的血瘴阻挡他们追击,同时……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血瘴边缘!那里,容嫣刚才被他一掌拍飞撞在铁砧上,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那只完好的右眼怨毒地盯着血瘴方向,身体却因为重伤和剧痛而动弹不得!而翻滚的血瘴边缘,一只覆盖着暗沉铁甲、青筋虬结的大手,猛地从血雾中探出!如同地狱里伸出的鬼爪,带着黏稠的血光,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容嫣那只尚未被踩断的脚踝! “不!”容嫣发出一声惊恐绝望到极致的尖叫! 那只铁手猛地发力! “嗤啦!” 容嫣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拖拽着,瞬间消失在翻滚黏稠的暗红血瘴之中!只留下一道被拖行的、触目惊心的血痕,迅速被翻涌的血雾吞噬! “容嫣!”沈砚想也不想,就要冲入那致命血雾!母亲的仇,岂能让她被带走?! “呜嗷!”一声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吼在他身前响起!巨大的银色身影猛地横移一步,彻底挡住了他的去路!银狼燃烧的眸子紧紧盯着翻腾的血瘴,巨大的头颅微微晃动,充满了忌惮!它那神圣的银月之躯,似乎也对这污秽恶毒的血瘴有着本能的排斥和厌恶! 第18章《母债子偿》(三) “沈砚!不可!”顾雪蓑的声音也带着急迫,“那是绝命血瘴!沾之即腐!李烬这疯子是要用命拖住我们!他必有所图!” “他图的就是容嫣!还有我!”沈砚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凝结的冰碴。他死死盯着那片翻涌的、隔绝了生死的暗红血雾,后背的伤口因为激动而再次崩裂,鲜血顺着破碎的衣衫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血瘴深处,隐约传来李烬那嘶哑、扭曲、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声音,穿透浓重的血雾,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家小子!想要你娘的仇人?想要知道更多你爹娘是怎么死的?有种就跟上来!城外狼烟祭坛!老子等你!用你的人皇血,祭我的人俑大阵!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在血瘴中翻滚、回荡,充满了恶毒的挑衅和赤裸裸的陷阱气息! “李!烬!”沈砚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的暗金光芒再次暴涨!这个名字,和崔贵一样,早已刻在了他必杀的名单之上!如今,新仇旧恨,彻底点燃! 他猛地看向挡在身前的巨大银狼,又扫过顾雪蓑和霍斩蛟:“让开!或者,一起杀出去!” 银狼燃烧着银焰的巨瞳,深深看了沈砚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被冒犯的余怒,有对血瘴的忌惮,有对沈砚执拗的不解,最终,却化为一种野兽般原始的决断!它猛地仰头发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狼啸! “嗷呜!” 啸声中,它庞大的身躯骤然向侧面一闪!银色的毛发在火光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光弧!不再阻挡沈砚,却也没有立刻冲向血瘴,而是巨大的头颅转向了霍斩蛟和顾雪蓑的方向,发出催促般的低吼!意思再明显不过:它要开路,但需要配合! 霍斩蛟瞬间明白了它的意图!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猛地一咬牙,不顾内腑的剧痛,反手拔出插在地上的佩刀,一个箭步冲到银狼身侧,刀锋前指,对着血瘴怒吼:“温姑娘,顾先生,跟紧!主公!随我冲!” 顾雪蓑脸色苍白,却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还在发抖的温晚舟,紧紧跟在霍斩蛟身后,手中紧紧捏着那枚金算盘珠子,一股微弱的财气波动笼罩住他和温晚舟。 “走!”沈砚再无半分犹豫,低吼一声,身形如电,紧随着那道巨大的银色身影,悍然冲向那翻滚着死亡气息的暗红血瘴! 银狼巨大的身躯如同破浪的银色巨舰,率先撞入浓稠的血雾!它体表流转的月华银辉猛地大盛,仿佛一层实质的光罩,将黏稠污秽、试图侵蚀上来的血瘴狠狠排开!形成一个短暂而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血瘴如同活物般剧烈翻滚、嘶鸣,不断冲击着银辉光罩,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 霍斩蛟紧随其后,手中佩刀舞成一团寒光,将偶尔突破银辉、漏进来的几缕血丝斩灭!顾雪蓑拉着温晚舟,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跟着冲入通道!沈砚则如同青色的幽灵,紧紧缀在最后,冰冷的眼神穿透翻滚的血雾,死死锁定着前方! 通道狭窄而短暂!银狼维持着股开血瘴的银辉显然消耗巨大,光罩在剧烈腐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仅仅冲出了不到十丈! “吼!”银狼发出一声带着疲惫的咆哮,体表的银辉骤然黯淡!前方的血瘴失去了压制,如同溃堤的血河,猛地倒卷合拢! “闭气!”霍斩蛟狂吼! 四人一狼,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暗红血雾彻底吞没!刺鼻的腥甜气味疯狂地钻入鼻腔!皮肤上传来被无数细针攒刺般的灼痛! 沈砚立刻闭住呼吸,体内无垢之体的力量本能地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暗金光泽,竭力抵抗着血瘴的侵蚀!他能感觉到皮肤传来阵阵轻微的刺痛和麻痹感!这鬼东西,果然歹毒! 前方,银狼的身影在血雾中若隐若现,凭借着强横的体魄和残存的月华之力,硬生生破开黏稠的血雾,速度不减地向前冲撞!霍斩蛟的刀光在血雾中不时亮起,斩开纠缠的血丝!顾雪蓑似乎低声念了句什么,一层极淡的、带着书卷气息的微光笼罩住他和温晚舟,勉强抵御。 这血瘴弥漫的范围,远比想象的要大!李烬为了阻截他们,显然下了血本! 就在沈砚感觉闭气已达极限,肺部如同火烧,连无垢之体的暗金光泽都开始明灭不定之时! “吼!” 前方传来银狼一声带着解脱意味的长啸! 紧接着,一股带着草木灰烬和血腥气息的、微凉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冲出来了! 眼前骤然开阔!浓得令人窒息的血瘴被抛在了身后!他们赫然已冲出了那巨大火窖的幽深入口,置身于一片开阔的荒原之上! 头顶,是铅灰色、低垂压抑的夜幕,不见星月,只有远处地平线上,几道扭曲升腾的黑色狼烟,如同垂死巨蟒般挣扎着,直入云霄!寒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而就在他们前方数十丈外,李烬那魁梧如铁塔的身影,正拖死狗般拖着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容嫣,头也不回地向着狼烟最浓处,一座矗立在荒丘之上的巨大黑影——那座古老的狼烟祭坛,亡命狂奔!他每一步踏下,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追!”沈砚眼中杀意如沸,根本不顾后背崩裂的伤口和体内翻腾的气血,身形再次化作一道青影,破开夜风,死死咬了上去!母亲的血仇,就在眼前!纵是刀山火海,九幽黄泉,他也要将仇人彻底撕碎! 霍斩蛟、顾雪蓑、温晚舟紧随其后。那头巨大的银狼,则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几个起落便超过了沈砚,巨大的狼瞳死死锁定前方逃窜的李烬,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充满杀意的咆哮!它脖颈上的银饰在奔跑中碰撞,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叮当”声,如同追魂的鼓点! 荒原之上,一场亡命的追逐,在狼烟与夜幕的背景下,骤然拉开! 夜风如刀,刮过沈砚破裂的衣袍和后背翻卷的伤口,带来冰冷的刺痛,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团燃烧的、名为复仇的毒火。李烬那魁梧的身影在远处狼烟笼罩的荒丘上狂奔,如同一个移动的耻辱标记,死死钉在沈砚的视野里。容嫣那具破败的身体被他拖拽着,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摩擦,留下一道断续的、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 “李烬!”沈砚的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沫和恨意。脚下的速度催发到了极致,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无垢之体强行压榨着每一分力量,后背的伤口一次次崩裂,鲜血浸透衣衫,又被狂奔带起的疾风吹得冰冷黏稠。 霍斩蛟落后他半个身位,黑甲染尘,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前方,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荒凉的旷野。顾雪蓑拉着温晚舟,显得有些吃力,灰袍上沾满了血瘴留下的暗红污渍,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凝重。温晚舟小脸煞白,紧紧攥着顾雪蓑的衣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那里似乎藏着她视若性命的金线荷包。 最前方,是那道庞大的银色闪电!赫兰化身的银月苍狼,四蹄翻飞,每一次踏地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将荒原上干燥的泥土犁开深深的沟壑。它脖颈上的银饰在急速奔跑中划出急促的流光,冰冷的威严与此刻沸腾的怒意交织,让它如同一尊降世的复仇狼神,与李烬之间的距离在迅速缩短! “嗷呜!” 银狼再次发出震天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腾空跃起,带着撕裂夜幕的威势,凌空扑向亡命奔逃的李烬后背!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李烬和拖着的容嫣完全笼罩! “哼!”李烬头也不回,狂奔中竟猛地将拖着的容嫣如同破麻袋般向后狠狠甩出!同时身体诡异地一拧,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险之又险地贴着银狼那带着腥风的巨爪边缘滑了过去! “砰!” 容嫣的身体如同炮弹般砸向凌空扑下的银狼! 银狼巨大的狼瞳中闪过一丝怒意,前爪猛地一挥,如同拍苍蝇般将砸来的容嫣扫飞出去!容嫣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重重摔在十几丈外的乱石堆里,激起一片烟尘,生死不知。 而李烬则借着这一甩之力,速度竟然再增一分!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几个起落,已然冲上了那座笼罩在浓重狼烟之中的古老祭坛! 祭坛由巨大的、饱经风霜的黑色条石垒砌而成,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梯形。岁月的侵蚀在石面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和模糊不清的古老图腾,依稀可见狰狞的兽首和扭曲的符文。此刻,数道粗大的、如同巨蟒般的黑色狼烟,正从祭坛底部几个幽深的孔洞中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扶摇直上,将整个祭坛笼罩在一片灰黑、呛人的烟雾帷幕之中,更添几分阴森诡异。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祭坛之上! 那宽阔的、本该用于祭祀的平台中央,并非空无一物! 数百具……或者说,数百个“东西”,以一种扭曲、怪诞、令人极度不适的方式,堆叠在一起,硬生生垒砌成了一个巨大的、鼎状的轮廓! 那是人俑! 数百具身披残破皮甲、手持锈蚀刀兵的士兵人俑!它们并非陶土烧制,而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将活人用特制的、如同泥浆般的灰黑色物质包裹、塑形!这些人俑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冲锋、劈砍、格挡、哀号……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被永恒地凝固在那层冰冷坚硬的“泥壳”之下! 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点微弱、摇曳、散发着幽绿光泽的鬼火!如同来自地狱的窥视! 此刻,这数百具散发着浓郁死气和怨念的活人俑,被强行扭曲、堆叠,手脚相互纠缠,躯干彼此挤压,硬生生在祭坛中央构成了一个高达数丈、巨大而邪异的“山河鼎”形状!鼎身由密密麻麻、姿态痛苦的人俑躯干和扭曲的肢体“砌”成,鼎耳则是由两具高举武器、仰天嘶吼状的人俑构成!而鼎口的位置,却是空着的!仿佛在等待着某个“祭品”的填入! 整个“人俑鼎阵”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泥土的腥气、尸体的腐臭、铁锈的酸涩,还有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绝望生灵的怨恨!无数点幽绿的鬼火在鼎阵各处明灭闪烁,如同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冲上祭坛的闯入者! 人俑堆叠的缝隙间,流淌着暗红黏稠、如同半凝固血液的液体,沿着古老的石缝蜿蜒,勾勒出复杂而邪异的血色符文,将整个祭坛地面染成一片暗红!符文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第18章《母债子偿》(四) “哈哈哈哈哈!”李烬站在那巨大邪鼎的阴影之下,狂笑声震得祭坛上的狼烟都为之翻滚!他铁塔般的身躯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此刻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疯狂,“沈家小儿!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以生魂铸鼎,夺天地气运!你那点可怜的人皇血脉,只配做这‘万魂鼎’最后一块祭砖!” 他猛地一指那空着的鼎口位置,狞笑道:“给你娘报仇?来!爬上来!用你的血,填满它!老子送你去跟你那短命的爹娘团聚!” 邪异的鼎阵,翻腾的狼烟,狂笑的李烬,还有那鼎身上数百具人俑空洞眼眶里摇曳的幽绿鬼火……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炼狱图景! “李!烬!”沈砚终于踏上了祭坛边缘冰冷的黑石!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压过了祭坛上弥漫的腐臭和血腥!他死死盯着鼎阵阴影下的仇敌,眼中燃烧的暗金光芒几乎要破瞳而出!母亲临死前的不甘眼神,父亲飞溅的鲜血,容嫣那怨毒的嘶吼……所有的画面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在沈砚被滔天恨意驱动,几乎要不顾一切冲上去的瞬间! “呜!” 一声凄厉、决绝、仿佛穿透灵魂的狼啸,猛地撕裂了祭坛上翻滚的狼烟和死寂! 是赫兰! 那头巨大的银月苍狼,在沈砚踏上祭坛的刹那,竟没有丝毫犹豫!它燃烧着银焰的巨瞳死死锁定那邪异的人俑鼎阵,庞大的身躯猛地伏低,后肢积蓄的恐怖力量瞬间爆发! “轰!” 它脚下坚硬的黑石地面轰然炸裂!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后飞射! 它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彗星!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无视了鼎阵散发出的恐怖死气与怨念威压!无视了李烬那骤然变色的怒吼!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向了那由数百活人俑扭曲堆叠而成的、巨大邪鼎最脆弱的一个“鼎足”连接处! 目标,赫然是鼎阵核心,那空着的、等待沈砚填入的鼎口正下方!那里,人俑的堆叠似乎因为要形成鼎腹的弧度而显得格外扭曲、薄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沈砚看到了银狼脖颈上那串在狂风中剧烈摇曳的银饰,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霍斩蛟的怒吼被堵在喉咙里,化为惊骇的窒息。顾雪蓑灰袍下的手猛地攥紧。温晚舟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李烬脸上的狂笑瞬间冻结,扭曲成惊怒:“孽畜!你敢!!” “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撞击声,如同亿万面破鼓同时在耳边擂响!又像是一座山岳被硬生生撞塌的轰鸣! 整个古老的狼烟祭坛,在这石破天惊的一撞之下,剧烈地颤抖起来!祭坛边缘的碎石簌簌滚落! 撞击的中心点! 银狼那庞大的身躯,如同撞上了一堵由钢铁和怨魂浇筑的城墙!覆盖着月华银辉的坚韧皮毛,在接触的瞬间就被那灰黑色、坚硬冰冷的人俑“泥壳”撕裂!鲜血,滚烫的、闪烁着奇异银辉的狼王之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嗤嗤嗤!” 蕴含着“白鹿祭主”神圣血脉的银辉狼血,泼洒在冰冷的人俑躯壳上,泼洒在祭坛地面上那些暗红黏稠、搏动着的邪异符文上! 如同滚油泼进了冰水! 刺耳到极致的腐蚀声和能量湮灭声瞬间炸响!无数细密的、刺眼的银红交织的电火花在狼血溅落处疯狂爆开! “吼!嗷!” 组成鼎阵的数百活人俑,那空洞眼眶里原本只是幽幽燃烧的鬼火,在沾染上银辉狼血的刹那,如同被泼上了滚油,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惨绿光芒!紧接着,所有凝固的人俑,无论是构成鼎身的、鼎耳的、还是鼎足的,都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颤抖起来! 它们体内被强行禁锢、扭曲的怨魂,在神圣狼血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岩浆的冰块,发出了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那层禁锢它们、驱使它们的灰黑色“泥壳”,在狼血与怨魂的双重冲击下,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咔!咔嚓嚓! 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 整个巨大而邪异的“人俑鼎”形状,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那原本稳固的、散发着恐怖吸力的鼎口位置,空间剧烈地波动、塌陷!构成鼎阵核心的几具人俑,在狼血最集中的地方,竟猛地挣脱了“泥壳”的束缚,如同从噩梦中惊醒的厉鬼,发出无声的咆哮,挥舞着僵硬的手臂,狠狠抓向旁边其他的人俑! 混乱!彻底的混乱! 神圣狼血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人俑鼎阵内部被强行压制的怨气和反噬!数百具人俑,在邪阵失控的瞬间,陷入了疯狂的自相残杀!它们互相撕扯、啃咬、用锈蚀的武器劈砍着身边的“同伴”!灰黑色的泥壳碎片、断裂的肢体、黏稠的暗色液体四处飞溅! 整个祭坛核心,瞬间化作了修罗地狱!邪异的鼎阵,在狼血的冲击下,濒临崩溃! 机会! 就在人俑鼎阵剧烈晃动、自相残杀的混乱爆发的同一瞬间!沈砚动了!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迟疑! 体内源自人皇血脉的鼎印之力,在感受到那祭坛核心、鼎阵中央某处传来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同源召唤时,轰然沸腾!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充盈四肢百骸,甚至暂时压下了后背伤口的剧痛和燃烧的恨意! 他的目标,清晰无比——那混乱鼎阵中央,空悬鼎口正下方,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黝黑、边缘布满玄奥古老裂痕、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玉白光泽的碎片!正是第三块山河鼎碎片!它就嵌在几具正在疯狂厮打的人俑下方! “滚开!” 沈砚喉咙里爆发出低沉的怒吼!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尚未消散的残影!他无视了四周疯狂撕咬的人俑,无视了飞溅的黏稠液体和碎块,更无视了李烬那惊怒交加、正欲扑来的身影! “望气之瞳”全力运转!眼中暗金光芒流转,瞬间捕捉到混乱人俑群中一条稍纵即逝、由几具互相卡住的人俑形成的狭窄缝隙! 他如同游鱼般,在疯狂挥舞的僵硬手臂和锈蚀刀锋间急速穿行!动作精准、迅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流畅!一尊人俑僵硬的手臂带着破风声横扫而来,沈砚身体猛地后仰,几乎贴着地面滑过!一柄锈蚀的长矛擦着他的头皮刺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短短数丈的距离,在混乱的人俑战场中,如同跨越刀山火海! 终于! 沈砚冲破最后两具互相撕扯的人俑,冲到了那核心位置!那散发着微弱玉白光泽的鼎片,就在眼前! 他毫不犹豫,五指张开,掌心处那枚由鼎印之力凝聚的、如同实质的玉白符文骤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爆发! “嗡!” 嵌在石缝中的黝黑鼎片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召唤!瞬间挣脱束缚,化作一缕流光,稳稳落入沈砚的掌心! 入手冰凉!一股磅礴、古老、仿佛承载着大地山川厚重气息的力量,瞬间沿着手臂涌入体内!与他血脉中的鼎印之力深度融洽,带来一种奇异的圆满感和力量的暴涨! 成了!第三块鼎片! 沈砚心中刚刚升起一丝激荡,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这块刚刚入手的鼎片内侧——那里,似乎有刻痕?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瞳孔,在看清那刻痕的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一行娟秀、纤细、却透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决绝与悲怆的小字,清晰地刻在黝黑鼎片光滑的内壁上,如同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留下的泣血遗言: “吾儿砚:勿信顾雪蓑!” 那字迹!那笔锋转折间熟悉的韵味!沈砚就算是化成灰也认得! 是母亲!是他那温婉坚韧、在病榻上苦苦挣扎、最终死不瞑目的母亲的字迹! 轰隆! 仿佛一道九霄神雷,毫无征兆地狠狠劈在了沈砚的天灵盖上!将他刚刚因夺得鼎片而升起的一丝激荡,连同胸腔里燃烧的复仇之火,瞬间劈得粉碎! 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祭坛上人俑疯狂的嘶吼、李烬的怒骂、霍斩蛟的呼喊……一切喧嚣都瞬间远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轰鸣声! 勿信顾雪蓑?! 那个在他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时,如同引路人般出现的灰袍方士?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予他看似不经意的指点、引导他一步步觉醒血脉、接触山河鼎秘密的顾雪蓑?那个总是一副睡眼惺忪、言灵术真真假假、却从未真正伤害过他的顾先生?! 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最后的力量,在这样一块神秘的山河鼎碎片上,刻下了对他的警告?! 巨大的荒谬感、刺骨的冰冷,还有被至亲之人遗言点醒的惊悚,如同无数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沈砚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顾先生……”沈砚喉咙干涩无比,如同被砂纸磨过。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求证般的惊骇和无法言喻的冰冷,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祭坛上翻腾的狼烟、混乱的人俑战场,死死射向祭坛边缘——顾雪蓑和温晚舟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 祭坛边缘,远离混乱战场的一块相对完整的黑石旁。 顾雪蓑静静地站在那里。 没有惊慌,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那件标志性的、沾着血污与尘土的灰袍,此刻,正从衣角开始,无声无息地燃起一种……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并非凡火!它安静地燃烧着,没有灼热的高温,没有跳动的火舌,反而散发出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诡异寒意!如同来自九幽最深处的冥火! 火焰蔓延的速度极快!眨眼间,顾雪蓑整个下半身已被那幽蓝的火焰吞噬!火焰之中,他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了石子,荡起阵阵涟漪。 而他的脸…… 在幽蓝火焰的映照下,顾雪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睡意的年轻脸庞上,此刻却浮现出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平静。他甚至还微微侧过头,远远地,对着祭坛核心处、正死死盯着他的沈砚,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解脱。 幽蓝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胸口。他整个人的轮廓,在火光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虚幻,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这充斥着狼烟、血腥与混乱的古老祭坛之上。 “顾……”温晚舟惊恐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住顾雪蓑,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幽蓝的火焰,只触碰到一片刺骨的 沈砚握着那块刻有母亲泣血遗言的冰冷鼎片,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彻底冻结。 母亲的警告,还在掌心灼烧。 眼前,那个亦师亦友、引导他至今的灰袍方士,却在幽蓝的火焰中,带着洞悉一切又似解脱的微笑,走向彻底的虚幻。 李烬的狂笑、人俑的嘶吼、赫兰低沉的喘息、霍斩蛟焦急的呼喊……所有声音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声。 祭坛之上,狼烟翻腾,血腥弥漫,混乱未止。而他,沈砚,站在风暴的中心,却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声的、充满冰冷谜团的漩涡。 母亲……顾雪蓑…… 真相,究竟是什么? 第18章《母债子偿》(五) 冰冷的鼎片紧贴着沈砚的掌心,那行泣血的小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母亲的遗言,顾雪蓑燃烧的幽蓝火焰,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致命的冲击,在他识海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碾碎! “勿信顾雪蓑!” 母亲临终的警告,每一个字的笔锋都带着她特有的温婉与坚韧,此刻却化作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对那灰袍方士十七年来积累的全部信任!那灰袍人总是懒洋洋的睡眼,那些真真假假、看似不经意的指点,那些在绝境中若有若无的援手……难道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一场横跨十七年的惊天骗局?! “顾先生……”沈砚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目光死死盯在祭坛边缘。 幽蓝的冥火无声燃烧,已吞噬了顾雪蓑大半身躯。火焰跳跃着,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冻结灵魂的诡异森寒。顾雪蓑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轮廓模糊不清。可那张脸……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睡意、几分玩世不恭的年轻脸庞,此刻竟平静得可怕!非但没有痛苦挣扎,反而在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笑!那是一种沈砚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洞悉一切后的苍凉,以及……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近乎悲悯的解脱! 仿佛他早已预见此刻,仿佛这焚身的冥火,是他等待已久的归宿! “顾先生!不要!”温晚舟带着哭腔的尖叫刺破了沈砚短暂的窒息。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幽蓝火焰,纤细的手指徒劳地抓向顾雪蓑变得虚幻的衣袖。 嗤! 手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火焰,只抓到了一把刺骨的冰冷!那幽蓝火焰如同虚幻的鬼影,没有实体,却散发着冻结骨髓的死亡气息!温晚舟被那极致的寒意激得浑身剧颤,猛地缩回手,指尖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冻得她小脸煞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晚舟!回来!”霍斩蛟的怒吼如同炸雷。他正被四五具从混乱人俑群中挣脱出来的“活尸”缠住!这些失控的人俑比之前更加疯狂,眼眶中的幽绿鬼火剧烈跳动,口中发出无声的嘶吼,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挥舞着锈蚀的刀剑,带着同归于尽的癫狂,死死缠住了这战场上最勇猛的将军!黑甲上瞬间又添几道深刻的划痕,火星四溅! “呃啊……吼!” 一声痛苦压抑、却又带着不屈凶性的低吼在沈砚脚边响起,如同受伤猛兽的喘息,瞬间将他从冰冷的惊骇与混乱的撕扯中强行拽回现实! 是赫兰! 那头巨大的银月苍狼,此刻匍匐在冰冷坚硬的黑石地面上。它刚才那玉石俱焚的一撞,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覆盖着月华银辉的坚韧皮毛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几乎贯穿整个肩背的恐怖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焦黑,如同被强酸腐蚀过,深可见骨!银辉与暗红交织的狼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浸染了大片地面,与祭坛上那些暗红黏稠的符文液体混在一起,发出诡异的“滋滋”声。 神圣的狼血是破开邪阵的钥匙,却也成了反噬自身的毒药!那构成人俑的灰黑色“泥壳”蕴含的阴毒死气,正如同附骨之疽,顺着伤口疯狂侵蚀着它的血肉和力量!巨大的狼躯在剧痛和力量的飞速流逝下微微痉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如同风箱般的抽气声。脖颈上那串象征着“白鹿祭主”的银饰项圈,光芒也变得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它挣扎着想抬起头,燃烧着银焰的巨瞳死死盯着混乱战场的中心——李烬的方向,喉咙里滚动着不甘的低吼,却连站起来的力气似乎都已失去! 而那个始作俑者,李烬! 这个魁梧如铁塔的陇西节度使,此刻正站在那濒临崩溃的邪异人俑鼎阵边缘,一座由几尊姿态扭曲的人俑堆叠而成的高台上!翻腾的黑色狼烟在他身后扭曲狂舞,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来自地狱的斗篷。他那张粗犷的脸上,横七竖八布满了被碎石和飞溅物划开的血口子,鲜血混着汗水、泥土流下,更显狰狞。半边铁甲在刚才银狼撞击的冲击波中被撕裂,露出虬结肌肉上青紫的瘀伤。 然而,他眼中没有丝毫挫败!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疯魔的狂怒和兴奋!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看到了翻盘的唯一机会! “沈家小子!!”李烬的咆哮如同砂石在铁锅里摩擦,刺耳欲裂,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扭曲的快意,狠狠砸向呆立原地的沈砚,“滋味如何?!你娘临死前那张脸!那眼神!老子记得清清楚楚!她到死都不信!不信她那个窝囊废男人救回来的‘兄弟’,会亲手送他们一家上路!哈哈哈!蠢!蠢透了!” 他猛地张开双臂,指向祭坛上陷入疯狂自相残杀、但数量依旧庞大的失控人俑,又指向远处在幽蓝冥火中逐渐虚幻的顾雪蓑,最后指向沈砚手中紧握的、刻着母亲遗言的鼎片,狂笑道:“你爹蠢!你娘蠢!你更蠢!被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耍得团团转!到头来,你谁也护不住!你娘护不住!这头碍事的狼崽子护不住!连你自己这条小命,今天也得给老子留下!用你的人皇血,祭我的万魂大阵!老子才是天命所归!” “李!烬!”两个字从沈砚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带着金属刮擦的刺耳锐响!胸腔里那团被母亲遗言和顾雪蓑燃烧暂时冻结的复仇毒火,在李烬这恶毒言语的浇灌下,如同被泼上了滚油,轰然爆燃!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混乱、惊骇和冰冷的猜疑! 杀!杀!杀! 无边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沈砚的理智!眼中刚刚因顾雪蓑而浮现的一丝茫然,被更加炽烈、更加纯粹的暗金光芒彻底取代!那光芒冰冷、暴戾,如同熔化的金液,沸腾着焚毁一切的毁灭意志! “闭嘴!” 沈砚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握着鼎片的手猛地攥紧!锋锐的碎片边缘瞬间割破了他掌心的皮肤!滚烫的、带着暗金光泽的人皇之血,如同燃烧的熔岩,瞬间涌出,浸染了黝黑的鼎片!那刻着“勿信顾雪蓑”的冰冷碎片,在沾染鲜血的刹那,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狂暴到几乎失控的沛然巨力,混合着滔天的恨意,顺着手臂轰然冲入四肢百骸! “轰!” 沈砚脚下猛地一踏!坚硬的黑石地面应声炸裂!碎石如同箭矢般向后飞射!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被暗金气流包裹的青色闪电,撕裂翻腾的狼烟,无视了四周混乱撕咬的人俑,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直扑高台上的李烬!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尚未消散、带着灼热气息的残影! 目标只有一个:撕碎那张喷吐着污言秽语的嘴!将仇人锉骨扬灰! “来得好!”李烬眼中凶光大盛,不闪不避,反而发出一声狂野的战吼!他猛地一跺脚,脚下由人俑堆砌的高台剧烈一震!同时,他那双覆盖着铁甲手套的大手,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空中划出数道玄奥、诡异、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印诀! “万魂听令!以吾之血!缚!” 随着他最后一个“缚”字如同炸雷般吼出,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精纯修为和浓烈煞气的暗红精血,狠狠喷在刚刚结成的血色印诀之上! 嗡! 血色印诀瞬间光芒大盛!化作一道巨大的、扭曲的暗红符咒,如同活物般猛地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祭坛核心区域所有仍在疯狂撕咬的失控人俑! “呃啊……吼!” 数百具人俑的动作齐齐一僵!空洞眼眶里剧烈跳动的幽绿鬼火猛地一滞,随即被强行染上了一层黏稠的暗红色!它们体内那被神圣狼血刺激而狂暴的怨魂,在李烬以自身精血和秘法强行催动的邪术压制下,发出无声的、更加痛苦的尖啸!混乱的自相残杀瞬间停止!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距离沈砚冲击路线最近的数十尊人俑,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猛地扭转僵硬的身体!它们空洞的眼窝死死“盯”住疾冲而来的沈砚,眼眶中的暗红鬼火疯狂跳动!数十具人俑同时做出了一个动作——伸出它们那被灰黑色“泥壳”包裹、僵硬如铁的手臂,如同无数从地狱探出的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狠狠抓向沈砚! 抓来的手臂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上面残留的暗红黏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更可怕的是,手臂挥动间带起的劲风,蕴含着人俑本身恐怖的力量和被邪术加持后的阴毒煞气!一旦被抓住,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主公小心!”霍斩蛟目眦欲裂,一刀狠狠劈开身前两具人俑,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救援,却被更多被邪术操控的人俑死死缠住!刀锋砍在坚硬冰冷的“泥壳”上,火星四溅! 温晚舟吓得失声尖叫,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却又从指缝里死死盯着那道疾冲的青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沈砚即将被数十只鬼爪淹没的瞬间! 祭坛边缘,那片幽蓝冥火燃烧的中心。 顾雪蓑的身影已虚幻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头颅和半片肩膀在火焰中勉强维持着轮廓。那双总是半开半阖、带着慵懒睡意的眼睛,此刻却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仿佛穿透了眼前混乱的战场,穿透了翻滚的狼烟,穿透了无尽的时空,看到了命运长河深处某个冰冷的真相。 他微微张开了口。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仿佛直接在沈砚灵魂深处响起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穿透了祭坛上所有的喧嚣、厮杀、狼烟,精准无比地贯入了沈砚被仇恨和杀意彻底充斥的识海! 那意念平静、疲惫,却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苍凉,和一丝……沈砚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悲伤: “沈砚…” “你爹……” “他……”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硬生生切断! 顾雪蓑那虚幻的脸上,最后一丝表情凝固了。那解脱般的平静,似乎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外力强行打断,化作一种极致的惊愕和……不甘?幽蓝的冥火猛地向上一蹿,如同贪婪的巨口,瞬间将他最后残存的一点虚幻轮廓彻底吞噬!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祭坛边缘,幽蓝的火焰骤然熄灭!没有青烟,没有灰烬,仿佛从未存在过。原地,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比周围空气温度低了数十度的冻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森寒死寂。 顾雪蓑,消失了。彻彻底底,形神俱灭。 “顾先生!”温晚舟凄厉的哭喊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在空旷荒凉的祭坛上回荡。她瘫软在地,望着那片冰冷的空地,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沈砚疾冲的身形,在顾雪蓑意念贯入和骤然消失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一滞! 爹? 顾雪蓑最后那未尽的意念,如同惊雷,在他被仇恨和母亲遗言搅得天翻地覆的识海中轰然炸响!爹怎么了?!爹不是被崔贵指使刽子手砍了头吗?!难道……难道爹的死,也另有隐情?!顾雪蓑知道?!他最后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惊疑和更深的冰冷,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沈砚的心脏!让他在面对那数十只撕裂空气、近在咫尺的恐怖鬼爪时,出现了致命的迟滞! “死吧!”高台上的李烬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凶光!他狞笑着,双手印诀猛地向下一压! 数十只覆盖着灰黑“泥壳”的僵硬鬼爪,速度再增一分!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如同地狱的牢笼,狠狠合拢!眼看就要将沈砚彻底撕碎! 第18章《母债子偿》(六) “吼!”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沈砚脚边,那头重伤濒死的银月苍狼,不知从何处再次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它燃烧着银焰的巨瞳中,爆发出一种超越了肉体重伤的、源自灵魂的决绝! 它巨大的头颅猛地抬起!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数十只抓向沈砚的鬼爪,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蕴含着“白鹿祭主”最后神威的咆哮! “嗷呜!” 恐怖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炸开!空气被挤压出肉眼可见的涟漪!首当其冲的十几只鬼爪,在这蕴含着神圣气息的狼王咆哮冲击下,动作猛地一僵!覆盖其上的灰黑色“泥壳”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甚至有几只靠得最近的鬼爪,在声波冲击下直接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银狼巨大的身躯在发出这最后一声咆哮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轰然瘫软下去!头颅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脖颈上的银饰发出一声无力的轻响。燃烧着银焰的巨瞳,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暗。只有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证明它尚未彻底死去。 这一声垂死的咆哮,为沈砚争取到了生死一线的喘息之机!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对于身负无垢之体和鼎印之力的沈砚来说,足够了! 眼中那因顾雪蓑未竟之言而升起的惊疑,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和求生的本能取代!母亲的血仇未报!爹的死因成谜!赫兰为他垂死!他怎能死在这里?! “给我……破!” 沈砚喉咙里传出沙哑的嘶吼!体内因鼎片和人皇血而沸腾到极限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没有闪避!反而借着前冲的余势,身体猛地旋转!紧握着那块被鲜血浸透、此刻正散发着灼热玉白光芒的山河鼎碎片,如同握着世间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划向那些被狼啸阻滞、布满裂痕的鬼爪! 嗤!嗤嗤嗤! 刺耳的切割声密集响起!如同热刀切入了半凝固的油脂! 蕴含着人皇血脉和鼎片之力的灼热锋锐,对上被邪术操控、又被狼啸震裂的“泥壳”,展现出了惊人的破坏力!玉白的光芒在黝黑的鼎片边缘流转,所过之处,那些坚硬如铁的灰黑色“泥壳”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崩碎、瓦解!断裂的鬼爪如同被砍断的枯枝,带着黏稠的暗色液体,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 沈砚的身影如同陀螺般在鬼爪的缝隙中急速旋转、切割!每一次挥动染血的鼎片,都带起一片碎裂的“泥壳”和断裂的肢体!暗红的液体飞溅在他染血的青衫和脸上,带来冰冷的触感,却更加点燃了他眼中燃烧的暗金火焰! 短短一息!沈砚硬生生凭借着手中的鼎片和爆发的力量,在数十只鬼爪组成的死亡之网中,撕裂出了一条血路!他突破了!带着一身淋漓的黏稠液体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挣脱地狱束缚的复仇修罗,终于冲到了李烬所在的那座人俑高台之下! “李!烬!”沈砚仰天怒吼,声音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充满了血与火的悲怆!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手中那染血的黝黑鼎片,在昏暗的狼烟背景下,划出一道夺命的玉白寒光,直刺高台上李烬的咽喉要害!这一击,凝聚了他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悲愤!快如闪电!狠绝无伦! “小杂种!”李烬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瞳孔猛缩!沈砚突破鬼爪封锁的速度和爆发出的恐怖杀意,超出了他的预料!仓促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再次结印催动人俑!只能凭借本能,爆发出全身的修为!他怒喝一声,覆盖着铁甲的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手臂上肌肉虬结偾张,青筋如同老树盘根般暴起!一层浓郁如实质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土黄色罡气瞬间覆盖双臂,散发出坚不可摧的气息!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两座铜山相撞的恐怖巨响,瞬间席卷了整个狼烟祭坛! 黝黑的鼎片,狠狠刺在了李烬交叉格挡的、覆盖着土黄罡气的铁臂之上! 接触的刹那!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预想中金铁交鸣、罡气破碎的景象并未立刻出现! 沈砚那凝聚了全身力量、带着必杀信念的一刺,竟如同刺入了一片黏稠厚重、深不见底的泥沼!李烬双臂上那层浓郁的土黄罡气疯狂流转、压缩、凝聚!形成了一层如同实质的、带着大地脉动般沉重气息的壁垒! 鼎片尖端爆发的玉白光芒与土黄罡气剧烈地摩擦、碰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和刺眼夺目的能量火花!巨大的反震之力顺着鼎片传来,震得沈砚虎口崩裂,手臂发麻!身体被这股反冲之力硬生生阻在了半空! “哼!人皇血脉?不过如此!”李烬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得意,双臂肌肉再次偾张,土黄罡气光芒更盛,竟隐隐有将沈砚连人带鼎片反震出去的迹象!他修炼的乃是戍守陇西、汲取地脉煞气的“铁壁玄罡”,最擅防御,以力破力! 然而,就在李烬旧力刚尽、新力将生,意图彻底震飞沈砚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沈砚眼中那沸腾的暗金光芒,骤然收缩!变得如同深渊般冰冷、纯粹!望气之瞳,全力发动!视线瞬间穿透了李烬双臂上那看似浑厚无匹、流转不休的土黄罡气! 找到了! 在李烬右臂肘关节内侧,一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罡气流转节点上!那里,一丝极其微弱、与其他地方浑然一体的土黄光芒,在望气之瞳的洞察下,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地显现出一丝极其短暂的、不足发丝万分之一宽的……滞涩! 那是刚才他仓促格挡时,旧力运转与新力衔接之间,因沈砚爆发力太强而出现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稍纵即逝的破绽!是气运流转中,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机会!生死一线的机会! 沈砚的思维在这一刻快到了极致!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超越了意识!他紧握鼎片的五指猛地一松一紧,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极其精妙地一旋一抖!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切割声响起! 那黝黑的鼎片,在沈砚手腕微妙地抖动下,玉白的锋锐光芒瞬间凝聚于一点!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顺着望气之瞳捕捉到的那道微不可察的罡气裂痕,如同烧红的钢针刺入薄冰,瞬间贯穿而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如同水囊被刺破的、沉闷的泄气声! 李烬双臂上那浑厚如山的土黄罡气,在鼎片刺入那微小节点的刹那,如同被戳破了核心的肥皂泡,猛地剧烈一颤!紧接着,无数细密的裂纹以那刺入点为中心,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开来! “噗!” 李烬脸上的狰狞得意瞬间化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不再是暗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土黄色,仿佛混杂着他苦修的罡气本源! 双臂交叉形成的完美防御,在罡气核心被点破的瞬间,彻底崩溃!凝聚的土黄光芒如同潮水般溃散! 而沈砚手中的鼎片,在贯穿罡气壁垒后,再无阻碍!带着沈砚身体下坠的力量和所有积攒的恨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了李烬毫无防护的、裸露在破损铁甲之外的右臂肌肉之中! “呃啊!” 李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被一条烧红的毒蛇钻了进去!那黝黑的鳞片不仅撕裂了他的血肉,更有一股冰冷灼热交织的、带着无上镇压意志的恐怖力量,顺着伤口疯狂涌入!疯狂地破坏着他的经脉,焚烧着他的罡气本源! “滚开!”李烬痛极狂怒,完好的左臂带着万钧之力,如同铁鞭般狠狠扫向近在咫尺的沈砚头颅!这一击含怒而发,足以开碑裂石! 沈砚刺入鼎片后,身体因下坠之势已经贴近李烬,面对这横扫而来的致命一击,他眼中厉色一闪!非但不退,反而猛地欺身向前!用肩膀硬生生撞向李烬的胸膛!同时,刺入李烬右臂的鼎片狠狠向下一拉! “扑哧!” 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声和骨骼摩擦声同时响起! 李烬横扫的左臂重重砸在沈砚仓促抬起的左肩上!骨头碎裂的剧痛让沈砚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鲜血涌上!但他咬碎了牙,硬是借着这股撞击之力,身体如同泥鳅般从李烬身侧滑开!同时,手中向下猛拉的鼎片,如同最残忍的屠刀,硬生生在李烬的右臂上,撕开了一道从肩头直至肘关节的、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 皮肉翻卷!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断裂的肌腱和惨白的骨头茬子清晰可见! “啊!我的手!!”李烬的惨嚎彻底变了调,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恐惧!他踉跄着后退,左手死死捂住右臂那恐怖的伤口,试图堵住喷涌的鲜血,却根本无济于事!剧痛和力量的飞速流逝让他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沈砚也被反震之力撞得向后踉跄数步,左肩传来钻心的剧痛,骨头显然裂了。他嘴角溢出一滴鲜血,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盯着痛苦哀号的李烬,手中染血的鼎片再次扬起!杀意没有丝毫减弱!他要用这仇人的血,祭奠父母! 就在沈砚强忍剧痛,准备再次扑上,彻底了结李烬的瞬间! 异变再生! “呱!” 一声极其突兀、嘶哑、仿佛能刺穿耳膜的乌鸦啼叫,毫无征兆地在祭坛上空那铅灰色的、低垂压抑的夜幕中响起! 这叫声充满了不祥!如同丧钟敲响的前奏! 紧接着! 呼啦啦! 一大片……不!是遮天蔽日的阴影,如同骤然翻涌的墨色潮水,毫无征兆地从祭坛四周那几道粗大狼烟的阴影中席卷而出! 是乌鸦! 成千上万只!通体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杂毛!唯有一双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死寂、毫无生机的……幽绿光芒! 它们汇聚成一片翻滚的、令人窒息的黑色死亡之云,带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腐臭气息和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能抽干所有生机活力的诡异力场,如同黑色的海啸,朝着祭坛上残存的众人——沈砚、重伤的赫兰、正与人俑厮杀的霍斩蛟、瘫软在地的温晚舟,以及正在痛苦哀号的李烬——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每一只黑鸦的眼中,那冰冷的幽绿光芒,都死死锁定了祭坛上的生灵!尤其是沈砚手中那块染血的鼎片! 噩运黑鸦!谢无咎!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沈砚的心脏!比李烬的刀,比容嫣的琴,比顾雪蓑的冥火,更加致命! 第19章《灰袍化灰》(一) “呱!呱呱!” 嘶哑刺耳的鸦啼,如同千万根锈蚀的钢针,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那不是鸟叫,是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轰鸣! 呼啦啦啦! 遮天蔽日的黑影,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腐臭与死寂,如同决堤的墨汁洪流,从那些粗壮狼烟的阴影里疯狂涌出!是乌鸦!成千上万!每一只都漆黑如最深的夜,没有一丝杂色,唯有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冰冷、死寂、毫无生机的幽绿光芒,死死锁定祭坛上的活物! “他娘的!谢无咎这老妖怪!”霍斩蛟刚一刀劈开一具人俑的胸膛,腥臭的泥浆溅了满脸,抬头就看见这末日般的景象,饶是他这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悍将,头皮也瞬间炸了!那黑鸦组成的浪潮,带着一股子邪性,仿佛多看两眼,自己的魂儿都要被那绿油油的眼睛吸走!他下意识想护住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的温晚舟,可四面八方都是翻滚的死亡之云,根本无处可躲! “呃……”重伤濒死的赫兰·银灯,被那浓烈的死亡气息一激,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带着银辉的血沫,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身下的银月苍狼,仅存的一丝微弱气息,在这死寂力场的压迫下,几乎彻底消散。 李烬捂着右臂那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如同小瀑布般从指缝里喷涌,剧痛让他面目扭曲,豆大的冷汗混着血污往下淌。可当那铺天盖地的黑鸦阴影笼罩下来,他眼中竟闪过一丝比断臂更深的恐惧!他知道这是谁来了!那个如同附骨之疽、将他视作棋子的男人!“谢…谢无咎!!”他嘶声怒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毒。 沈砚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比李烬的刀锋,比容嫣的乱魂琴音,甚至比顾雪蓑那诡异的冥火,都要冰冷致命千百倍!谢无咎!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最深沉的绝望和算计!他手中的黝黑鼎片还在滴着李烬的血,那温热的触感转瞬就被黑鸦带来的阴寒彻底冻结。 杀李烬!就在此刻!机不可失! 沈砚眼中燃烧的暗金火焰猛地一炽,几乎要冲破瞳孔!父母的冤魂在耳边呼啸,赫兰垂死的银狼就在脚边!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瞬间压倒了那刺骨的寒意!他左肩骨裂的剧痛被强行忽略,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就要再次扑向摇摇欲坠的李烬! “嗬…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喘息,在他身后响起。 是顾雪蓑! 沈砚的动作猛地一僵!霍然回头! 只见那始终笼罩在神秘灰袍中的身影,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覆盖在他身上、原本熊熊燃烧的诡异幽绿火焰,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不,不是熄灭!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剥离、抽走!那火焰不再是燃烧的形态,反而更像一层黏稠的、正在融化的绿色油脂,从他的袍子上、身体上剥落、流淌下来! 灰袍,那件仿佛从未沾染尘埃的灰袍,在火焰(或者说那层“绿油”)褪去的瞬间,竟像经历了千百年岁月的朽木,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不是烧焦,是风化!是彻底的湮灭! 灰烬簌簌飘落,露出了其下隐藏的……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连不远处正准备拼死一搏的霍斩蛟,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瘫在地上的温晚舟,努力睁开模糊的双眼,也呆住了。甚至连剧痛中的李烬,都暂时忘记了惨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火焰散尽后显露出的身影。 那……竟是一个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皮肤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带着病态的脆弱。眉眼清俊异常,鼻梁挺直,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可就是这样一张本该属于青春韶华的脸庞上,却镶嵌着一双……深得望不见底的眸子。 那双眼,像两口历经了千万年风吹雨打、早已干涸枯竭的古井,里面沉淀着无法言喻的疲惫、沧桑,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时间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这具单薄的少年身躯上,压得他脊背微微佝偻,压得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堪重负的嘶声。 这张脸,与周围尸横遍野、狼烟蔽日、黑鸦压顶的修罗场,形成了最诡异、最刺眼的对比!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顾…顾先生?”苏清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挣扎着想从沈砚身后站起,却被沈砚一把按住。沈砚死死盯着那少年,握鼎片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这真的是那个整天睡眼惺忪、说话真真假假、神秘兮兮的长生方士? 少年顾雪蓑(或者说,前朝末代太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头顶那即将吞噬一切的厄运黑鸦,也没在意周围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目光扫过沈砚染血的青衫,扫过苏清晏苍白却坚毅的脸,扫过霍斩蛟沾满泥浆的黑甲,扫过温晚舟惊恐的金绣衣角,最后,那深潭般的眸子,落在了远处痛苦蜷缩的赫兰和她身下气息奄奄的银狼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悲悯,有释然,有追忆,更有一丝……终于走到尽头的解脱…… “咔…咔嚓嚓……”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声音,从少年那单薄的身体内部传来!不是骨骼碎裂,更像是……最上等的琉璃、水晶,在内部寸寸崩解的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种无法挽回的宿命感。 那是束缚了他不知多少岁月、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长生诅咒,在彻底崩碎! 随着这崩碎声,异象陡生! 无数细碎如金沙、闪烁着梦幻般柔和光芒的颗粒,如同被打破的沙漏,骤然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中逸散出来!这些“金沙”并非像寻常沙粒般坠落,而是违反了一切常理,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逆着地心的方向,轻盈地、无声地……向上飘升! 一粒,十粒,百粒,千粒万粒! 它们汇聚成一条璀璨夺目、却又虚幻缥缈的光带,如同倒悬的星河,又似时光长河被硬生生截取了一段,向着那铅灰色、被黑鸦群遮蔽得更加昏暗的苍穹,逆流而上! 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窒息! 在这血腥污秽的祭坛之上,在这死亡阴影笼罩的绝境之中,这条倒流的时光之河,散发着一种神圣而悲怆的奇异光辉,与那遮天蔽日的厄运黑鸦形成了最鲜明、最震撼的对比!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李烬捂着断臂,看着那逆流金沙,眼中充满了惊惧和茫然。这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时…时间?”苏清晏喃喃道,作为天机门传人,她对气运、对天地间玄奥的感应远超常人。她能感觉到,那些金沙中蕴含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时间法则之力,正在崩解、逸散、回归天地。一种巨大的悲伤瞬间攫住了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眼前这个被困在时光囚笼里不知多久的少年。 霍斩蛟看得目瞪口呆,连挥刀都忘了,只觉得喉咙发干:“乖乖……顾老……顾小哥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他下意识地改了口,那张过分年轻又过分苍老的脸,实在让人无法再叫出“顾老”二字。 沈砚的心却沉到了谷底!望气之瞳全力运转下,他看到的不仅仅是金沙的璀璨,更看到了顾雪蓑身上那原本如同迷雾般难以捉摸的“气”,正在随着金沙的逸散而飞速流逝!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灯,最后的灯油正在被强行抽走!他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 “顾先生!”苏清晏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不顾沈砚的阻拦,踉跄着扑到少年面前。 少年顾雪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像他的灰袍一样化为飞灰。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似乎清澈了一瞬的眸子,看向苏清晏,又仿佛透过她,看向了更遥远的过去。他的嘴唇翕动着,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艰难地挤出来,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沉重,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山…河…鼎…”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理性。 “非…镇国…神器…” “实为…囚笼!” 囚笼!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沈砚和苏清晏浑身剧震!霍斩蛟也猛地攥紧了刀柄! “囚的…非是人…” 少年顾雪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砚身上,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太多——警告?期许?还是无尽的悲哀? “乃是……” 他拼尽最后的气力,吐出了那石破天惊的四个字: “天!下!气!运!” 轰! 每一个字,都重若万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沈砚和苏清晏的认知上!山河鼎,囚禁天下气运?这和他们所知的、所守护的、所追寻的,完全背道而驰! “噗!”话音落下的瞬间,少年顾雪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竟也带着点点细碎的金沙!他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急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 “顾先生!”苏清晏悲呼一声,伸手想要扶住他。 然而,就在顾雪蓑的身体即将触地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些原本无序逆流向天空的、细碎飘散的“时之砂”,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疯狂召唤!它们骤然改变了飘散的轨迹,如同亿万颗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发出细微却密集的“簌簌”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顾雪蓑无力垂落、微微摊开的掌心上方——疯狂汇聚! 速度之快,形成了一道小小的金色旋风! 沙粒摩擦碰撞,发出细碎悦耳却又带着无尽沧桑的声响!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 所有的时之砂,在顾雪蓑掌心上方寸许之地,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沙漏! 第19章《灰袍化灰》(二) 小巧玲珑,不过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由流动的、散发着梦幻金光的时之砂构成。沙漏的框架若隐若现,仿佛由凝固的光阴铸就。 最诡异的是沙漏中的金沙,并非如常般向下流淌! 它们,在倒流!违反着天地间最基础的法则,违反着万事万物终将走向衰亡的宿命,违反着熵增的铁律,执拗地、沉默地、由下而上,逆流而行! 一枚“逆流沙漏”!凝聚了顾雪蓑崩碎的长生诅咒、承载了他最后真言与未尽之秘的时光造物! 沙漏成型的刹那,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它轻轻一颤,挣脱了那无形力量的束缚,化作一缕柔和却迅疾的金色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头顶翻滚的死亡黑云,径直射向祭坛上唯一还站立着、心神剧震的沈砚! 沈砚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啪。” 一声轻响,带着冰凉的触感。 那枚小巧的逆流沙漏,稳稳地落在了沈砚染血的掌心。 冰凉!刺骨的冰凉!仿佛握住的不是沙漏,而是一块来自亘古冰川深处的寒冰!那寒意瞬间顺着掌心蔓延,几乎要冻结他的血脉!沙漏中,金色的沙粒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流动着,构成一幅永恒悖逆的奇景。 嗡! 沙漏中,那逆流的金沙骤然停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刺目光芒,猛地从沙漏中爆发出来!那光芒并非温暖的金色,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白!瞬间吞噬了沈砚的视野,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蛮横地撞入了祭坛上每一个人的脑海! “啊!”苏清晏捂住了眼睛。 “嘶!” 霍斩蛟闷哼一声,感觉脑子像被重锤砸中。 连剧痛哀号的李烬,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所有人的眼前,都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幅幅破碎、扭曲、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碎片: 白骨!无穷无尽的白骨!人的、兽的、巨大不知名生物的……森森白骨,如同最廉价、最庞大的建筑材料,被随意地、粗暴地堆积、垒砌、压缩!形成了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高耸入云的……京观!那京观之巨,仿佛支撑起了整个破碎的天穹!浓稠到化不开的暗红色血迹,如同污秽的瀑布,从白骨山峦的缝隙中不断流淌下来,汇聚成一片黏稠的血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和绝望! 鸦群!比此刻笼罩祭坛的规模还要庞大千万倍!遮天蔽日的噩运黑鸦,不再是墨色的云,而是变成了吞噬一切光明的、蠕动的黑暗天幕!它们密密麻麻,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每一寸天空,将日月星辰彻底遮蔽!整个世界只剩下绝望的铅灰和死亡的黑!每一只黑鸦眼中那幽绿的光芒,汇聚成一片冰冷死寂的绿色星海,俯视着下方死寂的大地! 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虫鸣鸟叫,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生命的喘息!大地龟裂,河流干涸,草木枯萎成灰!曾经繁华的城池只剩下断壁残垣,被厚厚的骨灰和鸦粪覆盖。空气中弥漫着尘埃、死气和万物彻底腐朽终结的味道。这是真正的末日!是生机被彻底抽干、连细菌都无法存活的绝对死域! 京观之巅!在那由无尽白骨堆砌而成的、象征着死亡终极的恐怖山峦的最顶端! 一个身影,静静地矗立着。 他身披玄黑色的龙袍!那龙袍的样式古老而诡异,上面的龙纹并非绣成,更像是用凝固的暗影和扭曲的亡魂编织而成,透着一股邪异的尊贵。袍角在无声的死寂中微微拂动。 他身姿挺拔,面容……竟异常平静。没有狰狞,没有狂笑,没有睥睨天下的霸气。只有一种……如同俯瞰蝼蚁尘埃、掌控了最终规则的、绝对的、冰冷的……漠然! 谢无咎! 画面中的谢无咎,平静地立于白骨京观之巅,微微仰着头,仿佛在欣赏自己亲手缔造的、这万籁俱寂、唯有死亡永恒的死寂世界!他脚下,是无数生灵的骸骨;他头顶,是吞噬光明的黑鸦天幕!他,便是这死寂宇宙的中心! “嗬……”李烬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巨大的恐惧让他暂时忘记了断臂之痛,只剩下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是他效忠(或者说被操控)的主子?那终极的图景? “不…不可能…”苏清晏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作为山河鼎碎片的守护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画面意味着什么——守护彻底失败!气运被彻底囚禁、吞噬!万物终结!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窒息! 霍斩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绝望的凝重。他嗅到了!那画面中弥漫的,是比尸山血海更浓烈亿万倍的、彻底的“死运”!连反抗的念头都会被碾碎的绝望! 沈砚的心脏,在目睹那幅画面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停止了跳动!冰冷!比掌中沙漏更刺骨的冰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白骨京观,那遮天黑鸦,那死寂世界,还有谢无咎那平静到令人发指的漠然……这一切,都像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爹娘惨死的画面,赫兰垂死的银狼,顾雪蓑化为飞灰的灰袍和最后那石破天惊的真言……与这恐怖的未来碎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呃啊!” 沈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目瞬间赤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巨大的无力感!那未来,太沉重!太绝望! 然而,就在这心神剧烈震荡、被恐怖未来压得几乎窒息的瞬间! 头顶! 那被逆流金沙短暂辉映、又被恐怖未来碎片冲击而略显迟滞的厄运黑鸦群,终于如同蓄势已久的死亡洪峰,轰然压下! 呱!呱呱呱呱! 凄厉到极点的鸦啼汇成毁灭的狂潮!无数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如同坠落的绿色流星,带着浓烈的腐臭和抽吸生机的诡异力场,将祭坛上残存的几人——连同那倒在地上的少年顾雪蓑(太子?)——彻底淹没! “小心!”霍斩蛟的怒吼被鸦啼淹没! “沈砚!”苏清晏的惊呼带着哭腔! 李烬发出了绝望的嚎叫! 沈砚猛地抬头,眼中赤红未退,却强行压下了那灭世景象带来的冲击!恐惧?不!他沈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怕了!爹娘的血仇未报!赫兰还等着救!顾雪蓑用命换来的警示和沙漏就在掌心!还有那该死的未来……他绝不允许! “滚开!”沈砚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绝唱!他左手死死攥住那冰凉的逆流沙漏,右手紧握着染血的黝黑鼎片,鼎片边缘再次亮起微弱的玉白光芒!望气之瞳在绝境下疯狂运转,试图在翻涌的死亡黑潮中,寻找那一线……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生机! 黑鸦如雨点般撞击在鼎片散发的微弱光晕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和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每一只黑鸦的撞击,都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疯狂消耗着沈砚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和鼎片的力量!更要命的是,那无数幽绿的眼睛,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阵阵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 “霍大哥!护住温姑娘和赫兰!”沈砚艰难地嘶吼,他瞥见霍斩蛟正挥舞着门板般的巨刀,刀风呼啸,将靠近他的黑鸦绞碎,黑鸦破碎后竟化作黏稠的黑气,试图侵蚀他的铠甲!霍斩蛟且战且退,正竭力想靠近瘫软的温晚舟和气息微弱的赫兰。 “他娘的!这鬼东西杀不完!”霍斩蛟怒吼着,他的黑甲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黏稠黑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动作明显开始滞涩。他看到了倒在不远处、被鸦群部分覆盖、生死不知的少年顾雪蓑,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却鞭长莫及! 苏清晏咬着牙,强忍着脑海中被未来碎片冲击的剧痛和鸦群带来的精神侵蚀,双手快速掐诀!指尖亮起微弱的星辉!她想借星象之力扰乱鸦群的气运!可头顶被鸦群彻底遮蔽,星力微弱得可怜,而且每一次施法,都让她脸色更白一分,脑海中关于顾雪蓑、关于那恐怖未来的记忆碎片仿佛开始翻腾、模糊! 李烬则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他仅存的左手疯狂挥舞,试图驱赶扑向他的黑鸦,土黄色的罡气早已溃散,只能凭借肉身硬抗!黑鸦的利爪和尖喙轻易撕开他破损的铁甲和血肉,带起一蓬蓬血雨!更可怕的是,被黑鸦抓伤咬伤的地方,血肉迅速变得灰败、失去生机!他一边惨叫,一边怨毒地看向沈砚的方向:“小杂种!都是你!都是你引来了谢无咎!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祭坛,彻底变成了绝望的漩涡!死亡的泥沼! 沈砚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鼎片的光芒在无数黑鸦前仆后继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越来越微弱!望气之瞳中,那铺天盖地的黑鸦身上,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死运”和“噩运”,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缝隙!左肩骨裂的剧痛、体力的透支、精神被侵蚀的眩晕,如同三座大山压来!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像那沙漏预示的未来一样,成为谢无咎白骨京观下微不足道的一具枯骨? 不! 就在沈砚的意志即将被绝望吞噬的边缘! 他紧握在左手的逆流沙漏,那冰凉的触感,仿佛一泓清泉,猛地刺入了他混沌灼热的脑海!沙漏中,那短暂停顿后,又再次开始……逆流而上的金沙! 倒流!逆流! 顾雪蓑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心底炸响:“山河鼎…实为囚笼!囚的…乃是天下气运!” 囚笼……气运……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沈砚的意识! 第19章《灰袍化灰》(三) 冰冷的逆流沙漏紧贴掌心,那无声倒流的金沙,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沈砚被绝望和鸦群嘶鸣充斥的脑海! 囚笼!囚禁天下气运! 顾雪蓑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真言,与眼前这由谢无咎操控、吞噬一切生机的噩运黑鸦群,瞬间在他心中形成了某种惊悚的关联! 这些黑鸦……它们本身,是否就是被“山河鼎”(或者说其邪灵化身谢无咎)所囚禁、所扭曲的“气运”的一种具象?它们吞噬生机,散播死寂,不正是将“生运”转化为“死运”的过程? 如果……如果这该死的鼎是囚笼,那它碎片的力量…… 沈砚的目光猛地钉死在右手紧握的那块黝黑、染血的鼎片之上!那微弱的玉白光芒,在黑鸦的疯狂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它一直在被动地抵抗、消耗! 抵抗?不! 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席卷了沈砚的意志!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既然这鼎片能吸收、承载气运(比如之前吸收的狼烟血煞),那它能不能……反过来,去“囚禁”眼前这些由“噩运”具象化的黑鸦?!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瞬间! 赌了! 没有时间犹豫!头顶的死亡阴影已经压到了头皮!霍斩蛟的怒吼、苏清晏的闷哼、李烬的惨嚎、赫兰微弱的气息……都在提醒他,下一瞬可能就是永别! “喝啊!” 沈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他不再试图用鼎片的光芒去硬抗、去驱散黑鸦!反而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惊骇欲绝的动作! 他猛地将右手的鼎片,狠狠刺向自己左手紧握的——逆流沙漏! 不!目标不是沙漏本身!是沙漏周围……那最为密集、几乎凝成实质的厄运黑鸦群! 这个动作,充满了自毁般的疯狂!鼎片刺出,他胸腹的空门瞬间大开!数只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黑鸦,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尖啸着扑向他的咽喉、心口! “沈砚!你疯了?!”苏清晏瞥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出声!她想扑过去,却被几只黑鸦死死缠住,星辉术法被打断,反噬让她喷出一小口鲜血! 霍斩蛟也看到了,目眦欲裂:“主公!躲开!”他想救援,可距离太远,自己也被黑鸦群缠得寸步难行,黑气已经腐蚀了他的臂甲! 就在那几只夺命黑鸦的利爪即将撕裂沈砚皮肉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并非来自鼎片,也非来自沙漏,而是来自两者接触的……那片空间! 沈砚染血的鼎片,带着他决绝的意志和无垢之体催发到极限的微弱玉白光芒,并未刺中沙漏本体,却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沙漏周围、那由无数噩运黑鸦构成的、最为浓稠的“死运”力场核心! 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捅进了黏稠冰冷的沥青之中! 嗤啦啦! 刺耳至极的、仿佛冷水浇在烧红铁块上的声音骤然爆响!伴随着大量灰黑色、带着浓烈焦臭味的烟雾升腾! 那被鼎片刺入的“死运”核心,猛地向内塌陷、扭曲!形成一个短暂的、不稳定的漩涡!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只扑向沈砚要害、近在咫尺的黑鸦,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灼热排斥力的墙壁!它们尖锐的啼叫瞬间变调,充满了痛苦和惊恐!身体在空中猛地一滞,覆盖全身的浓郁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剧烈地翻滚、消散!幽绿的眼睛光芒急闪,仿佛随时要熄灭!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阻滞!但对沈砚来说,足够了! 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咽喉和心口的要害!嗤啦!嗤啦!锋利的鸦爪还是在他左臂和肋下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痛传来,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更关键的是,他赌对了第一步!鼎片结合他的力量,能对黑鸦的“噩运”核心产生干扰甚至……压制! “有效!”沈砚眼中燃烧的暗金火焰暴涨!望气之瞳死死锁定着那片因鼎片刺入而扭曲塌陷的“死运”漩涡!在漩涡中心,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缝隙”!那是被鼎片之力强行撕裂的、厄运规则暂时失效的“安全点”!虽然微小,转瞬即逝! “苏清晏!星力!打那个点!”沈砚用尽力气嘶吼,同时忍着剧痛,手腕猛地一搅!鼎片在漩涡中爆发出更强的玉白光芒,如同在黏稠的黑暗中强行撑开一个不断扩大的气泡!他要将这“缝隙”撑得更久一点! 苏清晏浑身一震!虽然不明白沈砚具体要做什么,但生死关头,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压倒了恐惧和反噬的痛苦!她不顾脑海中翻腾的记忆碎片,强行凝聚起刚刚被反噬打散的最后一丝星力,双手艰难结印,指尖一点微弱却异常凝聚的星辉,如同黑夜中最后的萤火,循着沈砚嘶吼的方向,精准地射向那“死运”漩涡的中心点——鼎片搅动制造出的“缝隙”! 噗! 那点微弱的星辉,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在接触到“缝隙”的刹那,并未被浓烈的气运吞噬,反而像是引燃了某种连锁反应! 嗡! 那片扭曲的“死运”漩涡中心,猛地爆开一团刺眼的白光!并非鼎片的玉白,而是纯粹的、带着净化意味的星辰之光!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威力也远不足以消灭黑鸦,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噩运黑鸦群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力场”之中! 嘶啦! 一声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响! 那由无数黑鸦共同构成的、浓稠得如同实质的死亡力场,在被鼎片干扰、又被星辉点爆的“缝隙”处,竟然……被短暂地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只有脸盆大小,虽然转瞬就有更多的黑鸦涌来试图填补! 但这道口子,如同无尽黑夜中裂开的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来自外界的光!还有……风! “霍大哥!带人!冲出去!”沈砚的声音因为剧痛和脱力而嘶哑变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霍斩蛟是什么人?尸山血海里练就的本能!他根本没去想“能不能”,在沈砚吼出“有效”的瞬间,他那野兽般的战场直觉就嗅到了那一丝稍纵即逝的“生运”破绽!当星辉点爆、力场被撕开口子的刹那,他早已蓄势待发! “吼!跟紧老子!”霍斩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同人形凶兽!他不再被动防御,反而将门板般的巨刀疯狂抡圆!刀光化作一片黑色的死亡风暴,不再追求斩杀黑鸦(他知道杀不完),而是以最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向那刚刚被撕开、正在急速弥合的“口子”方向! 刀风所过之处,黑鸦被强行撞飞、搅碎!硬生生在密集的鸦群中,开辟出一条短暂的血肉(黑气)通道!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坦克般碾过,一把捞起地上瘫软昏迷的温晚舟,像夹麻袋一样夹在腋下!同时巨脚猛地一勾,将气息微弱、连同身下银狼一起被黑鸦部分覆盖的赫兰·银灯,用巧劲挑到了自己宽阔的后背上! “主公!苏姑娘!走!”霍斩蛟双目赤红,朝着沈砚和苏清晏的方向狂吼,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正在急速缩小的“口子”猛冲过去!每一步踏出,地面都在震颤,黑鸦的碎片和黏稠黑气在他身后飞溅! 沈砚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猛地抽出刺在“死运”漩涡中的鼎片,左手死死攥着冰凉的逆流沙漏,右手鼎片护在身前,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朝着霍斩蛟开辟的通道亡命冲去!同时不忘嘶吼:“苏清晏!快!” 苏清晏咬着牙,强忍着头颅欲裂的痛楚,踉跄着跟上。她看到沈砚肋下和手臂不断渗出的鲜血,心像被刀绞一般。 李烬也看到了那道正在缩小的口子!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忍着断臂剧痛和黑鸦撕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连滚带爬地也想冲向那唯一的生路!他甚至恶毒地想:“冲出去!只要冲出去,老子还有机会!沈砚小杂种!老子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沈砚和苏清晏即将与扛着两人的霍斩蛟会合,冲出那道口子的瞬间!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道被强行撕裂的口子边缘,浓稠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剧烈翻滚!一只比其他黑鸦足足大上三倍、通体羽毛闪烁着金属般幽暗光泽、眼中绿芒如同两团鬼火的巨大黑鸦,毫无征兆地从黑气中凝聚而出! 它发出一声尖锐得足以刺穿灵魂的厉啸:“呱!” 这声厉啸带着强大的精神冲击!首当其冲的霍斩蛟闷哼一声,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眼前发黑!他背上的赫兰和夹着的温晚舟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沈砚和苏清晏更是感觉脑袋像被重锤击中,耳中嗡鸣,气血翻涌! 这巨大黑鸦显然拥有更高的灵智,是鸦群中的头领!它冰冷的绿眸死死锁定冲在最前面的霍斩蛟,以及他背上的赫兰·银灯!双翼一振,带着一股腥风,如同黑色的闪电,锋利的爪子闪烁着乌光,直取霍斩蛟的咽喉!同时,它口中喷出一股更加浓稠、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气,笼罩向霍斩蛟! 这一击,快!狠!毒!时机刁钻!直击要害!显然是阻止他们逃脱的最后杀招! 霍斩蛟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又被厉啸冲击,眼看就要被那巨大的鸦爪洞穿咽喉!被那腐蚀黑气吞没! “霍大哥!”苏清晏失声惊呼! 第19章 灰袍化灰(四) 沈砚目眦欲裂!他距离霍斩蛟还有几步!来不及救援!手中的鼎片也来不及掷出!望气之瞳疯狂运转,在那巨大黑鸦身上,他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位于其左翼第三根飞羽根部的、气息流转的微弱“节点”!那是它力量汇聚的一个短暂气口!但太远了!太微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霍斩蛟必死无疑的瞬间! 谁也没想到! 那个被霍斩蛟用巧劲挑在背上、一直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赫兰·银灯,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因为痛苦,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的悸动! 她紧闭的眼睑下,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苍白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几个破碎的、微不可察的音节,带着浓重的草原腔调,像是在呼唤某个古老的名字。 紧接着“嗡”的一声! 一道清冷的、皎洁如月华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她脖颈上那枚沾染了血污、造型古朴的银饰上爆发出来! 那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神圣、纯净、驱散一切污秽的凛然气息!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她和霍斩蛟后背的阴寒死气! 光芒如同有灵性般,并未扩散,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束,如同月神投下的箭矢,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只巨大黑鸦左翼第三根飞羽的根部——那处沈砚望气之瞳捕捉到的、极其微弱的“节点”! 扑哧! 一声轻微的、如同针刺破水囊的声音响起! 那巨大黑鸦志在必得的扑击动作,猛地一僵!左翼根部那不起眼的地方,一小撮羽毛无声化为飞灰,露出下面一点灰败的皮肉!它眼中冰冷的绿芒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它喷吐的腐蚀黑气,在接触到那皎洁月华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散! 虽然这光束未能对它造成重创,却精准地打断了它致命一击的节奏!那抓向霍斩蛟咽喉的利爪,因为左翼瞬间的失控而偏了方向! 嗤啦! 锋利的鸦爪狠狠抓在霍斩蛟厚重的肩甲上!火星四溅!留下几道深深的凹痕,却未能破开防御伤及皮肉! “好机会!”霍斩蛟是什么人?战场上的亡命徒!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巨大黑鸦的瞬间迟滞,被他野兽般的直觉完美捕捉!他强忍着头晕目眩,借着对方一爪抓在肩胛的力道,庞大的身躯非但没有后退,反而顺势一个狂暴至极的肩撞! “给老子滚开!”如同蛮牛冲撞!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巨大的黑鸦被这蕴含着霍斩蛟全身蛮力的一撞,硬生生撞得向后翻滚出去,发出一声愤怒而痛苦的厉啸! 生路!再现! “走!”霍斩蛟看也不看被撞飞的黑鸦头领,夹紧温晚舟,托稳背上再次陷入昏迷、银饰光芒已然黯淡的赫兰,如同出闸的猛虎,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头撞进了那道已经缩小到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沈砚拉着苏清晏紧随其后,在口子彻底弥合的前一瞬,险之又险地冲了出去! “不!等等我!”李烬绝望的嚎叫在身后响起。他连滚带爬,终于冲到了口子边缘,伸出的左手几乎要触碰到那外界的光! 然而,太迟了! 就在他指尖即将探出的瞬间,那道被强行撕裂的口子,在无数黑鸦的填补下,如同拉上的幕布,彻底合拢!浓稠的死运黑气瞬间将他吞没! “啊!沈砚!我做鬼也不……” 李烬怨毒的诅咒被无尽的鸦啼和黑气彻底吞噬,戛然而止!只有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血肉被撕扯啃噬的闷响隐约传来,随即彻底淹没在翻涌的黑色死亡之潮中。 呼! 冲出鸦群笼罩范围的瞬间,一股带着血腥味和焦煳味的、却无比“清新”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沈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被苏清晏死死扶住。 他们出来了! 暂时脱离了那绝望的死亡漩涡! 眼前的景象,让刚刚死里逃生的几人,心再次沉了下去。 祭坛之外,并非坦途。他们正身处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四周散落着破碎的人俑残肢、倒毙的战马尸体、熄灭的篝火余烬,还有不少穿着陇西军服和不明身份黑衣人的尸体。显然,在祭坛核心激战的同时,外围也爆发过惨烈的厮杀。 天空,依旧被一层铅灰色的、不祥的阴云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远方,陇西城的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隐隐传来喊杀声和哭嚎声,显然城中也陷入了大乱。 霍斩蛟将昏迷的温晚舟小心地放在一面相对干净的断墙下,又将背上气息微弱的赫兰·银灯轻轻放平。他拄着巨刀,大口喘息着,黑甲上布满了腐蚀的痕迹和干涸的血污,像一头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疲惫凶兽。他看了一眼昏迷的二女,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沈砚和苏清晏身上,尤其是沈砚还在渗血的伤口和手中紧握的沙漏鼎片。 “主公,苏姑娘,都没事吧?”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苏清晏脸色苍白如纸,扶着沈砚,看着他身上狰狞的伤口,眼圈又红了,急忙撕下衣襟想给他包扎。“沈砚,你的伤…” “皮外伤,死不了。”沈砚咬着牙,任由苏清晏处理伤口,目光却死死盯着左手掌心。 那枚逆流沙漏,依旧冰凉刺骨。里面的金沙,在经历了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干扰后,又重新恢复了那永恒悖逆的、向上流动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他的心,却如同被浸在冰水里,无法平静。 顾雪蓑燃尽灰袍显露的少年真容、那石破天惊的“山河鼎为囚笼”的真言、沙漏传递的恐怖未来碎片……还有最后时刻,赫兰那本能般的、源自银月苍狼血脉的神秘一击…… 无数的谜团和沉重的压力,如同山峦般压在他的心头。 顾雪蓑……那个神秘的、亦师亦友的长生方士,前朝末代太子……他真的死了吗?在那黑鸦的吞噬下,化为飞灰?他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 这沙漏……除了预示未来,它还有什么用?仅仅是顾雪蓑留下的遗物? 谢无咎!这个如同阴影般无处不在的终极之敌!他派出黑鸦,目标显然不仅仅是阻止他们杀李烬,更是为了……山河鼎碎片!还有赫兰!她那能引动月华的血脉,似乎对厄运黑鸦有着特殊的克制?这会不会引来谢无咎更疯狂的觊觎? 还有李烬……虽然大概率葬身鱼腹,但没亲眼见到尸体,沈砚心头那根刺就始终无法拔出!爹娘的仇……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沈砚纷乱的思绪。 是躺在地上的赫兰·银灯!她似乎被自己的咳嗽呛醒,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那双原本如同草原晴空般湛蓝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迷茫和虚弱。她似乎想撑起身体,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银灯!”苏清晏立刻扑了过去,小心地扶住她的头。 赫兰的目光茫然地扫过苏清晏焦急的脸,扫过霍斩蛟担忧的眼神,最后,落在了沈砚身上。当她的视线触及沈砚手中那枚散发着微弱金光的逆流沙漏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和悲伤!仿佛那沙漏里流淌的,是她失落的古老岁月。 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草原口音和一种梦呓般的恍惚: “时…时之沙……逆流……” “白鹿……在哭泣……” “王庭的……圣山……影子……歪了……” 说完这几句意义不明、却透着无尽苍凉的话语,她眼中的光芒再次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又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白鹿在哭泣?王庭圣山的影子歪了? 沈砚和苏清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沉重。赫兰看到了什么?或者说,她的血脉感应到了什么与这逆流沙漏相关的、关于草原的可怕预兆? 就在这时! 沈砚左手掌心紧握的逆流沙漏,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滚烫! 不是之前的冰凉,而是一种灼热!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嘶!”沈砚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将沙漏脱手甩出! 沙漏中,那原本匀速倒流的金沙,骤然加速!如同沸腾的金色熔岩!整个沙漏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光芒瞬间投射在众人面前的地面上,并非形成恐怖的未来碎片,而是……勾勒出了一幅极其清晰、却让人瞬间脊背发寒的实时景象! 景象中: 一个身披雪白狐裘、身姿窈窕的身影,正站在一片狼藉的陇西城残破城楼之上。夜风吹拂着她如瀑的青丝和洁白的狐裘,宛若月下仙子。然而,她怀中抱着的,并非瑶琴,而是一把造型古朴、通体漆黑的……长弓!弓身缠绕着不祥的黑气。 她的手指,正优雅地搭上一支同样漆黑、箭头却闪烁着妖异血光的箭矢! 弓弦,正在缓缓拉开! 弓矢瞄准的方向,赫然是……他们几人此刻藏身的这片断壁残垣! 画面中,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绝美却苍白、带着病态红晕和疯狂迷恋的容颜,清晰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容嫣! 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足以倾国倾城、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红唇轻启,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通过那血光箭矢的指向,清晰地传递出她的意志: “找!到!你!了!” 第20章《逆流三息》(一) 冲出那由死亡黑鸦组成的绝望漩涡,扑面而来的并非劫后余生的松快。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皮肉焦煳的恶臭,还有某种更深沉、更黏稠的、属于死亡本身的腐朽气息,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呛得人几乎窒息。脚下踩着的,是黏腻湿滑的土地,混合着暗红的血浆和某种黏稠的黑绿色汁液。 沈砚脚下一软,半个身子都倚在苏清晏单薄的肩上,才勉强站稳。左肩那道被黑鸦利爪撕裂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血浸透了青衫,沿着手臂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污秽里。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硬生生把涌到喉咙口的闷哼咽了回去,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钉在自己左手掌心。 那枚冰冷的逆流沙漏,安静地躺着。里面的金色沙粒,违背着天地常理,固执地、缓缓地向上流淌,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仿佛刚才祭坛内那毁天灭地的黑潮、顾雪蓑燃尽灰袍的悲壮、赫兰·银灯本能爆发出的皎洁月华……一切惊心动魄的生死挣扎,都不过是这永恒悖逆流动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尘埃。 “主公!苏姑娘!撑住!”霍斩蛟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铁锈,嘶哑得厉害。他庞大的身躯此刻也显出了不堪重负的佝偻,那身曾经坚不可摧的黑甲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腐蚀痕迹,深褐色的血痂和新鲜的伤口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昏迷的温晚舟放平在一处稍微干净些、靠着半堵断墙的角落,动作轻得仿佛在安置一件稀世珍宝。温晚舟那张素来带着江南水汽温婉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纸一样的惨白,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接着是赫兰·银灯。霍斩蛟托着她,如同托着一捧易碎的月光,轻轻放在温晚舟身侧。草原少女银色的发辫早已散乱,沾满了尘土和暗红的血块,脖颈间那枚古朴的银饰光芒黯淡,只剩下微弱的余温。她蜷缩着,像一只在寒风中受尽折磨的小兽,即使在昏迷中,那秀气的眉头也痛苦地紧蹙着,仿佛沉溺在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做完这一切,霍斩蛟拄着他那柄巨大的斩马刀,沉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警惕的目光像鹰隼扫过四周狼藉的战场:碎裂的人俑残肢扭曲地散落,如同被砸烂的陶器;倒毙的战马尸体已经开始膨胀,散发出恶臭;燃烧的余烬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穿着蓝色军服和不明身份黑衣人的尸体交错叠压,凝固着死前最后的狰狞姿态。远处,陇西城的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铅灰色的压抑天空,浓烟滚滚,隐约的喊杀声、哭嚎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被风撕扯着送过来,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画卷。他最后的目光回到沈砚身上,尤其是沈砚掌中那枚沙漏和肩头狰狞的伤口,浓眉拧成了疙瘩:“伤要紧不?这鬼地方……待不住!” 苏清晏强撑着精神,撕下自己雪白衣袍相对干净的内衬,手忙脚乱地要给沈砚包扎肩上的伤口。她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眼圈红得厉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别动!”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动作却异常坚决,用布条用力按住那不断渗血的伤口,“流这么多血,还说皮外伤!你是铁打的吗?”那力道,带着一种后怕的狠劲。 沈砚任由她包扎,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掌心的沙漏。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锅,激烈地翻腾炸裂。顾雪蓑……那个永远睡眼惺忪、说话真真假假的长生者,那个在他最微末时给予指引的灰袍方士,那个燃烧自己为他们撕开生路的少年太子……他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山河鼎为囚笼”,那双洞悉一切、带着托付与诀别的眼睛……他真的……化作了祭坛里的飞灰?这枚沙漏,是他最后留下的钥匙,还是另一道沉重的枷锁?谢无咎……那操控厄运黑鸦的阴影,他的触角早已伸到了这里,目标绝不仅仅是李烬!山河鼎碎片!还有赫兰!她那能引动月华、克制黑鸦的银狼血脉……这会不会是下一个灾难的引信?还有李烬……那张狂笑着下令砍下父亲头颅的脸,那被黑鸦彻底吞噬前的绝望诅咒……不亲眼看到那畜生的尸体碎块,他沈砚胸腔里这把复仇的烈火,就永无熄灭之日!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突然打破了沉重的死寂。是地上的赫兰·银灯!她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猛烈地呛咳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苍白的脸颊因为这剧烈的动作泛起病态的潮红。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银灯!你醒了?”苏清晏立刻扑到她身边,小心地托起她的头,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担忧。 赫兰那双原本如同万里晴空般湛蓝纯净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荫翳,充满了茫然和虚弱的雾气。她涣散的目光缓缓扫过苏清晏焦急的脸庞,掠过霍斩蛟布满血污却写满担忧的黑脸,最后,失焦的瞳孔落在了几步之外、沈砚的身上。或者说,是落在了沈砚那只紧握着逆流沙漏的左手之上! 当她的视线接触到那沙漏表面流淌的、违背常理的金色沙粒时,那双黯淡的蓝眸骤然收缩!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悸动猛地攫住了她!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浩瀚的悲伤,如同沉寂千年的冰川突然崩裂,汹涌的寒流瞬间淹没了她仅存的意识。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干裂的唇瓣翕动着,发出几个破碎的、带着浓重草原喉音的音节,如同濒死的幼兽在梦魇中的呓语,模糊不清,却字字浸透着苍凉: “时…时之沙……逆流了……” “白鹿神……在哭啊……眼泪……冻成了冰湖……” “圣山……圣山的影子……歪了……被……被脏东西……压歪了……” 最后一个音节如同断弦般戛然而止。她眼中的那点微弱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头无力地一歪,整个人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只剩下那几句令人心悸的谶语,在血腥的空气里幽幽回荡。 白鹿神在哭?圣山的影子歪了?被脏东西压歪? 沈砚和苏清晏猛地抬头,目光在空中狠狠撞在一起!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赫兰看到了什么?她血脉深处那属于银月苍狼和白鹿祭坛的古老灵性,究竟在这枚诡异的逆流沙漏上,感应到了怎样关乎草原存亡的恐怖预兆?那“脏东西”……难道是谢无咎的触手已经伸向了苍狼王庭的圣山?一股寒意从沈砚的尾椎骨瞬间蹿上头顶! “嘶!” 念头未落,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摁进皮肉,骤然从沈砚紧握沙漏的左手掌心炸开!那枚刚刚还冰凉的逆流沙漏,此刻竟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他攥着的不是沙漏,而是一块刚从熔炉里钳出的火炭! “啊!”沈砚猝不及防,痛得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额头上青筋瞬间暴起!他整条左臂的肌肉都在剧痛中痉挛绷紧,手指几乎要失去知觉!条件反射般就要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滚烫的沙漏仿佛在他掌心生了根,一股强大的吸力牢牢吸附着他的皮肉,任他如何用力,竟纹丝不动!仿佛那沙漏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沈砚!”苏清晏失声惊呼,立刻就要扑上来查看他的手掌。霍斩蛟也猛地握紧了巨刀刀柄,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抽动,警惕地扫视四周,以为是敌人潜伏的暗算!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沈砚掌心那滚烫的沙漏内部震荡开来!那声音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敲打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亘古苍茫、仿佛来自时间源头的沉重回响! 沙漏中那些原本匀速向上流淌的金色沙粒,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疯狂搅动,骤然加速!它们剧烈地沸腾、翻滚、相互撞击,如同困在熔炉里的金色狂龙!整个沙漏的透明壁壳瞬间被染成刺目的金黄!一股沛然莫御、却又冰冷绝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以沙漏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小心!”霍斩蛟瞳孔骤缩,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步,庞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试图挡在沈砚和苏清晏身前,巨刀横在胸前,肌肉虬结,做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然而,那冲击并非实体! 轰! 炽烈到足以灼伤视网膜的金光,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从沈砚紧握的掌心猛地迸射而出!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断壁残垣、散落的尸骸、焦黑的土地、铅灰色压抑的天空……所有景象都被这纯粹而霸道、带着冰冷预言气息的金色光芒彻底覆盖!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如同有生命的实体,猛地投射在众人面前几步之遥的、布满血污的地面上! 光幕展开!冰冷、清晰、不容抗拒!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只有纯粹的画面,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如同三把烧红的尖刀,硬生生捅进了沈砚、苏清晏、霍斩蛟,甚至刚刚陷入昏迷的赫兰·银灯和温晚舟的意识深处!将三幅注定发生的、充满绝望与毁灭的未来图景,狠狠烙印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命运的丧钟,在这一刻,对着他们疯狂敲响! 第20章《逆流三息》(二) 第一息:王座倾覆! 画面里,是惨烈到极致的战场。残阳如血,将破碎的王旗染得更加凄厉。千军万马如同退潮般溃败,人仰马翻,丢盔弃甲。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中心,一座由累累白骨和破碎人俑临时堆砌成的、充满亵渎意味的王座之上,李烬身披着早已残破不堪、沾染着污血的所谓“王袍”。 他须发戟张,目眦尽裂,那张曾经写满狂傲自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疯狂和不甘!他挥舞着一柄断剑,朝着崩溃的军队,朝着染血的天空,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废物!都是废物!孤有不死大军!孤……” 狂吼声戛然而止! 一道优雅得近乎完美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王座最深重的阴影里浮现。仿佛是阴影本身凝聚成了人形。那身影穿着剪裁考究的玄色长袍,纤尘不染,与周围的污血和混乱格格不入。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优雅地抬起,手中握着的,并非神兵利器,而是一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手术刀般的薄刃! 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寒光一闪! 李烬那颗因狂怒而涨红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冲天飞起!断颈处喷出的血柱,在残阳下划过一道刺目的猩红抛物线! 他那无头的魁梧身躯,还保持着挥剑咆哮的姿态,僵硬地挺立在王座上。 下一刻,更加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周围那些他引以为傲、曾经悍不畏死的“不死人俑”,动作瞬间僵硬,随即,它们空洞的眼窝齐齐转向那具无头尸体!一种源自炼成核心的、被彻底扭曲的凶戾被点燃!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吼,如同饥饿了千年的尸鬼,猛地扑了上去! 嗤啦!咔嚓!令人尖酸的骨骼碎裂声、肌肉撕裂声在无声的画面里仿佛震耳欲聋!无数双石化的、半腐烂的手爪疯狂撕扯!那具象征着陇西霸权的无头躯体,如同破败的布偶,在无数人俑的争抢撕扯下,顷刻间四分五裂!化作漫天飞溅的肉块和血雨!只有那身残破的王袍碎片,在无数只枯爪中飘摇,最终被彻底淹没! 第二息:星坠苍生! 画面陡转。不再是战场,而是一片充斥着毁灭气息的虚空。脚下是崩裂的大地,头顶是破碎、燃烧着诡异流火的苍穹。支撑着这片破碎天地的中心,是一尊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古朴巨鼎:山河鼎!但此刻,这尊象征九州气运的神器,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恐怖裂痕!鼎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苏清晏就站在濒临破碎的巨鼎之前!她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在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中狂乱飞舞,身上那件标志性的雪白衣袍早已被鲜血和尘埃染得斑驳不堪!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她双手十指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带着某种玄奥的韵律疯狂结印!动作快得拖曳出残影!随着印诀的完成,一幅浩瀚、璀璨、蕴藏着宇宙生灭至理的星图,在她胸前凭空浮现!星河流转,光华万丈! 然而,这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璀璨星图,并未被她推向那濒临破碎的山河鼎! 她猛地抬起双手!决绝地、毫不犹豫地,将这幅凝聚着她毕生修为、承载着天机门最后气运的星图,狠狠地、死死地按向了自己的双眼! “啊!” 无声的画面里,仿佛能听到灵魂被撕裂的惨嚎!那璀璨的星图在接触她眼球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无数细密的、由纯粹星光构成的符文瞬间烙印、覆盖了她的整个眼球!强大的封印之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神魂深处! 鲜血!刺目的鲜血!如同两行绝望的血泪,从她紧闭的眼睑下汹涌滑落!在她苍白如雪的脸颊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猩红轨迹! 那双曾经倒映着漫天星辰、闪烁着智慧与灵动光芒的眼眸,在星光封印覆盖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死寂!如同两块蒙尘的琉璃! 她用永坠黑暗为代价,将星图化作最后的封印,死死按在了山河鼎那即将彻底崩裂的鼎口之上!璀璨的星光与鼎身裂痕中溢出的污秽黑气激烈碰撞、湮灭! 第三息:鼎沉血渊! 最后一幅画面,色调压抑得令人窒息。没有天空,只有翻滚着黏稠、污秽、散发着无尽怨毒气息的猩红血云!脚下,是一个巨大到无边无际的深坑!坑中沸腾着黏稠如岩浆的污血!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无尽怨毒的苍白面孔和残破肢体在血海中沉浮、嘶嚎、挣扎!汇聚成一片足以污染神智的绝望之海:狼神血祭坑! 一个孤寂的身影,踏着由骸骨和凝固血块铺就的、通向深渊的祭路,一步步走向那沸腾的血海边缘。 是沈砚。 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曾经温和清澈的眼底,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麻木。他身上的青衫早已破败不堪,被污血浸透。他双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托举着一件东西。 山河鼎! 但那曾经光芒万丈、承载人族气运的山河鼎,此刻却黯淡无光!鼎身上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只有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暗金光芒在缝隙中艰难闪烁,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 他走到祭坑边缘。沸腾的血浪卷起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灼烧灵魂的怨毒。他停下脚步,空洞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低头,凝视着手中那尊代表着一切希望与守护的鼎。 然后,他松开了手。 动作机械,不带一丝犹豫,也没有半分留恋。 那尊黯淡的山河鼎,无声地坠落。 扑通! 一声沉闷的、仿佛砸在所有人心口的声响!巨鼎没入那无边污秽的血海之中!黏稠的血浆只是短暂地溅起几朵微小的浪花,便迅速将其吞噬! 就在鼎身彻底没入血海的刹那! 轰! 整个巨大的血祭坑猛地向内塌陷!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合拢!紧接着,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连视线都无法逃脱的恐怖黑光,从坑底最深处,如同灭世的巨柱,骤然爆发!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了那污秽的血云!黑光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被撕裂开一道道虚无的裂痕!那是终极的毁灭,是万物终结的序章! 三息! 仅仅三次呼吸的时间! 三幅来自未来的、充满绝望与毁灭的图景,如同三柄烧红的钢刀,狠狠捅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将那可能发生的终极恐怖,烙印在灵魂之上! “哎呀!”霍斩蛟第一个承受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庞大的身躯剧烈一晃,拄着巨刀才勉强没有跪倒。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那双在战场上能嗅到敌人死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李烬……那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仇敌,竟然……竟然像条野狗一样被自己的“不死军”撕碎?被那个优雅的魔鬼…… “不……不可能……”苏清晏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置身于万丈冰窟之中。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仿佛那星光封印烙印的剧痛已经提前降临。指尖冰凉,透过指缝,她看到的是自己未来紧闭双眼前那两行绝望的血泪,是山河鼎濒临破碎的裂痕……那深入骨髓的悲伤和决绝,几乎要将她此刻的灵魂撕裂!她引以为傲的星图……最终竟要用来……自毁双目? 沈砚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那亲手将山河鼎投入污秽血渊的麻木身影,那贯穿天地的吞噬黑光……像一把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是他?那个托着鼎走向深渊的傀儡?山河鼎……人族的希望……最终……葬送在自己手中?顾雪蓑最后那句“山河鼎为囚笼”……难道就是这个意思?终极的囚笼,就是这污秽的血渊?不!绝不!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脆响。 沈砚左手掌心那枚承载了未来三息的逆流沙漏,承受不住这窥视命运长河的反噬之力,猛地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粉末! 然而,这些银色的光屑并未消散!它们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悬浮在空中,剧烈地旋转、汇聚!刺目的血光从光屑中心爆发! 眨眼之间! 四个由纯粹血色光芒凝聚而成的、巨大无比、触目惊心的字迹,如同用淋漓的鲜血泼洒在众人面前的虚空之中,熊熊燃烧! 未来可变, 唯死不变! 那血字燃烧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命运铁律般的冰冷残酷!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滴落着绝望的汁液!它们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燃烧了数秒,这四个滴血的大字猛地向内坍缩!所有的血光和银屑凝聚成一点刺目的猩红光点!如同被无形的手指狠狠弹出! 咻! 光点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尽管无声,却在每个人灵魂中响起),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划破陇西城外血腥污浊的空气,坚定不移地指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个方向,是苍狼王庭!是赫兰呓语中“圣山影子歪了”的地方!是那沸腾着污血与怨魂的——狼神血祭坑所在的方向! “未来可变,唯死不变!” 这八个血字,如同丧钟,在每个人心头疯狂敲响! 第20章《逆流三息》(三) “未来可变,唯死不变!” 八个燃烧的血字如同用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那刺骨的冰冷绝望和不容置疑的宿命感,几乎将刚刚从未来幻象中挣脱出来的几人再次拖入窒息深渊!霍斩蛟双目赤红,牙关紧咬,粗壮的指关节捏得巨刀刀柄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指向北方的猩红光点连同它所昭示的恐怖未来一同捏碎!苏清晏脸色煞白如雪,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下意识地死死攥住沈砚没有受伤的右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那未来图景中自封双目的剧痛和绝望,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她的心神。 就在那凝聚了所有血字光芒的猩红光点,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坚定不移地射向北方天际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尖锐到穿透所有杂音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陇西城残破城楼的方向传来! 不是箭矢离弦的弓鸣,更像是某种无形之物的高速切割,撕裂了黏稠血腥的空气! 快!快到了极致! 超越了声音!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沈砚的心脏在血字出现的瞬间就已沉到谷底,此刻更是如同被一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警兆,伴随着左手掌心山河鼎碎片的骤然灼烫,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猛地发出一声嘶吼: “趴下!” 吼声出口的同时,他那双“望气之瞳”已然运转到极致!在视野的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死亡与不祥气息的“线”,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切开了污浊的空气,目标直指苏清晏的心脏!那道“线”的气息,阴毒、污秽、充满了扭曲的怨念,正是容嫣那张绝美病态的脸庞在幻象中所操控的力量! 霍斩蛟的反应更是如同真正的战场凶兽!沈砚的吼声未落,他那双因未来幻象而布满血丝的虎目已然捕捉到了那抹致命的杀机!沈砚的示警和那野兽般的直觉完美重合!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分辨那是什么,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吼!”一声炸雷般的咆哮! 霍斩蛟那庞大如同铁塔般的身躯,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根本没有试图去格挡那快得无法想象的攻击!直觉告诉他,挡不住!千钧一发之际,他选择了最原始、最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撞! 他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向沈砚和苏清晏站立的位置!目标不是攻击,而是用自己宽阔的脊背和厚重的黑甲,为两人筑起一道血肉屏障!他的动作是如此迅猛决绝,以至于空气都被挤压出沉闷的音爆! 砰!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沈砚和苏清晏被霍斩蛟这搏命一撞,如同滚地葫芦般狼狈地摔了出去,滚倒在满是血污和碎石的断墙之下! 几乎是同一瞬间! 扑哧!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 那道致命的、由纯粹死亡与怨念凝聚而成的“线”,此刻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容!一枚通体漆黑、唯有箭头闪烁着妖异血光的诡异箭矢,如同来自地狱的獠牙,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霍斩蛟刚刚站立的位置!不,是钉在了他因为撞击而未能完全避开的左臂肩甲之上! 箭矢的速度和力量恐怖绝伦!那足以抵挡寻常刀劈斧砍的精钢肩甲,在这支妖异的黑箭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箭头轻易地撕裂了甲叶,深深贯入霍斩蛟左臂的肌肉之中!只留下箭尾还在微微震颤! “哎呀!” 霍斩蛟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那感觉,仿佛被烧红的毒针刺穿了骨髓!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剧痛!一股冰冷、阴毒、充满无尽怨念和诅咒的气息,顺着箭矢疯狂地涌入他的手臂,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沿着血脉向全身蔓延!他整条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变得麻木、沉重,皮肤下甚至泛起一层诡异的灰黑色!那支箭,在疯狂地吞噬他的气血和生机! “霍大哥!”被撞得七荤八素的苏清晏刚一抬头,就看到霍斩蛟左臂中箭、脸色瞬间灰败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沈砚挣扎着撑起身体,望气之瞳死死锁定那支妖异黑箭!在箭身上,他看到了无数扭曲哀号的怨魂虚影,它们被强行束缚在箭矢之中,构成了这致命一击的核心!这是容嫣的“血蝶箭”!以怨魂为引,以诅咒为锋!中者不仅血肉被蚀,生机被夺,灵魂更会被怨念污染,如同附骨之疽,痛苦万状! “别碰那箭!”沈砚厉声喝道,试图扑过去。但他距离霍斩蛟还有几步之遥! 城楼之上,一袭雪白狐裘的容嫣,绝美的脸上病态的红晕更盛,眼中闪烁着兴奋到近乎癫狂的光芒。她优雅地再次抬手,第二支同样缠绕着不祥黑气、箭头闪烁着妖异血光的箭矢,已经搭上了那把造型古朴的漆黑长弓:追魂弓!弓弦再次被拉开,这一次,血红的箭头,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锁定了刚刚爬起的沈砚! “找到你了……我的殿下……”容嫣无声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寒的微笑。弓如满月,杀机凛冽!这一次,她要的不是阻挡,而是绝杀! 然而,就在这第二箭即将离弦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一声微弱的、带着金属颤音的轻鸣,突然从昏迷的温晚舟身上响起!她平躺在地,依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仿佛毫无知觉。但就在那追魂弓锁定沈砚的瞬间,她一直紧握在胸前、那只沾满了血污和尘土、毫不起眼的绣金丝钱袋,猛地亮起了一层柔和却坚韧的金色光晕! 紧接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却因长期摩挲而有些毛糙的“银票”,竟自行从钱袋口飘飞了出来!那张银票并非寻常纸张,通体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宝光,上面用极细的金丝勾勒出复杂的钱纹和一个小小的“温”字印记。 银票悬浮在温晚舟胸前,无风自动,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潜意识里最强烈的守护意念! “嗤啦!” 一声轻响!那张宝光流转的银票,瞬间燃烧起来!不是化为灰烬,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如牛毛、却锋利无比的金色毫光!每一道毫光,都像是一柄微缩到极致的、蕴含着精纯财气与守护意志的飞剑! 咻!咻!咻!咻!咻! 成千上万道金色毫光,如同骤然爆发的金色暴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瞬间跨越空间,在沈砚身前交织成一面密不透风、金光灿灿的“财气剑盾”! 几乎就在这面金光剑盾成型的同一毫秒! 嗤! 容嫣的第二支血蝶怨魂箭,离弦而出!化作一道比之前更加迅疾、更加阴毒的血色流光,直射沈砚心口!箭矢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怨念腐蚀,留下一道淡淡的灰色轨迹! 轰! 血色流光狠狠撞在了那面由无数金色毫光组成的剑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和湮灭之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冰水!血光与金光疯狂地相互侵蚀、碰撞、湮灭!那血色箭矢上缠绕的怨魂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试图污染穿透金光!而组成剑盾的无数金色毫光则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前赴后继地扑向那污秽的血光,用自身蕴含的、温晚舟积攒多年的精纯财气,将其强行消磨、净化! 嗤!嗤!嗤!嗤…… 黑烟升腾!血光与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消耗! 最终! 噗! 一声轻响!那支威力恐怖的血蝶怨魂箭,在穿透了大半金色剑盾后,终于耗尽了所有力量,箭头的血光彻底黯淡,箭身缠绕的黑气也消散大半,如同钢铁般无力地跌落在地!而那面由无数财气毫光组成的剑盾,也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了一下,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化作点点细碎的金色光尘,消散在血腥的空气里。 一张燃烧殆尽的银票残片,打着旋儿,轻轻飘落在温晚舟苍白的脸颊旁。 “噗……”昏迷中的温晚舟,身体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缕细细的血丝,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微弱。那一下爆发,显然透支了她本就不多的元气。 “晚舟!”霍斩蛟目眦欲裂,右臂死死撑着巨刀,看着温晚舟嘴角的血迹和那张飘落的银票残片,心如同被利刃狠狠剜了一下!这个连跟他说话都要写信的社恐姑娘,在昏迷中,依旧在用她的方式守护着所有人! “苏清晏!星图!”沈砚顾不上震撼温晚舟这昏迷中的悍然一击,嘶声吼道!他知道,容嫣绝不会只有两箭!那城楼上的杀机,如同附骨之疽! 苏清晏早已强撑着站起!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未来幻象中那自毁双目的剧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神,让她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恐惧,双手猛地抬起,十指翻飞,试图引动星辰之力,结出守护星图! 嗡…… 微弱的星光在她指尖艰难地亮起,勾勒出几个残缺的星轨符文。然而,那光芒极其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脑海中那两行血泪的画面如同梦魇,死死干扰着她的心神!星图尚未成型,便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溃散! “不行……集中不了……”苏清晏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颤抖。未来的阴影,正侵蚀着她此刻的力量! 第20章《逆流三息》(四) 城楼之上,容嫣看着那面突然出现的金色剑盾竟然挡住了自己的第二箭,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错愕,随即被更加浓郁的、带着扭曲兴奋的病态笑容取代。“呵……财气通神?温家的小老鼠?有点意思……”她伸出鲜红的舌尖,轻轻舔过略显苍白的下唇,眼中闪烁着发现新玩具般的残忍光芒。 她优雅地、慢条斯理地抽出了第三支箭。这一次,箭矢通体漆黑,唯有箭镞的位置,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凝聚!那不是怨魂的气息,而是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浓缩的厄运本源!箭矢搭上追魂弓,弓弦被拉得发出不堪重负的**!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沈砚,也不是苏清晏,而是那面刚刚消散了金色剑盾、此刻几乎毫无防备的断墙角落!那里,躺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温晚舟和赫兰·银灯! “碍事的小老鼠……先清理掉吧。”容嫣红唇轻启,无声地宣判。 弓如霹雳弦惊! 第三箭,离弦!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只有一道纯粹的、凝聚到极致的、仿佛能将一切希望都拖入绝望深渊的“黑色死亡轨迹”! 它无声无息,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冷,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死神探出的指尖,直刺昏迷中的温晚舟! 太快了!比前两箭更快!更致命!霍斩蛟重伤,沈砚距离尚远,苏清晏星图难聚!温晚舟和赫兰,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不!”苏清晏发出绝望的尖叫! 沈砚目眦欲裂,望气之瞳疯狂运转,试图捕捉那黑色轨迹的“气口”,但太快了!那浓缩的厄运本源,几乎没有任何破绽!他手中的山河鼎碎片灼热得如同烙铁,疯狂震颤,发出嗡鸣,却无法提供任何实质的防御! 眼看那黑色的死亡就要降临! 突然! “咳咳……!”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咳嗽声,从赫兰·银灯口中发出!她依旧昏迷着,但身体却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脖颈间那枚黯淡的银饰,在黑色死亡轨迹逼近的瞬间,极其微弱地、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闪烁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月华清辉! 那缕微弱到极致的月华,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 嗤! 那支由纯粹厄运本源凝聚的黑色箭矢,在距离温晚舟心口不足三尺的空中,轨迹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偏斜!仿佛被那缕微弱月华形成的一丝无形斥力轻轻推了一把! 就是这一丝微不可察的偏斜! 噗! 黑色的箭矢没有射中温晚舟的心脏,而是狠狠钉入了她身旁不到半尺的、一块坚硬的青石地砖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块青石地砖,在被箭矢命中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了!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原地只留下一个碗口大小、边缘光滑无比、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孔洞周围的泥土和碎石,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生机,化作了死寂的灰白粉末!一股浓烈的衰败、死亡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仅仅是被箭矢擦过的余波扫到,昏迷中的温晚舟身体猛地一抽,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死灰,嘴角再次溢出血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赫兰·银灯脖颈间的银饰光芒彻底熄灭,再无动静。 差之毫厘!生死一线! 城楼上,容嫣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随即变得无比阴沉!她死死盯着赫兰·银灯那枚黯淡的银饰,眼中充满了惊疑和一丝被冒犯的怒火!又是这该死的银月苍狼血脉!又是这缕讨厌的月华! 就在这第三箭落空的电光火石之间! “走!” 沈砚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最后咆哮!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容嫣的惊愕不会持续太久!他猛地扑向倒地的霍斩蛟,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他架起!同时朝着苏清晏厉喝! “带上她们!进废墟深处!快!” 苏清晏强忍着灵魂的悸动和指尖的颤抖,咬破舌尖,剧痛让她强行凝聚起一丝心神!她猛地扑向昏迷的温晚舟和赫兰,一手一个,用尽力气拖拽!她无法结出强大的星图,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霍斩蛟强忍着左臂那蚀骨钻心的剧痛和麻木,用仅存的右臂死死抓住巨刀刀柄,以刀为杖,爆发出最后的凶悍力量,配合着沈砚的拖拽,踉跄着向身后那片更加残破、地形复杂的房屋废墟深处冲去! 容嫣站在城楼之上,雪白的狐裘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看着那几道狼狈逃窜的身影消失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绝美的脸上,那抹病态的嫣红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平静。她没有立刻追击,只是缓缓收起了那把造型古朴的漆黑长弓。 “跑吧……我的殿下……” 她红唇微启,声音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你跑不掉的……” 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优雅地对着空中,轻轻一点。 嗡! 那支钉在青石地砖湮灭孔洞边缘、由怨魂凝聚的第二支血蝶箭残骸,猛地颤动了一下!箭身上残留的丝丝缕缕黑气,如同活物般脱离箭体,迅速在空中凝聚! 眨眼之间,一只只有巴掌大小、却栩栩如生、通体由污秽黑气构成、翅膀上带着诡异血纹的“怨魂血蝶”出现在空中! 它无声地振动着由厄运构成的翅膀,在原地盘旋了一圈,猩红的复眼锁定了沈砚等人消失的方向。随即,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黑色流光,悄无声息地坠入了那片废墟的阴影之中! 阴魂不散!如影随形! …… 残破的废墟深处,一处勉强能遮蔽视线的断墙夹角。 沈砚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断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他摊开左手,掌心里,是那枚已经彻底炸裂的逆流沙漏所残留的最后一点银屑。银屑冰冷,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最普通的尘埃。 霍斩蛟瘫坐在墙角,巨刀横在膝上,整条左臂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黑色,肿胀麻木,伤口处不断渗出带着腥臭味的黑血。他脸色灰败,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右臂死死抓着刀柄,指节发白,靠着巨刀的支撑才没有彻底倒下。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 苏清晏跪坐在昏迷的温晚舟和赫兰·银灯身边,双手颤抖着撕下自己衣襟还算干净的部分,徒劳地擦拭着温晚舟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她看着温晚舟死灰般的脸色,看着赫兰脖颈间彻底黯淡的银饰,看着霍斩蛟那条被诅咒侵蚀的手臂,巨大的无力感和未来的绝望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指尖残留的星光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凉。 沈砚的目光扫过同伴的惨状,最后落回掌心那点冰冷的银屑。那燃烧的“唯死不变”血字,那三幅毁灭的未来图景,还有容嫣那如同跗骨之疽的追杀……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脊梁压断。 沈砚的目光沉重地扫过同伴的惨状:霍斩蛟瘫坐墙角,那条灰黑肿胀的左臂如同枯死的树干,黑血混着腥臭的脓液,一滴滴砸落在冰冷的地面,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痛苦低吼;苏清晏跪坐在昏迷的二女身边,泪水无声滑落,指尖残留的星光早已熄灭,只剩下无助的冰凉和未来幻象带来的巨大恐惧;温晚舟嘴角的血沫仿佛流不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赫兰脖颈间的银饰彻底黯淡,如同熄灭的星辰。巨大的无力感和那“唯死不变”的血字带来的冰冷宿命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几乎让他窒息。 他缓缓收紧五指,将那点残留的、冰冷的银屑死死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是顾雪蓑燃尽自身留下的唯一痕迹,也是压在他心头最沉重的一块巨石。山河鼎为囚笼?这沙漏是钥匙?还是另一重枷锁?前路茫茫,强敌环伺,同伴重伤濒危,未来的毁灭图景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他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 疲惫、伤痛、迷茫、沉重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绝望的黑暗吞噬的瞬间! 嗡…… 掌心那点早已死寂、冰冷如铁的银屑,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那感觉轻微得如同濒死蝴蝶翅膀的最后一次翕动!微弱到沈砚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是伤痛带来的神经抽搐! 但紧接着! 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跨越时空般苍茫气息的意念,如同游丝般,顽强地穿透了那冰冷的死寂,顺着那一下颤动,精准地刺入了沈砚的心底深处! “囚……笼……钥匙……” 意念破碎,断断续续,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一声惊雷! 沈砚的瞳孔,在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中,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那冰冷银屑传递的,不仅仅是信息!它仿佛在瞬间点燃了他血脉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猛地从紧握的掌心爆发,如同冰封死灰下的第一点火星! 钥匙?顾雪蓑最后燃尽自身,就是为了传递这破碎的遗言?这沙漏的残骸……竟是打破那“山河鼎为囚笼”宿命的关键? 第21章《血祭坑底》(一) 冰凉的断壁硌着沈砚的背,每一次吸气都像有钝刀子在他左肩伤口里搅。他摊开手,掌心那点顾雪蓑用命换来的银屑,死寂冰凉,像捏着一小块坟头的土。绝望,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霍斩蛟瘫在墙角,那只左臂彻底完了。灰黑肿胀,皮肉像泡烂的树皮,翻卷的伤口里淌出的不是血,是黏稠腥臭的黑浆!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嗬…嗬…”的破风箱声,豆大的汗珠混着污泥从他刚毅却灰败的脸上滚下来。他仅存的右臂死死攥着巨刀柄,骨节惨白,刀尖深深扎进泥里,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垮掉。那眼神,像被逼到绝境的受伤猛虎,憋屈,狂怒,却又被剧毒死死摁住了爪牙。 “咳…咳咳…”温晚舟无意识地呛咳着,嘴角溢出的血沫就没停过,苏清晏撕了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襟下摆,徒劳地去擦,可那血象开了闸,怎么都止不住。温晚舟的脸,白得跟死人没两样,只有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吊着一口气。旁边的赫兰·银灯更安静,脖颈间那枚古朴的银饰彻底暗了,像蒙上了厚厚的灰,一丝月华都透不出来,仿佛她整个人的生气也跟着那束微光一起熄灭了。 苏清晏跪坐在两人中间,手指冰凉,指尖残留的最后一点星光早就散了。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砸在温晚舟染血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脑子里嗡嗡响,全是刚才那三枝追魂箭的破空声,是容嫣那张病态又绝美的脸,是逆流沙漏里燃烧的“唯死不变”,是那三幅毁灭的未来图景!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她的神经,几乎要把她溺毙。“怎么办…怎么办啊…”她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沈砚的目光扫过同伴的惨状,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沉又痛。霍斩蛟废了臂,温晚舟濒死,赫兰昏迷不醒,苏清晏吓破了胆……顾雪蓑没了!就换来这点冰冷的银屑?还有那像鬼魂呓语般的“囚笼钥匙”? 去他娘的囚笼钥匙!钥匙能救眼前的人吗?!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沈砚头顶,烧得他眼睛发红!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那点冰冷的银屑硌得他生疼!这点疼反而让他混乱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一瞬! 不能垮!他要是垮了,这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得交代在这冰冷的断墙根下! 就在他这口戾气顶到嗓子眼,几乎要喷出来的刹那! 嗡…… 掌心那点死寂的银屑,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真实地,颤动了一下! 像冰封湖面下,一条濒死的鱼用尾巴绝望地拍打冰层!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带着一种跨越时空般的苍茫意念,如同游丝,顽强地穿透冰冷死寂,狠狠扎进沈砚的识海深处! “囚……笼……钥匙……北……境……血……祭……” 意念破碎,断断续续,却像黑暗中骤然划亮的闪电!劈开了沈砚脑中绝望的混沌! 北境!血祭! 顾雪蓑燃尽自己,指向的地方!唯一的生路?! 沈砚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那点冰冷的银屑,此刻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掌心灼烫起来!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热流,猛地从血脉深处涌出,与银屑的灼烫感瞬间呼应! 钥匙!沙漏残骸是钥匙!指向北境血祭之地! “走!”沈砚猛地抬头,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刺破了废墟的死寂。“不能待在这儿!容嫣的人马上到!去北境!” “北境?”苏清晏茫然地抬头,泪眼婆娑,“去…去送死吗?我们这样…”她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温晚舟和毫无声息的赫兰,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 “少废话!”霍斩蛟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沈砚,右臂肌肉偾张,硬生生用巨刀把自己从地上“撬”了起来!剧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牙关咬得咯咯响。“有…有路就…走!总比…躺…躺这儿等。等那疯婆娘…来…来捡尸强!”他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老…老子这条胳膊…废了…腿…腿还在!背…背一个…走!” 他凶悍的目光扫向温晚舟和赫兰,意思很明白。 “我…我来背晚舟姐!”苏清晏被霍斩蛟那股凶悍劲儿激得一个激灵,胡乱抹了把脸,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就要去拉温晚舟。她小脸煞白,嘴唇还在抖,但眼神里那点绝望的涣散,硬是被逼退了几分。财迷的本能似乎也回魂了一点,她一边费力地去拽温晚舟的手臂,一边带着哭腔小声嘟囔:“温姐姐你…你可千万撑住啊…你答应我的‘跑路费’还没结清呢…” 沈砚没时间感动,他立刻扑到赫兰·银灯身边。少女的身体很轻,像一片失去生机的羽毛。他小心翼翼地将她背起,那点残存的银月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脖颈间黯淡的银饰硌着他的肩胛骨。 “走!”沈砚低吼一声,率先冲向废墟更深处复杂的地形。霍斩蛟咬着牙,用右臂和刀柄配合,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温晚舟,踉跄跟上。苏清晏跌跌撞撞地扶着温晚舟另一边,小脸憋得通红,使出吃奶的劲儿。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沈砚左肩的伤口随着奔跑撕裂般疼痛,背上赫兰的重量也牵扯着神经。霍斩蛟更是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灰黑肿胀的左臂无力地晃荡着,每一次晃动都带出更多腥臭的黑血脓液,滴落在他们逃亡的路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污秽痕迹。温晚舟在颠簸中偶尔发出痛苦的**,苏清晏的手心全是汗,滑腻腻的,几乎要抓不住。 废墟里死寂一片,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声在断壁残垣间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倒塌的梁柱、碎裂的瓦砾、狰狞的裂缝,像无数张开的鬼口,随时要将他们吞噬。冰冷的夜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吹在汗湿的背上,激起一片战栗。 “快!再快点!”沈砚心里急得冒火,望气之瞳在剧痛和高度紧张下时灵时不灵,勉强捕捉着前方相对安全的“气”的流动。他知道,容嫣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 就在他们刚刚绕过一堵半塌的影壁,冲进一条相对狭窄的巷道时,沈砚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融入阴影的黑色流光! 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无声无息,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它翅膀上诡异的血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抹妖异的微光! 怨魂血蝶!容嫣的眼睛! “小心!”沈砚头皮瞬间炸开,嘶声警告!几乎是同时,那黑蝶猛地一个加速,如同离弦的毒箭,直扑队伍最后,行动最慢的霍斩蛟和温晚舟! “找死!”霍斩蛟虽然重伤,那股在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野兽本能还在!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凶光毕露!根本没时间思考,完全是本能反应!他低吼一声,右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抡起沉重的巨刀,不是劈砍,而是像拍苍蝇一样,用那宽厚的刀身,狠狠朝着那道黑色流光扇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巨刀拍在了巷道冰冷的石壁上,碎石飞溅! 那黑蝶竟在刀身及体的瞬间,诡异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又在刀身拍空、霍斩蛟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重新凝聚成形!它仿佛没有实体,只是一个由纯粹怨念和厄运组成的幽灵!猩红的复眼闪烁着残忍的兴奋,绕过巨刀的阻挡,直扑霍斩蛟灰黑肿胀、毫无防备的左臂伤口! “操!”霍斩蛟只能来得及发出一声憋屈到极致的怒吼! 眼看那污秽的黑蝶就要扑入那流着脓血的伤口! 千钧一发!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锐利破空声的银芒,擦着霍斩蛟的耳畔掠过!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只怨魂血蝶刚刚凝聚的复眼位置! 是苏清晏!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强行凝聚、几乎要了她小命的星光!她刚才几乎是凭着直觉,将体内最后一丝能动用的星力,压缩成了一点针尖大的星芒射了出去! 嗤啦! 仿佛滚油浇上了冰块!那点微弱的星芒撞上怨魂血蝶的猩红复眼,爆开一小团刺眼的白光!黑蝶发出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极其尖锐痛苦的嘶鸣!构成它身体的污秽黑气剧烈翻腾、溃散! 虽然没有彻底消灭它,但这重创显然打断了它的扑击!黑蝶在空中痛苦地翻滚、扭曲,猩红的复眼怨毒地盯了苏清晏一眼,身体变得虚幻了许多,速度也慢了下来,不敢再轻易靠近,只是远远地、如附骨之疽般缀在后面。 “干…干得好!”霍斩蛟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条差点被“加料”的废臂,又瞥了一眼摇摇欲坠、嘴角渗出血丝的苏清晏,眼神复杂地吼了一声。 “快…快走!”苏清晏声音发颤,刚才那一下透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这怨魂血蝶如同悬在头顶的催命符,让他们亡命的奔逃更加凶险和煎熬。它时而隐匿在阴影里,时而又突然加速逼近,逼得他们不得不分出心神防备,极大地拖慢了速度。沈砚掌心的银屑,那灼烫感却越来越清晰,像一根无形的线,固执地指向北方! 他们不敢停!靠着沈砚时灵时不灵的望气之瞳指引方向,靠着霍斩蛟残存的凶悍和苏清晏咬牙压榨出的最后一点星力干扰血蝶,靠着对活下去最原始的渴望,在破晓前最寒冷的黑暗里,像一群伤痕累累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片死亡废墟,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北境荒原! 寒风如同裹着冰碴子的刀子,狠狠刮在脸上,钻进破碎的衣袍缝隙,带走最后一点体温。脚下的冻土坚硬如铁,每一步都硌得脚心生疼。荒原无边无际,只有枯黄的草茎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背上的赫兰轻得像没有重量,体温低得吓人。沈砚的心沉甸甸的。霍斩蛟的状态更差了,那条废臂的灰黑色似乎有向上蔓延的趋势,他的喘息沉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步都像是用生命在丈量。温晚舟在颠簸中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苏清晏紧紧贴着她胸口,才能感受到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 “撑住…都给我撑住!”沈砚咬着牙,血沫子从嘴角渗出来,被他狠狠擦掉。他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朝着银屑指引的方向,狂奔!那灼烫感成了他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到达极限,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血腥、绝望哀号和纯粹不祥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前方扑面而来! 第21章《血祭坑底》(二) “到了!”沈砚猛地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望气之瞳瞬间运转到极致! 眼前,大地仿佛被一只恐怖的巨爪狠狠撕裂!一道深不见底、宛如通往地狱深渊的巨大裂坑,横亘在荒原尽头!坑口边缘的冻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无数岁月前的鲜血反复浸染、凝固! 这就是狼神血祭坑!苍狼王庭最古老、最禁忌的绝地! 坑底,翻涌的不是泥土,是黏稠如墨、翻滚不休的浓郁黑气!那黑气冰冷刺骨,带着侵蚀灵魂的恶意,仅仅是站在坑边,就让人头晕目眩,心底不可抑制地涌起绝望、恐惧、疯狂的负面情绪! 而在这片绝望的黑气海洋中,无数只由纯粹厄运凝聚而成的黑鸦,如同沸腾的沥青表面冒出的气泡!它们无声地盘旋、飞舞,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翅膀扇动间带起阴冷的腥风,无数双猩红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恶毒的光芒!它们发出的不是鸟鸣,而是一种直接钻入脑海、啃噬理智的、低沉而混乱的嘶鸣!像是亿万亡魂在深渊底下的哀号合唱! 在这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厄运黑鸦漩涡中心,数块闪烁着微弱灵光、形状各异的碎片,正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无数黑鸦的环绕下,缓缓地、艰难地向着中心聚拢!一块带着山岳纹理,一块缠绕着水波,一块铭刻着城池虚影……它们正一点点拼接、组合!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出半个鼎的轮廓! 一股强大、阴冷、高高在上如同神祇俯瞰蝼蚁的恐怖意志,跨越了无尽空间,隔空笼罩着整个鸦阵!那是谢无咎的气息!冰冷、优雅、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绝对恶意!他正在隔着遥远的距离,操控着这一切!他要在这里,用这禁忌之地的力量,强行拼合山河鼎的碎片! “是…是鼎片!他们…他们在拼鼎!”苏清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认出了那些碎片的气息,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山河鼎碎片!可此刻,它们却被最邪恶的力量所掌控! 霍斩蛟拄着刀,死死盯着那恐怖的鸦阵漩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右臂肌肉绷紧,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面对这种超越凡俗的恐怖力量,他引以为傲的战场杀伐,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谢无咎的力量,隔着这么远都如此恐怖!那黑鸦阵散发出的厄运气息,仅仅是靠近,就让他体内的力量运转滞涩,望气之瞳都感到阵阵刺痛!硬闯?他们这几个人,冲进去恐怕瞬间就会被那些厄运黑鸦啃噬得渣都不剩! 怎么办?! 就在这时,沈砚背上的赫兰·银灯,身体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赫兰?”沈砚立刻察觉,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靠在一块冰冷的暗红色岩石上。 赫兰·银灯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清澈如草原湖泊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虚弱,瞳孔深处,一点银色的月华艰难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她的目光越过沈砚,投向那深不见底、黑气翻涌的血祭坑,投向那由厄运黑鸦组成的恐怖漩涡中心,那正在拼接的半尊邪鼎。 一丝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和恐惧,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那是狼神血脉对亵渎之地、对同源邪力的本能排斥和警示! “白鹿…祭血…”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有恐惧,有挣扎,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责任感和…决绝。 “赫兰,你说什么?”沈砚的心猛地一紧。 赫兰没有立刻回答,她挣扎着,用尽力气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纤细,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那恐怖的鸦阵,再看看身边重伤濒死的同伴,最后,目光定格在沈砚焦急的脸上。 “只有…白鹿祭主的血…能…能暂时破开…那厄运…干扰…谢无咎的…隔空操控…”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那是…狼神…赐予…守护者…最后的…力量…也是…诅咒…” 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平静。“沈砚…我…我之后…可能会…睡很久…很久…如果…如果我没醒…告诉…告诉我阿爹…”她的声音哽了一下,银色的眸子里漾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告诉…赤焰…我…不恨他了…但…苍狼的子民…不该…成为…祭品…” 话音未落! 她猛地抬起右手!那枚一直戴在食指上、造型古朴、宛如鹿角盘绕的银戒指,尖端瞬间弹出一截锋利无比的银色尖刺!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扑哧! 锋利的银刺狠狠划开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鲜血,瞬间涌出! 但那血,不是寻常的殷红!而是带着一种神圣、纯粹、仿佛凝聚了月华清辉的银白色!如同融化的秘银! “赫兰!!”沈砚和苏清晏同时失声惊呼! 霍斩蛟也瞪大了眼睛! 剧痛让赫兰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那双银色的眸子,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仿佛将生命最后的火焰都点燃其中! 她将流着银白鲜血的手腕高高举起,对准了深渊之下,那厄运黑鸦盘旋的漩涡核心! “以…白鹿祭主…赫兰·银灯…之名!”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低沉而古老的吟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脉的共鸣,在阴冷的祭坑上空回荡! “奉我精血!破此邪障!狼神…庇佑!” 嗡! 她手腕处流淌的银白血液,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神圣!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寒和绝望!一道凝聚了她所有生命精华、所有血脉力量、所有守护意志的银白光柱,如同刺破地狱的审判之矛,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撕裂了翻涌的黑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轰入了那厄运黑鸦漩涡的最核心! 轰隆隆! 没有声音,却又仿佛有亿万雷霆在灵魂深处炸响! 神圣的银白光柱与污秽的厄运黑鸦,如同冰与火,光与暗,在血祭坑底轰然对撞! 滋啦! 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如同亿万玻璃同时被刮碎!银光与黑气疯狂地互相吞噬、湮灭!神圣的气息与纯粹的恶念激烈交锋! 无数厄运黑鸦在接触到银光的瞬间,发出无声的尖啸,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雪人,身体剧烈扭曲、溃散,化作缕缕黑烟!但更多的黑鸦前仆后继地涌上,试图扑灭那道不屈的银芒!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 以碰撞点为中心,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冲击波猛地炸开!同时炸开的,还有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猩红色血雾!那是神圣之血与污秽厄运湮灭后产生的、蕴含着极致冲突与混乱的产物! 轰! 猩红的血雾如同决堤的血海,瞬间膨胀、弥漫!带着刺鼻的铁锈味和浓烈的衰败气息,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整个狼神血祭坑!上至坑口,下至无底深渊,视线所及,瞬间被这黏稠、厚重、遮蔽一切感知的血红所吞噬! 坑边的沈砚等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浪狠狠拍中!腥风扑面,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人几乎窒息!眼前除了翻滚的血红,再无他物!连那恐怖的厄运嘶鸣和谢无咎的冰冷意志,都在这一刻被血雾暂时隔绝、削弱了! 就是现在! 沈砚的望气之瞳在血雾弥漫的瞬间,捕捉到了苏清晏拼命指引出的、一条在狂暴能量乱流和稀薄黑气中艰难维持的、断断续续的星光轨迹!那轨迹的尽头,直指鸦阵中心,那被血雾暂时遮蔽、邪气四溢的半尊山河鼎!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 顾雪蓑用命换来的信息、赫兰用血打开的通道、苏清晏强撑指引的方向……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一刻! “等我!”沈砚只来得及吼出这两个字,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将无垢之体对毅力的恐怖容纳性催动到极致!他硬顶着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和血雾的侵蚀,无视了皮肤被刮出血痕的刺痛,朝着那星光轨迹的尽头,朝着那半尊邪鼎,义无反顾地冲了下去! 血雾黏稠得如同实质,阻力巨大,带着侵蚀意志的混乱气息。每一步都像在血海里跋涉!但他不能停!星光轨迹在血雾中明灭不定,随时可能消散! 近了!更近了! 透过翻滚的血雾缝隙,他终于看到了! 那半尊由碎片强行拼合的山河鼎!悬浮在残存的黑鸦群中央!鼎身古朴,却布满了狰狞的裂痕,无数细小的厄运黑气如同活物般在裂痕里钻进钻出!一股庞大、混乱、足以撕裂神魂的邪气从鼎身上散发出来!仿佛里面囚禁着无数疯狂的恶灵! 就是它! 沈砚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张开双臂,不是去抓,不是去夺!而是像一个拥抱死亡的殉道者,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疯狂,狠狠地、用自己的胸膛,撞向了那半尊邪气四溢的山河鼎!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嵌入声! 那半尊由无数厄运黑鸦环绕、邪气冲天的山河鼎,竟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硬生生地被沈砚用身体,“吞”了进去! “呃啊!” 沈砚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胸口!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痛!无法形容的痛! 那感觉,就像把一座燃烧着地狱之火、插满了无数冰锥的山峰,硬生生塞进了他的胸腔!邪气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刺穿他的血肉,钻入他的骨髓,啃噬他的灵魂!无垢之体在疯狂运转,试图容纳这超越极限的恐怖力量,但身体每一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他的衣衫在接触的瞬间就被狂暴的能量撕成了碎片!裸露的胸膛上,皮肤下,一个清晰的、由内而外透出的鼎形光芒剧烈闪烁着!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沈砚身体剧烈的痉挛和痛苦的嘶吼!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恐怖的力量撑爆、撕裂的瞬间! 嗡! 那鼎形的光芒骤然稳定了一瞬!紧接着,一幅巨大、古老、散发着苍茫洪荒气息的虚影,猛地从沈砚的胸口飞扑出来! 山河社稷图! 但并非完整!图上布满蛛网般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而在这幅残破不堪、却依旧能震撼人心的山河虚影流转间,一个刺眼无比、如同用最滚烫的鲜血点上去的猩红圆点,被清晰地标记在了那万里河山的正中心! 那个位置……赫然对应着沈砚自己胸腔内,那颗正在疯狂跳动的心脏! 红点下方,一行仿佛由天地规则直接烙印下的小字,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光芒,缓缓浮现: “第四鼎片:心源之核”。 第21章《血祭坑底》(三) “呃啊啊啊!” 沈砚的惨嚎撕心裂肺,在黏稠翻滚的血雾中回荡,带着非人的痛苦!他整个人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虾米,在半空中痛苦地弓起、痉挛!裸露的胸膛上,那由内而外透出的鼎形光芒疯狂闪烁,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皮肤表面,无数细密的血珠被狂暴的能量从毛孔中逼出,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那幅残破的山河社稷图虚影,如同一个巨大的烙印,悬浮在他身前,裂痕狰狞!正中心那颗猩红刺眼的“心源之核”标记,仿佛直接灼烧着他的灵魂!每一次虚影的流转,都让沈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捏!剧痛、冰寒、灼热、撕裂感……无数种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无垢之体在哀鸣!这具曾被寄予厚望、能容纳天地毅力的躯体,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随时会炸裂的脆弱皮囊!里面塞进的不是力量,而是一尊由纯粹邪气和厄运凝聚的、正在苏醒的恐怖凶物!它在挣扎!它在咆哮!它要撕裂这脆弱的囚笼,回归那污秽的黑鸦怀抱! “沈砚!” 苏清晏的尖叫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穿透血雾传来。她眼睁睁看着沈砚如同断线风筝般从半空坠落,重重砸在坑底边缘暗红色的冻土上,溅起一片血泥!她想冲过去,但双腿如同灌了铅,巨大的恐惧和刚才透支星力的反噬让她动弹不得! “主…主公!”霍斩蛟目眦欲裂!他右臂肌肉偾张如铁,巨刀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不倒下。那条灰黑肿胀、流着脓血的左臂,此刻仿佛成了累赘!他想去救,可身体的剧毒和沉重的伤势让他连迈出一步都困难无比!憋屈!狂怒!像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只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赫兰…赫兰她…”苏清晏的视线艰难地从沈砚身上移开,落到旁边靠着的赫兰·银灯身上。 少女静静地倚在冰冷的暗红色岩石上,头无力地垂向一边。手腕上那道深深的伤口,银白色的血液已经干涸凝固,形成一道凄美的、如同月牙般的疤痕。她脸色苍白得透明,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脖颈间那枚古老的银饰彻底失去了光泽,冰冷地贴着她同样冰冷的皮肤。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那献祭了血脉精魂的生命之火,还未完全熄灭。 沉睡…很久…很久… 赫兰诀别的话语在苏清晏耳边回响,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 “嘶…嘶嘶嘶…” 那如同附骨之疽、一直远远缀着的怨魂血蝶,似乎也感受到了血祭坑内能量风暴的减弱!它猛地振翅,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兴奋而怨毒的嘶鸣!猩红的复眼穿透了渐渐稀薄的血雾,死死锁定了坑边重伤濒死的众人!它不再犹豫,化作一道带着污秽血纹的黑色流光,如同一支淬毒的暗箭,朝着离它最近的苏清晏,电射而去!速度比之前更快!更狠! “小心!”霍斩蛟怒吼,右臂猛地发力想要挥刀,但剧毒侵蚀带来的迟滞感让他慢了半拍!苏清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连凝聚一丝星力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 眼看那污秽的黑蝶就要扑到苏清晏的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伴随着一股混杂着血腥、汗臭和纯粹蛮力的劲风! 是霍斩蛟!他没有挥动右手的巨刀!而是猛地拧身,将他那条早已废掉、肿胀流脓、散发着恶臭的左臂,如同一条巨大的、污秽的肉鞭,狠狠抡了起来!用尽了他生命最后的力量!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条灰黑肿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飞扑而来的怨魂血蝶!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按上了腐烂的皮肉!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诅咒黑气和脓血腥臭的白烟猛地腾起! “吼!”霍斩蛟发出一声痛到极致的、野兽般的惨嚎!整张脸瞬间扭曲变形!他那条废臂被血蝶扑中的地方,肉眼可见地迅速发黑、塌陷、腐烂!如同被强酸腐蚀!剧毒顺着伤口疯狂向他体内蔓延!他高大的身躯剧烈摇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全靠右臂死死撑住巨刀才勉强站立,但那条左臂,算是彻底完了,软软地垂落下来,如同一条死蛇。 那怨魂血蝶也被这蕴含蛮力与剧毒的一撞拍得倒飞出去,在空中翻滚,构成身体的污秽黑气一阵剧烈动荡,猩红的复眼闪烁着惊怒的光芒,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霍…霍大哥!”苏清晏被溅了一脸腥臭的脓血,惊魂未定,看到霍斩蛟那惨状,眼泪又涌了出来。 “别…别嚎!没…没事!”霍斩蛟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灰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污血滚落。他右臂青筋暴起,死死撑着刀,目光却死死盯着坑底沈砚的方向,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主…主公…怎么样?!” 坑底,沈砚的挣扎似乎减弱了一些,但那并非好转!他蜷缩在冰冷的冻土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他胸口的鼎形光芒不再疯狂闪烁,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而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心脏般搏动!那幅残破的山河社稷图虚影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凝实了一些,悬浮在他身体上方,裂痕中隐隐有暗红色的流光窜动,那颗“心源之核”的红点更是鲜艳欲滴,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不祥! 他体内的冲突并未停止,反而进入了一种更危险的僵持!无垢之体在疯狂地修复、容纳、压制,而吞入的邪鼎则在疯狂地释放邪气、侵蚀、试图冲破束缚!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拉锯,每一次力量的碰撞,都让他的身体濒临崩溃的边缘!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那几块山河鼎的碎片,在这半尊邪鼎的刺激下,竟然也开始躁动不安!一丝丝微弱却精纯的金色气运,如同被唤醒的游龙,本能地抵抗着那滔天的邪气!他的身体,成了两股至高力量角逐的战场! “血雾…血雾在散!”苏清晏惊恐地发现,弥漫整个血祭坑的猩红血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翻涌的黑气重新从坑底深处弥漫上来,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和冰冷的恶意,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更清晰、更狂暴的厄运黑鸦嘶鸣声,穿透了稀薄的血雾,如同无数恶鬼在耳边磨牙吮血! “糟了!”霍斩蛟的心沉到了谷底!赫兰用命换来的喘息之机,就要结束了!而沈砚,显然还在与体内的凶物博命! “嘻嘻……” 一声极轻、极媚、却又带着无尽冰冷和戏谑的轻笑,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在血祭坑死寂的上空响起! 这笑声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了所有人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 苏清晏和霍斩蛟猛地抬头! 只见血祭坑对面,那高高的、如同獠牙般凸起的暗红色崖壁顶端! 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雪白的狐裘,在荒原凛冽的寒风中肆意飞扬,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狐裘之下,是紧裹着曼妙身段的黑色劲装,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容嫣!她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又残忍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准备的戏剧。 她的目光,先是饶有兴致地扫过坑边狼狈不堪、重伤濒死的苏清晏和霍斩蛟,扫过沉睡不醒、气息微弱的赫兰·银灯,最后,如同精准的毒蛇,牢牢锁定在坑底蜷缩抽搐、胸口搏动着诡异暗红鼎光的沈砚身上! 那只被霍斩蛟拍飞的怨魂血蝶,此刻如同归巢的倦鸟,带着一丝委屈和怨毒,轻盈地落在她伸出的、纤细如玉的指尖上,化作一缕黑气融入她的体内。 “跑得可真快呢,我的殿下……”容嫣红唇轻启,声音柔媚入骨,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清晰地穿透了渐渐稀薄的血雾和黑鸦的嘶鸣,传到每个人耳中。“差一点,就让你溜掉了呢……真是……不乖啊。” 她的视线贪婪地停留在沈砚胸口那搏动的暗红鼎光上,眼中闪烁着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病态而狂热的兴奋光芒!“原来……在这里!难怪‘老师’的气息如此躁动!你把鼎……吞进去了?真是……令人惊喜的意外收获!”她伸出鲜红的舌尖,轻轻舔过下唇,仿佛品尝着什么绝世美味。 “容嫣!”苏清晏强忍着恐惧,声音发颤地尖叫,“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容嫣微微歪头,露出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当然是……把属于‘老师’的东西,拿回来呀。”她的目光转向坑底的沈砚,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还有……把不听话的殿下,带回去……好好‘教导’。” 话音未落! 她优雅地抬起了右手! 没有弓!没有箭! 她的指尖,凭空出现了一根纤细、漆黑、仿佛由最纯粹的夜色凝聚而成的琴弦! 嗡! 仅仅是一根琴弦的凭空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韵律便瞬间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翻涌的黑气停滞了一瞬!连坑底那些疯狂嘶鸣的厄运黑鸦,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压制,声音陡然降低! 苏清晏脸色瞬间惨白如死人!她太熟悉这种气息了!琴乱国运!容嫣的杀招!她要用琴音,直接攻击沈砚体内那正在激烈冲突的恐怖力量!那会引发什么后果?爆炸?还是彻底引爆沈砚体内的邪鼎?! “住手!”霍斩蛟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右臂肌肉偾张,试图拔出巨刀!但他身体一晃,剧毒和伤势让他连刀都提不起来! 容嫣对霍斩蛟的怒吼充耳不闻,她的眼中只有坑底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和他胸口搏动的暗红光芒。她的指尖,轻轻搭在了那根悬空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琴弦之上! 就在这致命的琴弦即将被拨动的刹那! 坑底,蜷缩的沈砚,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 “噗!”他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不再是鲜红,而是混杂着诡异的暗金与污浊的黑气! 嗡! 他胸口那搏动的暗红鼎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光芒不再是单一的暗红,而是金、红、黑三色疯狂交织、碰撞、撕扯!如同他体内那混乱战场的外在显化! 同时,悬浮在他上方的残破山河社稷图虚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图上山河崩裂,城池倾覆,仿佛末日降临!而那颗位于图中心、对应沈砚心脏的“心源之核”红点,更是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到极点的能量乱流,以沈砚为中心,猛地炸开! 轰! 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巨响! 稀薄的血雾和翻涌的黑气被狠狠排开!坑底的冻土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翻开!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污秽的能量,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刚刚搭上琴弦的容嫣,脸上的慵懒和戏谑瞬间凝固!她雪白的狐裘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指尖那根漆黑的琴弦,竟在这狂暴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震颤起来! 她那双一直带着玩味和掌控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这是?”她死死盯着坑底被混乱光芒包裹的沈砚,失声低语! 只见沈砚的身体,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竟然缓缓悬浮起来!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混杂着暗金与黑气的血液,身体依旧在痛苦地抽搐。但在他胸口的位置,那三色交织的鼎光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形”在疯狂地碰撞、撕咬、融合! 一股,是那半尊由碎片拼合、邪气滔天的山河鼎虚影!充满了毁灭与不祥! 另一股,则更加模糊,仿佛是由无数破碎的、带着不屈意志的金色光芒强行凝聚而成!虽然破碎,却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守护山河的苍茫气运! 正是沈砚体内原本的山河鼎碎片,在邪鼎的致命威胁下,被彻底激发!它们不愿被吞噬,不甘被同化,本能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与入侵者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山河鼎碎片……在共鸣?在抵抗? 沈砚的身体,成了这两股至高力量正面交锋的战场!而那颗“心源之核”的红点,如同风暴的中心,疯狂地吸收、转化、释放着这场碰撞产生的毁灭性能量!它既是钥匙,也是锁孔,更是这场战争的燃料! 狂暴的能量乱流冲击着坑壁,发出隆隆的巨响。容嫣站在崖顶,雪白的狐裘在混乱的气流中狂舞,她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更加炽热的、混合着贪婪与占有欲的疯狂所取代! “鼎…在呼唤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看着沈砚胸口那混乱而壮烈的景象,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她指尖搭着的漆黑琴弦,不仅没有收回,反而绷得更紧!琴弦上,一丝更加凝练、更加阴冷的黑气开始缭绕! “真是……太美妙了!”容嫣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仿佛发现了世间最珍贵的玩具。“我的殿下……你果然是最好的容器!连‘老师’都没想到吧?碎片在你体内…竟然能产生如此…美妙的变化!” 她看着沈砚悬浮在混乱光芒中的痛苦身影,如同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那就…让这乐章,更加…激烈一些吧!” 她的指尖,终于动了!带着一丝优雅而致命的弧度,朝着那根震颤不休的漆黑琴弦,轻轻拨下! 嗡! 一声尖锐到撕裂灵魂的琴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骤然响起!不再是覆盖性的乱运之音,而是凝聚成一线,带着洞穿一切的恶意和诱导邪力的诡谲韵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向坑底光芒中心的沈砚! 目标,直指他胸口那颗疯狂搏动的“心源之核”! “不!”苏清晏发出绝望的尖叫! 霍斩蛟睚眦欲裂! 就在那致命的琴音即将刺入沈砚身体的瞬间! 异变再生! 沈砚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第22章《心鼎初鸣》(一) 沈砚的眼睛猛地睁开! 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混沌的金红黑三色漩涡在疯狂旋转!仿佛他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吸入了体内那场毁天灭地的风暴之中!那眼神空洞得吓人,却又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狂暴力量! “轰!” 几乎在他睁眼的同一刹那,容嫣指尖拨动的那道凝聚了无尽恶意与诡谲韵律的漆黑琴音,如同实质的毒刺,狠狠扎进了沈砚胸口那颗疯狂搏动的“心源之核”!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坑底狂暴的能量乱流骤然凝固!翻涌的黑气停滞在半空!连那些聒噪不休的厄运黑鸦都瞬间噤声,猩红的眼珠里竟流露出一丝本能的恐惧! 崖顶之上,容嫣嘴角那抹胜券在握的残忍笑意,瞬间僵住!她搭在漆黑琴弦上的手指,触电般猛地缩回!一股难以言喻的反噬之力顺着无形的琴弦逆冲而上!她闷哼一声,绝美的脸上血色尽褪,雪白狐裘下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惊骇! “怎么可能?” 她失声低呼!她的“琴乱国运”,专攻气运节点,引爆混乱!这一记凝聚了她七成力量的“破心弦”,目标直指那邪鼎与沈砚自身碎片冲突的核心:心源之核!按她的预想,沈砚要么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碎片重归天地;要么彻底被邪鼎吞噬,成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可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凝聚了她意志的致命琴音,如同泥牛入海,被沈砚心口那疯狂旋转的三色漩涡……吞噬了? 不!不是吞噬!是……抵消?还是……转化? 坑底,沈砚悬浮的身体剧烈一震!他空洞的双眼骤然聚焦,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点骇人的金芒!如同濒死的巨兽发出最后的咆哮! “哎呀!”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痛苦、更加暴戾、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撕裂出来的咆哮,震得整个血祭坑嗡嗡作响!他胸口那三色交织的鼎形光芒,亮度瞬间暴涨十倍!金红黑三股力量不再是纠缠撕咬,而是……开始了某种令人心悸的、狂暴的融合! 那幅悬浮的山河社稷图虚影,图上山河崩裂的速度陡然加剧!无数城池的虚影在哀鸣中化为齑粉!而那颗“心源之核”的红点,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灼热到扭曲空气的光晕!一股更加强横、更加混乱、仿佛裹挟着整个破碎山河重量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火山,在沈砚体内轰然苏醒! “噗!” “噗!” “噗!” 沈砚连续喷出三口鲜血!每一口都混杂着暗金、污黑和刺目的鲜红!他的皮肤表面,血管如同活物般虬结凸起,颜色在金红黑之间急速变幻,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无垢之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骨骼咯咯作响! “沈砚!”苏清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看到沈砚睁眼时燃起的一丝渺茫希望,瞬间被这更恐怖的景象碾得粉碎!那眼神……那气息……陌生得让她心胆俱裂! “主公!撑住啊!”霍斩蛟目眦欲裂,右臂死死握住刀柄,指节捏得发白,却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剧毒深入骨髓,左臂彻底废掉带来的失血和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的主公在生死边缘挣扎,被那该死的鼎一点点吞噬! …… 咚! 一声沉闷至极、却又清晰得仿佛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巨响,猛地从沈砚的胸膛里炸开! 咚!咚咚!咚咚咚! 如同远古战场上的夔牛巨鼓被擂响!沉重!雄浑!带着一种蛮荒的韵律,穿透稀薄的血雾,穿透翻涌的黑气,穿透厄运黑鸦的嘶鸣,甚至穿透了容嫣带来的恐怖威压,重重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心鼓如雷! 这声音太响了!太沉了!每一次鼓点的震荡,都让坑底的冻土簌簌颤抖,细小的碎石被震得弹跳起来!离得最近的苏清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跟着那恐怖的鼓点疯狂跳动,气血翻腾,喉头一阵腥甜!她踉跄一步,脸色煞白如纸。 霍斩蛟更是浑身剧震!那沉重的鼓声仿佛直接敲在他的神魂上,让他本就混乱的气血更加翻江倒海!他猛地咬破舌尖,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呕吐的眩晕感! “这……这是他的心在跳?!”温晚舟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从坑边一块巨石后传来。她之前一直隐匿气息,试图寻找机会,此刻也被这恐怖的心跳声逼了出来。她看着沈砚胸口那随着鼓点同步搏动的诡异光芒,秀眉紧蹙,金绣的袖口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 崖顶的容嫣,雪白狐裘下的身体也微微绷紧。她感受着那沉重的心鼓声,眼中贪婪的光芒更盛,却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心鼎共鸣……他竟然真的……扛住了第一步融合?无垢之体……人皇遗脉……哼!” 沈砚自己,则陷入了更深的地狱。那沉重的心鼓声,每一下都像是用巨锤狠狠砸在他的胸腔!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移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混沌的轰鸣!无边的剧痛如同海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撕碎!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再是一团血肉,而是一尊被强行塞进胸膛、正在苏醒的、沉重无比的古鼎!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力量洪流,冲刷着他早已濒临崩溃的经脉!他拼命想控制,想压制,但那力量狂暴得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听使唤! “沈砚!沈砚你听得见吗?别放弃!守住心神!”苏清晏强忍着头痛欲裂和心脏被压迫的窒息感,声音带着哭腔嘶喊。她知道,沈砚此刻最需要的,是锚定他即将涣散的神志!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鼎吞噬! “星图……探脉……”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带着巨大的风险。她的星图之力本就消耗过度,强行催动,极可能引发更严重的记忆断片,甚至永久迷失。但看着沈砚痛苦扭曲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点疯狂挣扎的金芒…… 苏清晏狠狠一咬牙,雪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闭上双眼,双手艰难地在胸前结印!一点微弱却纯净的星光,如同风中残烛,在她指尖艰难亮起! “以星为引,照彻幽微!探!” 她低喝出声,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那点微弱的星光瞬间拉长、分化,化作数十道比发丝还要纤细、近乎透明的星光丝线!这些丝线颤巍巍地,如同最脆弱的蛛网,带着苏清晏全部的心神意志,艰难地穿透沈砚体表狂暴的能量乱流,小心翼翼地朝着他那如同擂鼓般疯狂搏动的心脉探去! 星图探脉! 每一寸前进,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上行走!狂暴的金红黑三色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疯狂地噬咬着星光丝线!剧烈的反噬如同无数钢针扎进苏清晏的识海!头痛!难以想象的头痛瞬间爆发!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她脑子里疯狂搅动!过往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在她眼前疯狂闪现、碎裂、消失! “呃……”苏清晏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她的身体在颤抖,结印的双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星光丝线也剧烈地颤抖起来,随时可能溃散! “苏姑娘!”霍斩蛟看得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撑住……清晏……为了他……”温晚舟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悄然捏碎了一张金灿灿的符箓,一股精纯温和的财气波动无声地蔓延开来,试图为苏清晏分担一丝压力。 苏清晏死死咬着下唇,鲜血染红了贝齿。她强迫自己忽略那足以让人发疯的头痛和记忆流失的恐惧,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几缕颤巍巍的星光丝线上!近了……更近了……终于,最前端的一缕星光丝线,如同最温柔的触须,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沈砚那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心脉外壁,那被暗红鼎光包裹的核心区域! 嗡! 就在接触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同天地初开、又混乱如同末日崩塌的恐怖信息洪流,顺着那缕星光丝线,排山倒海般轰入了苏清晏的识海! “啊!” 苏清晏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她口鼻中狂涌而出!她眼前一黑,所有的星光丝线瞬间崩碎消散!最后映入她混乱意识的一幅画面,清晰得如同烙印: 那半尊残破的山河鼎碎片,无数狰狞的裂痕深处,早已不是冰冷的金石!无数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血肉神经,如同最恶毒的藤蔓,深深地、密密麻麻地扎根生长进了沈砚的心脉之中!两者已经彻底纠缠、共生、融为一体!强行剥离?那等同于将沈砚的心脉连同心脏一起,活生生地剜出来,再碾成齑粉! 剥离,即剜心碎脉,必死无疑! 第22章《心鼎初鸣》(二) “扑通!”苏清晏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冻土上,溅起一片血泥。她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记忆碎片的风暴中沉浮,最后一丝清明只来得及发出微弱的、绝望的呓语:“缠……缠死了……分不开了……不能……剥……” 随即,彻底陷入了昏迷。她付出的代价,是又一段关于“天机门”核心传承的记忆,永远地化为了空白。 “苏姑娘!”霍斩蛟肝胆俱裂!看着倒下的苏清晏,再看看悬浮在半空、心鼓如雷、气息越来越狂暴混乱的沈砚,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暴戾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该死!该死!都是这破鼎!”霍斩蛟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凶兽!他猛地看向旁边昏迷的苏清晏和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赫兰,又看向沈砚那随时可能爆开的胸膛!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必须阻止!必须在主公彻底被那鼎吞噬,或者身体爆炸之前,阻止这一切!哪怕……哪怕要斩断那祸根! 他不懂什么气运纠缠,不懂什么共生融合!他只知道,那东西在要主公的命!在害死所有人! “温姑娘!”霍斩蛟猛地转头,朝着温晚舟藏身的方向嘶吼,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封住它!不管用什么办法!封住主公心口那鬼东西!快!” 温晚舟的身影从巨石后闪出。金绣的裙摆在混乱的气流中拂动,她清丽的脸上此刻也布满凝重。苏清晏探脉的结果和惨状,她看在眼里,心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上十倍!强行剥离是死路,那么……只有封印!暂时压制那暴走的心鼎之力,为沈砚争取一线喘息之机,也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她没有丝毫犹豫。白皙的双手闪电般在身前划动,指尖流淌出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金色气流!那不是普通的财气,而是温氏商阀秘传的、以庞大财富和气运为根基炼化的本命“财源金气”!每一缕都珍贵无比,蕴含着强大的“镇封”与“聚敛”之力! “聚金成丝!凝气为笼!锁!” 温晚舟轻叱一声,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舞动!那一道道浓郁的金色气流在她精妙的操控下,瞬间分裂、拉伸、编织!无数细如毫毛、却坚韧无比、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金丝”凭空生成!它们彼此交错、缠绕、勾勒,速度快得只能看见一片炫目的金光! 眨眼之间,一个仅有巴掌大小、却结构异常繁复精密、散发着强大封印波动的“金丝囚笼”,悬浮在温晚舟掌心之上!笼身符文流转,隐隐有金元宝和铜钱的虚影闪烁,散发着镇压万金、禁锢气运的凛然气息! 金丝囚笼! 温晚舟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凝练这“财源金笼”对她消耗极大。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电,锁定沈砚胸口那搏动的暗红鼎光核心! “去!” 她玉手猛地一推!那精巧绝伦的金丝囚笼,化作一抹凝练的金色流光,无视了沈砚体表狂暴的能量乱流,精准无比地朝着那搏动的鼎光核心罩去!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残影! 成了?霍斩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金丝囚笼瞬间抵达!眼看就要将那躁动的鼎光核心彻底笼罩、封印! 在金丝囚笼即将合拢的时候,沈砚胸口那搏动的鼎光,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那混乱的金红黑三色光芒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温晚舟承受的、更加磅礴、更加原始、充满了无尽山河厚重与邪戾毁灭气息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激怒,轰然爆发! 鼎气反噬!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精巧繁复、凝聚了温晚舟大量本命财源金气的“金丝囚笼”,甚至没能完全合拢,就如同一个脆弱的琉璃泡,被那股蛮横到不讲理的力量,从内部狠狠撑爆! 无数坚韧的金丝寸寸崩碎!炸裂成漫天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下了一场短暂而凄美的金雨! “噗!” 温晚舟如遭万钧重锤猛击胸口!娇躯剧震,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中,竟也夹杂着点点刺目的金色!她操控财气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靠着冰冷的岩石才勉强没有倒下。清冷的面容瞬间惨白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温姑娘!”霍斩蛟的心沉到了谷底!连温晚舟的财气封印都失败了? 反噬的狂潮并未停止!那股崩碎金笼的狂暴鼎气,如同挣脱枷锁的孽龙,顺着温晚舟操控的财气轨迹,带着毁灭性的冲击,狠狠反冲向她! 温晚舟瞳孔骤缩!她已经无力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炸响!是霍斩蛟!他不知从哪里榨出了最后一丝力气!高大的身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横跨一步,用自己伤痕累累的后背,硬生生挡在了温晚舟身前!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霍斩蛟浑身剧震!本就破烂的黑甲彻底碎裂!后背肌肉被无形的力量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狂喷!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撞得向前扑倒,却死死用右臂撑住地面,没有完全压到身后的温晚舟! “霍……霍将军!”温晚舟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宽厚却布满伤痕的后背,看着那狂涌而出的鲜血,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闪过。她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像块石头一样的将军,会在这种时候…… 霍斩蛟根本没时间理会背后的剧痛和温晚舟的反应!他的全部心神,都死死锁在沈砚身上!在温晚舟封印失败的瞬间,他作为战场上嗅到过无数次死亡气息的野兽,清晰地“嗅”到了从沈砚身上爆发出来的、那股混乱气运中,一股骤然飙升到顶点的、纯粹的、毁灭性的邪戾!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死寂! 他看到沈砚空洞的双眼,此刻彻底被一种暴虐的暗红所占据!那沉重的心鼓声,节奏变得无比狂乱!每一次搏动,都让沈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膨胀!皮肤下的血管如同狰狞的蜈蚣,随时会爆开!一股足以毁灭周围一切的恐怖能量,正在他心口那搏动的鼎光核心处疯狂积聚! 完了!主公……要彻底失控了!或者……要炸了! 绝望、痛苦,还有对容嫣刻骨的恨意,瞬间点燃了霍斩蛟最后的热血!与其让主公变成怪物,或者炸得尸骨无存,不如……不如由自己亲手…… 一个无比痛苦的念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主公……对不住了!”霍斩蛟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地疯狂取代!那是对无法保护主公的狂怒,是对眼前绝境的最后抗争!他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用尽全身仅存的、从骨髓里榨出的最后力气,不顾背后撕裂般的剧痛,左手死死按住剧毒侵蚀、麻木不仁的右臂,右手猛地抓住了插在地上的巨刀刀柄! “嗅运!斩心!!” 他狂吼着!战场上磨砺出的、对气运破绽那野兽般的直觉,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他“嗅”到了!嗅到了沈砚心口那疯狂积聚的毁灭性能量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那一点!那是引爆一切的源头!也是……唯一可能斩断的“祸根”! 嗤啦! 沉重的巨刀被他硬生生从冻土中拔出,带起一溜火星!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霍斩蛟双目赤红,如同扑向猎物的疯虎,拖着残破的身躯,朝着悬浮在半空、气息狂暴混乱的沈砚,狠狠扑了过去! 刀锋所指,正是沈砚那剧烈起伏、搏动着毁灭光芒的心口! “住手!斩不得啊!”温晚舟惊骇欲绝的尖叫响起!但她重伤力竭,根本无法阻止! 崖顶,容嫣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斩吧!杀了沈砚,碎片自然会析出……省得她再费手脚。 刀光!带着霍斩蛟最后的忠诚与绝望,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撕裂了混乱的气流,直刺那搏动的毁灭核心! 在那冰冷的刀尖即将刺破沈砚胸口的皮肤,即将引爆那毁天灭地能量的瞬间,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却带着清冷纯净月辉的银白光芒,毫无征兆地从沈砚染血的、破碎的衣襟内飘了出来! 它那么小,那么弱,在狂暴的金红黑能量乱流中,如同狂风中的一点烛火,仿佛随时会熄灭。 然而,就在刀锋触及那点银芒的刹那!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亘古月夜的清鸣响起! 那点微弱的银芒骤然爆发出柔和却坚韧无比的月华!瞬间膨胀、拉伸、凝聚! 一盏造型古朴、带着苍狼啸月纹路、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银灯虚影,凭空浮现!灯身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破碎,但那摇曳的、银白色的灯焰,却异常顽强地燃烧着,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霍斩蛟那致命一刀的刀锋之前! 苍狼灯!赫兰·银灯! 灯焰剧烈地摇曳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光芒明灭不定。一个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焦急的女子意念,清晰地传递到霍斩蛟、温晚舟,甚至崖顶容嫣的脑海之中: “住手!斩不得!鼎心……已活!他……即鼎!” 第22章《心鼎初鸣》(三) “鼎心……已活?他……即鼎?!” 霍斩蛟如遭雷击! 那凝聚了他最后疯狂与绝望、带着惨烈风声的刀锋,硬生生停在了距离沈砚心口不足一寸的地方!冰冷的刀尖,几乎能感受到那搏动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光芒传来的灼热! 灯焰中传递的意念,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神魂上!斩不得?鼎心……活了?主公……就是鼎?!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霍斩蛟!他握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他看着悬浮在半空、双目被暴虐暗红占据、身体如同充气皮囊般膨胀、心鼓声狂乱如疯魔的沈砚……这……这还是他的主公吗? 温晚舟同样被这意念震得心神剧颤!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盏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苍狼灯,又看向沈砚。“鼎与人……共生?不……是融合?他成了鼎的容器……或者说……鼎成了他的一部分?”作为精研气运流转的财道大家,她瞬间抓住了赫兰话语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剥离是死路,封印被反噬……那么强行攻击核心,引爆的恐怕不是邪鼎,而是……沈砚本身!是那颗“活”了的鼎心! “赫兰……”温晚舟看着那微弱的灯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个直率热情的草原少女,竟然以这种决绝的方式,在最后关头再次救了他们所有人! 崖顶之上,容嫣脸上的残酷笑意彻底僵住,随即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扭曲的狂喜所取代! “鼎心……活了?!他即鼎?!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却冰冷刺骨的笑声,雪白狐裘在风中狂舞!“妙!太妙了!老师啊老师!你苦苦追寻的‘完美容器’,原来是以这种方式实现的!吞鼎入心,人鼎合一!无垢之体……人皇遗脉……果然是天命所归的……鼎奴!” 她的目光如同最黏稠的毒液,死死黏在沈砚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贪婪。“我的殿下……你真是……越来越让我着迷了!这样的你……比碎片本身……更值得拥有!” 她指尖那根漆黑的琴弦再次无声浮现,这一次,琴弦上缭绕的黑气不再是攻击性的毁灭,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蛛网般的缠绕和诱导气息。 坑底,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有沈砚那狂乱的心鼓声,如同失控的战鼓,咚咚咚地擂动着,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他身体的膨胀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是虬结凸起,而是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熔岩流淌般的暗金色泽!血管周围,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活物般蠕动、侵蚀!无垢之体那纯净的修复金光,在这内外交攻之下,节节败退,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呃……吼……”沈砚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那被暗红占据的双眼中,金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疯狂地挣扎、闪烁,那是他仅存的意志在与那狂暴的鼎心之力、与那滔天的邪气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每一次金芒的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剧烈的痉挛,仿佛灵魂被撕裂! 就在这时! 那盏挡在刀锋前的苍狼灯虚影,灯焰猛地剧烈摇曳了一下!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本就布满裂痕的灯身,发出细微的、如同冰面碎裂的“咔嚓”声! “赫兰!”温晚舟心头一紧。 灯焰中,赫兰·银灯那虚弱到极致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急切:“快……阻止他……失控……鼎力……反噬……所有人……月……月华……共鸣……” 月华共鸣?! 温晚舟脑中灵光一闪!赫兰是苍狼王庭的“白鹿祭主”之女!她的力量源于月神!月华! 她猛地抬头望向血祭坑那被厚重黑气和稀薄血雾笼罩的天空!虽然看不到月亮,但此刻……正是深夜!月华之力无处不在! “霍将军!”温晚舟强忍着经脉剧痛和财气反噬的虚弱,声音急促却清晰,“护住苏姑娘和赫兰!靠近沈砚!快!”她一边说,一边双手再次艰难掐诀,这一次,不再是凝聚攻击或封印,而是极其复杂玄奥的指引印法!她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浓郁的金气,而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指引之力的财气波动,如同无形的丝线,飘向天空,试图沟通那被层层厄运黑气阻隔的、微弱的月华之力! 霍斩蛟虽然脑子被“人即是鼎”的惊骇搅得一团乱麻,但战场上磨砺出的本能让他对“命令”有着刻入骨髓的反应!尤其是温晚舟此刻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喝!”他低吼一声,猛地抽回巨刀,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顾不得背后的剧痛和左臂的麻木,右臂奋力一捞,先将离他最近的、昏迷不醒的苏清晏抱了起来,又挣扎着挪到赫兰·银灯沉睡的岩石边,用身体将两名女子紧紧护在身后,背对着沈砚那狂暴混乱的能量中心!他高大的身躯如同最后一道残破的堤坝,死死挡在前面! 温晚舟的指引印法艰难地进行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汗如雨下。沟通被厄运黑气严重污染的天穹月华,难度远超想象!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引来的月华微乎其微,几乎感应不到! “不够……远远不够……”温晚舟的心沉了下去。赫兰的残魂已经微弱到了极点,根本无力自行引动月华!而这点沟通来的力量,如同杯水车薪,如何能平息沈砚体内那如同火山爆发的混乱鼎力? “嘻嘻……垂死挣扎吗?真是感人呢……”崖顶的容嫣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她看穿了温晚舟的意图,指尖那根缠绕着蛛网般黑气的琴弦轻轻一颤。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强烈干扰和污秽气息的琴音响起! 温晚舟闷哼一声,正在艰难沟通月华的指引印法瞬间被打断!那股好不容易牵引来的一丝微弱月华,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滋啦”一声就被琴音中蕴含的污秽黑气彻底污染、湮灭!她身体一晃,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咙,被她强行咽了下去,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力! 容嫣!又是她! “没用的……我的殿下,注定要跟我回去……”容嫣红唇勾起,指尖再次搭上琴弦,这一次,那蛛网般的黑气变得更加浓郁,目标直指正在痛苦挣扎的沈砚!她要干扰他最后的意志,彻底引爆那鼎心之力,或者……让他彻底沉沦,变成一尊只知毁灭的活鼎!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 “咳咳……”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呛咳血沫的**,在霍斩蛟身后响起! 是苏清晏! 她竟然在昏迷中被那狂暴的心鼓声和混乱的能量冲击震醒了!她艰难地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的重影,头痛欲裂,识海里如同被飓风扫过,一片狼藉空白。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谁,身处何地。但当她模糊的视线,越过霍斩蛟宽阔的后背,落在半空中那个被暗红金黑混乱光芒包裹、痛苦挣扎的身影时……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超越记忆的剧烈悸动,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沈……砚……”一个名字,带着血泪般的刻骨铭心,冲破了记忆的迷雾,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她破碎混乱的识海中,那幅因探脉而遭受重创、几乎崩碎的星图虚影,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那不顾一切的意念,竟在绝境中强行凝聚!一点微弱到极致、却带着苏清晏全部心神意志的星光,从她眉心艰难地透出!没有力量,没有攻击,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呼唤!是星图之力对“心源之核”最本源的感应与共鸣! 这缕微弱的星光,如同黑夜中最后一点萤火,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无视了容嫣琴音的干扰,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沈砚那搏动着的、暗红光芒最核心的一点! 没有攻击,没有引导,只有最纯粹的锚定! 嗡! 就在那缕微弱星光触及沈砚心口核心的瞬间! 异变再生! 沈砚体内,那正在疯狂撕扯、吞噬着他最后意志的暗红鼎心之力,似乎被这缕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星图之力触碰到了某个极其隐秘的节点!那是“心源之核”深处,山河鼎碎片与星图守护者之间,亘古存在的羁绊烙印! 沈砚那被暴虐暗红占据的双眼,瞳孔深处那点疯狂挣扎的金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哎呀!” 一声混合着痛苦、挣扎,以及一丝微弱清明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那膨胀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震! 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他胸口那混乱搏动的三色鼎光,骤然向内疯狂塌缩!速度之快,仿佛要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进去!那沉重的、狂乱的心鼓声,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闷、悠长! 咚! 如同远古神祇敲响了第一声创世之鼓! 随着这声沉闷到极致的鼓响,塌缩到极点的光芒,轰然爆发! 但这一次,不再是毁灭性的能量乱流! 一道凝练到极致、直径不足尺许的暗金色光柱,如同破晓的第一缕神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岳、又苍茫如天地的磅礴气息,猛地从沈砚的心口冲天而起! 光柱所过之处,翻涌的黑气如同冰雪消融!稀薄的血雾瞬间蒸发!连容嫣那根散发着污秽气息的漆黑琴弦,都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剧烈震颤,蛛网般的黑气被瞬间驱散了不少! “什么?!”容嫣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忌惮!她死死盯着那道暗金光柱,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既熟悉(山河鼎的气息)又陌生(混杂了沈砚意志)的恐怖力量!这股力量,让她指尖的琴弦都在本能地颤抖! 光柱并未持续,一闪即逝。 光芒散去,沈砚悬浮在半空的身体,停止了膨胀和痉挛,缓缓落回地面。 他的胸膛依旧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旧的风箱。皮肤下,那些如同熔岩般的暗金色血管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纹路,从心口向四肢蔓延。但他眼中那暴虐的暗红,如同潮水般退去,虽然依旧带着混乱和痛苦,瞳孔深处那点金芒却顽强地亮着,重新占据了主导! 他……暂时压制住了鼎心的狂暴?!或者说……是那缕星光,暂时唤回了他的部分神志? “扑通!”沈砚单膝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捂住心口,指缝间渗出暗金色的血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个破碎的山河!那暗金色的血管纹路,随着心跳明灭不定,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与……非人感。 他即鼎!鼎即心! “主公!”霍斩蛟看到沈砚眼中恢复的那一丝清明,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恐惧,声音都带着哽咽!他挣扎着想过去,却被温晚舟一把拉住。 “别过去!”温晚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惊悸,“他体内力量极度不稳!那光……那血管……是鼎力外显!靠近会被他无意识散逸的力量碾碎!” 霍斩蛟硬生生止住脚步,看着沈砚身上那诡异的暗金纹路和沉重如山的压迫感,心头沉重。主公……还是主公吗? 苏清晏发出那缕星光后,再次脱力,软倒在霍斩蛟怀里,意识模糊,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释然的弧度。她做到了……她暂时唤回了他…… 那盏守护在沈砚身前、灯焰已微弱到极致的苍狼灯虚影,此刻轻轻摇曳了一下,仿佛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灯身上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灯焰明灭不定,似乎随时会彻底熄灭。 赫兰·银灯那虚弱到极点的意念,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再次传递出来,清晰度却大不如前:“快……走……离开……血祭坑……他……需要……稳定……容嫣……不会……罢休……” 第22章《心鼎初鸣》(四) 话音未落! “啧啧啧……真是令人感动的羁绊呢……”崖顶的容嫣,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慵懒又危险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更加炽热的疯狂。“我的殿下,你总能给我惊喜……不过,闹剧该结束了。” 她优雅地收回了那根漆黑的琴弦。她知道,此刻强行攻击沈砚,引爆那刚刚暂时稳定的鼎心,风险太大,而且……她想要的,是一个“活”的、更“完美”的容器,而不是一堆碎片。 她的目光,扫过坑底重伤的众人,最后落在沈砚身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既然鼎心已活,殿下也暂时无碍……”容嫣红唇轻启,声音柔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那么,就请殿下,随我回‘无面楼’做客吧。你的朋友们……伤得这么重,留在这充满厄运的血祭坑里,多危险呀?老师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她轻轻拍了拍手。 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坑中回荡。 随着掌声落下,血祭坑边缘那些狰狞的暗红色岩石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十几道身影! 他们穿着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的暗红色劲装,脸上覆盖着没有任何五官、只刻着诡异符文的“无面”面具!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没有生命的傀儡,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正是“无面楼”的精锐杀手! 为首一人,面具上的符文格外繁复,如同扭曲的蜘蛛网。他微微抬手,所有无面杀手瞬间散开,呈扇形,如同最精密的捕猎网,朝着坑底重伤的沈砚、霍斩蛟、温晚舟、昏迷的苏清晏和赫兰残灯,缓缓逼近!步伐无声,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压迫! 容嫣站在崖顶,雪白狐裘在寒风中翻飞,如同掌控生死的女王,俯视着她的猎物,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 “殿下,请吧?或者……你想亲眼看着你的朋友们,一个个在你面前,被撕成碎片?” 绝境!真正的绝境! 前有狼(无面杀手)!后有虎(容嫣)!头顶是翻涌的厄运黑鸦!脚下是污秽的冻土! 沈砚单膝跪地,捂着剧痛的心口,沉重的心鼓声如同丧钟敲响。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全身那暗金色的血管纹路,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和磅礴到失控的力量感。他眼中金芒与混乱交织,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些缓缓逼近、散发着死寂气息的无面杀手,又看向崖顶那如同死亡之花的白色身影。 走?如何走?战?拿什么战? 霍斩蛟目眦欲裂,右臂肌肉偾张,却连提起巨刀的力气都没有!剧毒深入骨髓,左臂彻底废掉,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死死护着身后的苏清晏和赫兰的残灯,如同穷途末路的困兽,发出低沉的咆哮! 温晚舟强撑着站直身体,金绣的衣裙沾满血污,清丽的脸庞毫无血色。她看着逼近的无面杀手,又看向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白皙的手指悄然探入袖中,捏住了仅剩的几张闪烁着暗淡金光的符箓!那是温氏最后的保命底牌,一旦动用,后果难料!但此刻,别无选择! 苏清晏在霍斩蛟怀里艰难地喘息着,意识模糊,星图破碎的反噬让她连思考都无比困难。赫兰的残灯灯焰摇曳,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传递不出任何意念。 绝望,如同血祭坑底冰冷刺骨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 容嫣嘴角的笑意愈发残忍,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沈砚绝望屈服,或者众人被撕碎的美妙景象。 …… “咳……咳咳……” 一声极轻微、带着痰音、仿佛睡梦中被吵醒的咳嗽声,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砸碎了这凝固的死亡氛围! 所有人,包括崖顶胜券在握的容嫣,包括那些如同精密机器般逼近的无面杀手,动作都猛地一顿!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在坑底最边缘,一块不起眼、覆盖着暗红色冰霜的巨大岩石后面。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满尘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灰色的灰袍身影,正慢吞吞地、极其费力地……从一堆碎石和冻土里往外爬! 他动作笨拙,灰头土脸,一边爬还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嘟嘟囔囔,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 “……吵死了……哪来的破鼓……咚咚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声音不高,带着浓浓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满,在死寂的血祭坑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容嫣脸上的慵懒笑容瞬间凝固!她那双一直带着掌控和戏谑的眸子,第一次迸射出如同实质的寒光,死死钉在那个灰头土脸、动作笨拙的身影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这人……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她竟然毫无察觉?! 那些如同精密杀戮机器般逼近的无面杀手,整齐划一的动作猛地一滞!覆盖着诡异符文面具的脸庞齐刷刷转向声音来源,虽然看不到表情,但那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散发出的、更加冰冷的死寂气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仿佛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突然在猎物巢穴边嗅到了猛虎的气息! 霍斩蛟和温晚舟更是目瞪口呆!霍斩蛟甚至忘了背后的剧痛,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这不是那个整天睡不醒、神神叨叨的顾先生吗?!他怎么会在这儿?!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沈砚单膝跪地,捂着剧痛的心口,沉重的“心鼓”声依旧在胸腔里轰鸣,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暗金色的血管纹路,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他艰难地抬起头,混乱的金红黑三色光芒在眼中疯狂交织、撕扯,视线模糊不清。但那道灰扑扑的、慢吞吞爬出来的身影,那熟悉到骨子里的惫懒气息,如同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绳索,猛地拽住了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志! “顾……顾……”他想喊出那个名字,喉咙却如同被烙铁烫过,只发出嘶哑的气音。是他!真的是他!那个在破庙里救下他、在流亡路上神出鬼没、总在关键时刻打瞌睡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长生方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希望与更复杂情绪的热流,猛地冲上沈砚的头顶,让他本就混乱的气息更加不稳,暗金色的血管纹路骤然亮了几分! 温晚舟清冷的眸子里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顾雪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绝地?!是巧合?还是……她猛地想起此人神秘莫测的身份和那诡异的“言灵术”,心中瞬间翻腾起惊涛骇浪!难道……他一直跟着他们?或者……他算到了这一切? 坑底的气氛,因为顾雪蓑这突兀到极点的出场,瞬间变得无比诡异!一边是重伤濒死、气息狂暴的沈砚和绝望的众人;一边是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的无面杀手;崖顶是掌控一切的容嫣;现在,又多了个从石头缝里爬出来、睡眼惺忪、仿佛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灰袍方士! “咳咳……呸呸!”顾雪蓑终于从碎石堆里完全爬了出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费力地拍打着沾满冻土和暗红冰碴的灰袍,动作慢得像树懒。他一边拍,一边打着哈欠,眼角甚至还挂着一颗没睡醒的泪珠。他揉了揉被冻得通红的鼻子,这才慢悠悠地、带着几分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扫过全场。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那些戴着无面面具、散发着冰冷死气的杀手,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像是在看一群奇怪的雕塑。然后,他的视线落到了单膝跪地、浑身暗金血管纹路闪烁、痛苦喘息的沈砚身上。 “咦?”顾雪蓑歪了歪头,睡意蒙眬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带着点惊奇,又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探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小沈砚?你这造型……挺别致啊……心口揣了个……大灯泡?还……还画了一身金线?跟……跟要炸了的……金丝楠木似的……”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独有的、慢悠悠的腔调。但在这落针可闻的绝境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霍斩蛟听得嘴角直抽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爷还有心情点评主公的“造型”?!还金丝楠木?!温晚舟也是哭笑不得,紧绷的心弦因为这不着调的话,莫名地松了一丝,但随即又提得更高!顾雪蓑,你到底要干什么?! 崖顶的容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她死死盯着顾雪蓑,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破绽,一丝力量的波动。但让她心惊的是,这个灰袍方士站在那里,气息如同最普通的凡人,甚至带着点虚弱的病气,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正是这种极致的“普通”,在血祭坑这污秽绝望之地,在沈砚那狂暴的气息和无面杀手的死寂杀气之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诡异莫测! “你……是谁?”容嫣的声音不再慵懒,而是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和探究。她指尖那根漆黑的琴弦无声浮现,琴弦上的黑气如同毒蛇般吞吐不定,锁定了顾雪蓑。 顾雪蓑像是这才注意到崖顶还有人。他慢吞吞地抬起头,眯起睡眼,迎着凛冽的寒风和容嫣冰冷的视线,看了过去。他的目光在容嫣那绝美的脸庞和雪白狐裘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既没有惊艳,也没有恐惧,反而带着点……嫌弃? “……穿这么白……站那么高……不冷吗?”顾雪蓑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又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抱怨道,“风……好大……吹得……头疼……还有……那些黑鸟……叫得……真难听……跟……跟哭丧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像是真的被风吹得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往前挪了两步,恰好……挡在了那些缓缓逼近的无面杀手和沈砚等人之间!这个动作看似随意,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踉跄,但位置却精准得让人心惊! 容嫣瞳孔骤缩!她指尖的琴弦猛地绷紧!那些无面杀手也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刺向顾雪蓑! “拿下他!”容嫣不再犹豫,声音冰冷刺骨!不管这人是谁,不管他真疯还是装傻,出现在这里,就是变数!必须清除! 为首那名符文面具最繁复的无面杀手,如同得到指令的傀儡,眼中红光一闪,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五指成爪,指甲闪烁着幽蓝的毒芒,直抓顾雪蓑看似毫无防备的咽喉!速度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小心!”霍斩蛟和温晚舟同时惊呼!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面对这致命的一击,顾雪蓑却仿佛毫无所觉。他甚至还在低头,试图拍掉灰袍下摆沾着的一块顽固的暗红色冰坨。 在那利爪即将触及顾雪蓑脖颈皮肤的一瞬间,顾雪蓑像是终于拍掉了那块冰坨,满意地松了口气。然后,他像是才想起什么,慢悠悠地、极其自然地抬起了头,那双睡意蒙眬的眼睛,正好对上了无面杀手那近在咫尺、闪烁着幽蓝毒芒的利爪,以及面具后那双毫无感情、只有杀戮本能的猩红眼瞳。 没有惊慌,没有闪避。 顾雪蓑只是微微张开了嘴,仿佛要打一个更大的哈欠,或者……说一句梦话。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浓浓的睡意,沙哑,含混不清,仿佛梦呓。 但这一次,他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如同冰冷的金铁交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灵魂的奇异韵律,清晰地响彻在血祭坑死寂的上空,也重重砸进了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唔……今天……第一句……” 第23章《弑君前夜》(一) “唔……今天……第一句……” 顾雪蓑那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如同一声闷雷,又似九天之上落下的判词,轻飘飘地砸进了死寂的血祭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那扑杀而至的无面杀手首领,利爪距离顾雪蓑的咽喉仅有寸许,幽蓝的毒芒几乎要刺破他颈间微弱的脉搏。可就是这寸许距离,却如同天堑!他的身体猛然僵在半空,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维持着一个极其怪异的扑击姿态,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面具下那双猩红嗜血的瞳孔,瞬间被无尽的惊恐和茫然取代!他周身那冰冷死寂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咔……咔嚓……” 一阵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自杀手首领体内传出。他脸上那繁复诡异的符文面具,率先崩开一道道裂纹,裂纹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爬满整张面具。紧接着,是他身上的暗红色劲装,乃至他整个躯体,都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质感,仿佛他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成了一件正在破碎的瓷器! “砰!” 一声轻响,并非爆炸,而是彻底地湮灭! 在所有惊骇目光的注视下,那名实力绝对堪称顶尖的无面杀手首领,连同他的面具、衣物、武器,乃至指甲上的毒芒,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漫天齑粉!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就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微风吹过,那蓬细微的粉尘打着旋,悄然消散在充满污秽与血腥气的空气中。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血祭坑内,只剩下众人粗重或微弱的喘息声,以及头顶那群厄运黑鸦不安地扑棱翅膀的声音。 容嫣站在崖顶,脸上的慵懒和戏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与阴沉!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那根漆黑琴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与那名杀手首领的所有联系被一种绝对霸道、绝对诡异的力量彻底抹除!那不是杀死,那是……“否定”!是规则层面的抹杀! “言……言灵术?!”容嫣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和惊悸,“你是……顾雪蓑?!”她终于从那份惫懒和神秘中,认出了这个传说中的名字!那个被老师谢无咎列为“不可控变数”之一的长生方士! 霍斩蛟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背后的剧痛都仿佛忘了:“我……我的亲娘诶……”他只知道顾先生神秘,爱睡觉,嘴还毒,却从不知道他厉害到这种地步!一句梦话就让人灰飞烟灭?!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温晚舟捂着胸口,清冷的眸子里满是震撼。她袖中捏着的金色符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绝处逢生!真正的绝处逢生!她看向那个依旧睡眼惺忪、仿佛刚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灰袍身影,心中涌起滔天巨浪。顾雪蓑,他究竟是谁?! 沈砚单膝跪地,胸腔内那狂暴的“心鼓”声似乎都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滞涩了一瞬。那股撕扯他经脉的磅礴力量依旧在奔腾,但顾雪蓑的出现,就像在汹涌的洪流中投下了一枚定海神针,让他混乱躁动的神魂找到了一处可以依附的锚点。他艰难地喘息着,眼中疯狂交织的金红黑芒稍稍平息,露出底下的一丝清明和……担忧。他知道顾雪蓑的代价!一天只有三句真话! 顾雪蓑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多么恐怖的效果。他嫌弃地挥了挥手,扇开面前那杀手首领消失后残留的细微尘埃,又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角泪花闪烁。 “唉……空气质量……更差了……”他嘟囔着,慢悠悠地转过身,那双睡意蒙眬的眼睛扫过其余那些僵在原地、进退维谷的无面杀手。 那些训练有素、毫无感情可言的杀戮机器,此刻竟齐刷刷地后退了半步!他们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顾雪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恐惧!那是低等生物面对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还有你们……”顾雪蓑揉了揉鼻子,声音含混,“堵在这里……怪碍事的……” 他像是抱怨邻居家的柴火垛挡住了路,语气随意得让人抓狂。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无面杀手脚下的暗红色冻土毫无征兆地软化、塌陷!如同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流沙泥沼! 杀手们反应极快,试图纵身跃起,但一股无形的巨力却死死压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硬生生摁向那突然出现的“泥沼”之中! 无声无息,甚至连挣扎都显得徒劳。短短两个呼吸间,十几名精锐的无面杀手,就这么眼睁睁地、毫无反抗之力地沉入了地下,彻底消失不见!地面随即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几个模糊的脚印痕迹。 “今天……第二句……”顾雪蓑拍了拍手,像是掸掉了什么灰尘,语气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随即又垮下脸,“亏了亏了……这下亏大发了……得睡多久才能补回来……” 崖顶上,容嫣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精心布置的杀局,她掌控一切的优越感,在这个灰袍方士如同儿戏般的两句话下,被撕得粉碎!强烈的屈辱感和滔天杀意在她心中翻滚!但她死死克制住了!她看不透顾雪蓑的深浅,更摸不清他那诡异的言灵术还剩下多少!最关键的是,老师曾严厉告诫,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与顾雪蓑发生正面冲突! “好……很好!”容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雪白的狐裘因她的怒气而微微颤抖,“顾先生真是……好手段!今日之‘礼’,容嫣记下了!他日必当……” “唔……”顾雪蓑根本没听她放狠话,他像是困极了,眼皮子直打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她,“……吵……要打就打……不打就……赶紧走……别耽误……我补觉……” 他那嫌弃的态度,仿佛容嫣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无面楼使者,而是个扰人清梦的聒噪乌鸦。 容嫣气得浑身一抖,胸脯剧烈起伏,绝美的脸庞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死死盯了顾雪蓑一眼,那眼神冰冷怨毒得如同毒蛇。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冷哼一声。 “我们走!”她深深看了一眼坑底气息依旧不稳的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意味深长的弧度,“殿下,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说罢,她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白色妖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崖顶。那群盘旋的厄运黑鸦发出一阵不甘的啼叫,也纷纷散入乌云之中,消失不见。 压迫感骤然消失。 血祭坑底,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五人,以及一个站着似乎都能睡着的顾雪蓑。 “顾……顾先生!”霍斩蛟强撑着想要站起来行礼,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温晚舟也艰难地敛衽一礼:“晚舟代主公,谢过顾先生。” 沈砚想要开口,却猛地一阵剧烈咳嗽,暗金色的血管纹路再次剧烈闪烁,心口那“鼎心”跳动得如同要炸开,剧痛几乎淹没他的神智。 顾雪蓑慢吞吞地走到沈砚面前,蹲下身,睡眼朦胧地打量着他心口那透衣而出的暗金光芒,以及皮肤下那些疯狂蠕动的血管纹路。 “啧啧……”顾雪蓑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在沈砚心口附近比画了一下,似乎在感受那澎湃而混乱的力量,“乱炖一锅粥……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他的话依旧那么不中听,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快速在沈砚心口周围的几个穴位上点了几下。他的指尖似乎带着一股清凉而晦涩的力量,每一次点下,都让沈砚体内奔腾的狂暴力量微微一滞,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也稍稍缓解一丝。 “暂时……封住一点……”顾雪蓑做完这一切,像是耗尽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冻土上,喘着气,“治标……不治本……这‘鼎心’……还得靠你自己……慢慢驯服……” 说完,他竟脑袋一歪,靠着旁边一块石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秒睡! 众人:“……” 霍斩蛟和温晚舟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位爷……真是神仙人物啊! 危机暂时解除,重伤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霍斩蛟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陷入昏迷。温晚舟也眼前发黑,软软坐倒,急忙从怀中取出丹药分给众人,自己也服下几颗,勉强稳住伤势。 沈砚在顾雪蓑那几下看似随意的点穴后,感觉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力量终于被套上了一个粗糙的缰绳,虽然依旧在体内横冲直撞,但至少不再急于破体而出。他艰难地挪到苏清晏身边。 苏清晏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眉心紧蹙,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她手中的星盘碎片黯淡无光,那道为了保护他而出现的裂痕,看得沈砚心脏一阵抽痛。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传递过去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又看向赫兰银灯那盏残灯,灯焰依旧微弱,但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点点。温晚舟将一枚温养神魂的丹药捏碎,将药力缓缓注入灯焰之中,灯焰轻轻摇曳了一下,仿佛在回应。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呼呼大睡的顾雪蓑身上。感激、疑惑、担忧……种种情绪交织。顾先生再次救了他,但代价是什么?他那仅剩的一句真话,会不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寒风依旧凛冽,血祭坑中污秽的气息未散。但比起之前的绝境,此刻至少有了喘息之机。 温晚舟强打精神,观察四周:“主公,此地不宜久留。容嫣虽退,但难保不会有其他追兵。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北境!” 沈砚点了点头,看着重伤的同伴和昏睡的顾雪蓑,眉头紧锁。如何离开?霍斩蛟昏迷,苏清晏昏迷,赫兰只剩残灯,顾先生睡了……只剩下他和同样受伤不轻的温晚舟。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似乎正朝着血祭坑而来! 所有人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温晚舟脸色一变,挣扎着起身:“不好!可能是李烬的巡边部队被刚才的动静引来了!” 沈砚咬牙,试图背起霍斩蛟,但他自己也虚弱无比,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就在这焦急万分之际,睡得正香的顾雪蓑忽然咂了咂嘴,梦呓般含糊道:“……东南……三里……破庙……地道……通……河边……有船……” 说完,翻了个身,鼾声更响了。 今天……第三句! 沈砚和温晚舟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和难以置信!顾雪蓑竟然在睡梦中,用掉了最后一句真话,给他们指明了一条生路! “走!”沈砚不再犹豫,和温晚舟用尽力气,搀扶起霍斩蛟,抱起苏清晏,捧起赫兰的残灯。温晚舟犹豫了一下,还是费力地将睡得死沉的顾雪蓑也架了起来。 一行人,伤的伤,昏的昏,睡的睡,以一种极其狼狈又无比坚定的姿态,朝着顾雪蓑指示的东南方向,艰难地挪动而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经隐约可见。 他们跌跌撞撞,终于在荒野中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并在神像后找到了那条隐蔽的地道。入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里面散发着潮湿霉烂的气息。 进入地道前,沈砚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笼罩在不祥血色中的大地,眼中金芒一闪而逝。 李烬……容嫣……谢无咎…… 这笔血债,他记下了! 地道曲折幽深,不知通向何方。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走向黑暗,寻求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微弱的水声和光亮。 出口到了!果然是一条湍急河流的岸边,芦苇丛中,隐蔽地系着一条简陋的乌篷船。 众人心中顿时升起希望!天无绝人之路! 他们慌忙登上小船,温晚舟检查了一下,船虽旧,却尚能使用,舱内甚至还有一些干净的清水和干粮,显然是有人预先准备。 “是顾先生?”温晚舟看向依旧被沈砚背着、睡得天昏地暗的顾雪蓑,目光复杂。这位方士,到底布了多少后手? 沈砚将顾雪蓑小心放倒在船舱内,心中同样感慨万千。他拿起竹篙,奋力将船撑离河岸。 小船顺流而下,速度渐快,很快将那片血腥之地远远抛在身后。 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相继昏睡过去。 第23章《弑君前夜》(二) 翅膀纷纷断裂!身体破碎解体! 成千上万的金甲纸兵,如同遇到了烈火的飞蛾,在空中纷纷扬扬地炸裂开来,化作漫天燃烧的纸屑,飘零落下! 仿佛下起了一场凄美而残酷的金色火雨! “不……”温晚舟眼睁睁看着自己耗尽心血,甚至赌上性命折出的纸兵大军,被那魔音轻易摧毁,她眼前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霍斩蛟双目赤红,死死攥紧了拳头。 完了吗?就这样失败了吗? 祭坛上,容嫣的琴音越发高亢诡谲,带着一种玩弄众生般的得意。台下,百官和禁军似乎并未察觉高空的异状,依旧沉浸在那虚伪的典礼之中。 但霍斩蛟的战场嗅觉却在疯狂预警!不对!这琴音不仅能杀伤实物,更是在搅乱、扭曲这片区域的气运!祭坛上的气运流转,变得极其诡异和……虚假! 他猛地趴到船沿,鼻翼急速抽动,不顾那令人作呕的魔音灌耳,拼命地“嗅”着从对岸弥漫过来的、驳杂混乱的气运洪流。 忠诚、恐惧、狂热、野心、阴谋……无数种情绪夹杂在气运之中,混乱不堪。但霍斩蛟摒除了一切干扰,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祭坛最高处——那伪帝所在之地! 混乱!空洞!虚弱! 那里看似气运最集中、最耀眼,但核心处却流转滞涩,仿佛一个被精心装饰的空壳!与他之前远远“嗅”过的、真正谢无咎那深不见底如渊似海的恐怖气运截然不同! “假的!都是假的!”霍斩蛟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指向祭坛中央那尊贵的龙椅,声音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嘶哑:“那里!气运流转最弱,是空的!谢无咎的真身根本不在此处!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幌子!”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 嗖! 一道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凌厉刀光(或许是某位潜伏的忠臣义士,或许是另一股势力),如同闪电般精准地劈中了那尊龙椅! 轰! 龙椅应声炸裂!但飞溅而出的,并非木质碎屑,而是一堆如同琉璃般的幻影碎片! 碎片消散处,露出的根本不是什么龙椅基座,而是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彻骨阴冷气息的密道入口!入口旁冰冷的石壁上,刻着一个诡谲的笑脸狐狸标志——无面楼的徽记! 旁边,还有一行仿佛用鲜血新刻上去的、娟秀却充满挑衅的小字: “尽头处,见吾真容:第七张脸。裴狐。” 快船在冰冷的江水中沉默前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去了语言。 祭天大典是假的?龙椅是假的?连谢无咎亲临现场都是假的? 那真的谢无咎在哪里? 裴狐又为何留下如此明显的标记?第七张脸……是什么意思?这究竟是一个陷阱,还是一个……邀请? 重伤的沈砚、昏迷的苏清晏和温晚舟、身份不明的白衣面具人、焦急的霍斩蛟与阿九……这一叶孤舟,载着满船的谜团与沉重,正驶向未知的海外孤岛。 而真正的风暴之眼,似乎早已转移。谢无咎布下这瞒天过海之局,他真正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江风呜咽,如同鬼哭。 第23章《弑君前夜》(三) 苏清晏倒在沈砚怀里,身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冰冷得如同这江南冬日的雨。她最后看他那一眼中的复杂情愫,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迅速被一种彻底的、空茫的陌生所取代。那双曾经清澈明亮、时而狡黠时而沉静的眸子,此刻像蒙尘的琉璃,映不出丝毫光彩,也映不出沈砚近乎崩溃的脸。 “清晏?清晏!”沈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徒劳地往她体内输送着微薄的内息,却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无法阻止她生命力和记忆的飞速流逝。鼎心在他胸腔内疯狂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暗金色的纹路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皮肤表面,蜿蜒闪烁,骇人至极。 “记忆断片……她的代价……”温晚舟强忍着琴音带来的神魂刺痛和眼前的惊变,急声道,“主公!必须先离开这里!星辉惊动了全城,官兵马上就会大规模搜捕!”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金陵城内警钟长鸣!尖锐急促的钟声穿透雨幕,取代了那诡异的琴音,带来了另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街道上传来杂乱奔跑的脚步声、军官的呵斥声、兵甲碰撞声!大规模的搜捕已经开始了! “走!”霍斩蛟独目赤红,一把将巨刀扛在肩上,另一只手艰难地搀扶起再次陷入昏睡的顾雪蓑,“妈的!这鬼地方!俺老霍迟早回来拆了这破城门!” 温晚舟迅速捡起掉落的油纸伞,遮住沈砚和苏清晏的身形,目光扫过周围因星现异象和城内骚动而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趁乱走!往东南方向,那边巷弄复杂,水路纵横,易于躲藏!” 沈砚猛地一咬牙,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苏清晏紧紧背在身后,用衣带缚牢,又小心翼翼地捧起赫兰那盏灯焰摇曳的残灯,塞入怀中贴身藏好。他最后看了一眼皇城方向那渐渐消散的星辉和必然已陷入巨大混乱的祭天台,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仇恨。 谢无咎!容嫣!李烬!还有那朝堂之上,不明是非、发布海捕文书的蠢货! 这一切,他记住了! “走!”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行人如同受伤的困兽,借着雨幕和混乱人群的掩护,一头扎进了金陵城东南区域那密如蛛网的狭窄巷弄之中。 身后的追兵声、呵斥声越来越近。不断有士兵小队冲入这片区域,挨家挨户地盘查,惊起一片鸡飞狗跳。 温晚舟对金陵格局似乎颇为熟悉,她指引着方向,专挑那些偏僻无人的死胡同、废弃的宅院,甚至是从人家后院的狗洞穿过(霍斩蛟对此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但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有几次,他们几乎与搜捕的士兵迎面撞上,都是靠着温晚舟急中生智,用身上仅剩的迷烟符箓或制造小的动静引开注意力,才险之又险地避开。 雨水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冰冷地贴在身上。伤口在奔跑中崩裂,血水混着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又迅速被冲刷淡化。疲惫、伤痛、愤怒以及苏清晏重伤失忆带来的沉重打击,压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 霍斩蛟背着顾雪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里全是憋屈的火:“憋屈!太憋屈了!俺老霍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被一群杂兵追得像耗子一样乱窜!” “闭嘴!留点力气!”温晚舟低声呵斥,她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显然刚才动用那点微末法力也让她负担极重。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落脚!主公和苏姑娘的伤势不能再拖了!霍将军你的胳膊也必须尽快处理!” 可是,哪里才是安全的?整座金陵城都在他们的通缉画像之下!客栈、医馆,甚至寻常民宅,都有可能瞬间变成牢笼! 就在他们躲在一处堆放杂物的破败小院角落,暂时喘息,一筹莫展之际。 一直趴在霍斩蛟背上昏睡的顾雪蓑,忽然又梦呓般嘟囔了一句: “……‘听雨楼’……后巷……第三块……青石板……下面……” 说完,脑袋一歪,再次没了声息。 又是这种没头没脑的梦话! 但经历了上一次的“东南三里破庙”,此刻没有人再敢轻视他的梦呓! “听雨楼?”温晚舟眼眸一亮,“我知道那里!是金陵城中有名的茶楼,背景深厚,往来皆是文人雅客、消息灵通之士……顾先生的意思,是那里有秘密据点?” “管他什么楼!有地方去就成!”霍斩蛟咬牙道,“总比淋雨强!” 沈砚点了点头,眼下没有任何头绪,顾雪蓑的指引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几人再次小心翼翼地在巷弄中穿行,避开主要街道,绕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那座临河而建、造型雅致的三层茶楼——“听雨楼”。即便在这种全城戒严、人心惶惶的时刻,听雨楼依旧灯火通明,隐约有丝竹雅乐传出,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不敢从正门接近,绕到后巷。后巷狭窄潮湿,堆放着一些杂物。几人屏住呼吸,找到第三块青石板。霍斩蛟用巨刀撬开石板,下面果然隐藏着一个狭窄的向下的入口,一股带着霉味和尘封气息的冷风从中涌出。 “有地道!”霍斩蛟惊喜道。 温晚舟警惕地感知了一下:“没有机关陷阱的气息,似乎很久没人用了。” 沈砚背着苏清晏,率先走了下去。地道不长,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中积着白灰,但桌椅床铺俱全,甚至还有一个简陋的灶台和一些早已干硬无法食用的米粮,角落里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最重要的是,这里足够隐蔽!入口从内部可以锁死,墙壁厚实,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音。 “太好了!总算有个能喘口气的地方!”霍斩蛟将顾雪蓑放在一张铺着干草的床上,自己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处理崩裂的伤口。 温晚舟迅速检查了密室,从那些木箱里竟找出了一些干净的绷带、金疮药,甚至几套半旧的男女衣物,以及一小袋虽然陈旧但还能吃的米和肉干! “这……这简直是早有准备!”温晚舟惊喜交加,看向依旧昏睡的顾雪蓑,目光更加复杂难言。这位长生方士,难道连他们会逃难至此,需要什么都算到了? 沈砚小心翼翼地将苏清晏平放在床上,喂她喝了点水,但她依旧昏迷不醒,眉心紧蹙,似乎在梦中依旧痛苦。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和冰凉的体温,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赫兰的残灯被放在桌案上,温晚舟找来一点灯油添入,灯焰稍微稳定了些,不再明灭不定,但依旧微弱。 暂时安顿下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北境逃亡一路积累的疲惫和伤势便如同洪水般袭来。霍斩蛟很快靠着墙壁发出了鼾声,温晚舟也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帮沈砚处理了一下胸口因力量冲击再度裂开的伤口,又给苏清晏喂了颗温养的丹药。 密室内只剩下跳跃的灯火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沈砚毫无睡意。他坐在苏清晏床边,看着她苍白陌生的睡颜,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血祭坑的惨烈、顾雪蓑惊世骇俗的言灵、城门口刺目的海捕文书、祭天台上那诡异的人俑和鸦羽诏书…… 这一切,如同一场光怪陆离又血腥无比的噩梦。 弑君之罪……这盆脏水,彻底将他泼成了天下公敌!即便苏清晏拼死用星辉照出了部分真相,但看到的人有多少?朝廷会承认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为了权力和稳定,会不会干脆将错就错,坐实他的罪名? 前路茫茫,似乎每一步都是绝路。 还有清晏……她为了救他,再次动用了禁忌的力量,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如果她醒来,彻底忘了他,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沈砚不敢想象那画面。 鼎心在沉寂片刻后,又开始不安分地搏动,那股狂暴的力量似乎与他的情绪产生了共鸣,蠢蠢欲动。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带来阵阵灼痛。 他必须尽快驯服这股力量!否则,没等敌人杀来,他自己就可能先被这“山河鼎”的心脏撑爆! 就在这时,密室的角落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沈砚猛地警惕抬头,手握住了旁边一根充当拐杖的木棍。 只见那个一直堆在角落、落满灰尘的木箱盖子,竟然自己动了一下!然后,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箱盖的缝隙中伸了出来,轻轻将箱盖推开。 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姿矫健如同黑猫的人,悄无声息地从木箱里……坐了起来! 那人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冷静、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眼睛。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霍斩蛟的鼾声戛然而止,猛地睁开独眼,下意识就去摸巨刀!温晚舟也瞬间惊醒,手中扣住了最后几张符箓! 沈砚将苏清晏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盯住那个从箱子里爬出来的不速之客,体内混乱的力量再次涌动:“你是谁?!” 那白衣面具人似乎对密室里有这么多人丝毫不感到意外。他优雅地拍了拍夜行衣上沾到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然后,他看向警惕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床上昏睡的顾雪蓑身上,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确认了什么。 接着,他转向沈砚,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古怪却透着古老韵味的礼节。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而平静,听不出年纪: “奉顾先生旧日之约,在此等候多时了。” “阁下可是沈砚公子?” 沈砚心中剧震!顾先生旧日之约?难道顾雪蓑在很多年前,就算到了今日之事,并在此安排了接应之人? “是我。”沈砚没有放松警惕,“你是何人?” 第23章《弑君前夜》(四) 白衣面具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筒状物,递了过来。 “此物,或许能解答公子心中些许疑惑。”他的目光扫过沈砚胸前那隐约透出的暗金光芒,以及床上昏迷的苏清晏,眼神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关于外面的海捕文书,关于……那座鼎。” 沈砚迟疑了一下,接过那油纸包。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凉意。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里面赫然是一卷做工极为精良的……绢布?但触手却又比绢布坚韧冰凉得多,更像是某种未知生物的皮鞣制而成。 他将绢布展开。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幅用极其细腻笔触绘制的、连贯的、如同故事般的画面! 第一幅:深夜,禁宫森严,一个穿着沈砚那身标志性青衫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于宫廷廊柱的阴影之间,脸上带着一种沈砚绝不会有的、阴冷诡异的笑容。他的眼神细节被描绘得极其传神——那不是沈砚的眼神! 第二幅:皇帝寝宫外,侍卫倒地昏迷。“沈砚”站在龙榻前,手中持着一把滴血的匕首。榻上,老皇帝惊恐地睁大眼睛,胸口插着另一柄同样的匕首。 第三幅:“沈砚”并未离开,而是从怀中取出几根漆黑的鸦羽,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龙榻边缘显眼处,伪造现场。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艺术创作般的欣赏。 第四幅:天色微亮,一名穿着王公服饰、面容模糊(但看身形绝非李烬)的男子,带着侍卫“恰好”闯入寝宫,“发现”了皇帝遇刺和现场遗留的“证据”(鸦羽和“沈砚”匆忙“遗落”的玉佩?)。那王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悲愤。 第五幅:皇宫广场,祭天台上,那具李烬的人俑替身穿着龙袍,正在举行登基仪式。台下,百官跪拜,但其中几名大臣的袖中,隐约露出匕首的寒光。高空中,几只不起眼的黑鸦盘旋,鸟瞰着这一切。 第六幅:星辉从天而降,照破人俑替身!鸦羽诏书滚落!台下百官惊骇混乱,几名袖藏利刃的大臣猛地暴起,却不是护卫“新帝”,而是扑向身边那些真正忠于皇室的老臣!厮杀顿起!禁军中也有人突然倒戈,相互砍杀!整个祭天台瞬间变成血腥的战场! 画面的最后,是一行细小的、仿佛用鲜血写就的标注: 【弑君者,裴狐】 【拥傀者,谢氏】 【乱国者,无咎】 这卷诡异的“动画”绢布,如同掀开了阴谋冰山的一角,将那个栽赃嫁祸、偷天换日的夜晚,清晰地呈现在沈砚面前!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根本不是李烬直接动手!是裴狐伪装成他行刺!是朝中早有勾结谢无咎的权贵(谢氏?)趁机发难,控制局面,甚至想要利用李烬的人俑替身来一个李代桃僵,掌控朝纲!而谢无咎,则隐藏在幕后,操控着一切,乱国取运! 这海捕文书,这弑君之罪,从一开始,就是谢无咎计划好的!是要彻底断绝他沈砚所有的退路和希望,将他逼入绝境,要么被天下人追杀至死,要么……就只能被迫走向那条与全世界为敌的、掌控山河鼎与人皇之力的路! 好毒的计策!好深的谋划! 沈砚看得浑身冰冷,又有一股怒火直冲顶门!握着绢布的手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霍斩蛟和温晚舟也凑过来看了绢布上的内容,同样是又惊又怒。 “裴狐!那个千面狐狸!俺迟早剁了他的爪子!”霍斩蛟低吼道。 温晚舟则更关注朝局:“谢氏……难道是太后母族?他们竟然也与谢无咎勾结?!如此说来,朝廷岂非已大半落入国师掌控?怪不得海捕文书能盖上玉玺大印!” 白衣面具人静静地看着他们消化这些信息,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此地虽隐蔽,但并非久留之地。‘无面楼’和朝廷的暗探很快会搜到这片区域。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金陵。” “离开?去哪里?”沈砚抬头看向他,眼中金芒闪烁,“天下之大,如今何处还有我沈砚容身之地?” 白衣面具人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面具,落在沈砚身上:“顾先生既指引您来此,自有安排。北方已是李烬和谢无咎的天下,南方亦无净土。但有些地方,即便谢无咎的黑鸦,也难以轻易触及。”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 “海外,孤岛。” “海外?”众人都是一怔。 “没错。”白衣面具人点头,“距此三百里,东海之上,有一片迷雾笼罩的群岛,传闻乃是上古遁世之族‘方壶’遗民避世之所。那里气机混乱,能隔绝窥探,或可暂避锋芒,亦有机缘治愈诸位伤势,尤其是……苏姑娘的神魂之损和公子体内的腹心之患。” 海外孤岛?方壶遗民? 这听起来如同神话传说般缥缈,但出自这个神秘的白衣面具人之口,又有着顾雪蓑的指引,却由不得他们不信。 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可行的出路了。 “我们如何出海?码头必定盘查森严!”温晚舟提出practical的问题。 白衣面具人似乎早有准备:“自有水路可通外海,不经过官船码头。船只也已备好。但在离开之前……”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沈砚,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公子,您必须尝试初步控制您体内的‘鼎心’。否则,一旦登船入海,气机牵引之下,鼎心躁动很可能引来深海巨妖或更可怕的东西,届时我们将十死无生。” 他指了指沈砚的心口:“顾先生留下的封印只是权宜之计,随时可能被鼎心力量冲垮。您必须靠自己,现在,立刻,尝试与它沟通,驯服它!” 沈砚低头看向自己依旧隐隐作痛、闪烁着不安光芒的心口。那股力量庞大而狂暴,充满了原始的野性,每一次搏动都仿佛要挣脱束缚,毁灭一切。 沟通?驯服?谈何容易! 但他没有选择。 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杂念,对白衣面具人点了点头:“我该怎么做?” 白衣面具人示意沈砚盘膝坐下,屏气凝神:“内视丹田,意守心府。勿要抗拒它的力量,尝试去感受它、理解它。它是‘山河鼎’之心,承载的是这片天地的气运重量,而非单纯的毁灭之力。试着将它想象成一条奔腾的大河,您需要做的,不是堵截,而是疏导,是成为它的河床,引导它的流向。” 方法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艰难万分。 沈砚闭上双眼,努力将意识沉入体内。很快,他便再次“看”到了那枚镶嵌在他心脏之上的暗金色“鼎心”。它如同一个活物般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喷涌出浩瀚如海、却又混乱暴躁的金色能量洪流,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撕裂着他的经脉。 剧痛几乎瞬间就淹没了他的神智! 他咬紧牙关,冷汗瞬间浸透衣衫,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暗金色的纹路再次浮现在体表,并且越来越亮,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透明一般!一股恐怖的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主公!”霍斩蛟紧张地握紧了刀。 温晚舟也屏住了呼吸,手心全是汗。 白衣面具人眼神一凝,低喝道:“守住心神!感受它的韵律!它是鼎,亦是心!你的心!” 沈砚的嘴唇已被咬出血迹。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将所有意志力集中在那狂暴搏动的鼎心之上。 抗拒……只会让它更加狂暴…… 他尝试着,一点点放松对抗的意念,如同在滔天巨浪中松开抓紧礁石的手,需要莫大的勇气。 意识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团毁灭性的能量源泉。 痛!依旧是难以形容的剧痛!但他的意识没有再次被弹开或撕碎。 他努力地去“倾听”那沉重如擂鼓的搏动声。 咚……咚……咚…… 起初,那声音只有混乱和狂暴。但渐渐地,在那令人窒息的轰鸣之下,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的……韵律? 仿佛大地的心跳,仿佛江河的奔流,仿佛万物的呼吸…… 那韵律带着一种苍凉、厚重、包容一切的意蕴。 这就是……山河鼎的韵律?是这片天地气运原本的节奏? 沈砚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那一丝古老的韵律所吸引,渐渐沉入其中。他忘记了痛苦,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周围的危机。 他仿佛化身为一粒尘埃,漂浮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看到了山川起伏,江河奔流,万物生灭,王朝兴替……无数景象在他“眼前”飞速流转,磅礴的气运如同看不见的汪洋,在大地之上涌动、汇聚、消散…… 他的意识跟随着那丝韵律,慢慢调整,试图与之共鸣。 体外,沈砚身上那疯狂闪烁的暗金纹路,光芒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搏动的频率也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似乎正试图与某种更深层次的节奏同步。他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也稍稍平缓了一丝。 有效果! 霍斩蛟和温晚舟稍稍松了口气。 白衣面具人眼中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然而,就在沈砚的心神即将与那古老韵律建立更深层次联系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他怀中,那盏属于赫兰·银灯的残灯,灯焰原本已趋于稳定,此刻却毫无征兆地、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爆出一团极其微弱、却异常璀璨的银色火花! 与此同时! 床上昏迷的苏清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星芒一闪而逝! 这两股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力量波动,如同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沈砚体内那刚刚建立起来的、极其脆弱的平衡! 即将与古老韵律同步的鼎心,如同受到了最突如其来的惊扰和挑衅,猛地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反噬! “噗——!” 沈砚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金芒彻底被狂暴的混乱取代,一口滚烫的、带着暗金色光点的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剧烈一震,直接向后倒去! “主公!” “沈公子!” 霍斩蛟和温晚舟惊骇欲绝,连忙上前扶住他。 沈砚面如金纸,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胸口处的暗金光芒疯狂乱闪,如同即将爆炸的熔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显然,这次驯服失败的反噬远超想象! 白衣面具人猛地上前,出手如电,连点沈砚心口数处大穴,试图再次加固封印,但他的力量一进入沈砚体内,就被那狂暴的鼎心之力狠狠弹开! “不行!力量太狂暴了!顾先生的封印快失效了!”白衣面具人语气首次带上一丝急促,“必须立刻离开!找地方强行压制!否则他撑不过一炷香!” 可是,能去哪里?!外面全是搜捕的官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笃笃笃……笃笃……” 密室上方,通往地面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轻微的敲击声! 不是士兵粗暴的砸门声,而是某种……暗号?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再次紧绷! 所有人瞬间噤声,武器出鞘,目光死死盯向入口。 白衣面具人侧耳倾听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众人做了一个“少安勿躁”的手势。 他走到入口下方,同样用一种独特的节奏,轻轻敲击了三下木板。 上方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个压得极低、却清脆利落、带着一丝焦急的年轻女声,透过木板缝隙传了下来: “里面的!是‘灰袍瞌睡虫’的人吗?” “快开门!‘黑鸦’盯上这里了!” “我是‘金绣’!自己人!” 金绣? 温晚舟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是……温家内部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暗号!来的竟然是温家的人? 第24章《纸兵劫天》(上)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金绣?”温晚舟苍白的脸上骤然迸发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光彩,那是一种绝境中听到至亲暗号的悸动!“是我们温家最高级别的求救与接应暗号!外面是自己人!” 霍斩蛟反应极快,黑甲下的肌肉瞬间绷紧,战刀并未归鞘,反而压低声音喝道:“且慢!怎知不是‘无面楼’那千面狐狸裴狐的诡计?!”他吃过亏,那双如野兽般的眸子里的警惕几乎要溢出来。 上方那个清脆的女声似乎更急了,语速快得像雨打芭蕉:“里面的爷们姑娘们!信物为证!‘瞌睡虫’说江城五月落梅花!‘黑鸦’的巡城卫已经拐过街口了!再不开门,咱们就一块儿玩完!” “江城五月落梅花……”白衣面具人低声重复,这是顾雪蓑(灰袍瞌睡虫)与他约定的最高机密暗语,绝无外人知晓。他不再犹豫,对霍斩蛟重重点头:“可信!” “开!”霍斩蛟低吼一声,与白衣面具人合力,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暗门。 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反手迅速将暗门合上。来人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却掩不住玲珑身段,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眼角处用金线绣着一枚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元宝纹样——果然是温家“金绣”的标志。 她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密室,在昏迷的苏清晏、气息狂暴萎靡的沈砚身上略一停留,最后落在虚弱的温晚舟脸上,眼中闪过一抹心痛,随即抱拳,语速极快:“温家暗部,金绣掌事,阿九!奉家主密令,接应温小姐及诸位义士!请速随我来!” “家主……是爹爹?”温晚舟声音微颤,她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从未想过家族会在此等泼天大祸中伸出援手。 “是!”阿九重重点头,“家主说,温家可以不做雪中送炭的君子,但绝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瞎子!码头水路已被锁死,但我们有别的道!” 情况危急,已容不得半分迟疑。霍斩蛟二话不说,一把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沈砚背在背上,用布条迅速捆紧。白衣面具人轻轻抱起苏清晏。温晚舟强撑着重伤的身体,咬牙站起,阿九立刻上前搀住她。 “走!”阿九引路,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一条更为隐秘狭窄的地下水道。腐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是黏腻的淤泥,只闻水声嘀嗒,以及众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霍斩蛟背着他的主公,感受着身后那具身体里传来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恐怖悸动,心急如焚。他能“嗅”到,沈砚体内那团混乱狂暴的气运正在不断膨胀,几乎要冲破那脆弱的封印!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条暗道曲折漫长,仿佛没有尽头。就在沈砚胸口金光又开始不稳定闪烁的刹那,前方终于传来阿九压低的声音:“到了!” 一道微光映入眼帘。出口处,竟隐藏在一处荒废宅院的枯井之中。井口边缘,早已悬挂好了结实的绳索。 “外面暂时安全,车马已备好,直通城外芦苇荡,那里有船!”阿九率先攀上,警惕地观察四周后,才示意众人跟上。 众人合力,将沈砚和苏清晏小心拉上来。夜风一吹,带着金陵城特有的潮气,也带来了远处隐约传来的、祭天大典预备仪式的号角声! 呜——呜—— 低沉肃穆的号角声,如同巨兽的呜咽,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今夜,紫金山巅,那位伪帝即将登基! 几乎是同时,沈砚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口泛着金光的鲜血呕出,气息瞬间更加微弱! “主公!” “不行!必须立刻找地方为他压制!”白衣面具人声音凝重至极。 阿九脸色一变,指向城外东南方向:“快去芦苇荡!船上有我们最好的药师和准备好的金针药物!快上车!” 一辆其貌不扬的宽篷马车从阴影中疾驰而出,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沈砚和苏清晏安置上车。马车立刻狂奔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的辘辘声,冲向漆黑的金陵城外。 车厢内,温晚舟看着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沈砚,又听着那象征国贼篡位的号角声,一股极致的愤怒与不甘猛地冲上心头。她家族虽是商贾,却亦有忠义之气!岂能容奸邪如此践踏山河,岂能容恩公就此殒命! 她猛地撕开自己肩头早已被血浸透的绷带,那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她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 “晚舟姑娘,你……”霍斩蛟惊道。 “他们不是要气运吗?不是要这江山吗?”温晚舟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劲,“我温晚舟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今日,便用我这身铜臭银钱,买他个国运震荡,买他个天下皆知!” 她竟不再顾及伤势,猛地咬破自己右手食指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左手颤抖着,从贴身暗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面额巨大的银票——那是温家商行通行天下的凭据,蕴含着庞大的“财气”! 她将以自身精血为引,以温家财气为墨,要以命搏一把! “温姑娘!不可!”白衣面具人欲要阻止。 “别拦我!”温晚舟猛地抬头,眼中是豁出一切的璀璨光芒,“苏姑娘能为沈公子引星换命,我温晚舟为何不能以财买运!霍将军,替我护法!阿九,给我争取一刻钟!” 霍斩蛟看着眼前这个平日写信都会害羞的社恐女子,此刻却如女战神般决绝,他重重点头,战刀横膝,正气凛然:“俺在,谁也扰不了你!” 阿九在外驾车,闻声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小姐放心!除非他们从阿九的尸体上踏过去!” 温晚舟深吸一口气,无视了肩头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将全部精神凝聚在指尖。染血的手指闪电般在那叠银票上划动、折叠、裁剪! 她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比,带着一种奇异而疯狂的韵律。原本轻飘飘的银票,在她染血的指尖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与重量,发出细微的嗡鸣。 一张张银票被折叠成一个个寸许高、披坚执锐、手持微小兵刃的纸人!这些纸人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金色,仿佛由熔化的金液与鲜血混合浇筑而成,散发着惊人的锐利之气和……浓郁的财气! 噗!温晚舟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直接喷在那些未完成的纸兵上。纸兵表面的血金色光芒反而更盛!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却凭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着,手指速度越来越快! 霍斩蛟看得心惊肉跳,那些小小的纸兵身上,正在汇聚一股越来越可怕的、带着血煞与金钱味道的奇特气运!这股力量,让他这身经百战的将军都感到皮肤刺痛! 终于! 当最后一张银票被折叠成形,温晚舟几乎虚脱,猛地瘫软下去,被霍斩蛟一把扶住。而她面前,密密麻麻,足足十万之数的血财纸兵,悬浮在半空之中,无声咆哮,杀气腾腾!它们组成的血色洪流,将整个车厢映照得一片诡异而辉煌! “去……”温晚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车窗外紫金山的方向,“劫了那祭坛……乱了他的气运!” 十万血财纸兵瞬间动了!它们如同有了生命,化作一道无声无息的血色洪流,哗啦啦地飞出了车窗,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直扑长江对岸的紫金山! 与此同时,马车终于冲入了城外广阔的芦苇荡!一艘快船正隐藏在芦苇丛中。 “快!上船!”阿九急呼。 霍斩蛟背着沈砚,白衣面具人抱着苏清晏,搀着虚脱的温晚舟,踉跄地冲上船。船夫立刻撑竿,快船悄无声息地滑入宽阔的江面。 而此刻,对岸的紫金山已是灯火通明,祭天大典即将达到高潮!伪帝李烬(人俑替身)的身影在高高的祭坛上已隐约可见! 船刚行至江心,温晚舟挣扎着爬起,扒着船沿,望向紫金山,眼中充满期盼与担忧。她的纸兵,能成功吗?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紫金山巅,祭坛上空,深邃的夜空之中,毫无征兆地,道道纯净皎洁的星辉如同被无形之手接引,骤然穿透云层,精准地洒落在那片正扑向祭坛的血色洪流之上! 是苏清晏!即便在昏迷中,她的本能似乎也感应到了那同源般的财气与决绝之意,竟无意识地引动了星辉相助! 璀璨的星辉如同最好的匠人,迅速为每一个血财士兵镀上了一层璀璨耀眼的金色星辉甲胄!刹那间,十万纸兵威势暴涨,金光灿灿,宛如天兵下凡,携带着一股堂皇正大又锐不可当的气势,冲向祭坛! “成了?!”温晚舟惊喜交加,几乎要欢呼出声! 船上众人也屏息凝神,看着这奇迹般的一幕! 然而,就在金光纸兵即将冲上祭坛的刹那! 一道清越冷冽,却又带着无边邪魅的琴音,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毒蛇吐信,骤然从祭坛高处响起! “铮——!” 琴音初起,便如魔爪般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祭坛高处,一个穿着华丽宫装、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影端坐于琴案之后。正是容嫣!她唇角噙着一丝冰冷诡异的微笑,十指如穿花蝴蝶,在琴弦上急速撩拨! 那琴声,并不刺耳,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却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心慌意乱!无形的音波以她为中心,如同扭曲的涟漪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祭坛前方空域! 正在冲锋的金甲纸兵洪流,如同猛地撞上了一堵无形却无比坚韧的墙壁! 冲在最前方的纸兵瞬间停滞,然后,在那诡异的琴音震荡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它们身上那璀璨的星辉金甲率先出现裂纹,紧接着,里面的血财纸身开始扭曲、变形! 翅膀纷纷断裂!身体破碎解体! 成千上万的金甲纸兵,如同遇到了烈火的飞蛾,在空中纷纷扬扬地炸裂开来,化作漫天燃烧的纸屑,飘零落下! 仿佛下起了一场凄美而残酷的金色火雨! “不……”温晚舟眼睁睁看着自己耗尽心血,甚至赌上性命折出的纸兵大军,被那魔音轻易摧毁,她眼前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霍斩蛟双目赤红,死死攥紧了拳头。 完了吗?就这样失败了吗? 祭坛上,容嫣的琴音越发高亢诡谲,带着一种玩弄众生般的得意。台下,百官和禁军似乎并未察觉高空的异状,依旧沉浸在那虚伪的典礼之中。 但霍斩蛟的战场嗅觉却在疯狂预警!不对!这琴音不仅能杀伤实物,更是在搅乱、扭曲这片区域的气运!祭坛上的气运流转,变得极其诡异和……虚假! 他猛地趴到船沿,鼻翼急速抽动,不顾那令人作呕的魔音灌耳,拼命地“嗅”着从对岸弥漫过来的、驳杂混乱的气运洪流。 忠诚、恐惧、狂热、野心、阴谋……无数种情绪夹杂在气运之中,混乱不堪。但霍斩蛟摒除了一切干扰,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祭坛最高处——那伪帝所在之地! 混乱!空洞!虚弱! 那里看似气运最集中、最耀眼,但核心处却流转滞涩,仿佛一个被精心装饰的空壳!与他之前远远“嗅”过的、真正谢无咎那深不见底如渊似海的恐怖气运截然不同! “假的!都是假的!”霍斩蛟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指向祭坛中央那尊贵的龙椅,声音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嘶哑:“那里!气运流转最弱,是空的!谢无咎的真身根本不在此处!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幌子!”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 嗖! 一道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凌厉刀光(或许是某位潜伏的忠臣义士,或许是另一股势力),如同闪电般精准地劈中了那尊龙椅! 轰! 龙椅应声炸裂!但飞溅而出的,并非木质碎屑,而是一堆如同琉璃般的幻影碎片! 碎片消散处,露出的根本不是什么龙椅基座,而是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彻骨阴冷气息的密道入口!入口旁冰冷的石壁上,刻着一个诡谲的笑脸狐狸标志——无面楼的徽记! 旁边,还有一行仿佛用鲜血新刻上去的、娟秀却充满挑衅的小字: “尽头处,见吾真容:第七张脸。裴狐。” 快船在冰冷的江水中沉默前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去了语言。 祭天大典是假的?龙椅是假的?连谢无咎亲临现场都是假的? 那真的谢无咎在哪里? 裴狐又为何留下如此明显的标记?第七张脸……是什么意思?这究竟是一个陷阱,还是一个……邀请? 重伤的沈砚、昏迷的苏清晏和温晚舟、身份不明的白衣面具人、焦急的霍斩蛟与阿九……这一叶孤舟,载着满船的谜团与沉重,正驶向未知的海外孤岛。 而真正的风暴之眼,似乎早已转移。谢无咎布下这瞒天过海之局,他真正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江风呜咽,如同鬼哭。 第24章《纸兵劫天》(下) 江风带着水汽和血腥味,刮过每个人的脸庞。 快船在沉默中疾行,破开漆黑的江面,朝着下游入海口的方向拼命驶去。身后,紫金山顶那场荒谬的祭典与惨烈的交锋,仿佛被夜色吞噬,只余下零星的火光和隐约的喧嚣,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船舱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温晚舟因心力交瘁和伤势过重彻底昏迷,脸色白得吓人。阿九正手忙脚乱地给她喂服温家秘制的保命丹丸,眼中满是焦虑。 苏清晏依旧沉睡不醒,眉心微蹙,仿佛在梦境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最让人揪心的是沈砚! 他躺在舱板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胸口处的暗金光芒如同失控的熔炉,疯狂闪烁,每一次搏动都让他呕出带着炽热金芒的血液!皮肤下的血管狰狞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金色,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顾雪蓑布下的封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再快一点!”霍斩蛟朝着船尾的船夫低吼,他半跪在沈砚身边,一双大手无处安放,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他能清晰地‘嗅’到,沈砚体内那团混乱狂暴的气运正在不断坍缩、膨胀,如同一个即将形成的毁灭风暴核心。一旦彻底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面具人再次尝试将自身气力度入沈砚体内,试图强行疏导,但那磅礴的鼎心之力反噬而来,震得他手腕发麻,面具下的脸色想必也极其难看。 “不行!他的经脉已被鼎心之力充斥,外力根本无法进入,反而会加速崩溃!”他声音沉凝,带着一丝无力感,“必须靠他自己撑过去,或者……立刻找到能压制这股力量的地方或方法!” 可茫茫江面,四顾皆水,能去哪里找? “海外孤岛……方壶遗民……”霍斩蛟猛地抬头,看向白衣面具人,“那地方到底有什么特殊?真能救主公?” “古籍记载,“方壶”乃上古仙山碎片所化,自成一方小世界,气机与外界迥异,多有神异。”白衣面具人语速加快,“其地脉有“镇元石”,或可暂时镇压狂暴气运。遗民之中,亦有精通古法医道之人,或有一线生机。但这一切皆是传闻,数百年来,无人确知其踪,能否找到,仍是未知之数!” 未知之数?霍斩蛟的心沉了下去。这简直就是在拿主公的命赌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就在这时, “唔……”一声极其微弱的**响起。 是苏清晏!她似乎被沈砚那狂暴不安的气机刺激,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竟挣扎着,仿佛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initially是一片涣散和迷茫,但很快,她就感受到了身边那如同烈日灼身般痛苦而熟悉的气息。 “沈……砚……”她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试图抬起手,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但她眉心那点微弱的星芒,却顽强地再次亮起,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苏醒,沈砚胸口鼎心的狂暴搏动,竟突兀地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滞涩!就像奔腾的野马被一根无形的缰绳轻轻勒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随即是更凶猛的反扑,但让白衣面具人眼中猛地爆发出精光。 “苏姑娘!保持清醒!尝试用你的星辉引导他!”他急声道,“你的力量与他的同源,或许能为他指引方向,哪怕只是一瞬的清明!” 引导?苏清晏此刻神魂受损,意识如同碎片,根本无法进行复杂的施术。但她听懂了“帮他”两个字。 几乎是本能地,她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沈砚痛苦的脸上,眉心那点星芒微弱却持续地闪烁着,带着一种无比温柔的、安抚的韵律,如同夜空中最恒定的那颗星辰,无声地照耀着那片即将崩溃的狂暴“山河”。 奇迹般地,沈砚体内那完全失控的鼎心之力,似乎真的捕捉到了那一抹微弱却熟悉的星辉指引。狂暴的能量洪流依旧在奔腾,但却不再是完全漫无目的的冲撞,而是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试图向那星辉靠拢的“意向”! 就是现在! 沈砚在无边的痛苦和混沌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呼唤,看到了一点微光。他几乎泯灭的意识本能地朝着那点微光挣扎而去!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体表疯狂闪烁的暗金纹路光芒骤然一敛!虽然依旧在搏动,却不再那么刺目,那毁灭性的气息也暂时被压回体内深处! 他暂时撑住了,凭借苏清晏无意识的指引和自身顽强的意志,强行将崩溃的时间又往后拖延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依旧是饮鸩止渴!苏清晏的状态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而沈砚体内的力量,下一次反扑必将更加可怕! “快看!入海口!”船头的阿九突然喊道。 只见前方江面豁然开朗,漆黑的江水与更加深邃的大海融为一体。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潮汐力量。 而就在入海口外侧,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如同巨大的城墙,静静地横亘在海天之间。那迷雾并非灰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七彩流转之色,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光线都吞噬、扭曲其中。目光根本无法穿透,甚至连感知探入,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那就是‘迷神雾海’!”白衣面具人语气凝重,“方壶群岛的天然屏障!据说能混乱一切方向感,吞噬光线与声音,甚至扭曲时空!无数船只进入其中,便永世迷失,再无归期!” 他看向船尾一名一直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老船夫:“老丈,确定是这里吗?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那老船夫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眼神却异常沉稳。他默默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古朴的、似乎由某种兽角制成的号角,放在嘴边。 “呜!呜呜!呜!” 一种苍凉、古老、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响起,旋律古怪,并不响亮,却奇异地荡开了周围的海浪声,直直地传入那片七彩迷雾之中。 号角声落下,众人屏息等待。 片刻之后,那原本死寂的七彩迷雾,竟然开始缓缓涌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其中呼吸。紧接着,迷雾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船通过的、扭曲不定的狭窄水道!水道内部依旧迷雾弥漫,但号角声似乎在其中形成了某种看不见的指引路标。 “抓紧了!进了这水道,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老船夫低喝一声,猛地一扳舵,快船如同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条迷雾水道! 一入迷雾,天地瞬间变色! 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骤然消失!仿佛一下子从人间坠入了某个无声的、彩色的深渊!只有船体破开浓稠雾气的细微嘶嘶声,以及那古老的号角声仍在有规律地回荡,指引着方向。 在这里,时间感和空间感变得极其错乱。明明感觉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几个时辰。方向完全迷失,上下左右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霍斩蛟紧张地握着刀,他能“嗅”到的气运变得无比混乱和稀薄,仿佛被这迷雾彻底稀释、扭曲。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舒服,如同失去了最重要的嗅觉。 “咚!” 船底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响声,整条船猛地一震! “小心!是暗礁?”阿九惊呼。 老船夫却脸色一变:“不对!这声音……是活的!” 他的话音未落! 哗啦啦! 船侧的浓雾猛地被破开!一条巨大无比的、布满着暗青色苔藓和古老藤壶的触手,如同巨蟒般从迷雾中探出,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地朝着船身砸落下来! 那触手粗壮得惊人,上面吸盘开合间,露出里面惨白的、如同锯齿般的骨板!一股蛮荒、暴虐、充满了深海压迫感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条小船! “深海巨妖!是鼎心的力量把它引来了!”白衣面具人失声喝道,长剑瞬间出鞘,剑芒乍起,斩向那巨大的触手! 剑光斩在触手上,竟爆出一团火星,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这怪物的防御力恐怖得超乎想象! 触手毫不停滞,继续砸落!眼看就要将小船拍得粉碎! “俺来!”霍斩蛟咆哮一声,黑甲下的肌肉奋起,竟不闪不避,猛地跃起,手中战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煞气,狠狠劈向触手的中段!他无法感知这怪物的气运弱点,只能凭借野兽般的战斗本能,攻击它最可能吃痛的位置! 轰! 刀锋与触手悍然碰撞!霍斩蛟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倒飞回来,重重砸在船舱上!但那触手也被这凝聚了沙场煞气的一刀劈得微微一滞,表皮被斩开一道深深的伤口,流出墨绿色的腥臭血液! “呜!”迷雾深处,传来一声低沉而愤怒的嘶鸣,显然吃痛! 更多的触手从迷雾中探出,疯狂地拍打、缠绕向小船!整条船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随时都可能倾覆! 船夫拼命操控着船只,在触手的攻击缝隙中艰难地闪避。白衣面具人剑光纵横,却难以造成有效伤害。阿九拔出短刃,护在温晚舟和苏清晏身前,脸色发白。霍斩蛟挣扎着爬起,还要再战! 就在这时,因剧烈颠簸和外界恐怖气机刺激,沈砚胸口那刚刚被勉强压制的鼎心,再次疯狂躁动起来!暗金色的光芒穿透他的衣衫,甚至穿透了浓密的七彩迷雾! 而那深海巨妖,仿佛被这纯正而狂暴的“山河鼎”气息彻底激怒(或者说吸引),发出了更加狂暴的嘶鸣!所有触手放弃攻击船只,齐齐朝着沈砚所在的位置猛刺下来!誓要将他连同那诱人的力量源头一起拖入深海! “主公!”霍斩蛟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却被一条横扫过来的触手逼退! 眼看沈砚就要被那无数条恐怖的触手淹没! 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从迷雾深处传来! 那并非是箭矢,而是几根打磨得极其光滑、闪烁着淡淡莹白光泽的骨矛!这些骨矛速度极快,精准无比地射中了最前方几条触手的尖端! 扑哧!扑哧! 看似粗糙的骨矛,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穿透性的力量,竟然轻易地刺破了巨妖坚韧的表皮,深深扎了进去! 被骨矛刺中的触手,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猛地收缩回去,剧烈地甩动,墨绿色的血液飞溅! 紧接着,一个清亮、带着奇异口音、却充满威严的少女声音,穿透浓雾,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何方妖物,敢在‘方壶’界域撒野!惊扰圣岛安宁!” 随着话音,一艘造型奇特的狭长船只,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迷雾中滑出。船体似乎由某种巨大的白色骨骼和木材混合打造而成,船首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三足金乌图腾。 船头上,站着几名身影。 为首者,是一名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明艳,带着一股野性难驯的美。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由某种银色鱼皮和彩色贝类编织而成的短衣裤,露出紧实的手臂和修长的双腿。手腕和脚踝上戴着由各色珊瑚和奇异兽牙串成的链子,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如同海藻般浓密的微卷长发,竟是罕见的深蓝色!而她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深处仿佛跳跃着阳光下的金色浪花! 此刻,她正手持一柄同样材质的骨制长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显然刚才那精准无比的骨矛正是她的杰作。她身后,站着几名同样装扮、气息精悍的男女,正冷冷地注视着那狂暴的深海巨妖和沈砚他们这艘破船。 那深海巨妖似乎极其忌惮这少女和她身后的船只,发出几声不甘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小船上的众人惊魂未定,全都看向这艘突然出现的、神秘的骨船和那位蓝发少女。 少女目光锐利地扫过小船上的惨状,在昏迷的沈砚、苏清晏、温晚舟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白衣面具人身上,眉头微蹙,用那带着古老口音的官话问道: “外来者?你们是谁?为何会持有‘巡雾角’,闯入我族圣域?还有他……” 她的骨弓微微抬起,指向气息极度不稳定、浑身闪烁着危险金光的沈砚,眼神充满了审视与警惕。 “他身上那股快要爆炸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25章《无面楼主》(上) 江风裹挟着咸湿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狠狠拍在众人脸上。 快船像一支离弦的箭,沉默地撕裂漆黑如墨的江面,朝着下游入海口亡命飞驰。身后,紫金山顶那场荒诞的祭典与惨烈的厮杀,已被浓重的夜色彻底吞没,只余下零星几点摇曳的火光,如同鬼眼,在遥远的天际嘲讽地闪烁。 船舱内,空气沉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温晚舟彻底昏迷,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许怯懦与精明的脸,此刻白得像初雪,没有一丝生气。阿九手抖得厉害,正小心翼翼地将温家秘制的保命丹丸碾碎,混着清水想喂进去,可多半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徒留一片水渍。 苏清晏依旧深陷在无法醒来的梦魇里,秀气的眉尖紧紧蹙着,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鞭挞。 而沈砚! 他躺在冰冷的舱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所有人的心!他胸口的衣襟早已被暗金色的血液浸透,那下面的皮肤之下,仿佛囚禁着一轮濒临爆炸的烈日,疯狂地搏动、闪烁!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在他体表狰狞地游走、凸起,顾雪蓑布下的封印符文正寸寸碎裂,发出细微却令人尖酸的“咔嚓”声。 “再快!再快一点啊!”霍斩蛟朝着船尾低吼,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半跪在沈砚身边,那双能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手,此刻却颤抖着,无处着力。他独特的“嗅觉”能清晰地感知到,沈砚体内那团混乱狂暴的气运正在疯狂地坍缩、膨胀,形成一个毁灭性的漩涡核心!一旦彻底爆发,这整条船,乃至这片江域,恐怕都会瞬间化为齑粉! 白衣面具人再次尝试,指尖凝聚起清辉,小心翼翼地点向沈砚的眉心。然而,他的气机甫一接触,便被那狂暴的鼎心之力狠狠撞回,震得他整条手臂都一阵酸麻,面具下的脸色想必难看至极。 “不行!”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焦灼,“他的奇经八脉已被鼎心之力彻底充斥,蛮横的外力只会加速崩溃!现在只能靠他自己意志撑过去,或者……立刻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地方!” “海外孤岛,方壶遗民……”霍斩蛟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白衣面具人,“那地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真能救得了主公?” “古籍残卷提及,‘方壶’乃上古仙山崩解后的碎片所化,自成一方天地,法则与外界迥异,地脉深处生有‘镇元奇石’,或有镇压狂暴气运之奇效。”白衣面具人语速极快,几乎不带停顿,“遗民之中,或许还留存着失传的古法医道。但这一切皆是数百年前的缥缈传闻!能否找到,找到了是否真有奇效,全是未知之数!” 未知之数?霍斩蛟的心直直往下坠,这简直是用主公的性命去赌一个沧海桑田的传说! “嗯……”一声极细微、仿佛幼猫**般的呜咽响起。 是苏清晏!她似乎被沈砚身上那灼热、痛苦、濒临毁灭的气机所牵引,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用尽了神魂深处最后一丝气力,艰难万分地,撑开了一条眼缝。 她的眼神initially是一片空茫的混沌,仿佛蒙尘的星辰。但很快,那股近在咫尺的、如同烈日焚身般的痛苦气息,瞬间攫住了她! “沈……砚……”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破碎得几乎听不见。她试图抬起手,哪怕只是触碰他一下,却发现连动一动指尖都做不到。然而,她眉心那点微弱的星芒,却在这一刻顽强地、固执地再次亮起,如同无尽暗夜里最后一盏不肯熄灭的孤灯。 奇迹般地,就在她星光亮起的刹那,沈砚胸口那疯狂搏动的鼎心,猛地一滞!就像一匹脱缰的疯马被一道温柔却坚定的力量轻轻勒了一下缰绳! 虽然仅仅只有一瞬,那狂暴的力量便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回来,却足以让白衣面具人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苏姑娘!保持灵台清明!尝试用你的星辉去引导他!”他急声喝道,声音都变了调,“你的力量与他同源,或许能为他在这片混沌风暴中,点亮一座灯塔!” 引导?苏清晏此刻神魂如同碎裂的琉璃,根本无力施展任何术法。但她听懂了“帮他”两个字。 几乎是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她涣散的目光努力地、一点点聚焦在沈砚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眉心那点星芒微弱却持续地闪烁着,散发出一种无比温柔、无比坚韧的安抚韵律,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无声地环绕、照耀着那片即将彻底崩毁的“山河”。 沈砚在无边无际的痛苦熔炉中煎熬,意识早已支离破碎。就在即将被彻底吞噬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遥远又极亲近的呼唤,看到了一点微弱却绝不熄灭的星光。他泯灭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地朝着那束微光挣扎游去! “嗬啊!”他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体表那疯狂闪烁的暗金纹路光芒骤然收敛!虽然依旧在他皮肤下剧烈搏动,如同困兽,但那毁灭性的气息总算被暂时强行锁回了体内深处! 他撑住了!凭借苏清晏无意中给出的那一点星光指引,以及自身那股不愿就此认命的狠劲,硬生生将崩溃的边缘又往后推迟了!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依旧是杯水车薪!苏清晏的状态已是风中残烛,而沈砚体内的力量,下一次的反扑必将毁天灭地! “快看!我们到入海口了!”船头警戒的阿九突然高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前方江面骤然开阔,漆黑的江水与更加幽深莫测的大海狂暴地融为一体。咸腥而猛烈的海风劈头盖脸地砸来,带着巨兽喘息般的、令人心悸的磅礴潮汐之力。 而就在入海口外侧,一片浓得如同实质的迷雾,如同亘古便存在的巨大城墙,沉默地横亘于海天之间!那迷雾并非寻常的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断流转变幻的七彩色泽,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光线都吞噬、扭曲、搅拌在一起!目光根本无法穿透分毫,甚至连感知探入,都如同石沉大海,瞬间便被切断、湮灭! “那就是‘迷神雾海’!”白衣面具人语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方壶群岛的天然屏障!不仅能混乱五感,吞噬光与声,甚至传闻能扭曲时空!无数船只一旦闯入,便永世迷失,化作雾海中的枯骨!” 他猛地转向船尾一名始终沉默寡言、皮肤黝黑如礁石的老船夫:“老丈!就是现在!看你的了!” 那老船夫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藏着与大海搏击的故事。他眼神沉静如古井,默默点了点头,从怀中郑重无比地取出一只古朴的号角。那号角似由某种深海巨兽的角打磨而成,表面包浆温润,透着岁月的沧桑。 他将号角抵在唇边,胸腔鼓起,用力吹响。 “呜!呜呜!呜!” 苍凉、古老、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号角声骤然响起,旋律古怪而原始,并不如何嘹亮,却奇异地压过了风浪之声,如同拥有生命般,直直地钻入那片死寂的七彩迷雾深处。 号角声余韵袅袅,众人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息。 就在希望即将被绝望吞噬时,那原本纹丝不动的七彩迷雾,竟如同活物般,开始缓缓蠕动!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迷雾自中间向两侧缓缓分开,如同巨兽无声地张开了口,露出了一条仅容一船通过的、蜿蜒扭曲的狭窄水道!水道内依旧弥漫着浓雾,但那苍凉的号角声似乎在其中形成了某种无形的指引路标。 “都抓稳了!进了这鬼门关,是生是死,老天爷说了都不算,得看海龙王收不收咱们!”老船夫嘶哑地低吼一声,干枯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船舵打到底! 快船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船头昂起,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条迷雾水道! 一入迷雾,仿佛瞬间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一切声响:风声、浪声乃至自己的心跳声……骤然消失!被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取代!只有船体破开那浓稠得如同浆糊般的雾气时,发出的那种细微而黏腻的“嘶嘶”声,以及那循环往复、如同招魂般的古老号角声,在无边无际的彩色混沌中回荡。 在这里,时间失去了刻度,空间失去了方向。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已漂流了百年。上下左右彻底颠倒错乱,令人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霍斩蛟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发白。他那赖以成名的、能“嗅”到气运流向的野兽直觉,在这里彻底失灵了。气运变得无比稀薄、混乱,仿佛被这诡异的迷雾彻底稀释、打乱、重组。这种感觉让他暴躁得想发狂,如同雄鹰被折断了翅膀!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船底传来,整条船剧烈一震,像是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小心!是暗礁?!”阿九惊叫出声,声音在绝对寂静的迷雾中显得格外刺耳。 老船夫脸色骤变,侧耳倾听,猛地摇头:“不对!这动静……是活的!是大家伙!” 他的话音还未落! 哗啦啦啦! 船身右侧的浓雾猛地被一股巨力破开!一条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布满着暗青色苔藓和古老藤壶的恐怖触手,如同来自深海的复仇魔神,携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气息,从迷雾中悍然砸落! 那触手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表面湿滑黏腻,巨大的吸盘开合间,露出里面惨白森然、如同倒钩匕首般的狰狞骨板!一股蛮荒、暴虐、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深海压迫感,瞬间将整条小船死死笼罩! “是深海巨妖!是主公体内鼎心的力量把它吸引过来了!”白衣面具人失声喝道,长剑瞬间出鞘,清冷的剑芒暴涨,化作一道匹练,疾斩向那碾压下来的恐怖触手! 锵!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剑光斩在触手上,竟只爆起一溜刺眼的火星,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白痕!这怪物的防御力简直变态! 触手仅仅是微微一顿,便以更加狂暴的姿态继续砸落!眼看就要将这叶扁舟连同上面所有的人一起拍成碎片! “给老子滚开!”霍斩蛟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震天咆哮!黑甲下的肌肉瞬间坟起,他竟是不闪不避,猛地蹬踏甲板,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手中那柄饱饮鲜血的战刀裹挟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惨烈煞气,以力劈华山之势,悍然劈向触手最为肥厚的中段!他无法“嗅”到这怪物的气运弱点,只能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战斗本能,攻击它最可能吃痛的部位! 轰! 刀锋与坚韧无比的触手悍然碰撞!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霍斩蛟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沿着刀身疯狂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重重砸在船舱壁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险些背过气去! 但那巨妖的触手,也被这凝聚了万千亡魂煞气的一刀,劈得猛地向下一沉!表皮被斩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墨绿色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血液如同瀑布般喷溅而出,将甲板腐蚀得“滋滋”作响! “呜嗷!”迷雾深处,传来一声低沉却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嘶鸣,显然受了不轻的创伤! 这一下,仿佛是捅了马蜂窝! 更多的恐怖触手从四面八方迷雾中疯狂探出,如同群魔乱舞,疯狂地拍打、缠绕向摇摇欲坠的小船!整条船顿时如同暴怒海神手中的玩具,被抛起、砸落,随时都可能散架解体! 船夫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拼命操控着船只,在触手攻击的缝隙间艰难地闪转腾挪,每一次都惊险万分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白衣面具人剑光纵横,如同银蛇乱舞,却只能在触手上留下道道白痕,难以造成实质性的重创。 阿九拔出短刃,死死护在昏迷的温晚舟和苏清晏身前,小脸煞白,却寸步不让。 霍斩蛟挣扎着爬起,咳出一口血沫,眼神狠厉如狼,还要再战! 而就在这时,因船只的剧烈颠簸和外界那恐怖巨妖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气机刺激,沈砚胸口那刚刚被勉强压制的鼎心,如同被浇上了热油的烈火,再次疯狂地躁动起来!暗金色的光芒猛然爆发,穿透他的衣衫,甚至穿透了这浓稠的七彩迷雾,如同一盏明灯,为黑暗中的掠食者指引着方向! 那深海巨妖仿佛被这纯正而狂暴的“山河鼎”气息彻底激怒(或者说,是源自本能的贪婪吸引),发出了更加狂暴、更加迫不及待的嘶鸣!所有正在攻击船只的触手猛地一滞,随即齐齐调转方向,如同无数根来自地狱的索命长矛,朝着光芒源头——沈砚所在的位置,猛刺而下!誓要将他连同那诱人的力量源头一起,彻底拖入无尽的冰冷深海! “主公!!”霍斩蛟眼睁睁看着那无数条恐怖的触手遮天蔽日般刺向沈砚,自己却被另一条横扫过来的触手逼得无法靠近,只能发出绝望而不甘的怒吼! 眼看沈砚就要被那恐怖的触手丛林彻底淹没,撕成碎片! 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尖锐至极的破空之声,如同死寂中的惊雷,骤然从迷雾深处传来! 那并非金属箭矢,而是几根打磨得极其光滑、闪烁着淡淡莹白光泽、仿佛带有某种神秘力量的骨矛!这些骨矛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精准无比地、几乎是同时射中了最前方几条触手最敏感的尖端! 扑哧!扑哧!扑哧! 看似粗糙原始的骨矛,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专破坚甲的穿透性力量,竟然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巨妖那连利剑都难以斩开的坚韧表皮,深深扎了进去,直没至柄! 被骨矛刺中的触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灼烧,又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克制的毒素,猛地痉挛着收缩回去,剧烈地甩动翻滚,墨绿色的血液疯狂飞溅! 紧接着,一个清亮、带着奇异古老口音、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少女声音,穿透层层浓雾,清晰地回荡在死里逃生的每一个人耳边: “何方妖物!胆敢在‘方壶’圣域撒野!惊扰金乌圣岛安宁!” 随着话音,一艘造型奇特的狭长船只,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迷雾中滑出。船体似乎由某种巨大的、洁白如玉的不知名兽骨和深色木材混合打造而成,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船首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栩栩如生的三足金乌图腾,那双鸟眼似乎由某种红色宝石镶嵌,在迷雾中闪烁着幽幽光芒。 船头上,伫立着几道身影。 为首者,是一名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肤色是健康活力的小麦色,五官深邃明艳,如同阳光照耀下的热带果实,野性难驯,靓丽夺目。她穿着一身极其利落的、由某种闪烁着细微银光的鱼皮和色彩斑斓的贝类编织而成的短衣短裤,大胆地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和修长矫健的双腿。手腕和纤细的脚踝上,戴着好几串由各色奇异珊瑚、玲珑兽牙和打磨光滑的小巧贝壳串成的链子,随着她细微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在这死寂的雾海中格外清晰。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如同海藻般浓密微卷的长发,竟是如同最深海洋般的湛蓝色!而她那双此刻正锐利扫视过来的眼睛,亮得惊人,瞳孔深处仿佛跳跃着阳光穿透海面时形成的、碎金般的光芒! 此刻,她正手持一柄同样材质的、造型古朴优美的骨制长弓,弓弦仍在微微颤动,显然刚才那精准无比、威力惊人的骨矛正是出自她手!她身后,站着几名同样装扮、气息精悍沉稳的男女,正用冰冷而警惕的目光,审视着那兀自因痛苦而翻滚的深海巨妖,以及沈砚他们这艘破烂不堪、几乎解体的外来小船。 那深海巨妖似乎极其忌惮这突然出现的少女以及她所代表的势力,发出几声混合着痛苦与不甘的低沉嘶鸣,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浓雾深处,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被搅得更加混乱的迷雾和空气中弥漫的腥臭气息。 致命的危机,竟就这般突兀地解除了。 小船上,劫后余生的众人惊魂未定,喘息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那艘神秘的骨船和那位蓝发少女身上。 少女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小船上的惨状: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温晚舟,神魂受损蹙眉沉睡的苏清晏,最后定格在浑身闪烁着不稳定危险金光、情况显而易见的沈砚身上,她的眉头越蹙越紧。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唯一还站着且气质不凡的白衣面具人身上,用那带着古老悠远口音的官话,清晰地质问道: “外来者?报上你们的身份!为何会持有我族巡海祭祀的‘巡雾角’,擅闯我族圣域?” 她的骨弓微微抬起,闪烁着寒芒的箭尖似有意似无意地指向气息极度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沈砚,那双碎金般的眼眸里充满了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警惕。 “还有,他……” “他身上那股快要毁灭一切的力量,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第25章《无面楼主》(下) 蓝发少女的质问,如同冰锥刺入凝滞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切的警惕。 她那柄骨弓的尖端,依旧稳稳地指向沈砚,弓弦微绷,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夺命的骨矢离弦而出。她身后那些精悍的方壶战士,也同时握紧了手中奇特的骨兵与渔叉,目光冷冽,气氛瞬间再次绷紧。 “且慢!” 白衣面具人上前一步,挡在沈砚与少女的弓箭之间。他声音依旧沉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等绝非恶意闯入之人!实乃遭逢大难,被仇敌逼至绝境,为求一线生机,才不得不凭借信物,冒险闯入圣域,寻求‘方壶’遗族庇护!” 他快速侧身,示意昏迷的温晚舟和苏清晏,尤其是浑身金光紊乱、气息骇人的沈砚:“我等同伴皆身负重伤,尤其是这位小友,体内力量失控,危在旦夕!听闻唯有贵地的‘镇元石’或有一线镇压之机!恳请姑娘看在同为人族一脉,施以援手!此恩此德,我等必永世不忘!” 他的话语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同时巧妙地点明了“寻求庇护”和“同为人族”,试图化解对方的敌意。 霍斩蛟也强忍着浑身剧痛,挣扎着站直身体,尽管黑甲破损,嘴角溢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沉声道:“姑娘!我等若怀歹意,岂会落得如此狼狈境地?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请姑娘发发慈悲!” 那蓝发少女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沈砚身上停留最久。她那双碎金般的瞳孔微微闪动,似乎在评估着风险,权衡着利弊。沈砚体内那股躁动不安、仿佛随时要毁灭一切的力量,让她本能地感到极度危险,但同时,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古老感应,又让她心生一丝奇异的迟疑。 就在这时,一直强撑着以星辉安抚沈砚的苏清晏,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眉心星芒剧烈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脑袋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而她星辉消散的刹那,沈砚体内被暂时压抑的鼎心之力如同失去了最后一道枷锁,轰然爆发! “嗡!” 一声沉闷的轰鸣自沈砚胸腔炸开!暗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透明!皮肤下的血管狰狞暴突,仿佛有熔岩在其中流淌!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不好!”白衣面具人失声叫道。 骨船上的方壶战士们齐齐色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摆出了防御姿态! 那蓝发少女脸色也是骤变,但她反应极快,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她左手快速结了一个古老复杂的手印,口中轻叱一声晦涩的音节! 嗡! 骨船船首那三足金乌图腾的双目,猛地爆发出灼目的红芒!一道淡金色的、带着温暖祥和气息的光幕瞬间展开,将两艘船都笼罩在内! 沈砚身上爆发的狂暴能量冲击在淡金光幕上,激起一圈圈剧烈的涟漪,却未能立刻将其击破!光幕成功地将那毁灭性的气息隔绝了大半! 少女微微喘息,显然维持这光幕对她消耗不小。她看向沈砚的眼神更加惊疑不定,但之前的杀意和警惕却反而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好奇与探究。 “如此狂暴……却又如此……古老尊贵……”她喃喃自语,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片刻后,她似乎做出了决定,猛地一挥手:“收起武器!” 她身后的战士们略一迟疑,但还是依令收起了兵刃。 少女看向白衣面具人,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叫阿灼,是方壶金乌卫的巡海使。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他体内的力量非常危险,不仅吸引来了深海巨妖,更可能扰动圣岛地脉,我无法做主是否让你们登岛,必须禀明长老会定夺!” 她话锋一转,看向情况危急的沈砚:“但在那之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爆炸!先跟我来,带你们去一个临时落脚点,那里有简单的禁制可以暂时隔绝他的气息波动,至少能支撑到长老会的消息传来!” 这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白衣面具人立刻拱手:“多谢阿灼姑娘!大恩不言谢!” 霍斩蛟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摇晃,差点脱力摔倒。 阿灼不再多言,指挥骨船调转方向,同时示意老船夫驾船跟上。两艘船一前一后,再次深入迷雾。 这一次,有了阿灼的骨船引领,航行变得平稳了许多。周围的七彩迷雾似乎也不再那么充满敌意。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的雾气渐渐变淡,隐约露出了一座黑沉沉的、并不巨大的礁石岛屿轮廓。岛屿边缘有一个天然的洞穴入口,洞口处闪烁着一些模糊的、类似符文的微弱光芒。 “就是那里,快进去!”阿灼指挥着,“洞内的禁制应该能暂时稳住他!” 小船迅速驶入洞穴。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干燥,洞壁之上刻满了古老的壁画和难以理解的符号,中央有一块微微凹陷的平整石台。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沈砚抬上石台。就在他身体接触石台的瞬间,石台周围刻印的符文逐一亮起,形成一道柔和的光罩将他笼罩其中。沈砚体内狂暴的鼎心之力仿佛被一股沉厚的力量缓缓压制,虽然依旧在奔流,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爆炸,闪烁的金光也渐渐趋于一种相对稳定的频率。 “只能暂时稳住几个时辰。”阿灼检查了一下符文,神色凝重,“长老会的决议最快也要天亮才能传来。你们抓紧时间休息疗伤。” 安排好警戒后,洞穴内暂时陷入了沉默。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霍斩蛟处理着伤口,阿九照顾着温晚舟和苏清晏,白衣面具人则盘膝坐在沈砚不远处,默默调息,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然而,谁都没有真正放松。这陌生的环境,未知的命运,以及沈砚体内那暂时被禁锢的恐怖力量,都像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 突然,调息中的白衣面具人猛地睁开眼睛,低喝道:“不对!” 几乎同时,霍斩蛟也霍然起身,鼻翼翕动,眼神锐利如刀:“有味道!很淡……但不是海腥味,是一种……冰冷的、像是很多年没通过风的旧房子的味道!” 阿灼也瞬间警觉,握紧了骨弓:“不可能!这里是圣域外围的临时据点,有迷雾和金乌结界双重防护,外人绝不可能找到!” 白衣面具人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洞穴四壁那些古老的壁画,声音沉了下去:“除非……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临时据点!或者说,它不仅仅是……这些壁画和符文……年代远比你们方壶遗族在此定居要久远得多!这是一个古老的陷阱入口!” 他的话音未落! 轰隆隆! 整个洞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洞壁上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那些扭曲的符号如同蝌蚪般游动,组合成新的、令人心悸的图案! 中央石台的光芒瞬间熄灭!沈砚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而就在石台原本的位置,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向下延伸的、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无数尘埃和岁月腐朽气息的风,从洞内呼啸而出! 风中,隐约夹杂着无数细碎的、仿佛千万人在同时低语又同时哭泣的诡异声音! “这是……”阿灼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族中古籍里提到的……‘寂灭之径’?通往……通往那座传说中的‘无面之楼’?它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入口就在这里?!” 无面之楼!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白衣面具人和霍斩蛟的心头!这不正是他们之前追查谢无咎线索时,隐约提及的、那个神秘莫测的情报组织老巢吗?! 难道这一切,从紫金山被迫逃亡,到被引入迷雾,再到发现这个洞穴,都在谢无咎或者说那个“无面楼主”的计算之中?!他是故意将他们逼入此地的! “哈哈哈……”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仿佛从地底深处,又仿佛从每个人的心底直接响起,“欢迎……欢迎诸位贵客……莅临无面楼。” 声音缥缈不定,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来都来了……”那声音继续道,充满诱惑与恶意,“不如下来一叙?你们想要的答案,你们想救的人,或许……下面都有呢?” 退路已绝,前路是深不见底的诡异陷阱。但沈砚的情况不能再拖,苏清晏和温晚舟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救治。下面,可能是绝境,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白衣面具人与霍斩蛟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阿灼姑娘,麻烦你照看她们两位。”白衣面具人指向温晚舟和苏清晏,“斩蛟,背好主公!我们下去!” “喏!”霍斩蛟毫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再次陷入不稳定状态的沈砚背起。 阿灼一咬牙:“我跟你们一起去!这里既然是圣域的一部分,我就有责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快速对身后的战士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守住洞口。 准备妥当后,由白衣面具人打头,霍斩蛟背着沈砚居中,阿灼断后,几人毅然步入了那向下延伸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阶梯。 阶梯漫长而陡峭,深入地下。周围的光线迅速暗淡下去,只有洞壁两侧偶尔出现的一些发出幽蓝微光的苔藓提供照明。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那种陈旧腐朽的气味也越来越浓。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踏入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地下空间! 空间的穹顶高得几乎望不到头。而最令人震撼的是,这个巨大空间的四壁、穹顶乃至脚下,全都镶嵌着无数面巨大无比、光滑如水的青铜镜! 这些铜镜以各种诡异的角度相互折射、映照,形成了一个无限延伸、光怪陆离的镜像迷宫!人站在其中,前后左右上下,无数个“自己”同时出现,身影扭曲,重叠,变形,仿佛置身于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之中!仅仅是看着这无数个扭曲的自己,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心智错乱! “小心!”白衣面具人厉声警告,“这些镜子能扰乱心神!”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镜厅的中央,背对着他们。 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长袍,体态修长优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仿佛与整个镜厅融为一体的诡异感觉。 他似乎知道众人到来,并未转身,只是发出一声轻叹,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非人的空洞:“真是……令人怀念的气息啊。鼎心之力,星陨之魂,还有……方壶海灵的血脉……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将你们都聚到了一起。”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光滑如蛋壳、没有任何五官轮廓的纯白面具! 无面楼主裴狐! “裴狐!”白衣面具人声音冰冷,叫出了他的名字。 “正是在下。”裴狐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宴,“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尤其是……沈砚小友,身体似乎不太舒服?” 他的语气带着关切,却比直接的恶意更令人毛骨悚然。 霍斩蛟将沈砚小心放下,护在身后,战刀已然出鞘半寸,煞气凛然:“少废话!装神弄鬼!你就是谢无咎养的那条见不得光的狗?” 裴狐对于这粗鲁的辱骂并不动怒,反而发出低低的轻笑:“霍将军,还是这般快人快语。不过,‘狗’这个词,并不准确。我们更像是……合作者。各取所需。”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面具,落在了被霍斩蛟护在身后的沈砚身上,语气变得玩味:“比如现在,我需要他体内那不安分的力量,来帮我完成最后一步……而你们,需要我脚下这座‘镜冢’的力量,来救他的命,不是吗?” “你做梦!”阿灼娇叱一声,骨弓已然拉开,一枚骨矢对准了裴狐,“立刻放开这里的禁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方壶的小姑娘,火气不要这么大。”裴狐轻轻摇头,“在这里动手,最先惊动的,恐怕是你们这群朋友体内那点不稳定的‘小太阳’哦。” 他一句话,便捏住了众人的死穴! 沈砚此刻的状态,根本经不起任何大的能量冲击! “你到底想怎样?”白衣面具人沉声问道,试图周旋。 “不想怎样。”裴狐摊开双手,姿态悠闲,“只是……想请诸位玩一个小小的游戏。” 他抬起手,手指修长苍白,缓缓抚上自己脸上那张光滑的无面面具。 “诸位不是一直好奇,无面楼主,究竟是何面目吗?”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幽深而充满诱惑,又带着一丝癫狂的意味: “想看吗?那就……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他手指猛地扣住面具边缘,缓缓将其揭开! 没有想象中狰狞的伤疤,也没有任何奇特的五官。 面具之下……是一片蠕动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空白! 那空白仿佛拥有生命,又像是通往虚无的入口,仅仅看上一眼,就让人灵魂悸动,心生大恐怖! “小心!不要看!”白衣面具人急声大喝,但已经晚了! 当众人的目光触及那片空白的瞬间,那片空白骤然扭曲、变幻! 它仿佛成了一面映照人心的魔镜,瞬间映照出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那张脸! “啊!”阿灼第一个发出惊恐的尖叫!她在空白中看到的,是族中一位因修炼禁忌秘法而彻底疯狂、最终化作枯骨的长老死前的扭曲面容! 霍斩蛟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他看到的,不是沙场死敌,而是当年那位因他决策失误而身陷重围、万箭穿心、临死前却对他露出宽慰笑容的老上司! 白衣面具人身体猛地一僵,面具下的呼吸骤然粗重!他看到的……(此处可根据他的背景设定留下伏笔,比如一个模糊的、与他长生诅咒相关的身影)。 而苏清晏,即便在昏迷中,似乎也受到了这可怕力量的影响,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是她在天机门灭门惨案中,因极度恐惧和创伤而刻意遗忘的、父亲临死前那张绝望到极致、愤怒到扭曲、却又对她充满无尽担忧与不舍的脸庞! “爹……不……不要……”她无意识地呢喃,泪流满面,眉心那点星芒疯狂乱闪,原本就受损的神魂受到剧烈冲击,竟有彻底溃散之势! “清晏!”白衣面具人惊呼,想要上前,却被那空白的力量逼得难以靠近! 整个镜厅内,人心崩乱,气机暴走! 而裴狐,站在那片空白之前,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戏剧! 就在这全场混乱,几乎要彻底崩溃的关头! “呃啊!”一直痛苦蜷缩的沈砚,仿佛被苏清晏的悲鸣和全场混乱的气机刺激,竟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之中,不再是痛苦的金芒,而是爆发出纯粹无比、洞彻虚妄的青色光辉! 无垢之瞳!全力运转! 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冰海倒灌,瞬间淹没他的意识海,心口更是痛得像要炸开!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任由鼻腔、耳孔渗出鲜血,那双青色的瞳孔如同两盏不灭的明灯,死死盯住裴狐脸上那片不断变幻、映照人心的恐怖空白! “假的!都是假的!”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你的脸……根本不是空白!那后面藏着东西!” 青色的目光如同利剑,仿佛要刺穿那片虚无! 在无垢之瞳的极致凝视下,那片蠕动的空白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雪,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裴狐那愉悦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无垢之体?!望气之瞳?!你竟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 那片空白的最深处,猛地发出一声尖锐无比、充满邪恶意念的嘶鸣! 下一刻,一缕浓郁如墨、由无数细微振翅的漆黑乌鸦组成的诡异元神,被沈砚那纯净无比的青色目光,硬生生地从空白深处逼了出来! 这缕元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厄运与不祥的气息,与裴狐本身的气息格格不入! 正是谢无咎寄存于此的一缕分神黑鸦! “谢无咎!”白衣面具人失声喝道! 那黑鸦元神发出一声恼怒的尖啸,似乎没料到会被强行逼出,瞬间化形,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就要遁入旁边密密麻麻的镜面之中逃脱! 一切发生得太快!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直静静悬浮在沈砚身边、那盏看似不起眼的苍狼灯,灯芯处那点微弱的、温暖的银白色火焰,毫无征兆地、轰然暴涨! 火焰疯狂跳跃,竟在一瞬间化作一张巨大无比的、完全由银焰构成的虚幻狼口! 那狼口栩栩如生,獠牙森然,带着一股古老、苍凉、决绝的意志! 猛地张开! 一口! 竟将那即将遁入镜中的、由无数黑鸦组成的谢无咎分神,死死咬住,然后猛地吞了下去! “唳!”黑鸦分神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尖啸,疯狂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那银焰狼口的束缚! 整个过程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不!”裴狐发出一声真正的、撕心裂肺的惊呼,试图扑上来,却根本来不及! 银焰狼口吞噬了黑鸦分神后,猛地闭合。 下一刻,整盏苍狼灯剧烈地震颤起来!灯身原本温暖润泽的银白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如同死寂的灰烬!灯壁上咔嚓一声,瞬间布满了无数道裂痕! 灯芯处,那吞没了黑鸦的银焰急速闪烁、明灭,最后猛地收缩,化作一点微弱到极致的微光。 在那微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前一瞬,一声无比凄厉、却又带着无尽决绝与眷恋的狼嚎,仿佛从遥远的天际,又仿佛从灵魂深处,猛地从灯盏中传了出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嗷呜!” 狼嚎声落,微光彻底熄灭。 整盏苍狼灯,变得黯淡无光,裂痕遍布,如同最普通的破烂铜器,从空中坠落,“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无一丝声息。 与此同时,在遥远得无法想象的北方草原深处,某座守卫森严的金帐之内。 躺在软榻上、仿佛只是沉睡着的赫兰·银灯,那具毫无声息的身体,猛地、最后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她眼角,最后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渗入鬓角。 随即,她身上最后一抹微弱的生机,如同被风吹散的余烬,彻底消散。 帐外,原本皎洁的明月,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攫取。 第26章《狼灯熄日》(上) 洞穴内的震动渐渐平息,但那道通往地底深处的“寂灭之径”洞口,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阴冷腐朽的气息。低语与哭泣般的风声盘旋不去,搅得人心神不宁。 “无面之楼……竟然真的存在,入口还就在圣域边缘!”阿灼脸色苍白,碎金般的瞳孔里满是震惊与后怕,她紧握着骨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族中古籍记载,那是连远古先贤都讳莫如深的禁忌之地,是窃运者编织阴谋的巢穴!” 白衣面具人顾雪蓑(此刻他已无需完全隐藏身份)声音凝重如铁:“我们被算计了。从紫金山被迫出逃,到被引入这片迷雾,每一步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谢无咎,或者那个无面楼主,他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山河鼎碎片……” 他的目光落在被霍斩蛟小心翼翼背起的沈砚身上。少年双目紧闭,眉宇间凝聚着痛苦,即便在昏迷中,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皮肤下隐约有暗金流光窜动,那是鼎心之力在被强行压制后的不安躁动。石台的禁制消失,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似乎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霍斩蛟调整了一下背负的姿势,确保沈砚不会滑落。他黑甲破损,内衬的衣衫已被鲜血和汗水浸透,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但他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战矛。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地盯着洞口:“管他下面是龙潭还是虎穴!主公撑不了多久,待在这里也是等死!闯下去,或许还能搏条生路!”他看向顾雪蓑,“先生,我打头阵!” 顾雪蓑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小心。阿灼姑娘,温姑娘和苏姑娘就拜托你了。”他指向依旧昏迷的温晚舟和苏清晏。 阿灼一咬牙,将骨弓背好:“不!我跟你们一起下去!这里是方壶圣域的范围,我有责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且,下面的禁制或许只有我知道一些皮毛!”她快速对留守的方壶战士吩咐,“你们守在此处,若有异动,立刻发射金乌箭示警!” 安排妥当,四人不再犹豫。顾雪蓑指尖捻动,一枚闪烁着微弱荧光的符箓出现在他手中,充当照明。他当先步入那向下延伸的、幽深不知尽头的石阶。霍斩蛟背着沈砚紧随其后,阿灼则手持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珍珠断后。 阶梯陡峭而漫长,仿佛通往九幽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万物衰败后的腐朽气息。墙壁潮湿冰冷,触手滑腻,偶尔能摸到一些早已风化的诡异刻痕。那无数细碎的低语声始终萦绕在耳边,时远时近,搅得人心烦意乱,似乎能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彷徨。 霍斩蛟的鼻翼不断翕动,他的战场嗅觉在这种环境下被放大到了极致。“娘的,这味道……越来越浓了!像是有成千上万的死人被埋在这里几百年……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阴谋味儿!” 顾雪蓑沉声道:“收敛心神!这低语和气息都能侵蚀意志!想想你们最在意的人,最想守护的东西!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他的话如同晨钟暮鼓,让霍斩蛟和阿灼精神一振。 阿灼忍不住低声问顾雪蓑:“先生,您刚才说,那些壁画比我们方壶遗族的历史还久远?” 顾雪蓑的声音在幽暗的阶梯上回荡,带着一丝追忆与凝重:“嗯。我曾在前朝司天监的密卷中见过类似的图案,描述的是一个更古老的、信奉‘镜像即真实’的诡异道统。他们相信世界是虚幻的,唯有在无尽的镜像中才能窥见本源。无面楼,很可能就是这个道统的遗存。谢无咎找到并利用了这里。” 不知下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阶梯到了尽头,四人踏出通道,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型地下空间!穹顶高悬,望不到顶。而最令人心神震撼的是,这个空间的六合之内:上下左右前后,全都镶嵌着无数面巨大无比、光滑如水的青铜镜! 这些铜镜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各种诡异刁钻的角度相互倾斜、映照,形成了一个无限延伸、光怪陆离的镜像迷宫!人站在其中,瞬间出现无数个身影,这些影像又被其他镜子再次反射,扭曲、重叠、变形,一眼望去,仿佛陷入了自身影像的汪洋大海,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幻! 仅仅是站立片刻,就感到头晕目眩,心神摇曳,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无数的“我”给撕扯分裂! “我的天……”阿灼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差点撞上一面镜子。 霍斩蛟也是头皮发麻,他死死盯着镜中无数个背着沈砚、伤痕累累的自己,那些影像的眼神或惊恐,或迷茫,或暴戾,让他几乎要拔刀砍过去!“这鬼地方!真是邪门到家了!” 顾雪蓑急声喝道:“闭眼!或者只看脚下!不要被镜像迷惑!这些镜子能放大内心的杂念,久视必生心魔!”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空洞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每一个镜子中同时传出,又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心底:“有客远来,不亦乐乎。只是我这‘万镜冢’许久未有活人足迹,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镜厅中央,一道背对着他们的身影缓缓凝实。那人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纤尘不染,体态修长优雅,长发以玉簪束起。虽未见面容,却给人一种与整个镜厅浑然一体、深不可测的诡异感觉。 他缓缓转身,脸上覆盖着一张光滑如卵、没有任何五官痕迹的纯白面具! 无面楼主,裴狐! “裴狐!”顾雪蓑冷声叫破他的身份,宽大衣袖中的手已悄然扣住了一枚古旧的龟甲。 “顾先生,久违了。”裴狐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得像是在与故交寒暄,但那无面之脸却让人心底发寒,“哦,或许我该称呼您……顾雪蓑大人?前朝司天监的最后一位方士。真是……令人怀念的身份啊。” 他又看向霍斩蛟,以及他背上的沈砚:“霍将军,勇武不减当年。还有这位沈砚小友,啧啧,鼎心之力澎湃如潮,真是……令人羡慕的资质。” 霍斩蛟将沈砚轻轻放下,让他靠坐在一面镜子下(尽量避免直视镜面),自己则横跨一步,死死护在沈砚身前,战刀彻底出鞘,凛冽的杀气弥漫开来:“裴狐!少他娘的在这里装神弄鬼!是你和谢无咎那老怪物把我们逼到这里的!想干什么,划下道来!爷爷我接着!” 裴狐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霍将军,何必如此大的火气?并非逼迫,而是……引导。若非走投无路,诸位又怎会来到这唯一可能压制沈小友体内力量,甚至找到一线生机的地方呢?”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至于想做什么?很简单,我想请诸位玩一个游戏。一个……关于‘真实’的游戏。”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幽深而充满诱惑:“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无面楼主,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吗?为何终日以这无面之具示人?” 他抬起那只修长而苍白得过分的手,轻轻抚上自己光滑的面具边缘。 “答案,就在下面。” “想看吗?” 他的语调带着一丝癫狂的意味,手指猛地扣紧! “那就……看仔细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那张纯白面具揭了下来! 面具之下,并非血肉,也不是骷髅,而是一片蠕动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的空白! 那空白仿佛拥有生命,又像是通往虚无的深渊,仅仅看上一眼,就让人灵魂战栗,生出一种坠入无尽虚空的恐慌感! “小心!闭眼!”顾雪蓑急声大喝,但已然迟了! 当众人的目光触及那片空白的瞬间,那片空白骤然扭曲、变幻!它仿佛化成了一面映照人心的邪镜,瞬间投射出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景象! “啊!”阿灼第一个发出惊叫!她在空白中看到的,并非敌人,而是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那位长老因强行推演天机遭受反噬,最终在疯狂中自我毁灭的凄惨模样!那是她童年最大的阴影! 霍斩蛟虎躯剧震,如遭重击,踉跄后退一步!他看到的,不是沙场上的尸山血海,而是一张饱经风霜、却带着宽厚笑容的脸!是他刚入伍时,如父如兄般照顾他的老火长!老火长在一次掩护他突围的任务中,身中数十箭,却依旧拄着战旗不倒,对他嘶吼着“快走”!那是他心中永久的痛和愧疚! 顾雪蓑身体猛地一僵,即便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骤然粗重的呼吸!他看到的……是一个模糊的、笼罩在星光中的身影,那身影缓缓转头,露出的半张脸上,刻满了与他长生诅咒同源的、扭曲的符文!那是他追寻了无数岁月,既渴望又恐惧的真相源头! 就连昏迷中的苏清晏,似乎也受到了这可怕力量的影响,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爹……爹……不要……我看不见了……天机……乱了……”是天机门覆灭之夜,她父亲在滔天火光中,为了护住她而自毁双目、以血祭天的惨烈一幕!这是她记忆深处被刻意封印的创伤! “清晏!”顾雪蓑想要上前,却被那空白散发出的无形力场逼得难以靠近! 整个镜厅内,人心崩乱,气机暴走!无数的镜像也跟着扭曲、哀号,仿佛化作了人间炼狱! 裴狐站在那片空白之前,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悲剧!“看吧!这就是你们最真实的恐惧!多么美妙!多么……脆弱!” 就在这全场几近崩溃的关头! “呃啊啊啊!” 一直痛苦蜷缩的沈砚,仿佛被苏清晏的悲鸣和周围混乱绝望的气机强烈刺激,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眸之中,不再是失控的金芒,而是爆发出两道纯粹无比、洞彻虚妄的青色光辉! 无垢之瞳,本能地全力运转! 恐怖的精神冲击如同冰锥刺入脑海,心口的剧痛几乎让他再次昏厥,但他死死咬破舌尖,鲜血的腥甜和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保持清醒!鼻腔、耳孔再次渗出鲜血,但他那双青色的瞳孔却亮得吓人,如同两盏能照破一切迷雾的明灯,死死盯住裴狐脸上那片不断变幻、映照人心的恐怖空白!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他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脸……根本不是空白!那后面……藏着更恶心的东西!我看见了!” 青色的目光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利剑,悍然刺向那片蠕动的虚无! 在无垢之瞳极致纯净的凝视下,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白,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发出了“滋啦滋啦”令人牙酸的声响,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沸腾! 裴狐那愉悦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充满了惊愕与暴怒的厉啸:“无垢之体?!望气之瞳?!你竟然能看穿虚妄,触及本质?!不可能!” 他的话还未说完! 那片空白的最深处,猛地传出一声尖锐无比、充满了邪恶意念与厄运气息的嘶鸣! 下一刻,在沈砚青色目光的逼迫下,一缕浓郁如墨、由无数细微振翅的漆黑乌鸦组成的诡异元神,被硬生生地从那片空白的深处“扯”了出来! 这缕元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衰败、死亡与不祥的气息,与裴狐本身那种空洞诡异的气质截然不同!它一出现,整个镜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谢无咎的黑鸦分神!”顾雪蓑失声喝道,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裴狐并非完全独立,他同样被谢无咎渗透和控制了! 那黑鸦元神发出一声恼怒的尖啸,似乎没料到会被一个少年以这种方式强行逼出原形,瞬间凝聚,化作一缕黑色的死亡流光,就要遁入旁边密密麻麻的镜面之中逃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和反应速度!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直静静躺在沈砚身边、那盏看似古朴无华的苍狼灯,灯芯处那点微弱的、几乎随时会熄灭的银白色火苗,毫无征兆地、轰然暴涨! 火焰疯狂跳跃升腾,竟在一瞬间化作一张巨大无比的、完全由银白色火焰构成的虚幻狼首! 那狼首栩栩如生,眼神苍凉而决绝,带着一股来自远古草原的蛮荒与守护意志!它张开森然巨口,露出由火焰凝聚的獠牙! 猛地一噬! 精准无比地,一口将那即将遁入镜中的、由无数黑鸦组成的谢无咎分神,死死咬住!然后毫不犹豫地,猛地吞了下去! “唳!”黑鸦分神发出了绝望而凄厉至极的尖啸,疯狂挣扎扭动,浓郁的黑气试图腐蚀银焰,却根本无法挣脱那看似温暖、实则蕴含着某种规则力量的火焰束缚! “不!!”裴狐发出了真正撕心裂肺的惊呼,他试图扑上来阻止,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银焰狼首吞噬了黑鸦分神后,猛地闭合。 下一刻,整盏苍狼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心碎的“咔嚓”声,剧烈地震颤起来!灯身原本温润的银白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灰暗、死寂,如同燃尽后的冷灰!灯壁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灯芯处,那吞没了谢无咎分神的银焰急速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内部湮灭,最后猛地收缩,化作一点比针尖还要微小的黯淡光点。 在那光点即将彻底湮灭的前一刹那,一声无比凄厉、却又带着无尽决绝、眷恋与警告意味的苍狼哀号,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清晰地、沉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嗷呜!” 哀号声落,光点彻底熄灭。 整盏苍狼灯,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和灵性,变得比凡铁还要黯淡,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当啷”一声,从半空坠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两滚,再无一丝声息。 仿佛一位忠诚的卫士,燃尽了最后的生命,完成了它最终的使命。 与此同时,在遥远得超乎想象的北方,那片广袤而寒冷的草原深处,守卫最为森严的金帐之内。 软榻上,沉睡了不知多少日夜的赫兰·银灯,那具仿佛被时光凝固、依旧保持着惊人美丽的身体,猛地、剧烈地最后抽搐了一下。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眼角,一滴晶莹剔透如冰珠的泪水,悄然滑落,迅速渗入她银白色的鬓发之中,消失不见。 随即,她身上那最后一缕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生机,彻底消散无踪。 帐外,原本皎洁明亮、照耀草原的圆月,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掐灭了光芒!整个北境天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连星光都被吞噬的绝对黑暗之中! 永夜,降临了! 第26章《狼灯熄日》(下) 苍狼灯坠地的脆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灯盏上那狰狞的裂痕,仿佛也蔓延到了现实,预示着某种不可挽回的崩坏。 几乎在狼灯熄灭、赫兰·银灯生机彻底消散的同一瞬间,远在数万里之外的北境草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剧变! (北境草原,苍狼王庭金帐之外) 绝对的黑暗!吞噬一切的永夜! 月光、星光,乃至一切光源,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没。寒风瞬间变得刺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邪气息,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原本还能凭借雪光微视的草原,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庞大的王庭营地中蔓延,战马的惊嘶、牧民和战士的惊恐呼喊、孩童的啼哭,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混乱乐章。 “狼神息怒了!” “长生天抛弃我们了!” “灯灭了!圣女的灯灭了!” 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与黑暗中,唯有王庭中央那最大的金帐之前,亮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血光! 赤焰可汗,这位草原霸主,身披缀满狼牙的厚重皮袍,矗立在一座用俘虏和奴隶尸体垒砌而成的、简陋而血腥的祭坛之上。他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着硕大血红宝石的骨杖,脸上充满了狂热与狰狞的笑容!永夜的降临,非但没有让他恐惧,反而让他发出了得意而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银灯已灭,永夜是我最好的帷幕!狼神的勇士们!”他挥舞着骨杖,声音如同滚雷,压过了现场的混乱,“时候到了!以这些两脚羊的血肉和灵魂为祭品,唤醒沉睡在地脉中的力量!掠夺南人的龙脉气运!草原的荣耀,将由我们亲手夺回!随我,南侵!” 祭坛上的血色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和一种掠夺性的邪恶波动!祭品们的血液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血色的溪流,渗入大地深处!隐约间,仿佛能听到大地龙脉发出的痛苦哀鸣!整个草原都在微微震颤! (大胤北疆,铁壁关) 关隘之上,值守的士卒们惊恐地望着北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一种大难临头的窒息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烽火!快点燃烽火!”守将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平日里一点即燃的狼烟烽火,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火把难以点燃,即便点燃了,火光也微弱得可怜,根本无法穿透那浓稠的黑暗传递讯息! “报!将军!北方……北方有大规模骑兵震动的声音!地面都在抖!”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带着哭腔。 “备战!全军备战!”守将拔出战刀,声音却带着一丝绝望。在这种绝对的黑暗下,守城方的优势荡然无存! (镜冢之内) 镜厅中的四人,虽然身处地下,却仿佛也感应到了那股源自遥远北境的、天地气运的剧烈变动和深深的恶意! 顾雪蓑猛地抬头,仿佛能穿透层层岩石看到外界的天象,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北境气运……被强行逆转抽取!赤焰可汗动手了!就在狼灯熄灭的瞬间!这是谢无咎计划好的!” 阿灼看着地上碎裂的狼灯,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她用最后的力量,吞掉了谢无咎的分神,但也彻底熄灭了维系北境光明的灯盏……给了赤焰可汗发动血祭的机会……” “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霍斩蛟低吼一声,强行压下因镜像和北境剧变带来的心悸,战刀指向因分神被灭而暂时僵立的裴狐,“先拿下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逼问救主公的方法!” 裴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那片蠕动的空白似乎都变得不稳定起来。谢无咎分神的湮灭,显然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反噬和冲击。他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怪异声音:“呵……呵呵……坏了国师大人的一缕分神……你们……都得死……这座镜冢,就是你们的坟墓!” 他猛地张开双臂,整个镜厅内无数的青铜镜面同时嗡鸣起来!镜中的影像开始疯狂扭曲、旋转,一道道扭曲的光束从镜中射出,纵横交错,如同致命的激光网,向四人绞杀而来!同时,那些镜像仿佛活了过来,伸出虚幻的手臂,试图抓住他们的脚踝,干扰他们的行动! “小心镜光!不能被照到!”顾雪蓑疾呼,袖中一枚龟甲飞出,瞬间放大,挡开了一道射向沈砚的扭曲光束,龟甲上顿时出现了一圈焦黑的痕迹! 霍斩蛟怒吼一声,黑甲上泛起微弱的血光,那是他压榨自身气血激发的战场煞气!他挥动战刀,刀风凌厉,将射来的光束和抓来的幻影手臂斩碎!但他的动作明显因为伤势和心神冲击而迟滞了不少,险象环生! 阿灼娇叱一声,骨弓连震,一枚枚骨矢精准地射向镜面与镜光的节点,试图破坏裴狐的术法。她的箭术神妙,带有一种破邪的灵性,确实干扰了部分镜阵的运转。 但裴狐主场作战,镜阵威力无穷,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耗死! 而沈砚,在强行运转无垢之瞳逼出谢无咎分神后,已然再次陷入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皮肤下的金光紊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江南,温氏秘密庄园) 幽静的房间里,烛火摇曳。温晚舟正对着一叠厚厚的账本和银票,眉头微蹙,似乎在推演着什么新政细则。她习惯性地想通过温氏庞大的商业网络,感知北方霍斩蛟那边可能的气运波动(这是她暗中关注他安危的方式)。 突然! 她心脏猛地一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强烈到无法形容的心悸和窒息感袭来!手中的紫毫笔“啪嗒”一声掉在账本上,染黑了一片数字。 不是霍斩蛟个人的危机……而是……一种覆盖了整个北境的、绝望的黑暗与死寂!仿佛所有的光、所有的希望都被吞噬了! 与此同时,她贴身收藏的那枚蕴含着霍斩蛟一丝战场煞气的“护身”小纸人(她偷偷用财气炼化的),突然变得滚烫,然后迅速变得冰凉,上面的灵光急剧黯淡! “斩蛟……北境……”温晚舟脸色瞬间煞白,毫无血色。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晕厥。强烈的恐慌和担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踉跄着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虽然相隔万里,但那毁灭性的黑暗气息,她凭借对“财气”流通(气运的一种体现)的敏锐感知,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毁灭性的黑暗气息! “不行……不能这样……那是……永夜……”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她知道霍斩蛟就在北疆,在这种天地异变下,他和他的黑甲军可能正在经历着什么! 社恐的她,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决断力。她猛地转身,跑回书案前,毫不犹豫地将桌上那厚厚一沓、代表着温氏商会近乎三分之一流动资金的巨额银票全部扫到地上! 然后,她咬破自己的指尖,以血为墨,以虚弱的身体为炉鼎,不顾一切地疯狂催动体内修炼出的本命财气! “聚八方之财,燃一念之仁!护我……护我疆土黎民!”她低声吟唱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脸色迅速变得灰白,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银票无风自动,一张张飞起,围绕着温晚舟旋转,上面的金额数字散发出耀眼的金光!无数的金光汇聚,逐渐在她胸前凝聚成一团越来越亮、越来越灼热的光球! 光球内部,隐约可见一只三足神鸟的轮廓正在成形,散发出驱散黑暗、温暖世间的磅礴气息! 但这过程对温晚舟的消耗是致命的!她的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甚至开始出现缕缕灰白!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意念支撑! “烽火……金乌……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胸前那团已然化作微型太阳般的光球,猛地推向北方! 轰! 光球撞破窗户,化作一道撕裂长夜的璀璨金光,如同逆行的流星,以超越速度极限的方式,穿越空间,直奔北境战场而去! 金光离体的瞬间,温晚舟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书案上,只留下她刚刚正在演算的新政草案,墨迹未干。 (北境战场,霍斩蛟遭遇狼俑之地) 霍斩蛟率领着仅存的数百黑甲精锐,在绝对黑暗中凭借战马的经验和直觉艰难前行。永夜带来的不仅是视觉的丧失,更有一种压制士气、放大恐惧的诡异力量。士兵们紧紧靠拢,听着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心跳,才能勉强维持阵型。 突然,霍斩蛟猛地勒住战马,鼻翼剧烈翕动:“停!有东西来了!很浓的死气……还有……泥土和狼骚味!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的战场嗅觉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话音未落,前方黑暗中传来了密集的、但异常沉闷的奔跑声,没有战马的嘶鸣,没有战士的呐喊,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和泥土滚落的窸窣声! “举火!快举火!”副将嘶吼着。 零星的火把勉强点燃,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 看清来敌的瞬间,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黑甲老兵,也忍不住发出了惊恐的吸气声! 那根本不是活着的狼骑兵,而是一具具身披残破皮甲、眼神空洞、身体由干枯发黑的泥土和破碎尸骸勉强拼凑而成的“人俑”。它们骑乘的,也并非活狼,而是同样由泥土、骸骨和狼皮缝合而成的巨狼尸傀。这些“活人狼俑”眼中跳动着幽绿色的鬼火,无声无息,如同潮水般涌来,散发着浓烈的死寂和怨念气息! “是邪术!李烬的活人俑!和狼骑结合了!”霍斩蛟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赤焰可汗南侵的底气所在!这些不惧伤痛、没有恐惧的不死怪物,在永夜环境下,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 “结阵!防御!”霍斩蛟咆哮着,率先挥刀迎上了一头扑来的狼俑!战刀砍在狼俑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火星四溅,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反而那狼俑一爪拍来,力道大得惊人,震得霍斩蛟手臂发麻! 黑甲军结成的防御阵型,在这些不死怪物的冲击下,瞬间变得岌岌可危!伤亡开始出现,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天边,一点金光骤然亮起!如同在浓墨中滴入了一滴滚烫的金液! 那金光迅速扩大,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温暖、磅礴、充满希望的气息如同春风般拂过战场! 所有活着的将士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只完全由金色火焰构成的、神骏非凡的三足金乌,展开遮天蔽日的火焰羽翼,撕裂永夜,如同九天降下的神罚,悍然冲入了狼俑大军之中! 轰隆隆! 金乌撞击大地,爆发出如同太阳坠落般的恐怖威能!无尽的光和热瞬间释放!强烈的光芒让所有人都暂时失明! “啊!”凄厉的怪叫声从狼俑群中响起!那些幽绿的鬼火在金光照射下如同冰雪消融,大片大片的狼俑在金光中化作飞灰!就连浓郁的黑暗都被强行驱散了一大片,露出了被血月笼罩的诡异天空(永夜被暂时打破了一角)! “是……是援军吗?!”幸存的将士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霍斩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奇迹震撼了,但他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感受到那金光中蕴含着一丝熟悉而令他心悸的、微弱却决绝的气息……是温晚舟?!他心头巨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金光缓缓散去,战场中央被清空了一大片,地面琉璃化,冒着青烟。而在金乌坠地的核心处,并无想象中的神奇,只有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滚烫金黄、形似微型太阳的奇特钱币,静静地躺在焦土之中。钱币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方孔。 霍斩蛟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忍着灼热,捡起了那枚“日精钱”。他下意识地透过钱币的方孔,向北方赤焰可汗金帐的方向望去。透过那小小的孔洞,他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看到的并非赤焰可汗,而是在一座由无数白骨垒砌而成的、阴森恐怖的京观之巅,站着一个身穿玄黑国师袍、身影飘逸出尘的男子!正是谢无咎! 谢无咎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缓缓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充满恶意的微笑。他的手中,正把玩着一块不规则的山河鼎碎片!而最让霍斩蛟心神俱裂的是,那块碎片的形状轮廓……赫然与沈砚心脏的剪影,一模一样! “主公……的心脏?!”霍斩蛟失声惊呼,手中的日精钱几乎脱手! 与此同时,那枚日精钱上的灼热金光急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暗沉无光的金属块,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能量。 温暖消失,周围被驱散的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残存的狼俑眼中鬼火重新点燃,发出低沉的咆哮。 希望如同昙花一现,更大的绝望和谜团,伴随着重新合拢的永夜,将霍斩蛟和残存的黑甲军死死包围! 就在霍斩蛟(镜冢内)因透过日精钱看到的幻象而心神剧震、露出破绽的瞬间,裴狐抓住了机会!一道扭曲的镜光如同毒蛇般射向昏迷的沈砚! “主公!”霍斩蛟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已来不及! 阿灼的骨矢和顾雪蓑的符箓也慢了半拍! 眼看沈砚就要被镜光击中,彻底引爆体内狂暴的鼎心之力! 一直昏迷的苏清晏,仿佛感应到了沈砚极致的危险,眉心那点早已熄灭的星芒,竟回光返照般猛地亮了一下!她无意识地挥了一下手,一道微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星辉偏移了镜光的轨迹,擦着沈砚的身体射在了后面的镜面上,将镜子击得粉碎! 但苏清晏也因此受到了反噬,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彻底萎靡下去。 而这一下,也彻底激怒了裴狐!“找死!”他脸上的空白扭曲,整个镜厅的镜子开始疯狂震动,镜面开始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啸!他要发动终极的镜像心魔大阵,将所有人的灵魂都拉入无尽的恐惧轮回! 顾雪蓑脸色剧变:“不好!他要拼命了!” 镜冢之内,危机已达顶点!北境战场,希望昙花一现,黑暗重临!沈砚、苏清晏命悬一线!温晚舟生死不明!谢无咎的阴谋初露狰狞! 所有的线索和危机,都指向了一个更加黑暗和扑朔迷离的未来! 第27章《心头剪影》(上) 苍狼灯碎裂的余音仿佛还在镜冢空荡的厅堂里萦绕,带着赫兰·银灯最后决绝的暖意。然而,北境气运被强行逆转抽取带来的天地悸动,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这点暖意扑灭。 镜厅内,危机并未解除! 裴狐因谢无咎分神被灭而遭受反噬,脸上那片蠕动的空白剧烈扭曲,发出非人的嗬嗬声。他彻底撕下了伪装的从容,整个镜冢的青铜古镜随之嗡鸣震颤,镜面光华乱闪,映照出无数扭曲破碎的人影,道道扭曲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镜光如同毒蛇出洞,交织成死亡之网,向沈砚四人罩下! “保护主公!”霍斩蛟怒吼,黑甲上腾起稀薄却坚韧的血色煞气,那是百战余生积累的战场杀意!他挥刀如幕,刀风凌厉,悍然劈碎数道射向昏迷沈砚的镜光,但自己也被震得踉跄后退,肩胛处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战袍。 顾雪蓑脸色苍白如纸,连续动用手段让他消耗巨大,他勉力掷出几枚古旧龟甲,龟甲在空中滴溜溜旋转,化作道道清光屏障,堪堪挡住侧面袭来的攻击,声音急促:“镜阵已全面激发!裴狐要拼命了!阿灼姑娘,攻他本体镜像!” 阿灼不言不语,眼神锐利如鹰,手中骨弓频震,一支支蕴含着破邪灵光的骨矢精准无比地射向厅内几面最为古老、气息最核心的铜镜。箭矢与镜面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镜面浮现裂纹,暂时遏制了部分镜阵的威能。 然而,裴狐经营此地日久,镜阵勾连地脉,邪异非常。更多的镜光从四面八方射来,那些镜中幻影甚至伸出半透明的手臂,试图抓住众人的脚踝,干扰行动。场面一时险象环生!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时刻,那枚由温晚舟耗尽心血凝聚、穿透万里空间而至的“日精钱”,仿佛受到了沈砚心口那微弱共鸣的牵引,“嗡”地一声轻鸣,竟自主飞起,化作一道暖融融的金光,无视了纵横交错的致命镜光,如同归巢的雏鸟,径直投向昏迷中的沈砚! “那钱币!”霍斩蛟眼角余光瞥见,心中一惊,想起方才透过钱孔看到的恐怖幻象:京观之上的谢无咎,以及他手中那块与沈砚心脏剪影一模一样的山河鼎碎片! 他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日精钱精准地撞在沈砚心口那片朦胧的、与山河鼎碎片轮廓无二的微光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嗤”声。 “呃啊!” 原本深度昏迷的沈砚,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那痛苦远超肉体范畴,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熔炉,被无形的力量一寸寸撕裂!他清秀的脸庞瞬间扭曲,冷汗如瀑涌出,打湿了额前散乱的发丝。 心口处,日精钱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嵌入那片光芒之中,金光与沈砚体内紊乱的金芒疯狂交织、冲突、吞噬! 更可怕的是,沈砚的瞳孔即使在剧痛中紧闭,眼睑下的眼球也在高速转动,显然他的意识被强行拖入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幻境! “沈砚!”苏清晏距离最近,看得最是真切,心胆俱裂!她不顾自身神魂受损、经脉剧痛,强撑着扑到沈砚身边,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薄的星力,试图化作安抚心神的精神细针,点向沈砚的眉心,“醒过来!沈砚!那是幻象!” 然而,她的星针甫一触及沈砚的眉心,非但没能唤醒他,反而像是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黏稠的漩涡!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传来! 苏清晏只觉得自己的精神意识‘嗡’的一声,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扯了出去!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焦急的霍斩蛟、凝重的顾雪蓑、奋力射箭的阿灼、疯狂催动镜阵的裴狐……全都如同褪色的壁画般迅速模糊、远去! 等她勉强稳住心神,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光怪陆离、色彩扭曲的世界。 这里就是沈砚的幻境?! 幻境中的景象支离破碎,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但很快,一些画面开始凝聚、清晰。 她看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幼童,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小脸粉雕玉琢,眼神清澈懵懂,正蹲在一个……开满了诡异红色花朵的庭院里。 那些红花,花瓣肥厚,颜色红得滴血,形态似爪,无叶,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头晕的香气。苏清晏身为天机门传人,瞬间认出这是早已绝迹的幽冥异种:“彼岸爪”,只生长在极阴之地或……以特殊手段培育的禁园! 幼童自然是小沈砚。 他似乎对周遭环境的诡异毫无察觉,只顾低着头,胖乎乎的小手在泥土里扒拉着什么,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忽然,他挖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费力地从土里抠出一块鸽子蛋大小、表面粗糙却隐隐闪烁着温润微光的“小石头”。那石头的光芒,苏清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山河鼎碎片!虽然气息远比现在微弱、原始,但那本源之力绝不会错! 小沈砚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举起小石头,对着扭曲幻境中唯一算得上“明亮”的光源处看去,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步走入幻境画面。 来人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衫,身姿挺拔,面容俊雅,嘴角含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气质温文尔雅,宛如出游的饱学才子。 但苏清晏在看到他的瞬间,灵魂都在战栗!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谢无咎! 而且是年轻时的谢无咎!虽然面容比现在少了几分深不可测的邪魅,多了几分清俊,但那骨子里的优雅和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深处欲望的眼睛,苏清晏绝不会认错! 年轻的谢无咎走到小沈砚面前,缓缓蹲下身,目光温和地落在沈砚手中那块发光的“小石头”上,语气带着诱哄般的轻柔:“小朋友,你手里的石头真好看,能给我看看吗?” 小沈砚歪着脑袋,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笑容好看的叔叔,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怯生生地把小石头递了过去,奶声奶气地说:“给……给你看。它,它会发光哦。” 谢无咎微笑着接过碎片,指尖在接触到碎片的刹那,有微不可察的幽光一闪而逝。他仔细端详着,赞叹道:“果然是好宝贝……小朋友,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那里!”小沈砚毫无心机地指向那片开满“彼岸爪”的花丛深处。 “真好。”谢无咎的笑容加深,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满意。他将碎片轻轻放回小沈砚掌心,摸了摸他的头,“要收好它,这石头……与你很有缘。” 说完,他站起身,青衫飘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片诡异的庭院和懵懂的幼童,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幻境边缘。 而小沈砚,依旧懵懂地捧着那块碎片,对着光傻笑。 “不……不是这样的!”苏清晏以“鼎中幽灵”的视角目睹这一切,心如刀绞!她拼命想呼喊,想告诉幼年的沈砚不要相信那个恶魔,想冲过去夺回那块碎片!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法触碰幻境中的任何事物,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宿命般的悲剧开端上演! 这幻境,竟是沈砚埋藏至深的童年记忆!是谢无咎早就布下的棋局开端!山河鼎碎片,竟是在谢无咎的引导下,由沈砚亲手“找到”并与之建立联系的?! 难怪沈砚能与碎片融合如此之深!难怪谢无咎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真相,太过残酷! 就在这时,整个幻境因为苏清晏这个“旁观者”的剧烈情绪波动而开始剧烈震荡,画面扭曲闪烁,似乎有崩溃的迹象。而幻境深处,那源自日精钱与鼎心之力冲突造成的灵魂撕裂痛楚,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要将沈砚的意识彻底吞噬! 现实镜冢中,沈砚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厉害,心口的金光混乱到极点,皮肤下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渗出金色的光点而非血液!苏清晏的肉身也随着精神意识的冲击而嘴角溢血,气息奄奄。 “清晏姑娘也陷进去了!”顾雪蓑察觉到两人气息的异常勾连,心急如焚。他试图靠近,却被愈发狂暴的镜光逼退。 霍斩蛟更是状若疯虎,刀法大开大合,不顾自身伤势,只想尽快斩杀裴狐,破除镜阵!但裴狐借助镜阵,身形在无数镜面中闪烁,难以捕捉真身。 情况危在旦夕! 在沈砚和苏清晏的意识即将被幻境彻底同化、沉沦之际,一道极其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灰色残影,艰难地浮现在幻境与现实的壁垒边缘。是顾雪蓑!他无法直接闯入这由日精钱和鼎心之力共同构筑的深层幻境,只能耗尽此刻残存的力量,对着幻境发出无声的嘶喊! 那嘶喊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苏清晏清晰地“听”到了那个消耗了顾雪蓑今日可能仅存真言额度的、如同黄钟大吕般的声音: “剪影非影……乃真身之锚!” 真言之力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幻境的根基之上! 第27章《心头剪影》(下) “剪影非影……乃真身之锚!” 顾雪蓑的真言如同九天惊雷,又似暮鼓晨钟,炸响在沈砚和苏清晏近乎沉沦的意识深渊!这七个字仿佛蕴含着洞穿虚妄的法则之力,化作一柄无形的开山巨斧,狠狠劈开了由痛苦记忆与狂暴灵力交织而成的幻境壁垒! “咔嚓!嘣!” 幻境中,那开满诡异彼岸花的庭院、年轻谢无咎温润却冰冷的笑容、幼年沈砚懵懂无知的身影……所有景象如同被重击的琉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而后在一阵令人心悸的嗡鸣中,砰然爆散!化为无数闪烁的光点,迅速被虚无吞噬。 “噗!” 现实世界,镜冢之内,沈砚和苏清晏几乎同时猛地睁开了眼睛,从那个可怕的记忆漩涡中挣脱出来,胸腔剧烈起伏,齐齐喷出一口淤积的鲜血。沈砚眼中混乱的金光和苏清晏眉心微弱的星芒都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风中残烛,但总算恢复了一丝清醒的神智。 意识回归肉身的瞬间,那股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然而,另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清晰地占据了沈砚的所有感知。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剧痛的源头:心口。 那里,那枚由温晚舟耗尽心血凝聚的“日精钱”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完全融入了心口那片原本闪烁着山河鼎碎片剪影的血肉之中。可是,原本应该有温热血肉覆盖的左胸心口处,此刻……竟然空空如也! 一个约莫婴儿拳头大小、边缘平滑得如同最精细的镜面般的空洞,赫然出现在他的胸膛上! 没有皮开肉绽,没有鲜血淋漓,甚至能看到空洞边缘微微蠕动、散发着淡金色光晕的新鲜肌理和若隐若现的骨骼轮廓。但正中央,就是一片纯粹的、虚无的黑暗!仿佛那块本应存在于此的血肉,被某种无法理解、超越常识的力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了! 心脏,似乎还在那片黑暗之后微弱而顽强地跳动着,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缺失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沈砚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漏气的皮囊,轻飘飘的,失去了重要的根基,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虚弱和恐慌攫住了他。 “你的……心口!”苏清晏也看到了这骇人至极的一幕,俏脸瞬间血色尽褪,苍白如纸。她惊呼出声,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触碰那空洞,却又在咫尺之遥硬生生顿住,指尖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带来更不可预料的崩溃。 “主公!”霍斩蛟和顾雪蓑也同时注意到了这边的骇人异变,俱是心神狂震!霍斩蛟目眦欲裂,以为沈砚遭到了致命的贯穿伤,怒吼一声就要不顾一切冲过来。 “我……没事……”沈砚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抬手示意霍斩蛟止步,另一只手缓缓抚向心口的空洞。指尖传来的并非血肉的触感,而是一种……触摸光滑冰面的奇异感觉,以及其后那令人心悸的虚无。“不痛……但……空了一块……” 这种违背常理的伤势,让见多识广的顾雪蓑也倒吸一口凉气:“血肉凭空消失……不见因果,不留痕迹……这绝非寻常术法所能为!是那日精钱与鼎心之力冲突,引发了某种不可测的异变吗?” 就在众人因为这诡异空腔而惊疑不定之际,异变再生! 那块从沈砚心口消失的血肉,并非真正化为乌有。它在现实世界中无法被肉眼看见,却化作了一道极其隐晦、唯有对气运流转敏感到了极致的存在才能勉强感知的暗金色流光! 这道流光仿佛超越了物质的束缚,无视了镜冢厚厚的岩石壁垒,无视了浩瀚的空间距离,如同一颗逆行的暗星,冲天而起!其速度超越了思感,几乎在形成的瞬间,便已没入了浩瀚无垠的夜空深处! 几乎在同一刹那! 夜空中,那颗主掌杀伐、兵权、诡变,散发着冷冽孤寒星光的“破军星”,其光芒骤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原本稳定闪烁的星辉急剧地黯淡、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短短数息之间,这颗在星空中本应十分醒目的星辰,变得晦暗不明,几乎难以从漫天繁星中辨认出来! 破军失辉!星陨杀伐! 这在任何星象学说中,都是足以引起天下震动的大凶之兆!预示着兵戈大起、纲常崩坏、血流成河! “破军星!星光骤黯!”顾雪蓑猛地抬头,透过镜厅顶部的裂隙看到这骇人天象,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凝重,“是沈砚那块消失的心头血肉!它成了引子!成了锚点!谢无咎……他竟是以此法,强行干涉星象,引动天下杀伐气运归向于他?!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要让这世间彻底沦为修罗场吗?!”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太过于诡异和颠覆认知,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裴狐自然也看到了破军星的异变,他脸上那片蠕动的空白面具后,发出更加尖锐、更加得意忘形的狂笑:“哈哈哈!看到了吗!蝼蚁们!这就是国师大人的通天手段!夺人心头之肉,为引!窃破军之星力,为用!尔等苦苦守护的,不过是国师棋局上的饵料!这天下气运,合该由国师大人执掌!尔等皆为冢中枯骨!” 这番狂妄至极的言语,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火星,彻底激怒了本就因沈砚重伤而处于暴怒边缘的霍斩蛟! “妖人!纳命来!” 霍斩蛟双目赤红,周身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沙场煞气轰然爆发,浓郁得几乎化为石质的血光笼罩其身!他不再理会那些烦人的镜光幻影,身形如同扑食的猎豹,又似一道撕裂黑暗的血色闪电,战刀携着滔天的恨意与杀意,不再是斩向虚幻的镜面,而是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劈裴狐在无数镜像中若隐若现的本体真身! 这一刀,快!狠!准!蕴含了霍斩蛟毕生的修为和极致的愤怒!刀锋所过之处,连那些扭曲的镜光都被凌厉无匹的刀气强行斩断、湮灭! 裴狐脸色剧变,狂笑声戛然而止。他显然没料到霍斩蛟在重伤之下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和速度!他急忙操控数面主要的青铜古镜,射出密集的镜光试图阻挡,同时身形急退,想要像之前那样融入另一面镜子遁走。 但,盛怒之下的霍斩蛟,爆发出的潜能超出了他的预估! “给我破!” 霍斩蛟怒吼,刀势不减反增,竟硬生生劈开了层层镜光阻碍! “扑哧!” 利器斩断骨骼筋肉的声音格外清晰!尽管裴狐在最后关头拼命扭转身形,避开了头颅要害,但他的一条左臂,还是被霍斩蛟这含怒一击齐肩斩断! 令人心悸的是,断臂处并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气喷涌而出,嗤嗤作响,仿佛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啊!”裴狐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脸上的空白面具咔嚓一声,应声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隐约露出了后面一双因剧痛和怨毒而扭曲的眼睛,那眼神阴冷得如同毒蛇。 镜阵因为施术者遭受重创,威力顿时大减,厅内纵横交错的镜光变得散乱无力,那些虚幻的手臂也纷纷消散。 “好机会!”顾雪蓑强忍着神魂的疲惫,双手急速结印,一枚温润剔透、刻着古老“镇”字篆文的玉符从他怀中飞出。玉符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丈许大小,散发出煌煌浩然之气,如同山岳般朝着镜厅中央那几面气息最核心的古镜镇压而下! “嗡!” 玉符青光笼罩之下,那几面主镜的嗡鸣声戛然而止,镜面光华迅速黯淡,整个镜阵的运转几乎陷入停滞! 阿灼一直如同最耐心的猎人般伺机而动,此刻眼中精光一闪,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她娇叱一声,骨弓拉成满月,一支凝聚了她体内大半灵性、箭镞闪烁着破邪白光的骨矢,如同撕裂夜空的白色闪电,带着尖锐的啸音,直射裴狐因剧痛而暴露出的眉心! 裴狐断臂重伤,又被顾雪蓑的镇字符死死压制,身形迟滞,面对阿灼这蓄势已久的绝杀一箭,已是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一箭洞穿头颅,魂飞魄散! 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裴狐面具裂痕后那双怨毒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他竟不再试图躲避,而是猛地张嘴,喷出一大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漆黑血液! “以血为祭,狐影遁天!” 那滴黑血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迅速凝成一只活灵活现、眼神狡诈凶戾的白狐虚影!白狐虚影发出一声直刺灵魂的尖锐啸叫,但它并未攻向阿灼或任何人,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向了镜厅中央那面最大、最为古朴、此刻正映照着沈砚心口那诡异空洞的青铜巨镜! “轰隆!” 一声巨响!青铜巨镜应声而碎!但破碎的镜片并未四散飞溅,而是瞬间化作一股浓郁如墨、翻滚不休的黑气,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猛地将裴狐残存的身躯吞没! 黑气急速收缩塌陷,仿佛中心有一个黑洞在吞噬一切。下一刻,连同裴狐那令人厌恶的气息一起,彻底消失在了镜厅之中,只留下他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回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扭曲地回荡: “沈砚!国师大人已在破军星位等你!你的心……是你宿命的枷锁!更是你的催命符!别以为这就结束了……镜冢之困,远超尔等想象……你们……逃不出去的……哈哈……呃啊……”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 镜厅内,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从尚未完全稳定的镜面传来的细微“滋啦”声。 裴狐跑了,借助某种代价巨大的血遁之术。但他临死前留下的话语,却像是最阴毒的诅咒,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镜冢之困未解?什么意思?这鬼地方除了镜阵,难道还有更大的危险? 霍斩蛟持刀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神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顾雪蓑快步走到沈砚和苏清晏身边,蹲下身,指尖泛起微光,小心翼翼地探查两人,尤其是沈砚心口那恐怖空洞的状况,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阿灼则默默收回骨弓,迅速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箭矢,同时耳朵微动,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环境任何细微的变化。 沈砚在苏清晏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体。他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空洞,那里依旧没有任何痛感,只有那种生命被挖去一块的虚无感在不断蔓延。他抬起苍白的脸,望向镜冢顶部裂隙外那片夜空,那颗几乎黯淡无光的破军星,仿佛正冷冷地凝视着他。一股明悟夹杂着刺骨的寒意,涌上他的心头。 “他不仅要碎片……更要借我这所谓‘人皇遗脉’与山河鼎的联系,以我的心血为媒介,直接撬动、窃取乃至……扭曲这天下的杀伐命格……”沈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看透阴谋后的疲惫与冰冷,“温姑娘的日精钱,阴差阳错,或许……反而加速了他的进程?或者,这本就是他算计的一环?” 苏清晏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过去,尽管她自己的手也同样冰冷。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谢无咎越是处心积虑,说明他越忌惮你!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这里,找到帮你恢复的方法!” 顾雪蓑检查完毕,沉声道:“沈砚的伤势……极其古怪。血肉消失,但生命本源似乎被那鼎心之力强行维系住了,暂无立即性命之危。可这空洞……如同道缺,长久下去,必生大患!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道。清晏丫头神魂损耗过度,也需要静养。” 众人稍作喘息,商议下一步行动。 “轰隆隆!” 整个镜冢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比之前镜阵激发时还要猛烈十倍!仿佛地龙翻身,天崩地裂! 头顶上方的岩石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大的石块如同雨点般砸落!四周墙壁上,原本就存在的裂纹如同活物般飞速蔓延、扩张,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地面也开始倾斜、开裂! “不好!”顾雪蓑脸色剧变,猛地站起,“镜阵核心被裴狐最后那一下自爆彻底破坏,地脉之气失去平衡,彻底暴走了!这镜冢……要彻底坍塌了!快走!” “找出口!”霍斩蛟毫不犹豫,一把将虚弱无力的沈砚背到自己宽阔的背上,用撕下的布条迅速固定好。阿灼则搀扶起脚步虚浮的苏清晏。 众人沿着记忆中来的路线疾奔,但来时的通道多处已经被崩塌的巨石彻底堵死!烟尘弥漫,刺鼻的土腥味充斥鼻腔,能见度极低,情况万分危急! “这边!有一条缝隙!”阿灼眼尖,在翻滚的烟尘中看到一侧墙壁因坍塌露出了一个之前被隐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裂缝后有微弱的气流涌动。 生死关头,已容不得犹豫! 霍斩蛟一马当先,侧身挤入裂缝,顾雪蓑紧随其后,阿灼护着苏清晏断后。 裂缝之后,并非坦途,而是一条陡峭向下、布满湿滑青苔和不明黏液的天然甬道。甬道极深,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只有一股股带着湿气的冷风从下方吹来,风中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千年腐朽气息与某种奇异清香的复杂味道,闻之让人头晕目眩。 后有不断崩塌、吞噬一切的镜冢,前有深不见底、诡异莫测的幽暗深渊。 沈砚伏在霍斩蛟背上,心口的空洞仿佛一个冰冷的烙印,提醒着他前路的未卜与谢无咎如影随形的威胁。 破军星黯,天下兵锋将起。心口缺失,自身命悬一线。 这条意外的甬道,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还是通往另一个更加可怕的陷阱? 他们的脚步在湿滑的甬道中踉跄前行,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之上。而深不见底的前方,那诡异的香气越来越浓,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第28章《破军无主》(上) “剪影非影……乃真身之锚!” 顾雪蓑那如同惊雷炸响的真言,带来的不仅仅是幻境的崩碎,更像是一双无形巨手,把沈砚和苏清晏几乎沉沦的灵魂从痛苦的深渊里硬生生薅了出来! “噗!” 现实世界,镜冢之内,两人同时猛睁双眼,一口压抑不住的淤血喷出,脸色煞白如纸。沈砚眼中混乱的金光和苏清晏眉心微弱的星芒都黯淡到了极点,总算捡回了一丝清醒。 可意识刚回笼,一种比灵魂撕裂更诡异、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就攥住了沈砚的心脏!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剧痛的源头——心口! 那里,温晚舟留下的“日精钱”不见了,仿佛彻底融入了血肉。但原本该是温热胸膛的位置,此刻赫然出现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空洞!边缘平滑得像最精细的镜面,能看到淡金色光晕的肌理和隐约骨骼轮廓,可正中央,就是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虚无!那块血肉,好像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这世上彻底“抹掉”了! 不疼,但那种生命被硬生生挖走一块的空洞感、虚弱感,像冰水一样瞬间浸透了他全身每一个毛孔!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个漏了气的皮囊,根基动摇,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慌让他指尖都在发凉。 “你的心!心口!”苏清晏看到这骇人一幕,声音都吓变了调,带着哭腔,伸手想碰又不敢,指尖抖得厉害。 “主公!”霍斩蛟目眦欲裂,以为沈砚遭了致命贯穿伤,怒吼着就要扑过来。 “别过来!我……没事……”沈砚声音沙哑得厉害,抬手制止霍斩蛟,另一只手缓缓抚向心口的空洞。指尖传来的不是血肉触感,而是触摸光滑冰面的奇异感觉,以及其后那令人心悸的虚无。“不痛……但空得厉害……好像少了什么……” 这违背常理的伤势,连见多识广的顾雪蓑都倒吸一口冷气:“血肉凭空消失?!不见因果,不留伤痕……这绝非寻常术法!是日精钱和鼎心之力冲突,引发了不可测的异变吗?!” 就在众人被这诡异空腔惊得心神不宁时,异变陡生! 沈砚心口那块消失的血肉,并非真正化为乌有。它化作了一道极其隐晦、唯有对气运敏感至极的存在才能勉强感知的暗金色流光,无视空间距离,如同逆行的暗星,冲天而起!瞬间就没入了浩瀚夜空! 几乎同一刹那! 夜空中,那颗主掌杀伐、兵权、散发着冷冽星光的“破军星”,光芒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掐住!急剧黯淡、摇曳,短短几息工夫,就变得晦暗不明,几乎难以从繁星中辨认! 破军失辉!星陨杀伐!这是天下将乱、兵戈大起的顶级凶兆! “破军星!星光骤黯!”顾雪蓑猛地抬头,透过裂隙看到这天象,脸都白了,声音带着惊骇,“是沈砚那块心头肉!它成了引子!成了锚点!谢无咎……他竟用这种邪法,强行干涉星象,引动天下杀伐气运归向他?!他要让这人间变成修罗场吗?!” 这一切太快太诡异,寒意从每个人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裴狐自然也看到了,他脸上那片蠕动的空白面具后,发出更加刺耳尖锐的狂笑:“哈哈哈!看见没!蝼蚁们!这就是国师大人的通天手段!夺人心头肉为引!窃破军星力为用!你们守着的,不过是国师棋盘上的饵料!天下气运,合该归国师所有!你们都是等死的枯骨!” 这话如同火星子掉进了炸药桶,彻底点燃了因沈砚重伤而暴怒的霍斩蛟! “我日你祖宗!给老子死!” 霍斩蛟双眼赤红,周身沙场煞气轰然爆发,血光冲天!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疯虎,战刀带着滔天的恨意,不再管那些镜光幻影,化作一道血色闪电,直劈裴狐在镜像中若隐若现的本体!这一刀,快狠准到了极致!刀气凌厉,连扭曲的镜光都被强行斩灭! 裴狐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大变。他慌忙操控古镜射出镜光阻挡,身形急退想躲进镜子里。 可盛怒下的霍斩蛟,潜能超乎他想象! “破!” 霍斩蛟怒吼,刀势一往无前,硬生生劈开层层镜光! “咔嚓!扑哧!” 利器断骨的声音格外瘆人!裴狐拼命躲闪,还是被齐肩斩断一条左臂!断臂处没有血,只有一股浓稠腥臭的黑气嗤嗤喷涌,带着腐蚀性! “啊!”裴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脸上空白面具咔嚓裂开一道长缝,露出了后面一双因剧痛和怨毒而扭曲的阴冷眼睛。 镜阵威力大减。 “好机会!”顾雪蓑强忍疲惫,一枚刻着“镇”字的温润玉符飞出,化作丈许大小,散发浩然之气,如山岳般镇压向镜厅核心的几面古镜! “嗡!” 玉符青光笼罩,主镜光华黯淡,镜阵几乎停滞! 阿灼一直伺机而动,眼中精光爆射,娇叱一声,骨弓满月,一支凝聚大半灵性、箭镞闪烁破邪白光的骨矢,如同白色闪电,带着刺耳尖啸,直射裴狐暴露的眉心!绝杀! 裴狐断臂重伤,又被镇压,眼看避无可避,必死无疑! 生死关头,他面具后那双怨毒眼睛猛地闪过疯狂决绝!他不躲了,猛地张嘴,喷出一大口本命精元黑血! “以血为祭,狐影遁天!” 黑血空中凝成一只狡诈凶戾的白狐虚影,尖啸着,不是攻击任何人,而是猛地调头,像炮弹一样撞向厅中央那面最大、映照着沈砚心口空洞的青铜巨镜! “轰隆!” 巨镜粉碎!镜片化作翻滚浓墨般的黑气,瞬间吞没裴狐残躯! 黑气急速收缩,仿佛被黑洞吞噬,连同裴狐的气息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他怨毒不甘的回音扭曲回荡: “沈砚!国师已在破军星位等你!你的心……是宿命枷锁!更是催命符!镜冢之困,远超想象……你们……逃不出去的……哈哈……呃啊……” 声音戛然而止。 镜厅死寂。只有粗重呼吸和零星滋啦声。 裴狐跑了,代价巨大。但他临死的话,像毒刺扎在每个人心上。镜冢还有更大危险? 霍斩蛟持刀警惕四顾。顾雪蓑快步检查沈砚和苏清晏,尤其那恐怖空洞,眉头拧成了疙瘩。阿灼默默收弓,检查箭矢,耳朵微动感知四周。 沈砚在苏清晏搀扶下坐直,看着心口的空洞,那种生命缺失感挥之不去。他抬头望向裂隙外几乎黯淡的破军星,一股明悟和刺骨寒意涌上心头。 “他不仅要碎片……更要借我这‘人皇遗脉’与山河鼎的联系,以我心血为媒,直接撬动、窃取……甚至扭曲这天下的杀伐命格……”沈砚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看透阴谋的疲惫冰冷,“温姑娘的日精钱,阴差阳错,或许……反而加速了他的进程?或者,这本就是他算计的一环?” 苏清晏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眼神却异常坚定:“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谢无咎越处心积虑,说明他越怕你!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鬼地方,想办法把你这洞补上!” 顾雪蓑沉声道:“沈砚伤势古怪,生命本源被鼎心之力强行吊着,暂时死不了。但这空洞如同道缺,久了必出大问题!必须尽快解决。清晏丫头神魂损耗太大,也得静养。” 众人刚喘口气,商议怎么出去。 “轰隆隆!” 整个镜冢毫无征兆地疯狂摇晃起来!比之前猛烈十倍!地动山摇! 头顶巨石像下雨一样砸落!四周墙壁裂纹蜘蛛网般蔓延,地面开裂倾斜! “糟了!”顾雪蓑脸色剧变,“镜阵核心被裴狐自爆炸坏了!地脉之气暴走!这地方要塌了!快跑!” “找路!”霍斩蛟二话不说,一把将虚弱的沈砚背到背上,用布条捆紧。阿灼搀起脚步发软的苏清晏。 众人沿着记忆中的路狂奔,可来时的通道多处被塌方巨石堵死!烟尘弥漫,土腥味刺鼻,能见度极低,危在旦夕! “这边!有个缝!”阿灼眼尖,在翻滚烟尘里看到一侧墙壁塌出了个仅容一人的狭窄裂缝,后面有微弱气流。 没时间犹豫了! 霍斩蛟打头,侧身挤进裂缝,顾雪蓑紧跟,阿灼护着苏清晏断后。 裂缝后面,不是生路,而是一条陡峭向下、布满湿滑青苔和不明黏液的天然甬道!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只有带着湿气的冷风从下面吹上来,风中夹杂着千年腐朽和某种奇异清香混合的怪味,闻着就头晕眼花! 后有吞噬一切的崩塌镜冢,前有深不见底、诡异莫测的幽暗深渊。 沈砚伏在霍斩蛟背上,心口的空洞像个冰冷烙印,提醒着他前路未卜和谢无咎的威胁。 破军星黯,天下兵锋将起。心口缺失,自身命悬一线。 这条意外的甬道,是绝境中的生机,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 他们的脚步在湿滑甬道里踉跄前行,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而深不见底的前方,那诡异香气越来越浓,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第28章《破军无主》(下) 甬道比想象中更长,更曲折。湿滑的青苔和黏糊糊的不明液体让每一步都充满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霍斩蛟背着沈砚,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健,如同磐石。阿灼搀扶着苏清晏,警惕地留意着后方和头顶的动静,生怕坍塌追上来。顾雪蓑指尖燃起一缕微弱的灵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范围,那诡异的香气愈发浓郁,让人心神不宁。 也不知向下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同时那股混合着腐朽与清香的味道也达到了顶点。 “快到出口了!小心!”顾雪蓑低声提醒。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冲出甬道口的瞬间,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愣了一下。 他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溶洞顶端垂下的钟乳石闪烁着淡淡的荧光,勉强照亮了空间。溶洞中央,竟然有一片小小的地下湖,湖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幽光。而湖心,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株奇特的植物,通体雪白,形状如同灵芝,却散发着那股浓郁的奇异清香,仿佛能抚慰一切创伤。 “这是……‘地脉灵乳’和‘净魂芝’?”顾雪蓑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没想到这绝险之地,竟孕育着这等天地灵物!沈砚,清晏丫头,这东西对你们的伤势和神魂大有裨益!” 这简直是绝处逢生!众人连忙来到湖边。霍斩蛟小心翼翼地将沈砚放下,苏清晏也强打精神,和顾雪蓑一起采集那净魂芝,并掬起地脉灵乳。 沈砚饮下蕴含灵乳的净魂芝汁液,一股温润清凉的力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心口那空洞带来的虚弱感竟然减轻了一丝,虽然空洞依旧,但至少精神恢复了不少。苏清晏苍白的脸色也浮现出一抹红润,神魂的刺痛缓和了许多。 “天无绝人之路!”霍斩蛟松了口气,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 然而,就在众人稍稍放松的刹那,异变再生! “嗡!” 沈砚心口那空洞突然不受控制地产生一股吸力!不是吸收实物,而是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开始疯狂吞噬周围的气运!溶洞内原本平和的地脉灵气瞬间变得紊乱,那株净魂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地下湖的蓝色幽光也急速黯淡! “怎么回事?!”苏清晏惊呼。 顾雪蓑脸色大变:“不好!沈砚心口的空洞成了‘气运漏勺’!它在本能地吞噬一切能量弥补自身缺失!连这等灵物都承受不住!” 沈砚自己也感到一股难以控制的饥渴感从心口传来,仿佛那不是空洞,而是一张永远填不饱的嘴!他强行压制住这种本能,额角青筋暴起:“我……控制不住它!” 必须立刻离开!否则这洞天福地会被他吸干! 众人不敢停留,沿着溶洞另一侧的一条明显有人工开凿痕迹的通道快速离开。这条通道向上延伸,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久违的自然光线和新鲜空气。 冲出通道口,重见天日,众人却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竟然身处一座荒山的半山腰,放眼望去,原本应是炊烟袅袅、充满田园牧歌景象的大地,此刻已是满目疮痍!远处天空被滚滚黑烟染黑,好几处地方都能看到冲天的火光!官道上不见行人,只有仓皇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哭喊声、马蹄声、兵刃交击声隐约可闻!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烽烟四起!天下真的乱了! “这才几天工夫……怎么会这样?!”霍斩蛟虎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人间惨状。他身为军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百姓流离失所,国土惨遭蹂躏。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呱呱”叫声。一只通体漆黑、眼冒红光的乌鸦,如同索命的幽灵,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精准地将一枚缠绕着黑气的羽毛,射向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一座军营旌旗方向! “黑鸦!是谢无咎的黑羽诏书!”顾雪蓑声音沉重。 几乎同时,另一个方向,一阵若有若无、却直透人心底的琴音随风飘来。那琴音诡谲多变,时而激昂蛊惑,时而低迷消沉,听到这琴音的士兵,眼神瞬间变得狂乱或迷茫,原本整齐的军阵竟然开始出现骚动,甚至有人调转矛头,对准了曾经的同伴! “是容嫣的‘乱国运’琴音!”苏清晏俏脸含霜,“她竟然亲自下场,用琴音直接扰乱军心!” 沈砚强忍心口不一,深吸一口气,眼中淡金色光芒流转,“望气之瞳”瞬间开启!在他视野里,整个天地都被各种混乱的气运充斥!而那些飘扬着的叛军、勤王军甚至朝廷残军的旗帜顶端,无一例外,都缠绕着一缕缕不祥的黑气!这些黑气如同毒蛇,扭曲盘旋,最终都隐隐约约汇聚成一个模糊却让人脊背发凉的——“谢”字! 谢无咎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天下的兵戈气运!他以沈砚的心头血肉为引,以破军星为棋,真正撬动了天下的杀伐权柄! “完了……全乱了……”霍斩蛟看着远方自相残杀的军队,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牙关紧咬。他空有一身武力,却对这般大规模、无形的操控感到无力。北境还需要他守护,可后方已经乱成一锅粥,他该何去何从? 一种绝望的情绪,开始在所有人心头蔓延。谢无咎的手段,太高,太狠,也太毒了!这几乎是无解的死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中,沈砚的目光猛地投向东南方向! 那里,江南之地,在一片混乱的气运阴霾中,一面绣着“靖难勤王”四个大字、略显仓促却异常坚定的大旗,正艰难地、顽强地突破黑气的缠绕,缓缓升起!旗帜上散发出的气运虽然微弱,却纯净而刚直,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带来了渺茫却真实的希望! “勤王旗!是江南的勤王军!”苏清晏惊喜地喊道,眼中重新燃起光彩。 霍斩蛟精神也是一振:“江南富庶,若能稳住东南,或许还有转机!” 绝境中的一丝希望,如同强心剂,让众人重新打起精神。必须尽快赶到江南勤王军大营,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对抗谢无咎! 他们不敢耽搁,立刻下山,混入逃难的人群,一路向着江南方向疾行。沿途所见,皆是触目惊心。村镇十室九空,饿殍遍野,乱兵匪寇横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沈砚心口的空洞不时传来悸动,仿佛对这片天地间的混乱气运有着某种诡异的渴求,被他强行压下。 历经艰险,数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江南勤王军大营的外围。营地依山傍水,旌旗招展,虽然略显杂乱,但军容还算齐整,比一路看到的溃兵强太多了。那面“靖难勤王”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给人以安定的力量。 “总算到了……”霍斩蛟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带着希望的坚毅神色。 沈砚和苏清晏也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期待。或许,这里就是反击的起点! 然而,当他们靠近中军大营,看清那面高高飘扬的“靖难勤王”大旗下,亲手执掌帅旗、昂然屹立的旗手时,所有人脸上的希望和期待,瞬间凝固!化为了极致的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 那个人…… 赫然是本该在镜冢中重伤遁走、脸上应该戴着空白面具的——裴狐! 但他此刻脸上没有面具,露出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几分儒雅却又透着一股阴鸷气息的中年文士的脸!唯有那双眼睛,那双闪烁着狡诈、戏谑和冰冷寒光的眼睛,沈砚他们死都不会认错!就是裴狐! 裴狐似乎早就料到他们的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冰冷的弧度。他无视霍斩蛟几乎要喷出火的怒视,无视顾雪蓑瞬间结出的法印,也无视阿灼瞬间搭上弓弦的骨箭。 他的目光,直接穿透了所有人,牢牢锁定了脸色苍白的沈砚。 然后,在无数勤王军士兵疑惑的注视下,裴狐冷笑着,随手将一面全新的、光滑无比、没有任何雕饰的纯白面具,像丢垃圾一样,抛到了沈砚的脚下。 那面具落地,竟不沾染一丝尘土,反而诡异地悬浮在离地三寸的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 裴狐空洞而带着诡异回音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地,也如同重锤般砸在沈砚的心口: “戴上它,沈砚。天下归心,兵戈立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你唯一能填补‘心缺’的机会。否则,不仅你要死,你身边的所有人,还有这天下苍生,都将为你这颗‘无主之心’陪葬!” “选择吧,沈砚。是做这乱世的陪葬品,还是……戴上它,成为新的‘执棋人’?” 第29章《空白面具》 冲出那阴暗甬道,重见天日,还没来得及为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而庆幸,眼前的景象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砚几人的心口! 满目疮痍!烽烟遍地! 远处天空被浓烟涂抹得污浊不堪,好几处冲天的火光像巨兽吐出的猩红信子,舔舐着支离破碎的山河。官道上不见往日的商旅,只有拖家带口、面如菜色的难民,哭喊声、马蹄声、隐约的兵刃交击声混杂在风中,送来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这才几天!天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霍斩蛟虎目圆睁,钢牙几乎咬碎。他这双手在战场上能开硬弓,能力劈敌酋,此刻却对着这人间惨象感到一阵无力。北境狼烟未熄,中原腹地竟已烂成这般模样!他该护的黎民,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片倒下。 “呱!呱!” 令人毛骨悚然的鸦啼自高空传来。一只眼冒红光的黑鸦,如同死亡的使者,盘旋一圈,将一枚缠绕不祥黑气的羽毛,精准地射向远方一座军营的旌旗方向! “谢无咎的黑羽诏书!”顾雪蓑声音干涩,那总是带着几分睡意的脸上此刻布满阴云。 几乎同时,另一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琴音。那琴声诡谲难言,钻进耳朵里,像有无数小虫在啃噬理智。听得久了,竟让人心浮气躁,生出莫名的狂怒或是深沉的绝望!远处一支原本还算齐整的军阵,因为这琴音开始骚动,士兵眼神变得混乱,甚至有人挥刀砍向了身旁的战友! “是容嫣的‘乱国运’!”苏清晏俏脸煞白,指尖冰凉,“她竟亲自用琴音操控战场!” 沈砚强忍着心口那空洞传来的阵阵悸动和莫名的饥渴感,深吸一口带着焦煳味的空气,眼中淡金光芒流转。“望气之瞳”,开! 视野骤变!天地间不再有色彩,只剩下无数狂暴、混乱、互相撕扯的气运流!代表杀伐的赤黑兵戈之气、代表绝望的死灰衰败之气、代表恐惧的惨白惊惶之气……如同失控的洪流,肆虐奔涌。而更可怕的是,无论是叛军、勤王军还是朝廷残部的旗帜上空,都缠绕着一缕缕毒蛇般的黑气,它们扭曲着,最终都隐隐指向一个共同的源头:一个模糊却让人脊背发凉的“谢”字! 谢无咎!他以沈砚的心头血肉为祭,以破军星为棋,真的撬动了天下的杀伐权柄!这乱世,成了他肆意涂抹的画布!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悄悄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这局,似乎无解! “完了……全乱了……”霍斩蛟一拳砸在旁边焦黑的树干上,木屑纷飞。他空有满腔热血,却不知该投向何处,才能浇灭这漫天烽火。 就在这时!沈砚的目光猛地盯在东南方向! 在那一片混乱的气运阴霾中,一面旗帜,一面绣着“靖难勤王”四个大字、虽然仓促却异常坚定的大旗,正顽强地突破黑气的纠缠,缓缓升起!旗帜散发出的气运微弱,却纯净、刚直,像黑夜里的第一颗星,虽渺小,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勤王旗!是江南的勤王军!”苏清晏眼中重新亮起光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惊喜。 霍斩蛟精神大振:“江南钱粮充足!若能稳住东南,就还有翻盘的指望!” 绝境中的这一线生机,像强心剂注入了众人体内。走!必须立刻去江南勤王军大营! 他们混入逃难的人流,一路向东南疾行。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十室九空的村镇,路旁无人收敛的尸骸,以及趁乱劫掠的乱兵匪寇……沈砚心口的空洞不时传来更强烈的悸动,仿佛对这弥漫天地的混乱气运有着一种诡异的“食欲”,被他用意志死死压住。苏清晏悄悄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坚持住,到了军营就好了。” 数日后,风尘仆仆、身心俱疲的一行人,终于望见了江南勤王军大营的轮廓。营地依山傍水,旌旗虽杂却多,岗哨森严,比起一路所见的溃兵,已算是难得的秩序之地。那面“靖难勤王”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让霍斩蛟这位见惯了沙场的老兵,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定。 “总算……到了!”霍斩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近乎虔诚的期待。 沈砚和苏清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新的决心。这里,或许就是一切的转折点! 他们怀着希望,走向中军大营。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肃杀中带着生机的氛围。然而,当他们终于能清晰地看到中军大旗下,那个亲手执掌帅旗、身姿挺拔的旗手时,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希望、期待、疲惫……所有情绪都被一股彻骨的冰寒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 那个人! 那张脸!是一张完全陌生的中年文士的脸,带着几分儒雅,却更透着一股刻骨的阴鸷! 但那双眼睛!那双闪烁着狡诈、戏谑、如同千年寒冰般冰冷的眼睛!沈砚、苏清晏、顾雪蓑、霍斩蛟、阿灼……他们死都不会认错! 是裴狐!本该在镜冢重伤遁走、脸上戴着空白面具的裴狐!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象征着希望和正义的勤王军大营!还站在了执掌帅旗的位置上! 裴狐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他居高临下,目光扫过众人惊怒交加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他完全无视了霍斩蛟瞬间爆发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无视了顾雪蓑指尖悄然凝聚的灵光,也无视了阿灼那已搭在弓弦上、蓄势待发的骨箭。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穿透所有阻碍,牢牢锁定了脸色苍白的沈砚。 然后,在无数勤王军士兵茫然、疑惑地注视下,裴狐轻笑一声,那笑声空洞而冰冷。他随手一抛,将一件东西丢了下来。 那东西轻飘飘地落下,却精准地停在沈砚脚前三寸之地,悬浮着,缓缓旋转。 那是一面面具。纯白,光滑得没有一丝纹路,没有五官的轮廓,就像一张等待被书写的空白纸张。它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既是无尽的空虚,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它似乎在低语,承诺着力量,承诺着平息这乱世的力量,承诺着……填补沈砚心口那令人不安的空洞。 裴狐的声音,如同从九幽深处传来,带着诡异的回音,清晰地响彻整个营地,也像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尖: “戴上它,沈砚。” “天下归心,兵戈立止。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它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你唯一能填补‘心缺’的机会。想想吧,只要你点头,这该死的乱世就能结束!否则?”他拖长了音调,语气中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否则,不仅你要死,你身边这些对你寄予厚望的朋友、伙伴,还有这天下亿万哀号的苍生……都将为你这颗‘无主之心’陪葬!” “选择吧,沈砚。是做这乱世的陪葬品,灰飞烟灭?还是……戴上它,成为新的‘执棋人’,执掌山河?” 裴狐的话,像毒液一样渗入空气,让原本充满希望的勤王军大营,瞬间笼罩上一层诡异的寒霜。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深得“主帅”信任的裴先生,为何会对一个刚刚抵达、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语。 “放你娘的狗屁!”霍斩蛟第一个爆发出怒吼,声如雷霆,“妖人!还敢在此蛊惑人心!纳命来!”他腰间佩刀嗡鸣,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劈了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霍大哥!且慢!”沈砚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霍斩蛟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沈砚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脚下那面悬浮的空白面具。 诱惑!巨大的诱惑! 那面具仿佛直接在他心底响起声音:戴上我,你就不再是那个连心都缺了一块的可怜虫!你将拥有无上权柄,挥手间平息战火,让天下重归安宁!你不是想救苍生吗?这就是最快的途径!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要看着苏清晏、顾雪蓑、霍斩蛟他们一个个为你而死?难道要看着这世界彻底沦为炼狱? 填补心缺……这四个字更是拥有致命的吸引力。自从心鼎被剜,那种空落落的、仿佛永远无法填满的虚弱和饥渴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这面具,似乎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 沈砚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挣扎的迷茫。他的手,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 “沈砚!”苏清晏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冰凉,“不要听他的!这绝对是陷阱!顾前辈说过,无面楼的东西沾不得!” 顾雪蓑也沉声道:“小子!清醒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面具若真能止戈,裴狐自己为什么不戴?谢无咎为什么不用?它付出的代价,你绝对承受不起!” 阿灼更是直接拈弓搭箭,瞄准了裴狐:“公子!别信这坏蛋!我一箭射爆他的头,看他还怎么胡说八道!” 同伴的声音像一盆盆冷水,浇在沈砚几乎被诱惑之火点燃的理智上。母亲临死前的叮咛、顾雪蓑以往的警示,还有心鼎碎片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抗拒悸动……瞬间压倒了那蛊惑的低语。 是啊!若这面具真是什么好东西,谢无咎会把它留给我?裴狐会这么“好心”地送来?他们巴不得我彻底堕落,成为他们掌控下的傀儡! 想到此处,沈砚眼中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然。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高台上的裴狐,断然喝道:“休想!”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踢出,狠狠踹在那悬浮的空白面具上!这一脚蕴含了他此刻所有的愤怒与决绝! “啪!” 一声脆响,那面具竟被直接踢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弧线,撞在旁边的辕门上,然后弹落在地,依旧光滑如初,但那股蛊惑人心的气息似乎减弱了几分。 “冥顽不灵!”裴狐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冷。他并没有因为面具被拒而暴怒,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呵……可惜了。既然给你生路你不走,那就……亲眼去看看,你们即将面对的,是何等绝望的未来吧!” 说完,裴狐的身体竟如同水中倒影般一阵扭曲,骤然化作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硫黄味的黑烟!黑烟迅速扩散,如同拥有生命的海啸,朝着沈砚几人猛扑过来! “小心!是烟幻司天术!”顾雪蓑疾呼,双手结印试图阻挡,但那黑烟无形无质,瞬间就将所有人吞没! 沈砚只觉得眼前一黑,五感瞬间被剥夺,身体像被卷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裴狐那残留的、冰冷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生。 那股令人作呕的失重感终于消失。脚踩到了实地,但触感冰冷而坚硬。 黑烟如同潮水般退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已不在江南那充满希望的勤王军大营,而是站在了一片绝对的死寂与荒芜之中。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极低,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般的沉闷。脚下是龟裂的黑色土地,寸草不生。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巨大的石柱拦腰折断,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破碎的浑天仪半埋在尘土里,依稀能看出昔日的辉煌轮廓。阴冷的寒风在废墟间穿梭,发出鬼哭般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岁月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不祥气息。 “这里是……前朝司天监旧址……断龙台!”顾雪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是他曾经的“家”,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充满了诅咒的味道。 “裴狐那王八蛋!把咱们弄到这鬼地方来想干什么?!”阿灼握紧了手中的骨弓,警惕地四下张望。 霍斩蛟将沈砚和苏清晏护在身后,肌肉紧绷:“肯定是谢无咎的阴谋!大家靠拢,小心戒备!”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从废墟中央轰然降临!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循着那威压的来源望去,所有人的瞳孔都在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断龙台中央,一座相对完好的高台上,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玄黑色的宽大外袍在阴风中猎猎舞动。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那优雅到极致,也冷漠到极致的气质,也让沈砚他们瞬间认出了来者身份:谢无咎! 他想要做什么?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谢无咎缓缓抬起手,优雅地解开了玄黑外袍的系带。外袍滑落,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炸裂的举动! 他没有用任何刀剑,只是轻轻一挥手,无数细小的、眼冒红光的黑鸦凭空出现,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迅速在他指尖凝聚,化作一柄不断扭曲、鸦羽为刃的诡异武器:鸦刃! 下一秒,谢无咎反手握着那柄由噩运黑鸦凝聚成的鸦刃,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抚摸,却毫不犹豫地、无声无息地划向自己的胸膛! 没有鲜血喷溅!鸦刃过处,皮肉无声分开,露出了森白的肋骨!那场景诡异而恐怖到了极点!他竟在众人面前,优雅地剖开了自己的胸腔! 但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谢无咎伸出另一只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块碎片。那碎片非金非玉,闪耀着邪异无比的光芒,正是山河鼎的鼎足碎片!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将那三块碎片,如同镶嵌世间最珍贵的宝石一般,缓缓地、坚定地,一块一块地,嵌入到了自己裸露的肋骨之中! “咔……嚓……” 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响起,碎片与肋骨严丝合缝!邪异的光芒瞬间融入他的骨骼,他整个胸腔内部都开始散发出一种不祥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暗沉光辉! 植骨成鼎!他竟然用这种自残成魔的方式,将山河鼎的碎片与自身融合! “疯了……他彻底疯了!”顾雪蓑失声喃喃,脸色惨白如纸。这种邪术,早已超出了常理认知! 苏清晏更是如遭雷击,娇躯剧颤!她作为山河鼎碎片的守护者,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三块碎片被强行嵌入邪灵体内时发出的痛苦哀鸣,以及随之而来的、足以湮灭一切的恐怖邪能!她体内的星图因这极致的冲击和悲愤而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不……不能这样……”她看着谢无咎那仿佛与邪恶融为一体的背影,看着那被亵渎的山河鼎碎片,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她。守护的意义何在?未来的希望何在? 极度的悲愤和绝望冲击下,苏清晏体内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星图,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哀鸣,光芒彻底熄灭,崩碎成无数黯淡的光点,湮灭于无形! 星图……碎了! 在星图彻底湮灭的瞬间,苏清晏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到极致的色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谢无咎成功!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未来!与其苟活看着世界沉沦,不如……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拔下了束发的那根古朴星簪!那是天机门传人的信物,也是她最后的力量寄托! “清晏!不要!”沈砚察觉不对,惊骇欲绝地伸手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苏清晏毫不犹豫,将锋利的簪尖,狠狠刺向自己雪白的咽喉!这一刺,凝聚了她所有的绝望、不甘和对这个世界的最后抗争! “噗!” 预想中的鲜血喷涌并未发生! 簪尖刺破皮肤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根看似普通的星簪,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那光芒如此炽烈,如此纯净,瞬间驱散了断龙台的阴霾,将整个废墟映照得如同白昼!这星辉并非昙花一现,而是迅速凝聚、延展,在苏清晏身前,在断龙台这片绝望之地与冥冥中的某个未来片段之间,硬生生架起了一座桥梁! 一座完全由璀璨星光构成的、虚幻而缥缈的桥梁:“星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星桥尽头那呈现出的景象所吸引! 那是一片更加恐怖、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 一座由无数白骨堆积而成的巨大京观,高耸入云,死气冲天。京观顶端,坐着一个身着雪白长裙的女子,她双目空洞无神,面容绝美却毫无生气,仿佛遗忘了一切……正是苏清晏! 而在白骨京观之下,是一个燃烧着滔天烈焰的巨大鼎口,那鼎的形状,依稀正是完整的山河鼎!鼎口边缘,两个身影正在做最后的搏杀!其中一人,正是沈砚!他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用尽最后力气,将另一个优雅而疯狂的身影:谢无咎,一同推入了那燃烧的鼎口!同归于尽! 星桥展现的未来:沈砚与谢无咎同归于尽,苏清晏失忆,孤坐于白骨京观之顶! 这……就是他们拼死抗争,最终换来的结局吗?! 无边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和思维! 星桥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闪烁,似乎随时都会消散。而苏清晏,在耗尽所有力量架起这座桥后,脸色灰败,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那根耗尽力量的星簪,也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清晏!”沈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猛地扑过去,接住了她坠落的身体。 未来景象的冲击,怀中爱人气息的微弱,让沈砚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悬浮的空白面具的诱惑,谢无咎植骨成鼎的恐怖,裴狐冰冷的嘲讽,还有这星桥展现的、仿佛无法改变的绝望未来……一切的一切,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该怎么办? 第30章《星桥彼端》(上) 寒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深处钻出来的! 沈砚抱着气息微弱、星图尽碎的苏清晏,半跪在断龙台冰冷的废墟上。他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凭空出现的星桥,桥身流淌着璀璨却冰冷的星辉,美得惊心动魄,也绝望得令人窒息。桥的尽头,那白骨京观顶上眼神空洞的苏清晏,那烈焰鼎口中与谢无咎同归于尽的自己……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这就是他们拼尽一切要阻止的未来?可这未来,此刻却像唯一的“生路”般横亘眼前! “假的!都是幻象!谢无咎搞出来的鬼把戏!”霍斩蛟低吼着,试图用声音驱散那蚀骨的寒意,但他紧握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那黑甲下的身躯,竟也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顾雪蓑灰袍下的手指快速掐算,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星桥非虚……这是天机门以命为引,向死而生,向未来‘借’来的一线景象……是无数可能性中,最可能成真的一条‘命轨’……” 最可能成真!这几个字像巨石砸在每个人心上!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阿灼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无法接受沈砚和苏清晏那样悲惨的结局。 “不!一定有办法改变!”沈砚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他轻轻将昏迷的苏清晏交给身旁的阿灼,站起身,目光死死盯住星桥。心口的空洞因为近距离接触这座由星辉与命运之力构筑的桥梁,传来一阵阵更强烈的悸动,仿佛里面有东西要破土而出,又像是无尽的空虚在哀号。 他不能认命!娘亲的嘱托,父亲的冤屈,清晏的守护,霍大哥的忠诚,顾前辈的引导,还有这天下嗷嗷待哺的苍生……他背负了太多,怎能在此刻倒下!就算前方是注定的毁灭,他也要踏上去,把那该死的命运踩个粉碎! “走!”沈砚吐出一个字,率先迈步,踏上了星桥! 脚落实处,却没有丝毫安稳感。星辉流转的桥面,触感奇异,像是踩在万年寒冰上,刺骨的冷意顺着脚底直冲天灵盖!又像是行走在时间最锋利的刃口,每一步都仿佛能听到命运丝线被割裂的细微声响,令人心惊胆战。桥外是无尽的虚无,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只有这座孤桥,通向未知而恐怖的彼端。 霍斩蛟二话不说,紧随其后,黑甲铿锵,步伐沉稳,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试图为身后之人挡住所有风雨。顾雪蓑深吸一口气,灰袍鼓荡,也踏了上去,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座桥,仿佛在看一段他不愿回首的过往。阿灼背起苏清晏,咬紧牙关,小心翼翼跟上。 星桥之上,时间与空间都变得紊乱。每前进一步,都感觉异常艰难,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更可怕的是,行走在这桥上,似乎每个人的气运乃至生命,都在被某种规则无情地审视、抽取! 走在最前面的,是温晚舟。这位江南温氏的私生女,平日里总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刻却走在了最前方。她的身体,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周身缭绕起淡淡的、如同晨曦般柔和的金色霞光。那是她温家秘传的“财气”,是她能将银票炼成“财气纸兵”的根基所在。 然而此刻,这代表着她力量与身份的财气,却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逸散出来,化作点点金色光粒,飘向桥外的虚无。 “温姑娘!”霍斩蛟察觉到异样,忍不住喊了一声。他对这个总是用书信与他交流、看似柔弱却掌控着庞大财源的女子,心中始终存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关切。 温晚舟停下脚步,缓缓回头。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温柔。她看向霍斩蛟,那个她只敢在信笺上倾诉心事的黑甲将军,嘴角努力地想向上弯起,扯出一个像样的、或许能让他记住的笑容。 可是,她终究没能成功。 就在霍斩蛟的注视下,温晚舟的整个身体,从指尖开始,迅速变得透明!更多的金色霞光奔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流!她的轮廓在金光中模糊、消散…… 最终,在霍斩蛟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温晚舟彻底化作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像一场短暂而绚烂的黄金雨,美丽到了极致,也残酷到了极点。光点闪烁了几下,便迅速黯淡,如同燃尽的星辰,彻底湮灭在星桥之外那永恒的黑暗里。 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能留下。 “晚舟!” 霍斩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吼,目眦欲裂!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消散的光点,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冷的虚无。这位在尸山血海中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铁血将军,此刻身体剧烈颤抖,一股钻心的痛楚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这才惊觉,那些看似琐碎的信笺往来,那个社恐却聪慧的女子,早已在他心中占据了何等重要的位置!可他,甚至连一句回应都没来得及给她! 金色的光雨彻底消失。星桥上,仿佛从未有过温晚舟这个人。只有霍斩蛟空荡荡的手掌,和那瞬间灌满胸口的、冰冷刺骨的悔恨与愤怒,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损失了一位重要的同伴,还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队伍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但他们在星桥上,依旧要继续前行。 霍斩蛟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腥甜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迈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也踩在自己的心上。他走在桥中央,身上的玄黑铁甲,忽然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陪伴他征战多年、饱饮敌血的坚硬黑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失去光泽,表面开始出现斑驳的锈迹!锈迹迅速蔓延、加深,然后大片大片地剥落,如同枯萎的树叶,掉落在星辉桥面上,又瞬间化为飞灰! 不仅仅是铠甲!霍斩蛟本人也感受到了生命力的急速流逝!他低头,看到自己握刀的那只大手,皮肤正在失去水分,变得干瘪、布满皱纹,指关节突出,苍老得如同枯树枝!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是松弛的皮肤和深刻的皱纹! 桥面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的倒影:一个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老兵,身上穿着残破腐朽、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黑甲,手中拄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刀。眼神虽然依旧锐利,却充满了风霜与孤寂。倒影中的背景,是空无一人的荒原,象征着他未来兵权尽失、孤身一人的凄凉晚景。 “老……老了?”霍斩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一生征战,马革裹尸是早已注定的归宿,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形式,提前看到自己英雄末路的惨状!这比刀剑加身更让人绝望! 然而,仅仅是片刻的恍惚,霍斩蛟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衰老又如何!孤寂又如何!他霍斩蛟的脊梁,从来不是靠年轻和兵权撑起来的! “妈的!就算老子只剩下一口气,变成一堆枯骨!也要用这骨头渣子,磕碎谢无咎那狗杂种的牙!”他怒吼一声,声震星桥,那腐朽的身躯里,迸发出的战意却比年轻时更加炽烈、更加决绝!他不再去看桥面那令人沮丧的倒影,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迈身躯,执着地、一步一趋地,继续向前! 这悲壮的一幕,深深震撼了身后的沈砚和顾雪蓑。沈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牺牲……衰老……这就是对抗命运必须付出的代价吗?他看着前方霍斩蛟那倔强而苍老的背影,心中的信念却愈发坚定:绝不屈服! 星桥仿佛没有尽头,又仿佛每一步都跨越了漫长的时光。终于,在经历了才气散尽、黑甲朽蚀的煎熬后,他们看到了桥的尽头。 那里,并非想象中的安稳彼岸,而是一片翻滚涌动的、散发着无尽绝望与毁灭气息的黑色深渊!深渊之中,黏稠如墨的黑色液体缓缓蠕动,不时冒出一个个巨大的、破裂的气泡,释放出腐蚀灵魂的恶念!仅仅是望上一眼,就让人心神摇曳,几乎要沉沦进去! 而更让人心悸的是,谢无咎那优雅而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从深渊底部幽幽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人心弱点的嘲讽与诱惑: “星桥已断,前路已绝。沈砚,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挣扎的终点,注定的虚无。” “但,天道无情,却总留一线……想改这该死的命?跳下来……” “以你那颗‘无垢之心’为祭品,投入这‘归墟黑水’!本座便允你……重定乾坤!” 这声音直抵灵魂深处,充满了难以抗拒的魔力!跳下去,就能改变未来?就能拯救一切?沈砚的心口空洞剧烈震颤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疯狂滋生! 然而,就在沈砚心神剧震之际,他和勉强恢复一丝意识的苏清晏,终于相互搀扶着,踏上了星桥尽头的最后一块桥板。 沈砚猛地回头,看向苏清晏,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支持和温暖。 可是,他看到的,是一双清澈见底,却如同万年寒冰般陌生的眼眸。 苏清晏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默契、关切,甚至没有了刚刚经历生死的疲惫与悲伤,只剩下全然的疏离,以及一丝……对某种物体的本能执念。她微微偏头,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用沈砚从未听过的、轻柔却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山河鼎……碎片的气息……鼎,在何处?” 轰! 沈砚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 她……不记得他了! 星桥的代价,星图的破碎,最终夺走了她关于他、关于他们之间一切的记忆! 第30章《星桥彼端》(下) “沈砚!” 霍斩蛟的嘶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几乎要震裂这冰冷的星桥!他眼睁睁看着沈砚的身影被那浓稠如墨的黑水吞噬,想扑过去抓住,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按住!是顾雪蓑!老方士的手像铁钳一样扣住他的肩膀,灰袍下的身躯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悲凉。 “别过去!那是归墟黑水!触之即化,神魂俱灭!”顾雪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难道就看着他……”霍斩蛟双目赤红,老迈的身躯里爆发出不甘的咆哮。温晚舟在他眼前消散,沈砚又在他眼前跃入绝境,这种无力感比千刀万剐更折磨人! 阿灼背着的苏清晏,在那声“沈砚”传入耳中时,娇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双原本清澈却陌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和茫然。“沈……砚?”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空落落的,却又堵得难受。但这点细微的波动很快就被更强烈的、对“山河鼎”碎片的执念所覆盖。她蹙着眉,目光越过深渊,试图感应鼎的气息,对刚才跳下去的那个人,似乎再无更多牵连。 星桥尽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桥下黑水翻滚冒泡的“咕嘟”声,如同恶魔的嘲笑,折磨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 沈砚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绝对的“无”之领域。 冰冷!无法形容的冰冷!不是肌肤之寒,而是直接冻结灵魂的极致阴寒!四周是黏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压迫着他的每一寸感官,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僵、碾碎。 谢无咎那诱惑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混乱、凄厉、充满绝望的尖啸和低语,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开!那是沉沦于此的无数亡魂的怨念,是天地间负面气运的集合体!它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同化,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放弃吧……挣扎有何意义?” “融入我们……成为归墟的一部分……” “痛苦吗?孤独吗?这里才是最终的安宁……” 心口的空洞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些负面气运如同毒液,疯狂地想要涌入,填补那缺失的部分。沈砚的意志在边缘挣扎,母亲温暖的笑容、父亲挺直的脊梁、苏清晏星辉下的侧脸、霍斩蛟豪迈的大笑、顾雪蓑慵懒却关切的眼神……一幅幅画面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飞快闪过。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变成这黑暗的一部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刹那,怀中那盏赫兰·银灯所化的苍狼灯残骸,突然散发出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银色光辉!这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草原白狼特有的孤高与守护意志,硬生生在他周围撑开了一小片净土! 同时,他体内那源自人皇血脉的“无垢之体”,在这种极致的污秽侵蚀下,被激发出了本能的反抗!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金色光芒,自他心口的空洞边缘亮起,如同黑夜里的第一缕晨曦,顽强地抵抗着黑暗的吞噬! 银光守护,金光净化!两股微弱的力量交织,为沈砚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猛地“睁”开意识之眼,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运转起那残缺的“望气之瞳”!在这纯粹的黑暗与负面气运的海洋里,他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他“看”到了!在这归墟黑水的深处,并非只有毁灭!物极必反,死之极处便是生!他感知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却磅礴无尽的……“生机”!那生机被重重死寂包裹着,如同被顽石压住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而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他感知到了三股熟悉而强大的吸力,源自黑水更下方!那吸力带着山河鼎碎片特有的波动,却更加邪异、更加贪婪!是谢无咎!是他嵌入肋骨的那三块碎片!它们在主动汲取这归墟黑水中的绝望气运,化为己用! 谢无咎所谓的“以心为祭”,根本就是一个谎言!一个陷阱!他需要的不是沈砚的心,而是利用沈砚跃入黑水这一行为所产生的“决绝死志”和“人皇血脉气息”,作为药引,刺激那三块碎片更好地吸收归墟之力! 他想借沈砚的“跳”,完成自身与山河鼎邪力的最终融合! 明白这一点,沈砚心中涌起滔天怒火!想把他当祭品?当垫脚石?谢无咎,你打错了算盘! 既然这黑水中有生机,有谢无咎需要的力量,那我……偏要虎口夺食!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沈砚脑海中成型!他要反向运转“望气之瞳”,不是观测气运,而是引导、吸纳!他要以这具“无垢之体”为容器,强行吸收这归墟黑水中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污秽不堪,哪怕会撑爆自己,也绝不能让谢无咎轻易得逞! 这是赌博!是自杀!但更是绝境中唯一的反击! “来吧!看看是你这邪灵先成就完美之鼎,还是我这‘无垢之体’,先吞了你这归墟之力!” 沈砚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彻底放开了对心口空洞的压制,甚至主动引导那磅礴无尽的黑暗能量,如同决堤洪水,涌入自己的身体! “轰!”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每一寸血肉、每一分灵魂!他的身体在黑水中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要裂开一般!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无数负面情绪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底线! 但他死死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凭借着人皇血脉的坚韧和苍狼灯残骸的微弱守护,硬生生扛住了这非人的折磨!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黑暗,心口的空洞被强行填满,但那不是温暖,而是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力量! 星桥之上,霍斩蛟和顾雪蓑死死盯着那片翻滚的黑水,时间仿佛过去了千年。 突然,原本平静(相对而言)的黑水深渊,猛地沸腾起来!如同烧开的巨锅,中心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中,一股令人心悸的、混合了纯粹黑暗与一丝不屈金芒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是……沈砚的气息?!他还没死!”顾雪蓑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霍斩蛟精神大振,握紧了锈迹斑斑的断刀:“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完蛋!” 就连失忆的苏清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目光投向漩涡中心,那双陌生的眸子里,再次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涟漪。 然而,下一刻,异变再生!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琉璃破碎的脆响,从星桥本身传来! 众人脚下的星桥,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桥身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并且迅速蔓延!显然,沈砚在归墟黑水中的疯狂举动,极大地干扰了这片介于现实与未来之间的脆弱空间!而苏清晏力量构筑的星桥,也即将到达极限! “桥要塌了!”阿灼惊恐地喊道。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谢无咎的威胁无处不在),脚下是即将崩溃的桥梁!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沉闷却恢宏的鼎鸣,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骤然从星桥尽头、那原本显示着绝望未来的景象中传来! 紧接着,在那白骨京观和烈焰鼎口的恐怖景象后方,虚空之中,一点柔和却坚定无比的青色光芒亮起!那光芒迅速扩大,隐约勾勒出了一尊巨鼎的轮廓!虽然模糊,却散发着镇压天地、抚平万物的浩然正气! 是山河鼎本体的气息!虽然只是一缕投影,却在此刻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与此同时,一个沈砚和顾雪蓑都无比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男子声音,如同耳语般,轻轻响在沈砚近乎崩溃的意识深处,也模糊地传递到星桥之上每个人的心中: “痴儿,未来……从来不止一种写法。看到的,未必是真。跳下去的,也未必是绝路。” “记住,心之所向,即为鼎之所在。” 是顾雪蓑!或者说,是某个时空状态下,力量更强的顾雪蓑,隔着无尽时空,投来了警示与指引!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在黑暗能量中苦苦支撑的沈砚浑身剧震!也让星桥上的顾雪蓑本人,露出了恍然大悟又夹杂着无比震惊的神情! “心之所向,…”沈砚喃喃重复着,被黑暗充斥的眼中,那点金色的光芒再次顽强地亮起,并且越来越盛! 他明白了!真正的山河鼎,或许从来不是一件实物,而是一种象征,一种秩序,一种……由“心”定义的力量!谢无咎追求的是掌控与毁灭的邪鼎,而人皇一脉守护的,应该是创造与安宁的正鼎! 这一刻,他吸收的归墟黑水力量,在“无垢之体”和这骤然明悟的“心鼎”意念作用下,竟然开始发生奇异的转化!一部分最深沉的死寂与污秽被排出体外,而剩下的最为精纯、最为本源的“暗”之能量,则与他的人皇血脉、与那盏苍狼灯的守护银光,开始强行融合! 一种前所未有的、既包含光明创造又蕴含黑暗毁灭雏形的、混沌未分的力量,在他体内艰难地孕育着! “吼!” 沈砚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不再清越,而是带着一种洪荒巨兽般的低沉与威严,震得整个归墟黑水都在颤抖! 他猛地从漩涡中心冲天而起! 此刻的沈砚,形象大变!周身缭绕着如同实质的黑色气流,眼瞳一半是纯粹的金色,一半是深沉的墨黑,散发着令人恐惧又忍不住想要臣服的气息!他心口的空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缓缓旋转的、混沌色的能量漩涡,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秘密! 他悬浮在黑水之上,目光冰冷地扫过即将崩塌的星桥,扫过桥上震惊的伙伴,最后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某个正在融合鼎碎片的邪灵。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响彻这片空间: “谢无咎,你的祭品……味道不错。” “但这山河鼎,你……不配执掌!” 话音未落,他抬手虚引,那即将彻底崩溃的星桥残存之力,连同桥尽头那抹模糊的青色鼎影,化作一缕流光,被他强行纳入了体内的混沌漩涡之中! “轰隆!” 星桥彻底崩塌!无数星光碎片四散飞溅! 霍斩蛟、顾雪蓑、阿灼和苏清晏,只觉得脚下一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飞出去,坠向无尽的黑暗…… 而在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瞬,他们最后看到的,是沈砚那悬浮于归墟之上、如同暗夜魔神般的身影,以及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冰冷、疯狂、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的……诡异笑容! 第31章《心祭黑烟》(上) 星桥之上,死寂笼罩。 霍斩蛟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沈砚!”,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号,在空旷的深渊里撞出重重回音,也狠狠撞在桥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就要不管不顾地扑向那吞噬了沈砚的浓稠黑水。一双青筋毕露的手却如铁钳般死死按住了他的肩甲,是顾雪蓑。老方士平日慵懒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沉痛与决绝,灰袍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放手!老子让你放手!”霍斩蛟目眦欲裂,反手想去掰开那只手,却发现那干瘦的手指竟纹丝不动。 “那是归墟黑烟!”顾雪蓑的声音干涩得吓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触之即化,神魂俱消!你过去也是白白送死!” “难道就看着他……看着他……”霍斩蛟咆哮着,后面的话却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痛苦的呜咽。温晚舟在他眼前如流光般消散,沈砚又在他眼前跃入绝境,这种连番打击让这位在尸山血海里都不曾皱眉的悍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恐慌!他恨不能以身相代! 趴在阿灼背上的苏清晏,在那声蕴含着无尽悲怆与熟悉的“沈砚”传入耳中时,娇躯猛地一颤。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记忆的空白深处,带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刺痛。 “沈……砚?”她无意识地喃喃,秀眉紧紧蹙起,心底某个角落空落落的,又堵得发慌。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让她的心抽紧? 但这异样的情愫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刚起,就被更强大的、对“山河鼎”碎片的本能执念所覆盖、抚平。她抬起清澈却陌生的眸子,望向桥下那翻滚冒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烟,眼神里只剩下探究与警惕。那个跳下去的人,似乎与她再无瓜葛。她只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微微发闷的心口,那里,好像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星桥尽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桥下黑烟“咕嘟咕嘟”的翻滚声,像恶魔在吞咽着美食,嘲笑着他们的渺小与绝望。 …… 沈砚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万物终结的领域。 冷!无法形容的冷!这冰冷无视了他的血肉,直接渗透灵魂,几乎要将他的思维、他的意识都彻底冻结!四周是黏稠得令人作呕的黑暗,沉重地压迫着他的五感,连呼吸(如果灵魂也需要呼吸的话)都变得无比艰难。 谢无咎那充满诱惑的低语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混乱、凄厉、充满怨毒与绝望的尖啸和呓语,直接在他识海深处爆开。那是亿万年来沉沦于此的亡魂残念,是天地间所有负面气运的集合体。它们像是嗅到了世间最美味的佳肴,疯狂地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想要将他拖入这永恒的沉沦,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放弃吧……人间不值得……” “归于沉寂吧……这里才是永恒的安宁……” “痛苦吗?孤独吗?和我们融为一体吧……” 心口那被夺走鼎片的空洞,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这些污秽的负面气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想要涌入,填补那缺失的部分,将它彻底污染。 沈砚的意志在无边黑暗中飘摇,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娘亲在油灯下为他缝补青衫时温柔的笑容,爹爹在村口被他气运反噬前那挺直如松的脊梁,苏清晏在星辉笼罩下那清冷又带着一丝狡黠的侧脸,霍斩蛟提着酒坛搂着他肩膀放声大笑的豪迈,顾雪蓑揣着袖子看似慵懒实则关切的眼神……一幅幅温暖、鲜活的画面,在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意识中飞快闪过,如同最后的走马灯。 不!我绝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变成这黑暗混沌的一部分!爹娘的仇未报,清晏的记忆未复,斩蛟大哥还在桥上,这天下,还有那么多人在受苦!我沈砚,岂能在此沉沦!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崩碎的刹那。 “嗡……” 他怀中,那盏赫兰银灯牺牲自己所化的苍狼灯残骸,突然轻轻震动,散发出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执着的银色光辉。这光芒如同无尽暗夜里唯一不肯熄灭的星辰,带着草原白狼特有的孤高与守护意志,硬生生在他周围撑开了一小片仅能容纳他灵魂的净土。 几乎是同时,他体内那源自人皇血脉的“无垢之体”,在这极致污秽的侵蚀下,被激发了最本能的反抗。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无比纯净璀璨的金色光芒,自他心口空洞的边缘顽强地亮起,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死死抵住黑暗的吞噬。 银光守护,金光净化。 两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如同最忠诚的战友,为沈砚那即将湮灭的意识争取到了一丝宝贵至极的喘息之机。 “望气之瞳……开!” 沈砚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强行运转起那残缺的气运法门。在这纯粹的黑暗与负面气运的海洋里,他的感知被放大到了极限,也变得异常敏锐。 他“看”到了。在这号称万物归墟的绝地深处,并非只有绝对的死寂。物极必反,死之极处便是生。他清晰地感知到,在那重重死寂包裹的最核心,蕴藏着一缕极其隐晦却磅礴无尽、孕育着一切的“生机”。那生机被无数绝望怨念镇压着,如同被万丈玄冰封存的火种,等待着破冰重燃的那一刻。 而更让他心神狂震,怒火中烧的是,他感知到了三股熟悉而强大的吸力,源自黑烟更下方。那吸力带着山河鼎碎片特有的波动,却更加邪异、更加贪婪!是谢无咎!是他嵌入自身肋骨的那三块鼎片!它们竟在主动地、疯狂地汲取这归墟黑烟中的绝望气运,化为滋养自身的养料! 真相如同惊雷,在他脑海炸开! 谢无咎所谓的“以心为祭”,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一个恶毒的陷阱!他需要的根本不是沈砚的心脏,他是要利用沈砚毅然跃入归墟这一行为所产生的“决绝死志”和“人皇血脉气息”,作为最关键的药引,来刺激、激活那三块碎片,让它们能更高效、更彻底地吸收融合这归墟之力! 他想借沈砚的“牺牲”,完成自身与山河鼎邪力的最终融合,把他当成垫脚石、祭品! “谢!无!咎!” 明白这一切的沈砚,灵魂深处涌起滔天怒火。想把他当棋子,成就你野心的养料?你做梦! 既然这黑烟中有生机,有你谢无咎迫切需要的力量,那我……偏要虎口夺食!阎王爷嘴边抢肉吃!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也可能是唯一反击途径的念头,在沈砚脑海中骤然成型!他要反向运转“望气之瞳”,不是观测,而是引导、是掠夺!他要以这具万邪不侵的“无垢之体”为容器,强行吸收这归墟黑烟中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污秽不堪,足以撑爆神明!哪怕会让他永世沉沦!也绝不能让谢无咎称心如意! 这是一场豪赌!赌上一切!赌他的血脉!赌他的意志! “来吧!看看是你这邪灵先成就完美邪鼎,还是我这‘无垢之体’,先吞了你这归墟之力!” 沈砚在心中发出决绝的咆哮,彻底放开了对心口空洞的压制,甚至主动以意志为引,如同打开闸门,疯狂引导那磅礴无尽、冰冷暴戾的黑暗能量,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轰然涌入他的身体!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痛苦,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寸!那感觉,像是被亿万根冰冷的毒针反复穿刺,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撕扯、揉碎。他的意识体在黑烟中剧烈扭曲、颤抖,表面浮现出无数诡异蠕动的黑色纹路,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无数负面情绪——绝望、怨恨、恐惧、暴戾——如同病毒般疯狂侵蚀着他的理智底线。 但他死死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凭借着人皇血脉深处那不屈的骄傲,凭借着苍狼灯残骸那微弱的银色守护,硬生生扛住了这堪比凌迟的灵魂酷刑!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又像是一个无底洞,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黑暗,心口的空洞被强行填满,但那带来的绝非温暖,而是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恐怖力量! …… 星桥之上,霍斩蛟和顾雪蓑死死盯着那片翻滚的黑烟,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千年般煎熬。 突然! 原本只是缓缓翻滚的黑烟深渊,毫无征兆地猛烈沸腾起来!如同烧开的巨釜,中心处轰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之中,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混合了纯粹至极的黑暗与一丝不屈金芒的恐怖气息,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搅得整个深渊空间都开始不稳定地震荡! “那是……沈砚的气息?!这小子……他还没死!他在下面搞什么?!”顾雪蓑失声惊呼,老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归墟黑烟的可怕! 霍斩蛟原本死寂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握紧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颤抖:“好,好小子!老子就知道,你小子命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玩完!” 就连失忆的苏清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异变所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巨大的、散发着不祥与生机矛盾气息的漩涡中心;那双陌生的美眸深处,再次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涟漪,心底那莫名的烦闷感又一次悄然浮现。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咔嚓……咔嚓嚓……” 一阵清晰得令人牙酸的、如同冰面碎裂的声响,从他们脚下传来! 众人骇然低头,只见星桥那由星光凝聚的桥身,光芒正在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一道道细微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桥体边缘开始蔓延,如同蛛网般迅速扩散至整个桥面!显然,沈砚在归墟黑烟中的疯狂举动,所引发的能量暴动,已经极大地干扰了这片介于现实与未来之间的脆弱空间!而由苏清晏力量构筑的这座星桥,也即将到达它能承受的极限! “桥!桥要塌了!!”阿灼惊恐地尖叫起来,小脸吓得煞白。 前路已断(星桥尽头景象恐怖),后路未知,脚下是即将崩溃的唯一立足之地,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之际! “嗡——!” 一声沉闷、恢宏,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带着镇压天地、抚平万古沧桑的浩然气息的鼎鸣,毫无征兆地从星桥尽头,那原本显示着白骨京观与烈焰鼎口的绝望景象后方轰然传来。 紧接着,在那片恐怖的幻象之后,虚空之中,一点柔和却坚定无比、充满生机的青色光芒骤然亮起!那光芒迅速扩大,隐约勾勒出一尊古朴、厚重、承载山河社稷的巨鼎轮廓!虽然只是一道极其模糊的投影,但那至大至刚的浩然正气,却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部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阴霾! 是山河鼎本体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个沈砚和顾雪蓑都无比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洞悉世事的戏谑的男子声音,如同春风化雨,又如同暮鼓晨钟,轻轻响在在黑暗能量中苦苦支撑的沈砚的意识深处,也同时模糊地传递到星桥之上每一个人的心间: “痴儿,未来……从来不止一种写法。你眼中所见的,未必就是定数。你纵身跃下的,也未必就是绝路。” “记住,心之所向,即为鼎之所在。” 是顾雪蓑的声音!或者说,是某个时空节点上,力量更为深不可测的顾雪蓑,隔着无尽时空屏障,投来了至关重要的警示与指引!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暗室灯燃! 让在黑暗能量风暴中几乎迷失自我的沈砚浑身剧震!那半金半黑的眼瞳中,迷茫与暴戾瞬间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 也让星桥上的顾雪蓑本人,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先是恍然大悟,随即又转变为无比震惊与复杂的神情!他低头看向自己布满皱纹的双手,眼神闪烁不定。 “心之所向………”沈砚喃喃重复着,被黑暗充斥的体内,那束源自人皇血脉的金色光芒再次顽强地亮起,并且越来越盛,越来越璀璨! 他明白了!真正的山河鼎,或许从来就不是一件冰冷的器物,而是一种象征!一种秩序!一种……由“人心”,由“信念”所定义和凝聚的力量!谢无咎追求的是以掌控和毁灭为核心的“邪鼎”,而他人皇一脉世代守护的,应该是创造与守护、带来安宁与秩序的“正鼎”! 一念通达,豁然开朗! 这一刻,他体内那疯狂吸收的、庞大驳杂的归墟黑烟力量,在这骤然明悟的“心鼎”意念作用下,在“无垢之体”本能的净化下,开始发生奇异的转化!一部分最为深沉、最为污秽的死寂能量被强行排出体外,而剩下的那些最为精纯、最为本源的“暗”之能量,则与他的人皇血脉、与那盏苍狼灯残骸的守护银光,开始了艰难的、前所未有的强行融合! 一种混沌未分、似清似浊、既蕴含光明创造生机又包含黑暗毁灭雏形的、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他体内那心口的漩涡中,艰难而又顽强地孕育着!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那一点混沌! “吼——!” 沈砚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不再清越,而是带着一种洪荒巨兽苏醒般的低沉与威严,震得整个归墟黑烟都在剧烈颤抖,仿佛连这片终结之地,都在畏惧这股新生的力量! 他猛地从那巨大的漩涡中心,冲天而起! 第31章《心祭黑烟》(下) 当沈砚的身影冲破黏稠的黑烟,再次悬浮于深渊之上时,桥上的三人几乎不敢辨认。 他还是那个青衫少年,但周身笼罩的气息已截然不同。实质般的黑色气流如龙缠绕,将他托举在半空。他那双曾清澈温润的眸子,此刻左眼灿金,如日照大千;右眼墨黑,似永夜沉沦。金与黑的光芒在眼中流转,冰冷、威严,又带着一丝审视万物的漠然。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心口的位置,那个曾被夺走鼎片的空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缓缓旋转的、混沌色的能量漩涡。那漩涡仿佛连接着宇宙诞生之初的奥秘,隐隐散发出的波动,让整片空间都在随之震颤。 他悬浮在那里,如同暗夜中诞生的魔神,降临于属于自己的领域。 “沈……砚?”霍斩蛟喉咙发干,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眼前的少年既熟悉又陌生,那强大的压迫感让他这百战老将都感到心惊。 沈砚的目光扫过桥上三人,在霍斩蛟担忧的脸上停顿一瞬,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顾雪蓑时,带着一丝了然与询问。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苏清晏那张写满茫然与警惕的俏脸上。 苏清晏对上那双诡异又深邃的眸子,心脏没来由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让她不知所措。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痛楚,随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 他没有时间解释!星桥的崩毁已在眼前!裂纹如同死亡的脉络,已经布满了整座桥体,星光碎片正簌簌掉落,坠入下方无底的黑烟! 而更深处,那三股属于谢无咎的吸力,正因为他的破关而出而变得更加狂暴和愤怒!他能感觉到,谢无咎的融合进程被打断了!邪灵被激怒了! “站稳了!” 沈砚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以往的清越,而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不容置疑。他抬起右手,掌心对着那即将彻底崩溃的星桥,以及桥尽头那抹虽然模糊却代表着希望与正统的青色鼎影! “嗡!” 一股强大的吸力自他掌心的混沌漩涡中产生!并非吞噬,而是接纳,是引导! 那星桥残存的、精纯的星辰之力,以及那抹山河鼎本体投来的投影光华,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抹绚烂的青金色流光,被他强行纳入了体内的混沌漩涡之中! “轰隆!” 失去了最后支撑的星桥,发出了最后的哀鸣,彻底分崩离析!无数耀眼的星光碎片如同烟花般炸开,又瞬间被周围的黑暗吞没! “啊!” 霍斩蛟、顾雪蓑、阿灼以及她背上的苏清晏,只觉得脚下一空,无可抗拒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们!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抛飞出去,向着无尽的黑暗深渊坠落! 在意识被黑暗淹没的前一瞬,他们最后看到的,是沈砚那悬浮于归墟之上、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以及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冰冷、疯狂、却又带着一丝打破绝境后的、令人心悸的……诡异笑容! …… 下坠!无止境地下坠! 但这感觉并未持续太久。预想中坠入归墟黑烟,被消融吞噬的恐怖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悬浮感,仿佛落入了一片无形的水域,冰冷刺骨,却又托住了他们。 是沈砚的力量!他在他们坠落的瞬间,用那股新生的混沌之力包裹住了他们,隔绝了绝大部分归墟之力的侵蚀! 然而,归墟之地,岂是善堂?沈砚的力量虽强,毕竟初生,且要同时护住四人,显得力有未逮。那无孔不入的负面气运,依旧如同冰冷的毒蛇,寻着缝隙钻入,攻击着他们的心神。 霍斩蛟紧握断刀,牙关紧咬,凭借沙场磨砺出的钢铁意志硬扛,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袍泽兄弟和温晚舟含笑消散的面容,心如刀绞。 顾雪蓑则紧闭双目,灰袍无风自动,指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以某种古老的秘法稳定心神,抵抗那亡魂的呓语。 阿灼修为最弱,小脸惨白,浑身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只能死死抓住苏清晏的衣角。 而苏清晏,她的感受最为奇特,也最为痛苦! 当那冰冷的、充满绝望气息的归墟之力触碰到她时,她识海深处,那被封印或者说因代价而遗忘的记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轰然炸裂! 不是缓慢的复苏,而是狂暴的、碎片式的闪回!无数混乱的画面、声音、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 “轰!” 冲天的火光!灼热的气浪舔舐着肌肤!熟悉的亭台楼阁在烈焰中崩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晏儿……快走……”母亲凄厉而绝望的呼喊,戛然而止。 “保护小姐!跟这些杂碎拼了!”忠仆们声嘶力竭的咆哮,伴随着兵刃碰撞和利刃入肉的闷响。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黏稠得几乎化不开。 她像个无措的孩子,在燃烧的废墟间奔跑,脚下是温热的、黏糊糊的液体……是血!到处都是血! 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那株被烧得焦黑的老槐树下,爹娘倒在血泊里,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愤怒。 而在爹娘的尸身旁,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背影!那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冷漠。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刃,刃尖之上,正有黏稠的、暗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滑落,砸在焦黑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那青衫的色泽!那背影的轮廓! 苏清晏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住,停止了跳动! 她拼命地想看清那少年的脸!她想冲过去质问!她想撕碎他!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少年的脸庞都笼罩在一层模糊的光影里,看不真切。唯有那身青衫,那滴血的短刃,还有那与某个人惊人相似的背影轮廓,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啊!” 苏清晏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要将那恐怖的画面从脑子里抠出去!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 “苏姑娘!” “清晏丫头!” 霍斩蛟和顾雪蓑同时惊呼,想要靠近,却被她周身骤然爆发的、混乱不堪的星辉气运推开! 沈砚猛地回头!看到苏清晏那痛苦崩溃的模样,感受到她身上那剧烈波动的、夹杂着无尽悲痛与怨恨的气息,他那双金黑异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了什么?是什么让她如此痛苦? …… 就在苏清晏因灭门闪回而心神失守的同一时刻,在这片归墟黑烟的深处,异变再生! 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纯净执着的银白色光芒,如同黑夜中最后的萤火,顽强地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亮起! 是赫兰·银灯! 那盏苍狼灯虽已破碎,但她融入灯中的那一缕残魂,那源自白鹿祭主血脉、对沈砚至死不渝的守护意志,并未完全消散!此刻,感应到沈砚气息的剧烈变化,感应到他虽强大却内藏的艰难,这缕残魂不顾一切地燃烧了自己最后的存在,凝聚成形! “嗷呜!” 一声带着决绝与悲伤意味的狼嚎,在这寂静的归墟之地响起! 银光凝聚,化作一匹体型优美、却略显虚幻的白狼光影!白狼的眼中,燃烧着银色的火焰,那是赫兰·银灯最后的意志显化!它深深地看了沈砚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决绝,有一丝未能说出口的遗憾,更有义无反顾的坚定! 下一刻,白狼光影发出一声低吼,猛地调转方向,四蹄踏虚,如同离弦之箭,冲向了侧后方那无声无息汇聚而来的、更加浓稠的厄运黑烟! 那里,无数由纯粹厄运凝聚成的“黑鸦”正在成型!它们猩红的眼睛锁定了沈砚,发出“呱呱”的聒噪怪叫,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即将发动攻击!这些黑鸦,是归墟对沈砚这种“异数”的本能排斥,是谢无咎力量暗中引导的杀招! “银灯!不要!”沈砚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嘶声阻止! 但已经晚了! 白狼光影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鸦群!它没有实质的身体,那些黑鸦却专门啄食灵魂与气运!每一次鸦喙的啄下,都会从白狼光影上撕扯下一小片银光,带来深入灵魂本源的剧痛! “滋滋……” 银光如同飞絮般飘散,白狼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透明。它发出痛苦的呜咽,却一步不退,用身体、用残魂,死死地挡在沈砚与鸦群之间,为他在前方开辟道路! 它艰难地回过头,对着沈砚的方向发出催促的低吼,然后用鼻尖指向黑烟深处某个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块孤零零矗立的、古老斑驳的黑色石碑! 沈砚双目瞬间赤红!金黑双瞳中爆发出滔天的杀意与心痛!他眼睁睁看着赫兰·银灯最后的残魂,为了替他争取一线生机,正在被那些该死的黑鸦一点点啄食、消散! “滚开!” 他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周身混沌气流狂涌,化作无数柄利刃斩向鸦群!瞬间清空了一大片!但更多的黑鸦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 白狼光影趁此机会,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冲到沈砚下方,用已经虚幻得几乎看不见的脊背,将他向上托起,然后拼尽所有,带着他冲向那块黑色的石碑! 它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在将沈砚安全送至石碑附近时,发出最后一声如同叹息般的轻呜,彻底化作点点银白光屑,消散在无尽的归墟黑烟之中…… 唯有那盏苍狼灯的细微残骸,失去所有光泽,轻轻落入沈砚颤抖的掌心,冰冷刺骨。 沈砚死死攥着那块残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腔内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怒火与悲恸!他猛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黑色石碑! 石碑古老而斑驳,散发着洗涤、剥夺一切记忆的阴冷气息。碑身之上,两个狰狞扭曲、仿佛用无尽怨念书写成的古篆大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忘川! 而在那“忘川”二字的旁边,一行小字正缓缓浮现,正是沈砚的名字! 但诡异的是,“沈砚”二字中的“砚”字,那“石”字旁的中央,竟然缺失了一块心形的空洞!那空洞边缘光滑,仿佛天生如此,又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剜去! 而在那心形的空洞深处,正静静镶嵌着一块物件!那物件微微脉动,散发着与沈砚同源却又更加古老精纯的气息,如同一颗沉睡的……心脏! 正是那块从他心口飞走、引他至此的第四块山河鼎碎片! 此刻,那鼎片如同活物,在石碑的心形缺口内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得碑面渗出暗红色的、黏稠的液体,如同无声流淌的血泪,顺着斑驳的碑身滑落,触目惊心! 一股源自血脉灵魂深处的强烈召唤,从那心形缺口内的鼎片中传来,催促着沈砚,诱惑着沈砚,去触碰,去取回! 仿佛只要取回它,就能填补心口的空洞,就能获得完整的力量,就能知晓一切的真相! 苏清晏灭门记忆中的青衫背影……赫兰·银灯残魂消散前决绝的眼神……谢无咎阴谋得逞的冷笑……顾雪蓑跨越时空的警示……伙伴们坠落时惊恐的面容……无数画面在沈砚脑海中疯狂闪现! 这石碑,这忘川,这嵌着他本命鼎片的心形缺口,到底意味着什么?是陷阱?是救赎?是新的开始?还是彻底地终结? 碰,还是不碰? 沈砚站在忘川碑前,看着那近在咫尺、微微搏动的鼎片,感受着身后苏清晏痛苦的**、霍斩蛟焦急的呼唤、顾雪蓑复杂的目光,以及那无穷无尽、再次汇聚而来的厄运黑鸦……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冰冷刺骨,带着归墟的死寂与赫兰消散的悲凉。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他缓缓地,坚定地,伸出了那只缠绕着混沌气流的手,向着石碑上那心形的缺口,向着那块本该属于他的山河鼎碎片,触碰而去…… 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冷的、脉动的鼎片。 整个归墟黑烟,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第32《章忘川碑裂》(上) 沈砚的指尖,距离那忘川碑上脉动的鼎片仅有一丝之遥!冰冷的死气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而鼎片内传来的血脉呼唤却又灼热滚烫!冰火交织,撕扯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彻灵魂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爆开!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自他脚下那片无边无际的归墟黑烟! 整个归墟空间剧烈地扭曲、震荡!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疯狂搅动这潭死水!包裹着霍斩蛟、顾雪蓑和苏清晏的混沌气罩剧烈波动,如同暴风雨中的泡沫,随时可能破碎! “怎么回事?!”霍斩蛟怒吼,死死抓住身旁一块突兀出现的黑色礁石,那礁石冰冷刺骨,上面布满诡异的抓痕。 顾雪蓑灰袍鼓荡,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睛骤然睁开,里面精光四射,他指尖飞速掐算,脸色越来越凝重:“不好!是记忆的洪流冲垮了堤坝!归墟底层……那些被吞噬、被遗忘的过去……要逆冲上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座矗立在沈砚面前的忘川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一道道狰狞的裂纹,以那块嵌着鼎片的心形缺口为中心,如同活着的黑色蜈蚣,瞬间爬满了整座石碑! 碑身上那“忘川”两个扭曲狰狞的古篆字,猛地迸射出刺目的血光!那光芒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仿佛书写者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 “砰!”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忘川碑,这块号称洗涤一切记忆、连通生死界限的古老神物,竟应声从中裂开!不是碎成齑粉,而是崩裂成三块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残片! 每一块残片都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屏幕,悬浮在半空之中,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光影流转,开始强制性地播放起一段段被时光掩埋,或被强大力量扭曲篡改的记忆! 第一块残片,血色与幽绿交织的光影率先占据中心! 谢之殇: 那是一个阴冷潮湿的洞穴,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某种香料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祭坛!一座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古老祭坛占据视野中央,火焰扭曲跳跃,发出噼啪的哀鸣。 祭坛中央,摆放着的,赫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山河鼎!只是这个鼎,通体漆黑,鼎身缠绕着无数痛苦扭曲的怨魂虚影,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气! 一个妇人跪在祭坛前。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层不断波动的光影里,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透过时光的阻隔,依旧能感受到那种近乎疯狂的狂热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她穿着古老的服饰,样式诡谲,不属于当今任何一族。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孩子!一个约莫七八岁、面容苍白精致到不像真人的男孩!正是幼年的谢无咎! 此时的谢无咎,还没有日后那掌控噩运黑鸦的优雅与从容,他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与巨大的不解,他徒劳地挣扎着,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娘……娘……不要……我怕……” 那模糊面容的妇人,声音嘶哑而高亢,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癫狂:“咎儿!我的孩子!别怕!这是无上的荣耀!融入圣鼎!你将超越凡俗!你将获得永恒!我们一族……我们一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幼小的谢无咎,狠狠推向了那座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祭坛中央,推向了那尊邪气森然的缩小版山河鼎! “不——!” 幼年谢无咎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小小的身体瞬间被那幽绿的火焰吞噬!火焰如同活物,钻入他的七窍,灼烧他的灵魂!他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母亲狂热而模糊的脸,以及那尊越来越近、仿佛要将他彻底吞没的邪鼎! 无尽的恐惧、被至亲背叛的绝望、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最终,都在那幽绿火焰的灼烧下,凝固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死寂。 光影到此,戛然而止。第一块残片的光芒黯淡下去,只剩下那片幽绿火焰灼烧后的虚无。 桥上的霍斩蛟倒吸一口凉气,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征战沙场,见惯生死,但如此残忍的亲子献祭,依旧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连顾雪蓑都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沈砚悬浮于空,金黑异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块黯淡的残片,胸腔内那股因赫兰·银灯消散而积郁的暴怒,似乎找到了一丝……同源的气息?谢无咎,这个一切的幕后黑手,竟也有如此……不堪的过往? 没等众人细想,第二块残片骤然亮起,清冷的星辉弥漫开来,冲淡了之前的邪异与绝望。 苏之嘱: 场景变换,是一间素雅却弥漫着浓重药味和血腥气的房间。床榻上,一个面容温婉秀丽、与苏清晏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美妇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已是弥留之际。她身上穿着天机门特有的、绣有星纹的雪白衣袍,只是此刻袍子上沾染了点点暗红,触目惊心。 她紧紧抓着床边一个年幼女孩的手。那女孩不过五六岁年纪,梳着双丫髻,小脸精致得如同玉琢,正是童年的苏清晏。她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晏儿……”美妇,即苏清晏的母亲,天机门的主母,用尽最后力气,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的重量,“记住……娘的话……山河鼎……非力可驭……”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沫,眼神开始涣散,却依旧死死撑着最后一口元气:“它……是希望……也是诅咒……需以……至情为锁……方能……不堕邪道……守护它……直到……找到……正确的人……” “至情为锁……方能……不堕邪道……”年幼的苏清晏喃喃重复着,懵懂中,将这句话死死刻在了心底最深处。 美妇说完这最后的嘱托,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抓着女儿的手无力地滑落,身影在星辉中一点点消散,化作点点荧光。 “娘!娘!你别丢下晏儿!”小清晏终于崩溃,扑到床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记忆光影如此清晰,带着失去至亲的彻骨之痛,狠狠撞入了此刻正被自身灭门记忆折磨的苏清晏眼中! “啊……娘……”悬浮在混沌气罩中的苏清晏,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她看着第二块残片中母亲消散的光影,又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灭门之夜那冲天的火光、遍地的鲜血,以及那个青衫滴血的背影,与眼前母亲临终的嘱托疯狂交织、碰撞! 她的头痛得快要炸开!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切割着她的灵魂!哪一种记忆才是真的?那个青衫背影是谁?母亲的嘱托又意味着什么?至情为锁……锁住什么? 她的气息变得更加混乱,周身星辉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失控! 而就在这时,第三块残片,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压抑到极致的悲愤与决绝,轰然亮起! 沈之诫: 场景是沈砚记忆中最熟悉,也最不愿触碰的那个破旧家。病榻上,他的母亲奄奄一息,并非普通病症,而是心脉被一种无形的音波之力震断!伤口处,萦绕着淡淡的、如同血***般的光屑——那是容嫣琴音留下的痕迹! 沈明德已倒在血泊中,身首分离。年幼的沈砚跪在母亲床前,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而不住颤抖,脸上满是泪痕和污泥。 沈母的心脉将断,气息已如游丝,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地清明、锐利!她死死地盯着虚空中某个方向,那里空无一物,但在记忆光影的呈现中,似乎有一个极其淡薄的、穿着灰袍的虚影一闪而逝——正是顾雪蓑! 她仿佛看穿了时空,看到了某些隐藏在幕后的真相与危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抓住年幼沈砚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眼神灼灼,如同回光返照的母狮,对着儿子,发出了泣血般的嘶喊: “砚儿!走!快走!!” “永远……永远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咆哮而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阴谋与背叛后的绝望警告!喊罢,她身体猛地一僵,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而更令人骇然的是,她的身体,竟从心口开始,“呼”的一声,无火自燃!诡异的幽蓝色火焰瞬间吞没了她的遗骸! “娘——!” 年幼沈砚那绝望而痛苦的哭嚎,透过记忆光影,清晰地传入此刻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轰! 三块记忆残片播放完毕,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在同一时刻,彻底崩碎、湮灭,化作最细微的粉末,消散于归墟的黑烟之中。 忘川碑,彻底消失了。 而它所镇守的那片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口倒吸,发出了“轰隆隆”的恐怖巨响!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降、退去! “抓紧!”沈砚低喝一声,混沌气流汹涌而出,将因为记忆冲击而心神激荡的几人牢牢护住,随着黑水的退却,缓缓向下沉降。 黑水退尽,露出了干涸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河床。河床是漆黑的,布满了皲裂的纹路,如同巨兽死亡的皮肤。一股比黑水更加古老、更加死寂、更加绝望的气息,从河床深处弥漫开来。 然后,在所有人心跳几乎停滞的注视下,河床中央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裂开! 一座巨大无比的“山”,缓缓地从地下升起! 那不是真正的山! 那是……京观! 由无数惨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庞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白骨京观! 那些骸骨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兽形,还有许多根本无法辨认的奇异骨骼,它们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纠缠、挤压在一起,空洞的眼窝齐齐望着上方,无声地诉说着死亡的恐惧与绝望。森白的骨骼之间,隐约可见残留的破碎甲胄、锈蚀的兵刃,以及干涸发黑的血迹。 仅仅是这座白骨京观散发出的冲天死气和怨念,就几乎要凝成实质,压得霍斩蛟这样的沙场宿将都喘不过气,阿灼更是直接晕厥过去,被顾雪蓑一把扶住。苏清晏也暂时从记忆的混乱中被这恐怖的景象震慑,俏脸煞白。 而更让人心搏骤停的是—— 在那座由无数骸骨堆砌的京观最顶端,最高处那根如同王座般弯曲的巨型兽骨之上,一个身影,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身着素白麻衣,纤尘不染,与下方累累白骨的污浊形成诡异对比。他面容苍白精致,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赫然就是方才记忆残片中,那个被献祭的幼年谢无咎的放大版! 只是,这个“少年”谢无咎,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他静静地坐着,微微歪着头,仿佛在打量一群误入他领域的渺小虫子。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身下那冰冷的兽骨,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他抬起那双空洞的眼睛,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落在了悬浮于半空、金黑异瞳紧锁的沈砚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一个冰冷、稚嫩,却蕴含着毁灭一切力量的声音,如同细小的冰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你们……” “弄脏了我的玩具。” 第32章《忘川碑裂》(下) “玩具?”霍斩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底窜起!他们历经生死,伙伴残魂消散,苏清晏记忆混乱,沈砚几乎搏命,到头来,在这诡异“少年”口中,竟只是……弄脏了他的玩具? 那这座由无数生灵骸骨堆砌的京观,又算什么?积木吗? 他虎目圆睁,握紧断刀,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哪怕是用牙咬,也要从那装神弄鬼的小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斩蛟!别动!”顾雪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把按住他。老方士的灰袍无风自动,平日里总是睡意蒙眬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死死盯着白骨京观顶端的那个“少年”,指尖掐算得快出了残影,脸色越来越白,“他不是谢无咎……至少不全是!这是……归墟死气与谢无咎被献祭时剥离的‘童性’、‘恐惧’、‘痛苦’等负面情绪,结合无数陨落于此的强者怨念,孕育出的……怪物!” 仿佛是为了印证顾雪蓑的话,“少年”谢无咎缓缓站起身,站在那白骨王座之巅。他俯视着下方如临大敌的众人,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好奇与残忍的、属于顽童找到了新玩具般的兴致。 他轻轻抬起右脚,然后用那穿着素白麻鞋的脚,看似随意地,在那巨大的兽骨头颅上,轻轻一跺。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下一刻,整座庞大的白骨京观,活了!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密集地响起!京观表面,无数惨白的骸骨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疯狂地蠕动、组合、变形!一具具手持骨刀骨剑的骷髅战士从骨堆中爬出,眼窝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魂火!由无数细小骨骼拼接而成的骨鸟扇动着破败的翅膀腾空而起!甚至有几具格外庞大的巨兽骸骨,挣扎着站立起来,发出无声的咆哮,散发出堪比元婴修士的恐怖威压! 眨眼之间,一支纯粹由死亡骸骨组成的、浩浩荡荡的大军,便充斥了干涸的河床,将沈砚几人团团包围!森白的骨刃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映出一片死亡的森林! “他娘的……这比李烬那杂碎的活人俑还邪门!”霍斩蛟啐了一口,断刀横在胸前,浑身肌肉紧绷,战意飙升到了顶点。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比面对任何世俗军队都要残酷无数倍的恶战! 苏清晏强忍着头脑中记忆碎片的翻腾和眼前的恐怖景象带来的冲击,素手一挥,几道清冷的星辉如同利刃射出,将几只扑到近前的骨鸟绞碎。“顾先生!这东西……有弱点吗!”她急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雪蓑眉头紧锁,语速极快:“核心是那‘少年’!他依托京观而生,京观不灭,他几乎不死!但这些骸骨大军蕴含死气与怨念,物理攻击效果有限,需以至阳至刚之力,或净化怨念之法克制!” 他的目光扫过沈砚,意有所指。 沈砚悬浮于空,金黑异瞳冰冷地注视着白骨王座上的“少年”,以及下方那汹涌而来的骸骨大军。赫兰·银灯残魂消散的画面再次刺痛了他的神经,苏清晏痛苦的**萦绕在耳边,霍斩蛟和顾雪蓑的奋战更是让他胸中戾气翻涌! 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他心口那团混沌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左手掌心,至阳至刚的煌煌金芒开始凝聚,如同握着一轮微缩的太阳!右手掌心,吞噬一切的归墟死气化作深邃的黑炎,跳跃不定! “至阳?净化?”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那我就……烧给你看!” 他猛地俯冲而下,如同扑入羊群的猛虎!左手金光大放,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金色光柱,所过之处,那些骸骨战士如同冰雪遇烈阳,纷纷消融、汽化,连一堆灰烬都没有留下!右手黑炎席卷,如同贪婪的巨蟒,将那些被击碎的骸骨中蕴含的死气与怨念强行抽取、吞噬,反哺自身! 他就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切入黄油般的白骨大军之中,所向披靡!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骸骨海洋里,杀出了一条通道,直指那座白骨京观! “哦?”“少年”谢无咎空洞的眼中,兴致更浓了。他歪着头,看着势如破竹的沈砚,轻轻“咦”了一声。 然后,他伸出一根纤细苍白的手指,对着沈砚前方汹涌的骸骨大军,轻轻一点。 “变。” 言出法随!那些原本只知道悍不畏死冲锋的骸骨战士,动作骤然变得灵活、诡诈起来!它们不再盲目冲击,而是开始结阵!有的手持巨大的骨盾在前方抵挡金光,有的在后方投掷出蕴含着腐蚀死气的骨矛,更有一些诡异的骸骨如同刺客般,从阴影中、从地底骤然发动袭击! 同时,京观深处,传来更加沉重恐怖的脚步声!三具身高超过十丈、由无数巨龙骸骨拼接而成的骨龙,眼眶中燃烧着房屋大小的幽绿魂火,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踏出了骨堆!它们张开只剩下骨骼的巨口,发出无声的灵魂咆哮,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噗!”霍斩蛟首当其冲,虽然意志坚韧,也被这精神冲击震得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一滴鲜血。苏清晏更是闷哼一声,刚刚勉强压下的记忆混乱再次有失控的迹象,星辉护罩明灭不定。 沈砚的前冲之势,瞬间被遏制。金光和黑炎虽然依旧凶猛,但在变得有序且拥有强大肉盾和远程攻击的骸骨大军,以及骨龙恐怖的精神冲击下,推进变得无比艰难。他如同陷入泥沼,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混沌气流消耗剧烈! “主公!我来助你!”霍斩蛟见状,目眦欲裂,他狂吼一声,不再保留!周身气血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那是在无数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近乎实质的煞气!他手中断刀嗡鸣,一道血色的刀罡撕裂空间,狠狠斩向一头骨龙的眼眶! “给老子碎!” 刀罡与魂火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骨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号,眼眶中的魂火明显黯淡了一分!霍斩蛟竟凭借纯粹的战场杀伐之气,硬撼了这亡灵造物! 顾雪蓑也没闲着,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古朴的、刻画着日月星辰的罗盘,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罗盘中央!口中念念有词,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天清地宁,万炁本根!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散!” 罗盘爆发出柔和的清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清光所及之处,骸骨大军动作明显变得迟滞,眼眶中的魂火也摇曳不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净化、削弱!这是正统的驱邪破秽之术! 苏清晏强忍剧痛,双手结印,引动周天星力!虽然记忆混乱,但本能和多年修炼的功底还在!“北斗诛邪!星落如雨!” 无数道细碎的星光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精准地打击在那些骸骨战士的关节、魂火等要害之处!虽然单个威力不如沈砚的金光,但覆盖面极广,有效地清理着杂兵,为沈砚和霍斩蛟分担压力。 四人合力,终于勉强顶住了骸骨大军和骨龙的疯狂反扑,战局陷入了惨烈的胶着! 白骨王座上的“少年”谢无咎,看着下方激烈无比的战斗,看着自己的“玩具”被不断破坏,他脸上那顽童般的兴致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后的不悦与冰冷。 他不再关注杂兵的战斗,那双空洞的眼睛,再次锁定了人群中最为耀眼、对他威胁最大的沈砚。 他缓缓抬起双手,十指纤长苍白,在空中轻轻舞动,仿佛在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随着他手指的舞动,京观深处,那最为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死气与怨念,开始向他掌心汇聚! 一股比之前所有攻击加起来还要恐怖无数倍的能量波动,开始酝酿!整个干涸河床都在颤抖,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 “不好!他在抽取京观本源死气!这一击我们挡不住!”顾雪蓑骇然失色,大声预警! 沈砚也感受到了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金黑异瞳骤然收缩!他体内力量疯狂运转,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一直被记忆混乱和眼前恐怖景象双重折磨的苏清晏,脑海中那两个截然不同的记忆片段——母亲临终“至情为锁”的嘱托,与灭门之夜那个青衫滴血的背影——再次猛烈碰撞! “至情为锁……至情为锁……锁……”她喃喃自语,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乱。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了汹涌的骸骨大军,越过了那三头恐怖的骨龙,直直地落在了白骨王座之上,那个正在汇聚毁灭性能量的“少年”谢无咎身上! 她看着他那张与记忆中幼年谢无咎一般无二、却空洞死寂的脸,一个疯狂的、毫无根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了她混乱的识海! 她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来,或许是母亲冥冥中的指引,或许是绝境下的灵光一现,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对某个青衫身影无法言说、即便遗忘也无法彻底磨灭的……信任? “沈砚!!” 苏清晏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穿透战场的尖叫,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攻击他脚下那座京观……与忘川碑原址连接的核心节点!” “用你的……‘情’力!” “他不是没有弱点!他被献祭时剥离的‘童性’里……藏着他对‘温暖’最后的……渴望!!” 此话一出,整个战场仿佛瞬间静止了一瞬! “少年”谢无咎汇聚能量的动作,猛地一滞!他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一种名为“惊愕”甚至……“恐慌”的情绪,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荡开了涟漪!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苏清晏,第一次燃起了实质性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你……找死!” 第33章《白骨坐忘》(上) 凛冽的阴风卷过干涸的忘川河床,带起阵阵骨粉,如同下起了一场苍白的雪。 “玩具?”霍斩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一双虎目瞬间布满血丝!邪火“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他们拼死搏杀,顾雪蓑残魂消散,苏清晏记忆混乱,沈砚更是几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结果在这鬼气森森的“少年”嘴里,竟然只是……弄脏了他的玩具?! 那这座由无数生灵骸骨堆砌、冲天怨气几乎凝成实质的京观,又算什么?!小孩过家家的积木吗?! “老子撕了你!”他怒吼一声,握紧那柄饱饮鲜血的断刀,筋肉虬结的手臂青筋暴起,就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就算用牙咬,他也要从那装神弄鬼的小子身上啃下一块肉! “斩蛟!稳住!”顾雪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嘶哑和凝重,干瘦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按住了霍斩蛟的肩膀。老方士那件沾满尘土的灰袍猎猎鼓荡,平日里总是睡意蒙眬的双眼此刻精光爆射,如同盯上猎物的苍鹰,指尖掐算得快出了残影,脸色却越来越白,白得吓人,“他不是谢无咎……至少不全是!这是……归墟死气糅合了谢无咎当年被活祭时,硬生生剥离出来的‘童性’、‘恐惧’、‘痛苦’……所有属于人的、软弱的东西!再喂饱了这无数强者陨落后的冲天怨念,才养出来的……怪物啊!” 仿佛是为了给顾雪蓑这番骇人听闻的论断做注脚,白骨京观之巅,那“少年”谢无咎缓缓站起身。他站在那由狰狞颅骨垒成的王座上,俯视着下方渺小如蚁的几人,空洞死寂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些许……波澜。那是一种混合了纯粹好奇与极致残忍的、属于懵懂顽童找到了新奇玩具般的兴致。 他轻轻抬起右脚,那只穿着素白麻鞋、纤尘不染的脚,然后,随意地,在那巨大的、充当王座扶手的兽骨头颅上,轻轻一跺。 “咚!” 一声闷响,不像敲在骨骼上,反倒像直接擂在了每个人的心口!气血一阵翻腾!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如同潮水般响起,瞬间淹没了整个河床!整座庞大的白骨京观,活了! 京观表面,无数惨白的、漆黑的、带着裂痕的骸骨疯狂地蠕动、挤压、组合!一具具手持骨刀骨剑的骷髅战士从骨堆中挣扎爬出,眼窝里“噗”地燃起幽绿色的魂火,冰冷地锁定了生者!由无数细小指骨、肋骨拼接而成的骨鸟,扑棱着破败的翅膀腾空,发出尖利的嘶鸣!更有几具庞大如小山的巨兽骸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挣扎着站立起来,空洞的胸腔对着天空,发出无声却震撼灵魂的咆哮,威压之强,竟丝毫不逊于元婴境的大修! 眨眼之间,一支纯粹由死亡与怨念组成的森白大军,便填满了眼前的每一寸空间,如同死亡的潮水,将沈砚几人死死围困在中央!骨刃如林,反射着幽冥般的微光,映出一片令人绝望的苍白森林! “他娘的……李烬那杂碎的活人俑跟这玩意儿比,简直就是泥捏的娃娃!”霍斩蛟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断刀横在胸前,古铜色的脸庞因极度紧绷而显得有些狰狞。身经百战磨砺出的本能告诉他,这将是一场超越他过往所有认知的、最为残酷和诡异的恶战! 苏清晏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脑海中,母亲温柔却破碎的嘱托“至情为锁”,与灭门之夜那个沾满鲜血、决绝离去的青衫背影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她的神识割裂。她强忍着这非人的痛苦,素手疾挥,几道清冷皎洁的星辉如利刃般飞射而出,“噗噗”几声将几只俯冲下来的骨鸟绞成漫天骨粉。“顾先生!这些东西……可有破解之法!”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清明。 顾雪蓑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语速快得如同爆豆:“核心是顶上那‘少年’!他依托这座京观而生,京观不灭,他近乎不死!这些骨头架子蕴含极强的死气与怨念,寻常刀剑难伤根本,必须以至阳至刚的煌煌之力涤荡,或者……以净化之法超度怨念!”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半空中那道青衫身影。 沈砚悬浮于空,青衫在阴风中狂舞。他左眼流转着淡金毫光,右眼深邃如归墟黑渊,冰冷地注视着白骨王座上的“少年”,以及下方那汹涌澎湃的骸骨狂潮。赫兰·银灯残魂消散前那眷恋而释然的眼神,苏清晏压抑痛苦的**,霍斩蛟与顾雪蓑决死奋战的身影……一幕幕在脑中闪过,胸腔里那股暴戾的、不甘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积蓄、奔涌! 不能再失去了!绝对不能再失去任何重要之人! 他心口处那团混沌气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左手掌心,至阳至刚的煌煌金芒急速凝聚,炽烈如握着一轮微缩的大日,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右手掌心,吞噬万物的归墟死气化作深邃跃动的黑炎,散发着令灵魂冻结的寒意! “至阳?净化?”沈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近乎疯狂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我就……烧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一动,如同扑入羊群的洪水猛兽,又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青电,悍然俯冲而下!左手金光轰然爆发,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炽金光柱,所过之处,那些狰狞的骸骨战士如同冰雪遭遇烈阳,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消融、汽化,彻底湮灭!右手黑炎席卷,如同一条条贪婪的幽冥巨蟒,疯狂吞噬着被击碎骸骨中溢散出的死气与怨念,反哺自身,让他周身气息愈发幽深难测! 他就像一柄烧得通红、饱蘸烈油的尖刀,以最蛮横、最霸道的姿态,狠狠切入那片森白的死亡海洋之中,所向披靡!硬生生在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骸骨大军里,杀出了一条由骨粉与湮灭气息铺就的真空通道,目标直指那座巍峨的白骨京观! “哦?”“少年”谢无咎空洞的眼中,那抹顽童般的兴致明显浓郁了几分。他歪着头,看着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的沈砚,轻轻发出了一个带着疑惑的音节。 然后,他伸出一根纤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对着沈砚前方那股汹涌的骸骨大军,轻轻一点。 “变。” 一字出口,言出法随!那些原本只知悍不畏死、盲目冲锋的骸骨战士,动作骤然变得极其刁钻、诡诈!它们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将领指挥着,开始结阵!前排的骸骨举起巨大的、由整块凶兽头骨打磨而成的骨盾,层层叠叠,试图抵挡那无物不焚的炽烈金光!后排的骸骨则投掷出蕴含着浓烈腐蚀死气的骨矛,如同疾风骤雨,从刁钻的角度覆盖沈砚所有闪避空间!更有些身形纤细、如同刺客般的骸骨,悄无声息地融入骨堆的阴影中,或是从沈砚脚下的地面骤然暴起突袭! 与此同时,京观深处,传来了更加沉重、更加恐怖的脚步声!地面剧烈震颤,三具身高超过十丈、由无数庞大巨龙骸骨强行拼接而成的恐怖骨龙,眼眶中燃烧着房屋大小的幽绿魂火,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踏碎了沿途的所有骸骨,轰然降临!它们张开只剩下森白骨骼的巨口,发出无声的灵魂咆哮!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以它们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席卷开来! “噗!”霍斩蛟首当其冲,他虽然意志坚韧如铁,也被这直冲神魂的咆哮震得眼前一黑,气血逆冲,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黑甲。苏清晏更是闷哼一声,娇躯剧颤,刚刚凭借意志勉强压下的记忆混乱再次失控般翻涌起来,护体的星辉光罩明灭不定,摇摇欲坠。 沈砚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被硬生生遏制!煌煌金光和归墟黑炎虽然依旧凶猛,但在变得井然有序、攻防一体且拥有骨龙这种恐怖单位的精神冲击干扰下,推进的速度变得无比艰难、缓慢。他如同陷入了黏稠无比的死亡泥沼,每前进一尺,都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和力量,周身环绕的混沌气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主公!撑住!”霍斩蛟见状,目眦欲裂,他狂吼一声,不再有任何保留!周身那是在无数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近乎实质化的血煞之气,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他手中那柄残缺的战刀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一道凝聚了毕生杀意与煞气的血色刀罡撕裂阴风,如同九天血雷,狠狠斩向其中一头骨龙那燃烧着魂火的巨大眼眶! “给老子碎开!” “轰!” 血色刀罡与幽绿魂火猛烈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能量乱流如同风暴般炸开,将周围数十名骸骨战士直接绞成齑粉!那骨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哀号,眼眶中的魂火剧烈摇曳,明显黯淡了一分!霍斩蛟竟凭借纯粹的战场杀伐之气,以武夫之躯,硬撼了这亡灵造物的神魂本源! 顾雪蓑也没闲着,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面古朴无比、边缘已被磨得光滑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央刻画着日月星辰,周天刻度流转着微光。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在罗盘中央!双手疾如闪电般掐动印诀,口中念念有词,语速快得如同梵唱!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敕令,散!” 嗡! 罗盘骤然爆发出柔和的、却带着凛然正气的清辉光芒,如同水波涟漪般向着四周急速荡漾开来!清光所及之处,那些骸骨战士的动作明显变得迟滞、僵硬,眼眶中跳跃的魂火也如同被泼了冷水般摇曳不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中正平和的力量在净化、削弱!这是正统司天监传承的驱邪破秽之术! 苏清晏强忍着识海如同被千万根钢针攒刺的剧痛,凭借本能和多年苦修的深厚功底,双手艰难却又稳定地结出一个复杂玄奥的印诀。“北斗注死,星落……诛邪!” 霎时间,众人头顶那一片被死气笼罩的昏暗虚空,仿佛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接引下朦胧的周天星力!无数道细碎却锋锐无比的星光,如同从天而降的疾风骤雨,带着清冷寂灭的气息,精准无比地打击在那些骸骨战士的关节连接处、魂火核心等要害之地!虽然单个星光的威力远不如沈砚那煌煌如大日的金光,但覆盖面极广,如同梳子般清理着潮水般的杂兵,有效地为前方厮杀的沈砚和霍斩蛟分担着压力。 四人各显神通,拼死力战,终于勉强顶住了骸骨大军和恐怖骨龙的疯狂反扑,将这必死之局,生生拖入了一场惨烈无比的胶着消耗战! 然而,白骨王座上的“少年”谢无咎,看着下方激烈无比的战斗,看着自己那些“玩具”被不断破坏、摧毁,他脸上那顽童找到新奇玩具般的兴致,正在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所有物被卑贱蝼蚁玷污、损坏后的不悦,以及一种逐渐升腾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不再关注那些杂兵的战斗,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再次跨越混乱的战场,精准无比地锁定了人群中最为耀眼、对他威胁也是最大的那个身泛金光黑炎的青衫少年。 他缓缓抬起双手,十指纤长、苍白得如同最上等的玉石,在空中轻柔而诡异地舞动起来,仿佛在弹奏一架存在于虚无之中的钢琴,优雅,却带着致命的韵律。随着他指尖的舞动,京观最深处,那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翻滚不休的黑色死气与冲天怨念,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唤,化作一道道粗壮的黑色气流,疯狂地向他那双掌心之间汇聚! 一股远超之前所有攻击叠加起来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能量波动,开始在他掌心酝酿、压缩!整个干涸的忘川河床都在剧烈颤抖,发出哀鸣,众人所处的这片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玻璃即将碎裂般的“咔嚓”**!虚空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黑色裂痕! “糟了!他在强行抽取京观本源死气!这是要一击绝杀!我们绝对挡不住!”顾雪蓑感受着那股令人灵魂都在战栗的毁灭气息,脸色骤变,嘶声大吼,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沈砚也感受到了那股锁定自己的、如同整个幽冥世界压下来的死亡威胁,金黑异瞳骤然收缩到了极点!他体内所有力量不顾一切地疯狂运转,混沌气旋旋转得几乎要炸开,准备迎接这石破天惊的、或许是最后一击的碰撞! 一直被记忆混乱和眼前恐怖景象双重折磨的苏清晏,脑海中那两道疯狂撕扯她的记忆碎片——母亲临终前那句“至情为锁”的温柔嘱托,与灭门之夜那个青衫染血、决绝背影带来的冰冷与背叛感——再次以更猛烈的态势对撞在一起! “至情为锁……至情为锁……锁……锁住什么……”她眼神涣散,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娇躯摇摇欲坠。 突然! 她猛地抬起头,散乱的目光瞬间聚焦,变得锐利如刀!视线仿佛能穿透那汹涌的骸骨狂潮,越过那三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骨龙,直直地、毫无畏惧地射向了白骨王座之巅,那个正在汇聚着足以湮灭一切能量的“少年”谢无咎身上! 她死死盯着他那张与记忆中幼年谢无咎一般无二、却只剩下空洞与死寂的脸庞,一个疯狂的、毫无逻辑根据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识海! 这念头不知从何而来,或许是母亲冥冥之中的指引,或许是绝境之下被逼出的灵光,又或许……是她灵魂深处,对某个青衫身影那份即便遗忘千次、万次,也无法彻底磨灭的、深入骨髓的……信任与牵绊? “沈砚!” 苏清晏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穿透所有轰鸣与爆炸声的尖啸,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 “攻击他脚下!京观与忘川碑原址连接的那个核心节点!” “用你的……‘情’力!用你心中最不甘、最灼热的那份‘情’!” “他不是没有破绽!他被献祭时剥离的‘童性’里……藏着他对‘温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渴望啊!”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悍然炸响在死寂与轰鸣交织的战场上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少年”谢无咎那汇聚毁灭性能量的动作,猛地一僵!他那双万年死寂、空洞无物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无比的波动!一种名为“惊愕”,以及更深层次的、仿佛被戳穿了最致命秘密的“恐慌”情绪,如同巨石投入古井,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瞬间爬满冰冷杀意的眼睛,死死钉在了苏清晏身上!这一次,那杀意不再是针对玩具的漫不经心,而是彻骨的、带着一种被亵渎神明般的……暴怒! “你……找……死!” 第33章《白骨坐忘》(下) “你……找……死!” “少年”谢无咎的声音不再空洞,反而像是万千冤魂的嘶吼糅合在一起,尖锐地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他手中那团汇聚了京观本源死气的黑色能量球剧烈震荡起来,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但他并没有立刻攻击苏清晏,那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依旧死死锁定着半空中的沈砚! 显然,在他那混乱扭曲的认知里,能够威胁到他“根本”的沈砚,优先级远高于只是“戳破真相”的苏清晏! 机会!这是苏清晏用命赌来的、转瞬即逝的机会! 沈砚的金黑异瞳之中,所有杂念在刹那间被摒弃一空,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决断!他不懂什么是“情力”,但他听懂了“核心节点”,听懂了“渴望温暖”! 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借战斗本能,将周身所有力量:那煌煌炽烈的金光,那吞噬一切的黑炎,以及胸腔中那股因伙伴重伤、挚友濒死而燃烧的暴怒、不甘与守护之念,全部压缩,不再追求浩大声势,而是凝成一道极度内敛、颜色混沌、边缘却闪烁着奇异情感流光的尖锥! “破!” 他低喝一声,身形与那道混沌情感的尖锥合二为一,不再是直线冲击,而是划出一道极其刁钻、违背常理的弧线,绕过正前方严阵以待的骨盾阵列和漫天骨矛,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刺京观底部、那与干涸河床连接之处、一块看似毫不起眼、却隐隐与上方王座气机相连的扭曲骨殖! “呜!” 就在沈砚的攻击即将命中那核心节点的前一个刹那,“少年”谢无咎发出了绝非人类能有的、混合了愤怒与某种类似孩童受惊般的尖啸!他再也顾不得维持那诡异的优雅,一直平淡无波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放弃了继续汇聚那毁灭性能量球,右手五指猛地张开,对着沈砚的方向狠狠一握! “鸦来!” 京观周围,那些一直如同黑色幽灵般盘旋、发出不祥嘶鸣的噩运黑鸦,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它们僵硬地悬停在空中,仿佛时间定格。紧接着,在万分之一秒内,这些黑鸦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巨力碾碎、拉伸、重塑,化作一道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凋零与不祥气息的纯黑剑气! 万剑悬空,剑尖齐刷刷指向沈砚!冰冷的死寂感如同万丈海啸,轰然压下,远比之前骸骨大军的冲锋更让人窒息! “小心!”霍斩蛟和顾雪蓑同时骇然惊呼! 但沈砚此刻心无旁骛,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核心节点!他能感觉到,心口内的山河鼎碎片正在疯狂震颤,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刺痛,既是警告,也是一种……共鸣? “轰隆!” 最先袭来的数十道黑剑已然临身!沈砚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做出格挡动作,只是将胸膛猛地一挺!心口处,那混沌气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一道布满裂痕、流淌着淡金色光点的山河虚影自他皮肤下透体而出,虽残破,却带着一股亘古、苍茫、执掌乾坤的无上意志! “铛!” 黑剑与山河虚影悍然相撞!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反而发出了一声黄钟大吕般的、震彻灵魂的巨响!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巨兽向四周疯狂倾泻! “噗!” 沈砚如遭雷击,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青衫瞬间炸裂成蝶舞般的碎片,露出下方肌肤。那肌肤之下,山河光影剧烈闪烁,裂痕似乎又扩大了几分,渗出的淡金色光点更多、更急,但他硬是咬着牙,借着这股恐怖的冲击力,速度再增三分,混沌尖锥以决绝之势,狠狠刺入了那块扭曲的骨殖节点! “咔嚓!” 清晰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虽然微弱,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包括那“少年”谢无咎的耳中! “啊!”京观顶端的“少年”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仿佛那一击不是刺在骨头上,而是直接扎进了他的心脏!他周身缭绕的死气瞬间变得紊乱,整个庞大的白骨京观都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骸骨“哗啦啦”地往下掉落! 有效!苏清晏的判断是对的! 然而,沈砚这搏命一击,也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了剩余数千道黑剑的死亡锋镝之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心鼎投影遭受重击黯淡下去,他几乎失去了所有防御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片死亡的黑色丛林,向着自己倾覆而下! “主公!” 霍斩蛟眼珠子瞬间红了!他想也不想,身体比思维更快,如同一条发现猎物破绽的疯蛟,朝着沈砚的方向猛扑过去!他身上的黑甲之前沾染了忘川黑水,此刻在主人极端情绪和外界死气刺激下,竟发出“滋滋”的异响,甲片缝隙间弥漫起淡淡的黑色水汽! “给老子……滚开!” 他狂吼着,手中断刀不再是劈砍,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划出!刀锋过处,空气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仿佛能切割因果命运的黑色水痕!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凡是被这黑色水痕掠过的黑剑,其内部那流转的、代表“厄运”与“死气”的无形丝线,竟被短暂地……斩断了! 威力骤减的黑剑撞击在霍斩蛟的黑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虽然依旧让他气血翻腾,甲胄出现裂痕,却未能将他瞬间洞穿! “斩……运?”“少年”谢无咎捂着头,从剧痛中缓过神,空洞的眼中第一次对霍斩蛟露出了真正的、带着一丝惊疑的审视。但他随即被更深的暴怒淹没,“蝼蚁……也配触碰命运之线?” 他屈指一弹,一道无形的、蕴含着更高层级规则力量的波纹瞬间扩散! “嗡!” 那些被霍斩蛟斩断的“气运之线”不仅瞬间重新连接,而且变得比之前更加粗壮、坚韧,闪烁着不祥的黑芒!更可怕的是,从那些断线之处,猛地反向窜出数条更加漆黑、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的线条,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缠绕上了霍斩蛟的脖颈、四肢、腰腹! “呃……啊!” 霍斩蛟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直侵灵魂的力量瞬间勒紧!那黑线无视了他坚硬的黑甲,直接作用在他的血肉、他的气运,甚至他的生命力上!强大的窒息感让他双目猛地凸出,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黑甲在那诡异力量的束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浑身的力量如同开闸洪水般疯狂流失,手中那柄伴随他出生入死的断刀,第一次变得如此沉重,几乎要脱手坠落! “斩蛟!”顾雪蓑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另外两头骨龙和潮水般的骸骨战士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苏清晏刚刚喊出那石破天惊的话语,几乎耗尽了心神,此刻正捂着额头半跪在地,星辉黯淡,显然也无法施以援手。 霍斩蛟的脸由红变紫,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出现了黑暗。他仿佛听到了死亡临近的脚步声……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还没看到主公执掌山河,还没…… 谁也没有注意到,之前裴狐遗落、一直静静躺在角落尘埃里的那张空白面具,似乎被霍斩蛟斩运刀痕残留的奇异力量,或者是谢无咎操控气运之线时散逸的规则波纹所激发,面具表面,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紧接着,一个虚弱、缥缈、仿佛跨越了时空长河、带着无尽疲惫与最后释然的嗓音,从面具内部幽幽传出。那声音,分明是属于早已消散的顾雪蓑!这是他燃烧残魂前,以最后力量留在世间、或者说,被这奇异面具记录下的……最后一句,蕴含了真相与诅咒的……真言! 字字清晰,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尤其是“少年”谢无咎的心头: “此少年……即彼真身!诛其身……方可……破其永咒!”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少年”谢无咎那本就因核心节点受创和苏清晏点破弱点而变得脆弱的神经! “闭嘴!你们都该死!” 他彻底陷入了疯狂!再也顾不得什么优雅,什么玩弄!周身的死气与怨念如同火山喷发般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整个白骨京观开始剧烈崩塌、重组!那三头骨龙眼中的魂火燃烧到了极致!无数黑剑调转方向,不再区分目标,要将视野内的一切生灵,彻底湮灭! 而那张传达完最后真言的面具,啪的一声,轻响过后,碎裂成点点光尘,消散无踪。 只留下一个彻底疯狂、不惜一切也要灭口的“少年”邪灵,和几个濒临绝境、伤痕累累的……求生者。 第34章《真身少年》(上) 顾雪蓑那燃烧残魂换来的最后真言,如同九天惊雷,在这片被死气浸透的忘川河床上轰然炸响! “此少年……即彼真身!诛其身……方可……破其永咒!”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真相,狠狠砸进所有人的脑海! 一瞬间,沈砚、苏清晏、霍斩蛟,甚至包括那些狰狞咆哮的骸骨战士,动作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白骨京观之巅——那个麻衣赤足,面容空洞,此刻却因绝对核心被点破而流露出惊惶与暴怒的“少年”谢无咎! “原……来……如……此!”沈砚咳着血,胸口的剧痛仿佛都减轻了半分,那双金黑异瞳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诡异,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一个“少年”形态的谢无咎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为什么他的行为模式如此扭曲矛盾?因为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分身、幻影,而是谢无咎不死不灭的核心根源!是支撑那“永咒”的……唯一真实! “杀!”没有任何犹豫,甚至顾不上压制胸口那几乎要撕裂他五脏六腑的伤势,沈砚体内残存的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疯狂燃烧!煌煌金光与吞噬黑炎再次交织,不再是浩大的冲击,而是凝聚成一道决绝的、带着他与身后所有伙伴不屈意志的流光,目标直指京观顶端的少年! “明白!”苏清晏强忍着精神力透支带来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头痛,雪白的脸颊上毫无血色,但她清澈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星辉。她双手艰难地抬起,十指如椎拨动无形的琴弦,那原本已经碎裂的星图残影在她强大的意志下强行汇聚!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镇压,而是化作数十道纤细却无比凝练的星光锁链,发出“嗖嗖”的破空之声,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从四面八方缠向少年谢无咎! “狗杂种!还我主公血债!”与此同时,霍斩蛟脖颈、四肢上那由厄运黑线化作的束缚,因为他极致的愤怒与战场本能的反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绷绷”声!他双目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跳,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疯蛟般的悍勇彻底爆发!他竟硬生生靠着蛮力与意志,将几根最致命的黑线挣得松动了几分!手中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断刀,发出嗡嗡的震鸣,漆黑的刀身反射着他眼中滔天的杀意,一道含怒而发的、凝聚了他此刻所有力量与恨意的黑色刀罡,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撕裂空气,后发先至,狠狠斩向少年的头颅! 三道攻击,来自三个方向,代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本质——人皇气运、星辰法则、沙场煞气!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达成了惊人的默契,封死了少年谢无咎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 “蝼蚁!安敢触怒神祇!”少年谢无咎发出了尖锐的、夹杂着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咆哮。沈砚那一击对他核心节点的创伤远比看起来更重,苏清晏的点破更是动摇了他存在的根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目标明确的围剿,他再也无法维持那诡异的平静与优雅! 他周身缭绕的浓郁死气与怨念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翻滚起来!脚下庞大的白骨景观发出“嘎吱嘎吱”的**,无数骸骨疯狂蠕动、组合,瞬间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厚重无比、布满尖刺的巨型骨盾!同时,那三头盘旋的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魂火咆哮,俯冲而下,试图拦截苏清晏的星光锁链和霍斩蛟的刀罡! “轰!” 霍斩蛟那含怒一刀,率先狠狠劈在了巨型骨盾之上!狂暴的能量瞬间炸开!骨屑纷飞如雨,坚硬的骨盾表面被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痕,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京观都猛地一晃!少年谢无咎身形微颤,脸色更白了一分。 几乎是同一时间,“噗噗噗!”一连串轻微的、如同绳索套牢的声音响起!苏清晏那数十道星光锁链,竟以一种极其精妙的角度,绕过了骨龙笨拙的扑击,如同跗骨之疽,精准无比地缠绕上了少年谢无咎的四肢、腰腹和脖颈! “成功了?!”温晚舟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残存意念中,闪过一丝希冀。 然而,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星光锁链原本流淌着清澈纯净的星辰之力,但在接触到少年身体表面那层浓郁得化不开的厄运死气时,情况瞬间逆转!就如同纯洁的白雪落入了污秽的泥潭,璀璨的星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污染、浸染!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缠绕在少年身上的锁链,尽数化作了如同墨汁般漆黑的颜色! 更可怕的是,这被污染的锁链,非但没能束缚住少年,反而成为传导厄运与死气的媒介!一股冰冷、绝望、带着无数负面情绪的黑潮,顺着锁链,反向朝着施术者苏清晏疯狂涌去! “唔!”苏清晏如遭重击,娇躯剧烈一颤,俏脸瞬间煞白如纸,毫无血色!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甚至灵魂,都像是被扔进了万年冰窟,正在被一种极其恶毒的力量侵蚀、冻结!她咬紧牙关,唇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试图切断与锁链的联系,却发现那黑色的厄运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粘住了她的神念! “清晏!”沈砚看得目眦欲裂,心胆俱寒!他想要转向救援,但自己那凝聚了最后力量的一击,已经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撞上了少年仓促间在身前布下的最后一道死气屏障! “砰!” 混沌的流光与漆黑的死气猛烈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能量乱流四处喷射,将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少年谢无咎被这股巨力震得向后踉跄了一步,脸上首次露出了吃力的表情,他周身的死气也明显黯淡、紊乱了几分。 沈砚这一击,虽未能直接重创他,却也成功打断了他的节奏,为苏清晏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就是现在!”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女子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是温晚舟! 此刻,她那道原本即将彻底消散的、由财气与执念凝聚的残魂,变得几乎透明。但她眼中,却燃烧着最后,最绚烂的光彩。她望向霍斩蛟那被黑线勒紧、却依旧奋力挣扎的刚毅侧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人能懂的、掺杂着羞涩与决绝的复杂情愫。 “霍将军……保重。” 无声的告别在她心间划过。 下一瞬,她那透明的魂体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并非单纯的财气,而是凝聚了她毕生修为、江南温氏商通天下的部分权柄印记,以及她全部生命本源的力量!这力量被她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压缩、炼化! 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刺眼,最终在她掌心凝聚成一枚……古钱币的虚影! 这枚钱币,通体犹如纯金铸造,边缘却诡异地燃烧着殷红如血的血焰!钱币上的符文不再是“财可通神”,而是扭曲变形,化作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赊命”! “赊命钱……去!”温晚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这枚承载了她一切的“赊命钱”朝着少年谢无咎,轻轻一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撕裂空间的威能。那枚燃烧着血焰的金色钱币,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虚空之中。 再次出现时,它已经无视了所有的物理距离与能量屏障,如同宿命的裁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少年谢无咎的眉心正前方! 少年谢无咎空洞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名为“恐惧”的情绪!他想要躲闪,想要防御,但身体被苏清晏的星光锁链(虽被污染却依旧带有束缚效果)牵扯,力量因接连打击而紊乱,更重要的是,这“赊命钱”蕴含的“等价交换”“财可买命”的规则力量,锁定的是他存在的“根源”! “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扑哧!”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音响起。 那枚燃烧着血焰的“赊命钱”,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彻底地钉入了少年谢无咎的眉心正中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正在攻击的骨龙、骸骨战士,动作都僵住了。霍斩蛟身上的黑线束缚力量骤减。苏清晏感觉那反向侵蚀的厄运黑潮为之一滞。 少年谢无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抬手,似乎想要触摸眉心那枚嵌入的金币。 “呃……啊……”他发出痛苦的、意义不明的嘶吼。 紧接着,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一滴血液,从他眉心被“赊命钱”钉入的地方,缓缓渗了出来。 那并非鲜红的血液,而是……漆黑如墨!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夜色,散发着比周围死气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厄运与不祥! 这滴黑血并未滴落,而是违背常理地悬浮在半空之中,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变形。 最终,它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化作了一片……轻盈的、仿佛由最黑暗的噩梦编织而成的……黑色羽毛。 羽毛的表面,暗金色的光芒流转,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出一行娟秀却带着诡异气息的小字—— “容嫣,甲子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生。” 正是容嫣完整的生辰八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霍斩蛟挣脱了脖颈的黑线,喘着粗气,骇然失声。容嫣的生辰八字,怎么会从谢无咎的本源真身眉心出现?! 沈砚心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容嫣与谢无咎之间,绝非简单的师徒关系!她的存在,她的命运,恐怕早已与谢无咎的本源深度绑定! 就在这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被这诡异一幕震慑的刹那—— “铮!” 一道凄艳到了极致,也决绝到了极致的琴音,如同凤凰泣血,毫无征兆地破空而来! 琴音响起的瞬间,一道炽烈的、燃烧着生命与灵魂的血色流光,如同陨星般从战场的边缘,从忘川那无尽的昏暗深处,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飞扑而至! 流光之中,隐约可见一道窈窕熟悉的身影——红衣似火,面容绝美却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与凄楚! 是容嫣! 她来了! 在她身后,似乎还隐隐传来裴狐那气急败坏、试图阻拦却失败的惊呼:“容嫣!你疯了!主上他……” 但容嫣充耳不闻! 她的眼中,只有京观顶端那个眉心钉着金币、身形颤抖的少年谢无咎!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痴迷,有痛苦,有绝望,更有一种近乎扭曲的、不容置疑的守护决意! 她的双手,那曾经弹奏出乱国琴音、颠倒众生的纤纤玉指,此刻……十指尽断!鲜血淋漓!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以那断裂的琴弦为引,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生命力、所有修为、所有痴恋与不甘,连同那诡异浮现的生辰八字带来的神秘联系,尽数点燃! “以我之血!燃我之魂!护吾……真身!” 她发出了最后一声泣血的尖啸,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由生命与执念化作的血色光芒!这光芒瞬间扩张,在她与少年谢无咎之间,凝聚成了一面巨大无比的、表面流淌着无数断裂琴弦虚影的……血色琴盾! 这面琴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悲凉与不朽的守护意志! “轰隆隆!” 沈砚、苏清晏、霍斩蛟三人先前发出的、被骨龙和骨盾削弱后残余的攻击能量,以及“赊命钱”钉入时爆发的规则波纹,绝大部分都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这面突如其来的血色琴盾之上!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席卷四方!血色的光芒与混乱的能量乱流疯狂肆虐,将整个白骨京观顶部彻底淹没! 能量风暴缓缓散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面布满裂痕、却依旧顽强屹立了数息的血色琴盾。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随即嘭的一声,如同破碎的琉璃,化作漫天血色光点,凄美地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被折断翅膀的红***,失去了所有力量,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 是容嫣。 她身上的红衣颜色黯淡,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唯有一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眸,依旧执着地望向京观顶端的方向。在那瞳孔彻底涣散的前一瞬,她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诡异而复杂的微笑。 那微笑里,有解脱,有不甘,有痴恋,或许,还有一丝无人能懂的、深不见底的……算计? 她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河床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再无动静。 这位曾以琴音乱国、痴恋成狂的女子,竟以这样一种决绝而惨烈的方式,为她扭曲的人生,画上了一个戛然而止的休止符。 然而,战斗还远未结束! 众人的攻击虽被容嫣以生命为代价挡下大半,但那枚“赊命钱”的规则之力与部分冲击,依旧穿透了防御,结结实实地作用在了少年谢无咎的身上! “呃啊啊啊——!” 京观顶端,传来了少年谢无咎痛苦与愤怒到极点的咆哮!那声音不再空洞,反而充满了某种……蜕变与成长的暴戾! 在沈砚、苏清晏、霍斩蛟以及刚刚耗尽最后力量、魂体如轻烟般即将消散的温晚舟残魂注视下,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承受了重创与冲击的少年谢无咎,身体开始发生剧烈的、违背常理的变化! 他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爆响,身形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拉长!原本略显单薄的身躯迅速变得挺拔、健硕!那张属于少年的、带着几分稚嫩与空洞的面容,五官轮廓急速变得深刻、成熟,属于青年的锐利与棱角取代了之前的模糊感!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站在那白骨王座废墟之上的,不再是什么麻衣赤足的少年! 而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黑发披散,面容俊美却带着一种刻骨邪异与冷酷的青年!他的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深不见底,蕴含着掌控众生噩运的漠然与威严!正是沈砚等人曾经在命运碎片中窥见过的、处于力量巅峰状态的——谢无咎! 他身上那件简陋的麻衣,早已被暴涨的力量撑得粉碎,化作褴褛布条飘散。 露出了其下……精悍而布满诡异暗纹的胸膛。 以及,最让人心神震撼的是在他左侧肋骨的位置,皮肤之下,并非血肉,而是……三节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与他骨骼紧密镶嵌在一起的……鼎足! 山河鼎的碎片!他竟然早已将这部分鼎足,融入了自己的本源真身之中! 巅峰形态的谢无咎,缓缓抬起手,轻轻抹去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黑色血迹。他的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最高明的猎手,缓缓扫过下方伤痕累累、力量近乎耗尽的沈砚等人,最终,落在了沈砚那张因震惊而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戏谑的弧度,如同在欣赏掉入陷阱、垂死挣扎的猎物。 “游戏,到此为止了。” 声音平静,却蕴含着裁决生死的绝对力量。 “现在,该本座来收取……你们的‘厄运’了。” 第34章《真身少年》(下) 巅峰形态的谢无咎,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让整个忘川河床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铅块!之前少年形态的那份诡异与空洞被彻底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碾压性的、源自力量本源的恐怖! 他肋骨处镶嵌的那三节鼎足幽光闪烁,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周围庞大京观的死气与之共鸣,发出低沉如闷雷的轰鸣。空气中那些游离的厄运黑气,如同朝拜君王般,变得更加活跃与驯服。 “完……完了……”霍斩蛟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握着断刀的手心沁出冷汗。他不是怕死,而是这种层次的力量差距,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无力。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之前的少年形态,恐怕连他真正实力的一半都未曾展现! 苏清晏俏脸苍白如雪,娇躯微微晃动,几乎站立不稳。星光锁链的反噬加上精神力透支,让她此刻虚弱到了极点。她看着巅峰状态的谢无咎,又看了一眼身旁气息萎靡、胸口仍在渗血的沈砚,一颗心直往下沉。 沈砚死死盯着谢无咎肋骨处的鼎足碎片,心口内的山河鼎碎片灼热与刺痛感前所未有的强烈!那是同源力量被强行掠夺、污染后的悲鸣与愤怒!他能感觉到,眼前的谢无咎,与这忘川死地、与这白骨京观,甚至与那流淌的厄运黑气,已经彻底融为一体!他就是这片死亡绝域的主宰! “蝼蚁们,能逼出本座的真身,你们……足以自傲了。”谢无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而漠然。他甚至没有去看坠落在地、生死不知的容嫣,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且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 他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白骨京观轰然震动!之前被击碎、散落一地的骸骨,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疯狂地朝着他掌心汇聚!不仅仅是骸骨,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浓郁死气、那些盘旋哀号的噩运黑鸦残留的能量,甚至包括容嫣消散的那部分血气与魂力,都被强行抽取、熔炼! 眨眼之间,一柄造型狰狞、通体漆黑、缭绕着实质般黑色煞气与无数痛苦扭曲怨魂面孔的死神镰刀,在他手中凝聚成形! 镰刀长达丈余,刃口处闪烁着凋零万物的幽光,仅仅是其散发出的气息,就让沈砚等人觉得自己的生命力都在不由自主地流逝! “此镰,名为‘永寂’。”谢无咎淡漠地介绍着,如同在展示一件艺术品,“能成为它第一批祭品,是你们的荣幸。” 话音未落,他随意地挥动了镰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薄薄的、仿佛能切割光线的黑色弧线,无声无息地掠过虚空。 “小心!”沈砚瞳孔骤缩,强烈的死亡预感激得他寒毛倒竖!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身旁摇摇欲坠的苏清晏,用尽最后力气向侧后方暴退!同时,他心口那残破的山河鼎虚影再次强行浮现,虽然光芒黯淡,裂痕遍布,却依旧倔强地挡在身前! 霍斩蛟也是战场本能爆发,几乎是贴着地面狼狈地翻滚出去,断刀横在身前,黑甲上的忘川水汽自发凝聚成一层薄薄的水膜。 “嗤——!” 那黑色的死亡弧线,看似缓慢,实则快得超越思维!它轻而易举地掠过了沈砚刚才站立的位置,掠过了那残破的山河鼎虚影,掠过了霍斩蛟留下的残影…… 然后,落在了他们身后远处,那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骸骨大军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下一刻,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凡是被那黑色弧线波及的骸骨战士,无论是普通的骷髅,还是那些体型庞大的骨兽,动作瞬间僵硬!紧接着,它们眼眶中的魂火如同被风吹灭的蜡烛,“噗”的一声,彻底熄灭!构成它们身体的骨骼,失去了所有力量维系,哗啦啦散落一地,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腐朽,最终化作了簌簌飘散的骨粉! 一击之下,至少上百名骸骨战士,被无声无息地……彻底“抹除”!连它们存在的痕迹,都被那死亡法则所侵蚀、湮灭! 沈砚的山河鼎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上面的裂痕又多了几道,淡金色的光点如同泪水般洒落。他虽然躲开了正面冲击,但仅仅是擦身而过的死亡气息,就让他喉头一甜,差点又喷出血来!苏清晏被他护在怀中,虽然避免了直接冲击,但感受到那纯粹的“寂灭”之意,娇躯也是冰冷僵硬。 霍斩蛟更惨,他速度稍慢半拍,左臂的黑甲被死亡弧线的边缘擦过,那坚硬的甲片竟如同朽木般瞬间化为飞灰!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却没有流血、只有浓郁死气缠绕的恐怖伤口!伤口处的血肉正在快速失去生机,变得灰败! “妈的!这怎么打?!”霍斩蛟疼得额头冷汗直冒,眼神中却充满了骇然与不甘。这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战斗!对方随手一击,就蕴含着他们无法理解的死亡法则! “挣扎吧,蝼蚁们。越是挣扎,你们死亡时散发的绝望与厄运,才越是……美味。”谢无咎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再次抬起了“永寂”镰刀,这一次,镰刀尖端锁定的,正是气息最为微弱、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苏清晏! “你的星辰之力,虽微弱,却别有一番风味。便从你开始……收割。” 冰冷的宣判,让沈砚的心脏骤然紧缩! “你敢!”沈砚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就要再次挡在苏清晏身前!哪怕明知是螳臂挡车,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当着他的面伤害她!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或者说,有“东西”比他更快!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嗡鸣,突然自沈砚心口响起!不是山河鼎碎片,而是……一直沉寂于他灵魂深处、与他“无垢之体”和“望气之瞳”相伴相生的某种……更本源的印记,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与守护意志彻底激发了! 一道纯净无比、不掺杂任何其他色彩、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洁白光芒,自沈砚眉心猛然射出! 这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凌驾于气运与厄运之上的堂皇正道气息!它**钧一发之际,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击在了“永寂”镰刀挥出的那道死亡弧线之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那无物不蚀的死亡弧线,在与这洁白光芒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然后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什么?!”一直保持着冷漠优雅的谢无咎,脸色第一次真正变了!他那双冰寒的眸子死死盯住沈砚眉心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洁白光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甚至是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不可能!这气息……是‘无垢源光’!人皇血脉早已断绝!你不过是窃据了一丝气运的蝼蚁!怎么可能觉醒源光?!”他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与暴怒!仿佛看到了某种绝对不该出现且能真正威胁到他根本的东西! “无垢源光?”沈砚自己也是一愣,他完全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力量是什么,只觉得眉心一阵温热,一股前所未有的、纯净而强大的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竟然让他沉重的伤势都缓和了一丝,消耗的力量也恢复了不少! 苏清晏美眸中爆发出惊喜的光彩:“沈砚!这是……这是人皇血脉真正觉醒的征兆!是凌驾于气运之上的本源之力!他能吞噬和转化厄运!是他的克星!” 克星?!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沈砚心中的迷雾!也点燃了霍斩蛟眼中几乎熄灭的战火! “哈哈哈!原来你这怪物也有怕的东西!”霍斩蛟不顾左臂伤势,狂笑着站起身,断刀指向谢无咎,“主公!干他娘的!让他尝尝什么叫正统克邪魔!” 谢无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精心布局多年,却在最后关头发现棋盘中混入了一枚无法掌控的棋子的震怒与狰狞! “克星?就凭这刚刚觉醒、微弱不堪的源光?”他怒极反笑,周身的厄运死气如同海啸般沸腾起来!“本座便让你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克制,不过是笑话!” 他不再留手,也不再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整个白骨京观轰然解体,化作亿万骸骨洪流,融入他手中的“永寂”镰刀!忘川河的黑色河水倒卷而上,融入他的身体!天空之中,无数噩运黑鸦嘶嚎着投入镰刀,使其体积疯狂膨胀,化作一柄仿佛能开天辟地的黑暗巨镰! “以吾谢无咎之名,执掌永寂!万物……归虚!” 他双手握住巨镰,朝着沈砚三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终极的、蕴含着他全部力量与规则的……毁灭一击! 一道横贯天地、仿佛要将整个忘川河床,乃至这片空间都一分为二的绝对黑暗,带着湮灭一切、让万物重归虚无的恐怖意志,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压了下来! 空间在崩塌!时间在紊乱!光线被吞噬!声音被抹除! 在这一击面前,沈砚刚刚觉醒的“无垢源光”显得如此微弱,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苏清晏的星力、霍斩蛟的煞气,更是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死亡,前所未有地接近! 沈砚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击的威压下颤抖!但他没有退缩!他将苏清晏紧紧护在身后,眉心的“无垢源光”催发到极致,体内的山河鼎碎片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试图引动那冥冥中的人皇气运!霍斩蛟怒吼着,将断刀插在地上,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如同最忠诚的壁垒,挡在最前方! 能挡住吗? 不知道! 但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异变,再次发生! 那枚依旧深深钉在谢无咎眉心(虽已恢复青年形态,但“赊命钱”造成的伤口与烙印并未消失)的“赊命钱”,似乎被这极致毁灭力量的对冲,以及沈砚“无垢源光”的刺激所引动,其上燃烧的血焰猛地炽烈了数倍! “嗡!” “赊命钱”剧烈震颤起来,其上“赊命”二字变得猩红刺目!一股迥异于厄运死气,也不同于无垢源光的、代表着“等价交换”“因果必偿”的诡异规则力量,被强行激发! 与此同时,地上容嫣那具“尸体”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那涣散的瞳孔最深处,一抹诡异的、计划得逞般的笑意,一闪而逝。 “噗!” 谢无咎身体猛地一僵,挥动巨镰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他闷哼一声,眉心那“赊命钱”烙印处,再次渗出了漆黑的血液,并且那血液中,竟然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金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从他本源中剥离! “温晚舟……你这该死的残魂!还有容嫣……你这孽徒!”谢无咎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 就是现在! 这是由温晚舟的牺牲、容嫣的诡异后手、沈砚的意外觉醒共同创造的,万分之一秒都不到的破绽! 沈砚的“望气之瞳”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他清晰地“看”到,在谢无咎因“赊命钱”反噬和本源受扰而气息紊乱的瞬间,他周身那完美无瑕、浑厚如渊的厄运气场,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就在他肋骨处,那三节镶嵌的鼎足与自身骨骼的连接点上! “他的弱点!在鼎足连接处!”沈砚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吼!”霍斩蛟如同出闸的猛虎,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裂痕,投出了手中仅存的断刀!刀身之上,凝聚了他所有的煞气、战意,以及……对温晚舟那缕即将消散残魂的最后回应! 苏清晏也强提最后的精神力,指尖迸发出一点微弱的星芒,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射向那裂痕所在! 沈砚更是将刚刚恢复的所有力量,连同那微弱的“无垢源光”,全部灌注到山河鼎虚影之中,使其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细线,后发先至,直刺那道致命的裂痕! 三道微光,在绝对的黑暗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但精准地、义无反顾地,射向了那唯一的……生路!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声,终于响起! 毁灭的黑暗与挣扎的微光狠狠撞在一起! 能量风暴如同亿万头凶兽,瞬间吞噬了一切! 沈砚只觉得眼前一黑,耳中嗡鸣,失去了所有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沈砚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最终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和霍斩蛟那沙哑焦急的呼喊声强行拉回现实。 “主公!主公!醒醒!快醒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霍斩蛟那张布满血污、写满焦急与担忧的脸庞。苏清晏也半跪在他身边,玉手紧握着他的手臂,美眸中充满了紧张。 “我们……没死?”沈砚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感觉全身骨骼如同散架般剧痛。 “差一点!就差一点!”霍斩蛟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指向不远处。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前方,那毁灭性的黑暗能量正在缓缓消散,露出了后面谢无咎的身影。 他依旧站在那里,手持黑暗巨镰,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嘴角挂着一缕漆黑的血迹。他肋骨处鼎足连接点的位置,暗纹破碎,留下了一个焦黑的伤口,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精纯的厄运死气! 他们成功了!他们真的伤到了谢无咎的本源! 然而,没等沈砚三人脸上露出喜色,谢无咎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漠然,也不是震怒的狰狞,而是一种……被蝼蚁咬伤后,彻底被激怒的、歇斯底里的疯狂与怨毒! “很好……你们……真的很好……”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竟然能伤到本座……凭借这些可笑的手段……”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内敛,那伤口处逸散的厄运死气,并未减弱他的力量,反而让他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腐蚀! “本座改变主意了……”谢无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直接杀了你们,太便宜你们了……” 他猛地张开双臂,那三节镶嵌的鼎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 “本座要……炼化这片忘川!将你们的神魂,永世囚禁于此!化作本座‘永寂’镰刀上,最痛苦、最绝望的……哀号魂印!”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忘川河床开始天翻地覆!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开裂!远处的黑色河水疯狂倒灌!天空变得更加昏暗,无数怨魂的虚影从河水中、从虚空中浮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哀号! 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厄运与死气构成的炼化漩涡,正在以谢无咎为中心,缓缓成型!要将这片空间,连同其中的所有生灵,彻底吞噬、炼化! “他……他要强行炼化这片空间!把我们和忘川一起炼掉!”苏清晏失声惊呼,俏脸上血色尽失! 霍斩蛟也是面色惨然,感受着那仿佛能磨灭灵魂的炼化之力,苦涩道:“这下……真的玩脱了……” 沈砚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淋漓。他看着状若疯狂、不惜代价也要将他们永世折磨的谢无咎,看着周围天崩地裂的景象,看着身旁伙伴绝望的眼神……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就在这连绝望都显得苍白的最后关头——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的铃铛声,突兀地响起。 这铃铛声,空灵、悠远,带着一种涤荡心神、安定魂魄的奇异力量,竟然暂时压过了忘川的哀号与炼化漩涡的轰鸣! 紧接着,一点温暖柔和的、如同晨曦般的光芒,无视了这炼化空间的隔绝,自无尽的昏暗虚空中,如同种子发芽般,悄然渗透了进来。 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赤着双足,脚踝上系着一串精致的、散发着朦胧月华的银铃。铃铛随着她的迈步,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一个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清冷,又隐含着一丝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子嗓音,轻轻响起,打破了这最后的死寂: “这里,好热闹啊。”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第35章《十年一瞬》(上) 忘川河床,死寂如铁。 巅峰状态的谢无咎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几乎要把空气都压成实质!之前的少年形态,那份诡异空洞被彻底洗去,换成了纯粹到令人绝望的力量碾压! 他肋骨处镶嵌的三节鼎足幽光闪烁,如同活物心脏般微微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引动周围庞大京观的死气发出沉闷雷鸣。空气中那些游离的厄运黑气,温顺得像臣民见到了君王,环绕着他盘旋飞舞。 “完……完了……”霍斩蛟喉咙发干,握着断刀的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是怂,而是这种层次的力量差距,让他从骨头缝里都透出无力感。这他妈还怎么打?!刚才那少年形态,恐怕连这怪物一半的实力都没拿出来! 苏清晏俏脸惨白,身子晃了晃,几乎要软倒。星光锁链的反噬加上精神力透支,让她虚弱得风一吹就倒。她看着气息恐怖如深渊的谢无咎,又看向身旁胸口仍在渗血、气息萎靡的沈砚,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沈砚死死盯着那三节鼎足碎片,心口内的山河鼎碎片灼痛感前所未有的强烈!那是同源力量被强行掠夺、污染后的悲鸣和愤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谢无咎,已经和这片忘川死地、白骨京观、厄运黑气彻底融为一体!他就是这片死亡绝域唯一的主宰! “蝼蚁们,能逼出本座的真身,你们……足以自傲了。”谢无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他甚至没瞥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容嫣,仿佛那只是件用废即弃的工具。 他抬起右手,五指苍白修长。随着这个动作,整个白骨京观轰然震动。之前被打碎散落一地的骸骨,如同受到无形召唤,疯狂涌向他掌心。不只是骸骨,还有空气中浓郁的死气、盘旋的黑鸦残影,甚至容嫣消散时溢出的血气、魂力,都被强行抽取、熔炼。 眨眼间,一柄造型狰狞、通体漆黑、缭绕着实质黑气与无数痛苦怨魂面孔的巨大镰刀,在他手中凝聚成形! 镰刀长达丈余,刃口闪烁着凋零万物的幽光,仅仅是散逸的气息,就让沈砚三人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不受控制地流逝! “此镰,名为‘永寂’。”谢无咎淡漠介绍,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能成为它第一批祭品,是你们的荣幸。” 话音未落,他随意挥动镰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薄薄的、仿佛能切割光线的黑色弧线,无声无息划过虚空。 “小心!”沈砚瞳孔骤缩,死亡预感让他寒毛倒竖!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摇摇欲坠的苏清晏,用尽最后力气向后暴退!同时,心口那残破的山河鼎虚影再次强行浮现,光芒黯淡,裂痕遍布,却依旧倔强地挡在身前! 霍斩蛟战场本能爆发,几乎是贴着地面狼狈翻滚,断刀横前,黑甲上的忘川水汽自发凝结成薄薄水膜。 “嗤!” 黑色死亡弧线,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它轻描淡写地掠过沈砚刚才站立之处,掠过残破鼎影,掠过霍斩蛟的残影…… 然后,落在了他们身后远处,那潮水般涌来的骸骨大军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下一刻,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凡是被黑色弧线波及的骸骨战士,无论普通骷髅还是庞大骨兽,动作瞬间僵硬,眼眶里的魂火“噗”地熄灭,构成身体的骨骼哗啦散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腐朽,最终化作簌簌骨粉。 一击!上百骸骨战士被无声无息地……彻底“抹除”!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死亡法则侵蚀湮灭! 沈砚的山河鼎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裂痕又多了几道,淡金光点如泪洒落。他虽然躲开正面冲击,但仅仅是擦过的死亡气息,就让他喉头一甜,差点再吐血。苏清晏被他护在怀中,虽免于直接冲击,那纯粹的“寂灭”之意仍让她娇躯冰冷僵硬。 霍斩蛟更惨,速度稍慢半拍,左臂黑甲被死亡弧线边缘擦过,坚硬甲片竟如朽木般瞬间化为飞灰!手臂上留下深可见骨、没有流血却缠绕浓郁死气的恐怖伤口!伤口处的血肉正快速失去生机,变得灰败! “妈的!这怎么打?!”霍斩蛟疼得冷汗直冒,眼神里全是骇然不甘。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对方随手一击,就蕴含他们无法理解的死亡法则! “挣扎吧,蝼蚁们。越是挣扎,你们死亡时散发的绝望与厄运,才越是……美味。”谢无咎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嘴角冰冷笑意加深。他再次抬起“永寂”镰刀,这一次,镰刀尖端锁定的正是气息最微弱、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苏清晏。 “你的星辰之力,虽微弱,却别有一番风味。便从你开始……收割。” 冰冷宣判,让沈砚心脏骤缩! “你敢!”沈砚怒吼,不顾一切就要再次挡在苏清晏身前!哪怕螳臂当车,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当着他的面伤她!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或者说,有“东西”比他更快! “嗡!” 一声奇异、仿佛来自亘古的嗡鸣,自沈砚心口响起!不是山河鼎碎片,而是一直沉寂于他灵魂深处、与“无垢之体”和“望气之瞳”相伴相生的某种更本源的印记,被这极致死亡威胁与守护意志彻底激发了。 一道纯净无比、不染丝毫杂色、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洁白光芒,自沈砚眉心猛然射出! 这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凌驾于气运与厄运之上的堂皇正道气息!它**钧一发之际,后发先至,精准撞在“永寂”镰刀挥出的死亡弧线上! “滋啦!” 如同烧红烙铁烫入冰水!那无物不蚀的死亡弧线,与洁白光芒接触的瞬间,发出刺耳声响,然后如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什么?!”一直冷漠优雅的谢无咎,脸色第一次真正变了!他那双冰寒眸子死死盯住沈砚眉心尚未完全消散的洁白光芒,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与……深入骨髓的忌惮,甚至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不可能!这气息……是‘无垢源光’!人皇血脉早已断绝!你不过是窃据了一丝气运的蝼蚁!怎么可能觉醒源光?!”他的声音失去平静,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惶与暴怒!仿佛看到了某种绝对不该出现且能真正威胁到他根本的东西! “无垢源光?”沈砚自己也一愣,完全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力量是什么,只觉眉心温热,一股前所未有的、纯净而强大的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沉重伤势竟缓和一丝,消耗力量也恢复不少! 苏清晏美眸爆发出惊喜光彩:“沈砚!这是……这是人皇血脉真正觉醒的征兆!是凌驾于气运之上的本源之力!它能吞噬转化厄运!是他的克星!” 克星?!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沈砚心中迷雾!也点燃霍斩蛟眼中几乎熄灭的战火! “哈哈哈!原来你这怪物也有怕的东西!”霍斩蛟不顾左臂伤势,狂笑着起身,断刀直指谢无咎,“主公!干他娘的!让他尝尝什么叫正统克邪魔!” 谢无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精心布局多年,却在最后关头发现棋盘中混入一枚无法掌控棋子的震怒与狰狞! “克星?就凭这刚刚觉醒、微弱不堪的源光?”他怒极反笑,周身厄运死气如海啸般沸腾!“本座便让你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克制,不过是笑话!” 他不再留手,也不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巅峰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整个白骨京观轰然解体,化作亿万骸骨洪流,融入手中“永寂”镰刀!忘川黑河倒卷而上,融入他身体!天空之中,无数厄运黑鸦嘶嚎着投入镰刀,使其体积疯狂膨胀,化为一柄仿佛能开天辟地的黑暗巨镰! “以吾谢无咎之名,执掌永寂!万物……归虚!” 他双手握住巨镰,朝着沈砚三人所在方向,发出了终极的、蕴含他全部力量与规则的……毁灭一击! 一道横贯天地、仿佛要将整个忘川河床乃至这片空间都一分为二的绝对黑暗,带着湮灭一切、让万物重归虚无的恐怖意志,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压了下来! 空间在崩塌!时间在紊乱!光线被吞噬!声音被抹除! 在这一击面前,沈砚刚刚觉醒的“无垢源光”如此微弱,如狂风中的烛火!苏清晏的星力、霍斩蛟的煞气,更是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死亡,前所未有地接近! 沈砚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击的威压下颤抖!但他没有退缩!他将苏清晏紧紧护在身后,眉心“无垢源光”催发到极致,体内山河鼎碎片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试图引动冥冥中的人皇气运!霍斩蛟怒吼着,将断刀插在地上,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如同最忠诚的壁垒,挡在最前方! 能挡住吗? 不知道! 但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就在这绝望时刻,异变,再次发生! 那枚依旧深深钉在谢无咎眉心(虽已恢复青年形态,但“赊命钱”造成的伤口与烙印并未消失)的“赊命钱”,似乎被这极致毁灭力量的对冲,以及沈砚“无垢源光”的刺激所引动,其上燃烧的血焰猛地炽烈数倍! “嗡!” “赊命钱”剧烈震颤,“赊命”二字变得猩红刺目!一股迥异于厄运死气,也不同于无垢源光的、代表着“等价交换”“因果必偿”的诡异规则力量,被强行激发! 与此同时,地上容嫣那具“尸体”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那涣散瞳孔最深处,一抹诡异的、计划得逞般的笑意,一闪而逝。 “噗!” 谢无咎身体猛地一僵,挥动巨镰的动作出现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他闷哼一声,眉心那“赊命钱”烙印处,再次渗出漆黑血液,并且那血液中,竟然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金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从他本源中剥离! “温晚舟……你这该死的残魂!还有容嫣……你这孽徒!”谢无咎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 就是现在! 这是由温晚舟的牺牲、容嫣的诡异后手、沈砚的意外觉醒共同创造的,万分之一秒都不到的破绽! 沈砚的“望气之瞳”在这一刻运转到极致!他清晰地“看”到,在谢无咎因“赊命钱”反噬和本源受扰而气息紊乱的瞬间,他周身那完美无瑕、浑厚如渊的厄运气场,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就在他肋骨处,那三节镶嵌的鼎足与自身骨骼的连接点上! “他的弱点!在鼎足连接处!”沈砚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吼!”霍斩蛟如同出闸猛虎,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裂痕,投出了手中仅存的断刀!刀身之上,凝聚了他所有的煞气、战意,以及……对温晚舟那缕即将消散残魂的最后回应! 苏清晏也强提最后精神力,指尖迸发出一点微弱星芒,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射向那裂痕所在! 沈砚更是将刚刚恢复的所有力量,连同那微弱的“无垢源光”,全部灌注到山河鼎虚影之中,使其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细线,后发先至,直刺那道致命裂痕! 三道微光,在绝对的黑暗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但精准地、义无反顾地,射向了那唯一的……生路!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声,终于响起! 毁灭的黑暗与挣扎的微光狠狠撞在一起! 能量风暴如同亿万头凶兽,瞬间吞噬了一切! 沈砚只觉得眼前一黑,耳中嗡鸣,失去了所有知觉…… 第35章《十年一瞬》(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似永恒。 沈砚的意识在无尽黑暗中沉浮,最终被一阵剧烈摇晃和霍斩蛟沙哑焦急的呼喊强行拉回现实。 “主公!主公!醒醒!快醒醒!” 他艰难睁开沉重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霍斩蛟那张布满血污、写满焦急担忧的脸。苏清晏也半跪在身边,玉手紧握他手臂,美眸充满紧张。 “我们……没死?”沈砚声音干涩沙哑,挣扎想坐起,却感觉全身骨骼如同散架般剧痛。 “差一点!就差一点!”霍斩蛟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指向不远处。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前方,毁灭性的黑暗能量正在缓缓消散,露出了后面谢无咎的身影。 他依旧站在那里,手持黑暗巨镰,但脸色苍白得吓人,嘴角挂着一缕漆黑血迹。他肋骨处与鼎足连接点的位置,暗纹破碎,留下了一个焦黑伤口,正丝丝缕缕逸散出精纯的厄运死气! 他们成功了!他们真的伤到了谢无咎的本源! 然而,没等沈砚三人脸上露出喜色,谢无咎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漠然,也不是震怒狰狞,而是一种……被蝼蚁咬伤后,彻底被激怒的、歇斯底里的疯狂与怨毒! “很好……你们……真的很好……”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竟然能伤到本座……凭借这些可笑的手段……”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内敛,那伤口处逸散的厄运死气,并未减弱他的力量,反而让他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腐蚀! “本座改变主意了……”谢无咎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直接杀了你们,太便宜你们了……” 他猛地张开双臂,那三节镶嵌的鼎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 “本座要……炼化这片忘川!将你们的神魂,永世囚禁于此!化作本座‘永寂’镰刀上,最痛苦、最绝望的……哀号魂印!”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忘川河床开始天翻地覆!脚下地面剧烈震动、开裂!远处黑色河水疯狂倒灌!天空变得更加昏暗,无数怨魂虚影从河水中、从虚空中浮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哀号! 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厄运与死气构成的炼化漩涡,正在以谢无咎为中心,缓缓成型!要将这片空间,连同其中的所有生灵,彻底吞噬、炼化! “他……他要强行炼化这片空间!把我们和忘川一起炼掉!”苏清晏失声惊呼,俏脸上血色尽失! 霍斩蛟也是面色惨然,感受着那仿佛能磨灭灵魂的炼化之力,苦涩道:“这下……真的玩脱了……” 沈砚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淋漓。他看着状若疯狂、不惜代价也要将他们永世折磨的谢无咎,看着周围天崩地裂的景象,看着身旁伙伴绝望的眼神……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就在这连绝望都显得苍白的最后关头—— 龙袍加冕! 谢无咎立于白骨京观之巅,尽管受了伤,气势却愈发癫狂!他双臂高举,仿佛在拥抱整个死亡世界!无数黑鸦从虚空中涌出,不再是零星几只,而是遮天蔽日的鸦群!它们嘶嚎着,如同朝拜唯一的神祇,疯狂扑向谢无咎! 鸦群在他身上碰撞、交织、凝聚!转瞬间,一件玄黑为底、绣着狰狞暗金龙纹的帝袍加身!那龙纹仿佛活物,在黑袍上游动,龙眸是两点猩红厄运之火!同时,一顶由纯粹厄运黑气凝聚、不断滴落着腐朽气息的“黑运冠冕”,缓缓戴于其顶! 冠冕成型的刹那,天地色变! 以白骨京观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灰败之色如同瘟疫般向四面八方急速蔓延!仿佛他头顶的冠冕是一个无尽黑洞,疯狂抽取着一切生机!原本就枯槁的忘川草木瞬间化为飞灰!浑浊的河水加速干涸!甚至连空气中那些哀号的怨魂虚影,都变得淡薄,它们的魂力被强行抽离,汇成一道道灰黑气流,涌向那顶吞噬一切的黑运冠冕! 天下气运,正在被加速收割、凋零! 心映末路! 沈砚心口的心鼎与那黑运冠冕产生剧烈共鸣!裂痕疯狂扩大,几乎要彻底碎裂!透过裂痕,破碎的山河光影剧烈闪烁,投射出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景象: 大地龟裂,赤地千里!火山喷发,熔岩吞噬城池!天空是永恒灰暗,亿万百姓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在彻底绝望中,最终……集体引火烧身!冲天火光映照着他们空洞的脸庞,那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绝望! “不……!”沈砚心神剧震,那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超任何肉体痛苦!这就是谢无咎想要的新世界?!这就是他收割气运后的结局?! 银灯绝唱! 就在这末日图景展开的瞬间,就在沈砚心神几乎失守的刹那!一点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银白光芒,猛地从沈砚怀中亮起!是那枚赫兰·银灯留下的狼牙项链! 赫兰·银灯最后残存的意识,沉睡了太久太久,此刻感受到了那终极的黑暗与绝望,感受到了沈砚面临绝境的心痛,发出了无声的悲鸣与守护的执念! “沈砚……活下去……” 一声仿佛来自遥远天际、带着草原风息的低语,直接在沈砚灵魂深处响起! 那残魂不顾一切地最后一次凝聚!一道略显虚幻、却依旧神骏的白狼虚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从狼牙中冲出,仰天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怆的狼嚎,化作一道银色流星,逆着漫天灰败死气,扑向谢无咎头顶那吞噬一切的黑运冠冕! “银灯!不要!”沈砚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狼魂焚烬! 白狼虚影义无反顾地撞上冠冕,如同飞蛾扑火! 蕴含月神与白鹿祭主神性的银白光芒,与吞噬一切的厄运黑气激烈对抗、湮灭!银光拼命燃烧,试图净化那至暗至邪的力量,照亮了一瞬的黑暗! 但……差距太大了! 仅仅数息,银白光芒便被彻底吞噬殆尽!白狼虚影发出一声充满不舍与眷恋的哀伤长嚎,最终彻底化为点点灰烬,飘散在风中…… 那枚狼牙项链,也随之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扑扑,从沈砚怀中滑落。 钩子(强化)! 灰烬飘散,一枚残缺不全、却散发着清冷月辉的狼牙(银灯本体狼牙)坠落在地,“叮”的一声轻响,在此刻死寂的氛围中格外清晰。 狼牙触地的瞬间,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蚀刻般的裂纹!那裂纹形状,恰似月食之痕!裂纹之中,透出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光芒流转,组成了一个清晰的、如同诅咒般的倒计时: “永夜大祭:三日。” 炼化漩涡还在扩大,谢无咎的狂笑响彻天地。 沈砚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枚布满月食裂纹、闪烁着血色倒计时的狼牙,赫兰·银灯最后决绝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 银灯用最后的存在,为他们争得了什么?这倒计时又意味着什么? 永夜大祭……三日…… 与此同时,那道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清冷,又隐含一丝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子嗓音,再次于这炼狱空间中轻轻响起,带着脚踝银铃的清脆回音: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第35章:月食石裂(上) 上集核心: 绝境反击,银灯绝唱,清晏得石 霍斩蛟那带着破音的嘶吼,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硬生生捅破了包裹着沈砚意识的混沌黑暗。 “主公!醒醒!快醒醒啊!” 沈砚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他咳出一口带着泥腥味的浊气,视线艰难地对焦。 入眼是霍斩蛟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此刻布满血污和尘土,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几乎要溢出来的焦急和恐慌。苏清晏就跪在他另一侧,冰凉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她那张总是清冷如玉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唯有那双眸子,死死盯着前方,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我们……还活着?”沈砚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差一点!他娘的就差那么一点!”霍斩蛟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指向不远处,声音都在发颤,“你看!”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前方,那毁灭性的黑暗能量狂潮正在缓缓消退,如同退潮后露出狰狞的礁石,显露出谢无咎的身影。 他依旧站在那里,那柄象征着永寂与终结的黑暗巨镰紧握在手。但这位几乎无所不能的邪灵国师,此刻状态明显不对!他的脸色是一种极其难看的惨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嘴角挂着一缕触目惊心的漆黑血迹!最致命的,是他肋骨下方与那诡异鼎足连接的位置——那里原本密布的暗纹彻底破碎,留下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焦黑伤口!精纯浓郁、令人作呕的厄运死气,正如同黑色的血液,丝丝缕缕地从伤口中逸散出来,污染着周围的空气! 成功了!他们这三个在谢无咎眼中如同蝼蚁般的存在,竟然真的拼死一击,伤到了他的本源!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刚要冲上沈砚的心头,却在对上谢无咎目光的瞬间,冻结成冰。 谢无咎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冷漠,也不是计划被打乱后的震怒。那是一种……被自己随手可以蹍死的虫子狠狠咬了一口,伤及要害后,彻底被点燃的、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怨毒!仿佛九幽地狱最底层的业火,在他眼底熊熊燃烧! “很好……”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磨骨锉肉的寒意,“你们……真的很好……” 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如火山喷发般狂暴,时而又如深渊般内敛。那伤口处逸散的厄运死气,非但没有削弱他,反而让他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腐蚀,发出“滋滋”的瘆人声响! “本座改变主意了……”谢无咎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直接杀了你们……太便宜你们了……” 他猛地张开双臂,那三节镶嵌在他体内的诡异鼎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仿佛三个连接着无尽黑暗深渊的入口! “本座要……炼化这片忘川!将你们的神魂,永世囚禁于此!化作本座‘永寂’镰刀上,最痛苦、最绝望的……哀号魂印!” 话音未落,整个忘川河床开始了真正的天崩地裂!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疯狂震颤、撕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远处原本缓慢流淌的黑色河水,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疯狂地倒灌进来!天空变得更加昏暗,无数怨魂虚影从河水中、从虚空裂缝里尖啸着钻出,它们扭曲、哀号,汇成一片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死亡交响乐! 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厄运与死气构成的炼化漩涡,以谢无咎为中心,开始疯狂旋转、扩张!漩涡所过之处,空间都被吞噬、湮灭!它要将这这片古老的忘川之地,连同沈砚他们这三个渺小的生灵,彻底吞噬、炼化,成为那柄黑暗巨镰上永恒的痛苦装饰! “他疯了!他要强行炼化这片空间!把我们和忘川一起炼掉!”苏清晏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对力量认知的极限! 霍斩蛟感受着那仿佛连灵魂都要被磨盘碾碎的恐怖吸力,脸上露出一抹惨然:“这下……真的玩脱了……老子还想马革裹尸,没想到最后要变成兵器上的装饰花纹……” 沈砚死死咬紧牙关,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他看着状若疯魔、不惜代价也要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的谢无咎,看着四周天崩地裂、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看着身旁伙伴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绝望…… 不甘心!他绝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娘亲病榻前的嘱托,父亲临刑前不甘的眼神,赫兰·银灯消散时最后的叮咛,顾雪蓑那看似不着调却暗含深意的引导,温晚舟默默支持的财气纸兵,还有苏清晏……他们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难道最终就要葬身于此,连神魂都要成为敌人武器的一部分?! 就在这连绝望都显得苍白无力的最后关头—— 异变陡生! “嗡!” 一声无形的嗡鸣震颤了整个空间! 谢无咎立于那由无数白骨堆砌的京观之巅,尽管身负本源创伤,他的气势却不减反增,变得愈发癫狂、不可一世!他双臂高举,仿佛在拥抱这个由他亲手塑造的死亡世界! “呱——!”“呱——!” 令人头皮发麻的鸦鸣声汇聚成潮水,从虚空的每一个角落涌出!不再是之前零星的几只,而是遮天蔽日、无穷无尽的鸦群!它们嘶喊着,如同朝拜唯一的神祇,疯狂地扑向谢无咎! 这些厄运黑鸦撞击在他的身上,交织、缠绕、凝聚!玄黑为底、绣着狰狞暗金龙纹的帝袍瞬间加身!那龙纹仿佛拥有生命,在袍服上缓缓游动,龙眸是两点燃烧着猩红厄运之火的邪异瞳孔!同时,一顶由纯粹厄运黑气凝聚、不断向下滴落着腐朽与凋零气息的“黑运冠冕”,缓缓戴于其头顶! 冠冕成型的刹那,天地为之失色! 以白骨京观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灰败之色如同最恐怖的瘟疫,向着四面八方急速蔓延!仿佛他头顶那顶冠冕是一个无尽的黑洞,正在疯狂地抽取着范围内的一切生机!原本就枯槁的忘川草木,瞬间化为飞灰!浑浊的河水加速干涸见底!甚至连空气中那些哀号的怨魂虚影,都变得淡薄透明,它们的魂力被强行抽离,汇成一道道灰黑色的绝望气流,哀鸣着涌向那顶吞噬一切的黑运冠冕! 他在加速收割!他在加速整个天下的气运凋零! “呃啊——!” 沈砚猛地捂住胸口,那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心口处与山河鼎感应的心鼎虚影,与那顶黑运冠冕产生了剧烈的共鸣!本就布满裂痕的心鼎,此刻裂纹疯狂扩大,几乎要彻底崩碎!透过那密集的裂痕,破碎的山河光影剧烈闪烁,投射出一幅令人窒息、毛骨悚然的末日景象: 大地龟裂,赤地千里!火山疯狂喷发,炽热的熔岩如同巨兽,吞噬着一座座繁华城池!天空是永恒的死寂灰暗,看不到一丝阳光!亿万百姓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行尸走肉,在彻底的绝望中,他们最终……集体引火烧身。!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照着他们一张张空洞麻木的脸庞,那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背叛与绝望!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这不是!”沈砚心神剧颤,灵魂都在颤抖!那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超任何肉体上的痛苦!这就是谢无咎想要重塑的新世界?!这就是他收割所有气运后,众生唯一的结局?!他绝不允许! 就在这末日图景强行烙印在他脑海,就在他心神几乎要彻底失守的刹那—— 一点微弱的、却无比执拗、无比熟悉的银白色光芒,猛地从他怀中透出! 是那枚赫兰·银灯留下的狼牙项链! 是银灯! 这项链自从赫兰·银灯消散后,就一直沉寂,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但此刻,感受到那终极的黑暗与绝望,感受到沈砚面临绝境时那撕心裂肺的心痛与不甘,赫兰·银灯最后残存的那一丝意识,沉睡了太久太久的执念,被彻底激发了! 那残魂发出了无声的悲鸣与最坚定的守护誓言! “沈砚……活下去……” 一声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带着草原特有风息与青草芬芳的低语,温柔而决绝地,直接在沈砚的灵魂深处响起! 下一刻,那残魂不顾一切地最后一次凝聚。一道略显虚幻、却依旧神骏非凡的白狼虚影,带着玉石俱焚、一往无前的决绝,从那颗狼牙中冲天而起!它仰起头,对着这片灰暗绝望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悲怆、充满了不舍与眷恋的狼嚎! “嗷呜——!” 狼嚎声撕裂了死亡的寂静! 白狼虚影化作一道璀璨的银色流星,逆着漫天席卷的灰败死气,无视那恐怖的炼化漩涡,带着燃烧一切的意志,义无反顾地扑向谢无咎头顶那顶正在疯狂吞噬天下气运的——黑运冠冕! “银灯!不要!回来!”沈砚目眦欲裂,嘶声呐喊,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银光如飞蛾扑火,冲向无尽的黑暗! 他知道银灯要做什么!他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存在了! “嗤——!” 银白光芒与吞噬一切的厄运黑气悍然对撞!如同冰雪遇上烈阳,发出剧烈的、令人牙酸的侵蚀声!蕴含月神与白鹿祭主神性的银白光芒拼命燃烧、绽放,试图净化那至暗至邪的力量,那奋不顾身的光辉,竟真的短暂地照亮了这一方被黑暗笼罩的天地! 一瞬!仅仅只有一瞬! 那璀璨的、带着草原皎月般清辉的光芒,终究敌不过那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吞噬了无数气运的至暗厄运!仅仅数息之后,银白光芒便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湮灭! 白狼虚影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不舍、无尽眷恋,又带着一丝解脱的哀伤长嚎,最终……彻底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灰烬,飘散在呜咽的阴风之中…… “叮……” 那枚承载了太多记忆与情感的狼牙项链,也随之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扑扑、毫无灵性,从沈砚微微颤抖的怀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在此刻死寂而狂暴的氛围中,却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地刺痛了沈砚的耳膜,也刺痛了他的心。 谢无咎的狂笑声更加肆无忌惮,炼化漩涡依旧在扩大,死亡的气息愈发浓重。 沈砚怔怔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灵魂也随之被掏空。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枚变得灰暗的狼牙,赫兰·银灯最后回头看他那一眼,那决绝而温柔的笑容,仿佛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她走了。这一次,是真的彻底消散了。用她最后的存在,为他们……争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 那枚看似失去一切的灰暗狼牙,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它表面咔嚓一声,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天然蚀刻般的裂纹!那裂纹的形状,诡异地完美对应着天象中的月食之痕!更令人心悸的是,裂纹之中,竟然透出了一种妖异而温润的血色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流转,最终在狼牙表面,组成了一个清晰无比、如同诅咒般的血色倒计时: 【永夜大祭:三日】 三天!只有三天时间! 这突兀出现的倒计时意味着什么?永夜大祭……是指谢无咎彻底完成气运收割的仪式吗?银灯用她最后的魂飞魄散,就是为他们换来了这最后三天的预警时间! 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叮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带着几分空灵之意的银铃声,毫无征兆地在这片如同炼狱般的空间中响起。 这铃声仿佛具有某种奇异的力量,竟然在一定程度上抚平了空间的震荡,甚至让那恐怖的炼化漩涡都微微一滞。 紧接着,一道带着几分好奇、几分与生俱来的清冷,又隐含着一丝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子嗓音,轻轻响起,仿佛就在他们耳边: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第35章:月食石裂(下) 下集核心:神秘援手,清晏预见,血书新历,剜目成真 那突如其来的银铃声和女子嗓音,像是一道清泉,注入了这片即将被死亡彻底凝固的空间。 沈砚、霍斩蛟和苏清晏几乎是同时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炼化漩涡的边缘,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来人身着一袭流云般的广袖长裙,裙摆点缀着不知名的暗纹,行走间有细微的星辉洒落。她面容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露在外面的眸子,清澈如寒潭秋水,却又深邃得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她的脚踝上,戴着一条精致的银链,链子上串着几个小巧的铃铛,随着她的迈步,发出“叮铃叮铃”的清响,与这忘川死地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是谁?是敌是友? 谢无咎的狂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头,猩红的厄运之眸死死盯住这个不速之客,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震怒与惊疑:“何人胆敢擅闯本座炼域?!” 那女子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质问,目光轻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掠过状若疯狂的谢无咎,最终落在了地上那枚显示着【永夜大祭:三日】的狼牙以及沈砚三人身上。她的目光在沈砚心口那即将破碎的心鼎虚影上微微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攫取众生之气运,熔铸一己之冠冕,行此逆天悖理之事,竟还问我是谁?”女子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此间动静,早已惊扰星轨。我奉诏而来,拨乱反正。” 奉诏?奉谁之诏?星轨? 沈砚心中巨震,一个模糊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和清晏的天机门有关?和苏清晏一样,能够引动星辰之力? “拨乱反正?就凭你!”谢无咎怒极反笑,黑运冠冕光芒大盛,周身厄运死气如同沸腾的墨海,“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就一并留下,成为本座冠冕的养料吧!” 他挥动黑暗巨镰,一道比之前更加庞大、凝实的毁灭性能量,撕裂空间,朝着神秘女子和沈砚他们所在的方向悍然劈下!这一击,蕴含了他被接连挑衅后的无边怒火,誓要将一切阻碍彻底湮灭! “小心!”霍斩蛟失声大喊,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挡。 然而,那神秘女子却是不闪不避,只是轻轻抬起了纤纤玉手。她手腕上一个看似古朴的玉镯微微一亮,指尖在空中看似随意地划动,带起一道道流淌的星辉轨迹。 “星移。” 她朱唇轻启,吐出两个简单的字眼。 下一刻,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那道足以劈山断岳的黑暗能量,在距离他们尚有数十丈远时,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流动着星光的墙壁,能量轨迹发生了诡异的偏折!它竟然擦着他们的边缘,轰向了侧后方一片早已干涸的河床,将那里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却未能伤及他们分毫! “什么?!”谢无咎瞳孔一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的攻击,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斗转。” 女子指尖再动,星辉流转。 谢无咎头顶那疯狂旋转的炼化漩涡,猛地一滞,随即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反向运转,虽然速度缓慢,却明显失去了之前的威势,反而开始搅动他自身散发出的厄运死气! “你……你竟能干扰本座的法则?!”谢无咎又惊又怒,对方的手段诡异莫测,仿佛专门克制他的力量。 神秘女子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沈砚三人,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我只能暂时干扰他,无法久待。你们,速速决断!”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苏清晏身上,尤其是在她腰间那若隐若现的山河鼎碎片上停留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的期待。 “你……与我道同源。”女子对苏清晏说道,“那颗狼牙,是钥匙,也是诅咒。接住它,或许能窥见一线生机,但代价……你可能无法承受。” 代价?什么代价? 苏清晏娇躯微微一颤,看向地上那枚布满月食裂纹、闪烁着血色倒计时的狼牙。银灯用生命换来的预警……一线生机……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苏清晏猛地弯腰,一把将那颗灰扑扑却暗藏玄机的狼牙抓在了手中!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狼牙的瞬间—— “嗡!” 异变再生! 那枚看似沉寂的狼牙,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骤然变得滚烫!它不再是死物,而是化作了一道无比纯粹、无比清冷的月华流光,“嗖”的一声,根本不容苏清晏有任何反应,瞬间没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清晏!”沈砚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呃啊——!” 狼牙入体,苏清晏发出一声痛苦无比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她双手死死捂住额头,不,是捂住了左眼!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冰冷力量,正以她的眉心为原点,疯狂地涌入她的左眼!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 在她的左眼瞳孔深处,原本清澈的眸子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瞳孔的形状被强行改变,化作了一轮正在被阴影不断侵蚀、残缺不全的血色月亮!——正是月食之眼! 这并非结束,而是更加恐怖体验的开始。 透过这只新生的、诡异的月食之眼,苏清晏的“视线”穿透了现实,猛地撞入了一片破碎而清晰的未来幻境!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最终的时刻!山河鼎所有的碎片被强行聚合,但内部镇压的邪力也积累到了极致,即将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吞噬一切!而就在那毁灭性能量席卷天地的前一瞬……画面锁定在了她自己身上! 未来的她,面容凄美而决绝,手中紧握着她从不离身的星簪。然后,在沈砚、霍斩蛟等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在那个谢无咎狂笑的身影前……她举起星簪,没有半分迟疑,狠狠地……剜向了自己的双目! 是的!两只眼睛!星簪的尖端带着冰冷的光芒,精准而残忍地刺入了那双曾明亮如星、此刻却流淌着血泪的眼睛!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未来的她!剧烈的痛苦甚至透过时空的阻隔,传递到了此刻她的灵魂深处! 而那被剜出的、流淌着淡金色血液的双目,在离开眼眶的瞬间,竟化作了两颗蕴含着无尽星辉与法则的宝石,如同最后的星辰,烙印向即将爆发的山河鼎核心! “不……不要!”苏清晏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牙齿都在打颤。那画面太过真实,太过残酷,让她灵魂都在战栗!剜目之痛,失明之惧,未来的自己,为何要做出如此惨烈的抉择?! 强烈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不要那样的未来!她不要变成一个瞎子!她还想看着沈砚,看着这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希望的世界。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与抗拒之中,一股更加庞大、更加不容置疑的使命感,如同沉睡的火山,从她血脉深处,从她守护的山河鼎碎片中轰然爆发! 天机门世代守护的秘密……拨乱反正的职责……为天下苍生窃取一线生机的宿命…… 她明白了。 那双眼睛,看到的不仅是毁灭,更是唯一能够封印邪力、扭转乾坤的“节点”!以双目为祭,引动星辰法则,强行修正被谢无咎扭曲的天道轨迹! 强烈的使命感与对未来的恐惧疯狂交织、撕扯!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七窍开始渗出淡金色的、蕴含着纯净星力的血液!左眼瞳孔中的月食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开始向着周围的皮肤蔓延,带来钻心刺骨、仿佛灵魂都被侵蚀的剧痛! “清晏!你怎么了?!”沈砚看到她七窍流血、痛苦不堪的模样,心胆俱裂,想要上前,却被她周身一股无形而狂暴的力量推开。 苏清晏猛地抬起头,左眼的血月瞳孔妖异而悲壮!她看着沈砚焦急万分的脸,看着霍斩蛟惊愕的表情,看着远处还在与神秘女子对峙、气息越发恐怖的谢无咎…… 不能退缩!没有退路! 银灯用生命换来了三天时间,她怎能因为惧怕未来的痛苦,就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啊——!” 她发出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的呐喊,强行压下了所有的恐惧和抗拒!右手猛地抬起,并指如剑,指尖逼出一缕最为精纯的、闪烁着星辉的本命精血!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以流淌着精血的指尖为笔,以左眼“看到”的那幅“未来剜目”的恐怖画面为“纸”,奋笔疾书! 她书写的,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而是一个个扭曲、古朴、蕴含着天地初开时最本源规则的“道纹”!每一个“字”的落下,都抽取着她大量的生命力和神魂之力!这是在书写……新的历法!是在以自身为媒介,强行在既定的天道规则上,刻下新的、对抗谢无咎“永夜”的法则! “她在干什么?!”霍斩蛟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理解。 “她在……修改规则!”神秘女子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带着无比的震撼和一丝敬意,“以未来之景为基,以自身精血为引,书写新历!这是……逆天之术!” 每一个蕴含新规则的道纹落下,谢无咎头顶那顶黑银冠冕的光芒,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黯淡一分!他抽取、凋零天下气运的速度,竟然真的被减缓了! “蝼蚁!安敢撼天!”谢无咎彻底暴怒,他感受到了威胁!真正的威胁!他不再理会神秘女子的干扰,凝聚起全身的力量,黑暗巨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不顾一切地朝着正在书写新历的苏清晏袭来! “保护她!”沈砚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心鼎虚影被他催动到极致,绽放出最后的光芒,试图阻挡! 霍斩蛟咆哮着,黑甲残破,却依旧如同最忠诚的壁垒,挡在最前方! 神秘女子双手疾挥,星辉化作重重屏障! 然而,谢无咎这含怒一击,威力太过恐怖! “轰!” 星辉屏障破碎!霍斩蛟被狠狠震飞,口喷鲜血!沈砚的心鼎虚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痕再次扩大,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倒退十数步,单膝跪地! 黑暗巨镰的余波,依旧势不可挡地斩向苏清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清晏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写下了第七个,也是当前她所能书写的最后一个核心规则道纹! “噗——!” 她猛地喷出一大口淡金色的血液,身体软软地就要倒下。而与此同时,她眉心处那枚融入的狼牙(月食石),承受不住这连续书写天道规则的反噬,发出了咔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月食石,碎了! 就在月食石碎裂的同一瞬间—— 左眼看到的未来景象,化为了残酷的现实! 苏清晏的右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未来的手操控,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地抬起!手中那枚一直紧握的星簪,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狠狠地……刺向了她那只妖异流淌着血光的左眼! “不——!”沈砚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到极致的咆哮,眼睁睁地看着那惨烈的一幕发生! “扑哧!” 利刃入肉的声音,轻微,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吞噬了苏清晏!伴随着左眼视野的彻底黑暗,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带着星力的血液喷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但这……还没有结束! 那只失控的右手,握着沾染了左眼鲜血的星簪,没有丝毫停顿,再次抬起,以同样迅捷、同样残忍的方式,狠狠地刺向了她尚且完好的……右眼! “扑哧!” 第二声! 黑暗!彻底的、永恒的黑暗,如同最厚重的帷幕,瞬间笼罩了她所有的感知世界! 苏清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向前倒去。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那锥心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被剜去的剧痛。 “清晏!”沈砚如同疯魔了一般,连滚带爬地冲到她身边,颤抖着抱起她软倒的身体。看着那张原本清丽绝伦的脸庞上,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看着那不断涌出的、混合着淡金色的血液,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仿佛被同时刺穿,痛得无法呼吸! 霍斩蛟挣扎着爬起来,看到这一幕,虎目瞬间赤红,一拳狠狠砸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悲吼。连那神秘女子,也微微侧过头,不忍再看。 谢无咎的攻击余波散去,他看着自毁双目的苏清晏,先是愕然,随即发出了更加猖狂、更加得意的大笑:“自毁双目?这就是你们的垂死挣扎吗?可笑!可怜!” 然而,他的笑声,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因为,在沈砚的怀中,双目已盲、血泪长流的苏清晏,却忽然动了。 她伸出沾满鲜血、冰凉刺骨的手指,无比精准地,一把抓住了身旁沈砚的手腕。 她的指尖因为剧痛而在微微颤抖,但握住他手腕的力量,却异常坚定。 她仰起那张沾染血污、失去了所有神采的脸,对着沈砚的方向,嘴唇翕动,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清晰地、带着一种超越视觉的平静,传入沈砚耳中: “别怕…我虽看不见…却记得…你的心跳声。”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寂静。 只有她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在死寂的忘川之地,轻轻回荡。 那双流淌着血泪的空洞眼眶,仿佛在凝视着某种更深邃、更本质的东西。 第36章《永夜大祭》(上) 一阵清脆得有些突兀的银铃声,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忘川司令人窒息的凝滞氛围。 “咦?这里好热闹呀。” 一个带着点好奇,又有点漫不经心的女子嗓音轻飘飘地传来。 沈砚、霍斩蛟,还有几乎要瘫倒在地的苏清晏,三人同时打了一个激灵,猛地转头。 炼化漩涡那扭曲的边缘,空气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一道高挑的身影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溜溜达达地走了出来。来人穿着一袭流云广袖长裙,裙摆上暗纹流转,细看竟有一点点星辉在闪烁流动。她脸上朦朦胧胧罩着一层薄雾,根本看不清长相,只有那双眼睛,清亮得像山涧寒潭,深不见底,仿佛把整片星空都塞进去了。最扎眼的是她脚踝上那条银链子,串着几个小铃铛,一步一响,“叮铃叮铃”的,跟这鬼地方的死寂背景音简直格格不入。 这位姐妹是谁啊?是哪路神仙? 谢无咎那标志性的反派狂笑卡在了喉咙里。他猛地扭过头,那双猩红的厄运之眸死死钉在神秘女子身上,声音里带着被打断兴致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哪来的虫子!敢闯本座的炼域?!” 女子压根没搭理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战场,掠过状若疯魔的谢无咎,最后落在了地上那枚显示着【永夜大祭:三日】的狼牙,以及狼狈不堪的沈砚三人组身上。她的视线在沈砚心口那忽明忽暗、眼看就要彻底碎裂的心鼎虚影上停顿了零点一秒,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 “抢大家的东西,往自己脑门上扣帽子,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都干得出来,还好意思问我是谁?”女子声音依旧清清冷冷,但那股子无形的压力却陡然加重,“你这儿动静太大,吵到星星睡觉了。我呢,就是奉命过来,给这儿消消毒。” 奉诏?奉谁的诏,是星星吗?沈砚心头猛地一跳,一个模糊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她和苏清晏所在的天机门是一路的,也和星星有关? “消毒?就凭你?!”谢无咎直接被气笑了,头顶的黑运冠冕乌光大放,周身的厄运死气跟开了锅的墨汁一样翻涌起来,“管你是什么东西,既然送上门来找死,本座就大发慈悲,成全你!” 他手臂一挥,那柄黑暗巨镰带起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凝实的毁灭性能量,刺啦一声割裂空间,朝着神秘女子和他们仨所在的位置,蛮不讲理地劈头斩下!这一击,含怒而发,摆明了要把所有碍眼的家伙一口气全扬了! “小心啊!”霍斩蛟嗓子都喊破了,下意识就想往前顶。 可那神秘女子呢?她不慌不忙,甚至连脚步都没挪一下,只是轻轻抬起了那只跟玉雕似的手。她手腕上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镯子微光一闪,指尖就在空中那么随意地划拉了几下,带起一道道如同流水般的星辉轨迹。 “星移。” 她就轻轻吐了两个字。 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道足以把一座山劈成两半的黑暗能量,在离他们还有好几十丈远的地方,就跟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流淌着星光的橡皮墙一样,轨迹猛地一歪!居然就这么擦着他们的边儿,轰隆一声砸在了旁边那片早就干得裂口的河床上,直接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连他们一根汗毛都没碰到! “什么鬼?!”谢无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他的全力一击,就这么被人家随手给带偏了?! “斗转。” 女子指尖再动,星辉随之流转。 谢无咎头顶上那个疯狂转圈、吸人魂魄的炼化漩涡,猛地卡顿了一下,紧接着,居然像是挂了倒挡,开始吭哧吭哧地反向旋转起来!速度虽然慢,但之前那股子霸道吸力明显减弱了,反而开始搅和他自己散发出来的厄运死气!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敢扰乱本座法则?!”谢无咎又惊又怒,对方这手段太诡异了,简直是专门来给他添堵的! 神秘女子根本没接他的话茬,反而转头看向沈砚他们,语速加快,带着一股子“赶紧的,我赶时间”的催促:“我只能干扰他一会儿,撑不了太久!你们,别愣着了,快想办法!”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苏清晏身上,尤其在她腰间那块若隐若现的山河鼎碎片上多停留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期待。 “你……走的道,和我算是一脉。”女子对苏清晏说道,“那颗狼牙,是关键,也是个坑。拿着它,也许能搏一把,但后果……你未必扛得住。” 后果?什么后果? 苏清晏身子微微一颤,目光投向地上那颗布满月食裂纹、闪烁着不祥血光的狼牙。银灯用生命换来的警告……唯一的机会…… 几乎是想都没想,苏清晏猛地弯下腰,一把将那颗灰扑扑却关系重大的狼牙紧紧攥在了手里! “嗡!” 异变陡生! 那颗原本死气沉沉的狼牙,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灵魂,瞬间变得滚烫!它不再是件死物,而是化作了一道无比纯粹、无比清冷的月华流光,“嗖”的一下,根本不给苏清晏任何反应时间,直接钻进了她的眉心! “清晏!”沈砚吓得魂飞魄散,想拦,哪还来得及! “啊!” 狼牙入体,苏清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踉跄好几步,差点直接栽倒!她双手死死地捂住额头,不,是捂住了左眼! 一股形容不出来的、仿佛从远古洪荒时代穿越而来的冰冷力量,正以她的眉心为据点,疯了似的往她左眼里灌! 疼!钻心刺骨地疼! 她左眼的瞳孔深处,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清澈的眸子被强行扭曲,形状改变,最终凝固成了一轮正在被阴影不断吞噬、残缺不全的血色月亮!正是那要命的月食之眼!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更恐怖的还在后头。 透过这只新生的、妖异无比的血月之眼,苏清晏的“视线”猛地穿透了现实,一头撞进了一片支离破碎却又清晰得吓人的未来幻象里! 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最终的结局!山河鼎所有的碎片被强行拼凑在一起,但里面镇压的那股邪门力量也积攒到了顶点,眼看就要像火山喷发一样,毁天灭地!而就在那毁灭性能量即将席卷一切的前一秒……画面死死定格在了她自己身上! 未来的那个她,脸上带着一种凄美又决绝的表情,手里紧紧攥着她从不离身的那根星簪。然后,在沈砚、霍斩蛟他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在那个挨千刀的谢无咎猖狂的笑声里……她举起星簪,没有半点犹豫,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双眼剜了下去! 两只眼睛!星簪那冰冷的尖端闪着寒光,精准又残忍地刺进了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此刻却流淌着血泪的眼睛里! 黑!无边无际的黑瞬间吞没了未来的她!那剧烈的痛苦甚至穿透了时空,直接作用在了此刻苏清晏的灵魂上,让她痛得几乎要晕厥! 而那对被硬生生剜出来的,还流淌着淡金色血液的眼球,在离开眼眶的瞬间,竟然化作了两颗蕴含着无尽星辉与天地法则的宝石,像是最后的两颗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即将爆炸的山河鼎核心! “不……不要!”苏清晏浑身冰凉,如坠冰窟,牙齿咯咯打颤。那画面太真实了!太残酷了!她的灵魂都在发抖!剜掉眼睛的痛,失去光明的恐惧,未来的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惨烈的选择?! 强烈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把她淹没了。她不要那样的未来!她不要变成瞎子!她还想看着沈砚,看着这个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点光亮的世界。 可是!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抗拒达到顶点的瞬间,一股更加庞大、更加不容置疑的使命感,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从她血脉深处,从她誓死守护的山河鼎碎片里,轰然爆发! 天机门世代守护的秘密……拨乱反正的责任……为这天下苍生偷取一线生机的宿命…… 她懂了。 那双眼睛,看到的不仅是毁灭,更是唯一能封住那邪门力量、扭转乾坤的“关键”!用这双眼珠子做祭品,引动星辰法则,强行修改被谢无咎这王八蛋搞乱的天道! 使命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在她心里疯狂打架、撕扯!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情绪冲击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眼睛、鼻子、耳朵……七窍开始渗出淡金色的、蕴含着纯净星力的血液!左眼瞳孔里那个血月纹路,跟活了似的,开始朝着周围的皮肤蔓延,带来一种像是要把灵魂都腐蚀掉的剧痛! “清晏!你怎么了?”沈砚看到她七窍流血、痛苦得缩成一团,心都要碎了,想冲过去,却被她身边一股无形又狂暴的力量猛地推开。 苏清晏猛地抬起头,左眼的血月瞳孔妖异得吓人,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壮!她看着沈砚急得发疯的脸,看着霍斩蛟惊愕的表情,看着远处还在跟神秘女子较劲、气息越来越恐怖的谢无咎…… 不能怂!没退路了! 银灯用命换来的三天时间,她怎么能因为害怕未来的痛苦,就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啊!” 她发出一声像是要把喉咙喊破的尖叫,硬生生把所有的恐惧和退缩全都压回了心底!右手猛地抬起,并指如剑,指尖逼出一缕最精纯的、闪烁着星辉的本命精血!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动作! 她以流淌着精血的指尖当笔,以左眼“看到”的那幅“未来剜目”的恐怖画面当“纸”,奋笔疾书! 她写的,根本不是大家认识的任何一种字!而是一个个扭曲、古朴、散发着天地初开时才有的原始道韵的“道纹”!每写下一个“字”,她身上的生命气息和神魂之力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往外泄!这特么是在书写……新的历法!是在用自己当媒介,强行在老天爷定好的规则本子上,写下新的、专门对抗谢无咎“永夜”的法则! “她……她在干啥?!”霍斩蛟看得眼都直了,完全懵逼。 “她在……改规则!”神秘女子眼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带着无比的震撼和一丝敬意,“用未来的景象当蓝图,用自己的精血当墨水,书写新历!这是……逆天而行的禁术!” 每一个蕴含新规则的道纹落下,谢无咎头顶那顶黑银冠冕的光芒,就跟电压不稳的灯泡似的,肉眼可见地暗下去一截!他抽取、祸害天下气运的速度,居然真的变慢了! “蝼蚁!你也配撼动天命?!”谢无咎彻底暴走了!他感觉到了威胁!实实在在的威胁!他顾不上那个神秘女子了,把全身的力量都凝聚起来,黑暗巨镰带着一股子要把整个世界都劈碎的癫狂气势,不管不顾地朝着正在“写作业”的苏清晏砍了过来! “保护她!”沈砚嗓子都喊哑了,红着眼睛往前冲,心鼎虚影被他催动到极限,绽放出回光返照般的光芒,试图挡下这一击! 霍斩蛟嗷嗷叫着,身上黑甲破破烂烂,却依然像座铁塔似的挡在最前面! 神秘女子双手快得带出了残影,星辉一层层涌出,化作屏障! 可惜,谢无咎这含怒一击,威力太变态了! “轰隆!” 星辉屏障跟玻璃似的碎掉!霍斩蛟被狠狠震飞出去,人在半空就喷出一口老血!沈砚的心鼎虚影发出一声濒临破碎的哀鸣,裂痕瞬间扩大,他整个人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倒飞出去十几步,单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趴下! 黑暗巨镰的残余力量,依旧像是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斩向摇摇欲坠的苏清晏! 千钧一发! 苏清晏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写下了第七个,也是她现在能写的最后一个核心规则道纹! “噗!” 她猛地喷出一大口淡金色的血液,身体软得像摊泥,眼看就要倒下。而与此同时,她眉心处那颗刚刚融入的狼牙(月食石),承受不住这连续改写天道规则带来的反噬,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 月食石,碎了! 左眼看到的未来惨状,变成了冰冷残酷的现实! 苏清晏的右手,仿佛被一只来自未来的、无形的手操控着,完全不听她自己使唤地抬了起来!手里一直紧握的那根星簪,闪烁着冰冷又决绝的光,狠狠地……刺向了她那只还在流淌着妖异血光的左眼! “不!”沈砚发出了撕心裂肺、绝望到骨髓里的咆哮,眼睁睁看着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 “扑哧!” 利器扎进肉里的声音,那么轻微,却又像一声惊雷,在每个人脑子里炸开!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吞噬了苏清晏!伴随着左眼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带着星力的血液喷溅到了自己脸上! 但这……还没完! 那只失控的右手,握着沾满了左眼鲜血的星簪,没有半点停顿,再次抬起,以同样快的速度、同样狠绝的方式,狠狠地扎向了她还好好的……右眼! “扑哧!” 第二声! 黑!彻底的、永恒的黑,像最厚重的棺材板,瞬间合拢,把她所有的感知世界彻底封死! 苏清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向前倒去。 世界,在她“眼前”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那锥心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被一起剜走的剧痛。 “清晏!”沈砚跟疯了似的,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边,颤抖着抱起她软绵绵的身体。看着那张曾经清丽动人的脸上,只剩下两个汩汩冒血的窟窿,看着那混合着淡金色的血液不断涌出,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捅穿了,痛得无法呼吸! 霍斩蛟挣扎着爬起来,看到这景象,一双虎目瞬间血红,一拳狠狠砸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受伤野兽般的悲鸣。连那神秘女子,也微微偏过头,不忍心再看。 谢无咎的攻击余波散去,他看着自己把自己眼睛搞瞎的苏清晏,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更加猖狂、更加得意的大笑:“自废双目?哈哈哈!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挣扎?太可笑了!太可怜了!” 然而,他的笑声,在下一秒,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 因为,在沈砚怀里,双目已盲、血泪长流的苏清晏,忽然动了动。 她伸出沾满鲜血、冰凉得吓人的手指,异常精准地,一把抓住了身旁沈砚的手腕。 她的指尖因为剧痛而不停颤抖,但抓住他手腕的那股劲儿,却出奇地大,出奇地稳。 她仰起那张血迹斑斑、失去了所有神采的脸,对着沈砚的方向,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却又异常清晰地、带着一种超越了视觉的平静,钻进沈砚的耳朵里: “别怕…我虽看不见…却记得…你的心跳声。”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她虚弱却坚定无比的声音,在死寂的忘川之地,幽幽地回荡。 那双空洞流血的眼眶,仿佛穿透了皮囊,凝视着某种更深邃、更本质的东西。 第36章《永夜大祭》(下) 苏清晏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股暖流,硬是在这绝望的冰窟里,给沈砚那颗快要冻僵的心烫出了一个窟窿。 别怕……记得你的心跳…… 沈砚死死咬着牙,牙根都快咬碎了,才没让眼眶里那点热意淌下来。他用力回握住苏清晏冰凉的手,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那是剜目之痛还未平息,也是生命力在急速流逝的征兆。不行,绝不能就这样结束! “疯子…一群不知死活的疯子!”谢无咎从短暂的错愕中回过神,取而代之的是被屡次挑衅的暴怒。苏清晏那诡异的平静,比任何咒骂都让他感到不适,仿佛他苦心经营的绝对毁灭领域,被一种更无形、更坚韧的东西硌了一下。“垂死挣扎,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本座这就送你们一起上路,让你们的魂魄在黑日之下永世哀号!” 他头顶的黑晕冠冕再次光芒大盛,乌光如同黏稠的墨汁般泼洒开来。那些原本被苏清晏书写新历稍稍阻滞的厄运死气,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野马,更加疯狂地涌动、咆哮!他甚至不再刻意去维持那优雅从容的姿态,面部线条扭曲,显出一种近乎亵渎神圣的贪婪。他不再理会那个总能以巧妙星辉干扰他的神秘女子,将全部杀意和精力锁定在沈砚和他怀中那个已然失明却更显危险的苏清晏身上。黑暗巨镰高高扬起,镰刃上凝聚的已不再是简单的死气,而是压缩到极致、呈现出空间扭曲波纹的毁灭性能量。这一击,他要将这两个变数,连同他们可笑的希望,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妈的!真当老子是摆设?”霍斩蛟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里面甚至混着些许内脏碎片。他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剧痛。但他还是像一堵饱经摧残却永不倒塌的城墙,再次顽强地站了起来。他身上的黑甲在之前的冲击中已经碎裂大半,如同破碎的龟壳挂在身上,露出下面被黑日余晖灼烧得焦黑翻卷的皮肉,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不死不休的战意,还有一种在绝境中被逼到极致的、野兽般的疯狂。“想动我主公,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老子就是死,也要崩掉你几颗牙!” 他低吼一声,残存的真气混合着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轰然爆发。他不再追求华丽的招式,只是将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到双腿上,整个人化作一颗人形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再次悍然冲向谢无咎。他清楚这是螳臂挡车,但他必须为主公争取时间,哪怕只能让那混蛋的动作慢上半拍,哪怕只能消耗掉对方一丝一毫的力量! “冥顽不灵的渣滓!”谢无咎看都没看,如同驱赶苍蝇般,巨镰随意向后一挥,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气劲如同毒蛇般抽向霍斩蛟。这一次,他甚至懒得动用镰刃本身。 “砰!” 霍斩蛟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再次被狠狠抽飞,身体在空中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他重重砸在几十步外的焦黑地面上,砸出一个浅坑,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喷出。他趴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着,几次挣扎,手臂撑地,却又无力地软倒,一时竟没能立刻爬起来。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而这时,那神秘女子也再次出手。她看出谢无咎已是全力施为,不敢怠慢。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古老的印诀,周身流淌的星辉骤然变得璀璨夺目,仿佛将一条微缩的银河披在了身上。 “星罗棋布,禁断时空!”她清喝一声,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无数细密如沙的星光符文凭空涌现,不再是简单的锁链,而是交织成一张巨大、繁复、不断旋转的星辰罗网。这张罗网带着禁锢与隔绝的气息,朝着谢无咎当头罩下,试图将他连同那黑暗巨镰一起封印在独立的星辉空间之内! 谢无咎挥镰的动作果然受到了极大的阻碍。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周围的空间变得黏稠沉重,巨镰挥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愤怒地咆哮,周身死气如同爆炸般冲击着星辰罗网,罗网上的星光符文明灭不定,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我看你这星辉残影,能撑到几时!”谢无咎面目狰狞,全力催动冠冕,更多的厄运死气如同黑色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腐蚀着星辰罗网! 就是现在!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轻轻放下苏清晏,将她安置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巨石之后,用自己的外衫垫在她身下。“等我。”他低语,指尖拂过她沾血的脸颊,甚至不确定双目已盲、剧痛缠身的她能否听见。 然后,他猛地转身,直面那如同神魔般的谢无咎。心口处,那与山河鼎碎片深度融合、布满裂痕的血肉山河图,因为他的情绪激荡、苏清晏的牺牲、霍斩蛟的濒死以及外部那毁灭性压力的刺激,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搏动起来!咚咚!咚咚!如同战鼓擂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他全身的神经、血脉、骨骼,带来仿佛要被生生撕裂拆解般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一股沉睡在血脉最深处、古老而磅礴的力量,正被这极致的痛苦和守护的意志强行唤醒、挤压出来! 他能感觉到,那血肉山河图中,原本只是虚影的山川河流、城郭田野,此刻竟隐隐有了实质的触感,仿佛他真的将一片微缩的、残破的江山社稷塞进了自己的胸膛!青光代表着残存的生机,金光象征着不屈的人道意志,血光则是他燃烧的生命与苏清晏付出的代价!三种光芒疯狂交织、冲突,却又在某种更高层面的意志下,强行融合,硬生生顶住了谢无咎散发出的、足以让万物凋零的滔天死气! 他不能退!也无可退!身后就是他愿用生命守护的人,和那片他们梦想中“天下无战”“众生自救”的河山缩影! “谢无咎!”沈砚的声音因力量过度透支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指人心的穿透力,“你的永夜,遮不住人心的光!也压不垮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魂!” 他双手虚抱于胸前,仿佛托举着无形之物,又像是在拥抱那片从他心口显化出的、悲壮而璀璨的血肉山河!那幅微缩的、由他自身血肉经络骨骼构成的山河社稷图,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震撼地显化在现实之中!虽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碎,连带他的生命也一起终结,但那股源自人皇血脉、承载山河气运的厚重与苍茫,却如同中流砥柱,巍然屹立! “垂死挣扎的戏码,也该演够了!”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但更多的是被蝼蚁一再挑衅的暴怒和不屑。他能感觉到沈砚体内那股力量的本质极高,甚至隐隐对他构成某种位格上的压制,可惜,太微弱了!而且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光芒虽烈,却随时会彻底熄灭。“本座这就亲手碾碎你这最后的希望,让你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意志和牺牲,是多么可笑!” 他奋力挣断周身缠绕的星辰罗网,星光碎片如雨纷落。黑暗巨镰发出一声嗜血的嗡鸣,不再分散力量,而是将吞噬而来的庞大死气高度凝聚于镰刃之上,那一点极致的黑,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他瞄准了沈砚心口那显化的、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血肉山河,蓄势待发!他要彻底击碎这碍眼的“希望”,将这所谓的“人心之光”彻底掐灭! “吼!” 一声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咆哮从侧面传来!是霍斩蛟!他竟然又一次,拖着几乎报废的身体,用那柄插在地上、几乎融化的战刀作为支撑,硬生生地,一点点地,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拔了起来!他浑身浴血,黑甲尽碎,裸露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的双眼却亮得如同两簇在深渊中燃烧的鬼火,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无咎,更准确地说是盯着谢无咎头顶那疯狂旋转、吞噬气运的黑运冠冕,以及沈砚心口那剧烈搏动、仿佛在与冠冕遥相呼应的血肉山河! 在极致的痛苦、毁灭的绝境中,以及在无数次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战场嗅觉,此刻被激发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这是一种超越五感、直指气运本源的感知! 他强忍着周身被黑日余晖灼烧、如同万千根钢针穿刺的剧痛,鼻翼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抽动,他不再仅仅是嗅闻血腥味或杀气,而是在那黑日散发的凋零之力、谢无咎身上澎湃的厄运死气、沈砚心中勃发的山河气运,三者交织而成的、混乱而恐怖的气运洪流与法则乱麻中,拼命地、专注地捕捉着那一闪而逝的、如同头发丝般细微的“破绽”! 混乱……吞噬……转化……搏动……一种诡异的同步感……找到了! 霍斩蛟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如同顿悟般的精光!一个惊人到让他自己都头皮发麻的发现,如同九天惊雷般劈中了他的脑海,驱散了所有的迷雾。 那黑运冠冕吞噬、转化外界气运时产生的核心力量波动,其内在的韵律和频率,竟然与沈砚心口那“血肉山河”的搏动频率,完全一致!不,甚至可以说,那冠冕是在模仿,或者说,其力量运转的核心基石与逻辑,就建立在与那血肉山河同源的基础上!就像是一个邪恶的倒影,一个扭曲的复制品! 破绽!唯一的破绽,不在别处,就在沈砚身上!就在那看似是弱点、即将破碎的血肉山河之中!攻击那里,或许能引发冠冕的反噬,或者…能打破这种诡异的平衡与复制!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打断这仪式的关键,或许不是攻击谢无咎这个持矛者,而是……攻击那作为“源头”或“镜像”的盾本身! 这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这太疯狂了!攻击主公?!这简直是悖逆!是弑主! 但霍斩蛟的直觉,他那在尸山血海中用无数人命验证过的、对气运破绽的野兽般直觉,却在疯狂地叫嚣着:就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打破这该死的、令人绝望的僵局!才能为主公,为苏姑娘,为所有人,搏得那亿万分之一的渺茫生机!这是唯一的出路! 没有时间犹豫了!再拖下去,主公的力量会被耗尽,苏姑娘的牺牲将白费,所有人都得死! “主公!对不住了!信我这一次!” 霍斩蛟发出一声如同泣血般的、包含了无尽复杂情绪的怒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残存的乃至彻底点燃生命与灵魂换来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决绝地灌注到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此刻已布满裂纹、前端甚至开始融化的战刀之中! “嗡!” 濒临破碎的战刀发出一声凄厉无比,仿佛濒死天鹅绝唱的颤鸣!刀身之上,原本属于他的真气与来自黑日光芒的黑色火焰交织缠绕,形成了一种极其不稳定、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外衣。人刀合一,化作一道决绝、一往无前、仿佛能贯穿宿命的死亡流光! 目标并非高高在上、气势可怖的谢无咎! 而是沈砚那裸露的、剧烈搏动着的、布满裂痕、仿佛承载着整个天地重量的“血肉山河”心口! 这一刀,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狠得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准得如同宿命的指引!凝聚了霍斩蛟所有的力量、意志、忠诚,以及那孤注一掷的、近乎悖逆的疯狂信念! “霍斩蛟!你!”沈砚瞳孔骤缩,汗毛倒竖!他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他怎么也想不到,生死相托的兄弟,会在这最后关头,将刀锋对准他! 谢无咎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戏谑而残忍的笑容,他甚至放缓了挥镰的动作,似乎想欣赏这出“内讧”的丑剧:“内讧?自相残杀?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真是可悲的蝼蚁!杀吧!杀吧!省得本座脏了手!” 远处,神秘女子脸色一变,星光再次涌动试图阻拦,但谢无咎似乎早有预料,随手挥出一股更加磅礴的死气,直接将她的星辉震散、逼退。 眼看那燃烧着诡异黑火的刀锋,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就要毫无阻碍地刺入沈砚的心口,刺入那片象征着希望与承载的血肉山河! 沈砚看着霍斩蛟那双决死、疯狂、布满血丝,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信仰般的信任和悲壮的眼睛,看着他义无反顾刺来的、承载着两人所有生机的刀锋……同时,他心口那血肉山河与黑银冠冕之间那诡异的、同步的搏动感,在此刻清晰到了极致,仿佛两种力量在隔着虚空共鸣、角力…… 福至心灵!一个明悟如同混沌中的第一声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瞬间明白了霍斩蛟那野兽般直觉捕捉到的真相!他也感受到了那冥冥中、隐藏在绝境之下的唯一一线生机! 不破不立!向死而生!欲承王冠,必承其重!欲掌山河,先碎山河! 在那冰冷刀锋即将触及皮肤,甚至能感受到其上灼热与死气的刹那,沈砚非但没有试图躲避或防御,反而猛地挺起了胸膛,以一种拥抱的姿态,主动迎向了那致命的刀尖! 他眼中所有的惊慌、恐惧、不解瞬间褪去,如同被清泉洗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到极点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与对新生的炽热期待? 他看向霍斩蛟,嘴唇微动,声音不大,却如同古老的誓言,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也落入了远处凭借惊人感知勉强维持清醒的苏清晏,以及脸上笑容刚刚凝固的谢无咎耳中: “斩我……便是……渡我!” “噗!” 利刃穿透血肉与某种更坚韧、更古老物质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在这死寂的战场上传出老远。 燃烧着黑火的刀锋,精准无比地,彻底刺入了沈砚心口那显化的、布满裂痕的血肉山河图正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第37章《血肉山河》(上) 苏清晏那句“别怕,记得你的心跳”,轻飘飘的,却像寒冬里最后一点炭火,硬是在这片绝望的冰窟里,把沈砚冻僵的心烫出了一个口子。 暖意带着尖锐的疼,直往骨头缝里钻。 “……”沈砚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眼眶滚烫,却硬生生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他用力回握住苏清晏冰凉的手指,那刺骨的冷意激得他心头一颤,随即更紧地将她搂进怀里,仿佛要将自己所剩无几的体温和生机全都渡过去。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细微地颤抖,剜目之痛未消,生命力正如沙漏般飞速流逝。不行!绝不能就这样结束! “疯子……不知所谓的疯子!”谢无咎从短暂的错愕中挣脱,暴怒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淹没了那丝因苏清晏诡异平静而产生的不适。他苦心营造的绝对毁灭领域,竟被这种无形的、坚韧的东西一次次硌到,这让他优雅的面具寸寸碎裂。“垂死挣扎!本座这就送你们一起上路,魂飞魄散,永世哀号!” 他头顶那黑银冠冕乌光再盛,如同打翻的墨池,黏稠的死气汹涌而出!之前被新历星辉稍稍阻滞的厄运洪流,此刻如同脱缰的疯马,咆哮着席卷四方!谢无咎脸上那点虚伪的从容彻底不见了,只剩下扭曲的贪婪和亵渎神圣般的快意。他不再分心,将所有杀意死死锁定在沈砚,以及他怀中那个失明后反而更显危险的苏清晏身上。 那柄黑暗巨镰高高扬起,镰刃上凝聚的能量已经压缩到极致,呈现出扭曲空间的可怕波纹!这一击,他要将这两个变数,连同他们那可笑的希望,彻底从世上抹去! “操!真当爷是死人啊?!”霍斩蛟啐出一口血沫,里面混着暗红色的内脏碎片。他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但他还是像一堵被千军万马冲撞过、却始终不肯倒塌的破败城墙,摇摇晃晃,又一次站了起来!身上那套宝贝黑甲早就碎得七七八八,像破瓦片似的挂在身上,露出底下被黑日余晖灼烧得焦黑翻卷的皮肉,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森白的骨头茬子!可他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烧着不死不休的战意,还有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独有的疯狂。“想动我主公?先问问老子这口刀答不答应!老子就是死,也得啃下你一块肉!” 他低吼着,残存的真气混合着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轰然爆发!没啥花哨招式,就是把所有一切灌注到双腿,整个人化身成一枚人肉炮弹,带着惨烈无比的气势,再次悍不畏死地撞向谢无咎!他知道这是螳臂挡车,但他必须给主公争得片刻喘息!哪怕只能让那混蛋的动作慢上一丝!哪怕只能耗掉对方一星半点的力气! “找死!”谢无咎看都没看,如同驱赶苍蝇,巨镰随意向后一扫,一道凝练如黑色毒蛇的气劲便狠狠抽在霍斩蛟身上。 “砰!” 霍斩蛟像断线风筝般再次被抽飞,空中甚至传来清晰的骨裂声!他重重砸在几十步外的焦土上,砸出一个浅坑,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哇”地又喷出一大口鲜血,里面脏器碎片更多了。他趴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手臂几次想撑起来,却都软软滑倒,一时竟爬不起来。剧痛如同滔天巨浪,要将他彻底淹没,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全是嗡嗡的杂音。 与此同时,那一直牵制谢无咎的神秘女子也再次出手。她看出谢无咎已是全力施为,不敢有丝毫保留。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古印,周身流淌的星辉骤然变得璀璨夺目,仿佛披上了一整条微缩的银河! “星罗棋布,禁断时空!”清叱声带着古老韵律。无数细密如沙的星光符文凭空涌现,不再是锁链,而是交织成一张巨大、繁复、缓缓旋转的星辰罗网!这罗网带着禁锢与隔绝万物的气息,朝着谢无咎当头罩下,要将他连同那黑暗巨镰一起封进独立的星辉空间! 谢无咎挥镰的动作果然一滞!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无形泥沼,四周空间变得黏稠沉重,巨镰挥动起来无比迟滞。他愤怒咆哮,周身死气如同爆炸般冲击星辰罗网,罗网上星光符文明灭狂闪,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看你这残影能撑到几时!”谢无咎面目狰狞,全力催动冠冕,更多厄运死气化作黑色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腐蚀罗网! 机会! 沈砚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清晏安置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巨石后面,用自己的外衫仔细垫好。“等我。”他低语,指尖拂过她沾满血污却依旧精致的脸颊,不确定双目已盲、剧痛缠身的她能否听见。 然后,他猛地转身,直面那如同灭世神魔般的谢无咎!心口处,那与山河鼎碎片深度融合、布满裂痕的血肉山河图,因为情绪激荡、苏清晏的牺牲、霍斩蛟的濒死以及外部毁灭压力的刺激,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搏动!咚咚!咚咚!如同洪荒战鼓在他胸腔里擂响!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全身被撕裂拆解般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一股沉睡在血脉最深处、古老而磅礴的力量,正被这极致的痛苦和守护的意志强行唤醒、挤压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血肉山河图中,原本只是虚影的山川河流、城郭田野,此刻竟有了实质的触感!仿佛他真的将一片微缩的、残破的江山社稷,硬生生塞进了自己的胸膛!青光代表残存生机,金光象征不屈人道,血光则是他燃烧的生命与苏清晏付出的代价!三色光芒疯狂交织、冲突,却又在某种更高意志下强行融合,硬生生顶住了谢无咎那足以让万物凋零的滔天死气! 不能退!也无路可退!身后就是他愿用生命守护的人,和那片他们梦想中“天下无战”“众生自救”的河山缩影! “谢无咎!”沈砚的声音因力量透支而嘶哑,却带着奇异的、直刺人心的穿透力,“你的永夜,遮不住人心的光!压不垮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魂!” 他双手虚抱胸前,仿佛托举着无形之物,又像是在拥抱那片从他心口显化出的、悲壮而璀璨的血肉山河!那幅微缩的、由他自身血肉经络骨骼构成的山河社稷图,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震撼地显化在现实!虽然布满蛛网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连带他的生命一起终结,但那股源自人皇血脉、承载山河气运的厚重与苍茫,却如同亘古磐石,巍然屹立! “垂死挣扎的戏码,该结束了!”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更多是被蝼蚁挑衅的暴怒。他能感觉到沈砚体内那股力量本质极高,甚至隐隐对他构成位格压制,可惜,太弱了!而且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本座这就亲手碾碎你这最后的希望,让你知道,在绝对力量面前,意志和牺牲……屁都不是!” 他奋力挣断周身缠绕的星辰罗网,星光碎片如雨洒落。黑暗巨镰发出嗜血嗡鸣,将吞噬来的庞大死气高度凝聚于镰刃之上!那一点极致的黑,仿佛连光线都能彻底吞噬!他瞄准了沈砚心口那显化的、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血肉山河,蓄势待发!他要彻底击碎这碍眼的“希望”,将这所谓的“人心之光”彻底掐灭! “吼!” 一声如同濒死凶兽的咆哮从侧面炸响!是霍斩蛟!他竟然又一次,拖着那副几乎报废的身体,用那柄插在地上、刀尖都开始熔化的战刀作为支撑,硬生生地,一点点地,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拔了出来!他浑身浴血,黑甲尽碎,裸露的胸膛剧烈起伏,每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子。亮得如同两簇在无间地狱里燃烧的鬼火,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谢无咎头顶那疯狂旋转的黑银冠冕,以及沈砚心口剧烈搏动、仿佛在与冠冕遥相呼应的血肉山河上! 极致的痛苦,毁灭的绝境,加上无数次从尸山血海里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战场嗅觉,在此刻被激发到了巅峰!这是一种超越五感、直指气运本源的恐怖感知! 他强忍着周身被黑日余晖灼烧、如同万千钢针穿刺的剧痛,鼻翼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抽动!他不再嗅闻血腥或杀气,而是在那黑日散发的凋零之力、谢无咎澎湃的厄运死气、沈砚勃发的山河气运,三者交织成的混乱恐怖气运洪流中,拼命捕捉着那一闪而逝的、比头发丝还细的“破绽”! 混乱……吞噬……转化……搏动……一种诡异的同步感……就是这里! 霍斩蛟眼中瞬间爆出骇人的精光!一个惊人到让他头皮发麻的发现,如同九天惊雷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所有迷雾! 那黑运冠冕吞噬、转化外界气运的核心力量波动,其内在的韵律和频率,竟然和沈砚心口那“血肉山河”的搏动频率……一模一样!不,甚至可以说,那冠冕就是在模仿!其力量运转的核心基石,就他妈建在和血肉山河同源的基础上!像个邪恶的倒影,一个扭曲的复制品! 破绽!唯一的破绽,不在别处,就在主公身上!就在那看似是弱点、即将破碎的血肉山河之中!攻击那里,或许能引发冠冕的反噬!或者……能打破这该死的平衡与复制!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打断这仪式的关键,不是攻击谢无咎这个持矛的,而是……攻击那作为“源头”或“镜像”的盾本身! 这念头疯狂滋生!太疯狂了!攻击主公?!这他妈是悖逆!是弑主! 但他那在尸山血海里用无数人命验证过的、对气运破绽的野兽直觉,却在疯狂叫嚣:就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打破这令人绝望的死局!才能给主公,给苏姑娘,给所有人,搏到那亿万分之一的渺茫生机!这是唯一的生路! 没时间犹豫了!再拖下去,主公力竭,苏姑娘白牺牲,所有人都得玩完! “主公!对不住了!信我这一次!” 霍斩蛟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咆哮,里面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残存的乃至彻底点燃生命与灵魂换来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决绝地灌注到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此刻已布满裂纹、前端开始熔化的战刀之中! “嗡!” 濒临破碎的战刀发出一声凄厉无比、如同垂死天鹅绝唱的颤鸣!刀身之上,属于他的真气与来自黑日光芒的黑色火焰交织缠绕,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外衣。人刀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一往无前的、仿佛要贯穿宿命的死亡流光! 目标,并非高高在上、气势滔天的谢无咎! 而是沈砚那裸露的、剧烈搏动着、布满裂痕、仿佛承载了整个天地重量的心口处的“血肉山河”! 这一刀,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狠得没有半分转圜余地!准得如同宿命指引!凝聚了霍斩蛟所有的力量、意志、忠诚,以及那孤注一掷的、近乎悖逆的疯狂信念! “霍斩蛟!你!”沈砚瞳孔骤缩,全身汗毛倒竖!那扑面而来的冰冷死气,几乎要冻结他的灵魂!他做梦也想不到,生死相托的兄弟,会在最后关头,把刀锋对准自己! 谢无咎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极其戏谑残忍的笑容,他甚至故意放缓了挥镰动作,想好好欣赏这出“内讧”好戏:“内讧”“自相残杀”?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是可悲的蝼蚁!杀吧!省得本座脏了手!” 远处,神秘女子脸色剧变,星光再次涌动试图阻拦,但谢无咎随手挥出更磅礴的死气,直接将她的星辉震散逼退。 眼看那燃烧着诡异黑火的刀锋,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就要毫无阻碍地刺入沈砚的心口,刺入那片象征着希望与承载的血肉山河! 沈砚看着霍斩蛟那双决死、疯狂、布满血丝,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信仰般的信任和悲壮的眼睛,看着他义无反顾刺来的、承载着两人所有生机的刀锋……同时,他心口那血肉山河与黑银冠冕之间那诡异的、同步的搏动感,在此刻清晰到了极致,仿佛两种力量在隔着虚空共鸣、角力…… 福至心灵!一个明悟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瞬间懂了!懂了霍斩蛟那野兽直觉捕捉到的真相!也感受到了冥冥中、隐藏在绝境之下的唯一一线生机! 不破不立!向死而生!欲承王冠,必承其重!欲掌山河,先碎山河! 在那冰冷刀锋即将触及皮肤,甚至能感受到其上灼热与死气的刹那,沈砚非但不躲不防,反而猛地挺起胸膛,以一种拥抱的姿态,主动迎向了那致命的刀尖! 他眼中所有惊慌、恐惧、不解瞬间褪去,如同被清泉洗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到极点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与对新生的炽热期待? 他看向霍斩蛟,嘴唇微动,声音不大,却如同古老的誓言,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也落入了远处凭借惊人感知勉强维持清醒的苏清晏,以及脸上笑容刚刚凝固的谢无咎耳中: “斩我……便是……渡我!” “扑哧!” 利刃穿透血肉与某种更坚韧、更古老物质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在这死寂的战场上传出老远,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燃烧着黑火的刀锋,精准无比地,彻底刺入了沈砚心口那显化的、布满裂痕的血肉山河图正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第37章《血肉山河》(下)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 霍斩蛟那决绝一刀刺入沈砚心口的瞬间,他感觉诡异极了!刀锋像是捅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水面,只激起了一圈圈剧烈荡漾的涟漪。沈砚胸口那幅由血肉经络勾勒出的“山河社稷图”,随着刀尖没入,开始疯狂扭曲、震荡!上面的山川河流虚影像是活了过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紧接着,“咔嚓……咔嚓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密麻麻响起!那幅承载着沈砚生命与山河气运的图卷,从刀尖刺入的点开始,蛛网般的裂痕向着四面八方急速蔓延,最终“轰”的一声,崩裂开一道贯穿性的、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战场! 谢无咎脸上的戏谑笑容僵住了,变成了惊疑不定。他隐约感觉到,事情似乎脱离了他预设的剧本。那种感觉,就像精心搭建的积木塔,突然被抽走了一块意料之外的基石。 霍斩蛟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虎口被反震之力撕裂,鲜血顺着刀身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裂痕,瞳孔缩成了针尖。他赌上了所有:忠诚、性命,以及主公毫无保留地信任!这一刀若是错了……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苏清晏虽然看不见,但那股源自灵魂链接的剧烈震荡让她浑身一颤,失明的双眸下意识地“望”向沈砚的方向,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她能“听”到,沈砚体内某种坚固的东西正在破碎,但同时,更深处,某种浩瀚无垠的存在,正挣脱束缚,咆哮欲出! 那道贯穿性的裂痕中,没有喷出鲜血,反而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芒!那不是单一的颜色,是众生祈愿的纯白,是山河地脉的玄黄,是黎民炊烟的青灰,是沙场热血的赤红……是无数生灵意志、这片古老土地记忆汇聚成的、浩瀚无边的色彩洪流!它不刺眼,却厚重得让人窒息,仿佛承载了万古的重量! “轰隆隆!” 一幅比沈砚心口显化景象庞大千万倍、恢宏壮阔到极致的“山河社稷虚影”,如同压抑了万古的火山,从那道裂痕中奔涌咆哮而出!这虚影瞬间覆盖了整座由无数尸骸堆积而成的白虎京观,并且还在向外急速扩张!京观上那些死不瞑目的头颅,空洞的眼窝里,竟似乎也被这光芒映照,流露出片刻的安宁与期盼! 虚影之中,景象万千!仿佛有亿万生灵在同时呼喊、祈祷、哭泣、怒吼!那不是杂乱的声音,而是一曲悲壮宏大的交响!你能“看”到农夫在龟裂田埂上扶着锄头,仰天无声的叹息;能“听”到士兵在残破城墙上,面对如潮敌军发出的最后咆哮;能感受到母亲在摇曳烛火下,拍着婴儿哼唱摇篮曲时的温柔与忧虑;能触摸到寒窗苦读的学子,指尖划过竹简时的专注与渴望……无数微小的、个体的声音、影像、情感,此刻超越了时空的界限,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震天撼地、足以湮没一切、改写规则的灵魂洪流! 这是人道的重量!是山河的意志!是这片土地上,生者与死者共同谱写的……不朽篇章! “什么鬼东西?”谢无咎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众生山河虚影狠狠冲击!他感觉自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那引以为傲、足以让一州气运凋零的厄运死气,在这纯粹的、磅礴的众生意志面前,竟显得如此单薄和……可笑!他头顶那吞噬气运的黑银冠冕,原本稳定旋转的乌光骤然一乱,发出了尖锐刺耳、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号、又像是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噪声!冠冕边缘处,在那众生祈愿和山河之力的猛烈冲刷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竟被硬生生崩碎了一角! 碎裂的地方,不再是流转的厄运黑气,而是露出了其下……一片虚无的、空洞的、什么都没有的空白!没有皮肤,没有五官,就像一张被硬生生抹平了所有特征的白纸,或者说,一个被剜去了面孔、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无”的空洞! 那张“无脸”暴露在众生意志之下,与周围沸腾的生命洪流形成极致反差,显得格外诡异、冰冷和……脆弱!仿佛他谢无咎一切的存在,一切的优雅与强大,都只是构建在这片虚无之上的空中楼阁! “唔……”双目失明的苏清晏,在这众生祈愿的洪流中,身体猛地一震!她看不见那璀璨的光芒,看不见那恢宏的山河虚影,也看不见谢无咎冠冕崩碎露出的无脸。 但是,她“听”到了比视觉更丰富的东西。 她听到星辰在呼唤!在那被黑日遮蔽、被厄运笼罩的天幕之后,无尽的星辰感受到了下方那股磅礴的人道气运和山河意志,发出了欢欣而愤怒的震鸣!欢欣于人道不灭,愤怒于邪祟横行!这震鸣穿透了一切阻碍,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银针,又像是母亲温柔的抚慰,直接回响在她的心湖深处! 无须再用眼睛去看!此刻,她与星图本源的联系,因失明而变得无比敏锐的灵觉,与这众生祈愿、星辰呼唤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她甚至能“看”到那些星辰的轨迹,它们的光芒,它们的情绪!这是一种全新的、更本质的“看见”! 她染血的双手艰难抬起,十指如穿花蝴蝶,带着一种玄妙的韵律,结出一个古朴而玄奥的印诀。指尖流淌的不再是可见的星辉,而是一种无形的、与九天星辰紧密相连的律动,仿佛她本身也化成了一颗星辰,在宇宙中牵引着同伴。 “星移……斗转,诛邪……荡魔!” 清冷的叱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与星辰共鸣的宏大回音,清晰地在这片被光芒和声音充斥的天地间回荡! 下一刻,九天之上,那轮吞噬光线的黑日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表面剧烈地荡漾起扭曲的波纹!一缕缕、一道道、一片片纯净而冰冷、蕴含着宇宙至寒与审判之意的星辉,竟然强行穿透了黑日的遮蔽,如同无数支跨越时空降临的利剑,刺破黑暗的天幕,汇聚到苏清晏身前! 这些星辉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在她身前急速凝聚、压缩、塑形!眨眼之间,无数柄纯粹由璀璨星光构成的利剑悬浮当空!剑身透明如水晶,内部却流淌着银河般的光华,剑锋闪烁着极致锐利的光芒,齐齐指向那张暴露出来的、空洞的“无脸”!每一柄星剑都蕴含着净化邪祟、裁决罪恶的星辰意志!它们静止在那里,却发出令灵魂战栗的嗡鸣,仿佛下一刻就要毁灭一切污秽! “诛!” 苏清晏并指如剑,朝着谢无咎冠冕破损处露出的那片虚无空白,带着满腔的悲愤与守护的决意,狠狠一点! “咻!咻!咻!咻!” 万箭齐发!如同一条受到指引的璀璨银河,又像是九天星辰降下的裁决之雨,划破长空,带着撕裂一切、净化一切的尖啸,铺天盖地地射向那张“无脸”!星光所过之处,连黏稠的厄运死气都被强行净化、驱散,留下一道道短暂的、纯净的真空轨迹! 谢无咎显然没料到冠冕会被这蛮不讲理的众生意志击破,更没料到苏清晏在失明后,竟能借助这股力量与星辰达成如此深层次的共鸣,爆发出如此精准而恐怖的一击!他想躲避,想防御,但身躯被那磅礴的众生山河虚影死死压制,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动作慢了何止一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万道星辉利剑,如同疾风骤雨,瞬间淹没了自己头顶!那冰冷的杀意,让他那由厄运凝聚的身体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刺痛! “噗!噗!噗!噗!” 密集的、利刃穿透某种虚无之物的声音响起!万柄星剑没有丝毫阻碍,精准无比地从那冠冕的破损处灌入,将谢无咎的“头颅”乃至大半个身躯,彻底洞穿!把他死死地钉在了那座由他亲手制造的尸骸京观之巅!星光在他体内爆发、肆虐,如同炽热的岩浆流入冰雪,将他周身缠绕的厄运死气冲击得七零八落,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赢了? 霍斩蛟拄着刀,大口喘息,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看向京观之巅。他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但胸腔里却有一股热流在激荡!他做到了!他和主公,赌赢了! 苏清晏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失明的双眸却依旧“望”着那个方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期盼,以及深藏眼底的、无法言说的痛楚。这一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 沈砚心口那道恐怖的裂痕依旧存在,光芒稍敛,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站得笔直,紧紧盯着被万剑钉穿、星光不断从其体内迸发出来的谢无咎。他能感觉到,心口那片破碎的山河正在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仿佛卸去了某种沉重的枷锁,变得……更加真实,更与他血脉相连。 然而被万剑穿透、钉死在京观顶端的“谢无咎”,并没有发出预想中的惨叫或怒吼。那被星剑洞穿、本该溃散的“无脸”之处,光芒开始扭曲、变幻,如同搅动的水波,又像是映照着什么。最终……那扭曲的光影竟然缓缓定格,凝聚成了一张模糊的、却让沈砚和霍斩蛟无比熟悉、刻骨铭心的轮廓! 紧接着,一个宏大、空洞、仿佛由无数回音叠加而成、又带着一丝沈砚特有音色的声音,从那被星剑钉穿的“头颅”中发出,回荡在整片天地之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平静: “何谓谢?何谓沈?”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咀嚼这两个姓氏的含义,随即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漠然,宣告: “我即这受难的天下!” “天下……即我!” 那声音……赫然是沈砚的! 第38章《无脸天下》 谢无咎……不,此刻顶着沈砚面容的他,那句“天下即我”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刚刚因星剑贯体而泛起的一丝希望。 京观之巅,被万道星辉利剑钉穿的身影,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更诡异的力量。那张属于沈砚的脸,在星光照耀下,浮现出一种非人的、漠然的慈悲,仿佛他真的成为这片受苦大地的化身,正在承受着所有的伤痛与罪孽。 “妈的!这老妖怪!”霍斩蛟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看着那张和主公一模一样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比直面妖魔更让人心头发毛! 苏清晏失明的眼眸剧烈颤动了一下。她“看”不到那张脸,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原本属于谢无咎的、阴冷纯粹的厄运死气,正在发生畸变,混杂进了浩瀚却混乱的众生愿力,变得……更加庞大,更加难以捉摸,如同沸腾的泥沼。 沈砚心口那道贯穿性的裂痕仍在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闪电在其中窜动。他死死盯着京观顶端,那个顶着他面孔的存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与冰寒顺着脊椎爬升。 “何谓沈?何谓谢?”那宏大的、带着沈砚音色回响的声音再次荡开,震得人耳膜生疼,“众生皆苦,面容不过是皮囊。今日,便让尔等见识……何谓无脸之天下!” 话音未落,覆盖着整座京观、原本奔腾着众生祈愿光辉的山河社稷虚影,猛地波动起来!就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而在这“浪涛”之中,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挣扎着、蠕动着,从中分离了出来!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千个……眨眼之间,数不清的“沈砚”,从沸腾的虚影中走出,沉默地将真正的沈砚、苏清晏和霍斩蛟包围在了中心! 他们有的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身形佝偻,如同田间劳作了半生的老农;有的身披残破染血的甲胄,手持卷刃的断剑,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士卒;有的甚至只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衣衫褴褛,眼神却空洞得吓人…… 他们高矮胖瘦不一,年龄状态各异,仿佛涵盖了沈砚可能拥有的所有人生轨迹。 但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他们的面部,全都是一片吞噬光线的虚无!没有五官,没有轮廓,只有一片平滑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仿佛所有的identity和情感都被那张“脸”给吸走了。 第二,他们所有的“脸”,都微微朝向京观之巅,朝向那个顶着沈砚面容的谢无咎,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虔诚与归属。 “这他娘……是什么邪术!”霍斩蛟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炸。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诡异场面没见过?但被成百上千个“无脸的主公”沉默地包围,这种精神上的压迫感,远超刀剑相向! 苏清晏猛地攥紧了掌心那枚残缺的狼牙月食石,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明。她的灵觉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温度计,疯狂预警!这些无脸幻影,每一个都带着一丝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沈砚”气息,混杂着山河气运与众生祈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构成了一座针对沈砚本我认知的恐怖迷宫! “主公!小心!”霍斩蛟横刀在前,肌肉紧绷,如临大敌。他试图在这些幻影中找出破绽,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它们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它们似乎并没有主动攻击的意图,只是沉默地站着,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真正的沈砚,此刻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当第一个无脸的“老农沈砚”从虚影中走出时,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当第十个“士卒沈砚”出现时,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那是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腥气,是临死前的不甘与怒吼。 当第一百个、第一千个无脸的“自己”将他团团围住,用那片片虚无的“面孔”“注视”着他时,沈砚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我是谁? 我是那个寒门书吏之子,父母惨死于财主管事之手的小小沈砚? 我是那个意外觉醒望气之瞳,背负起人皇遗脉命运的沈砚? 我是那个心中承载了山河社稷图,被挚友一刀刺破禁锢的沈砚? 还是……眼前这无数沉默身影中的一个?是那田间老农?是那残破士卒?是那懵懂少年? 或许,我谁都是,又谁都不是? “天下即我……众生皆我……”京观之巅,那诡异的声音如同魔咒,一遍遍回荡,渗透进他的识海,“放下执念,归于一统……你我本是一体……” 沈砚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微微摇晃。心口的裂痕传来更剧烈的疼痛,但那疼痛似乎也变得陌生,仿佛是属于别人的伤痛。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稀释,被同化,即将融入这片“无脸”的海洋。 “沈砚!”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是苏清晏! 她虽然看不见,但通过灵魂链接,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沈砚的“存在”正在变得模糊、稀薄!那种即将失去他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杂念! “别听他的!你是沈砚!只是沈砚!”她焦急地喊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试图结印引动星辉,却发现周围的能量场被无数无脸幻影干扰得混乱不堪,难以捕捉准确的星辰轨迹。 怎么办?该怎么把他拉回来? 电光石火之间,苏清晏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最原始,最直接,也最能代表“存在”与“联系”的方式!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将那枚边缘锋利的残缺狼牙月食石,狠狠划向自己的右掌掌心! “噗!” 利刃割开皮肉的声音细微却惊心!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白皙的掌心,也浸透了那枚温润的石头。 那血液,并非单纯的红色,仔细看去,其中仿佛有细碎的银色光点在闪烁,如同浓缩的星辰!这是蕴含了她天机门传承、星图本源以及……与她所有记忆烙印紧密相连的心头之血! “清晏姑娘!”霍斩蛟瞥见她的动作,惊骇出声。 苏清晏却恍若未闻。她忍着掌心传来的尖锐痛楚,凭借着灵魂链接的感应,精准地向前跨出一步,染血的右手带着决绝的温度,狠狠按在了沈砚心口那道崩裂的、依旧在流淌着光芒的“血肉山河”伤口之上! “呃啊——!” 沈砚浑身剧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 冰冷的星辰之力与温热的鲜血,混合着苏清晏强烈的意志与记忆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几乎要迷失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锚定”!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又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激烈碰撞。 沈砚心口那崩裂的、流淌着众生愿力与山河色彩的光芒,在接触到苏清晏那蕴含星辉与本源的鲜血时,非但没有愈合,反而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华! 但这光华,与之前那浩瀚无匹、包容一切的色彩洪流不同。它更加凝聚,更加……独特! 一种温暖的、带着苏清晏特有气息的星辉,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沿着那道裂痕边缘迅速蔓延、渗透,与沈砚自身的血脉、与那破碎的山河图卷强行交融! “啊——!” 沈砚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不再是之前的迷茫与痛苦,而是带着一种挣脱束缚、找回自我的极致宣泄!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心口传来!但这痛楚是如此的真实,如此属于“他自己”!它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那层包裹着他意识的、名为“天下即我”的迷雾! 与此同时,在那温暖星辉的映照下,周围那无数沉默的无脸幻影,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它们心脏的位置,原本与周身气息一样模糊混沌,此刻却在那星辉的扫过下,显露出了一片死寂!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更没有心跳的搏动!就像是一具具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傀儡! 唯有真正的沈砚! 在他心口那幅残破的山河图下,在那被苏清晏染血手掌按住的地方—— “咚!” 一声清晰、有力、仿佛带着回音的心跳,如同战鼓般擂响!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幻影,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能听到的人耳中! “咚!咚!咚!”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有力,一声比一声稳定!那心跳声不仅源自他的肉体,更仿佛与他心口那片破碎的山河,与按在他心口的、苏清晏那只染血的手掌产生了共鸣! 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苏清晏鲜血的温度,带着她那份不容置疑的“记忆”与“存在”的烙印! “是主公!是真的主公!”霍斩蛟狂喜大吼,激动得差点把刀扔出去。他虽然搞不懂具体原理,但那充满生命力的心跳做不了假!和周围那些死气沉沉的玩意儿完全不同! 京观之巅,那张属于“沈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冰冷的愠怒。“徒劳地挣扎……”宏大的声音试图再次干扰。 但沈砚已经听不到了。 苏清晏的血,如同灯塔,照亮了他回归的路。那一声声心跳,就是他存在的坐标!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按在自己心口的那只染血的手,看向手的主人——那个脸色苍白、双目失明却满是焦急与决然的女子。 “清晏……”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却无比清晰。 涣散的眼神如同拨云见日,瞬间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更加坚定! “我……是我。”他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宣誓。心口的剧痛依旧,但那片破碎的山河,仿佛因为注入了苏清晏的星辰之力与生命烙印,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与他自身的无垢之体、人皇血脉结合得更加紧密,更加……个性化?不再仅仅是承载众生愿力的容器,更是属于他“沈砚”独一无二的力量核心! “帮我争取时间!”沈砚对霍斩蛟低喝一声,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他必须搞清楚,谢无咎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那张“脸”的消失,绝非好事! “得令!”霍斩蛟精神大振,长刀一横,煞气冲天,死死护在沈砚和苏清晏身前,尽管那些无脸幻影依旧沉默,但威胁感似乎降低了不少。 沈砚毫不犹豫,立刻全力运转“无垢之瞳”! 嗡! 纯净剔透的青芒,如同两盏骤然点亮的神灯,自他双眸中爆射而出!这一次,青光没有外放攻击,而是如同照妖镜一般,猛地回照向他自己的脸庞! 他要“看”清自己! 在无垢之瞳那能洞悉本源、照见虚妄的青光笼罩下,沈砚惊骇地发现——他脸颊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不是幻觉!是真的透明! 这种透明,如同无形的瘟疫,从他脸庞的边缘开始,迅速向中央蔓延。皮肤、肌肉的纹理渐渐消失,仿佛融化在空气中,只剩下一个由光线勉强勾勒出的、模糊不清的五官轮廓! “我的脸……”沈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试图调动气运之力阻止,却发现毫无作用,这种透明化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规则侵蚀! 苏清晏虽然看不见,但她的灵觉捕捉到了沈砚面部气息的急剧变化和那种“消失”的诡异感,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霍斩蛟回头瞥见这一幕,更是骇得魂飞魄散:“主公!你的脸!” 几乎是眨眼之间,沈砚的整张脸都彻底透明化了!从正面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微光的头部轮廓,诡异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完全透明的“脸庞”正中,一行仿佛由最浓稠的厄运黑气与诅咒凝聚而成的文字,如同烙印般,缓缓浮现出来。那字迹扭曲而古老,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气息: “众生皆可自救,唯你沈砚…永堕无间,不得解脱!”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入沈砚(以及能“看到”的苏清晏和霍斩蛟)的神魂深处! 这是谢无咎最后的诅咒!在沈砚打破“无脸天下”迷障、找回自我的瞬间,这恶毒的烙印被彻底激发,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枷锁,铭刻在了他存在的表象之上! “呃!”沈砚闷哼一声,感觉神魂一阵刺痛,仿佛被这诅咒打上了永恒的标记。 与此同时,覆盖京观的山河虚影,因为沈砚脸上的异变而再次剧烈震荡起来!原本奔腾咆哮、充满希望的众生祈愿声浪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混杂进恐慌、绝望、猜疑的负面杂音!虚影中的景象也开始扭曲,一些代表着苦难、战乱、背叛的画面开始浮现,与之前的安宁期盼形成残酷对比! 仿佛沈砚脸上这个代表着“永堕无间”的诅咒,正在污染这片刚刚凝聚起来的山河气运! “哈哈哈……被星剑钉穿的“谢无咎”(或者说,那个顶着沈砚脸的怪物)发出了低沉而快意的笑声,尽管这笑声因为星光的灼烧而显得断断续续,“看到了吗……沈砚……这就是你的宿命!承载天下者,终将被天下所弃!这无间地狱……我等你一起来!” 霍斩蛟目眦尽裂,苏清晏脸色惨白如纸。 沈砚抬起手,轻轻触碰自己那已经完全透明、只剩下诅咒文字浮现的脸庞位置,入手处一片虚无。他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他能感受到那诅咒带来的冰冷与恶念,能听到山河虚影中开始混入的绝望杂音。 局势,在刚刚出现一丝转机后,急转直下! 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恶毒的诅咒。山河气运被污染,众生祈愿开始变质。 接下来,该怎么办?顶着这样一张“脸”,他该如何面对世人?如何继续凝聚气运?如何……走下去? 第39章《众生自救》(上) 谢无咎顶着沈砚那张脸,说出“天下即我”四个字的时候,霍斩蛟差点没把隔夜饭呕出来。这老妖怪,玩得真他娘膈应人! 京观之巅,那个被万道星辉利剑钉穿的家伙,非但没死透,反而像是吸饱了养分的毒藤,气息变得更加庞大、诡异。那张属于沈砚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仿佛他真成了承载天下苦难的圣徒。 “妈的!”霍斩蛟狠狠啐了一口,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顶着主公的脸做这副鬼样子,老子真想把他脑壳拧下来!” 苏清晏失明的眼眸剧烈颤动。她看不见,但灵觉中感知到的景象更可怕。谢无咎原本阴冷纯粹的厄运死气,此刻像滚开的泥潭,混杂了无数混乱的众生愿力,变得浑浊、庞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沈砚心口那道被挚友破开的裂痕灼痛难当,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蛇在里面钻噬。他死死盯着京观顶上那个“自己”,一种荒诞的冰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何谓沈?何谓谢?”宏大的声音带着沈砚的音色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众生皆苦,面容不过是层皮!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什么叫‘无脸天下’!” 话音未落,覆盖京观、原本奔腾着众生祈愿光辉的山河社稷虚影,猛地沸腾了! 如同烧开的滚水,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挣扎着从虚影中分离出来。 一个,十个,一百个,一千个……眨眼功夫,数不清的“沈砚”沉默地走出,将真正的沈砚、苏清晏和霍斩蛟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有老有少,有农有兵,衣着神态各异,仿佛演尽了沈砚所有可能的人生。 但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脸上全是一片虚无!没有五官,没有轮廓,只有平滑的、吞噬光线的黑暗,仿佛所有身为“人”的印记都被抹掉了。 第二,所有“无脸沈砚”都微微朝向京观之巅,朝向那个顶着沈砚脸的谢无咎,带着令人窒息的虔诚。 “这……这他娘是什么鬼东西!”霍斩蛟头皮发麻,饶是他身经百战,被这么多“无脸主公”沉默地盯着,也感觉脊背发凉,比直面千军万马还瘆人! 苏清晏猛地攥紧掌心那枚残缺的狼牙月食石,冰冷的触感让她勉强保持清醒。她的灵觉在疯狂报警!这些幻影,每一个都带着一丝微弱的、真实的“沈砚”气息,混杂着山河气运与众生祈愿,真真假假,织成了一座针对沈砚本我认知的恐怖迷宫! “主公!小心!”霍斩蛟横刀怒吼,肌肉紧绷如铁。他试图找出破绽,却绝望地发现无从下手。这些鬼东西气息几乎一样,而且……它们只是沉默地站着,无形的压力却像山一样压下来。 真正的沈砚,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第一个无脸的“老农沈砚”走出时,他心脏像被攥了一下。 第十个“士卒沈砚”出现时,一阵眩晕袭来,脑海里闪过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战场的硝烟,临死的怒吼…… 当成百上千个无脸的“自己”将他团团围住,用那片片虚无“注视”着他时,沈砚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撑爆了! 我是谁? 是那个父母惨死、一心求活的寒门子弟? 是那个意外觉醒望气瞳、背负人皇血脉的幸运儿? 还是这无数沉默身影中的一个?是那老农?是那士卒? 或许,我谁都是,又谁都不是? “天下即我……众生皆我……”京观之巅的声音如同魔咒,往他脑子里钻,“放下执念,归于一统……你我本是一体……” 沈砚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摇晃。心口的裂痕剧痛,但那痛楚也变得陌生。意识像滴入水中的墨,正在被稀释,被同化,即将融入这片“无脸”的海洋。 “沈砚!”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是苏清晏! 她看不见,但通过灵魂链接,她比谁都清晰地感受到沈砚的“存在”正在变得模糊、稀薄!那种即将失去他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 “别听他的!你是沈砚!只是沈砚!”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她试图结印引动星辉,却发现周围能量场被无数无脸幻影搅得一团糟,根本捕捉不到准确的星辰轨迹。 怎么办?怎么才能把他拉回来? 电光石火间,苏清晏脑海里闪过一个最原始、最直接的办法!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用那枚边缘锋利的残缺狼牙月食石,狠狠划向自己右掌掌心! “噗!” 皮肉割开的声音细微却惊心!殷红的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白皙的掌心,浸透了温润的石头。 那血,并非纯红,仔细看去,里面有细碎的银色光点在闪烁,如同浓缩的星辰!这是蕴含了她天机门传承、星图本源和所有记忆烙印的心头血! “清晏姑娘!”霍斩蛟瞥见,骇然惊呼。 苏清晏恍若未闻。忍着掌心尖锐的痛,她凭借灵魂链接的感应,精准地向前一步,染血的右手带着决绝的温度,狠狠按在了沈砚心口那道崩裂的、流淌着“血肉山河”光芒的伤口上! “呃啊!” 沈砚浑身剧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 冰冷的星辰之力混合着温热的鲜血,带着苏清晏强烈的意志与记忆烙印,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几乎迷失的灵魂深处! 这不是攻击,是蛮横的、不容置疑的“锚定”!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激烈碰撞。 沈砚心口那崩裂的、流淌众生愿力与山河色彩的光芒,接触到苏清晏蕴含星辉与本源的鲜血,非但没愈合,反而爆发出更刺目的光华! 但这光,与之前浩瀚包容的色彩洪流不同。它更凝聚,更……独特! 一种温暖的、带着苏清晏特有气息的星辉,如同活过来的藤蔓,沿着裂痕边缘飞速蔓延、渗透,与沈砚自身的血脉、破碎的山河图卷强行交融! “啊!” 沈砚仰天长啸,不再是迷茫痛苦,而是挣脱束缚、找回自我的极致宣泄!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心口传来!但这痛楚如此真实,如此属于“他自己”!它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包裹意识的、“天下即我”的迷雾! 与此同时,在那温暖星辉映照下,周围无数沉默的无脸幻影,发生了惊人变化! 它们的心脏位置,原本模糊混沌,此刻在星辉扫过之处,显露出一片死寂,空洞洞的,没有生命气息,没有心跳搏动,就像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傀儡! 唯有真正的沈砚! 在他心口那幅残破山河图下,在苏清晏染血手掌按住的地方:“咚!” 一声清晰、有力、带着回音的心跳,如同战鼓擂响!穿透层层幻影,砸进每个人耳中! “咚!咚!咚!”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有力,一声比一声稳定!这心跳不仅源自肉体,更仿佛与他心口的破碎山河、与苏清晏染血的手掌产生了共鸣! 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苏清晏鲜血的温度,带着她那份不容置疑的“记忆”与“存在”的烙印! “是主公!是真的主公!”霍斩蛟狂喜大吼,激动得差点把刀扔了。他虽然不懂原理,但那充满生命力的心跳做不了假!和周围那些死气沉沉的玩意儿完全不同! 京观之巅,那张“沈砚”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那是计划被打乱的冰冷愠怒。 “徒劳挣扎……”宏大的声音试图再次干扰。 但沈砚已经听不到了。 苏清晏的血像灯塔,照亮了他回归的路。那一声声心跳,就是他存在的坐标! 他猛地低头,看向按在自己心口的那只染血的手,看向手的主人:那个脸色苍白、双目失明却满脸焦急决然的女子。 “清晏……”他沙哑开口,声音干涩,却无比清晰。 涣散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甚至比之前更锐利,更坚定! “我……是我。”他重复了一句,像对自己宣誓。心口剧痛依旧,但那片破碎山河,仿佛因注入了苏清晏的星辰之力与生命烙印,产生了微妙变化,与他自身的无垢之体、人皇血脉结合得更紧密,更……个性化!不再只是承载众生愿力的容器,更是属于他“沈砚”独一无二的力量核心! “帮我争取时间!”沈砚对霍斩蛟低喝,眼神无比专注。他必须搞清楚,谢无咎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那张“脸”的消失,绝非好事! “交给我!”霍斩蛟精神大振,长刀一横,煞气冲天,死死护在两人身前。 沈砚毫不犹豫,全力运转“望气之瞳”! 嗡! 纯净剔透的青光自他双眸爆射而出!这一次,青光没有外放,而是如同照妖镜,猛地回照向他自己的脸庞! 他要“看”清自己! 在望气之瞳洞悉本源、照见虚妄的青光笼罩下,沈砚惊骇地发现:他脸颊的皮肤,正在快速变得透明! 不是幻觉!是真的透明! 这透明像无形的瘟疫,从脸庞边缘开始,迅速向中央蔓延。皮肤、肌肉纹理渐渐消失,仿佛融化在空气里,只剩下光线勉强勾勒出的模糊五官轮廓! “我的脸……”沈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试图调动气运之力阻止,却毫无作用,这种透明化是更深层次的规则侵蚀! 苏清晏虽然看不见,但灵觉捕捉到沈砚面部气息的急剧变化和那种“消失”的诡异感,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霍斩蛟回头瞥见,骇得魂飞魄散:“主公!你的脸!” 几乎眨眼之间,沈砚整张脸彻底透明化!从正面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散发微光的头部轮廓,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完全透明的“脸庞”正中,一行仿佛由最浓稠厄运黑气与诅咒凝聚的文字,如同烙印般缓缓浮现。字迹扭曲古老,散发着让灵魂战栗的不祥气息: “众生皆可自救,唯你沈砚…永堕无间,不得解脱!”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入沈砚(以及能“感知”到的苏清晏和霍斩蛟)神魂深处! 这是谢无咎最后的诅咒!在沈砚打破“无脸天下”迷障、找回自我的瞬间,这恶毒烙印被彻底激发,像无法摆脱的枷锁,铭刻在他存在的表象之上! “呃!”沈砚闷哼一声,神魂刺痛,仿佛被打上了永恒标记。 与此同时,覆盖京观的山河虚影,因沈砚脸上的异变再次剧烈震荡!原本奔腾咆哮、充满希望的众生祈愿声浪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混杂进恐慌、绝望、猜疑的负面杂音!虚影中的景象也开始扭曲,一些代表苦难、战乱、背叛的画面浮现,与之前的安宁期盼形成残酷对比。 仿佛沈砚脸上这个“永堕无间”的诅咒,正在污染刚刚凝聚起来的山河气运! “哈哈哈……”被星剑钉穿的“谢无咎”发出低沉快意的笑声,尽管因星光灼烧而断断续续,“看到了吗……沈砚……这就是你的宿命!承载天下者,终将被天下所弃!这无间地狱……我等你一起来!” 霍斩蛟目眦尽裂,苏清晏脸色惨白如纸。 沈砚抬手,轻轻触碰自己那完全透明、只剩下诅咒文字浮现的脸庞位置,入手处一片虚无。他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能感受到诅咒带来的冰冷恶念,能听到山河虚影中混入的绝望杂音。 局势,在刚出现一丝转机后,急转直下! 脸没了,换来恶毒诅咒。山河气运被污染,众生祈愿开始变质。 顶着这张“无脸”且被诅咒的面容,他该怎么办?怎么走下去? 第39章《众生自救》(下) 诅咒的力量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污染着沈砚周身的气运,甚至连他心口那片刚刚与苏清晏血脉力量融合的“血肉山河”也受到了影响,光芒开始明灭不定,色彩变得晦暗。 “主公!”霍斩蛟急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冲上去把那张无形的脸皮撕下来,可他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他只能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焦躁地挡在沈砚身前,对着那片空茫发出无声的低吼。 苏清晏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能感觉到沈砚的痛苦和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重,更能感觉到那诅咒如同活物,正试图通过沈砚这个“节点”,污染整个刚刚显化的山河气运网络。那是一种冰冷的、黏稠的侵蚀,要将所有的希望与光热都拖入无底深渊。 “不能让他得逞……”苏清晏喃喃,失明的眼眸中却燃起一团倔强的火焰,那火焰微弱,却蕴含着天机星算的坚韧,“谢无咎想用绝望污染希望……我们偏要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众生之力!沈砚,撑住!” 沈砚闷哼一声,脸上的诅咒文字如同活过来的黑蛇,蠕动着,散发出更浓烈的不祥。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钉在了无形的刑架上,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在耳边嘶吼。与此同时,他心口那片山河图卷震荡得更厉害了,其中显化的景象——那些刚刚浮现的田园、城镇虚影,边缘开始模糊,甚至染上了一丝灰败的颜色。源自京观的无尽死气,正借助诅咒的通道,疯狂反扑! 就在这绝望蔓延,连京观之巅的“谢无咎”嘴角都勾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冰冷弧度时—— 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在遥远的、被战火和苦难笼罩的俗世凡尘中亮起。 那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也不是什么大能出世的光华。它太微弱了,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江南水乡,一座被兵灾蹂躏过的残破城镇。断壁残垣间,弥漫着绝望和药石无法驱散的疫气。幸存的人们蜷缩在勉强遮风的角落,眼神麻木,等待着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明天,或者说,只是等待着死亡的最终降临。 一个面黄肌瘦、头发枯黄如草的小女孩,蜷缩在母亲早已冰冷僵硬的怀里,小身体因为寒冷和饥饿微微颤抖。她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对着母亲冰冷的脸颊祈求:“娘……囡囡饿……好冷……囡囡想……想活下去……” 滚烫的泪水滑过她肮脏的小脸,滴落在母亲毫无生气的衣襟上。就在她眼泪落下的瞬间,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金色光点,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一缕倔强阳光,凭空出现在她满是污垢和冻疮的小手上方,盘旋了一下,仿佛带着某种怜惜,轻轻落下,融入她的掌心。 小女孩愣住了,茫然地摊开手掌。一枚闪烁着温润金光的铜钱虚影,正静静躺在那里。那金光不刺眼,不灼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活力?仿佛只要握着它,肚子里那噬人的饥饿感就减轻了一丝,周身那刺骨的寒冷就褪去了一分。一种微弱的、名为“希望”的东西,在她死寂的眼底悄悄萌发。 “钱……娘,有……有宝贝……”小女孩下意识地握紧了小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奇异的金光透过她紧紧攥住的指缝溢出,虽然微弱,却顽强地驱散了她眼中一丝深沉的麻木。 这并非个例!并非神灵偶然的垂怜! 同一时间,遍布天下的无数角落,在那些被遗忘、被践踏的尘埃之中,星星点点的金光,如同沉睡在地底亿万年的种子,终于等到了破土而出的契机! 在龟裂的田间地头,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农,望着颗粒无收的土地,浑浊的老眼只剩下空洞的绝望。他跪在地上,干枯的手掌插入干硬的泥土,发出无声的呐喊。一点金光落下,在他掌心化为铜钱虚影。老农身体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那枚散发着生机的“铜钱”,又抬头看看龟裂的土地,一滴浑浊的泪水砸在土块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仿佛看到了引水修渠后,禾苗青青的景象。 在废弃的作坊里,曾经技艺精湛的老工匠,对着蒙尘的、残破的工具发呆,眼中有对自己手艺的眷恋,更有对世道的无奈。化为铜钱虚影。老工匠猛地握紧手掌,感受着那虚影中传来的奇异暖意,又看看角落里的铁砧和锤子,眼中重新燃起了重操旧业、为乡邻打造农具的微弱火光。有这“钱”,或许就能换来一点铁料,就能让这双手再次创造出价值! 在颠沛流离的逃难路上,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嗷嗷待哺、哭声微弱的婴孩,眼神凄惶,不知路在何方。在她掌心化为铜钱虚影。妇人先是一惊,随即紧紧将铜钱虚影和孩子一起搂在怀里,仿佛获得了某种无形的庇护,踉跄的脚步似乎都稳了一些。这“钱”,或许能换一口米汤,让孩子活下去! 这一点点金光,如同黑夜中倔强燃起的亿万星火,渺小,分散,却带着商业流通的活力,带着民间最朴素的求生意志!它们是温晚舟曾经以“财气”勾连天下民生,散尽家财、呕心沥血维系的那张无形网络留下的最后一点烙印,在此刻众生绝望的祈愿达到顶峰时,被那纯粹的、不屈的生存渴望奇迹般共鸣、唤醒!这不是任何个人的力量,这是“活着”本身凝聚的奇迹! “这是……”霍斩蛟猛地看向自己手中那枚早已残破、沾染了无数鲜血,也象征着权力与杀伐的兵符。兵符正在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他并非智谋型的人物,但此刻,一种源自战场野兽般的直觉,让他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兵符,吸纳了太多气运,也凝聚了太多征伐与死亡!它在渴望改变! “去他娘的兵权!老子要的是天下太平!是这些人能他娘的安心种地,活下去!”霍斩蛟双眼赤红,怒吼一声,不再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象征着他半生戎马、荣耀与权力的兵符,狠狠摔向地面!为了这一刻,他霍斩蛟,舍了这身将军皮又如何! “啪嚓!” 兵符应声而碎!但碎片并未四散崩飞,而是化作无数微小的、形似犁头又带着一丝未褪尽兵戈煞气的“农符”光影,带着一种化干戈为玉帛的悲壮与平和气息,冲天而起,如同逆向飞行的流星雨,飞向四面八方! 它们跨越千山万水,无视空间的距离,精准地落入那些掌心刚刚握着铜钱虚影的农夫、工匠手中。 那田间老农,看着掌心突然出现的铜钱旁,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泥土芬芳与金属冷光的犁头光影,整个人如遭雷击,浑浊的眼中泪水汹涌而出。他不再跪着,而是挣扎着站起来,紧紧握住那两道光影,佝偻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些。他仿佛看到了来年开春,用这“犁”翻开沃土,种下种子,等待丰收的景象。那是一种扎根于土地、最踏实不过的希望。 那废弃作坊的工匠,握紧了铜钱和犁头光影,眼中不再只有迷茫。他走到残破的风箱前,尝试着拉动,又抚摸着自己生锈的铁锤。一种重燃旧业、为这新生希望打造趁手农具的冲动,在他胸中澎湃。有“钱”有“犁”,这世道,就还能活下去,还能变得更好。 希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祈愿,而是化作了手中这枚可以“交易”生存的铜钱,和这把可以“开辟”生机的犁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与此同时,苏清晏闷哼一声,一直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先前割破掌心的那枚月食石(赫兰·银灯狼牙所化),仿佛感应到了那遍布人间的微弱祈愿与星火般的光点,终于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嘭的一声轻响,崩碎成最细微的清冷月白光屑。 这些光屑并未消散,而是像受到了冥冥中的指引,瞬间跨越了空间,如同无数逆飞的萤火,洒向广袤无垠、同样饱经创伤的草原。 光屑无声无息地融入干涸的草场、冰封的河岸,以及那些在风雪中徘徊的苍狼皮毛。下一刻,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的草原意志,被这源自姐妹、带着牺牲与守护意味的力量温柔地唤醒了。 “嗷呜——!” 先是一声孤傲而苍凉的狼嚎,从遥远的雪山之巅响起。 紧接着,是十声、百声、万声! 万狼齐嚎,声震天地。那不再是充满杀戮意味的咆哮,而是生命对自由的呐喊,是野性对禁锢的反抗,是生于斯长于斯的生灵对脚下大地最深沉的热爱与守护之念。无形的声波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充满生命韧性的冲击洪流,带着草原的野性与不屈,如同最锋利的狼牙,狠狠撞向谢无咎残破的黑银冠冕和那试图笼罩天下的沉沉厄运。 “唔!”京观之巅的“谢无咎”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周身缭绕的黑气明显紊乱了一下,那由众生负面情绪凝聚的冠冕上,甚至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低估了生命本身求存的力量,低估了这看似卑微的众生汇聚起来的意志洪流。 掌有铜钱虚影和农符光影的亿万凡人,或许彼此并不相识,或许相隔千山万水,但在这一刻,他们的心跳仿佛同步了。在冥冥之中,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中之物的意义——那不是神佛的赏赐,那是他们自己,是他们每一个“人”想要“活下去”、想要“更好地活下去”的意志显化。 求生的本能、对和平的渴望、对压迫的反抗、对未来的憧憬……种种情感在此刻空前统一,拧成一股绳。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那冥冥中感知到的、压迫来源的方向,高高举起了掌心。举起了那代表微末希望的光点。 “我们想活下去!”“我们要种地!”“我们要太平!”“把我们的日子……还回来!” 无数微小的、带着乡音俚语的声音,从茅屋草舍、田间地头、逃亡路上响起,起初细不可闻,随即越来越响,最终汇聚成一股席卷天地、改写规则的意志洪流。这洪流无形无质,却比任何神通法力都更加强大,因为它源自这天地间最根本的存在——生命本身。 “轰——!” 亿万微光自下而上汇聚。如同逆流的星河,又如同大地母亲伸出的无数温暖手掌,悍然涌入那覆盖京观、正被诅咒污染而剧烈震荡、色彩灰败的山河虚影。 得到这前所未有的、源自众生本身的磅礴力量加持,原本明灭不定、哀鸣阵阵的山河虚影,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巨树,瞬间由虚转实,爆发出照耀千古的万丈光芒。这光芒,不再是沈砚一人意志的投影,也不是任何强者的恩赐,而是亿万生灵共同意志的显化。纯净,炽热,磅礴,带着足以涤荡一切污秽、湮灭一切绝望的磅礴生机。那是一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怒吼在这片古老天地间的最终回响。 “不——!怎么可能!蝼蚁之力……怎能撼天!”京观之巅的“谢无咎”发出惊怒到极致的咆哮,他试图操控厄运黑鸦和那些被扭曲的混乱愿力抵抗,但那光芒太纯粹,太浩大!那是整个天下在自救!在反抗他强加的“无脸”命运!他玩弄人心,操控气运,最终却败给了人心和气运本身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活下去的渴望! 山河光芒如同沸腾的、充满生机的海洋,反过来,将残破的“谢无咎”、他那出现裂痕的黑运冠冕、那些哀号的厄运黑鸦乃至整座由白骨与绝望垒砌的京观,彻底吞没、包裹、净化! 在即将被光芒彻底淹没的最后一瞬,他那张顶着沈砚面容的脸转向沈砚,脸上那惊怒扭曲的表情忽然平复,甚至露出一丝奇异莫测的、近乎解脱的空灵,仿佛一个困扰他万古的谜题,终于在此刻有了答案。 他用一种仿佛来自亘古、又似在沈砚灵魂深处直接响起的叹息声,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鼎碎时…山河…才真正…开始…” 话音未落,他已彻底被众生意志的辉煌光芒淹没,如同冰雪消融,消失不见,连同那庞大的京观和所有诡异的气息,都被这新生的、炽热的光芒净化一空。 光芒持续了许久许久,仿佛一个时代那么长,洗涤着天地间的每一寸污浊,抚慰着每一道伤痕。 当光芒渐渐散去,京观消失了,无数无脸幻影也消散了。天地间一片澄澈,朗朗乾坤,仿佛被彻底洗涤过一般,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只有沈砚、苏清晏、霍斩蛟三人站在原地,以及沈砚脸上那依然透明、浮现着诅咒文字的诡异面容,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那诅咒依旧在,散发着冰冷的不祥,与这片新生的天地格格不入。 霍斩蛟喘着粗气,拄着刀才能站稳,他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又看看沈砚那张无法形容的“脸”,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只化为一声带着疲惫和担忧的叹息:“主公……”赢了?好像赢了。谢无咎和那鬼京观都没了。但主公这脸……这诅咒怎么办?以后怎么见人? 苏清晏紧紧握着沈砚的手,她的血还沾在他的心口,与他那片“血肉山河”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她“望”着他脸庞的方向,虽然看不见那诅咒,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如影随形的恶念与冰冷,如同跗骨之疽。她能感觉到沈砚平静外表下,那汹涌的波澜。谢无咎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沈砚沉默着,抬手再次触摸自己那不存在实体的脸庞,指尖感受到的只有一片虚无和那诅咒文字传来的灵魂层面的刺痛。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鼎碎时…山河…才真正…开始…” 山河鼎……碎了?是指苏清晏守护的那块碎片?还是指某种象征?这诅咒,“永堕无间”……这预言般的遗言……这刚刚由众生意志凝聚、焕然一新,却又被自己这张“无脸”诅咒所玷污、仿佛时刻在提醒着不祥的山河气运…… 前路,似乎拨开了一层迷雾,却又显露出更加深邃、更加复杂的迷宫。他们赢了这一仗,却仿佛揭开了一个更大棋局的序幕。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众生愿力带来的温暖生机,但这生机却无法驱散他脸上的冰冷。他望向远方初升的朝阳,那光芒璀璨夺目,洒遍大地,却唯独照不亮他透明的脸庞,那光芒穿过他脸庞的轮廓,仿佛他这个人,成了这片新生山河中一个格格不入的“空洞”。 “走吧。”沈砚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带着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沙哑与深入骨髓的坚定,“路还长。” 只是,顶着这样一张象征着“永堕无间”、连阳光都无法照亮的脸,他该如何面对这刚刚开始凝聚的“真正山河”?该如何面对……那些即将看到他这副模样的世人?是该恐惧,还是该怜悯,或是……该唾弃? 第40章《山河初裂》(上) 朗朗乾坤,澄澈如洗。刚才那吞噬一切的京观、那密密麻麻的无脸幻影,还有谢无咎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场春梦初醒,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带着淡淡暖意的生机之力,以及沈砚脸上那挥之不去的透明诅咒,证明着方才那场关乎众生存亡的较量是何等惨烈。 “结……结束了?”霍斩蛟拄着卷刃的战刀,喘着粗气,一双虎目环视四周,满是难以置信。他身上的黑甲破损不堪,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污,此刻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仿佛随时会散架。“那老怪物,真被咱们……被那些老百姓给弄没了?” 他这话问得直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目光最后落在沈砚身上,尤其是那张无法形容的“脸”上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后面的话哽在喉头,化作一声沉重的“主公,你这脸……”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站立着,身形在初升的朝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脸上的诅咒文字如同活物,在透明的皮肤下微微蠕动,散发着与这片新生天地格格不入的冰冷邪气。他能感觉到,心口那片“血肉山河图”在微微发烫,与苏清晏残留在那里的血迹产生着某种奇妙的共鸣,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预警。 苏清晏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尖冰凉。她失明的眼眸“望”着沈砚脸庞的方向,秀眉微蹙。“结束了,但好像……又没完全结束。”她声音很轻,带着天机门人特有的敏锐,“谢无咎最后那句话,‘鼎碎时,山河才真正开始’……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们打破了平衡。”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咔嚓!”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整个苍穹都被硬生生撕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那不是雷声,比雷声更恐怖、更具根源性!声音源自刚才京观消失的那片天空,仿佛有什么维系世界的根基断了。众人骇然抬头,只见原本澄净如蓝宝石的天空,竟如同被打碎的琉璃一般,从中裂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缝隙!那裂缝横贯东西,深不见底,边缘是扭曲破碎的光影,内部并非虚无,而是汹涌澎湃、色彩斑斓到无法形容的洪流!金色、紫色、青色、白色……无数种代表气运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如同决堤的天河,又像是宇宙初开时的混沌能量,带着毁灭与创造交织的磅礴气势,朝着下方饱经创伤的大地,疯狂倾泻而下! “我的亲娘诶……那是什么!”霍斩蛟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征战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眼前这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气运洪流,或者说气运瀑布,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轰!”磅礴的能量冲刷着一切。首当其冲的,就是距离最近的沈砚三人。 “呃啊!”霍斩蛟发出一声低吼,不是痛苦,而是极度舒爽又带着惊惧的复杂**。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多年征战留下的暗伤旧疾仿佛在瞬间痊愈,消耗殆尽的气力疯狂回升,甚至比他巅峰时期还要强盛数倍!他下意识握紧拳头,关节爆发出炒豆般的脆响,周身隐约有血色煞气自主环绕,那是战场气运浓烈到极致的表现。 “力量……好强的力量!”他喃喃道,眼中闪过狂喜。 但这份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虚弱感和衰老感,如同冰水般浇透了他的全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握刀的手,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松弛,甚至出现了一些淡淡的斑点!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的不再是紧致的皮肤,而是略带粗糙和松弛的质感!一缕灰白的头发,从他额角垂落,晃得他眼花。 “这!这是怎么回事!”霍斩蛟的声音带上了惊恐的嘶哑,“老子……老子怎么感觉老了十岁!” 不仅仅是感觉! 旁边的苏清晏同样闷哼一声。气运洪流灌体,她并未获得什么攻击性的异能,但失明的双眼前,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浮现出无数细碎、跳跃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又像是缩小的星辰在流转。她对星象气运的感知力,在这一刻被放大了十倍不止!她能“看”到空气中流淌的气运色彩,能“感觉”到远方无数生命的气运之火在剧烈波动。 然而,代价同样残酷。她感觉到体力在飞速流逝,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乌黑秀发,此刻恐怕正悄然染上霜华,青春的容颜正在被无形的时光之力剥夺。 “气运灌体……力量暴涨的代价,是寿元!”苏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紧紧抓住沈砚的胳膊,稳住有些发软的身体,“谢无咎说的‘鼎碎’……难道山河鼎不仅是囚禁气运,更是一个平衡器?现在鼎碎了,气运失控爆发,带来的不全是好处,还有……加速的衰老!” 这太可怕了!试想一下,一个普通人骤然获得梦寐以求的力量,却发现自己瞬间从中年步入老年,还能有几日可活?这到底是恩赐,还是更恶毒的诅咒? 沈砚的情况最为诡异。 气运洪流冲刷在他透明的身体上,仿佛穿过了一道虚幻的投影,并未像霍斩蛟和苏清晏那样引起剧烈的身体变化和衰老迹象。他脸上的诅咒文字在气运的冲击下,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但那种如附骨之疽的冰冷恶念依旧顽固。 真正产生剧变的,是他心口的那幅“血肉山河图”! 在磅礴气运的滋养下,那原本只是光影勾勒的山河纹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山川起伏,河流奔涌,城镇轮廓,田畴阡陌……甚至能看到微缩的林木摇曳,仿佛有一个真实的世界正在他的胸腔内孕育、演化!光芒透体而出,将他透明的身躯映照得如同一个承载着山河社稷的琉璃灯盏! 那山河图似乎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在疯狂地汲取着外界失控的气运,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真实。沈砚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片“山河”,随时可能挣脱他身体的束缚,彻底显化于真实世界! “沈砚!你的胸口!”苏清晏虽然看不见,但她的感知最为敏锐,她能感觉到沈砚心口那片区域,凝聚着何等恐怖、何等精纯的山河气运,那浓度,远超外界泛滥的气运洪流! “我……没事。”沈砚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头看着自己发光的胸口,感受着那里面“世界”的脉动,一种奇特的明悟涌上心头。这片血肉山河,或许才是应对当前乱局的关键? 就在这时,双目失明的苏清晏,忽然猛地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道巨大的裂缝深处。 在她的“视野”里,那倾泻而下的斑斓气运洪流源头,并非空无一物。在那光怪陆离的裂缝最深处,无尽的混沌气流包裹中,悬浮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物体。那似乎是一块……石碑?古朴,苍凉,散发着永恒不朽的气息。它的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异常光滑,没有任何花纹或者文字。唯有石碑的顶部,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大小的凹槽,那形状……那形状隐隐给苏清晏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代表某种名讳的印记! (人皇名?难道是……)一个惊人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却来不及细想。 “裂缝里面……有东西!”她失声喊道,“一块石碑!上面好像缺了个名字!” “石碑?”霍斩蛟强忍着身体衰老带来的不适和力量充盈的怪异感,眯起有些昏花的老眼努力看向裂缝,却只看到一片令人眩晕的斑斓光芒,“啥也看不清啊!除了这要命的气运光,什么都没有!” 沈砚也抬头望去,他的“望气之瞳”在气运洪流干扰下效果大减,同样看不到苏清晏所说的石碑。但他心口的山河图,却在苏清晏喊出“石碑”二字时,猛地悸动了一下!仿佛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 …… 气运瀑布的覆盖范围,远不止沈砚他们所在的核心区域。 如同涟漪般扩散,迅速波及了更遥远的地方。 一个刚刚在废墟中捡到半块发霉饼干的流浪汉,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被厄运洪流扫过。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甚至能一拳打穿旁边的土墙!他欣喜若狂,可随即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变得干瘦,胡子拉碴的下巴上,毛发以惊人的速度变白! 一头躲在丛林里奄奄一息的病虎,被气运冲刷,伤势瞬间愈合,獠牙更锋利,吼声震山林,俨然成为一方霸主。但它的毛发失去了光泽,眼神虽然凶悍,却透出了一股属于老年猛兽的浑浊与疲惫。 一株即将枯死的老树,沐浴在气运中,瞬间抽枝发芽,开花结果,硕果累累。然而,它的辉煌仅仅持续了短短片刻,树叶便开始枯黄凋零,果实迅速腐烂落地,仿佛在瞬间走完了它本该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生命历程。 力量与衰老,生机与寂灭,在这片失控的天地间,以一种残酷而直接的方式,同时上演着。恐慌,以比气运扩散更快的速度,在各地蔓延开来。 “妖怪啊!”“我的头发!我的脸!”“这力量……这代价太大了!” 获得力量的人,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被衰老的恐惧淹没。没有获得力量的人,则惊恐地看着身边人瞬间苍老,生怕下一刻轮到自己。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混乱和绝望之中。 而在那撕裂的天空裂缝之下,沈砚透明的身躯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心口的山河图熠熠生辉,疯狂吸纳着周围的气运,与那冥冥中的石碑遥相呼应。他,或者说他体内的这片“山河”,会成为这乱世的希望,还是另一场灾难的开端? 第40章《山河初裂》(下)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气运瀑布笼罩的区域内急速蔓延。刚才还因为获得超凡力量而欣喜若狂的人们,转眼间就被镜中自己衰老的容颜吓得魂飞魄散。有人试图驱动新得到的力量,却发现伴随着力量的运用,衰老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一分!这哪里是什么恩赐,分明是裹着蜜糖的剧毒! 霍斩蛟的安抚 “稳住!都他娘的给老子稳住!”霍斩蛟强压住心头因为衰老带来的恐慌,运起刚刚暴涨的煞气,声如洪钟,试图安抚附近一些同样被波及、陷入骚乱的士兵和流民。可他那一头骤然出现的灰白头发和眼角深刻的皱纹,让他的呵斥少了几分往日的彪悍,多了几分英雄末路的悲凉。 “霍将军……您,您的头发……”一个亲兵颤声指着他的头。霍斩蛟烦躁地一摆手:“少废话!老子就是一夜白头,也照样能砍人!都打起精神来!这鬼东西邪门,别乱动气!”他心里也没底,但这乱局,总得有人站出来。 苏清晏的感知 苏清晏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哭喊和混乱,脸色苍白。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区域内,无数原本微弱但充满生机的气运之火,在猛烈燃烧、绽放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黯淡、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力量是真实的,衰老也是真实的……这失控的气运,正在透支所有人的生命本源……必须想办法阻止!”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沈砚。 沈砚的特殊状况 在场所有人中,唯有沈砚的状况最为特殊。气运洪流对他透明的身体和脸上的诅咒影响似乎有限,但他心口那幅“血肉山河图”,却在吞噬了海量气运后,变得愈发凝实、磅礴!那图中的山河脉络纤毫毕现,仿佛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真正有了质感。甚至能看到微缩的云气在山间缭绕,河水在蜿蜒流动!一种沉重的、仿佛承载了万里江山的压迫感,以沈砚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沈砚,你感觉怎么样?”苏清晏担忧地问。她能感觉到沈砚体内那股力量正在急剧膨胀,几乎要达到一个临界点。 沈砚紧闭着双眼,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如果他那透明的皮肤还能出汗的话)。他全部的意志,都在努力控制着心口那片躁动不安的“山河”。“它……太‘饿’了。”沈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嗡鸣,仿佛有山川在他体内回响,“它在疯狂吸收这些无主的气运,我……快要控制不住它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旦这片“山河图”彻底失控,挣脱他的身体,所造成的动静,恐怕比天上的裂缝和气运瀑布还要恐怖!那可能就是真正的“山河初裂”! 神秘书页的出现 就在这时——“咦?那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一个眼尖的士兵指着天空惊呼。只见从那横贯天际的巨大裂缝中,伴随着汹涌的气运洪流,一点不起眼的、边缘焦黑的物事,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它不像能量,更像是一件……实物?它的下落轨迹看似随意,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不偏不倚,正朝着沈砚所在的位置落去。 霍斩蛟警惕地握紧了刀柄:“主公小心!”谁知道谢无咎那老怪物还留了什么后手! 苏清晏也瞬间绷紧了神经,失明的眼眸“锁定”了那坠落的物体。在她的感知中,那东西散发着一种极其古怪的气息,非生非死,非运非劫,仿佛超脱于现有的规则之外,带着一种……记录与终结的意味。 沈砚睁开了眼睛,他的“望气之瞳”本能地看向那坠物。那似乎是一页……书页?材质不明,边缘呈现被火焰灼烧过的焦黑色痕。书页上空空如也,无字,无画,一片空白。 书页的异变 就在沈砚抬头看向它的瞬间,那页空白的、焦黑的书页,仿佛找到了它命定的目标,下落速度陡然加快,如同一片轻盈却又沉重的黑色羽毛,穿透了斑斓的气运光雨,精准地、轻轻地,落在了沈砚那完全透明、由光线勾勒出的掌心之上。 触感冰凉。下一刻,异变再生!那页空白书页,在接触到沈砚掌心的刹那,无火自燃!“腾!”火焰并非寻常的赤红或橙黄,而是一种纯净到极致、近乎神圣的白金色!这白金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没有温度,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焚尽万物、涤荡一切的恐怖气息。 “主公!”霍斩蛟大惊失色,就要上前拍打。 “别动!”苏清晏厉声喝止,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那火焰……我看不透!它燃烧的不是物质,好像是……是某种‘痕迹’或者‘可能’!”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页书页在白金色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但灰烬并未随风飘散。它们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空中盘旋、飞舞,然后如同被无形的笔锋牵引,自动排列、组合!最终,凝聚成了四个触目惊心的、由焦黑灰烬构成的文字——砚亡晏存四个大字,悬浮于空,清晰无比地映入每一个人的眼帘。每一个笔画,都散发着不祥与终结的气息,如同死神的判决书。 众人的反应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霍斩蛟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那四个字,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砚亡?主公……会死?晏存……苏姑娘能活? 苏清晏虽然看不见,但那四个字蕴含的冰冷宿命感,如同实质的针,狠狠刺入了她的感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娇躯微晃,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仿佛想要挡住沈砚身前。“不……这不可能……”她低声呢喃,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 沈砚怔怔地看着掌心上方那四个由灰烬组成的文字。火焰已经熄灭,那页带来预言的书页彻底消失。只有这四个字,如同烙印,刻印在空气中,也刻印在他的心头。砚亡……晏存……所以,这就是他背负“永堕无间”诅咒的最终结局?这就是他这透明身躯、这体内躁动山河的归宿?他会死,而清晏会活下去? 一时间,万籁俱寂。连周围因为气运和衰老而引发的骚乱声,似乎都遥远了。只剩下那四个焦黑的字,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沉默。 霍斩蛟猛地回过神来,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他挥舞着战刀,暴躁地对着空气怒吼:“放他娘的狗臭屁!什么狗屁预言!老子不信!肯定是谢无咎那老阴魂留下的障眼法!想乱我军心!想吓唬主公!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他吼得声嘶力竭,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萦绕不散的不祥。 苏清晏紧紧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伸出手,摸索着,再次紧紧握住沈砚冰凉的手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字史书的残页?燃烧显现的命运预言?哼,我天机门最不信的就是既定的命数!沈砚,别忘了,我能借星象改气运,哪怕代价再大,我也……”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逆天改命,她愿意一试! 沈砚的回应 沈砚沉默着,目光从空中那四个焦黑大字,缓缓移到苏清晏写满决然的脸上,再移到霍斩蛟那因愤怒和担忧而扭曲、却又无比忠诚的面庞。他脸上的诅咒文字,在经历了气运冲刷和无字史书预言的冲击后,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一些。而他心口那片“血肉山河图”,在短暂的停滞后,再次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演化,仿佛并未受到这死亡预言的影响,依旧执着地要成长为一个完整的世界。 预言,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该如何破解?如果破解不了,在他“亡”之前,又能为这刚刚摆脱谢无咎阴影、却又陷入气运失控和衰老危机的新生“山河”,做些什么?他透明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依旧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映照着天空巨大的裂缝、倾泻的气运瀑布,以及那四个如同诅咒般悬浮的灰烬文字。 良久,沈砚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没有承载预言的手,轻轻握住了苏清晏抓着他手腕的柔荑。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苏清晏焦躁的心稍稍安定。 他转过头,看向依旧愤愤不平、如临大敌的霍斩蛟,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足以击垮任何人的预言,与他无关一般:“斩蛟,清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混乱而又充满未知的天地,最终定格在心口那片自行演化的山河光影之上。“看来,我们的时间……可能比想象得更要紧迫了。”“这‘亡’与‘存’的判决,我沈砚,不认。”“走吧,路还在脚下。在弄清楚这裂缝、这气运、这石碑,还有我体内这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之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向命运挑衅的冷峭。“……我们没空死。” 第41章《无字史书》(上) 【上一章回顾:气运瀑布降临,众人获得力量的同时急速衰老,一片混乱。来自天际裂缝的无字史书残页落在沈砚掌心,无火自燃,化作“砚亡晏存”四个不祥的字,预示着沈砚的死亡和苏清晏的幸存】 “砚亡晏存”! 四个由焦黑灰烬凝成的大字,就那么悬在半空,像四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眼里、心里。 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的哭喊、骚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霍斩蛟感觉自己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盯着那四个字,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放他娘的狗臭屁!”他突然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手中战刀猛地向前虚劈,刀风激得那灰烬文字一阵摇曳,“谢无咎!肯定是你这老阴魂搞的鬼!弄这破玩意儿来乱我军心!吓唬谁呢!老子砍了你!”他吼得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可那四个字只是晃了晃,依旧顽固地悬在那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苏清晏看不见,但她的“感知”比视觉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冰冷的宿命。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冰凉的手指精准地抓住了沈砚那几乎透明的手腕,抓得死死的,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散。“胡说八道……”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天机门窥探天机,最擅长的就是逆转定数!沈砚,你别信这个!大不了……大不了我再向星辰借一次运!” 她的话没说完,但沈砚懂。逆天改命的代价,是她珍贵的记忆。她宁愿忘记他,也不要他死。 沈砚沉默着。他那张被诅咒文字覆盖、近乎透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深处却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他的心口,那片“血肉山河图”在经历了气运灌注和预言冲击后,非但没有沉寂,反而更加磅礴地演化起来,微缩的山川河流宛然在目,散发出承载万物的沉重气息。 预言? 他的目光从空中那触目惊心的文字,移到苏清晏写满决绝的脸庞,再落到霍斩蛟因极度担忧而扭曲的怒容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不是恐惧,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极度不甘的冷冽。 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命运要由一页破纸来判决?!凭什么他爹娘惨死,他背负诅咒,好不容易看到一点重整山河的希望,却要迎来一个“亡”字结局?!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苏清晏紧抓着他手腕的冰凉手背上。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苏清晏狂跳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瞬。 “斩蛟,清晏。”沈砚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那预言说的是别人,“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这片因气运失控而混乱的天地,最终落回到自己心口那片自行运转的山河光影之上。 “但这‘亡’与‘存’的判决……”沈砚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锋利如刀锋的弧度,“我沈砚,不认。” “轰!!”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异变再起!那悬浮在空中、本该缓缓消散的四个灰烬大字,像是被沈砚这句充满悖逆的话语激怒,猛地一震,随即轰然崩散!但崩散的灰烬并未消失,更没有飘落。它们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如同一条条焦黑的细蛇,猛地贴附到地面上,首尾闪电般衔接,竟眨眼间化作一道长长的、笔直指向东方的灰烬箭头!这箭头黝黑发亮,死死钉在大地上,透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诡异执拗! “这……这又是什么鬼名堂?!”霍斩蛟握紧刀,警惕地盯着地上那玩意儿,生怕它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苏清晏侧耳“倾听”,秀眉微蹙:“它在……指引方向?东方?” 沈砚的“望气之瞳”下意识运转。在他的视野里,这道灰烬箭头并非死物,其内部流淌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理”之轨迹,与冥冥中东方某处产生了玄妙的共鸣。“它要带我们去某个地方。” “去干嘛?赶着送死吗?!”霍斩蛟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他对这带来死亡预言的鬼东西没有一点好感。 沈砚还没回答,苏清晏却突然感知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沈砚怀中。“沈砚!你怀里……温姑娘留下的那张银票!” 沈砚一怔,立刻探手入怀,取出了温晚舟临别前塞给他的那张特殊银票。此刻,这张原本只是蕴含着她一丝财气意念的银票,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温度,并且自行绽放出柔和而坚定的金色光芒! “是晚舟姐姐的财气!”苏清晏惊喜道,“它……它好像在响应那道灰烬箭头!”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道灰烬箭头似乎也感应到了同源的力量,箭头部位微微抬起,像是一个焦急的向导,不断点指着东方。“我好像……明白了一点。”沈砚看着手中发烫的银票,又看看地上焦灼的箭头,脑中灵光一闪,“无字史书预示了结局,但这灰烬……或许指出了通往‘结局’或者‘破解结局’的路径!而晚舟留下的后手,能帮我们踏上这条路!” “主公!您的意思是……咱们真要跟着这鬼箭头走?”霍斩蛟一脸不情愿,“谁知道它会把我们引到什么鬼地方去!” “我们有得选吗?”沈砚反问,声音低沉,“呆在这里,看着气运继续失控,看着更多人衰老而死?还是等着我体内的‘山河图’失控,造成更大的灾难?或者等着预言中的‘砚亡’那一刻到来?” 霍斩蛟哑口无言,只能烦躁地挠了挠他那已经灰白大半的头发。 “走吧。”沈砚深吸一口气,将体内躁动的山河图力量稍稍压制,目光投向东方那未知的旅途,“是生路还是绝路,总得走过去才知道。” 他顿了顿,嘴角那丝冷淡再次浮现。 “再说了,我这‘将亡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他不再犹豫,握着那发烫的银票,一步朝着那道灰烬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去。苏清晏毫不犹豫地紧跟而上,雪白的衣袂在混乱的气流中飘飞。霍斩蛟看着两人的背影,狠狠一跺脚,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他娘的!老子真是上了贼船了!等等我!” …… 就在三人踏上灰烬箭头的瞬间,沈砚手中那张银票光芒大盛!金色的财气如同活物般涌出,并未攻击那灰烬箭头,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流水,缓缓将其包裹。紧接着,在霍斩蛟目瞪口呆地注视下,被金色财气包裹的灰烬箭头开始扭曲、变形、重塑! “咔咔嚓嚓……”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后,那长长的箭头竟然凝聚、收缩,最终化作了一艘……船?一艘完全由无数微缩金色铜钱光影构成的、长约三丈、造型古朴中透着几分豪横的……财光纸舟! 这纸舟通体流转着金灿灿的光华,虽然是由光影构成,却给人一种无比坚实的感觉。舟身两侧,还隐约浮现出温家钱庄的徽记,透着温晚舟那独有的、用钱砸出一条路的霸气风格! 纸舟轻轻悬浮在离地一尺的空中,船头依旧坚定地指着东方。“这……这是……”霍斩蛟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他打仗在行,可这种神神叨叨、拿钱开路的手段,实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是晚舟的‘财可通神’……”苏清晏语气带着感慨和一丝心疼。她知道,这恐怕是温晚舟留在银票中最后也是最强的意念了,此刻为了他们,彻底燃烧了自己。 沈砚看着这艘金光闪闪的纸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个社恐到只敢写信的姑娘,在千里之外,依旧用她独特的方式,为他们铺就了一条前路。 “别辜负了晚舟的心意。”沈砚沉声道,率先踏上了纸舟。舟身微微一沉,金光流转,稳如磐石。 苏清晏和霍斩蛟也紧随其后登舟。当三人都站定的刹那,财光纸舟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随即无需任何动力,便沿着地面上那道尚未完全消失的灰烬箭头轨迹,贴着地面——不,紧接着,它便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加速,不是在地面,而是贴着下方不知何时已然变成浩瀚无垠的海面,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速度快得惊人!两旁的景物(或者说海浪)疯狂倒退,化作模糊的线条。猛烈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咸腥的气息,吹得三人衣袍猎猎作响。 “我滴个亲娘诶!”霍斩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赶紧蹲下抓住船帮,“这玩意儿比老子那匹烈马还窜!温家妹子搞出来的东西,都这么……这么刺激吗!” 沈砚稳住身形,望向身后。他们来时的那片海岸,早已消失在视野尽头。头顶依旧是那道横贯天空的狰狞裂缝,斑斓的气运瀑布仍在倾泻,但似乎遥远了许多。而下方,是深不见底、墨蓝色的浩瀚大海。 前路未知,吉凶未卜。但手中银票残余的温热,和脚下这艘承载着挚友情谊的财光纸舟,给了他一丝难得的慰藉和勇气。 他回头,看向东方那水天相接之处。那里,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呢? 是预言终结之地?还是……一线生机? 第41章《无字史书》(下) 财光纸舟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简直像是在贴着海面飞行。金色的舟身划破墨蓝色的海浪,留下一道长长的、逐渐消散的光痕。霍斩蛟从一开始的惊慌,到现在已经能勉强站稳,只是嘴里依旧不闲着:“他奶奶的,这速度,赶上八百里加急了!老子当年追杀北漠狼骑要有这玩意,早就把他们老家端了!” 苏清晏忍不住莞尔:“霍将军,晚舟姐这纸舟消耗的是财气和意念,可不是你军中的战马。”“嘿嘿,我就这么一说。”霍斩蛟挠挠头,随即又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开始出现皱纹的手,“妈的,这衰老到底咋回事?老子还想着以后给主公当开路先锋呢,这还没打几仗,就先变成老帮菜了?” 沈砚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那近乎透明的轮廓,在金色彩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衰老似乎在他身上停滞了,或者说,被他心口那更加凝实、更加沉重的“血肉山河图”所抵消。但这真的是好事吗?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个……承载力量的容器。 “清晏,你的身体……”沈砚更担心的是她。气运透支的是生命本源,苏清晏虽然看不见衰老的痕迹,但感知最为敏锐的她,承受的压力恐怕更大。“我没事。”苏清晏摇摇头,语气轻松,甚至带着她特有的冷幽默,“反正本来就看不见,老了丑了也无所谓,省了买胭脂水粉的钱。” 沈砚:“……” 霍斩蛟:“……”苏姑娘,你这心态是真好啊! 纸舟就这样在茫茫大海上疾驰了不知多少日夜。天空的裂缝和气运瀑布始终如影随形,仿佛一张覆盖整个世界的巨网。其间,他们也看到过一些荒岛,甚至远远感知到一些强大的海兽气息,但财光纸舟总能巧妙地避开,或者凭借速度一掠而过。 直到这一天…… “快看!前面有东西!”霍斩蛟眼尖,指着远方的海平线大吼起来。 沈砚和苏清晏同时凝神望去。只见在视线的尽头,海天相接之处,一座巨大无比的城市的轮廓,缓缓浮现而出!那城市……太漂亮了!琉璃为瓦,白玉为墙,高塔林立,廊桥婉转。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层梦幻般的流光溢彩之中,宛如仙境琼楼,又像是能工巧匠用最珍贵的宝石精心雕琢出的模型。阳光洒落在地面上,折射出万千霞光,美得让人心醉神迷,美得……有些不真实。 “我的乖乖……”霍斩蛟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比皇帝老儿的皇宫还气派!咱们这是到仙境了?” 就连苏清晏,也通过感知“看”到了那磅礴而绚丽的城市气韵,脸上露出惊叹之色。唯有沈砚,他的“望气之瞳”微微收缩,眉头渐渐皱起。不对劲。这座城市的气象虽然华美磅礴,却……死气沉沉。就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缺少了最重要的灵魂。 而且,它出现的方式也太突兀了。 “是镜城。”苏清晏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我好像……在天机门的某本残卷里读到过这个名字。传说位于归墟之畔,映照真实与虚幻……” “镜城?”霍斩蛟咂摸着这个名字,“听起来挺玄乎。” 随着纸舟的飞速靠近,那座城市的细节越发清晰。而更让人惊奇的是,这座城市并非建立在陆地上,而是……悬浮在海面之上!它的下方,是同样清晰无比的、倒悬着的城市倒影!上下两座城,一模一样,对称而立,构成了一幅极其壮丽而又诡异的画面。 “怪不得叫镜城……”霍斩蛟喃喃道。 财光纸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阻碍。它缓缓朝着那座悬浮的、美轮美奂的镜城驶去。 当纸舟终于靠近到足以看清那倒影细节的距离时,霍斩蛟无意中低头,瞥了一眼海面下的城市倒影。就这一眼,让他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那……那是什么?!”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猛地指向海面之下。 沈砚和苏清晏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海面之下,那座倒悬的镜城倒影中,映出的并不是他们此刻的模样!倒影里,霍斩蛟哪里还有半点龙骧将军的彪悍?他须发皆白,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干裂的土地,身上那套标志性的黑甲破旧不堪,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他佝偻着背,拄着一把断裂的战刀,眼神浑浊,仿佛一个历经了无数惨败、风烛残年的老兵! 而苏清晏的倒影,更是让沈砚心搏骤停!倒影中的她,依旧穿着那身雪衣,但那双原本灵动的、即使失明也依旧清澈的眼眸……竟然流淌着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她的脸色苍白透明,周身笼罩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恸和绝望,仿佛失去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最后……是沈砚自己的倒影。海面之下,没有完整的他。只有一个……完全透明的人形轮廓!而这个轮廓的心口位置,那片“血肉山河图”已经庞大到占据了整个胸膛,并且不再稳定,内部的山川河流在剧烈震荡、崩裂!最可怕的是,从这个透明轮廓的眼部位置,正不断地滴落着燃烧着白色火焰的泪珠! 那白焰泪水无声地滴落,融入下方倒映城市的街道,每一滴落下,都让那片区域的倒影泛起一圈涟漪,浮现出一些极其模糊、一闪而逝的片段——那似乎是……早已被遗忘的历史碎片? “这……这他妈是我们的未来?!”霍斩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无法接受倒影中那个苍老、落魄的自己。 苏清晏紧紧咬住嘴唇,虽然看不见,但霍斩蛟的描述和那份通过感知传递来的绝望,让她明白了那倒影的含义。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身边的沈砚,却抓了个空。 沈砚怔怔地看着海面下那个不断滴落白焰泪水的透明轮廓。那就是“砚亡”时的自己吗?完全消散,只剩下一个承载着破碎山河的空壳,流着燃烧的、记录着被抹去历史的眼泪?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攫住了他。就在这时,彩光纸舟终于载着他们,抵达了悬浮镜城那巍峨的城门之前。城门高达数十丈,材质非金非玉,闪烁着清冷的光泽。城门上方,镌刻着两个扭曲、古老、散发着无尽吸力和死寂气息的大字——归墟!仅仅是看到这两个字,三人的神魂都仿佛要被吸摄进去,那是一种万物终结、万流归处的终极寂灭之感。 而就在这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归墟城门前,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那人身着陈旧的司天监灰袍,身形单薄,面容……竟赫然是顾雪蓑!但眼前的顾雪蓑,绝非他们认识的那个总是一副睡不醒样子、言灵术坑爹的长生者。他的面容,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的模样!眉眼间还带着未曾褪去的青涩,眼神却……空洞得可怕,没有一丝属于“顾雪蓑”的灵光,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木偶。 “顾……顾先生?!”霍斩蛟失声喊道,脑子彻底乱了套。这老妖怪怎么变嫩了?!还跑到这鬼地方守门?! 少年顾雪蓑对霍斩蛟的呼喊充耳不闻。他那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精准地越过了沈砚“真实”的身体,落在了海面倒影中,那个正在滴落白焰泪水的透明轮廓上。 他抬起手,用一根苍白的手指,指向那不断滴落的燃烧泪珠。然后,一个冰冷、机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从少年口中传出,回荡在这死寂的城门之前:“归墟……纳尽逝水……”“此泪非泪……”“乃是被‘山河鼎’吞噬、抹去的……”“历史残章。”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为眼前的一切诡异景象,做出了注解。沈砚低头,看着自己(真实身体)的毫无异样的掌心,又看向倒影中那不断滴落的白焰泪珠。所以,他这“亡”,并非简单的肉消骨毁,而是化作了被篡改、被抹杀记录的历史的……永恒痛苦?他的眼泪,成为那些消失历史的载体? 就在这时,或许是情绪激荡,或许是体内的山河图与归墟产生了共鸣,沈砚(真实身体)的眼角,竟然真的感到一阵灼热!一滴……闪烁着微弱白焰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他真实的脸颊上滑落。这滴真实的、燃烧着白焰的泪珠,划过他透明的皮肤,悄无声息地……滴落向下方的海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滴坠落的泪珠。泪珠晶莹,内部包裹着跳跃的白色火焰,映照着上方华美的镜城,也映照着下方倒影中悲惨的未来。它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下方如镜面般光滑的海水。 “嗡——!”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整个空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来自规则本身的哀鸣! 就在泪珠接触海面的那一刹那,他们面前那扇巍峨、沉重、仿佛亘古永存的归墟城门,猛地剧烈一震!下一刻!“轰隆隆隆!”城门,由内向外,轰然崩裂!无数闪烁着清冷光泽的碎片向内飞射、坍塌,露出了城门之后的景象。 那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城市街景!那是一条……光怪陆离、扭曲破碎的隧道! 由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光影、断续的声音碎片构成的,一条通往未知深处的幽深隧道!隧道壁障不再是实体,而是不断流动、闪烁的影像洪流,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时间腐朽的气息! “时间回廊……”苏清晏失声惊呼,她感知到了那条隧道本质的恐怖。 而沈砚和霍斩蛟的目光,却被隧道入口附近,那飞速闪回的一些清晰画面,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那些画面里……是苏清晏!是她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一次次面带决绝,手持星盘,引动星辰之力!而每一次星力爆发的尽头,都连接着沈砚的身影!紧接着,便是一道道冰冷的光芒闪过,如同最无情的刀锋,斩断她与沈砚之间那无形的、情感凝聚的丝线! 每一次斩断,画面中的苏清晏眼神就会黯淡一分,茫然一分,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正在从她生命中流逝。而她对面的沈砚,则流露出从疑惑、到痛苦、再到最终绝望麻木的神情……那些画面飞速闪回,残酷地揭示着一个真相——苏清晏为了封印山河鼎的力量,或者为了扭转某种绝望的局面,正在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斩断她与沈砚的情丝记忆! “不……不是这样的……”苏清晏也通过感知,“看”到了那些残酷的画面碎片,她娇躯剧颤,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那些被斩断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想要冲破某种枷锁,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霍斩蛟看得目眦欲裂,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沈砚怔怔地看着隧道中那些闪回的、自己被一次次“遗忘”的画面,又看向身边痛苦抱头的苏清晏,最后,目光落回那滴已然融入海水、激起万丈波澜的白焰泪珠上。无字史书的预言……镜城的倒影……归墟之门……历史残章……时间回廊中被斩断的情丝……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交汇!前路,就在这条恐怖的时间回廊之后。那里,是真相?是终结?还是……唯一能打破这残酷命运循环的机会? 沈砚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第一次燃起了如同他泪水中白焰一般,冰冷而决绝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面对着那崩裂的城门后、光影扭曲的时间回廊,向前踏出了一步。 第42章《时间回廊》 财光纸舟的速度快得离谱,简直像一道贴海飞行的金色闪电,把墨蓝色的海水硬生生撕开一条长长的光痕。霍斩蛟从一开始死死抓住舟舷,到现在能勉强扎个马步,进步不可谓不大,就是嘴皮子依旧利索:“他娘的!这速度,比老子当年千里奔袭踹北漠王庭屁股还带劲!要是当年有这玩意,我能追着那帮狼崽子把他们祖坟都给扬喽!” 苏清晏忍不住轻笑,海风拂动她的雪白衣袂:“霍将军,晚舟姐这纸舟烧的可是财气和意念,不是你营里那些能啃草料的战马,省着点用。”‘嘿嘿,晓得晓得。’霍斩蛟挠了挠他那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随即苦着脸摊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此刻竟隐隐浮现皱纹的大手,‘可这……这衰老到底咋回事?老子还指望给主公当一辈子先锋呢!仗没打几场,人先蔫巴了?找谁说理去!’ 沈砚沉默地摊开自己的手掌。阳光透过他近乎透明的掌心,映出下方流动的金色彩光,这景象诡异得让他心头沉重。衰老似乎在他身上停滞了,被心口那片日益沉重、仿佛与血肉长在一起的“山河图”硬生生抵住。但这真的是好事吗?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活人,更像是个……装力量的罐子。 ‘清晏,你感觉怎么样?’沈砚更担心她。气运透支的是本源,苏清晏虽看不见衰老痕迹,但感知最敏锐的她,承受的压力恐怕是最大的。‘我没事。’苏清晏摇摇头,语气带着她特有的那种清冷调侃,‘反正也看不见,老了丑了还能省笔胭脂钱,挺好。’沈砚:“……”得,白担心了。 霍斩蛟嘴角抽了抽,冲沈砚挤眉弄眼,那意思很明显:‘苏姑娘这心态,绝了!’纸舟在茫茫大海上不知疾驰了多久,头顶那片破碎的天空和垂落的气运瀑布如同永恒的噩梦背景板。他们也遇到过几座荒岛,感应到过几股强大的海兽气息,但财光纸舟总能灵巧地绕开,或者凭借绝对速度一溜烟冲过去。直到霍斩蛟那破锣嗓子再次炸响:‘快看!前面!有东西!’ 沈砚和苏清晏立刻凝神望去。海天相接之处,一座巨大城市的轮廓正缓缓浮现。我的天!那城市也太漂亮了!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七彩光泽,白玉墙剔透无瑕,无数高塔廊桥层层叠叠,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层梦幻的流光溢彩里,简直像神仙用宝石精心雕出来的盆景!美得让人心醉,美得……有点假! ‘乖乖隆地咚……’霍斩蛟眼睛瞪得像铜铃,‘这地方,比皇帝老儿的金銮殿还气派百倍!咱们这是撞上仙缘了?’ 连苏清晏通过感知“看”到那磅礴绚烂的城市气韵,脸上也浮现出惊叹。唯有沈砚,他的望气之瞳微微收缩,眉头越皱越紧。不对劲!这城市气象虽华美,核心却死气沉沉,像一幅没了魂的绝世名画。而且它出现得太突然,太完美了。 ‘是镜城。’苏清晏忽然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天机门残卷里提过这个名字,传说在归墟之畔,能映照真实与虚幻……”‘镜城?’霍斩蛟咂摸着这名儿,‘听着就玄乎。’ 随着纸舟靠近,更惊人的景象出现了——这座城市并非建在陆地上,而是悬浮于海面!城市下方,是同样清晰无比、完全对称的倒影!上下两座城,一模一样,构成一幅壮丽到极致,也诡异到极致的画面。 ‘怪不得叫镜城……’霍斩蛟喃喃道。 财光纸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仿佛陷入无形的泥沼,缓缓驶向那座悬浮的梦幻之城。当距离近到能看清倒影细节时,霍斩蛟无意中低头瞥了一眼海面。就这一眼,他浑身血液差点冻住!‘那……那是什么鬼东西?’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手指死死戳向海面之下。 沈砚和苏清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两人也僵在原地!海面之下,那座倒悬的镜城倒影中,映出的根本不是他们现在的样子!倒影里的霍斩蛟,哪还有半点龙骧将军的彪悍?他须发皆白,满脸刀刻般的皱纹,身上那套标志性黑甲破破烂烂,布满了刀枪痕迹,他佝偻着背,拄着一把断刀,眼神浑浊得像口枯井,活脱脱一个被打垮了脊梁、风烛残年的老卒! 苏清晏的倒影更是让沈砚心搏骤停!倒影中的她,依旧一袭雪衣,但那双失明却依旧灵动的眼眸,此刻竟流淌着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脸色苍白透明,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恸和绝望,仿佛失去了世间最珍贵的一切。最后……是沈砚自己的倒影。海面之下,没有完整的他。只有一个完全透明的人形轮廓!而这轮廓的心口,那片“血肉山河图”已经庞大到占据整个胸膛,内部山川河流在疯狂震荡、崩裂!最可怕的是,从那透明轮廓的眼部,正不断滴落燃烧着白色火焰的泪珠! 那白焰泪水无声滴落,融入下方倒映城市的街道,每一滴落下,都让那片区域的倒影泛起涟漪,浮现出一些极其模糊、一闪而逝的片段——像是……被遗忘的历史碎片? ‘这……这他娘是我们的未来?!’霍斩蛟声音带着哭腔,他无法接受倒影里那个落魄苍老的自己。 苏清晏紧紧咬住下唇,虽然看不见,但霍斩蛟的描述和那份穿透感知的绝望,让她明白了那倒影的含义。她下意识伸手想抓住身边的沈砚,却抓了个空。 沈砚怔怔地看着海面下那个不断滴落白焰泪水的透明轮廓。这就是“砚亡”吗?不是肉消骨毁,而是化作承载破碎山河的空壳,流着记录被抹杀历史的燃烧眼泪?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将他淹没。就在这时,彩光纸舟终于载着他们,抵达了悬浮镜城那巍峨的城门之前。城门高达数十丈,非金非玉,泛着清冷死寂的光。城门上方,镌刻着两个扭曲、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灵魂的大字——归墟!仅仅是看到这两个字,三人的神魂都一阵摇曳,仿佛要被吸进去,那是万物终结、万流归处的终极寂灭! 而就在这死寂的归墟城门前,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那人身着陈旧的司天监灰袍,身形单薄,面容……赫然是顾雪蓑!但眼前的顾雪蓑,绝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睡不醒、说话坑爹的长生佬。他的脸,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眉眼间还残留着青涩,眼神却空洞得吓人,没有一丝“顾雪蓑”的灵光,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精致人偶。 “顾……顾先生?!”霍斩蛟嗓子都喊破了,脑子彻底乱成糨糊。这老妖怪怎么返老还童了?!还跑这鬼地方当起门童?! 少年顾雪蓑对呼喊充耳不闻。他那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精准地越过了沈砚“真实”的身体,落在了海面倒影中,那个正在滴落白焰泪水的透明轮廓上。他抬起苍白的手指,指向那燃烧的泪珠。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绪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回荡在死寂的城门之前:“归墟……纳尽逝水……”“此泪非泪……”“乃是被‘山河鼎’吞噬、抹去的……”“历史残章。” 他的话,如同最终审判,为所有诡异景象落下注脚。沈砚低头看看自己毫无异样的真实手掌,又看向倒影中滴落的白焰泪珠。所以他的“亡”,是化作被篡改、被抹杀历史的永恒痛苦载体?他的眼泪,成了那些消失历史的唯一记录? 情绪激荡,体内山河图与归墟死气剧烈共鸣,沈砚(真实身体)的眼角猛地传来一阵灼痛!一滴……闪烁着微弱白焰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他真实的脸颊滑落。 时间仿佛被拉长。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滴坠落的泪珠。它晶莹,内部包裹跳跃的白焰,映照着上方华美的镜城,也映照着下方悲惨的未来倒影。它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下方如镜面般光滑的海水。 “嗡——!”没有爆炸声。但整个空间发出一声源自规则本身的、不堪重负的哀鸣! 泪珠接触海面的刹那,那扇巍峨、沉重、仿佛亘古永存的归墟城门,猛地剧震!“轰隆隆隆——!”城门,由内向外,轰然崩裂!无数清冷碎片向内喷射、坍塌,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那根本不是城市街景!那是一条……光怪陆离、扭曲破碎的隧道! 由无数破碎画面、扭曲光影、断续声音碎片构成的,通往未知深处的幽深隧道!隧道壁障是流动闪烁的影像洪流,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时间腐朽气息! “时间回廊……”苏清晏失声惊呼,她感知到了那条隧道本质的恐怖。 沈砚和霍斩蛟的目光,却被隧道入口附近飞速闪回的一些清晰画面死死吸住!那些画面里……是苏清晏!是她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一次次面带决绝,手持星盘,引动星辰之力!而每一次星力爆发的尽头,都连接着沈砚的身影!紧接着,便是一道道冰冷光芒闪过,如同无情刀锋,斩断她与沈砚之间那无形的、情感凝聚的丝线! 每一次斩断,画面中的苏清晏眼神就黯淡一分,茫然一分,仿佛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正在流逝。而对面的沈砚,则流露出从疑惑、到痛苦、再到最终绝望麻木的神情……这些画面残酷地揭示着一个真相——苏清晏为了封印山河鼎,或扭转某种绝境,正在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斩断她与沈砚的情丝记忆! “不……不是这样的……”苏清晏也通过感知,“看”到了那些残酷碎片,她娇躯剧颤,脸色惨白,抱住头发出痛苦**。那些被斩断的记忆,此刻疯狂冲击着枷锁,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霍斩蛟看得目眦欲裂,拳头攥得骨节发白:“操!这是什么鬼地方!专揭人伤疤吗!!” 沈砚看着隧道中闪回的、自己被一次次“遗忘”的画面,又看向身边痛苦抱头的苏清晏,最后目光落回那滴已融入海水、激起万丈波澜的白焰泪珠上。无字史书的预言、镜城倒影、归墟之门、历史残章、时间回廊中被斩断的情丝……所有线索轰然交汇! 前路,就在这条恐怖的时间回廊之后。是真相?是终结?还是……打破这残酷命运循环的唯一机会? 沈砚那双清澈眸子深处,第一次燃起了如同他泪水中白焰一般,冰冷而决绝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面对那崩裂城门后、光影扭曲的时间回廊,毅然踏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下的瞬间,天旋地转!强烈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把他的灵魂拽出躯体,扔进一个飞速倒退的时光漩涡!周围的景象疯狂闪烁、拉长、变形,色彩混杂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乱流。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扔进激流的叶子,完全无法控制方向,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时间的冲刷。 “抓紧彼此!”沈砚在剧烈的眩晕中大吼,努力伸出手。一只冰凉细腻的手立刻抓住了他,是苏清晏!另一只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大手也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是霍斩蛟!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在这混乱的时间洪流中,成了彼此唯一的锚点。 “他奶奶的……这比喝醉了摔下马还晕……”霍斩蛟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忍呕吐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剧烈的撕扯感稍微减轻。周围闪烁的光影逐渐稳定,凝聚成一幅清晰的画面。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呛得人几乎窒息。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号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沈砚三人仿佛幽灵,悬浮在一个惨烈战场上空。下方,一个满脸血污、眼神还带着稚嫩和惊恐的少年士兵,正颤抖着从一具尸体上拔出卷了刃的破旧战刀。 那少年,眉眼依稀能看出霍斩蛟的影子,正是十五岁的他!“是……是我……”霍斩蛟看着下方那个初次杀人、手脚都在发抖的自己,声音干涩。 画面中,小霍斩蛟茫然地看着四周修罗场,鼻翼却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起来。他像是在浑浊的空气里,嗅到了某种别人无法察觉的、特殊的气息。那气息……带着胜利的味道,带着力量的感觉,带着一丝让他本能渴望的“甜头”。他眼中的恐惧和茫然,逐渐被一种初生的、对那种“气运”的渴望和贪婪所取代。这是他“嗅运”能力的觉醒,也是他沉沦杀伐之道的开始。 “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霍斩蛟喃喃自语,脸上肌肉抽搐,说不清是怀念还是痛苦。 没等他们细想,画面再次扭曲、碎裂!周遭景象飞速切换,冰冷的触感取代了血腥味。月光如水,洒落在无垠的草原上。一只通体雪白、眼神纯净灵动的幼小白狼,正在月光下欢快地奔跑、嬉戏,宛如草原的精灵。 然而,下一刻!“嗖!”埋伏在草丛中的套索猛地弹出,精准地套住了幼狼的脖颈!幼狼惊恐地挣扎、哀鸣。阴影中,一个高大魁梧、散发着暴戾气息的身影走了出来——赤焰可汗!他眼神冷酷,没有丝毫怜悯,亲手将一条刻满诡异符文的精金锁链,“咔嗒”一声,死死锁在了幼狼纤细的脖颈上!锁链冰凉的触感和沉重的分量,让幼狼发出绝望的呜咽。 那是赫兰·银灯真身被囚,自由被剥夺的开始。 “银灯……”沈砚心中一紧,仿佛能感受到那份刻骨的冰冷和无助。 画面再次崩塌!炽热的高温取代了草原的清凉,灼人的火浪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燃烧的断壁残垣,曾经恢宏的宗门楼阁在烈火中崩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浓烟滚滚,火星四溅。在一个不起眼的废墟缝隙里,躲着一个瑟瑟发抖、满脸烟灰的小女孩——年幼的苏清晏! 她透过火焰与浓烟的缝隙,惊恐地望向外面。 在那里,她父母倒在血泊之中,已然气绝。而站在血泊旁的,是一个“青衫少年”的背影!少年手持一柄染血的短刃,刃尖还在滴血。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那张脸,眉清目秀,眼神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赫然是少年沈砚的模样!与苏清晏在黑水河跃下时闪回的记忆碎片,完全吻合! “不——!”苏清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娇躯摇摇欲坠,若非沈砚死死拉住,几乎要瘫软下去。她抱住头,剧烈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那些被封印、被斩断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洪水,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 “是你……怎么会是你……” 沈砚如遭雷击,浑身冰凉。他看着画面中那个酷似自己的少年,又看向身边痛苦崩溃的苏清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不是我……清晏,那不是我!”他急切地辩解,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霍斩蛟也惊呆了,看看画面,又看看沈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这时,整个时间回廊发出更加刺耳、更加剧烈的**!仿佛承受不住接踵而至的真相冲击,无数时间碎片开始崩塌、剥离!空间疯狂扭曲,光影乱闪,要将他们彻底撕碎! 在逆流到极限的回廊尽头,光影艰难地凝聚、收缩,最终化作一个清晰的身影——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洗得发白青衫的男童。男童眼神清澈懵懂,不染丝毫尘埃,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尊古朴完整、散发着柔和温暖光芒的小鼎。 那鼎的样式,与沈砚心口的山河图,与苏清晏守护的碎片,同源同宗,却更加圆满,更加强大!正是完整的山河鼎!男童抬起天真无邪的小脸,看着眼前这三个狼狈不堪的“大人”,伸出捧着鼎的小手,用稚嫩清脆的嗓音,怯生生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归属感,开口问道:“叔叔,阿姨,这是我的小鼎,你们能把它还给我吗?” 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咔嚓!”整个时间回廊,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发出了最后的、彻底崩碎的哀鸣!无数时间碎片化作齑粉,空间结构彻底瓦解,狂暴的时空乱流如同决堤的银河,瞬间将紧紧拉手的三人,连同那个捧着鼎的诡异男童,一起吞没、抛向未知的混乱深渊! 第43章《童砚索鼎》(上) 财光纸舟带来的眩晕感还没完全消退,更操蛋的体验就来了!时间回廊彻底崩了!沈砚只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什么琉璃城市、什么归墟之门,全特么不见了!四周全是飞舞的碎片,像是打碎了一万面镜子,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时间的光影,锋利得能割裂灵魂!空间像破布一样被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甚至能看到霍斩蛟的半张脸在左边,脚却在右边的一片碎片里蹬踹,苏清晏的雪衣衣角更是化作十几片,在不同维度飘荡! “我靠!抓紧!别松手!”霍斩蛟的破锣嗓子在乱流里显得格外亲切,他那只粗糙大手跟铁钳似的,死死攥着沈砚的胳膊,另一只手则牢牢抓着苏清晏。他全身肌肉绷紧,额头青筋暴起,黑甲在乱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沈砚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滚筒的破麻袋,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意识在拉扯中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是心脏位置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硬生生从他心口挖走!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自己胸口那片“血肉山河”光影正在疯狂扭曲、收缩,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揉捏着,要变回一个鼎的形状!那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抽走他一丝力气,带来深入骨髓的虚弱感。 “呃啊……”剧痛让他闷哼出声,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漩涡中心,偏偏有一处是绝对平静的——那个捧着完整山河鼎的男童,童砚!他悬浮在那里,周围飞舞的时间碎片都绕着他走,仿佛他是这片毁灭之地的唯一君王。他手里那尊小鼎散发着温润、稳定、圆满的光芒,像暴风雨夜里唯一一座不灭的灯塔,吸引着所有迷失的灵魂像飞蛾扑火一般。那光芒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力量,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放弃挣扎,将一切都奉献出去。 更让沈砚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自己透明的轮廓,正不受控制地、轻飘飘地朝着童砚飘去!就像铁屑遇到了磁石,根本无力反抗!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丝丝缕缕的气运,正被那尊小鼎强行抽取,汇入其中! “妈的……给老子停下!”霍斩蛟也发现了沈砚的异常,想把他拽回来,可那吸力大得惊人,连他这沙场猛将都感觉吃力,脚下虚不受力,反而被拖着一起往前滑!他死死踩住一块较大的时间碎片,碎片却瞬间崩裂,根本无法借力! 两者之间的距离飞速缩短。童砚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对着飘来的沈砚,露出了一个纯净无瑕的笑容。可那笑容看在沈砚眼里,却比恶鬼还恐怖! 终于,在霍斩蛟目眦欲裂的注视下,沈砚透明的轮廓,和那个捧着鼎的童砚,重重地重合在了一起!轰!沈砚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口巨钟被撞响了!心脏位置的撕裂感达到了顶峰!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心口那片由山河鼎碎片所化的“血肉山河”,正化作缕缕流光,哀鸣着、挣扎着,却被强行剥离,倒灌回童砚手中那尊完整的小鼎里!那鼎身的光芒,因为这份“回归”,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甚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嗡鸣! “不……不能还给他……”沈砚在意识深处咆哮。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这“血肉山河”被彻底抽离,他这个人皇遗脉,恐怕也就真的“亡”了,彻底成为无根浮萍!他想催动无垢之体抵抗,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仿佛那尊鼎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可他阻止不了!那股力量层级太高,完全不是他现在能抗衡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他的意识。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沈砚!左边!”苏清晏清冷中带着急切的声音穿透乱流!她虽双目失明,灵觉却敏锐得可怕!她感知不到具体景象,却能“嗅”到童砚和那尊鼎散发出的、一种圆满到虚假的“陷阱”气息!那是一种与当前破碎时空格格不入的、强行拼凑出来的和谐!就像是有人用绝世的画技,在一张破纸上画出了完美的世界,骗得过眼睛,却骗不过触摸真实的灵魂! 几乎是凭着对沈砚位置的直觉感应,以及内心深处那股不惜一切也要打破这虚假的决绝,苏清晏用尽力气,将紧握在手中的、那枚残存的月食石(赫兰·银灯留下的狼牙碎片),狠狠朝着她感知中童砚气息的核心——眉心位置,掷了过去!她掷出的不仅仅是石头,更是她此刻能调动的、全部的希望与信念! 月食石划出一道微弱的银光,在狂暴的乱流中毫不起眼。 它精准地命中了童砚的眉心。没有血肉模糊,没有惊天爆炸。月食石在触碰到童砚眉心的瞬间,就如同遇到了阳光的冰雪,无声无息地粉碎开来,化作一大蓬极其细碎、闪烁着圣洁银白光晕的沙尘!光沙如有生命,瞬间包裹住童砚的全身。 下一刻,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童砚那原本凝实的身影,被银白光沙笼罩后,开始急速变得模糊、透明!就像一幅画在水里的画,被风吹散,被水流冲垮!他脸上那天真懵懂的表情凝固,转而露出一丝与年龄极度不符的、充满了怨毒和不甘的神情。 “呱——!”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类、更像老鸹啼叫的啸声,从他那即将消散的身影里爆发出来,震得人耳膜生疼,神魂摇曳。几乎同时,他手中那尊散发着圆满光芒的完整山河鼎,也如同泡影一般,剧烈晃动了几下,随之虚化、透明,最终“啵”的一声,彻底消失不见。 假的?!那让人心悸的吸力骤然消失。沈砚心口的剧痛和剥离感也随之停止,那片“血肉山河”光影虽然黯淡了许多,但总算稳住了形态,没有彻底被抽走。他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了上来。 “干得漂亮!苏姑娘!”霍斩蛟狠狠挥了下拳头,激动得满脸通红,“老子差点以为主公要变成空壳了!” 苏清晏微微摇头,脸色苍白,刚才那一下似乎也消耗了她极大的心力:“侥幸……那东西,圆满得不真实。” 童砚的幻影消散,完整的山河鼎也消失了。但危机并未解除!失去了童砚和鼎作为某种“核心”,原本就狂暴无比的时空乱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约束,开始了更加疯狂的……向内坍塌! “又……又他妈怎么了!”霍斩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更恐怖的力量拉扯着,朝着乱流中心拽去! 无数时间与空间的碎片,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同一个点!光芒、声音、破碎的画面……所有的一切都在被压缩!被吞噬! 那景象太恐怖了!仿佛宇宙的终结就在眼前! 沈砚的望气之瞳下意识开启,他看到的是万气归墟,是终极的寂灭与收缩!这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充斥视野、仿佛无边无际的狂暴乱流,就收缩到了极致,最终在原本童砚站立的位置,凝聚成了一枚……一枚只有核桃大小,通体浑圆,内部仿佛蕴藏着一条微缩星河,无数细密的时间风暴在其中生灭、旋转的奇异晶体!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不再散发毁灭性的吸力,反而流露出一种亘古、苍茫、蕴含着无限可能与终极毁灭的复杂气息。 “这……这是把刚才那要命的乱流……压缩成球了?”霍斩蛟眼睛瞪得溜圆,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时之核……”苏清晏喃喃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蕴含了时间回廊崩塌的所有能量……是至宝,也是……绝世的凶物!” 谁掌握了它,或许就掌握了部分时间的奥秘!但一个不慎,也可能被其内蕴的恐怖风暴撕成碎片,或者放逐到未知的时间尽头!这东西的价值,无法估量!其危险性,同样无法估量! 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目光死死盯住那枚缓缓旋转、内部星河璀璨的“时之核”。 就在沈砚咬牙,准备冒险尝试收取这枚危险的晶体时——异变再生!一道极其微弱、近乎透明、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的银白色狼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时之核旁边!那狼影是如此的淡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只能勉强看清一个优雅而矫健的轮廓。是赫兰·银灯!是她留在月食石里的最后一丝残念!狼影出现得太过突兀,速度更是快得超越了思维,超越了时间的概念!它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张开那虚幻的狼口,一口就将那枚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时之核”叼住! “银灯!”沈砚失声喊道。狼影的动作行云流水,叼住时之核的瞬间,它转过头,那双虚幻的狼眸似乎极其短暂地、深深地“看”了沈砚一眼。那一眼,复杂难明。有关切,有决绝,有一丝来不及诉说的遗憾,更有一股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奔向自由的决然! 然后,它不再停留。“嗖——!”狼影化作一缕极其凝练的银色流光,速度快到撕裂空间,无视了周围尚未完全平复的细微乱流,朝着一个确定无误的方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东极扶桑,疾驰而去!虚空中,只留下一行由璀璨银光勾勒而成、栩栩如生、却正在飞速淡去的狼爪印痕,仿佛是对他们最后的告别。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狼影出现到叼走时之核消失,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沈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霍斩蛟张着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苏清晏也怔怔地“望”着狼影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时空乱流彻底平息了。他们三人悬浮在一片虚无的、色彩不断变幻的奇异空间之中,暂时安全了。 可气氛,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赫兰·银灯最后的残念,为什么要抢走时之核?东极扶桑……那里有什么在吸引着她?或者说,在召唤着这枚时之核? 沈砚望着那即将彻底消失的银色狼爪印,心中波澜起伏。银灯,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43章《童砚索鼎》(下) 童砚幻影被月食石沙聚弄没,时空乱流坍缩成时之核,最后还被赫兰·银灯的狼影残念一口叼走,直奔东极扶桑……这一连串变故简直像说书先生嘴里的传奇段子,砸得人晕头转向。四周那要人命的撕扯力总算消失了,可沈砚三人这会儿飘在一个色彩斑斓、上下不分的鬼地方,心里头非但没踏实,反而更没底了。 “咕咚。”霍斩蛟干咽了口唾沫,打破沉默,嗓门有点发干,“老子没看花眼吧?刚才……是银灯郡主那丫头?她、她不是就剩点念头了吗?咋还……抢东西呢?跑得比俺当年那匹千里驹还快!” 沈砚没吭声,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望着狼影消失的方向,心里头跟开了锅的粥似的。银灯最后看他那一眼,里面的情绪太复杂了,有关心,有坚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但最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奔向自由的决绝。东极扶桑……那地方在传说里是太阳升起之地,有上古神木,藏着无数秘密。她的残念为啥非要带着时之核去那儿? 苏清晏轻轻吸了口气,语气带着思索:“她的残念依托月食石存在,月食石碎了,她本也维持不了多久。抢走时之核……或许,那东西对她,或者对她想做的事,至关重要。甚至可能……是唯一能维系她残念不灭,或者达成某种执念的关键。” “执念?”霍斩蛟挠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啥执念比保住小命还重要?这丫头片子,活着的时候就虎了吧唧的,没想到剩下个念头还这么彪!” 沈砚心里却是一动。他想起赫兰·银灯直率如火的眼神,想起她身为白鹿祭主之女却逃离王庭的身份,想起她宁愿政治联姻也想寻找某种突破的决心……她的执念,会是自由?是摆脱她父亲赤焰可汗乃至整个苍狼王庭的控制?还是……别的什么? “不管怎么说,”沈砚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时之核被她带走,总比落在谢无咎或者李烬那些人手里强。”他顿了顿,眼神逐渐锐利,“而且,东极扶桑……我们本来也要去的。天机门残卷提及,那里可能藏着山河鼎其他碎片的线索,或者对抗谢无咎的关键。” “对啊!”霍斩蛟一拍大腿,来了精神,“那还等啥?咱们赶紧追啊!说不定还能碰上银灯丫头……呃,虽然她现在可能只剩个狼影子了。”说到后面,他声音低了下去,有点讪讪。 追?谈何容易。 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财光纸舟在时间回廊崩毁时就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温晚舟注入的财气和意念估计也耗得七七八八。咋追?用腿跑吗?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一个字——囧。真是才出狼窝,又入……呃,也不知道这是个啥窝。 “咳咳,”霍斩蛟试图活跃下气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啥,主公,苏姑娘,咱们现在这算……飘着呢?还挺省劲儿哈?” 沈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想说话,脸色猛地一变!“小心!”他一把拉过苏清晏,同时另一只手拽住霍斩蛟,猛地向一侧闪去!就在他们原先悬浮的位置,一片原本平静的、如同水母般缓缓飘动的彩色光晕突然裂开,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蔓延而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气息。这鬼地方,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安全”!时间回廊是崩了,但这片核心区域,空间结构依旧脆弱得跟纸糊的一样,到处都潜藏着致命的陷阱! “他娘的!还没完没了!”霍斩蛟惊出一身冷汗,骂骂咧咧地稳住身形,“这破地方,比北漠那群狼崽子的陷阱还阴险!” 苏清晏虽然看不见,但感知敏锐,也察觉到了周围空间那极不稳定的波动,秀眉紧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空间结构在持续恶化,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道理都懂,可出路在哪儿? 沈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气之瞳全力运转,仔细观察着周围变幻不定的色彩和能量流。他发现,这些色彩并非完全无序,在某些区域,能量的流向隐约呈现出一种微弱的……指向性?尤其是一些银白色的、带着些许清冷气息的能量细流,似乎都在朝着某个大致的方向缓缓流淌。 银白色……和银灯的光影和月食石的气息有点像?难道是……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跟我来!”沈砚低喝一声,不再犹豫,循着那些银白色能量细流最集中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游”去。在这里,飞行更像是在黏稠的水中游动。霍斩蛟和苏清晏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现在沈砚的望气之瞳就是他们唯一的指路明灯。 这片色彩斑斓的虚无空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而且危机四伏。时而会有无声无息出现的空间裂缝,时而会有突然爆发的能量乱流,时而又会撞上一些凝固的、如同琥珀般封存着某些模糊历史片段的诡异气泡。有几次,他们差点就被卷了进去,全靠沈砚提前预警和霍斩蛟惊人的反应力才险之又险地避开。 “奶奶的……这比打十场硬仗还累心……”霍斩蛟喘着粗气,额头见汗,不是累的,是紧张的。这种看不见摸不着,但随时可能嗝屁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苏清晏一直沉默地跟着,偶尔会出手,用天机门的手法打出一道微光,偏移开某些威胁不大的能量乱流。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显然消耗不小。 沈砚的心也一直悬着。他只能赌,赌这些银白能量流和银灯残念和时之核之间存在某种联系,能指引他们找到出口,或者至少,靠近东极扶桑的方向。 不知“游”了多久,就在三人都感到身心俱疲,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前方,景象陡然一变! 那些混乱、斑斓的色彩突然变得稀薄,一个巨大的、相对稳定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洞口”出现在视野尽头!洞口之外,不再是虚无,而是……一片深邃的、点缀着无数星辰的夜空!更重要的是,那些指引他们来到这里的银白色能量细流,到了洞口附近,就如同百川归海,纷纷投入那片星空之中,消失不见。 有门儿!三人精神大振,加快速度,朝着那白光洞口冲去。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洞口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洞口之外涌来!那威压带着一种古老的、蛮荒的、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磅礴气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紧接着,一个恢宏、淡漠、分不清是男是女、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直接在他们三人的脑海中炸响:“擅动时之核,扰乱时序平衡者……”“当受……流放之刑!” 随着这意念落下,洞口外的星空景象骤然扭曲、变形!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如同天地规则本身般的巨大排斥力,狠狠作用在他们三人身上! “我操!”霍斩蛟只来得及爆出一句粗口。沈砚只感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眼前一黑,抓着苏清晏和霍斩蛟的手瞬间被那股巨力震开!三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股力量狠狠甩出了白光洞口,抛向了那片扭曲的、未知的星空!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沈砚仿佛看到,在那片星空的深处,一株巨大到无法形容、枝叶仿佛贯穿了无数世界的古老神木的虚影,一闪而逝……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 …… 不知过了多久。 沈砚是被脸上湿漉漉、热烘烘的触感给弄醒的。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毛茸茸的、咧着大嘴、耷拉着舌头、滴着哈喇子的……狗脸?不对,这玩意儿比狗丑多了,龇着獠牙,眼神浑浊,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骚臭味儿。 这是……哪儿?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泥泞的、弥漫着淡紫色瘴气的沼泽。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星辰。空气黏稠而沉闷,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他身边,霍斩蛟四仰八叉地躺在泥水里,还没醒,那把随身携带的宝贝战刀掉在一旁。苏清晏则靠在一截枯树干上,秀眉紧蹙,似乎也正处于昏迷之中。而那只舔他脸的“丑狗”,见他坐起来,非但没跑,反而后退两步,冲着他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呜”声。 沈砚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丑狗”的脖子上。那里,套着一个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精致纹路的……金属项圈。项圈上,刻着一个他从未见过、但一眼就能理解其含义的、仿佛直接烙印在意识里的古老符号:“罪。” 【悬念设置】 章末主角三人被神秘力量流放至未知的紫色瘴气沼泽,遭遇带有【罪】字符号的怪异生物。他们身处何地?“流放之刑”由谁执行?这与东极扶桑、时之核又有何关联?赫兰·银灯的残骸成功抵达目的地了吗?重重迷雾,危机四伏,他们的新征程才刚刚开始…… 第44章《扶桑金乌》 “呜嗷!”那颈戴“罪”字符文的丑恶生物喉咙里滚动着嗜血的低吼,后腿猛地蹬地,裹挟着一股腥风,直接朝着沈砚的面门扑咬过来!那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沈砚浑身酸痛,气血还未完全顺畅,但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腰腹猛地发力,向侧后方一滚!“嗤啦!”虽然他反应极快,避开了要害,但左臂衣袖还是被那生物的利爪撕开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泥水溅了他满头满脸,那股子腥臊恶臭更是直冲鼻腔。 “找死!”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原本躺在泥水里“挺尸”的霍斩蛟猛地弹起,他甚至没先去捡地上的刀,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蛮熊,合身就撞了过去!砰的一声闷响,他那铁塔般的身躯精准地撞在扑空的丑兽腰眼上!那丑兽发出一声吃痛的哀号,被撞得翻滚出去好几米,在泥地里犁出一道深沟。霍斩蛟这才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顺手抄起地上的战刀,眼神凶狠地盯住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丑兽,骂骂咧咧:“他娘的!什么玩意儿也敢偷袭!老子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斩蛟,小心点,这东西不对劲!”沈砚捂着左臂站起身,望气之瞳已然开启。在他眼中,这只丑兽周身缠绕着一种极其污浊、混乱的暗红色气运,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欲,与项圈上那个【罪】字隐隐呼应。而且,这沼泽四周,类似的污浊气运光点,远远不止这一处! “知道!”霍斩蛟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非但没有惧意,眼中反而燃起熊熊战意,“管它是个啥,砍了再说!”就在这时,那只丑兽晃了晃脑袋,再次站了起来。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双眼泛起血丝,身上那污浊的暗红气运剧烈翻腾,张开大嘴,露出匕首般的獠牙,眼看就要再次扑上—— “定。”一个清冷而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靠在枯树边的苏清晏不知何时已经苏醒,她勉力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星辉,对着那丑兽遥遥一点。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丑兽前扑的动作却猛地一僵,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绊住了四肢,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也足够霍斩蛟抓住破绽了! “好机会!”霍斩蛟战场嗅觉何等敏锐,低吼一声,身形如电突进,手中战刀划出一道简洁狠戾的弧光!“扑哧!”刀锋精准地掠过丑兽的脖颈,那颗狰狞的头颅带着喷溅的污血飞起,无头的尸体抽搐着倒在泥泞中。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三人的心情丝毫没有轻松。霍斩蛟甩了甩刀身上的污血,眉头紧锁:“主公,苏姑娘,你们没事吧?这啥鬼地方?这丑玩意儿又是个啥?” 沈砚走到那丑兽的尸体旁,忍着恶心,仔细观察那个项圈。“不知道。但这【罪】字……绝非寻常。还有这沼泽,气息污秽压抑,绝非凡土。”他抬头,望气之瞳扫视这片无尽的紫色瘴气沼泽,“而且,像这样的‘罪兽’,远处还有很多。” 苏清晏也走了过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流放之刑……看来,我们被那股力量扔进了一个专门关押‘罪徒’或者某种‘禁忌’之地。这里的空间法则极其稳固,但也极其……排外。”她微微蹙眉,感知着周围,“灵气稀薄驳杂,充斥着堕落与混乱的道韵,长期待在这里,心智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关押罪徒的地方?”霍斩蛟瞪大了眼睛,“咱们又没犯罪!凭啥关咱们?就因为我们碰了那时之核?那时之核也不是咱们主动去抢的啊!”他感觉无比憋屈。 沈砚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或许在那种存在眼中,我们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罪’。又或者……”他顿了顿,看向苏清晏,“清晏,你还记得那股意念说的‘时序平衡’吗?” 苏清晏若有所思:“嗯。时之核牵扯时间法则,银灯残念带着它强行突破,可能确实造成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扰动’。将我们流放至此,或许是一种……惩戒,亦是一种隔绝。” “隔绝?”霍斩蛟挠头。“防止我们继续‘扰乱’平衡?”沈砚接话,随即苦笑一声,“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知道了处境,抱怨也无用。三人稍作休整,处理了一下沈砚手臂上并不严重的抓伤,便开始在这片诡异的紫色沼泽中艰难跋涉,试图寻找出路,或者至少,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沼泽无边无际,泥泞难行,瘴气弥漫,视线受阻严重。更要命的是,那些颈戴【罪】字符文的生物层出不穷,形态各异,有的像刚才的丑兽,有的像变异的巨鳄,有的甚至是一些扭曲的、如同烂泥组成的怪物。它们毫无理智,充满了攻击性,仿佛生来的目的就是毁灭见到的一切活物。 一路行来,战斗几乎未曾停歇。霍斩蛟顶在最前面,一把战刀舞得泼水不进,不知砍翻了多少怪物,黑甲上沾满了污秽。沈砚则凭借望气之瞳提前预警,指引相对安全的路径,并时不时出手,以气运之力干扰甚至短暂瓦解某些强大罪兽的攻势。苏清晏消耗过大,且此地星力稀薄难以补充,大多时候只能依靠天机门的秘法进行辅助,或是关键时刻以精妙手法扭转战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霍斩蛟一刀将一只从泥潭里窜出的、长着三个脑袋的怪蛇劈成两段,喘着粗气道,“这些鬼东西杀不完!俺的力气都快耗光了!得找个地方喘口气!” 沈砚也感到一阵阵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精神高度集中催动望气之瞳,消耗更大。他极目远眺,在望气之瞳的视野里,这片沼泽的污浊气运几乎连成一片,但在某个极其遥远的方向,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众不同的“清气”一闪而逝。 “往那边走!”沈砚指向那个方向,“我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总比待在这里被这些罪兽当成点心强!” 有了目标,三人再次鼓起余勇,朝着沈砚指引的方向艰难前行。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淤泥似乎变浅了一些,周围的紫色瘴气也略微稀薄。就在他们以为看到希望时—— 轰!整个沼泽猛地震动起来!如同发生了超级大地震!泥浆翻腾,气泡狂涌,远处甚至传来了地壳撕裂般的巨响! “又怎么了!”霍斩蛟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泥里。沈砚猛地抬头,望气之瞳瞬间刺痛!他看到了!在遥远的天际,那暗红色的天幕背后,仿佛有十轮无比炽烈、无比庞大的金色光源正在缓缓浮现!那股煌煌神威,即使隔得无限遥远,即使被这流放之地的空间壁垒层层削弱,依旧让他灵魂战栗,双目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那是……什么?”他喃喃自语。 下一刻,无法理解的现象发生了!他们周围,那浓稠的、污秽的紫色瘴气,在那无形神威的穿透性力量影响下,竟然开始剧烈地翻滚、蒸腾!不仅仅是瘴气,连带着沼泽中那些罪兽身上散发出的污浊气运,也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嗤嗤作响,化作一道道扭曲的、肉眼可见的暗金色气流,升腾而起! 整个沼泽,仿佛变成了一口被架在神火上炙烤的大锅,其中的“气运”正在被强行蒸发、炼化! “我的……力量……”苏清晏忽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星辉之力,在这诡异的环境下,竟然也变得躁动不安,隐隐有离体而出的趋势! 霍斩蛟虽然没有直接感知气运的能力,但他那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浑身肌肉紧绷,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主公!这地方不能待了!快跑!” 跑?往哪里跑?天地都在剧变,整个流放之地似乎都在那未知的恐怖力量下哀鸣! 沈砚强忍着望气之瞳的刺痛和身体的不适,死死盯着天空。在他的视野里,那蒸腾而起的、混杂了污秽与原本天地气运的暗金色气流,在空中交织、扭曲,隐约间,竟然开始勾勒出一幅巨大无比的、布满无数裂痕的……图案? 那图案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山川!河流!大地!城池的轮廓! 那是一幅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山河社稷图”!这巨大的、由蒸腾气运构成的投影,就这般突兀地、震撼地,呈现在这片被流放的天地上空!图中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痕,如同一道道流血的伤口,触目惊心! “山河鼎……的裂痕……”苏清晏失声惊呼,作为山河鼎碎片的守护者,她对此有着天然的感应! 沈砚的心跳如同擂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些裂痕的蔓延轨迹。所有的裂痕,无论起始于何方,无论途经何地,都在不断地延伸、交汇……最终,如同百川归海,所有的裂痕都指向了地图上一个特定的点! 那既非雄伟的山脉之巅,也非繁华的都城核心,甚至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理名称,而是一个概念性的、仿佛蕴含着世界本源奥秘的位置——“众生之脐” ! 就在三人被这惊天异象震撼得心神失守的刹那!异变再起!那高悬于遥远天际的十轮金色光源之中,位于最中心、光芒似乎最为内敛纯粹的一只——或许是最年幼,或许是最为核心的那只金乌——似乎被这下界突然显现的、布满裂痕的“山河社稷图”所吸引!它猛地脱离了原本的位置,化作一道刺目欲盲的纯金流光,如同九天陨星,又如同神灵投下的长矛,以一种超越思维的速度,俯冲而下!直奔这流放之地而来! 恐怖的高温瞬间加剧,空间都在扭曲!金色的神火尚未真正降临,那磅礴的威压已经让沈砚三人呼吸困难,几乎要跪伏下去! 在它靠近某个临界点的瞬间,凭借望气之瞳的极致目力,沈砚清晰地看到——在那只金乌如同黄金浇铸的、第三只神足的脚踝处,系着一条编织得极其精巧、在无尽神火中依旧鲜红夺目的……红色绳结!那绳结的打法样式、那抹熟悉的红色……与苏清晏常年用来束起青丝的那根红绳,一模一样! “清晏!你的……”沈砚猛地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苏清晏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束发的红绳末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彻底茫然与震惊交织的神情。 轰!金乌降临!无法形容的光和热吞噬了一切! 第45章:众生之脐(上) 眼前不是光,是毁灭本身。那只金乌俯冲而下,带着天罚般的威严,要把这污秽的流放之地连同他们三个渺小的存在一起,从天地间彻底抹去!沈砚的望气之瞳瞬间一片惨白,除了灼痛什么也看不见;霍斩蛟怒吼着横跨一步,用他那宽阔得如同门板似的后背,死死挡在沈砚和苏清晏前面,尽管他知道这他妈纯属螳臂当车! 苏清晏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攥着胸前衣襟,那根系着她青丝的红色绳结无风自动,灼热得发烫!(此句无错误) 完了!这是三人脑中同时闪过的念头。 然而,预想中形神俱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那轮足以焚山煮海的金色烈日,在即将撞击这片大地的最后一瞬,竟猛地一个转折,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拨弄了一下,带着一种决绝而又诡异的静谧,一头扎进了远方那片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漆黑大海! 轰!不是爆炸的巨响,而是某种更沉闷、更宏大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金乌入海,没有激起万丈波涛,没有蒸腾起弥天蒸汽,相反,那里的海水疯了般向内旋转、坍缩!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漩涡,眨眼间形成! 那漩涡深不见底,幽暗得连光线都能吞噬,边缘是急速旋转、发出凄厉尖啸的海水,中心却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恐怖的吸力从中传来,整个流放之地都在颤抖,沼泽的泥浆被成片成片地扯起,化作一道道浑浊的泥龙,投向那深海之中的“脐眼”! “操!这又是什么鬼东西!”霍斩蛟死死抓住身边一株半埋在泥里的枯树根须,双脚在泥地里犁出两道深沟,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抓着往海里拖! 沈砚半眯着被强光灼得流泪的双眼,望气之瞳勉强恢复一丝功能。他看向那漩涡,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在那漩涡中心,他看不到任何气运的色彩,只有一种纯粹的、原始的“虚无”!仿佛那是世界的漏洞,是一切存在的终点! “终于……”一个熟悉、优雅却带着无尽嘲讽意味的声音,如同直接在三人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找到了。(此句无错误)” 是谢无咎!那个阴魂不散的国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仿佛朝圣者终于抵达了圣地。“山河鼎诞生的‘原胎’……便在此处温养……亦是……一切终结与起始之地……”这低语来自深渊,带着冰冷的笑意,宣告着某种终极阴谋的揭晓。 “众生之脐……”苏清晏失神的双瞳“望”向那吞噬一切的漩涡,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如纸。她体内的星力在这本源般的吸力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几乎要失控离体。 “原胎?终结与起始?”霍斩蛟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抓住了重点,“管他娘的是什么胎!这鬼漩涡再吸下去,咱们全得玩完!主公!想想办法啊!”他冲着沈砚大吼,声音在呼啸的吸力中有些变形。 办法?面对这种世界级别的恐怖,个人武力简直是个笑话!沈砚脑子飞速转动,汗水混着泥水从额角滑落。望气之瞳扫过这片饱经摧残的流放之地,扫过那些在吸力下挣扎、哀号甚至被直接卷走的罪兽,也扫过身边苦苦支撑的霍斩蛟和脸色惨白的苏清晏。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霍斩蛟腰间。那里,有一团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光芒在闪烁——是那枚由碎裂兵符力量凝聚的、象征着凡俗信念与抗争意志的“万民兵符”! “斩蛟!”沈砚猛地吼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兵符!用兵符!” 霍斩蛟先是一愣,随即福至心灵!他瞬间明白了沈砚的意思!个人武力没用,但亿万凡人的意志呢?他猛地抽出那枚温润如玉却又重若山岳的兵符,将其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面战旗! “兄弟们!姐妹们!所有不想被这狗娘养的世道吞掉的活人!听见俺老霍的声音了吗!”他咆哮着,声音通过兵符的力量,化作无影无形的涟漪,穿透了空间,传向凡间每一个角落,在所有心向和平、不甘毁灭的凡人心中响起! “借点力气!借点念想!帮咱们——填了这狗屁倒灶的‘脐眼’!” 此时此刻,凡间各处:一个刚刚从废墟里扒出半袋发霉粮食的枯瘦老汉,动作猛地一顿,茫然抬头。一个正在照顾伤兵、双手沾满血污的妇人,手指微微颤抖。一个躲在地窖里、紧紧抱着妹妹的半大少年,眼睛突然亮起微光。一个在残破城墙上值守、疲惫不堪的士卒,握紧了手中卷刃的长枪。无数幸存下来的人,无论是士卒、农夫、工匠,甚至是孩童,只要心中尚存一丝对安宁的渴望,都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了一个粗犷而焦急的召唤声,感受到了那来自远方、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以及一种需要他们力量去填补的迫切! 几乎同时,他们身边或者口袋里,一枚枚由温晚舟财气所化、平日里被他们当作护身符或最后希望的“铜钱”,开始散发出温暖的铜金色光芒!江南,一座临时搭建、守卫森严的账房里。温晚舟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本中,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算盘,试图从繁杂的数字里为前线筹措更多军资。突然,她心口一悸,猛地抬头,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她感觉到了!她分散出去、维系着无数人生存希望的“财气”,正在被某种更宏大、更迫切的力量召唤! 她甚至能模糊地“听”到霍斩蛟那家伙焦急的咆哮声!没有任何犹豫,这个社恐到只敢写信与人交流的女子,第一次主动地、毫无保留地放开了自己对所有“财气铜钱”的掌控!她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低声祈愿:“去吧……帮他们……也帮我们……” 凡间各地,那些握着发光铜钱的人们,福至心灵般,毫不犹豫地将这代表着自己最后财富与生存根基的铜钱,奋力抛向空中,或者投入附近的水源!奇迹发生了!铜钱遇水即变,迎风便长!化作一艘艘仅容一人、闪烁着坚实铜色光芒的小舟!这些小舟古朴无华,甚至有些简陋,但它们散发着一种“生存”“根基”的厚重气息! 一条小溪边,老汉看着那铜钱化作小舟,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推着身边的孙子:“上去!娃子,快上去!有救了!”城墙上的士卒,看着脚下的铜钱变成小舟,载着他缓缓升空,他朝着远方,举起卷刃的长刀,发出无声的呐喊。 地窖里的少年,紧紧抱着妹妹,坐在突然出现的铜色小舟里,小舟穿透了土层,飞向天际。万舟汇聚!从四面八方,从山川河流,从废墟城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金色鱼群,又如同逆流而上的迁徙之鲸,悍然冲向那遥远天际、连接着流放之地的恐怖“脐眼”漩涡!这是一幅何等壮阔而又悲怆的画面!金色的凡人之舟,组成了一道横跨天际的洪流,迎着那足以撕裂星辰的吸力和惊涛骇浪,义无反顾地驶向毁灭的深渊!只为了,为他们的世界,搏一个未来! 流放之地,漩涡边缘。看到那一道道穿透空间壁垒、如同金色流星般汇聚而来的舟影,霍斩蛟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娘的……够意思!真他娘的够意思!”他哽咽着大骂,举着兵符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沈砚也感到一股热流冲上眼眶胸腔。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众生!他们或许渺小,或许卑微,但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勇气和信念,足以撼动天地! “清晏!”沈砚看向身旁的女子。 苏清晏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失明的双眼无法看见那万舟蹈海的壮景,但她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带着烟火气的愿力。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眉心,引出一滴蕴含着星辉与生命本源的精血!她以指为笔,以精血混合着体内残存的,以及从万舟愿力中汲取的微薄星力为墨,在剧烈震荡的虚空中,开始盲绘!她的动作时而迅疾如风,时而凝重如山。一道道玄奥的线条在她指尖流淌、交织、勾连,构成一幅繁复到极致、散发着古老溯源气息的“归元阵图”!阵图光芒流转,核心处,并非复杂的符文,而是一个简洁无比的、如同锁孔般的标记! 阵图成的瞬间,苏清晏身体一晃,几乎虚脱。她强撑着,声音带着力竭后的颤抖,指向那漩涡中心,也指向沈砚:“阵眼……需……人皇遗脉之血……为引……封……脐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沈砚身上。沈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为力量透支而显得有些透明的手腕。那里,淡金色的血液在皮肤下缓缓流动。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那越来越近、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漩涡中心。另一只手中,由星力凝聚的短刃“星刃”悄然出现。 他抬起手腕,星刃的锋锐划过。没有想象中鲜血喷溅的场景,只有一滴闪烁着淡金光泽、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山河景象生灭的血液,如同晨露,缓缓沁出,脱离了他的手腕。这滴血,承载着人皇最后的血脉,蕴含着统御山河、梳理地脉的本源力量。它轻盈地坠落,无视了那恐怖的吸力,划过一道玄妙的轨迹,直直坠向那深不见底、连光线都能吞噬的“众生之脐”漩涡最中心!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万舟的金光,归元阵图的清辉,漩涡的幽暗,还有那滴承载着所有希望的人皇之血……所有的一切,都汇聚于一点。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霍斩蛟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连虚弱的苏清晏也屏住了呼吸。 金血,终于触及了那绝对的黑暗。是如同水滴入海般被瞬间吞没?还是能如钥匙入锁,引发惊天动地的变化?预想中的碰撞或是湮灭并未发生。那滴人皇精血,在触及漩涡中心那纯粹“虚无”的瞬间,竟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猛地绽放出无比柔和、却又无比坚定的淡金色光晕!光晕扩散,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抚平创伤、弥合裂痕的奇异力量,堪堪抵住了那无尽的吞噬之力! 有效果!“呵……”谢无咎那优雅而令人厌恶的轻笑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玩味。 “人皇之血,果然是开启‘原胎’最好的钥匙……本座,等这一刻很久了。”随着他的话音,那原本被金光抵住的漩涡中心,黑暗再次涌动!而且,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恐怖!仿佛那滴人皇之血,非但没有封印它,反而……惊醒了某种沉睡在“原胎”深处的、更加古老和可怕的存在! 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百倍的吸力,猛地爆发开来!“不好!”霍斩蛟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声,抓住枯树根的手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苏清晏闷哼一声,直接被吸力扯得离地飞起!沈砚瞳孔骤缩,想也不想,一把抓向苏清晏的手!同时,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漩涡深处——在那翻滚的黑暗最核心,他仿佛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冰冷、漠然、带着审视万物为刍狗意味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第46章:空镜照无(上) 沈砚那滴承载着希望与决绝的人皇精血,并未如预想般融入狂暴的漩涡中心。它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托住了!精血悬在漩涡之眼,像一颗凝固的红色琥珀,散发着妖异的光。紧接着,以它为核心,一面巨大得令人心悸的“空镜”自归墟深处冉冉升起!镜框是某种看不出年代的古朴金属,布满难以名状的刻痕,而镜面……那根本不是寻常的琉璃或水银,它光滑得吞噬一切光线,深邃得如同将整个宇宙的黑暗都压缩在了这一方平面之内!仅仅是看上一眼,就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它吸进去,彻底迷失。 “那……那是什么东西!”霍斩蛟头皮发麻,吼声都变了调。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诡异场面没见过?可这面镜子,让他从骨头缝里冒出寒气。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独自面对荒野中饿狼的绿眼睛,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根本无法抑制。 苏清晏失明的双眼“望”向空镜的方向,娇躯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空镜……照见虚无……小心!”她的声音带着颤音,这在她身上罕见。作为天机门传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面镜子散发出的,是一种何等纯粹的、否定一切的“空”之法则。那不是毁灭,毁灭之后尚有痕迹,那是彻底的抹除,是连“存在过”这个概念都要消除的终极恐怖! 她的警告刚落,异变陡生! “呃啊!” “我的心口!” 并非物理的疼痛,而是一股无法抗拒的精神风暴骤然席卷而来!除沈砚外,在场所有人,包括远在江南通过灵气感应此地的温晚舟,心口位置同时裂开一条无形的缝隙!没有鲜血淋漓,只有直达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有一只冰冷无情的手,直接探入了他们意识最深处,将那份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恐惧,硬生生掏了出来,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每个人都在那心口的裂缝中,看到了自己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梦魇!霍斩蛟眼前一黑,发现自己被无数狰狞的、穿着各色敌军服饰的脚踩在脚下!铁蹄踏碎了他的黑甲,胸骨断裂的声音刺耳无比,泥土、血沫和某种恶心的黏液糊满了他的脸,他拼命想抬头,想怒吼,想哪怕在死前再拉一个垫背的,却被一只臭烘烘的、沾满污秽的靴子死死踩住后脑,整张脸都被蛮力摁进冰冷的泥泞里!他这位在万军丛中能杀个七进七出的龙骧将军,竟要像蝼蚁一样,在这种无人知晓的角落,承受如此屈辱的死亡?!不甘!滔天的不甘混着死亡的恐惧,几乎将他的意志撕碎! 温晚舟则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钱眼深渊!四周是翻滚的、金光闪闪的铜钱、银锭、金元宝,它们像是有生命的潮水,哗啦啦地涌来,冰冷刺骨,淹没了她的脚踝、膝盖、腰身……它们不再是带来安全感和力量的财富,而是变成了冰冷、沉重、令人窒息的枷锁和坟墓!她喘不过气,那些冰冷的金属紧紧贴着她的皮肤,挤压着她的胸腔,她的喉咙像是被无数金线勒住,她张大了嘴,如同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金色的、绝望的“海水”带着冰冷的重量,一寸寸没过她的胸口,她的脖颈,她的头顶!黑暗、冰冷、绝对的窒息感将她彻底吞噬! 而苏清晏“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连星光都无法穿透的绝对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前方那个决绝的、属于沈砚的透明背影。他正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走向黑暗深处,任凭她在身后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如何燃烧星力试图照亮前路,他都听不见,也看不见。那背影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彻底的疏离与告别,仿佛他们之间所有的羁绊、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暗夜里的低语和短暂温存、那些共同推演星空的静谧……所有的一切,都将被这永恒的、冷漠的黑暗吞噬、抹去,不留一丝痕迹……一种比死亡更冰冷、更彻底的恐惧,如同最坚韧的寒冰荆棘,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沈砚……别走……”她无意识地呢喃,冰凉的手指向前伸着,却在虚空中什么也抓不住,只有一片彻骨的虚无。 此刻的沈砚,心口同样裂开了无形的缝隙。但他看到的,与所有人都不同。他没有看到具体的恐怖景象,他看到的,就是那面“空镜”本身——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连“恐惧”这个概念本身都能容纳并消解的绝对虚无。那虚无,比任何尸山血海、比任何背叛离别都更令人绝望,因为它从根本上否定了“存在”的意义。 然而,沈砚透明的脸上,却没有浮现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累积了千百世般的疲惫,以及……一丝面对注定悲剧命运时,那种认命般的、决绝的温柔。他望着那面空镜,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像是在看一个久别的、血脉相连却注定会伤害自己至深的亲人。 然后,在霍斩蛟和苏清晏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张开了透明的双臂。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一个拥抱的姿态。一个拥抱虚无的姿态。 “主公!你干什么!回来!”霍斩蛟急得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那心口裂缝中不断翻涌的践踏恐惧和现实中依旧强大的吸力死死拖住,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苏清晏也感受到了沈砚那平静表面下,如同火山爆发前夜般决绝的意念,心猛地沉入了无底深渊。“沈砚!不要!”她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沈砚没有回头,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投向了那面空镜。他透明的身体,缓缓地、义无反顾地,一步,一步,走向那面巨大的、仿佛连时空都能冻结吞噬的黑暗镜面。近了,更近了。他几乎能感受到镜面散发出的、冻结灵魂的寒意,那是一种连“无垢之体”都感到战栗的绝对零度。 就在他透明的身体即将与那光滑如水的黑暗镜面接触的刹那—— 异变再起! 原本死寂的镜面,突然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漾起一圈圈清晰的、如同黑色水银般的涟漪!涟漪中心,一个身影缓缓浮现,由模糊到清晰。玄黑国师袍纤尘不染,身姿挺拔优雅,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微笑? 是谢无咎!但,这个谢无咎,与沈砚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个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迷雾中的国师,截然不同!镜中的他,五官清晰无比!那是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同玉山,薄唇微抿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组合在一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近乎邪异的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亘古星空,仿佛蕴含着无穷智慧,却又在最深处,潜藏着洞悉世事后、视万物为刍狗的冰冷与漠然。 他有脸了!一个清晰的、真实的、拥有着具体容貌的谢无咎!这一幕,比任何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都更让人心底发毛!一个一直隐藏在迷雾中的敌人,突然以真面目示人,往往意味着,他已不再需要伪装,或者说,他认为结局已定! 镜中的谢无咎(有脸),目光穿透镜面,如同实质般落在沈砚身上,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再虚无缥缈,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锥,精准而残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可怜……可叹……” “你们拼尽所有,燃烧生命,挣扎至此……”“可知晓?”他微微停顿,那双清晰眼眸中的悲悯化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如同看着落入蛛网犹自挣扎飞虫般的嘲讽。“镜中的世界……才是真实。”“你们……连同这所谓的抗争,这可笑的爱恨情仇,这残破的山河鼎,这躁动的众生之脐……”“不过是‘山河鼎’破碎之前……一场注定被抹去的……残梦罢了。”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漩涡那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咆哮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远去。 镜中世界才是真实?我们……我们的一切,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牺牲奋斗,都只是一场即将醒来的、毫无意义的残梦?注定被抹去? 这念头如同世间最恶毒、最根本的诅咒,带着颠覆一切认知、否定存在价值的恐怖力量,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具破坏力! “放你娘的狗臭屁!”霍斩蛟第一个从那种灵魂冻结般的震颤中挣脱出来,怒吼起来,试图用最大的声音驱散内心疯狂滋生的动摇,“老子流的血是真的!死的兄弟是真的!疼是真的!痛快也是真的!你跟我说是梦?” 然而,质疑的种子一旦被那冰冷的话语种下,便在内心最深层恐惧的浇灌下疯狂滋生、蔓延!他手中那枚代表着万民信念与兵权的“万民兵符”,光芒开始剧烈地明灭不定,符文流转紊乱不堪,变得极其不稳定。苏清晏试图引动星力,构筑最基本的防护,却发现周遭原本熟悉的星辰轨迹仿佛都被一只无形大手搅乱,变得模糊不清,她的力量如同失去了源头活水,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体内逸散。更可怕的是,远在江南密室里,通过财气网络紧密感应此地的温晚舟,惊恐地发现,自己面前摊开的、写满复杂算式和符号的账本上,那些代表财气流动、关乎国计民生的数字正在扭曲、淡化,如同被水浸湿的墨迹!她耗费无数心神才炼成的几个作为最后底牌的“财气纸兵”,身形也开始剧烈闪烁,颜色黯淡,构成身体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解体,变回一堆无用的废纸! 甚至……连他们自己的身体!霍斩蛟那魁梧如山、覆盖黑甲的身躯,苏清晏那清丽绝俗、萦绕星辉的身影,以及他们模糊感应中,温晚舟那坐在堆满账本的书桌前、纤细而专注的虚影,都开始如同风中残烛,或是信号不良的影像般,时而清晰凝实,时而模糊扭曲,时而半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融入周围的虚空,从未存在过! 存在的基础,正在被动摇!现实的锚点,正在失去! “不……不可能……”苏清晏捂住剧烈绞痛的心口,那里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力量的急剧紊乱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凭借直觉“看”向沈砚的方向,却惊恐地发现,沈砚那本就透明的身体,闪烁和虚化的程度比他们更加剧烈!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先要从这个“梦境”中被抹去的人! 谢无咎的话,难道……是真的?!他们拼死守护的一切,他们所有的努力、信念和牺牲,都毫无意义,只是镜花水月?!绝望,如同最深沉的、永无止境的黑夜,带着彻骨的寒意,笼罩而下。 第45章:众生之脐(下) “抓住我!”沈砚的吼声在狂暴的吸力中显得微弱,但他抓住苏清晏手腕的力量却大得惊人,指节瞬间泛白。另一只手,他死死抠进身边一块坚硬的、尚未被完全吸走的黑色礁石缝隙里,指甲崩裂,鲜血混着泥浆渗出。 霍斩蛟那边情况更糟,他抓住的枯树根须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他庞大的身躯眼看就要被扯离地面,投向那深渊巨口! “老霍!”沈砚目眦欲裂。 “日你祖宗!”霍斩蛟咆哮一声,在身体被彻底扯飞的最后一瞬,他做出了一个极其悍勇的决定——非但没有抗拒那股吸力,反而腰腹发力,借着吸力猛地向前一荡! 同时,他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抽出腰间备用的短刃,用尽平生力气,“噗”的一声,狠狠扎进沈砚抠住的那块礁石底部! 短刃与礁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火星四溅,总算在彻底滑脱前停了下来。霍斩蛟整个人如同风筝般被吸力扯得横飘起来,全靠那柄深入石缝的短刃和沈砚死命抓住礁石的手,才勉强没有被立刻吞噬。 三人以这样一种惊险万分的姿态,暂时僵持在了漩涡的边缘。下方是能湮灭一切的“脐眼”,身后是万舟汇聚的金色洪流正在与吸力艰难抗衡。 “谢无咎……这老王八蛋……算计我们!”霍斩蛟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现在彻底明白了,那狗屁国师早就知道封印“脐眼”需要人皇之血,之前的一切,包括那低语,都是在引导他们主动献上这“钥匙”! 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也想到了,但现在醒悟为时已晚。那滴人皇血非但没能封印漩涡,反而像是投入滚油的水滴,彻底激发了“众生之脐”的凶性!漩涡中心,那双漠然的、仿佛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带着一种打量祭品般的残酷。 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随着那双黑暗之眼的睁开,他体内的“无垢之体”竟然自发地剧烈运转起来,不是抵抗,反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与渴望?仿佛那漩涡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它!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清晏!你怎么样?”沈砚压下心中的惊骇,看向被自己牢牢抓住手腕的苏清晏。她脸色惨白得吓人,眉心因为精血损耗而留下的那道红痕格外刺眼。 “还……死不了。”苏清晏艰难地回应,她试图调动星力,但此地星力早已被漩涡搅得混乱不堪,加上自身消耗过度,根本无从借力。 她失明的双眼“望”向漩涡中心那双黑暗之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谢无咎……是比邪灵……更古老的东西……山河鼎的‘反面’?还是……被镇压的‘原罪’?” 她的猜测令人不寒而栗。如果山河鼎代表着秩序、气运与造化,那这“众生之脐”,这双黑暗之眼,难道就是与之对应的混乱、湮灭与归墟? 就在这时,那由万舟汇聚的金色洪流,终于悍然撞入了漩涡的外围!嗤嗤嗤——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凡人的愿力与财富根基所化的铜舟,与那湮灭一切的黑暗之力激烈交锋!金色的小舟在接触漩涡边缘的瞬间,便纷纷开始扭曲、分解,化作最精纯的元气光点,被黑暗吞噬。但同时,每一艘小舟的湮灭,都像是一滴滚烫的蜡油,短暂地“烫”平了一丝漩涡边缘的狂暴,让那恐怖的吸力出现极其细微的、一刹那的凝滞! 一艘,十艘,百艘,千艘……前赴后继! 这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消耗战!用无数凡人最后的希望与根基,去填补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深渊! “不!不能这样!”温晚舟在遥远的江南账房中,通过财气的感应“看”到这一幕,心痛如绞。那些铜钱,那些小舟,连接的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和她倾注的心血!它们在飞速消耗! 漩涡边缘,僵持中的三人也看到了这悲壮的一幕。霍斩蛟虎目含泪,怒吼道:“兄弟们!停下!别送了!这他妈是个无底洞!”但他的声音被漩涡的咆哮和空间的震颤淹没。 沈砚的心在滴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凡间最后的希望就这样被白白消耗掉!必须做点什么!那双黑暗之眼……那无垢之体的共鸣……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斩蛟!清晏!”沈砚猛地大吼,“帮我稳住!我要进去!” “什么?!”霍斩蛟和苏清晏同时失声。 “你疯了!主公!进去就渣都不剩了!”霍斩蛟差点松手。 “沈砚!不可!”苏清晏更是用力反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 “听我说!”沈砚语速极快,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我的血是‘钥匙’,我的身体和那双‘眼睛’有感应!这‘脐眼’不是要靠外力封印,它本身……可能需要被‘安抚’,或者被‘掌控’!谢无咎想利用它,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匪夷所思!试图去掌控这连金乌都能吞噬的世界本源黑暗?但眼下,还有别的路吗?万舟的牺牲只能延缓,无法根除!一旦凡人的愿力耗尽,他们三个依旧是死路一条,整个凡间也难逃厄运! 苏清晏沉默了,她“看”着沈砚,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份破而后立的决绝。她了解他,平时温和,一旦认准了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有几成把握?”她声音干涩地问。 “不到一成。”沈砚实话实说,随即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总比十死无生强点,对吧?” 霍斩蛟喘着粗气,看着下方不断湮灭的金色舟影,又看看沈砚那决绝的眼神,猛地一跺脚(虽然脚是悬空的):“操!老子这条命早就是主公你的了!要疯一起疯!” “好!”沈砚不再犹豫,“等我信号!斩蛟,你用兵符,尽可能汇聚剩余舟船的力量,在我进去的瞬间,朝着那双眼睛给我来一下狠的!吸引它的注意力!清晏,你……”他看向苏清晏,顿了顿,“保护好自己!”苏清晏紧紧抿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计划已定,剩下的就是执行这近乎自杀的任务! 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望气之瞳催动到极致,死死锁定漩涡中心那双黑暗之眼。同时,他全力运转无垢之体,不再抵抗那股共鸣,反而主动去迎合、去感知那来自黑暗深处的吸引! 来了!就是现在! “斩蛟!”沈砚暴喝! 霍斩蛟心领神会,那枚“万民兵符”再次爆发出夺目光芒!凡间剩余的所有铜色小舟,仿佛听到了最终的命令,不再分散冲击漩涡边缘,而是将所有力量汇聚成一股,化作一道纯粹由愿力和财气凝聚的、凝实无比的金色光柱,如同破城重锤,悍然轰向那双黑暗之眼! 轰!黑暗之眼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凝聚了亿万生灵最后信念的一击激怒了!它微微一颤,漠然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那是被蝼蚁挑衅后的不悦! 吸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刹那的分散!“就是现在!”沈砚松开了抠住礁石的手!同时,他非但没有抗拒那股一直拉扯他的吸力,反而将全身力量收敛,如同离弦之箭,借着吸力和霍斩蛟那一击创造的微小空隙,主动投向漩涡中心,投向那双黑暗之眼! “主公!!”“沈砚!!”霍斩蛟和苏清晏的惊呼声被瞬间甩在身后。 天旋地转!无法形容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沈砚每一寸骨头、每一丝血肉都碾成齑粉!无垢之体自发地散发出纯净的白光,艰难地抵抗着这种湮灭之力。望气之瞳中,只有无尽的、翻滚的黑暗,以及那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如同两个微型黑洞般的眼睛! 靠近了!更近了!沈砚甚至能“看”到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扭曲变形的身影!他伸出手,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将运转到极致的无垢之体,以及体内那微弱却纯正的人皇血脉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 “嗡——!”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那双漠然的黑暗之眼,猛地定格在他身上!尤其是他体内那纯白无瑕的无垢之气和淡金的人皇之血,似乎引起了它某种强烈的……兴趣? 预料中的湮灭没有到来。沈砚感觉自己撞入了一片黏稠、冰冷、却又蕴含着无尽古老信息的黑暗之中。那双眼睛就在他面前,仿佛亘古存在。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最本源的规则碎片——山河的诞生,气运的流转,文明的兴衰,众生的爱恨……还有,一道贯穿始终的、冰冷无情的、代表着“归墟”“终结”“万物之脐”的黑暗法则! 与此同时,在外界。 霍斩蛟和苏清晏只看到沈砚化作一道微小的光点,投入黑暗之眼后,那狂暴的漩涡猛地一滞!吞噬一切的吸力,竟然奇迹般地……减弱了!虽然并未停止,但至少不再增强,给了万舟洪流喘息之机! “成……成功了?”霍斩蛟又惊又喜,又带着无比的担忧。 苏清晏紧紧攥着拳头,失明的双眼“望”着那片黑暗,她能感觉到,沈砚的气息没有消失,反而……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与那黑暗之源融为了一体?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漩涡上空,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身着玄黑国师袍、纤尘不染的身影,优雅地迈步而出。正是谢无咎!他俯瞰着下方减弱了吸力却依旧存在的漩涡,以及漩涡中心那双似乎因为与沈砚“融合”而暂时陷入某种沉寂的黑暗之眼,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带着满意与嘲讽的笑容。 “果然……唯有最纯净的‘无垢之体’与人皇之血,才能暂时承载并安抚这‘归墟之灵’的反噬。”他轻声自语,如同吟诵诗篇,“沈砚啊沈砚,你真是……本座最好的‘容器’。”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一只完全由厄运黑气凝聚而成的乌鸦。乌鸦的眼睛猩红,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现在,该是收获的时候了。这沉寂的‘原胎’,这被暂时安抚的归墟之力……以及,你那具承载了一切,即将被彻底同化的完美躯壳……都将归于本座。” 黑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振翅飞向漩涡中心!谢无咎要趁沈砚与黑暗之眼僵持、无力他顾的时机,进行最后的收割! “***!你敢!”霍斩蛟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残余的吸力死死拉住。 苏清晏脸色剧变,她能感觉到谢无咎身上那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的恶意!刚刚因为沈砚搏命一击而出现的转机,瞬间再次坠入更深的绝望!沈砚在里面究竟怎么样了?谢无咎想对他做什么?那所谓的“容器”,又是什么意思? 第46章:空镜照无(下) “残梦?抹去?”沈砚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与身体一样的透明感,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依旧张开着双臂,面向那面映照着谢无咎身影的空镜,透明的脸上非但没有被颠覆的恐慌,反而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像是想通了某个关窍,带着点恍然大悟,又带着点……嘲讽。 “谢无咎,”沈砚盯着镜中那张清晰无比的脸,“你说镜中才是真实?”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镜中的谢无咎,语气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尖锐:“那你告诉我,如果你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为何你这张脸,直到此刻,才敢清晰地露出来见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霍斩蛟猛地一震,对啊!这老王八蛋之前一直藏头露尾,脸都不敢露,怎么一到镜子里,反倒有脸了?!这他妈合理吗?! 苏清晏也瞬间抓住了关键,失明的双眼“望”向镜面,急促道:“他在试图扰乱我们的认知!用‘真实’包装谎言,动摇我们的存在根基!若我们自身信念崩溃,力量自然会消散!” 镜中的谢无咎,那悲天悯人的微笑微微一滞。他显然没料到,沈砚在自身存在都受到质疑的时刻,反应竟如此迅捷刁钻,没有陷入对自身存在的恐慌,反而直接抓住了他逻辑中最突兀的一点进行反击! “巧言令色。”镜中谢无咎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细微处似乎少了一丝绝对的掌控感,“将死之人的呓语,改变不了注定的终局。” “去你娘的注定的终局!”霍斩蛟怒吼一声,沈砚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扎入他几近崩溃的信念中,“老子信我手里的刀!信我身后的兄弟!信主公带我们闯出的活路!谁他妈信你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镜中鬼!” 他强行稳定心神,那明灭不定的兵符再次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虽然不如之前凝实,却坚定无比! “没错!”温晚舟在遥远的江南账房中,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扭曲的数字,将心神全部沉浸到对“财气”本质的理解中,“钱是流通之物,是信任之基!只要人间还有交换,还有信任,我的财气就不会散!”她面前那几个闪烁的纸兵,身形竟也渐渐稳定下来。 苏清晏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感知那混乱的星象,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到眉心那点因损耗精血而留下的灼热上。“天机可乱,我心如灯。沈砚,我信你,也信我自己选择的路!”她周身开始弥漫起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星辉,虽然无法借用外力,却守护住了自身本源。 众人的信念在沈砚的引领下,竟硬生生顶住了那“存在否定”的恐怖冲击!虽然形体依旧有些不稳定,却不再继续虚化! “看到了吗,谢无咎?”沈砚透明的脸上,笑容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张扬,“你说我们是梦?可就算是梦,我们也要做自己的主宰!你这套唬人的把戏,不管用!” 他不再犹豫,那张开的、拥抱虚无的双臂,猛地向前一合!不是拥抱镜面,而是将他那透明的、蕴含着无垢之体与人皇血脉全部力量的身体,如同最后一枚钥匙,狠狠“撞”向了空镜中心,谢无咎影像所在的位置! “嗡——!”空镜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镜面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谢无咎清晰的影像瞬间扭曲、破碎!他那张俊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超出掌控的、惊怒交加的神色! “找死!”镜中传来他冰冷的厉喝!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漩涡上空,一直优雅观战的谢无咎(无脸本体)眼神骤然一寒。“冥顽不灵!”他没想到沈砚的心志竟坚韧至此,更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破虚实,并引导众人稳住信念!这空镜照无之术,最大的杀伤就在于动摇根基,一旦被扛过去,效果便大打折扣! 不能再等了!他原本想等空镜将沈砚等人的存在之力彻底削弱后再行收割,现在看来,必须提前动手! 谢无咎(本体)缓缓抬起手,那只一直停在他掌心、由厄运黑气凝聚而成的乌鸦,猩红的眼中爆发出浓烈的凶光。“去吧。”他轻声道,如同吩咐奴仆,“夺取那具容器,扰乱归墟之灵,将一切……拉回正轨。” “呱——!”厄运黑鸦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振翅而起!它不再是虚影,而是凝聚了谢无咎部分本源力量的实体!它无视那依旧存在的吸力,如同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直射漩涡中心,射向那面剧烈震颤的空镜,射向正与空镜力量抗衡的沈砚! 它的目标,赫然是沈砚那具正在与空镜本源力量交融的“无垢之体”! “***!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了吗!”霍斩蛟看得分明,怒吼道,“主公小心暗算!” 苏清晏也感知到了那股冰冷彻骨的恶意指向沈砚,心急如焚,可她此刻大部分力量都用于稳定自身存在,难以有效支援! 沈砚正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他的身体仿佛一半在现实,一半在镜中。无垢之体与空镜蕴含的“归墟本源”正在疯狂碰撞、交融。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他的意识,关于毁灭,关于终结,关于万物回归原始的法则……同时,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背后,那只厄运黑鸦的致命袭击! 前有狼,后有虎!不!是前有吞噬一切的虚无之镜,后有阴险毒辣的夺命黑鸦!绝境! 但这极致的压力下,沈砚那双重瞳之中,反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望气之瞳,开!在这虚实交织的奇异节点,在他以身承载部分归墟本源的时刻,望气之瞳看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看到了!那厄运黑鸦飞行的轨迹上,缠绕着无数细密的、代表着“操纵”与“连接”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的源头,正是漩涡上空,谢无咎本体的双手!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空镜深处,那被谢无咎影像掩盖的、更核心的地方——一片混沌的、不断生灭的“规则乱流”!那里,才是空镜,或者说这“众生之脐”部分本源的真正所在!谢无咎之前,似乎也只是在引导和利用这股力量,而非完全掌控!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沈砚的脑海!他做出了选择! 面对前方镜中再次凝聚、试图反扑的谢无咎影像,以及背后疾射而来的厄运黑鸦,沈砚透明身体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色!“谢无咎!你不是想要吗?”“给你!”他竟主动放松了对无垢之体的部分掌控,将一股精纯的、蕴含着人皇气息的无垢之力,如同诱饵般,猛地推向镜中谢无咎的影像。同时,他的主体意识,则顺着望气之瞳看到的“规则乱流”轨迹,如同一尾游鱼,猛地扎向了空镜本源的更深处。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镜中的谢无咎影像,本能地吞噬、纠缠住那股送上门来的无垢之力!而疾射而来的厄运黑鸦,也瞬间失去了沈砚主体气息的明确目标,它的攻击轨迹不由得出现了一刹那的迟疑! 就是现在!沈砚的主体意识在空镜本源乱流中穿梭,忍受着规则碎片切割灵魂的剧痛,拼命寻找着。找到了! 在那乱流深处,他“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体内人皇血脉隐隐共鸣的……金色光辉!那光辉的气息,古老、苍茫、带着镇压与秩序的意味,与这周围的归墟毁灭气息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共存着!那是……山河鼎残留的气息!难道当年山河鼎破碎,有一部分碎片或力量,被镇压封印在了这“众生之脐”深处? 没时间细想了!沈砚调动起全部残存的力量,以及那微薄却坚定的人皇血脉,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一抹金色光辉!同时,他对着外界发出了一声凝聚了全部意志的嘶吼,这吼声透过空镜的震荡,模糊地传了出去: “斩蛟!清晏!打那乌鸦和本体的连接!镜子里有东西……帮我!” 这没头没脑的指令,却让霍斩蛟和苏清晏瞬间福至心灵!“连接?”霍斩蛟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厄运黑鸦与谢无咎本体之间那些无形的因果线!“他娘的!老子嗅到了!是那里!”他不再理会自身形体的不稳定,将兵符最后的力量凝聚成一道锐不可当的兵戈煞气,狠狠斩向那些无形的丝线! 苏清晏更是心领神会,她放弃所有防御,将稳定自身的星辉全部燃烧,化作一道纯粹的精神冲击,不是攻向黑鸦或谢无咎,而是精准地刺向那冥冥中存在的“连接”节点! “噗!”似有无形之物被斩断的声音响起!厄运黑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形骤然黯淡,飞行轨迹也变得歪歪扭扭! 漩涡上空的谢无咎本体,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眼中首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怒!他没想到,沈砚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找到反击的契机,更没想到霍斩蛟和苏清晏能如此精准地理解并执行。 也就在这一刻!空镜之内,沈砚的主体意识,终于触碰到了那一抹金色的光辉!“嗡!”如同水滴落入滚油,整个空镜,不,是整个“众生之脐”漩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金色的光辉虽微弱,却带着某种定鼎乾坤的意味,从空镜深处爆发开来!镜面上,谢无咎的影像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彻底破碎消散!镜面本身,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 外界那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 “成功了?!”霍斩蛟又惊又喜。 苏清晏却脸色一变,她感觉到,沈砚的气息正在飞速减弱,仿佛那金色光辉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沈砚!”空镜的裂痕越来越多,镜中的黑暗仿佛要流淌出来。而在那破碎的镜面中心,沈砚透明的身体重新浮现,却不再是实体,而是变得极其稀薄,如同风中残烛,缓缓向下坠落……他的眼睛紧闭,似乎失去了所有意识。 就在此时,一抹银色的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过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一把将坠落的沈砚接入怀中。是赫兰·银灯!她不知何时,竟也冒险闯到了附近! 她抱着轻若无物的沈砚,看着他那几乎要消散的透明身体,狼一般的眸子里充满了焦急和一种近乎原始的守护欲。“喂!书呆子!你别吓我!醒醒!” 而漩涡上空,遭受反噬的谢无咎,看着下方破碎的空镜、被救走的沈砚,以及虽然狼狈却信念更坚的众人,脸上的惊怒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兴趣。“容器……竟然能与被镇压的山河鼎碎片产生共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并未再出手,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赫兰·银灯抱在怀里的沈砚,身影缓缓融入虚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逐渐平息的漩涡上空回荡:“沈砚,我们……镜中再会。”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每个人都清楚,这远未结束。 空镜虽裂,并未完全破碎。谢无咎临走时的话,更像是一道新的诅咒。 霍斩蛟看着昏迷不醒、近乎透明的沈砚,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苏清晏疲惫地靠在一块礁石上,失明的双眼“望”着沈砚的方向,满是担忧。温晚舟在江南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为后续的“财气”修复发愁。赫兰·银灯则毫不避讳地擦去沈砚脸上不存在的灰尘,嘀咕着:“这下可真成水晶人儿了……” 而此刻,无人知晓,在沈砚几乎完全消散的意识深处,那片触碰过金色光辉的区域,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正如同种子般,悄然潜伏下来。 第47章《鼎中残梦》(上) 谢无咎那番“残梦论”带来的寒意还没散尽,沈砚带着一点嘲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像根针,扑哧一下扎破了那快要凝固的压抑。“残梦?抹去?”他声音不算洪亮,甚至因为身体半透明而显得有些飘忽,但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众人心头。他依旧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面向那面映着谢无咎俊脸的破镜子,透明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慌,反而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像是突然想通了某个恶心人的谜题,带着点恍然大悟,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谢无咎,”沈砚盯着镜中那张清晰得过分的脸,手指头直接戳了过去,语气尖锐得能扎人,“你说镜子里头才是真的?那你倒是给小爷解释解释,要是你待的那地方那么真,为啥之前一直藏头露尾跟个没脸鬼似的,非得躲在这镜子里面,才敢把脸露出来?嗯?” 这话就像一道闪电,劈得霍斩蛟一个激灵。对啊!这老阴比之前玩神秘玩得飞起,脸都不敢露,怎么一钻进镜子就敢大模大样亮相了?这他妈根本说不通! 苏清晏失明的双眼也猛地“望”向镜面,急促接话:“他在混淆认知!用‘真实’包装谎言,目的是动摇我们的存在根基!如果我们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力量自然就会溃散!” 镜子里,谢无咎那悲天悯人的微笑当时就僵了一下。他显然没算到,沈砚在自身存在都被质疑的关头,反应能这么快这么刁钻,不纠结自己是不是真的,反而直接揪住他逻辑里最明显的漏洞往死里怼。“巧言令色。”镜中传来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仔细听,里面那点绝对的掌控感好像没那么足了,“将死之人的呓语,改变不了注定的终局。” “去你娘的注定的终局!”霍斩蛟嗷一嗓子吼了出来,沈砚的话像是一管滚烫的鸡血,直接打进了他快要崩断的心脉里,“老子信我手里的刀!信我身后过命的兄弟!信主公带我们杀出来的活路!谁他妈信你一个躲在镜子里的没脸怪!” 他强行压住心底那股虚妄感,那明灭不定的兵符再次爆发出灼热的光芒!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凝实厚重,但那光里透着一股子死不回头的倔强! “没错!”远在江南账房里的温晚舟,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扭曲跳动的账本数字,把心神全都沉进对“财气”本质的理解里,“钱财是流通之物,根基在于人心信任!只要这世上还有交易,还有信义,我的财气就绝不会散!”她面前那几个闪烁不定的纸兵小人,身形晃了晃,居然真的慢慢稳定了下来。 苏清晏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感知那片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星象,把所有精神都集中到眉心上。那里,因为之前损耗精血留下了一点灼热的痛感。“天机可乱,我心如灯。沈砚,我信你,也信我自己选的路!”她周身开始弥漫起一层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星辉,无法借力星辰,那就守住本心。 众人的信念被沈砚硬生生拽了回来,顶住了那“存在否定”的恐怖冲击!身体虽然还有点飘忽,但不再继续透明下去了! “看到了吗,谢无咎!”沈砚那张透明的脸,笑容变得豁出去般的张扬,“你说我们是梦?嗬,就算是梦,这梦也得由我们自己来做主!你这套鬼画符,唬不住人!” 他不再废话,那原本张开拥抱虚无的双臂,猛地向前一合!不是去抱那镜子,而是将他那透明的、承载着无垢之体和人皇血脉全部力量的身躯,当成最后一把钥匙,狠狠撞向了空镜中心,谢无咎那张讨厌的脸所在的位置! “嗡!”空镜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整个镜面像烧开的滚水一样翻腾起来!谢无咎清晰的影像瞬间扭曲、破碎!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超出掌控的惊怒! “找死!”镜子里传来他冰碴子一样的厉喝! 几乎同时,现实世界,漩涡上头,一直优雅看戏的谢无咎(无脸本体)眼神骤然一寒。“冥顽不灵!”他没想到沈砚心志坚韧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看穿虚实,还带着一帮人稳住了阵脚!这空镜照无之术,狠就狠在动摇根基,一旦被扛过去,威力立马减半! 不能等了!他原本打算等空镜把沈砚这帮人的存在之力磨得差不多了再轻松收割,现在看,必须提前动手! 谢无咎(本体)慢条斯理地抬起手,那只一直蹲在他掌心、由厄运黑气拧成的乌鸦,红眼珠子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去吧。”他轻飘飘地吩咐,像使唤奴才,“拿下那具容器,搅乱归墟之灵,让一切……回归正轨。” “呱——!”厄运黑鸦发出一声能刺穿耳膜的尖啸,翅膀一振就冲了出去!这次不再是虚影,而是凝聚了谢无咎部分本源力量的实体!它无视漩涡那强大的吸力,像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直插漩涡中心,目标明确——攻击沈砚! “***!终于憋不住亲自下场了是吧!”霍斩蛟看得真切,喉咙都快吼破了,“主公小心黑刀子!” 苏清晏也感知到那股冰冷刺骨的恶意锁定了沈砚,急得心头冒火,可她这会儿大部分力量都用来稳住自己不失忆,实在抽不出手帮忙! 沈砚现在正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身体好像一半在现实,一半卡在镜子里。无垢之体跟空镜蕴含的“归墟本源”正在疯狂对撞、交融。海量的信息流冲刷着他的意识,全是关于毁灭、终结、万物回归原始的法则……同时,背后那只厄运黑鸦带来的死亡威胁,也清晰得吓人! 前有狼后有虎!不!是前有能吞掉一切的虚无破镜子,后有阴险歹毒的索命黑乌鸦!绝境!绝对的绝境! 可就在这压力顶到极致的刹那,沈砚那双重瞳里,猛地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望气之瞳,给老子开!在这虚实交织的奇妙节点,在他以身承载部分归墟本源的瞬间,望气之瞳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看到了!那厄运黑鸦飞行的轨迹上,密密麻麻缠满了代表“操纵”和“连接”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的另一头,牢牢攥在漩涡上空谢无咎本体的双手里!同时,他也“看”穿了空镜深处,被谢无咎影像掩盖的核心——那是一片混沌不堪、不断生灭的“规则乱流”!那才是空镜,或者说这“众生之脐”部分本源的真正老巢!谢无咎之前,似乎也只是在引导和利用这股力量,并没完全掌控! 一个冒险到极点、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像电光一样劈过沈砚的脑海!他瞬间做出了抉择! 面对镜子里再次凝聚、试图反扑的谢无咎影像,以及背后疾射而来的厄运黑鸦,沈砚透明身体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谢无咎!你不是想要吗?”“给你!”他居然主动放松了对无垢之体的部分控制,将一股精纯的、带着人皇气息的无垢之力,像丢诱饵一样,猛地甩给镜中的谢无咎影像。同时,他的主意识,顺着望气之瞳捕捉到的“规则乱流”轨迹,像条滑溜的泥鳅,一头扎向了空镜本源的更深处! 这一下,简直出人意料!镜中的谢无咎影像,本能地一口吞掉、死死缠住了那股送上门来的无垢之力!而疾射而来的厄运黑鸦,瞬间失去了沈砚主气息的明确目标,攻击轨迹不由得出现了一刹那的卡顿! 就是现在!沈砚的主意识在空镜本源乱流里拼命穿梭,规则碎片像小刀一样切割着他的灵魂,剧痛钻心!他咬着牙寻找。找到了! 在那乱流的最深处,他“看”到了一丝微弱得几乎熄灭、却与他体内人皇血脉隐隐共鸣的……金色光辉!那气息,古老、苍茫,带着镇压一切、厘定秩序的意味,跟周围这圈归墟的毁灭气息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共存着!那是……山河鼎残留的气息!难道当年山河鼎破碎,有碎片或者部分力量,被镇压封在这“众生之脐”底下没出来? 没工夫细琢磨了!沈砚调动起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那点微薄却死硬的人皇血脉,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抹金色!同时,他对着外面发出了一声凝聚了全部意志的嘶吼,声音透过空镜的震荡,断断续续传了出去: “斩蛟!清晏!打那乌鸦和本体的连线!镜子里有东西……帮我!” 这指令没头没脑,霍斩蛟和苏清晏却瞬间福至心灵!“连线?”霍斩蛟眼珠子一瞪,立刻锁定了厄运黑鸦与谢无咎本体之间那些看不见的因果线!“他娘的!老子闻到那味儿了!是那儿!”他再也顾不得自己身形稳不稳定,把兵符最后的力量榨干,凝成一道锐利无比的兵戈煞气,照着那些无形丝线就砍了过去! 苏清晏更是心领神会,她放弃所有防御,把用来稳定自身的星辉全部点燃,化作一道纯粹的精神冲击,不攻黑鸦,不攻谢无咎,就精准无比地刺向那冥冥中存在的“连接”节点! “嗤啦!”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强行斩断了!厄运黑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形猛地黯淡下去,飞起来都歪歪扭扭了! 漩涡上头的谢无咎本体,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眼里第一次爆出真正的惊怒!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砚在那种绝境下还能找到反击的空子,更没算到霍斩蛟和苏清晏能这么精准地理解并执行那模糊的指令。 也就在这一刹那!空镜里面,沈砚的主意识,终于摸到了那抹金色的光辉!“嗡!”就像冷水泼进热油锅,整个空镜,不,是整个“众生之脐”漩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那金色的光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定鼎乾坤、镇压八方的意味,从空镜深处猛地炸开!镜面上,谢无咎的影像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彻底碎成了渣!镜面本身,开始咔啦啦地出现无数道细密的裂纹,跟蜘蛛网似的! 外界那恐怖的吸力,嗖一下消失了! “成功了?!”霍斩蛟又惊又喜,差点蹦起来。 苏清晏却脸色骤变,她清晰地感觉到,沈砚的气息正在急速衰弱,仿佛那金色光辉的爆发,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沈砚!”空镜上的裂痕越来越多,镜中的黑暗仿佛要流淌出来。而在那破碎的镜面中心,沈砚透明的身体重新浮现,却不再是实体,而是变得稀薄如烟,像风中残烛,软软地向下坠落……眼睛紧闭,彻底没了意识。 就在这时,一抹银色的身影,像疾风般掠过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手臂一伸,稳稳地将坠落的沈砚捞进了怀里。是赫兰银灯!这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冒险冲到了附近! 她抱着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沈砚,看着他几乎要消散的透明身体,那双狼一样的眸子里满是焦灼,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欲。“喂!书呆子!你别吓唬人!醒醒!听见没有!” 漩涡上空,吃了记闷亏的谢无咎,看着下面破碎的空镜、被救走的沈砚,以及虽然狼狈却眼神更加坚定的众人,脸上的惊怒慢慢平复,换上了一副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玩味表情。“容器……居然能和被镇压的山河鼎碎片共鸣……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没再继续出手,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赫兰银灯紧紧抱着的沈砚,身影逐渐变淡,融入了虚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在逐渐平息的漩涡上空阴魂不散地回荡: “沈砚,我们……镜中再会。” 危机,好像暂时解除了。但每个人心里都门儿清,这事儿,根本没完! 空镜只是裂了,没碎。谢无咎临走扔下的那句话,更像一道新的催命符。 霍斩蛟看着昏迷不醒、快要透明没了的沈砚,拳头攥得嘎巴响。苏清晏疲惫地靠在一块焦黑的石头上,失明的双眼“望”着沈砚的方向,忧心忡忡。温晚舟在江南刚松了半口气,立马又开始头疼后续“财气”修复的烂摊子。赫兰·银灯可不管那么多,直接用手背去擦沈砚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嘴里嘀咕:“这下可好,真变成一碰就碎的水晶娃娃了……” 而此刻,谁也不知道,在沈砚几乎完全沉寂的意识最深处,那片刚刚触碰过金色光辉的地方,一点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金色光点,正像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悄悄地、悄悄地潜伏了下来。 第47章《鼎中残梦》(下) 谢无咎人是走了,可他留下的那句“镜中再会”,像一口黏痰糊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恶心,又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四周狂暴的能量乱流渐渐平息,但那面巨大的空镜依旧悬在半空,镜面上蛛网般的裂痕狰狞交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还有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破碎声传来。它没碎,更像是个被打残了的凶兽,趴在那儿喘着粗气,随时可能再扑上来咬一口。 赫兰·银灯抱着轻飘飘的沈砚落了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沈砚现在这状态,简直比河灯还脆弱,皮肤透明得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主公!”霍斩蛟踉跄着冲过来,想碰又不敢碰,只能围着干着急,一双虎目死死瞪着沈砚,恨不得替他去受这份罪。他身上的黑甲也黯淡无光,兵符力量耗尽,这会儿全靠一股悍勇之气撑着。 苏清晏摸索着靠近,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沈砚的眉心。那里,原本温热的皮肤此刻一片冰凉。“他的神魂……损耗太巨,几乎……几乎要散了……”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失忆的代价还没完全显现,但沈砚濒死的状态,比任何记忆流失都更让她心脏抽搐。 “散什么散!有我在,他散不了!”赫兰·银灯吼了一嗓子,把沈砚往怀里又紧了紧,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留住。她抬头四顾,狼一般的眸子扫过那面破镜子,又看看周围一片狼藉、心神未定的士卒,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鬼地方不能待了!那老阴比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摸回来!得赶紧走!” 走?往哪儿走?来路早已被混乱的能量封死,四周是一片虚无的归墟边缘,唯一的“异物”就是那面裂开的空镜。 就在众人心头被绝望笼罩,连霍斩蛟都有些无措的时候…… 异变再生。 那面布满裂痕的空镜,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起来。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震颤,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 “戒备!”霍斩蛟条件反射般横刀在前,尽管那刀现在轻得像纸片。 只见镜面之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痕深处,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温暖气息的流光,如同萤火虫般,挣扎着、艰难地渗透出来。这些光点缓缓汇聚,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淡薄得几乎要被风吹散的人形轮廓。是顾雪蓑!或者说,是他留在时空碎片或众生记忆里的最后一缕残念。他身影淡得像一抹青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连五官都模糊不清,只有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慵懒和无奈的气质,还能依稀辨认出来。 “……梦魇……缠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需要竖起耳朵才能捕捉,“破之……唯以……记忆为刃……斩断……虚妄……方见……真实……” 记忆为刃? 这四个字,像一声惊雷,直直劈入苏清晏的脑海!她浑身剧震,失明的双眼猛地“看向”自己那双因为过度抽取星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不再抗拒记忆的流逝?反而……主动献祭? 这个念头疯狂而决绝!可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弱的沈砚,感受着周围同伴那摇摇欲坠的信念,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断,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指尖萦绕着最后一点纯净的星辉。 “苏姑娘,你……”霍斩蛟察觉到不对,刚要开口。 苏清晏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也不再“看”沈砚。她将自己的意识,毫无保留地沉入了识海深处,那片属于她和沈砚的、由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星河。 初遇时,小巷深处,他一身青衫,眼神警惕却干净,递过来半个硬邦邦的馍……并肩时,夜色之下,他指着星空,说着那些看似不着边际、却让她心弦微动的话语……心动瞬间,他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灰尘,耳朵尖红得滴血……离别痛苦,他转身走入风雨,背影决绝,留给她一个充满未知的约定……还有那些琐碎的、日常的点点滴滴,拌嘴、互助、一个眼神就懂的默契…… 这些记忆的光点,原本是她最珍贵的宝藏,是她对抗这冰冷世间最后的温暖。此刻,她却要亲手,将它们一点一点,如同抽丝剥茧般,从自己的灵魂深处剥离出来! “呃啊……”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硬生生割裂的酷刑!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雪白的衣襟。 但她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决绝地催动着秘法! 那些被剥离出来的、承载着欢笑、泪水、信任与爱恋的记忆光点,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疯狂地涌向她的掌心!它们在那里汇聚、压缩、碰撞、锻造!星光与炽热的情感交织沸腾,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渐渐地,一柄纯粹由星光与情感凝聚而成的短刃,在她掌心缓缓成型!它非金非铁,通体流淌着温润而璀璨的星辉,刃身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影在流转,那是被凝固的时光,是被献祭的深情。 当最后一粒光点融入刃身,短刃彻底成型,发出“铮”一声清越鸣响,如同星月的叹息。而苏清晏,那双原本灵动、时而清冷时而含笑的眸子,在刹那间,变得空洞无物。仿佛初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对她刚刚献祭掉的一切,包括那个叫沈砚的人,再无半分印象。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手中那柄陌生的、却让她心脏莫名抽痛的星刃,又看看周围陌生的人和环境,脸上只剩下全然的空白和一丝本能的不安。 沈砚那近乎透明的轮廓,在她铸成星刃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那深入骨髓的剥离之痛。他看到了她眼中彻底的空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知道她做了什么。他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路,代价是……她忘了他。 他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几乎要消散的手臂。苏清晏(失忆状态)看着他抬起的手,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星刃,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迟疑着将星刃递了过去,动作生疏而机械。 沈砚接过那柄星刃。入手温热,仿佛还残留着苏清晏掌心的温度,以及那独属于她的、此刻却已不再认识他的情感余温。这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低吼一声,那吼声里带着无尽的痛楚、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将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微弱却顽固的人皇血脉,毫无保留地注入星刃! “嗡——!”星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仿佛一颗微缩的星辰被他握在手中! 然后,在所有人紧张到窒息的注视下,他手臂猛地一挥!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将那柄凝聚了苏清晏全部记忆与情感的星刃,狠狠劈向了那面布满裂痕的空镜! 没有预想中的金铁交鸣之声。星刃斩中镜面的瞬间,发出的是一种奇异的、如同撕裂厚重布帛般的“嗤啦”声!镜面应声而碎!但不是炸成粉末,而是分裂成了七块不规则的、边缘闪烁着奇异流光的巨大碎片! 这些碎片不再映照现实,而是如同七面悬浮的光影屏幕,开始同步播放一段段被尘封的、关于山河鼎铸造的残酷历史影像!第一块碎片:画面中,无数神人、巨妖、大能被驱使着,在苍茫大地上艰难地搜集着各种散发着磅礴气息的神材仙料。有的深入九幽,有的攀上不周山,血与火交织,尸骨铺路。 第二块碎片: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熔炉矗立在天地之间,炉中是足以焚尽万物的混沌神火。那些搜集来的神材被投入其中,在烈火中哀号、熔化,提炼出最本源的精华。 第三块碎片:几位气息恐怖、身影模糊的上古大能,围绕着熔炼出的鼎胚,以指为笔,以自身精血与法则为墨,在其上铭刻下无数玄奥莫测的大道符文!每一个符文的落下,都引动天地异象,法则轰鸣! 第四块碎片:鼎身初成,需要汲取海量的气运进行稳固。画面显示,不仅仅是天地自然的气运,还有无数人族王朝的国运、亿万生灵的信仰愿力,如同百川归海,被强行抽取,灌注进鼎身! 第五块碎片:鼎铸过程遭遇了可怕的反噬与狙击,有强大的存在不愿见此物现世,爆发了惊天大战,星辰陨落,大地陆沉,铸造之地几乎被打成废墟。第六块碎片:为了平息反噬,稳定鼎身,有强大的存在选择了自我牺牲,将自身神魂、道果乃至一切,心甘情愿地献祭,化作鼎灵的一部分,与鼎同存。 众人被这一幅幅跨越万古的画面所震撼,心神激荡,几乎忘记了自身的处境。这山河鼎的铸造,竟如此血腥、残酷,蕴含着如此多的牺牲与博弈。 所有人都僵住了,尤其是刚刚耗尽力量、抱着沈砚的赫兰·银灯,以及虽然失忆却本能感到不安的苏清晏!那第七块碎片中,显现出的并非什么上古大能,而是一个眉眼尚带稚嫩、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女!她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身形单薄,面容却能清晰辨认出,正是年少时的苏清晏!她站在那庞大山河鼎的阴影之下,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然而,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令人心悸的肃穆和决然!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点向自己的眉心。一点晶莹剔透、闪烁着七彩流光、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美好情感的光团,被她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从眉心抽离出来!那是她的“情魄”!承载着她未来所有爱恨嗔痴、喜怒哀乐的根源! 少女(苏清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但她看着手中那团“情魄”,眼中只有牺牲的决绝,以及……一丝深藏眼底的、对某个模糊身影的深深眷恋与不舍。 然后,她猛地将手中的“情魄”,如同投入普通柴薪一般,决绝地抛向了那熊熊燃烧的、足以熔炼万物的混沌神火!“不!”霍斩蛟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痛心的低吼。 赫兰·银灯抱着沈砚的手臂猛地收紧,狼眸之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目了然。原来……如此…… 而失忆的苏清晏,虽然脑海中关于那段过往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画面中的少女为何要做出如此残酷的选择,但在看到“情魄”投入神火的瞬间,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捅了一刀!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无法抗拒,无法理解! 两行冰晶般寒冷彻骨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空洞的眸子里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滚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她茫然地伸出手,接住自己不受控制涌出的眼泪,看着那晶莹的水珠,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极致的困惑。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的心……好痛……” 第48章《情魄为火》(上) 谢无咎人是溜了,可他留下的那句“镜中再会”,像一口浓痰糊在人心里,恶心,还带着一股透骨的寒意。四周狂暴的能量乱流总算消停了些,但那面巨大的空镜还悬在半空,镜面上蛛网般的裂痕狰狞交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还有细微的、让人心里发毛的破碎声传来。它没彻底碎掉,反而像头被打残了的凶兽,趴在那儿呼哧带喘,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所有人,随时准备扑上来反咬一口。 赫兰·银灯抱着轻飘飘的沈砚落了地,脚下一软,差点栽倒。沈砚现在这状态,比河灯还脆!皮肤透明得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整个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化光散去。 “主公!”霍斩蛟踉跄着冲过来,想碰又不敢碰,只能围着干着急,一双虎目死死瞪着沈砚,恨不得替他去受这份罪。他身上的黑甲也黯淡无光,兵符力量耗尽,这会儿全凭一股悍勇之气硬撑着。 苏清晏摸索着靠近,指尖颤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触碰沈砚的眉心。那里,原本温热的皮肤此刻一片冰凉,像摸到了一块寒玉。“他的神魂……损耗太巨,几乎……几乎要散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压抑不住的恐慌漫上来。失忆的代价还没完全显现,但沈砚这濒死的状态,比任何记忆流失都更让她心脏抽搐,痛得无法呼吸。 “散什么散!有我在,他散不了!”赫兰·银灯吼了一嗓子,把沈砚往怀里又紧了紧,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留住。她抬头四顾,狼一般的眸子扫过那面破镜子,又看看周围一片狼藉、心神未定的士卒,眉头拧成了死结,“这鬼地方不能待了!那老阴比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摸回来!得赶紧走!” 走?往哪儿走?来路早被混乱的能量封死,四周是一片虚无的归墟边缘,唯一的“活物”就是那面裂开的空镜,它像只巨大的、恶毒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群困兽。 就在众人心头被绝望笼罩,连霍斩蛟这铁打的汉子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 异变再生。 那面破镜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又抖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要散架的狂抖,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从远古坟墓里传出来的嗡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戒备!”霍斩蛟条件反射般横刀在前,尽管那刀现在轻得像纸片,但他气势不减。 只见镜面之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痕深处,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带着一点奇怪暖意的流光,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拼命地、艰难地往外渗。这些光点晃晃悠悠地汇聚起来,在空中勉强勾勒出一个淡薄得快要被风吹散的人形轮廓。 是顾雪蓑!或者说,是他留在不知道哪个时空缝隙或者谁家记忆角落里的一缕残念。他身影淡得像灶台边冒起的最后一缕炊烟,五官模糊得只能靠猜,就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没睡醒的懒散和“老子真倒霉”的气质,还能勉强认出来。 “……梦魇……缠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清,“破之……唯以……记忆为刃……斩断……虚妄……方见……真实……” 记忆为刃?! 这四个字,像道带着滚雷的闪电,直直劈进苏清晏的脑海!她浑身猛地一颤,失明的双眼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双因为过度抽取星力而还在微微发抖的手。 不再抗拒记忆流逝?反而……主动献祭?!这念头太疯狂!太决绝!可看着怀里气息弱得快要感觉不到的沈砚,感受着周围同伴那几乎快要崩断的心弦,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狠劲,像火山一样从她心底喷涌出来,瞬间烧光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复杂、看着就让人眼晕的手印,指尖缠绕着最后那点可怜巴巴的纯净星辉。 “苏姑娘,你……”霍斩蛟察觉到不对劲,刚想开口问。 苏清晏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也不再“看”沈砚。她把自己的意识,毫无保留地、决绝地沉入了识海深处,那片属于她和沈砚的、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璀璨星河。 初遇时,小巷深处,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眼神像受惊的小兽,警惕却干净,犹豫着递过来半个硬邦邦、能硌掉牙的馍……并肩时,夜色浓得像墨,他指着天上稀疏的星星,说着那些听起来不着边际、却莫名其妙戳中她心窝子的傻话……心动瞬间,他笨手笨脚地帮她擦去脸上沾的灰,自己耳朵尖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离别时刻,他转身走进漫天风雨,背影决绝得像块石头,留给她一个充满未知和担忧的约定……还有那些零零碎碎、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片段,拌嘴、互相拆台、一个眼神就懂对方要放什么屁的默契……这些记忆的光点,原本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用来对抗这狗屁倒灶世界的唯一糖块。现在,她却要亲手,把它们一点一点,像从自己心头上割肉一样,硬生生剥离出来! “呃啊……”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那不是肉疼,是灵魂被活生生撕开的酷刑!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冷汗“滋”一下冒出来,瞬间浸透了雪白的衣襟,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颤抖的轮廓。 但她没停!反而咬着牙,更加疯狂地催动秘法! 那些被硬扯出来的、承载着欢笑、眼泪、信任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记忆光点,像疯了似的涌向她的掌心!它们在那里拼命挤压、碰撞、互相吞噬!星光和滚烫的情感搅和在一起,发出“嗡嗡”的、让人心慌意乱的低鸣。 渐渐地,一柄纯粹由星光和这辈子最珍贵的情感凝聚成的短刃,在她掌心艰难地成型!它非金非铁,通体流淌着温润却刺眼的星辉,刃身里面,好像有无数细小的光影在打架,那是被定格了的时光,是被她亲手献祭掉的、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当最后一粒光点带着不情愿的闪烁融入刃身,短刃终于彻底成型,“铮”一声清越鸣响,像是星月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奈的叹息。 而苏清晏,那双原本灵动、有时清冷有时含着笑、有时又带着点小算计的眸子,在刹那间,变得像两口枯井,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刚出生的娃娃,对这个世界,对她刚刚亲手丢掉的一切,包括那个叫沈砚的家伙,没有半点印象了。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手里这柄陌生的、却让她心口莫名其妙一阵阵发紧发痛的星刃,又看看周围完全陌生的人和环境,脸上只剩下全然的空白和一丝小动物般的本能不安。 沈砚那近乎透明的轮廓,在她铸成星刃的瞬间,猛地波动了一下,好像感应到了那种灵魂被硬生生挖走一块的剧痛。他看到了她眼里彻底的空茫,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掏了一把,痛得他几乎要嘶吼出来。他知道她干了什么。他没法拦,也拦不住。这是唯一可能劈开眼前这死局的路,代价是……她把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艰难地,用尽最后那点快要散掉的气力,抬起几乎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臂。 苏清晏(失忆状态)看着他抬起的手,又低头瞅瞅自己手里的星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她迟疑着、动作僵硬地把星刃递了过去,像个不太灵光的木偶。 沈砚接过那柄星刃。入手是温热的,仿佛还残留着苏清晏掌心的温度,以及那独属于她的、此刻却已不再认识他的情感余烬。这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哀号。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像是野兽濒死般的吼声,里面裹着滔天的痛楚、撕心裂肺的不甘和老子跟你拼了的决绝!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微弱却像野草一样顽固的人皇血脉,一股脑地、毫无保留地灌进星刃! “嗡——!”星刃像是被浇了滚油的烈火,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璀璨光芒,仿佛一颗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疯狂燃烧的微型星辰! 然后,在所有人紧张得连气都忘了喘的注视下,他手臂用尽全力猛地一挥!带着一股子惨烈的一往无前,将那柄凝聚了苏清晏全部记忆、全部情感的星刃,狠狠劈向了那面布满裂痕、像在嘲笑他们的空镜!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巨响。 星刃砍中镜面的瞬间,发出的是一种奇怪的、像是撕开了几百年没洗的厚重油布般的“嗤啦”声!镜面应声而裂!但不是炸成满天碎片,而是分裂成了七块大小不一、边缘闪烁着诡异流光的巨大碎片,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 这些碎片不再反射他们狼狈的影子,而是变成了七面巨大的、自带画面的光影屏幕,开始同步播放一段段被岁月埋藏了的、关于山河鼎铸造的、血淋淋的历史影像! 第一块碎片:画面里,密密麻麻的神人、巨妖,还有那些看不清脸但感觉牛逼哄哄的大能,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在苍茫大地上玩命搜集各种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神材仙料。有的钻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缝,有的爬上了高得能戳破天的山峰,一路都是血与火,尸骨铺成了路。 第二块碎片:一座大得简直没天理的熔炉,直接杵在了天地之间!炉子里烧的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灵魂都要被烧化的混沌神火。那些好不容易搜集来的神材,被毫不心疼地扔进去,在烈火里发出凄厉的哀号,最终熔化,被提炼出最精华的部分。 第三块碎片:几个气息恐怖得能让小儿止啼、身影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的上古大能,围着熔炼出来的鼎胚,用手指头当笔,拿自己的精血和掌控的天地法则当墨水,在上面刻下无数玄奥得让人头晕想吐的大道符文!每一个符文落下,都引得电闪雷鸣,天地法则跟着一起轰鸣! 第四块碎片:鼎身大概有了样子,需要吸取海量的气运来稳住。画面显示,不仅仅是天地自己产生的气运,还有无数人族王朝的国运、亿万生灵磕头拜神产生的信仰愿力,像江河决堤一样,被强行抽取,硬灌进鼎身! 第五块碎片:铸鼎过程遭到了难以想象的反弹和狙击!有强得没边的存在不乐意看见这玩意儿出世,直接打起来了!那场面,星辰像下饺子一样往下掉,大地被打得四分五裂,铸造的地方几乎被夷为平地,成了废墟。 第六块碎片:为了平息这恐怖的反噬,稳住快要散架的鼎身,有强大的存在选择了把自己献祭掉!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神魂、毕生修炼的道果、所有的一切,全都融了进去,化作鼎灵的一部分,跟这鼎生死与共了。 众人被这一幅幅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画面震得心神摇曳,几乎忘了自己还身处险境,小命悬在一线。这山河鼎的铸造,竟然这么血腥!这么残酷!里面填进去了这么多条命和算计! 所有人都僵住了,大气不敢出。尤其是刚刚耗尽力气、抱着沈砚这“易碎品”的赫兰·银灯,以及虽然失了忆、却本能感到浑身发冷的苏清晏! 然而,真正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抖的,是那最后一块——第七块碎片! 那里面显现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上古大能!而是一个眉眼还没完全长开、穿着粗布麻衣、洗得发白的少女!她看上去顶多十二三岁,身子单薄得像风一吹就倒,但那面容,就算模糊了点,也能清晰无比地认出来,正是年少时的苏清晏! 她站在那庞大得如同山岳的山河鼎阴影下面,小小的身影渺小得如同蝼蚁。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跟年龄完全不符的、让人看一眼就心头发颤的肃穆和决绝!那眼神,坚定得可怕! 她缓缓抬起手,细瘦的指尖,稳稳地点向自己的眉心。一点晶莹剔透、闪烁着梦幻般七彩流光、仿佛把世间所有美好情感都浓缩在了一起的温暖光团,被她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从眉心抽离出来!那是她的“情魄”!是承载着她未来所有爱恨嗔痴、喜怒哀乐、所有少女心事的根源! 少女苏清晏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但她看着手中那团代表着“情魄”的光,眼里只有义无反顾的牺牲决绝,以及……一丝深埋在最底下的、对某个模糊身影的深深眷恋和不舍,浓得化不开。 然后,她猛地将手中那团代表着“情魄”、代表着未来所有可能性的光团,像扔一块普通的柴火一样,决绝地、狠狠地,抛向了那熊熊燃烧的、足以焚尽世间万物的混沌神火! “不!”霍斩蛟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低吼,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赫兰·银灯抱着沈砚的手臂猛地一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肉里,狼眸之中充满了无法接受的震惊和一种“原来他妈是这样”的了然。怪不得……怪不得这鼎能成…… 而失忆的苏清晏,虽然脑子里关于那段过往空白得像张新纸,完全搞不懂画面里的少女为啥要做出这么残忍的选择,但在看到“情魄”被投入那恐怖神火的瞬间,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根本不讲道理!无法抗拒!无法理解! “啪嗒……啪嗒……” 两行冰碴子一样寒冷彻骨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空洞的眸子里涌出,顺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滚落,滴落在脚下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摔得粉碎,留下一点点深色的湿痕。她茫然地伸出手,接住自己不受控制、不停涌出的眼泪,看着那晶莹的水珠在掌心碎裂,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混乱的波动和极致的困惑。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我的心……好痛……像……像要被撕开了……” 第48章《情魄为火》(下) 沈砚握着那柄星光短刃的手,抖得厉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温润的刃柄里。他看着镜中碎片里那个十二三岁、眉眼稚嫩却决绝得令人心碎的少女,亲手将自己的“情魄”抽出,如同丢弃敝屣般投入混沌神火,然后猛地扭头,看向身边这个刚刚为了铸成此刃,献祭了所有记忆,包括对他的情感,此刻正茫然落泪、空洞地望着掌心血泪的苏清晏。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悲痛和足以焚尽苍穹的愤怒,轰然撞击着他那近乎透明的“无垢之体”!那原本纯净无瑕、如同琉璃水晶般的轮廓,开始剧烈地震荡、扭曲!一股深沉的、如同浓墨泼洒般的黑暗,从他心口的位置猛地扩散开来,迅速侵蚀着那份与生俱来的“无垢”! 透明,被晦暗取代;纯净,被染上了绝望与暴怒的墨色。他的肤色(即轮廓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深沉、晦暗,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阴影。那双原本温润的眸子,此刻也像是被墨浸染,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无垢之体,正在因极致的情绪冲击而质变! “主公!”霍斩蛟第一个察觉到沈砚身上的异变,那扑面而来的压抑与黑暗气息让他心头一凛。但他此刻顾不得细究,铸鼎的真相像烧红的铁水浇在心头,而苏清晏那茫然落泪的样子更是刺痛了他的眼。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周围所有的空气都吸进肺里,胸腔剧烈起伏。之前因为召唤英灵、对抗谢无咎而耗尽力量的疲惫感依旧存在,然而一股更强大的、源自战场本能和守护信念的力量,从他残破的黑甲下迸发出来! 他高高举起那枚同样黯淡了许多的“万民兵符”,用尽胸腔里所有的气息,发出了一声撕裂般的、带着血丝的嘶吼,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在月下长嗥:“兄弟们!父老乡亲们!所有还能喘气的、心里还念着一点好的活人!听着!”他虎目圆睁,扫过身后那些伤痕累累、面带惊恐却依旧紧握着武器的士卒,目光仿佛穿透了归墟的阻隔,看到了远方在战火中挣扎的城池与田野。 “看见了吗!这他妈的就是真相!山河鼎!镇压气运的神器!是用什么玩意儿烧起来的!”他指着那第七块碎片中,少女献祭情魄的画面,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是一个小丫头!是她未来所有的念想!所有的喜欢和难过!是她作为一个人最宝贝的东西!” “他们抽了她的魂!烧了她的心!就为了铸成这劳什子破鼎!”霍斩蛟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每个幸存者的耳边轰鸣,“现在!有人,为了救我们,为了劈开这该死的绝境,把她仅剩的那点念想,那点靠着失忆才侥幸留下的、可能连她自己都忘了的温暖,也全都烧了!” 他手中的兵符似乎感应到了他那澎湃激昂、混杂着悲痛与不甘的意志,开始微微发烫,散发出一种不再是纯粹金光,而是带着血性与悲怆的暗红色光泽。“我们算什么?!我们这些糙汉子,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可让一个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扛下所有!老子不服!老子不认!”他几乎是咆哮出来,额角青筋暴起,“是爷们的,心里还有半点热乎气的,就把你们那点可怜巴巴的念头,那点盼着婆娘孩子热炕头、盼着天下太平能吃口饱饭的念头,都他娘的借给我,借给这兵符!” “以众生之名!燃尔等心念!”他双臂肌肉偾张,将兵符举过头顶,如同托举着最后的希望,“为她……为我们心里那点还没熄灭的念想……重燃心火!!” 声浪如同实质的波纹,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奇迹发生了。那些原本惊恐、疲惫,甚至有些麻木的士卒,在听到霍斩蛟这发自肺腑、带着血泪的咆哮后,先是愣住,随即,眼中渐渐燃起了不一样的光。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看得懂牺牲,听得懂不甘。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低低地、发自肺腑地念叨了一句:“***世道……盼个太平……”紧接着,像是星火燎原,“我……我想我娘做的面了……”“娃他爹……你要活着啊……”“太平……就盼个太平……” “苏姑娘……撑住啊……”细微的、混杂着无数朴素愿望的低语,开始在这片残破的归墟边缘响起。不仅仅是这些士卒,远在千里之外,那些在战火中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百姓,虽不明就里,但在冥冥之中,似乎也被一股悲壮而坚定的意志所感染、所触动。 他们或许正在躲避兵灾,或许正在田里艰难刨食,或许正在破旧的屋檐下祈祷亲人平安……在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升起了对和平最深的渴望,对牺牲者最真诚的感念,对那微茫希望最固执的坚守。 这一点点的念头,微不足道,但亿万个这样的念头汇聚在一起呢?无形的、磅礴的众生念力,开始跨越千山万水,穿透空间的壁垒,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群,又如同决堤的江河,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它们不再是纯粹的金色愿力,而是带着烟火气的、五颜六色的光点,里面仿佛能看到农夫对丰收的期盼,母亲对游子的牵挂,孩童对糖人的渴望,士兵对归家的执念…… 这浩瀚的、温暖的、带着人间百味的念力洪流,无视了那面破碎的空镜,绕过了呆立的众人,精准地、温柔地涌向了那个失忆后茫然无措、心口痛得无法呼吸的苏清晏!它们如同亿万点温暖的星光,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空洞的心田,滋润着她那因为记忆和情魄双重剥离而变得干涸枯寂的灵魂深处。在这股前所未有的、源自最广大普通生灵的纯粹念力的滋养下……奇迹,真的发生了。 在苏清晏心田最深处,那早已随着年少时的献祭而被剥离、用于铸鼎而彻底熄灭的“情魄”本源之处,那被遗忘、被尘封的角落……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却无比温暖、无比坚韧、带着淡淡粉红色光晕的小火苗,“噗”地一声,挣扎着,重新跳跃了起来!它太小了,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亮着,顽强地、固执地亮着,散发着生命的暖意和情感最初的美好。 那七块悬浮的空镜碎片中,原本映照出山河鼎铸造过程以及谢无咎那优雅倒影的画面,猛地一阵剧烈扭曲!尤其是谢无咎那张带着从容笑意的脸,在情魄之火燃起的刹那,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炼钢炉!“呀!”一声完全不同于他平日优雅腔调,凄厉扭曲到了极点,如同初生婴儿被踩到了尾巴般尖锐无助又充满怨毒的啼哭声,猛地从那些碎片中炸响,刺得人耳膜生疼,灵魂都在发颤!他那个优雅的倒影,在情魄之火的灼烧下,如同被泼了强酸的冰雪,疯狂地挣扎、变形、融化!黑鸦的羽毛虚影四处飞散,那张俊美的脸扭曲成恐怖的鬼脸,充满了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情……魄……不可能!早已湮灭……为何……”破碎的、夹杂着啼哭的嘶吼从碎片中断断续续传出,他的影像在粉红色火苗的照耀下,变得极其不稳定,边缘开始溃散,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 空镜碎片本身也开始“咔嚓”作响,上面的流光变得混乱不堪,似乎承载不住这情火对邪灵的灼烧。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霍斩蛟握着发烫的兵符,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在情火中挣扎惨叫的谢无咎倒影,眼中爆发出快意和希望的光芒;赫兰银灯抱紧了怀中肤色依旧晦暗但似乎稳定了一些的沈砚,狼眸锐利地盯着那团小小的粉红火苗和惨叫的邪灵。 苏清晏(失忆)茫然地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没有那么空了?还有一种……暖暖的、痒痒的、很奇怪的感觉。她看着那团在自己胸口亮起的、微弱却顽强的粉红色小火苗,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除了困惑和痛苦,注入了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就在谢无咎的倒影被情魄之火灼烧、扭曲、溃散到几乎只剩下一缕残烟,即将彻底完蛋的边缘——“呼!”一张残破的、看起来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页,突然毫无征兆地从那即将消散的谢无咎倒影中心、从那跳跃的粉红色情火之中,飘飞而出。这张纸页材质奇特,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如同月辉般的星芒,同时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雅的墨香。它晃晃悠悠,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缓缓地、精准地,飘落到了刚刚承受了无垢之体异变、眼神依旧翻涌着墨色风暴的沈砚面前。 沈砚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这张纸页。触手温凉。纸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却又工整清晰的文字,勾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历法框架,规则严谨,构思精妙,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星辰运转、节气更迭、气运流转的规律似乎都已被推演完备,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的力量。 然而。在这张堪称宏伟蓝图的新历法框架的最下方,那本应签署创作者姓名的落款处……却是一片刺眼的、绝对的空白。什么都没有。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在迫切地期待,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考验。谁,有资格在这承载着未来、规范着气运的新历之上,落下那决定性的、代表执掌与责任的一笔?沈砚握着这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页,看着那片刺目的空白,晦暗瞳孔中的墨色,翻涌得更加剧烈了。 第49章《人皇署名》(上) 沈砚握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山岳的星辉纸页,指尖都在发颤。纸上那新历法的框架精妙绝伦,星辰轨迹、气运流转都算得清清楚楚,可最下面那片空白,白得那么刺眼,那么咄咄逼人! 它好像在无声地呐喊:“谁来签这个名!谁来担这个因果!” 霍斩蛟那带着血沫子的咆哮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兄弟们那点微末却滚烫的念想似乎还在空中飘着没散尽。另一边,苏清晏捂着心口,那双曾经盛满星子的眼睛此刻空茫茫一片,只有一点点微弱的粉红色火苗在她心口顽强地跳动着,看着就让人心疼得揪起来。 就是这点小火苗,刚才把谢无咎那家伙烧得哭爹喊娘,可真解气啊! 冥冥之中,一种再清晰不过的感应砸进沈砚的脑海——想把这空白填上?想让这新历真的生效,终结这操蛋的一切?行啊,拿你最宝贵的东西来换!用你那“无垢之心”尖儿上那滴精血当墨!这哪是签名,这分明是掏心窝子! 沈砚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握着星光短刃的手。这柄星刃,是清晏用她最后的情魄之力铸成的,冰凉冰凉的,却好像还残留着她的一点温度。他想起镜子里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决绝地抽出自己的情魄丢进火里……那时她该多痛?现在,她又为了劈开生路,把仅剩的记忆也烧了,变成现在这副空洞茫然的样子。 他这颗所谓“无垢之心”,就算再珍贵,能比得上她连番的牺牲吗?值不值?这他妈还用想?! 一股混着心疼、愤怒和无比坚定的劲儿猛地冲上来,沈砚那双因为无垢之体异变而显得晦暗深邃的眸子,此刻亮得吓人,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主公!你要做什么!”霍斩蛟刚喘过一口气,就看见沈砚举起了那柄星刃,刀尖对准的竟是他自己的心口!他魂儿都快吓飞了,想扑过去阻拦。可他离得远,刚才号召众生念力几乎抽干了他,腿脚一软,慢了一步。 “沈砚!”赫兰·银灯也惊得狼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她离得近,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沈砚的胳膊。这男人疯了吗!刚才是身体异变,现在直接自残?! 沈砚却像是铁了心,胳膊一沉,巧妙地避开了赫兰的手。他看向身边茫然无措的苏清晏,嘴角居然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混合着无尽温柔和决绝的笑。“清晏……”他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你看好了……这次,换我来。”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握着那柄蕴含着苏清晏情魄之力的星刃,朝着自己心口最深处,那个被称为“血肉山河”核心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扑哧!一声轻微的、让人牙酸的闷响。没有想象中鲜血狂喷的景象。那星刃像是刺入了一片深邃的星空,阻力极大,却又精准地抵达了某个核心。剧烈的疼痛让沈砚的额头瞬间爆出冷汗,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脸色煞白如纸。但他握刀的手稳得可怕,手腕微微一转,像是在里面剜了一下。 痛!真他娘的痛!比当年看着爹娘被害却无能为力时还要痛!比知道自己是什么狗屁人皇遗脉却一路被追杀还要痛!但这痛,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还在抗争! 一滴血,缓缓地从刃尖刺入的地方沁了出来。这滴血,完全不同寻常!它不再是鲜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璀璨光华,里面仿佛压缩了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众生百态!它凝聚了沈砚身为人皇最后血脉的本源,融汇了无垢之体的所有精粹,更承载着此刻与他相连的山河气运! 这滴血,就是他沈砚的一切!血珠颤巍巍地,挣脱了心口的束缚,滴落下去。它不是垂直掉落,而是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那张星辉纸页……那片刺眼的空白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那滴血。霍斩蛟忘了冲上去,赫兰·银灯忘了拉他,连失忆的苏清晏,似乎也被这决绝的一幕吸引了目光,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血珠落在纸上,并没有立刻晕开,而是像一颗拥有生命的红宝石,在空白的纸面上缓缓滚动起来。它会写成什么?是“沈砚”?还是某种代表天命、代表规则的古老符纹? 在沈砚自己都以为会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异变发生了!那滴承载了他所有本源的精血,完全不受他控制地,自顾自地蜿蜒流动起来!它的轨迹灵动而坚决,撇,捺,横,折……勾勒出的,不是预想中的任何符纹,更不是“沈砚”二字。那笔画清晰无比,组合起来是三个沈砚熟悉到骨子里的字:“苏清晏!”三个由沈砚心呕心血写就的大字,赫然出现在新历的落款处!血色璀璨,熠熠生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就定下的法则力量! “这……怎么回事?!”霍斩蛟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血书的名字,又看看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苏清晏,脑子彻底转不过弯了。主公掏心窝子写的,怎么是苏姑娘的名字?! 赫兰·银灯也愣住了,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她看看沈砚胸口还在渗血的伤口,再看看那三个血字,眉头紧紧皱起。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沈砚自己也彻底怔住。他看着“苏清晏”那三个字,心口的剧痛还在持续,但更汹涌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明悟。难道……难道这新历,这终结乱世的契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由她来执掌?自己这所谓的“人皇”,只是一个引子,一个为她铺路的?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 然而,没等任何人理清头绪。“苏清晏”三字血书落成的刹那——嗡!整张星辉纸页猛地一震!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柔和的却又充满无限生机的光芒,从那三个血字上爆发出来!这光芒不像霍斩蛟引动的众生念力那样驳杂,也不像情魄之火那样炽热,它纯净、温暖,带着滋养万物、唤醒生机的磅礴力量! 光芒如同水波,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归墟残境,然后如同有意识一般,主要朝着一个方向汇聚——那个失明的、心口跳动着微弱情火的苏清晏!柔和的光芒像母亲的手,轻轻包裹住苏清晏。她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有些不适,但那光芒极其温柔,渗透进她的肌肤,涌入她空洞的双眼。奇迹,在她身上显现了。她紧闭的眼睑开始轻微地颤动,像是蝴蝶挣扎着要破茧。长长的睫毛上,那些因为极寒和泪痕凝结的细微冰晶,在这充满生机的光芒照耀下,迅速融化、蒸发。一丝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星光,开始从她眼缝中流泻出来。 霍斩蛟屏住呼吸,拳头攥得死死的。赫兰银灯也下意识地放松了抱着沈砚的手臂,狼眸一眨不眨。在所有人紧张而期待的注视下,苏清晏那浓密卷翘的睫毛,如同被春风拂过的花瓣,轻轻、慢慢地……掀了开来。 露出了其下的双眸。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无神,也不再是燃烧记忆时的决绝疯狂。那是一双……仿佛被星河重新洗涤过的眸子!清澈,明亮,深邃!点点星辉在她眼底自然流转,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被摘了下来,嵌入了她的眼中。比失明之前更加灵动,更加富有神采,甚至隐隐蕴含着一丝之前不曾有的、如同新历法则般严谨而浩瀚的气息! 她……看得见了!苏清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还不适应重新获取的光明。眼前的光线有些刺眼,人影有些模糊。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揉一揉眼睛。 然而,她的动作在半空中顿住了。因为复明后的第一眼,她的目光就本能地、无法控制地,落在了离她最近,也是她潜意识里最在意的那个人身上——沈砚。她的视线,穿透了尚未完全消散的柔和光芒,精准地落在了沈砚的胸口。那里,因为他刚才毫不犹豫,甚至带着点狠绝的自刺动作,衣袍被划破了一个口子。而伤口之下,景象更是骇人——一个拳头大小、前后通透的空洞,赫然出现在他的左胸心口位置!透过那个空洞,看不到本该在那里跳动的心脏,也看不到所谓“血肉山河”的奇异景象。那里,只有一片无尽深邃的、仿佛连接着宇宙本源的星光!幽远,神秘,让人望一眼就仿佛要迷失其中。 而就在这片星光的最深处,一尊物事,正缓缓地、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韵律,从中升腾而起。那是一尊鼎。古朴,厚重,通体散发着一种永恒、苍茫、镇压一切的气息。它不再是碎片的形态,而是完整的!鼎身之上,布满了无数纵横交错的痕迹,但那并非破损的裂痕,更像是天然生成的、玄奥无比的纹路!这些纹路巧妙地交织、缠绕,最终在鼎身的两侧,形成了两个巨大而清晰的古篆文字:“众生!”完整的山河鼎!承载着“众生”之名的山河鼎,竟然一直藏在沈砚的心窍深处,直到此刻,才以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显现于世! “山……山河鼎……”霍斩蛟喉咙发干,喃喃出声。他追随沈砚,知道山河鼎碎片的重要性,却万万没想到,完整的鼎,会以这种方式出现。还是在主公心口那个吓死人的窟窿里! 赫兰银灯也倒吸一口凉气,她能感觉到那尊鼎蕴含的、足以让天地都失色的庞大力量。苏清晏刚刚复明的星眸,也彻底被这尊从沈砚心口升起的古鼎占据。那双清澈的眼底,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这鼎,给她一种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感觉,仿佛是她遗失了很久很久的东西。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完整山河鼎的现世所震撼,心神摇曳之际——那悬浮于沈砚心口空洞之上的山河鼎,猛地一震!柔和而浩瀚的光芒,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普照大地,以归墟为核心,无声无息却又迅捷无比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光芒穿透了归墟的阻隔,掠过了破碎的山河,覆盖了饱经创伤的十州大地。光芒所及之处,堪称神迹!之前因为气运凋零、战火肆虐而沸腾咆哮的海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渐渐平息了怒涛,恢复了深沉的蔚蓝。干涸龟裂、寸草不生的大地,贪婪地吸收着这充满生机的光芒,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松软肥沃的土壤重新显露,甚至有一些嫩绿的草芽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带来一抹动人的新绿。在战火中枯萎的树木,僵硬的枝条开始变得柔软,点点绿意萌发,焕发出新的生机。无数在苦难中挣扎的生灵,无论是人,还是鸟兽虫鱼,都在这一刻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驱散了疲惫和绝望,心中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和对未来的希望。这光芒,仿佛在抚平大地的伤痕,治愈众生的疾苦。希望,似乎真的降临了。 归墟之内,霍斩蛟看着远方隐约呈现的大地愈合的景象,虎目之中忍不住泛起了激动的泪光。赫兰·银灯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连失忆复明的苏清晏,看着这充满生机的光芒,星眸中也闪烁起一丝温暖。 沈砚捂着依旧剧痛、空洞的心口,看着那悬浮的、散发着拯救世界光芒的山河鼎,晦暗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代价太大了,清晏的记忆,自己的心……这真的就是结局吗?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这片代表着拯救与新生的、温暖浩瀚的光芒正中央,在那尊完整的、象征着“众生”希望的山河鼎旁边,一道优雅得令人不安的、他们所有人都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容不迫地……从鼎身散发出的光芒里,一步踏了出来。 是谢无咎!他依旧穿着一尘不染的衣袍,脸上带着那抹标志性的、让人恨不得一拳打碎的微笑。好像刚才在情魄之火里被烧得哭爹喊娘、差点形神俱灭的不是他一样。 但这一次,他的形象有了些许不同。他的胸口,衣襟是敞开的。而在他的左胸,心脏的位置。一块古朴的、带着断裂痕迹的残片,正深深地、如同共生般嵌在他的血肉之中,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血管和神经与那残片连接在一起!那块残片,散发着与完整山河鼎同源,却又更加阴冷、晦涩的气息。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那是在雪关之时,被谢无咎夺走的第一块山河鼎残片!那块被他称之为“碎鼎问路”的起点! 谢无咎抬起修长的手指,如同抚摸情人的面颊般,轻柔地抚摸着嵌在自己心脏位置的残片。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脸色苍白的沈砚身上,笑容越发深邃和……满意。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般优雅动听,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碎鼎归一,方见真我。这一步,多谢了。” 第49章《人皇署名》(下) 谢无咎这话,像是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哗啦一下,把众人刚刚因为山河鼎现世、大地复苏而燃起的希望之火,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谢!无!咎!”霍斩蛟眼睛瞬间就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黯淡兵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这阴魂不散的玩意儿!刚才怎么没把他烧死! 赫兰·银灯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威胁的狼类呜咽声,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随时准备扑击的姿态。她银色的毛发在山河鼎的光芒下闪烁,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刚刚复明的苏清晏,星眸中也瞬间充满了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看着谢无咎,看着他那张俊美却让人心底发寒的脸,她空洞的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尖锐地刺痛着。 沈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果然!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心口的空洞还在隐隐作痛,那尊完整的山河鼎还在散发着温暖众生的光芒,可这邪灵,却像是回自己家一样,从这救世的光芒里走了出来!还说什么……多谢? 谢无咎对众人的敌意视若无睹,他好整以暇地又轻抚了一下心口的残片,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然后,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沈砚身上,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玩味。 “很痛吧,沈砚?”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关切,只有令人作呕的虚伪,“无垢之心,取一滴心尖精血,无异于凡人剜心。更何况,你还用它,写下了不该写的名字。” 他的视线掠过新历上那璀璨的“苏清晏”三个血字,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厌恶,但很快又被更浓的笑意取代。“不过,若非你如此果决,如此……‘无私’地奉献出你的人皇本源和无垢精粹,这沉寂万古、分散各处的山河鼎,又怎能如此顺利地重聚?并爆发出如此……治愈的力量?”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充斥天地的生机光芒,神情陶醉,“看啊,多么温暖,多么充满希望的光。它在抚平创伤,它在唤醒生机。只可惜……” 他话语一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每个人的皮肤。“这治愈众生的光芒,同样,也照亮了我回归的路。”他指了指自己心口那块深深嵌入的残片:“这块‘碎鼎问路’的残片,与我心血相连,早已成为我的一部分。完整的鼎身出世,气机牵引之下,它便是最好的道标。而这充满生机的光芒,蕴含着最本源的天地之力,对于我这曾被‘情魄’那等污秽之物灼伤的灵魂而言,正是最好的……滋养和温床。” “所以,你算计好的?”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和那股被愚弄的愤怒,晦暗的眸子死死盯住谢无咎,“从雪关夺走这块碎片开始,你就等着今天?等着我们拼死拼活重聚山河鼎,你好来摘桃子?!” “摘桃子?呵,说得真难听。”谢无咎优雅地摇了摇头,仿佛沈砚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只是在引导必然的进程。山河鼎,本就不该是什么镇压气运、福泽众生的神器。它的本质,是‘规则’的具象。而规则,无所谓正邪,只在于……由谁来执掌。” 他的目光扫过苏清晏,扫过霍斩蛟,最后回到沈砚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你以为,你们是在救世?不,你们只是在帮我……扫清障碍,并为我奉上最终掌控这世间规则的……钥匙。” 他朝着悬浮的山河鼎,轻轻抬起了手。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异变再起!那尊原本散发着温和光芒、正在治愈十州大地的山河鼎,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鼎身上那两个巨大的古篆“众生”,光芒急速闪烁,明灭不定!而谢无咎心口的那块残片,则爆发出浓稠如墨的黑光,一股阴冷、死寂、凋零的气息疯狂扩散,开始与山河鼎的生机光芒分庭抗礼! “不好!他在抢夺山河鼎的控制权!”顾雪蓑不知何时强撑着站了起来,他那总是睡意蒙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不能让他得逞!否则之前所有的牺牲,全都白费了!这十州气运,将彻底沦为他的玩物!” “狗娘养的!老子跟你拼了!”霍斩蛟怒吼一声,也顾不得身体被掏空,强行催动那枚已经黯淡无光的万民兵符,想要再次汇聚力量。哪怕只能汇聚起一点点,他也要砸过去! 赫兰·银灯发出一声清越的狼啸,周身月华涌动,身影瞬间模糊,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扑谢无咎!速度快到极致!苏清晏虽然记忆缺失,但本能告诉她,必须阻止眼前这个优雅而危险的男人!她星眸一凝,刚刚恢复视力的双眼之中,星辉疯狂流转,试图引动星象之力干扰谢无咎。然而,她刚刚复明,力量不稳,星辉刚一离体,就变得散乱不堪。 面对众人的围攻,谢无咎只是淡淡一笑,带着一丝不屑。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一挥手。嗡!一股无形的、蕴含着“厄运”法则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涌出。霍斩蛟只觉得手中的兵符像是被冻结了,再也感应不到丝毫外界的念力,反而一股反噬的力量震得他喉头一甜,差点吐血。赫兰·银灯所化的银色闪电,在距离谢无咎还有三丈远时,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黏稠厄运的墙壁,速度骤减,身形被迫显现出来,狼眸中满是惊怒。苏清晏散乱的星辉,更是如同泥牛入海,连一朵浪花都没翻起来。实力的差距,太大了!谢无咎甚至没有动用全力,只是随意一击,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三人拼尽全力的攻势。他的注意力,始终大部分放在那尊震颤的山河鼎上。 “没用的。”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在完整的山河鼎面前,在即将归于一的规则面前,你们的力量,不过是螳臂挡车。” 他的手指,距离山河鼎越来越近。那鼎身的震颤也越来越剧烈,上面的“众生”二字光芒越来越暗淡,甚至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细微、真正的裂纹!而谢无咎心口的残片,黑光却越来越盛,仿佛一个贪婪的黑洞,要将整个山河鼎吞噬! 沈砚看着这一幕,心口的空洞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种冰冷的、坠入深渊的绝望。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牺牲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为他人作嫁衣?清晏的记忆,爹娘的仇,霍大哥和兄弟们的期盼,十州众生的未来……都要葬送在此? 不!绝不!他猛地抬头,晦暗的眸子里燃烧起最后的不甘和疯狂!一定有办法!人皇血脉,无垢之体,山河鼎……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没发现的!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的山河鼎上,锁定在鼎身上那两个字——“众生”!众生……众生……这两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他想起了霍斩蛟高举兵符,嘶吼着汇聚那些微末念力的场景;想起了那些士卒、那些遥远不知名处的百姓,低声念叨着“盼个太平”“想娘亲做的面”“娃他爹要活着”……那些细微的、朴素的、却无比真实的念头! 是了!山河鼎,名为“众生”。它的力量根源,或许从来就不在某个至强者,而在那看似渺小、却无处不在的……众生本身! 谢无咎能利用规则,他能引导甚至强夺气运,但他能真正掌控这源自无数生命本身的、最本真的渴望和力量吗?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沈砚的脑海!他猛地看向因为攻击无效而脸色苍白的苏清晏,看向那悬浮的、落款为她名字的新历。新历,规范气运,划分时序。这同样是规则,是不同于山河鼎镇压、更侧重于引导和秩序的规则。而这规则,是用他的“无垢之心”血,写着她的名。他们两人的力量,某种程度上,已经与这新历绑定。 “清晏!”沈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苏清晏嘶吼,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形,“别管他!看那新历!用你的星力,引动它!用我们……用我们的名字!” 苏清晏被他一吼,茫然地转过头。看到沈砚那因为极度激动和虚弱而扭曲的脸,看到他胸口那骇人的空洞,她星眸之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虽然不记得为什么,但心,很痛。 几乎是本能地,她顺着沈砚所指,看向了那张悬浮的、落款为自己血书名字的星辉纸页。引动它?怎么引动?她不知道。但她看着那三个由沈砚心血写成的、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看着那精妙的历法框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和掌控感,油然而生。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手。纤细的指尖,星辉自然流淌,不再是攻击谢无咎时的散乱,而是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轻轻点向那新历。与此同时,沈砚也做出了他最后的挣扎。他不再试图去控制山河鼎,而是将残存的、所有的心神和力量,包括那异变后晦暗深沉的无垢之力,以及血脉中微弱的人皇气运,全部灌注到……他与苏清晏之间,那种因为血书之名和新历而产生的、微妙而坚实的联系之中! 他在赌博!赌这新历代表的秩序规则,能与山河鼎代表的根基规则产生共鸣!赌他们两人联手,能撬动一丝变数! 嗡!新历之上,“苏清晏”三个血字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柔和的生机之光,而是一种清冷的、秩序的、如同星空法则般严谨而浩瀚的光华!这道光华,并没有直接攻击谢无咎,而是如同一座桥梁、一道指令,猛地照射在了剧烈震颤的山河鼎上。原本即将被黑光侵蚀、被谢无咎控制的山河鼎,受到这秩序之光的照射,鼎身猛地一震!那“众生”二字骤然亮起,虽然依旧布满裂纹,却顽强地抵抗着黑光的侵蚀。更奇妙的是,鼎身散发出的治愈光芒与新历散发出的秩序星光开始交织、融合,一股更加复杂、更加庞大、既蕴含生机又强调规则平衡的力量开始弥漫开来! “嗯?”谢无咎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脸上那从容的笑意淡去了几分。他感觉到,自己对山河鼎的侵蚀和控制,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和排斥!这两种规则之力的结合,产生了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变数。 “垂死挣扎!”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心口的残片黑光再盛,试图强行压下这联合的反抗。三方力量,在新历与山河鼎之间,形成了短暂的、危险的僵持! 光芒交织,气运沸腾,规则碰撞!整个归墟残境都在这种级别的力量对冲下瑟瑟发抖,空间泛起一圈圈不稳定的涟漪。 沈砚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飞速流逝,心口的空洞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苏清晏也是脸色煞白,刚刚复明的双眼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星辉的流转变得滞涩。快撑不住了! 霍斩蛟和赫兰银灯看得心急如焚,却根本无法插手这种层次的对抗。“咳……”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咳嗽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一直靠在残垣断壁边,仿佛因为言灵术反噬和精力耗尽而陷入沉睡的顾雪蓑,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看透了万古沧桑的清明和……一丝无奈。 他看了看僵持的局势,看了看拼命支撑的沈砚和苏清晏,又看了看脸色阴沉、不断催动力量的谢无咎。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解释:“一天只能说三句真话,真是麻烦……好不容易攒了点力气。”他抬起了头,目光落在了谢无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言出法随的力量,穿透了能量的轰鸣,清晰地响起:“第一句:谢无咎,你心口那块碎片,与你心血相连是假,它真正的核心,还残留着一丝……初代司天监留下的‘封灵印记’。” 这句话如同惊雷,直接在谢无咎脑海中炸响!他脸色骤变,猛地看向顾雪蓑,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感知心口的残片! 顾雪蓑没有停顿,语速加快,说出了第二句:“第二句:沈砚,苏清晏,新历与山河鼎的共鸣之力,可以暂时激活那道印记!”这句话如同指路明灯,瞬间照亮了沈砚和苏清晏近乎绝望的心田!两人福至心灵,几乎不用交流,残存的所有力量顺着那新历与山河鼎的连接桥梁,不再是硬抗,而是化作一股奇特的、带着唤醒意味的波动,猛地冲向山河鼎,并通过鼎身与碎片的联系,直刺谢无咎心口那块残片! “不!”谢无咎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他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在那股融合了新生秩序与山河本源的力量刺激下,他心口那块正散发着浓稠黑光的残片最深处,一点极其微末、却纯粹无比的白色光点,如同沉睡万古后终于被唤醒,顽强地、挣扎着……亮了起来!那点白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封印气息,让谢无咎周身的厄运黑气都为之一滞!他闷哼一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之色,对山河鼎的侵蚀和控制力瞬间大减! 机会!然而,顾雪蓑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下去,仿佛说出这两句真话,抽干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他看着因为变故而出现了一丝慌乱的谢无咎,看着拼尽最后的沈砚和苏清晏,用尽最后的气力,说出了今天的第三句,也是最后一句真话: “第三句:印记只能激活一瞬……快……”他的话没能说完,身体一软,再次瘫倒在地,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足够了!那一瞬间的干扰和破绽,对于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沈砚和苏清晏而言,就是唯一的生机!“就是现在!”沈砚嘶吼!苏清晏星眸璀璨如爆发的超新星,将所有引动的星力,连同那新历的秩序之光,毫无保留地轰入山河鼎!山河鼎轰然巨震!“众生”二字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炽烈光芒,狠狠地朝着力量被短暂削弱的谢无咎反震而去! 轰!恐怖的能量风暴在归墟中心炸开!光芒吞噬了一切! 当强光渐渐散去,景象重新变得清晰时。只见谢无咎的身影显得有些踉跄,他心口那块残片上的白色光点已经再次隐没,黑光重新笼罩,但他嘴角却溢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昏迷的顾雪蓑,又看向相互搀扶着才没有倒下的沈砚和苏清晏,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而沈砚和苏清晏,虽然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击,但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沈砚胸口的空洞似乎更大了些,气息萎靡。苏清晏也摇摇欲坠,星眸黯淡。 新历悬浮在一旁,光芒微弱。山河鼎虽然摆脱了被立刻控制的危机,但“众生”二字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些,光芒明灭不定。短暂的僵持,再次形成。但谁都知道,这平衡脆弱得如同泡沫。 谢无咎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他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刚才的杀意更加令人胆寒。他的目光,越过沈砚和苏清晏,落在了他们身后,那因为力量耗尽而虚弱不堪的霍斩蛟,以及因为刚才冲击而气息紊乱的赫兰·银灯身上。“很好……你们又一次,超出了我的预计。”他的声音恢复了优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缠绕上脖颈的窒息感,“尤其是你,顾雪蓑……还有你们这对,总能在绝境里给我‘惊喜’的小家伙。” 他轻轻拍了拍手,仿佛在鼓掌。“但是,游戏该结束了。”“你们似乎忘了,我除了能操控厄运,还擅长什么?”他的身影,开始缓缓变得模糊,如同要融入周围的光影之中,只有那冰冷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废墟里:“情报即气运。而无面楼最不缺的,就是情报和……制造意外的人。” “裴狐……该你登场了。好好招待一下,我们这位……龙骧大将军,还有……白狼公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并非发生在沈砚和苏清晏面前,而是发生在他们身后!一道鬼魅般的、戴着白狐面具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凝结而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霍斩蛟和赫兰·银灯之间!他出现得毫无征兆,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裴狐!他左右双手,各持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刺。一柄,带着足以让军团腐朽的噩运死气,精准无比地刺向因为力量耗尽、反应稍慢的霍斩蛟的后心!另一柄,则带着专门克制妖灵血脉的封印符纹,如同毒蛇吐信,直取赫兰·银灯腰腹间的气海要害! 偷袭!毫无征兆的、致命的偷袭!目标直指此刻最为虚弱且对沈砚至关重要的两位战友! “霍大哥!”“银灯!”沈砚和苏清晏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惊恐地嘶吼脱口而出!他们想要救援,但刚才的对抗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量,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根本来不及!霍斩蛟感受到背后那彻骨的寒意和致命的危机,想要转身格挡,却浑身乏力!赫兰·银灯也惊觉偷袭,狼眸中闪过厉色,想要闪避,但气机已被锁定,那幽蓝短刺上的封印力量让她血脉流转都变得滞涩!眼看那两柄淬着厄运与封印的短刺,就要毫无阻碍地刺入他们的身体! 第50章:碎鼎归一(上) 谢无咎那带着笑意的“多谢”二字,像两根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里!霍斩蛟的眼珠子当时就红了!“谢!无!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握着黯淡兵符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恨不得扑上去生啖其肉!这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火,怎么就没把他烧成灰! “呜……”赫兰·银灯喉咙里滚出低沉的狼类威胁声,银色毛发根根微竖,身体前倾,做出了随时能撕碎猎物的扑击姿态。她那双野性的眸子里,此刻全是冰冷的杀意。 刚刚重见光明的苏清晏,星眸中警惕之色骤起,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记忆空洞深处的尖锐刺痛,在看着谢无咎那张俊美却令人心底发寒的脸时,猛地窜了上来。沈砚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果然!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心口那被掏空的血洞还在隐隐作痛,眼前这尊散发着温暖光辉、刚刚复苏了大地的山河鼎是如此真实,可这邪灵,竟像是主人回家一样,从这救世的光辉里悠然走出!还道谢? 谢无咎完全无视了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他好整以暇地,又轻轻抚摸了一下心口那块深深嵌入的残片,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情人的脸颊。然后,他才慢悠悠地抬眼,目光再次落在沈砚身上,带着一种欣赏瓷器上裂纹般的玩味。 “很痛吧,沈砚?”他轻笑,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真心,只有令人作呕的虚伪,“无垢之心,取一滴心尖精血,跟凡人被活生生剜心也差不多了。更何况,你还用它,写下了不该写的名字。”他的视线掠过悬浮星历上那璀璨的‘苏清晏’三个血字,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旋即被更浓的笑意覆盖。 “不过,要不是你这么果决,这么……‘无私’地奉献出你的人皇本源和无垢精粹,这沉寂万古、碎成几块的山河鼎,哪能这么顺利重聚?又怎能爆发出如此……美妙的治愈之力?”他张开双臂,拥抱这充斥天地的生机光芒,神情陶醉得让人想吐,“看啊,多温暖,多充满希望。它在抚平创伤,唤醒生机。可惜啊……” 他话语一顿,目光骤然锐利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每个人的皮肤,激起一阵寒栗。“这治愈众生的光,同样,也照亮了我回家的路。”他点了点自己心口的残片,“这块‘碎鼎问路’,与我心血交融,早就是我的一部分。完整鼎身出世,气机牵引,它就是最亮的灯塔。而这充满生机的光,蕴含最本源的天地之力,对我这刚被‘情魄’那脏东西灼伤过的灵魂来说,简直是……大补啊!” “你早就计划好了?”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强忍着心口剧痛和被愚弄的怒火,晦暗的眸子死死锁住谢无咎,“从雪关抢走碎片开始,你就等着今天?等着我们拼死拼活把鼎凑齐,你好来摘最后的果子?!” “摘果子?啧,说得真俗。”谢无咎优雅地摇头,仿佛沈砚是个不懂事的顽童,“我只是在引导必然的进程。山河鼎,它算什么镇压气运、福泽众生的神器?它的本质,是‘规则’本身!规则,哪有什么正邪?只看……谁有本事握住它!” 他的目光扫过苏清晏,掠过霍斩蛟,最终回到沈砚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你们以为自己在救世?错!你们只是在帮我……清理掉那些不听话的杂音,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掌控这世间规则的……最终钥匙,捧到我面前。” 他朝着那悬浮的山河鼎,轻轻抬起了手。 就在他抬手的一刹那! 轰! 那尊原本温润祥和、正在滋养十州大地的山河鼎,猛地爆发出剧烈的震颤!鼎身上“众生”二字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而谢无咎心口那块残片,则迸发出浓稠如墨、散发着凋零与死寂气息的黑光,凶悍地撞向山河鼎的生机光辉,竟开始分庭抗礼! “糟了!他在夺鼎!”顾雪蓑不知何时强撑着站了起来,那张总是睡意蒙眬的脸此刻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否则之前所有的牺牲全白费了!十州气运将永坠黑暗!” “狗娘养的!老子跟你拼了!”霍斩蛟怒吼,完全不顾身体被掏空,强行催动那枚黯淡无光的万民兵符,试图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哪怕只能挥出一拳! 赫兰·银灯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清越狼啸,周身月华爆涌,身影瞬间模糊,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银色闪电,直扑谢无咎!速度快到极致!苏清晏记忆虽失,本能却在疯狂预警!必须阻止他!她星眸一凝,刚刚恢复视力的双眼中,星辉不顾一切地流转,试图引动星象干扰。奈何复明伊始,力量不稳,星辉离体便散乱开来。 面对这拼死反扑,谢无咎只是淡淡一哂,不屑一顾。他甚至懒得回头,随意地一挥手。嗡!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厄运”法则之力澎湃涌出!霍斩蛟只觉得兵符瞬间失去了所有感应,反而一股反噬巨力撞来,震得他喉头腥甜,踉跄后退。赫兰·银灯所化的银电,在距谢无咎三丈外,如同撞上一堵充斥黏稠厄运的无形之墙,速度骤减,身形被迫显现,狼眸中满是惊怒交加。苏清晏那散乱的星辉,更是连个响动都没有,就湮灭无踪。 差距太大了!谢无咎甚至没动真格,随手一挥,就轻描淡写地摁灭了三人拼尽全力的反击。他的注意力,八成以上都放在那剧烈震颤的山河鼎上。 “徒劳。”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碾碎一切的自信,“在即将完整的规则面前,你们那点力量,连蝼蚁都不如。” 他的指尖,离山河鼎越来越近。鼎身震颤加剧,“众生”二字光芒急速黯淡,甚至表面开始蔓延出细微的、真实的裂纹!而他心口的残片,黑光愈发炽盛,如同贪婪的黑洞,要将整个山河鼎吞没! 沈砚看着这一切,心口的空洞不再是痛,而是彻骨的冰寒和坠入深渊的绝望。难道……真的完了?牺牲了这么多,爹娘的仇,清晏的记忆,霍大哥和兄弟们的期盼,十州众生的未来……最终竟是为这邪灵做了嫁衣? 不!绝不!他猛地抬头,晦暗的眸子里燃起最后的不甘与疯狂!一定有办法!人皇血脉,无垢之体,山河鼎……一定还有什么是没被发现的!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剧烈震颤、明灭不定的山河鼎上,钉在那两个古篆——“众生”!众生……众生……这两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疯狂撞击!他想起霍斩蛟高举兵符,嘶吼着汇聚那些微末念力;想起那些士卒,那些遥远不知名处的百姓,低声念叨着“盼个太平”“想娘亲做的面”“娃他爹要活着”……那些细微、朴素、却无比真实的渴望! 是了!山河鼎,名为“众生”!它的力量根源,或许从来就不在某个至强者,而在那看似渺小、却无处不在的……众生本身! 谢无咎能利用规则,强夺气运,但他能真正掌控这源自无数生命本真的渴望和力量吗?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沈砚混沌的脑海!他猛地看向因攻击无效而脸色苍白的苏清晏,看向那悬浮的、落款为她名字的新历!新历,规范气运,划分时序!这同样是规则!是不同于山河鼎镇压、更侧重于引导和秩序的规则!而这规则,是用他“无垢之心”的血,写着她的名!他们两人的力量,已与新历深度绑定! “清晏!”沈砚用尽残存力气,朝着苏清晏嘶吼,声音因急切而扭曲,“别管他!看新历!用星力引动它!用我们……用我们的名字!” 苏清晏被他一吼,茫然转头。看到沈砚因激动和虚弱而扭曲的脸,看到他胸口那恐怖的空洞,她星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心,很痛。虽然不记得为什么。 几乎是本能地,她顺着沈砚所指,看到那张悬浮的、落款为自己名字的血书星辉纸页。引动?怎么引?不知道。但看着那三个由沈砚心血写成的名字,看着那精妙的历法框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和掌控感,汹涌而起。她下意识地抬起了手,纤细指尖,星辉自然流淌,不再是之前的散乱,而是带着玄奥韵律,轻轻点向新历。 与此同时,沈砚做出了最后的挣扎!他不再试图控制山河鼎,而是将残存的所有心神力量——那晦暗深沉的无垢之力,血脉中微弱的人皇气运,尽数灌注到……他与苏清晏之间,因血书之名和新历而产生的、微妙而坚实的联系之中! 他在赌!赌这新历代表的秩序,能与山河鼎代表的根基共鸣!赌他们两人联手,能撬动一线生机! 嗡!新历之上,“苏清晏”三个血字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柔和生机,而是清冷、秩序、如同星空法则般严谨浩瀚的光华!这道光,并未攻击谢无咎,而是如一座桥梁、一道指令,狠狠照射在剧烈震颤的山河鼎上!即将被黑光侵蚀控制的山河鼎,受这秩序之光照射,鼎身剧震!“众生”二字顽强亮起,抵抗黑光侵蚀!更奇妙的是,鼎身的治愈光辉与新历的秩序星光开始交织、融合,一股更复杂、更庞大、既蕴生机又强调平衡的力量弥漫开来! “嗯?”谢无咎第一次皱起眉头,从容笑意淡去几分。他感觉到,自己对山河鼎的侵蚀控制,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和排斥!这两种规则结合,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数!“垂死挣扎!”他冷叱,眼中厉色一闪,心口残片黑光再盛,试图强行镇压这联合反抗。 三方力量,在新历与山河鼎之间,形成短暂而危险的僵持!光芒疯狂交织,气运沸腾如煮,规则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整个归墟残境都在颤抖,空间涟漪乱晃。 沈砚意识飞速流逝,心口空洞如同要吞噬一切。苏清晏脸色煞白,复明的双眼承受巨大压力,星辉流转滞涩。快撑不住了! 霍斩蛟和赫兰银灯心急如焚,却根本无法插手这等层次的对抗! “咳……”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刚睡醒般慵懒,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咳嗽,突兀响起。 一直靠坐在残垣边,仿佛因言灵反噬和精力耗尽而沉睡的顾雪蓑,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里,此刻没有丝毫睡意,只有看透万古的清明和……一丝无奈。 他看了看僵持的局势,看了看拼命支撑的沈砚和苏清晏,又看了看脸色阴沉、不断催动力量的谢无咎。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解释给谁听: “一天只能说三句真话,真是麻烦……好不容易攒了点力气。”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谢无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带着嘲讽的弧度。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言出法随的力量,穿透能量轰鸣: “第一句:谢无咎,你心口那块碎片,与你心血相连是假,它真正的核心,还残留着一丝……初代司天监留下的‘封灵印记’。”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谢无咎脑海中轰然炸响!他脸色骤变,猛地看向顾雪蓑,眼神中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下意识就要去感知心口残片! 顾雪蓑语速加快,说出第二句:“第二句:沈砚,苏清晏,新历与山河鼎的共鸣之力,可以暂时激活那道印记!”这句话如同黑暗中的指路明灯,瞬间照亮沈砚和苏清晏近乎绝望的心田!两人福至心灵,几乎不用交流,残存所有力量顺着新历与山河鼎的连接桥梁,不再是硬抗,而是化作一股奇特的、带着唤醒意味的波动,猛地冲向山河鼎,并通过鼎身与碎片联系,直刺谢无咎心口那块残片! “不!”谢无咎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他想阻止,却晚了!在那股融合了新秩序与山河本源的力量刺激下,他心口那块正散发浓稠黑光的残片最深处,一点极其微末、却纯粹无比的白色光点,如同沉睡万古后被唤醒,顽强地、挣扎着……亮了起来! 那点白光虽微弱,却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封印气息,让谢无咎周身的厄运黑气都为之一滞!他闷哼一声,脸上首次露出痛苦之色,对山河鼎的侵蚀控制力瞬间大减! 机会! 然而,顾雪蓑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仿佛说出这两句真话,抽干了他所有生命力。他看着出现慌乱的谢无咎,看着拼尽最后的沈砚和苏清晏,用尽最后气力,说出了今天的第三句,也是最后一句真话:“第三句:印记只能激活一瞬……快……”话未说完,他身体一软,再次瘫倒,陷入更深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足够了!那一瞬的干扰和破绽,对于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沈砚和苏清晏而言,就是唯一的生机! “就是现在!”沈砚嘶声咆哮!苏清晏星眸璀璨如超新星爆发,将所有引动的星力,连同新历秩序之光,毫无保留地轰入山河鼎! 山河鼎轰然巨震!“众生”二字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炽烈光芒,狠狠朝力量被短暂削弱的谢无咎反震而去! 轰! 恐怖的能量风暴在归墟中心炸开!刺目的光芒吞噬了所有人的视野! 第50章:碎鼎归一(下) 强光渐散,景象重新清晰。谢无咎的身影略显踉跄,他心口残片上的白色光点已再次隐没,黑光重新笼罩,但他嘴角却溢出了一丝暗红血迹,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死死剜了昏迷的顾雪蓑一眼,目光又转向相互搀扶、勉强站立的沈砚和苏清晏,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冰刃。 沈砚和苏清晏虽然侥幸扛过了反噬,但也彻底油尽灯枯。沈砚胸口的空洞边缘,血色更淡,仿佛连最后的生机都在流逝。苏清晏靠着他,身子微微发颤,星眸黯淡,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她刚刚恢复的一点元气。 星历悬浮在一旁,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山河鼎虽然暂时摆脱了被立刻控制的命运,但鼎身“众生”二字上的裂纹明显增多,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脆弱的僵持。空气凝固,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心跳声。 谢无咎缓缓抬手,用指腹擦去嘴角那抹刺眼的血迹。他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心底发毛,像是毒蛇盘绕上脖颈,冰冷而窒息。 “很好……你们又一次,超出了我的预料。”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讨厌的优雅,却字字带着寒意,“尤其是你,顾雪蓑……还有你们这对,总能在绝境里给我‘惊喜’的小家伙。” 他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但是,游戏到此为止。”他的身影,开始诡异地微微扭曲,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入周围的光影之中,只有那冰冷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废墟上,“你们似乎忘了,我除了操控厄运,还最擅长什么?” “情报即气运。而无面楼最不缺的,就是情报和……制造意外的人。” “裴狐……该你登场了。好好‘招待’一下,我们这位……龙骧大将军,还有……尊贵的白狼公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并非发生在沈砚和苏清晏面前,而是他们身后!一道鬼魅般的、戴着惨白狐狸面具的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中凝结而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霍斩蛟和赫兰银灯之间的死角!他出现得如此突兀,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与阴影一体! 裴狐!无面楼楼主!他左右双手,各倒握一柄造型奇诡、闪烁着不祥幽蓝光泽的短刺。一柄缠绕着让生灵腐朽的噩运死气,无声无息地刺向因力量耗尽、反应迟滞的霍斩蛟后心!另一柄则刻满了专门克制妖灵血脉的封印符纹,如同引蛇出洞,直取赫兰银灯腰腹间的气海要害! 偷袭!毫无征兆!致命绝杀!目标直指此刻最为虚弱且对沈砚至关重要的两位战友! “霍大哥!”“银灯!”沈砚和苏清晏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惊恐地嘶吼同时脱口而出!他们想扑过去,想阻拦,但身体沉重得像被山岳镇压,刚才的对抗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气力,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淬着死亡与封印的幽蓝锋芒,闪电般逼近战友的要害! 霍斩蛟感受到背后那彻骨的寒意和死亡气息,想要拧身格挡,可四肢百骸酸软无力,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赫兰银灯狼眸惊怒,想要闪避,但那短刺上的封印力量让她周身血脉如同冻结,气机被死死锁定,避无可避!眼看,那两根夺命短刺就要毫无阻碍地没入他们的身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源自天地开辟之初的叹息,又似万物终结之时的丧钟,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寰宇! 是山河鼎!那尊悬浮的、裂纹遍布的山河鼎,在谢无咎话音落下、裴狐现身的同一刻,不受控制地自主鸣响!鼎声苍凉古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则之力,瞬间穿透了空间,震撼了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 紧接着,更为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随着鼎鸣,山河鼎投下了一片巨大无朋、笼罩四野的阴影!这阴影并非死物,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力!地面上,无论是伤痕累累的凡人士卒、残存的修士,甚至那些倒塌的草木、惊惶的鸟兽……所有生灵脚下的影子,都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拉扯、剥离! 一道道黑色的、如同水流般的影子,发出无声的哀号,从它们的主人脚下被撕开,化作奔腾的黑色溪流,疯狂地涌向天空中的山河鼎口,被吞噬进去!“啊!我的影子!”“怎么回事?好冷!”“动不了了……”失去影子的生灵,瞬间感到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和冰冷席卷全身,力量飞速流逝,甚至有人直接瘫软在地! “断影!快断掉影子联系!”霍斩蛟不愧是沙场宿将,虽身处险境,却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最后力气挥动手臂,不是格挡背后的短刺,而是狠狠“斩”向自己与大地相连的那片扭曲黑影! 嗤啦!仿佛布帛撕裂的声音,他与自己影子的联系被强行斩断!那断开的影子如同活物般扭曲着,被鼎口恐怖的吸力瞬间抽走! 受到他的提醒和兵符残留气息的指引,残存的,还能动弹的士卒们,纷纷效仿!或用残破刀剑猛砍脚下,或直接用手疯狂撕扯!一时间,无数断离的影子如同归巢的乌鸦,密密麻麻地升空,被吸入那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巨鼎之中! 这一幕,诡异、恐怖,却又带着一种悲壮的求生欲!裴狐那志在必得的偷袭,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和霍斩蛟果断的“断影”动作,稍稍干扰了刹那!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赫兰·银灯狼眸中凶光爆闪,强忍着血脉被封印压制的滞涩,凭借野兽般的直觉和求生本能,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拧!“噗!”那柄淬着封印符纹的幽蓝短刺,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腰侧划过,带起一溜血珠和几缕银色毛发,并未刺中气海要害!但短刺上附着的厄运死气依旧让她闷哼一声,半边身子瞬间麻痹! 而霍斩蛟那边,因为他果断斩影和身体的本能侧移,裴狐那柄直刺后心的短刺,也未能完全命中要害,而是‘嗤’的一声,深深扎入了他的肩胛骨下方!厄运死气瞬间侵入,霍斩蛟的脸‘唰’地变得惨白,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偷袭未能竟全功,但霍斩蛟重伤,赫兰·银灯挂彩,战力大损! 裴狐一击不成,身形如鬼魅般后撤,融入阴影,伺机再动。那惨白的狐脸面具,看不出丝毫表情。“哼,倒是机警。”谢无咎对于裴狐未能瞬杀两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那正在疯狂吞噬万影的山河鼎上。随着无数影子被吞噬,鼎身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那恐怖的吸力也在急剧增强。刚刚斩断影子获得喘息的人们,再次感到立足不稳,仿佛灵魂都要被扯出体外! “万影……归鼎……”苏清晏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复明的双眼映照着漫天飞舞的黑影,喃喃自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她浑身发冷。这哪里是神器,分明是灭世的魔物! 沈砚心口的空洞仿佛也在随着鼎的吸力而抽搐,他看着苦苦支撑、随时可能被阴影吞噬的霍斩蛟和赫兰·银灯,看着那尊正在毁灭希望的山河鼎,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就在这绝望仿佛要彻底吞噬一切的时刻—— “财……散……天……下……”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女子声音,仿佛穿越了万水千山,带着江南水汽的温润,又带着金石交击的决绝,突兀地在每一个人心底响起!是温晚舟!那声音继续响起,如同黄钟大吕,震荡灵魂。 “买……众……生……不……跪……一……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轰!磅礴浩瀚、仿佛汇聚了天下财富本源的璀璨金芒,如同爆炸的恒星,以无法想象的方式瞬间席卷了这方天地!那是温晚舟散尽了融入天地财气的最后一点本源!是她以自身存在为代价,发出的最后呐喊! 金色的财气霸道地撑开了一片暂时的、温暖的“无影”空间。山河鼎那恐怖的吸力,在这纯粹由“财富”概念支撑起的领域内,竟然真的为之一振。无数即将被吞噬的影子,停滞在了半空。 这停滞,只有一息。但这一息,对于某些人来说,足够了! 苏清晏复明的双眼,在那金光与阴影交织的刹那,清晰地看到——那尊正在吞噬万影的山河鼎,其鼎底内壁之上,赫然铭刻着六个细小却无比清晰、仿佛用无尽遗憾和决绝刻下的古字:“晏忘沈,天下安。”六个字,如同六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苏清晏的脑海。剧痛袭来,无数混乱的、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她惨叫一声,抱住了头,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清晏!”沈砚大惊,想要扶住她。 然而,那一息的停滞结束了。温晚舟散尽本源撑起的无影空间,如同泡沫般破碎。金色的财气哀鸣着消散于天地之间。山河鼎的吸力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回归。 而谢无咎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看向抱着头痛苦不堪的苏清晏,又看向那六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近乎残酷的冷笑。“原来如此……‘晏忘沈,天下安’,好一个……宿命。”他轻声低语,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鼎鸣再起,阴影更浓。裴狐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霍斩蛟重伤半跪,赫兰·银灯勉力支撑。顾雪蓑昏迷不醒。温晚舟气息彻底消失。苏清晏陷入记忆混乱的剧痛。沈砚独力难支…… 真正的绝境,此刻才刚刚降临!谢无咎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尊吞噬万影后、光芒炽盛到极致、仿佛能定鼎乾坤的山河鼎,对着沈砚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看来,连这鼎,都在帮我。沈砚,你……还有力气,再赌一次吗?” 第51章《晏忘沈》(上) “晏忘沈,天下安。”六个字。就他妈六个字! 苏清晏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了。不是比喻,是真的疼——疼得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苍蝇在同时振翅。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还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她看见自己第一次在山洞里遇见沈砚时,那家伙满身是血却还笑得像个傻子;看见他在雨夜里把唯一的干粮塞给她,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看见两人背靠背面对数倍于己的追兵,他说“要死一起死”时眼睛里闪着的光……然后所有这些画面,都在那六个字出现的瞬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灰。 “清晏!你怎么了?!”沈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清晏勉强抬起头,看见他那张熟悉的脸——不对,已经不太熟悉了。他胸口那个该死的空洞正在扩大,边缘的血色淡得几乎看不见,整个人透明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风里。 而她刚刚复明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更多。山河鼎还在疯狂吞噬着万影。霍斩蛟肩胛骨下插着那柄幽蓝短刺,黑血顺着盔甲往下淌,但他还死死撑着没倒,用身体挡在赫兰银灯前面。赫兰银灯腰侧的伤口冒着不祥的黑气,狼耳都耷拉下来了,却还在龇牙盯着阴影中若隐若现的裴狐。 顾雪蓑昏迷不醒。温晚舟……温晚舟的气息彻底消失了。刚才那声“买众生不跪一息”,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 而谢无咎站在不远处,嘴角那抹笑优雅得让人想一拳砸碎他的脸。他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仿佛眼前这末日景象不过是一场不太精彩的舞台剧。“原来如此。”谢无咎轻声说,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晏忘沈,天下安’——好一个宿命。苏姑娘,你现在明白了吧?这鼎从一开始,要的就不只是气运。”他抬起手,指向那尊光芒炽盛到刺眼的山河鼎。“它要的,是规则。是‘正确’的因果。”谢无咎的笑容深了几分,“而你们之间那份不该存在的情,就是最大的‘错误’。所以鼎自己给出了答案——你忘了他,或者他忘了你,这天下才能真正安定。” “放你娘的屁!”苏清晏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活了这么多年,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爆这么粗的粗口。但感觉……真他娘的爽。 沈砚也愣住了,随即居然笑出了声。虽然那笑声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气,但里面的温度是真实的。“骂得好。”他说,“这老妖怪就欠骂。” 谢无咎的表情僵了一瞬。就一瞬。然后他恢复了那副令人作呕的优雅模样,只是眼神冷得像冰窖最底层的寒冰。“粗鄙。”他吐出两个字,“不过无所谓了。苏姑娘,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看着沈砚彻底消散,山河鼎完成吞噬后,我会用我的方式重塑规则。当然,你们所有人,包括你,都会成为新世界的养分。” 又竖起第二根。“第二,你按照鼎的提示去做。‘晏忘沈’——你来忘记他。用你天机门最后的手段,斩断这份情缘。这样,山河鼎会认为‘错误’已修正,停止吞噬,甚至可能反哺气运修复这方天地。” 谢无咎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选一,你们一起死。选二,他活,天下活,只是你会忘记他——哦不对,按照这鼎的意思,恐怕不止你会忘。这份‘错误’牵连太广,要修正就得修正彻底。所有记得你们之间那份情的人,恐怕都得忘。” 苏清晏的呼吸停了。她看向沈砚。沈砚也在看着她。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平静的绝望。“清晏,”他轻声说,“别听他的。这老妖怪满嘴谎言,你信他一个字都是上当。” “可他说得是真的。”这话不是谢无咎说的。是顾雪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长生不死的方士已经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但眼神异常清醒——清醒得让人心慌。 “老顾你——”霍斩蛟想说什么,却被顾雪蓑打断了。“我说的是真话。”顾雪蓑盯着苏清晏,一字一顿,“今天三句真话的额度,这是第一句。‘晏忘沈,天下安’——那六个字是真的。山河鼎的规则,要的确实是这个。” 苏清晏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第二句真话。”顾雪蓑继续说,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缕血丝,“如果现在不做选择,一炷香之内,沈砚会死。不是消散,是彻底的神魂俱灭,连轮回都进不去的那种。” 沈砚骂了一句脏话。苏清晏没听清他骂的什么。她的耳朵里全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临刑前的鼓点。 “第三句。”顾雪蓑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如果你选了二……我有办法,保住一点‘可能’。就一点。成功率不到一成,失败了就什么都没了。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说完这三句,他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现场陷入了死寂。只有山河鼎吞噬万影的呼啸声,还有众人粗重的喘息。 苏清晏站在那里,感觉时间变得很慢很慢。她看着沈砚胸口那个该死的空洞,看着霍斩蛟肩上不断渗出的黑血,看着赫兰银灯强撑着的倔强表情,看着远处那些失去影子后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的士卒和平民。 然后她想起了温晚舟。那个社恐到只敢写信的江南女子,最后用最轰轰烈烈的方式,喊出了“买众生不跪一息”。温晚舟用命买来的一息,不是为了让他们在这儿犹豫的。 “清晏……”沈砚伸手想拉她。苏清晏避开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两步,然后转身,面向那尊正在毁灭一切的山河鼎。“我选二。”她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得可怕。 “清晏你疯了?!”沈砚吼出来,“你不能——”“我能。”苏清晏打断他,没有回头,“沈砚,你看着我。” 沈砚愣住了。苏清晏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刚刚复明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燃烧——是决绝,是悲伤,是温柔,是所有说不出口的话糅合成的一种近乎恐怖的光。“你记着,”她看着沈砚,一字一顿地说,“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不管我记不记得你——你沈砚,都是我苏清晏这辈子,唯一认准的人。” 她笑了。那笑容好看得让沈砚心搏骤停。“好了,煽情环节结束。”苏清晏抹了把脸,瞬间恢复了那副冷幽默的财迷模样——虽然眼眶红得根本藏不住,“该干活了。谢无咎——”她突然看向一直在看戏的国师大人。“你刚才说,让我用天机门最后的手段,对吧?”苏清晏歪了歪头,“但你没说具体怎么做。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谢无咎眯起了眼睛。“激将法很拙劣,苏姑娘。”“管用就行。”苏清晏耸肩,“所以你知道方法,对不对?来,说说看。反正按你的说法,这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告诉我也不亏。” 谢无咎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真的说了。“天机门有一禁术,名曰‘星图化锁’。”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以自身星图为本,抽离与目标相关的所有记忆与情感,凝聚成‘忘情环’。环成则锁扣,情缘断,记忆消。”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此法有一致命缺陷——星图与记忆抽离后,施术者自身道基将永久受损。且忘情环一旦形成,便不可逆转。你会真的忘记他,忘得一干二净,就像从未遇见过。” 苏清晏安静地听着。听完,她点了点头。“明白了。”她说,“谢谢科普。” 然后她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她抬手,对着谢无咎比了个中指。“不过谁告诉你,我要按你说的方法做了?”苏清晏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老娘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感情,凭什么让你这老妖怪指手画脚?我要怎么做,我自己说了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双手猛地合十!不是结印。就是最简单的,双手合十。 但就在这个动作完成的刹那——轰!整个天空,炸了。不是比喻。是真的炸了。 苏清晏身后,那片原本只是虚影的星图,在这一刻彻底实体化!无数星辰从图中喷涌而出,化作一条横贯天际的璀璨星河!星光太亮,亮到吞噬了山河鼎的黑光,亮到让谢无咎都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这不可能……”裴狐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她的星图刚才明明已经——”“闭嘴。”谢无咎冷声打断,但盯着苏清晏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凝重。 霍斩蛟拄着刀,勉强抬头看向那片星河。他不懂什么星图什么术法,但他战场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要出大事了。“银灯,”他哑着嗓子说,“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保护好沈砚。这是命令。” 赫兰银灯咬牙点头,狼爪深深抠进地面。而沈砚……沈砚站在原地,看着苏清晏的背影。他看着那片为她而亮的星河,看着星光在她周身流淌,看着她的长发在星风中飞扬。 他突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清晏……不要。” 苏清晏听见了。但她没有回头。她只是仰起头,对着那片属于自己的星空,轻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了。” 下一秒——她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拥抱整片星空,又像是要把所有星光都揽入怀中。 星图开始旋转。不,不是旋转——是燃烧!每一颗星辰都在燃烧!燃烧成最纯粹的光,燃烧成最炽热的火,燃烧成……记忆。 沈砚看见了。他看见星光之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是他们第一次在山洞里相遇时,她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样子。是他们在雨夜逃亡,她冷得发抖却不肯靠他太近的倔强。是他们被困在古墓里三天三夜,她饿得眼冒金星却把最后半块饼让给他时的别扭表情。是她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红着眼睛说“我不管你是人皇还是乞丐,我认的是你这个人”时的认真。是无数个夜晚,他们并肩看星,她指着天空说“那颗最亮的以后就叫沈砚星”时的笑意。是所有细碎的、温暖的、吵闹的、安静的瞬间。 所有这些画面,现在都从苏清晏的身体里、记忆里、灵魂里,被一点一点抽离出来,化作流淌的光,融入那片燃烧的星图。她在抽离的,不只是记忆。还有感情。每一份心动,每一次脸红,每一回牵手时的心跳加速,每一个拥抱时的安心,每一句“我喜欢你”背后的千言万语……所有这些,都在化作光。 “停下……”沈砚想冲过去,想打断她,想抱住她说我们不救了这天下谁爱救谁救去——但他动不了。不是被人按住。是苏清晏用最后一点星力,把他定在了原地。 “沈砚。”她终于回头了。脸上全是泪,但笑得特别好看。“你记着,”她说,“就算我忘了,你也别忘。你得替我记着,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你得记着,有一个叫苏清晏的姑娘,曾经很爱你,爱到愿意用忘记你来换你活着。” 她顿了顿,笑容更深:“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活到把这乱七八糟的天下收拾干净,活到所有人都能安心看星星的那一天。”然后等你老了,走不动了,就找个地方坐下,对着天空说——‘苏清晏,我做到了’”“我会听见的。”她指了指天空,“就算忘了你,我的星星也会听见。” 沈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看着苏清晏转回身,看着那片燃烧的星图彻底沸腾,看着所有星光与记忆的光流交织、缠绕、凝聚——凝聚成一道环。一条星光璀璨,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环。忘情环。环成形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越到凄厉的鸣响!那声音穿透耳膜,直击灵魂,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然后环动了。它自动飞向沈砚,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沈砚想躲,但他动不了。他只能看着那道星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套向他的脖颈。 不。不是脖颈。在最后一刻,环的方向突然改变。它避开了脖颈,直直撞向沈砚的眉心——撞向他的灵台,撞向他神魂最深处! “不——!”沈砚终于吼了出来。但已经晚了。环身收紧的刹那,他脑海中所有关于苏清晏的画面——那些鲜活的、温暖的、刻骨铭心的画面——开始消失。不是一下子全没。是一点一点,像褪色的画,像融化的雪,像被风吹散的沙。 他看见山洞里那个强装镇定的少女,面容逐渐模糊。他看见雨夜里那个冷得发抖却不肯靠近的身影,轮廓逐渐消散。他看见古墓里那双饿得发绿却还倔强的眼睛,光芒逐渐黯淡。他看见她说“我认的是你这个人”时红着的眼眶,颜色逐渐淡去。他看见星空下她指着天空说“那颗最亮的叫沈砚星”时的笑脸,一寸一寸,化作空白。 不。不要。沈砚拼命挣扎,想抓住那些正在消失的记忆。他在心里呐喊,在灵魂深处嘶吼,用尽一切力气想要留住哪怕一个画面——但忘情环的力量太强了。 那是苏清晏用整个星图、用所有记忆与情感、用自己道基永久受损为代价,凝聚出的规则之环。它要抹去的,就一定会被抹去。沈砚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变空。那种空不是疼痛,不是悲伤,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虚无——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正在被连根拔起。 他看见苏清晏站在不远处。她背对着他,肩膀在微微颤抖。星光还在从她身上流淌出来,汇入忘情环。每流出一分光,她的身影就透明一分。 她在消失。不是身体消失。是作为“记得沈砚的苏清晏”,在消失。 “清晏……”沈砚用尽最后力气,喊出这个名字。她微微侧过头,露出半张脸。泪流满面,却还在笑。 她用口型说了三个字。沈砚看懂了。她说:“我爱你。” 然后她转回头,双手猛地向下一按!“星图——化锁!”最后的星光,最后的记忆,最后的情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忘情环的光芒炽烈到极致,环身开始出现裂纹——不是要破碎,而是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力量,开始崩解!但崩解的方向,不是消散。是……坠落。 第一道裂纹出现。环身断开的瞬间,一截碎片化作流星,拖着长长的星尾,轰然坠向东方!第二道,坠向南方!第三道,西方!第四道,北方!第五道,东北!第六道,西南!六颗流星,划破长空,坠向饱经战火的六州大地! 而最后一截,也是最小的一截碎片——它没有坠向大地。它在空中悬停了一瞬,然后调转方向,以比闪电还快的速度,直射沈砚的眉心! 沈砚下意识伸手。不是想挡。是一种本能——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告诉他,必须抓住这个东西。他抓住了。在记忆被彻底抹去的最后一瞬间,他的手掌合拢,将那枚流星碎片握在了掌心。 触感冰凉。然后光芒收敛。沈砚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躺着一滴泪。一滴纯净剔透、内部仿佛封存着整片星空的泪形水晶。 水晶中,定格着一个画面——是苏清晏最后回头时,那张泪流满面却笑得无比温柔的脸。以及一个口型。三个字。 沈砚盯着那水晶,大脑一片空白。他记得这个女子。苏清晏。天机门传人。山河鼎守护者。刚刚拯救了世界的英雄之一。 但他不记得……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看到她的脸时,心脏会这么疼。不记得为什么握着这滴水晶泪时,手指会颤抖。不记得为什么……眼泪会自己流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苏清晏的方向。她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星光已经全部消散了。星图不见了。忘情环也崩解坠落了。 一切都结束了。山河鼎停止了吞噬万影。黑光收敛,鼎身缓缓降落,最终悬浮在离地三尺的高度,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鼎身上“众生”二字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天地间的阴影消失了。那些被抽离的影子,缓缓回归到主人脚下。失去影子后瘫软在地的人们,逐渐恢复了力气,茫然地坐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霍斩蛟肩上的短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伤口的黑气开始消散,虽然依旧血肉模糊,但至少不再恶化。赫兰银灯腰侧的封印符纹寸寸碎裂,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但狼耳重新竖了起来。 顾雪蓑的呼吸平稳了许多。温晚舟……温晚舟的气息依旧没有出现。她真的消失了。 但至少,其他人活下来了。天下……安了。 “哈哈哈哈……”谢无咎的笑声打破了寂静。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精彩!太精彩了!”他一边笑一边鼓掌,“苏姑娘,我不得不承认,你让我刮目相看。居然真的做到了……用这种方式,强行让山河鼎认可了‘规则’。” 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看向沈砚。“沈公子,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是不是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谢无咎的笑容变得恶毒,“没关系,所有人都一样。”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让我来告诉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苏清晏以自身星图与记忆为代价,凝聚忘情环,斩断了她与沈砚之间的情缘。环崩解成七颗流星,其中六颗坠向六州,抹去了这天下所有生灵脑海中,关于他们二人之间那份‘爱情’的记忆。” 他顿了顿,欣赏着众人脸上茫然的表情。“现在,你们所有人都只记得——沈砚和苏清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但你们不记得他们相爱过。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任何超越战友的感情。在你们的记忆里,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霍斩蛟愣住了。他看向沈砚,又看向苏清晏,眉头紧紧皱起。不对。有什么不对。他明明记得……记得什么来着?记得沈砚这小子每次提起苏姑娘时,眼睛里那种藏不住的光?记得苏姑娘受伤时,沈砚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记得他们两人之间那种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对方的默契? 这些记忆都还在。但……感觉不对。就像看别人的故事,虽然知道情节,却体会不到其中的情感。 赫兰银灯也茫然地眨了眨眼。她记得沈砚和苏清晏关系很好,记得他们总是并肩作战,记得他们互相信任……但“相爱”?这个词放在那两个人身上,为什么显得这么……陌生? 沈砚握紧了手中的水晶泪。他听着谢无咎的话,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却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他和苏清晏……相爱过?怎么可能。他们只是战友。只是共同拯救世界的伙伴。只是……只是什么?为什么心这么疼? “至于第七颗流星,”谢无咎看向沈砚的手,“就是你现在握着的那东西。那是忘情环最后的核心碎片,里面封存着……呵,封存着苏姑娘最后留给你的‘纪念’。” 他慢步走向沈砚,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谢无咎笑了,“但我建议你别看。因为看了也没用——你已经忘了爱她的感觉。就算看到那些画面,你也只会觉得……哦,原来我们曾经是这种关系。感动或许有,但不会再有心痛。” 他伸手,想拍拍沈砚的肩膀。沈砚避开了。动作快得他自己都没想到。谢无咎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无所谓地收了回去。“也罢。”他说,“戏看完了,该走了。” 他转身,走向阴影。裴狐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候。“楼主。”裴狐躬身。 “走吧。”谢无咎头也不回,“今天这场戏,值回票价了。至于接下来……轻笑一声。“等他们发现自己失去了什么,等他们意识到‘忘记’比‘记得’更痛苦的时候……我们再回来收网。” 两人的身影融入阴影,消失不见。废墟上,只剩下沈砚、苏清晏、霍斩蛟、赫兰银灯,还有昏迷的顾雪蓡。以及一尊安静悬浮的山河鼎。 握着那滴水晶泪,看向苏清晏。她终于转过身来了。脸上没有泪了。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看着他,眼神陌生而疏离。“沈公子。”她开口,声音礼貌而客气,“山河鼎已经稳定,天下气运开始回流。接下来需要尽快修复各州地脉,安抚生灵。我建议分头行动——你去东州和南州,我去西州和北州。霍将军和银灯公主可以负责中部三州。” 她说得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就像在布置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想说点什么。但说什么呢?说“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说“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疼”?说“你刚才是不是哭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好。”他说,“就按你说的办。” 苏清晏也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身,走向山河鼎。伸手触碰鼎身,闭目感应片刻。 “鼎灵告诉我,温姑娘……没有完全消散。”她睁开眼,声音里有一丝极淡的波动,“她的本源融入了天地财气。如果以后天下富足,商贸繁荣,众生不再为钱所困……或许千万年后,她能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霍斩蛟猛地抬头。“当真?!”“当真。”苏清晏说,“这是鼎灵的原话。” 霍斩蛟沉默了。他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那就好。“那就……还有希望。” 赫兰银灯走过来,扶住霍斩蛟。“先疗伤。”她说,狼眸扫过沈砚和苏清晏,“你们两个也是。尤其是沈砚,你胸口那个洞再不处理,神仙都救不回来。” 沈砚低头看了看胸口。那个空洞……好像小了一点?边缘的血色也恢复了一些。是山河鼎稳定后反哺的气运在起作用吗? 他不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离开这里。“我去东州。”沈砚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苏清晏叫住他。沈砚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这个给你。”苏清晏走过来,递给他一枚玉简,“里面是我整理的各州地脉修复要点,还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及应对方法。你……小心些。” 沈砚接过玉简。触手的瞬间,指尖传来一丝极淡的暖意。那暖意稍纵即逝,快得像错觉。 “谢谢。”他说。然后他真的走了。没有回头。苏清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废墟尽头。 她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她抬起手,按在胸口。那里……好空。 空得让她想哭。但她哭不出来。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苏姑娘。”霍斩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真的不记得了?”苏清晏缓缓转身。“记得什么?”她问,眼神清澈而茫然。 霍斩蛟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他摇了摇头。“没什么。”他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但他心里知道。他没记错。只是有些事,忘记了比记得好。至少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这样。 废墟不远处,沈砚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靠在一堵断墙边,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的水晶泪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做了一件自己都没理解的事——他把水晶泪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冰凉的触感。但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水晶里涌出来,顺着唇瓣,流进心里。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不是记忆。是比记忆更深的东西。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最深处,连忘情环都抹不掉的——本能。 沈砚闭上眼睛。两行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身体记得。灵魂记得。 那个叫苏清晏的姑娘,曾经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光。而现在……光还在。只是他忘了,那道光是为他而亮的。 【章末悬念】沈砚握着水晶泪昏睡过去。梦中,他看见一个背影——是苏清晏,站在星空下,回头对他笑。他拼命想追上她,想看清她的脸,但距离越来越远。就在他要彻底失去她时,手中的水晶泪突然炸开刺目光芒! 光芒中,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人皇遗脉,既已触‘星泪’,可愿知晓真相?关于山河鼎,关于‘晏忘沈’……以及,关于如何让她重新‘记得’。” “但代价是——”“你剩下的,一半寿命。” 沈砚猛地惊醒。发现手中的水晶泪……裂开了一道缝。裂缝里,有星光在流淌。 而在遥远的另一处,苏清晏正在检查山河鼎。鼎身内侧,那六个字“晏忘沈,天下安”的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小字很淡,淡得几乎看不见。但苏清晏看见了。 她盯着那行字,瞳孔骤然收缩。因为那行字写的是——“若不忘,则沈死。若记起,则天下崩。然,鼎有三劫,此为一。第二劫将至,劫曰:记忘两难。” “提示:欲破此劫,需寻‘无忆之人’。”“无忆之人,此刻正在——”字迹到此中断。 仿佛被谁硬生生抹去。苏清晏盯着那片空白,许久,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神变了。从茫然,到困惑,再到……一种冰冷的决意。 “沈砚。”她轻声自语,“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而这个问题,此刻的沈砚还无法回答。因为他正面临一个更迫切的选择——用一半寿命,换一个“可能”。换她重新记得的可能。他们之间……不只是“战友”的可能。他,会怎么选? 第51章《晏忘沈》(下) 沈砚盯着手里那枚裂开的水晶泪,脑子嗡嗡作响。一半寿命?开什么玩笑!他今年才二十出头,虽然这些年东奔西跑、受伤挨打,感觉自己活得像个老头子,但真要折寿……折一半?那不就是直接奔着四十岁去了?!沈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皮肤还算紧实,没有皱纹。可那声音不像是开玩笑——冰冷、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就像山河鼎运转时的律动。 “人皇遗脉,可愿知晓真相?”那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沈砚咬了咬牙。真相。他太需要真相了。 为什么山河鼎会刻着“晏忘沈,天下安”?为什么苏清晏必须忘了他?为什么所有人都忘了他们相爱过,唯独他手里还留着这滴该死的、会说话的眼泪?还有……“如何让她重新记得”。 这几个字像钩子一样,死死钩住了沈砚的心脏。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我愿意。”三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像叹息。 但话音落下的瞬间——轰!水晶泪炸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是光芒的爆炸。刺目的星光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沈砚的视野!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星河里,无数画面、声音、信息疯狂地往脑子里灌!“呃啊——!”沈砚闷哼一声,死死抱住头。疼。比任何时候都疼。 像是有人用凿子撬开他的天灵盖,然后把一整条银河倒进去。他看见了。看见三千年前,山河鼎被铸造出来的那个夜晚。九位人皇血脉的始祖,以自身精血为引,抽取九州龙脉之气,在昆仑之巅铸就此鼎。鼎成之时,天降异象,星月同辉,整个天地都在共鸣。然后他听见了铸造者最后的对话。“……此鼎可镇九州气运,但需有‘执鼎人’。执鼎人必须是人皇血脉,且需与‘守鼎人’同心。”“何为同心?”“心意相通,生死相托,情意相系。鼎感其情,方能真正运转。”“若执鼎人与守鼎人……生情呢?”沉默。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情为私,运为公。私情过盛,则鼎心偏颇。偏颇则……鼎裂。” 画面一转。沈砚看见了第一任执鼎人与守鼎人。那是一对兄妹。兄长执鼎,妹妹守鼎。两人自幼相伴,感情深厚。鼎运转顺畅,天下太平三百年。然后妹妹爱上了外族男子。执鼎人震怒,欲杀那男子。妹妹以死相逼。鼎……裂了。虽然只是细纹,但气韵已经开始流失。最后那男子战死沙场,妹妹殉情,执鼎人悲痛欲绝,自己火葬于鼎前。临死前,他在鼎底刻下第一行字:“情盛,鼎危。” 第二任。是一对夫妻。这次他们学乖了,刻意保持距离,相敬如宾。鼎运转了五百年,天下安稳。然后外敌入侵,守鼎人为救执鼎人,挡下了致命一击。她死在他怀里。执鼎人抱着妻子的尸体,三天三夜没有松手。鼎……裂得更厉害了。他在鼎底刻下第二行字:“情断,鼎崩。”第三任。这次干脆选了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结果鼎根本不认主,运转了不到一百年就差点失控。执鼎人临死前刻下第三行字:“无情,鼎死。” 沈砚看得头皮发麻。这他妈就是个死循环!有情,鼎裂;无情,鼎死;情断,鼎崩。那到底要怎么办?! 画面继续流转。他看见一代又一代执鼎人与守鼎人,尝试了各种办法——有的结为道侣但约法三章不动真情,有的干脆互相憎恨以为这样就能避免“情盛”,有的甚至想杀了对方换人……全失败了。鼎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气运流失越来越严重。 直到八百年前。那一代的执鼎人,是个疯子。真正的疯子。他发现了一个漏洞——或者说,他自以为发现了。“既然情是问题,那就让情‘消失’不就行了?”疯子执鼎人站在鼎前,狂笑,“不是断绝,不是淡忘,是彻底从根源上……抹去!” 他用了禁术。以自身血脉为引,强行篡改了山河鼎的底层规则。他在鼎底刻下了第四行字,也是最后一行——“晏忘沈,天下安。”不,不止一行。在那些疯狂涌入的画面里,沈砚看见了完整的内容!那疯子刻下的原文是:“后世若有沈姓执鼎人,与晏姓守鼎人情意相系,则鼎必裂。解唯二者:一,晏忘沈,情缘断,天下安;二,沈死晏生,以命填鼎,可延三百年。”“然二者皆非正解。”“真正破局之法,藏于‘记忘两难’之劫。需寻无忆之人,得无垢之心,以无念之意,重铸鼎规。” “此乃……”字迹到这里被强行抹去了。像是有人不想让后来者看到最后的答案。 沈砚的心脏狂跳。真正破局之法!存在!但被抹去了!“谁抹的?!”他忍不住在脑海里怒吼,“谁他妈把答案抹了?!” 水晶泪的光芒闪烁了一下。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篡改者。”“八百年前的执鼎人,在刻下这些字后,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试图抹去,但规则已成,只能抹去最后的‘答案’,却抹不掉前面的‘预言’。”“所以‘晏忘沈,天下安’留了下来,成为后世必遵的铁律。” 沈砚感觉嘴里发苦。“那……代价呢?你刚才说,要用一半寿命换取这些真相。现在真相我知道了,代价……怎么付?” 话音刚落。剧痛。从心脏开始蔓延的剧痛。沈砚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疯狂流失,像是有个无形的漏斗插在心口,哗啦啦往外倒。他低头,看见胸口那个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空洞,再次扩大!但这次扩大的方式很诡异——空洞的边缘出现了无数细密的金色裂纹,像是破碎的瓷器被金线强行缝合。那些金线在发光。每亮一下,沈砚就感觉自己的寿命少一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当金线彻底覆盖整个空洞时,沈砚瘫倒在地,大口喘气。他感觉……老了。不是外貌老了。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活力、朝气、那种“我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的底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仿佛已经活过了大半辈子。 “代价已付。”那声音说,“另,水晶泪中封存苏清晏最后记忆碎片三枚。你可选择现在观看,或留存日后。” 沈砚挣扎着坐起来。“现在看。”没有犹豫。星光再次亮起。这次不是信息洪流,是三个很短的画面。第一枚碎片:是苏清晏在决定施展星图化锁前,偷偷做的小动作。她咬破指尖,用血在袖口内侧画了一个极小的阵法。阵法成型时,她轻声说:“以天机门第三十七代传人苏清晏之名,将此阵与我神魂绑定。阵启条件:当我再次爱上沈砚时。”阵法亮了一下,隐入她的皮肤。 第二枚碎片:是忘情环崩解成七颗流星的瞬间。苏清晏其实留了后手——她在凝聚环时,偷偷分出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神念,附着在最小的那颗流星上。那缕神念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帮他。哪怕我不记得了。” 第三枚碎片:是刚才。沈砚转身离开后,苏清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句话。水晶泪把这句话还原了出来。她说的是:“等我。” 就两个字。等我。沈砚盯着那两个字,眼眶发热。等他妈什么?等你记起来?等我想起来?等这该死的天下太平?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苏清晏没放弃。就算记忆被抹了,感情被抽了,连道基都受损了,她还在用她的方式,留了一手又一手。这很苏清晏。死倔死倔的,不服输,不认命。“谢了。”沈砚对着已经黯淡的水晶泪说。泪没有反应。裂开的缝隙里,星光彻底消散了。现在它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有点裂痕的水晶。但沈砚小心地把它收进怀里,贴身放好。 他扶着断墙站起来,感觉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一半寿命啊……他苦笑着摇头。不过值了。至少现在他知道了三件事:第一,“晏忘沈,天下安”不是绝对真理,而是八百年前一个疯子留下的坑。第二,真正的破局之法存在,线索指向“记忘两难”之劫和“无忆之人”。第三,苏清晏留了后手,她也在想办法。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无忆之人”在哪?沈砚皱眉思索。无忆……没有记忆? 什么样的人会没有记忆?失忆的人?刚出生的婴儿?还是……他猛地想起顾雪蓑。那老妖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记忆多得能撑爆十个脑子,肯定不是他。那是谁? 沈砚正头疼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霍斩蛟拄着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赫兰银灯跟在他身边。两人的伤显然简单处理过了,但脸色依旧难看。“沈砚!”霍斩蛟远远就喊,“你坐这儿发什么呆?赶紧的,苏姑娘那边出事了!”沈砚心里一紧。“出什么事了?”“她说鼎上又出现了新字。”赫兰银灯快步走近,狼耳竖得笔直,“跟‘记忘两难’有关,还有什么‘无忆之人’……她让你赶紧过去看看。” 沈砚愣住了。这么巧?他才刚知道这些信息,鼎上就出现了?等等——不对劲。“鼎上的字,是刚出现的?”沈砚问。“苏姑娘说是。”霍斩蛟皱眉,“怎么了?”“……没什么。”沈砚压下心里的疑虑,“走,过去看看。” 三人赶回山河鼎所在的位置时,苏清晏正蹲在鼎前,眉头紧锁。顾雪蓑居然醒了,靠在一块石头上,脸色苍白得像鬼,但眼睛睁着。“老顾你——”沈砚话说到一半。“今天真话额度用完了。”顾雪蓑有气无力地摆手,“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都可能是假的,你们自己判断。” “……”沈砚决定暂时不理他。他走到苏清晏身边,蹲下。“听说有发现?”苏清晏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陌生,但少了之前那种刻意的疏离,多了几分专注和困惑。“你看这里。”她指着鼎身内侧,“‘晏忘沈,天下安’这六个字下面,原本是空白的。但刚才,突然出现了新的字迹。” 沈砚凑近看。果然。虽然很淡,但确实有字。“若不忘,则沈死。若记起,则天下崩。然,鼎有三劫,此为一。第二劫将至,劫曰:记忘两难。” “提示:欲破此劫,需寻‘无忆之人’。”“无忆之人,此刻正在——”到这里断了。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刮过,留下一片粗糙的空白。 沈砚盯着那片空白,心脏狂跳。和他在水晶泪里看到的信息对上了!第二劫,记忘两难。破劫关键,无忆之人。 “这字……是谁刻的?”他低声问。“不知道。”苏清晏摇头,“但肯定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刚才检查过了,刻痕很新,不超过一个时辰。而且……”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刻字的手法,和‘晏忘沈’那六个字一模一样。”沈砚的呼吸一滞。“你是说——”“同一个人的手笔。”苏清晏说,“或者说,同一种力量。八百年前留下预言的那个人,现在……又出现了。” 现场陷入死寂。霍斩蛟骂了句脏话。赫兰银灯的狼毛都炸起来了。顾雪蓑……顾雪蓑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沈砚整理思绪,“八百年前那个疯子执鼎人,在山河鼎上刻了‘晏忘沈’的预言。现在他又出现了,刻下了关于第二劫的提示,但把最关键的信息——无忆之人的位置——抹去了。” 苏清晏点头。“而且他明显在玩我们。”她冷声说,“故意给出线索,又故意切断。像是在……钓鱼。” “钓谁?”“钓我们这些,不得不按照他的规则走的人。”沈砚沉默了。他想起水晶泪里看到的那些画面——一代又一代执鼎人和守鼎人,在各种死循环里挣扎,最后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那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单纯的恶趣味?还是有更深的目的?“等等。”赫兰银灯突然开口,“你们说……无忆之人,会不会就是字面意思?没有记忆的人?” 她看向顾雪蓑。“比如说,某些活得太久,记忆太多,所以主动选择遗忘的人?”顾雪蓑眼睛都没睁。“别看我,我记忆好得很。三百年前早饭吃的什么我都记得。” “……”“或者,”霍斩蛟沉声说,“是那种……一片空白,没有记忆?”苏清晏摇头。“婴儿有本能记忆,不算真正的‘无忆’。而且提示说‘此刻正在’,说明这个人现在已经是成年状态,就在某个地方。” 沈砚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记忆被彻底清洗过的人?”所有人都看向他。“什么意思?”苏清晏问。“比如某些邪术,可以把人的记忆全部抽空,变成一张白纸。”沈砚越说越觉得可能,“或者某些特殊体质,无法留存记忆……”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温晚舟。温晚舟最后散尽本源,融入了天地财气。她的记忆……还在吗?如果她以后真的能以某种形式归来,那归来的她,还算有记忆吗? 沈砚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苏清晏沉吟片刻。“有可能,但不确定。而且温姑娘现在……不算‘人’。”她顿了顿,“我们需要更直接的线索。” 线索……沈砚突然想起水晶泪最后给的信息。苏清晏留下的那缕神念,附着在最小的流星上,说要“找到他,帮他”。那流星现在在哪?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水晶泪。然后他愣住了。因为水晶泪……在发烫。 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在升温。沈砚把它掏出来。裂开的水晶泪内部,此刻竟然浮现出了一幅极小的、闪烁的星图!星图上有七个光点。六个光点分散在六州方向,黯淡静止。唯独第七个光点——最小的那个——在动!它在星图上缓缓移动,方向是……“西北。”沈砚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凑过来看。“这是什么?”霍斩蛟问。“忘情环崩解成的七颗流星。”沈砚盯着那个移动的光点,“第六颗坠向大地,抹去了所有人的记忆。第七颗……就是苏清晏留了后手的那颗,它没落地,一直在飞。” 他抬头看向西北方向。“它在指引我们去某个地方。”苏清晏盯着那个光点,眼神复杂。“你确定……这是我的神念在指引?”“确定。”沈砚说,“水晶泪里封存的记忆碎片显示,你在施展禁术时,偷偷分了一缕神念附着在上面。那缕神念的念头就是——找到我,帮我。” 苏清晏沉默了。许久,她轻声说:“我还真是……不死心啊。” 这话说得有点自嘲。但沈砚听出了里面的温度。就算忘了,就算感情被抽空了,那个叫苏清晏的姑娘骨子里的倔强,还在。“那就去西北。”霍斩蛟拍板,“反正现在鼎暂时稳定了,各州地脉修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把这第二劫搞清楚再说。” “我同意。”赫兰银灯说,“不过得抓紧。我的族人传信过来,说北境最近不太平,那个赤焰可汗……好像又在搞什么祭祀。” 沈砚看向苏清晏。苏清晏点了点头。“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她说,“路上,你得把你知道的一切——关于八百年前那个疯子,关于山河鼎的真正规则,关于‘记忘两难’——全都告诉我。”她盯着沈砚。“我有权知道真相。哪怕我已经忘了为什么需要知道。” 沈砚笑了。“成交。”五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顾雪蓑虽然虚弱,但表示自己还能动。霍斩蛟和赫兰银灯的伤也需要时间休养,但两人都是战场上滚出来的,硬扛着没问题。 苏清晏在山河鼎周围布下了三重防护阵法,确保没人能轻易靠近。然后他们出发了。朝着西北方向。朝着那个正在移动的光点。朝着……可能存在的“无忆之人”。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废墟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是裴狐。那惨白的狐脸面具下,看不出表情。他走到山河鼎前,伸手触摸鼎身上那些新出现的字迹。“记忘两难……”他轻声念着,声音里带着笑意,“不愧是国师大人,布局永远这么……精妙。”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玉简,贴在鼎身上。玉简亮起幽光。鼎身内侧,那片被刮去的空白处,竟然缓缓浮现出了完整的文字!此刻正在——苍狼王庭,白鹿圣湖之下,沉眠百年之躯。”“其名:温晚舟。” 裴狐看着这行字,笑了。“温姑娘啊温姑娘,你以为散尽本源就能解脱?国师大人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新的躯壳,新的命运。” 他收回玉简,字迹再次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么接下来,”裴狐转身,看向沈砚等人离去的方向,“就看你们什么时候能‘发现’这个线索了。”“可别让国师大人等太久啊。” 他的身影融入阴影。消失不见。而远在西北方向的沈砚,此刻正掏出水晶泪,查看光点的位置。光点移动的速度……变快了。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催促他们。沈砚抬头,看向前方连绵的雪山。那是苍狼王庭的方向。也是赫兰银灯的故乡。他忽然有种预感——这次的西北之行,恐怕会比他们想象得……更麻烦。 第52章《泪形水晶》(一) 寒风刮过西北的荒原,像刀子一样。 沈砚裹紧了身上的青衫,还是觉得冷。不是身体的冷,是骨子里的那种冷——自从付出一半寿命换取真相后,他就总觉得身体里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还有多远?”霍斩蛟拄着刀问。他的黑甲上全是裂痕,但背脊挺得笔直。 沈砚掏出怀里那滴裂开的水晶泪。冰凉的晶体此刻微微发烫,内部那幅小小的星图清晰可见。第七个光点——代表苏清晏最后那缕神念的流星——正在星图上疾速移动,已经快到西北边缘了。 “快了。”沈砚说,“按照这个速度,再走两天就能到苍狼王庭的地界。” “我的家乡。”赫兰银灯轻声说。她头上的银饰在风中叮当作响,狼耳警觉地竖着,“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父汗最近一年都在闭关,王庭的大小事务全交给了大祭司……那个人,是谢无咎的弟子。” 苏清晏走在队伍最前面。雪白的衣袍在荒原上格外显眼。她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谢无咎的触手伸得比我们想的还长。八百年前那个疯子执鼎人留下的坑,现在他来填……或者说,他来利用。” 顾雪蓑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这老妖怪今天醒着,但脸色惨白得像死人。他忽然开口:“今天第一句真话——谢无咎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山河鼎本身。”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 “什么意思?”沈砚问。 顾雪蓑扯了扯嘴角:“字面意思。他要山河鼎干嘛?他想要的是鼎里镇压的、三千年来积攒的九州气运。但直接抽取会遭反噬,所以他需要有人帮他‘打开盖子’。” “比如,诱导执鼎人和守鼎人触发‘晏忘沈’的诅咒,让鼎出现裂痕?”苏清晏转头,眼神锐利。 “聪明。”顾雪蓑竖起两根手指,“第二句真话——你们现在手里的水晶泪,就是打开盖子的其中一把钥匙。” 沈砚感觉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捂住胸口,那里还残留着被掏空后的空洞感。“钥匙?” “对。”顾雪蓑打了个哈欠,“八百年前那疯子留下的后手之一。他在鼎底刻预言时,偷偷分出了一滴‘规则之泪’,封存在某个地方。这滴眼泪记载着所有真相,也藏着……重新连接鼎与人皇血脉的方法。” 他看向沈砚:“你小子付出一半寿命看到的那些,只是表层。真正关键的信息,得把眼泪融进体内才能激活。” 沈砚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水晶泪。裂开的晶体内部,星光早已消散,只剩下淡淡的、温润的光泽。透过那些裂痕,他能看见水晶核心处封存着一个极小的画面——是苏清晏的笑脸。不是现在这个冷冰冰的、看谁都像看陌生人的苏清晏,是以前的她。眼睛弯弯的,嘴角带着狡黠的弧度,好像在算计什么。 虽然记忆没了,虽然不记得她是谁……但沈砚看着这个笑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挖走了,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温暖。仿佛这滴眼泪本身,就是那个窟窿唯一能匹配的填补物。 “怎么融?”沈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顾雪蓑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笑了:“第三句真话——用你的心。字面意思。” 说完,老妖怪眼睛一闭,直接靠着一块石头开始打呼噜。真话额度用完了。 现场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霍斩蛟皱眉:“老顾的话能信多少?” “今天的三句应该都是真的。”苏清晏说,“但他故意没说完。‘用你的心’——具体怎么做?有什么风险?他留给我们的想象空间太大了。” 沈砚没说话。他盯着水晶泪里的那个笑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抬起左手,五指并拢成掌刀。青色的气运之力在指尖凝聚,发出细微的嗡鸣。 “沈砚你干什么!”赫兰银灯惊呼。 沈砚没回答。他深吸一口气,掌刀猛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不是要自杀。刀锋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变得极其精准,只划开了皮肉,避开了所有重要脏器。鲜血涌出来,染红了青衫。但沈砚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的手继续往里探,指尖触碰到了胸腔里那个……空洞。 那个被抽走一半寿命后形成的、边缘布满金色裂痕的空洞。 “原来如此。”沈砚喃喃道。他能感觉到,空洞的中心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人看见绿洲——不,比那更强烈。是本能。是身体在嘶吼着要填补残缺的部分。 他右手举起水晶泪,对准胸口的伤口。 “等等!”苏清晏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很大,“你确定要这么做?顾雪蓑只说这是钥匙,没说这是好钥匙还是坏钥匙!万一融进去之后出事了怎么办?” 沈砚看着她。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他忽然笑了:“你会担心我?” 苏清晏一怔,随即松开手,语气恢复冷淡:“我只是不想让唯一的执鼎人莫名其妙死掉。山河鼎还需要你。” 话是这么说,但她耳朵尖有点红。 沈砚笑得更深了。这丫头,就算记忆没了,嘴硬的毛病还是一点没改。 “放心吧。”他说,“我有预感……这滴眼泪,本来就是我的。” 话音刚落,他不再犹豫,将水晶泪轻轻按进胸口的伤口!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相反,一种奇异的、温润的触感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水晶泪在碰到鲜血的瞬间开始融化,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是像冰雪遇到阳光那样,化作一缕缕纯粹的光流,顺着伤口钻进沈砚的身体。 那些光流进入胸腔空洞的刹那—— 轰! 沈砚整个人僵住了。不是他僵住,是时间,是空间,是一切!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气突然凝固!风停了,砂石悬浮在半空,霍斩蛟拔刀的动作卡在一半,赫兰银灯惊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苏清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连顾雪蓑的呼噜声都断了。 只有沈砚能动。不,不是他能动,是他的意识被拖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不是头顶上那种遥远的星空,是身临其境的、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星辰的星空。沈砚悬浮在星海中央,低头看去,脚下是九州大地的轮廓——山川河流、城池村落,甚至能看见气运的流动,金色的、红色的、青色的光带在大地上蜿蜒,像血管一样。 而在九州的正中央,屹立着一尊巨鼎。 山河鼎。 但和现实中那尊布满裂痕的鼎不同,眼前的这尊鼎完好无损。鼎身上刻着的不是文字,是画面——是三千年来,一代代执鼎人与守鼎人的故事。沈砚看见了那对兄妹,看见了那对夫妻,看见了所有在“情”与“运”之间挣扎的人。 最后,画面定格在八百年前。 那个疯子执鼎人站在鼎前,背对着沈砚。他穿着华丽的袍服,头戴高冠,但背影佝偻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垮了。 “你来了。”那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沈砚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我?”那人笑了,笑声里全是苦涩,“我是失败者。是罪人。是……给你挖了这个天坑的混账。” 他缓缓转过身。 沈砚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的脸……不能称之为脸了。五官扭曲变形,皮肤上爬满了黑色的裂纹,像是摔碎后又勉强粘起来的瓷器。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里面倒映着无数破碎的画面。 “我用了禁术。”疯子执鼎人说,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想修改规则,想让后世的情侣不用再承受我们承受过的痛苦。但我太天真了……或者说,我太自大了。” 他抬手,指向鼎身。那些刻着的画面开始快速倒退,最后停在一个场景上——是他自己在鼎底刻字的画面。 “我在鼎底刻下了真正的破局之法。”他说,“但我刚刻完,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人在窥视。不,不是人……是某种更古老、更邪恶的东西。它顺着我刻下的规则裂缝,钻进了鼎里。” 沈砚心脏一紧:“谢无咎?” “那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疯子执鼎人摇头,“他是‘厄运’本身。是天地间所有负面气运凝聚出的邪灵。我犯了大错——我为了修改规则,短暂地打开了鼎的防御,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我拼尽全力抹去了最后的答案,只留下‘晏忘沈,天下安’这六个字。我想用这个警告后世,别再走我的老路……但我没想到,这反而成了他布局的棋子。” “意思就是……”疯子执鼎人的身影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晏忘沈’这个规则,现在被他利用了。他在等,等你们触发规则,等鼎裂开,等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抽取气运的那一天。” 他最后看向沈砚,那双星云般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还有希望……你手里的眼泪,是我留下的最后补救。它不仅能让你看到真相,还能……修复一部分规则。” “怎么修复?” “用‘记得’对抗‘忘记’。”疯子执鼎人的声音飘忽得像风,“情不是诅咒,是力量。最纯粹的情意,可以撼动最坚固的规则。你和你那个姑娘……你们之间还没完。她的记忆被封存了,但没消失。你的感情被规则压制了,但还在。” 他伸出透明的手,点在沈砚眉心:“这滴眼泪里,封存着她最真实的笑容。融了它,你就有了‘锚点’——一个可以对抗‘晏忘沈’规则的锚点。但同时……你也会成为谢无咎的首要目标。因为他害怕这个。他害怕有人真的用情破了局。” 沈砚感觉眉心一热,大量信息涌入脑海。不是记忆,是一种……感知。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苏清晏此刻的情绪——困惑,担忧,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悸动。 “记住。”疯子执鼎人的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话,“真正无忆之人,不是没有记忆的人……是敢于忘记一切、从头再来的人。” 星空开始崩塌。 沈砚的意识被猛地拉回现实。 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风继续刮,砂石落地,霍斩蛟的刀拔了出来,赫兰银灯惊呼出声,苏清晏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砚!你怎么样?!”苏清晏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急。 沈砚低头看向胸口。 伤口不见了。不是愈合,是……被填补了。那个空洞的中心,此刻多了一枚水晶的印记。泪珠形状,微微发光,透过皮肤能看见里面流转的星光。而原本布满空洞边缘的金色裂痕,此刻全都连接到了这枚水晶印记上,像是树的根系,深深扎进他的血肉。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 山河鼎所在的废墟。 一直静静屹立的巨鼎,忽然震动起来!不是那种剧烈的摇晃,是温柔的、像心跳一样的脉动。鼎身上那些巨大的、象征“众生”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向愈合! 不是简单的闭合,是生长。像伤口长出新肉,裂痕边缘蔓延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彼此连接、交织,最后将裂痕彻底填平。整个鼎身的光芒从之前的刺目耀眼,变得温润内敛,散发出勃勃生机。仿佛一棵枯木逢春,重新活了过来。 鼎旁负责看守的几名修士全都惊呆了。 “这……这是……” “裂痕在愈合!天啊,三百年了,我第一次看见鼎的裂痕愈合!” “快去禀报——不对,该禀报给谁?苏仙子他们都不在啊!” 没人注意到,鼎身内侧,“晏忘沈,天下安”那六个字的下面,又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小字。很小,很淡,不凑近根本看不见。 那行字是:“锚点已定,情根未死。” 同一时间,某座黑暗的大殿深处。 谢无咎正坐在棋盘前,自己跟自己下棋。棋盘上的棋子不是黑白色,是金色和黑色——金色代表九州气运,黑色代表他散布的厄运。 他执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动作忽然顿住了。 优雅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 不是表情的裂痕,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裂痕!从眼角开始,细密的黑色裂纹爬上了他的脸颊,像蛛网一样蔓延! “唔……”谢无咎闷哼一声,手里的黑子掉落,在棋盘上弹跳几下,滚到地上。 他捂住脸,指缝间渗出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扭曲着,发出尖细的嘶鸣,像是无数人在哀号。 “怎么可能……”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规则……被改写了?谁?是谁?!” 他猛地挥手,大殿四角的烛火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悬浮在半空的黑色乌鸦。这些乌鸦没有眼睛,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火焰。 “去!”谢无咎低喝,“找到那个改动规则的人!杀了他!不……把他带回来,我要亲手——” 话没说完,他脸色再次剧变。 因为那些乌鸦……失控了。 原本安静悬浮的鸦群,突然开始躁动。它们互相啄咬,互相撕扯,黑色的羽毛漫天飞舞,幽绿的火焰溅得到处都是。最可怕的是,它们在攻击彼此的同时,开始反噬主人! 几只乌鸦尖叫着扑向谢无咎,喙和爪子狠狠抓向他的脸! “放肆!”谢无咎怒喝,袖袍一挥,黑色的气劲将乌鸦震成粉末。但更多的乌鸦扑上来,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恭敬和服从,只剩下疯狂和憎恨。 仿佛它们突然意识到,这个一直操控它们的人,才是它们痛苦的根源。 谢无咎连连后退,脸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自己与山河鼎之间那种隐秘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温和但坚定的力量切断、净化。那股力量像阳光照进黑暗,让他所有阴晦的手段都无所遁形。 “是那滴眼泪……”他终于明白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八百年前那老东西,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黑血在空中化作符咒,强行镇压了暴动的鸦群。乌鸦们哀鸣着坠落在地,化作一滩摊黑水。 谢无咎喘息着,扶住棋盘站稳。脸上的裂纹缓缓愈合,但脸色苍白得吓人。 “很好。”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全是冰冷的杀意,“沈砚……是你吧?除了你,没人能激活那滴眼泪。” 他走到大殿边缘,推开沉重的石门。门外是万丈悬崖,悬崖下是翻滚的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人影在挣扎——那是被他炼成“厄运载体”的可怜人。 “本来想等鼎彻底裂开再动手的。”谢无咎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但现在看来,得提前了。”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黑色的玉简。玉简上刻着一个名字:温晚舟。 “无忆之人……呵。”他笑了,“沈砚,你以为你在找破局的关键?不,你只是在帮我……唤醒我最完美的棋子。” 他捏碎玉简。 黑色的光点飘散,融入悬崖下的黑雾。 黑雾翻滚得更剧烈了。隐约能听见,从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沉睡了百年的叹息。 荒原上,沈砚猛地睁开眼睛。 “你刚才……怎么回事?”霍斩蛟盯着他,“整整十息时间,你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了!我们还以为你——” “我没事。”沈砚打断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泪形印记。印记的光芒已经隐去,只剩下淡淡的轮廓,“相反,我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 这是实话。虽然付出一半寿命的疲惫感还在,但那个空洞被填补后,他感觉身体重新完整了。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山河鼎之间的联系,变强了。 不是控制,是共鸣。仿佛鼎成了他身体的延伸,他能感知到鼎的状态,能调动动鼎内镇压的气运。 而鼎的裂痕愈合,反馈给他的是一股磅礴的生机。像干涸的河床涌出清泉,滋养着他被掏空的身体。 苏清晏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但眼神依旧锐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忽然问:“你相不相信,有些东西,就算记忆忘了,身体也会记得?” “比如……”沈砚抬起手,轻轻点在自己心口的泪形印记上,“比如我知道,你紧张的时候,左手小指会不自觉地弯曲。比如我知道,你思考难题的时候,喜欢咬下嘴唇。…你其实很怕黑,但从来不肯说。” 苏清晏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这些习惯……她自己都没注意过。但沈砚说得每一个,都对。 “你怎么……” “因为我看过。”沈砚笑了,笑容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温柔,“在眼泪里的记忆碎片里,我看过无数个这样的你。所以就算你现在不记得我了,我也知道——你还是你。那个倔强的、不服输的、喜欢偷偷留后手的苏清晏。” 看向西北方向:“走吧。那个光点快停了。我有预感,我们离答案很近了。” 队伍重新出发。 但气氛不一样了。霍斩蛟和赫兰银灯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说话。顾雪蓑继续装睡,但嘴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苏清晏走在沈砚身边,沉默了很久。直到翻过一座沙丘,她才轻声开口:“那个……锚点,是什么?” 沈砚侧头看她:“是你。” “嗯?” “你是我的锚点。”沈砚说得很自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管规则怎么抹去记忆,不管谢无咎怎么布局,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还能看见你……我就不会迷失方向。” 苏清晏耳朵又红了。这次红得很明显。 她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丢下一句话:“油嘴滑舌。” 但沈砚看见,她的左手小指,不自觉地弯曲了一下。 他笑了,跟了上去。 荒原尽头,地平线上已经能看见雪山的轮廓。苍狼王庭,快到了。 而怀里的水晶泪——或者说,胸口的泪形印记——此刻正在微微发烫。像心跳,一下,又一下。 指引着方向。 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52章《泪形水晶》(二) 霍斩蛟的刀,就是在这个时候劈出去的! 这个黑甲将军憋了一路的气。从山河鼎裂痕开始,到苏清晏失忆,再到沈砚差点把自己胸口掏一个洞!他早就想砍人了!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谢无咎那孙子居然因为反噬出现了瞬间的破绽! 这要是还不砍,他霍斩蛟三个字倒过来写! “给老子死!” 怒吼声中,霍斩蛟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不是修士,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法术,但他有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最纯粹的杀意!这些年跟着沈砚东奔西跑,他亲眼看过太多百姓流离失所,太多将士马革裹尸,太多该死的人却活得好好儿的! 凭什么? 凭什么谢无咎这种玩弄气运、祸害苍生的玩意儿,能活一百多岁还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凭什么好人就得折寿、失忆、家破人亡? 不甘心! 霍斩蛟把所有这些不甘、愤怒、憋屈,全都灌进了这一刀里!黑色的刀身因为承受不住如此狂暴的意志,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但他不在乎!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留下一道漆黑的轨迹!那不是刀光,那是一道纯粹由“斩断一切”的意志凝聚而成的裂缝! 目标:谢无咎的脖颈! 这一刀快到了极致。从霍斩蛟暴起到刀锋临颈,连一息时间都不到!换成在场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全盛时期的顾雪蓑,也绝对躲不开! 但谢无咎……没躲。 他甚至没动。 就那么站在原地,任由刀锋斩向自己的脖子。脸上还带着那丝嘲弄的笑,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刀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脖颈。 没有血。 没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甚至连衣服都没破。 霍斩蛟感觉手里一空——不是刀断了,是刀锋斩过去的时候,完全没有砍中实体的触感!就像……就像一刀劈进了水里,除了荡起几圈涟漪,什么都没有! 他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踉跄着往前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回头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谢无咎还站在那里。脖颈完好无损。刀锋过处,他的身影像是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破,荡漾了几下,又恢复了原状。 “这……这不可能!”霍斩蛟握刀的手在发抖。不是怕,是难以置信。他这一刀凝聚了毕生战意,就算面前是座山也该劈开了!怎么可能—— “晚了。” 谢无咎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很慢,慢得让人心头发毛。脸上的裂纹已经全部愈合,又恢复了那种优雅从容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此刻……”他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那只手变得半透明,能看见皮肤下流转的黑色雾气,“我即鼎,鼎即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动!不是局部震动,是整片荒原都在颤抖!远处雪山上的积雪崩塌,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天空中的云层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对准的,正是谢无咎所在的位置! 而谢无咎的身后,缓缓浮现出一尊巨鼎的虚影。 山河鼎! 但又不是完整的山河鼎。这尊虚影比真实的鼎更大、更暗,鼎身上布满了扭曲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活物一样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不祥气息。最可怕的是鼎口——那里翻滚着浓稠的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张痛苦挣扎的人脸! “他把自己的神魂……和鼎绑定了?!”顾雪蓑终于不装睡了,猛地睁开眼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疯子!这疯子居然用这种邪术!” 苏清晏死死盯着那尊虚影,手指在袖中飞快掐算,越算脸色越白:“不……不只是绑定。他在用厄运侵蚀鼎的本源!刚才沈砚用泪形水晶修复裂痕,反而给了他机会——水晶的力量暂时压制了鼎的防御机制,让他乘虚而入!” 她转头看向沈砚,声音发紧:“他现在……成了鼎的‘邪灵执鼎人’!只要他的神魂不灭,鼎就永远有一半掌控权在他手里!” 沈砚感觉胸口的水晶印记在发烫。不是温暖的烫,是警告般的灼热。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山河鼎内部正在发生可怕的对抗——一边是水晶带来的、充满生机的修复之力,一边是谢无咎灌注的、腐化一切的厄运黑潮。 两股力量在鼎内厮杀,把鼎当成了战场! 而作为执鼎人,沈砚能感觉到那种撕扯的痛苦。就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打架,每一拳每一脚都震得他神魂欲裂! “咳咳……”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鲜血。不是普通的血,血里带着细碎的金色光点——那是人皇血脉被反噬的迹象。 “沈砚!”苏清晏冲过来扶住他,动作快得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什么这么着急,“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沈砚咬牙站稳,擦掉嘴角的血,盯着谢无咎,“所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什么收集气运、重启天地,都是幌子?你真正想要的,是成为山河鼎本身?” 谢无咎笑了。这次是真正开怀地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聪明。”他赞赏地点点头,“沈砚啊沈砚,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 他展开双臂,身后的鼎影随之扩大,几乎笼罩了半边天空! “三千年来,山河鼎镇压九州气运,制定规则,决定谁该兴旺谁该衰亡——多么傲慢,多么可笑!”谢无咎的声音里带着狂热的兴奋,“凭什么由一尊鼎来决定众生的命运?凭什么所谓的人皇血脉就能成为执鼎人?凭什么情爱会成为诅咒?” 他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脚下的荒草就迅速枯萎、炭化,变成黑色的灰烬。 “我要成为新的规则。”他盯着沈砚,眼睛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我要让这尊鼎,变成我的身体!我要亲手改写一切——没有情爱诅咒,没有血脉限制,没有正邪之分!只有我!只有我的意志,才是天地的法则!” 疯了。 彻底疯了。 赫兰银灯的狼耳背到脑后,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这是野兽面对天敌时的本能反应——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生物了。他是灾难的化身,是规则的癌细胞,是必须被清除的……怪物。 “父汗……”她忽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地看向雪山方向,“谢无咎的弟子控制王庭一年……难道……” “猜对了。”谢无咎居然听到了她的低语,侧头看过来,笑容温柔得像在跟小朋友说话,“你父亲,赤焰可汗,是我最成功的试验品之一。用血祭狼神的名义,我把厄运的种子埋进了他的神魂里。现在,那颗种子应该已经发芽了。” 他打了个响指。 雪山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震天的狼嚎! 那不是正常的狼嚎。声音里混杂着痛苦、疯狂,以及……某种非人的嘶吼!紧接着,雪山之巅亮起冲天的血光!血光中,隐约能看见一头巨狼的虚影在仰天长啸,但巨狼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见内部有黑色的脉络在蠕动,像寄生虫一样啃食着它的生命! “父汗!”赫兰银灯目眦欲裂,转身就要往雪山冲。 “站住!”霍斩蛟一把拽住她,“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没看见那玩意儿不对劲吗?!” “那是我父亲!”赫兰银灯吼回去,眼睛通红,“就算他疯了、被控制了,他也是我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所以你要去陪葬?”霍斩蛟的声音冷得像冰,“赫兰,你清醒一点!你父亲已经被控制了,你现在过去,要么被他杀死,要么被他体内的东西寄生,变成第二个怪物!那你这些年拼命逃出来、拼命变强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回去送人头?!” 赫兰银灯僵住了。 她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下来。但终究,没再往前冲。 谢无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感人,真感人。”他鼓了鼓掌,“亲情,友情,爱情……你们这些凡人,总是被这些无聊的东西束缚。但很快,你们就会明白——”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不是消失,是融入身后那尊巨大的鼎影。 “在绝对的规则面前,一切感情,都是累赘。”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无咎彻底消失了。原地只剩下那尊顶天立地的山河鼎虚影,以及虚影内部,那个缓缓睁开眼睛的、由黑雾凝聚而成的人形。 人形的脸,是谢无咎的脸。 “游戏进入第二阶段。”黑雾谢无咎开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整个天地在说话,“你们有三天时间。三天内,赶到苍狼王庭,找到‘无忆之人’。否则——” 鼎影骤然收缩! 不是缩小,是将所有黑雾压缩成一颗拳头大小的、漆黑如墨的珠子!珠子悬浮在半空,表面流转着令人心悸的暗光。 “否则,这颗‘厄运之种’,就会在苍狼王庭引爆。”谢无咎的声音从珠子里传出,带着笑意,“届时,整个北境的气运都会被污染、腐化。你们猜猜,需要多少年,厄运才会蔓延到中原?十年?五年?还是……三个月?” 珠子颤动了一下,化作一道黑光,朝雪山方向疾射而去! “拦住它!”沈砚吼道。 苏清晏反应最快,双手结印,星图在身前展开!但黑光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星图刚成型,它就已经消失在雪山深处! 完了。 所有人都冒出这个念头。 赫兰银灯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她知道那珠子去哪了——白鹿圣湖。苍狼王庭的圣地,也是王庭气运的核心。一旦厄运之种在那里引爆,整个王庭,数十万族人,全都会…… “他故意的。”顾雪蓑哑声说,“用三天时间逼你们去王庭。那里肯定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你们自投罗网。” “但我们没得选。”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北境完蛋,厄运蔓延。去,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向赫兰银灯:“你们王庭的白鹿圣湖……有什么特别之处?” 赫兰银灯机械地回答:“圣湖底下,沉眠着历代祭主的遗体。他们是王庭的守护者,死后神魂不灭,继续庇佑族人。但是……” 她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但是一百年前,上一任白鹿祭主——也就是我母亲——在临终前说过一句话!她说,如果王庭遭遇灭顶之灾,就去圣湖底唤醒‘沉睡的客人’!她说那位客人没有记忆,但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没有记忆! 沈砚和苏清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无忆之人! 原来线索早就给出了!就在苍狼王庭! “你母亲还说了什么?”苏清晏急促地问,“那位客人是谁?长什么样子?怎么唤醒?” 赫兰银灯摇头:“母亲只说了这些,就去世了。但大祭司应该知道更多……可惜大祭司现在被谢无咎控制了。” 现场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顾雪蓑忽然开口:“今天第一句真话——温晚舟没死。” 第52章《泪形水晶》(三) 平地惊雷! 所有人都猛地看向他。 “你说什么?!”沈砚的声音都在抖。 顾雪蓑靠在石头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她散尽本源,融入天地财气,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死’了。但她的意识……或者说神魂核心,被某种力量保护着,没有消散。” 他看向雪山方向:“如果我没猜错,保护她的,就是白鹿圣湖的历代祭主神魂。那些老家伙生前都是玩弄气运的高手,看出温晚舟的特殊,用最后的力量护住了她一缕真灵。” “所以……”苏清晏喃喃道,“无忆之人,是温晚舟?” “大概率是。”顾雪蓑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句真话——谢无咎也知道这一点。他甚至可能……故意引导温晚舟去圣湖。” 霍斩蛟拳头握得嘎吱响:“你是说,温姑娘变成这样,是谢无咎计划的一部分?!” “对。”顾雪蓑闭上眼睛,“第三句真话——温晚舟一旦苏醒,会成为最可怕的武器。因为她没有记忆,没有感情,没有立场。谁能控制她,谁就能掌控她体内积攒了百年的、庞大的财气力量。” 三句真话说完,老妖怪又开始打呼噜。 但所有人都没心思管他了。 信息量太大了。 温晚舟还活着,但失忆了,沉睡在白鹿圣湖底。谢无咎早就知道,甚至可能暗中推动了这个结果。现在他用厄运之种逼众人去圣湖,目的就是……抢夺温晚舟的控制权? “等等。”沈砚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如果谢无咎成功控制了温姑娘,会怎么样?” 苏清晏脸色发白:“财气……是气运的一种。温晚舟能炼财气为纸兵,说明她对气运的操控天赋极高。如果她被厄运污染,成为谢无咎的傀儡……”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了。 那谢无咎就相当于同时掌控了厄运和财气两股力量!再加上他对山河鼎的侵蚀……到时候,天下还有谁能拦住他?! “必须赶在他前面唤醒温姑娘!”霍斩蛟斩钉截铁,“而且要确保她不被控制!” “问题是怎么唤醒?”赫兰银灯苦笑,“母亲只说去圣湖底,但具体方法……没人知道。” 沈砚摸了摸泪形印记。印记还在发烫,但温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从灼热的警告,变成了某种……指引? 他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印记。 瞬间,他又看见了那片星空。但这次,星空的焦点不是山河鼎,而是西北方向的一颗星。那颗星很暗,几乎看不见,但周围环绕着淡淡的金色光晕——那是财气的颜色。 而在金星旁边,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正张牙舞爪地试图吞噬它。 沈砚睁开眼睛。 “我有办法了。”他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沈砚看向赫兰银灯:“你们王庭的圣湖,是不是只在月圆之夜才能进入湖底?” 赫兰银灯一怔:“你怎么知道?这是王庭的最高机密!” “因为温姑娘的力量属金,对应星辰中的太白金星。而太白金星只在月圆之夜,与月华产生最强共鸣。”沈砚解释,“谢无咎把引爆时间定在三天后,不是随便定的——三天后,正是月圆之夜。” 他抬头看向天空。虽然现在是白天,但隐约能看见,天边已经有一轮淡淡的月亮轮廓。 “他在等最佳时机。月圆之夜,圣湖的屏障最弱,温姑娘与财气的联系最强。那时候唤醒她,也最容易……污染她。” 苏清晏接话:“所以我们必须在月圆之夜前进入圣湖,提前唤醒温姑娘?” “不。”沈砚摇头,“我们也要等月圆之夜。” “为什么?!” “因为只有月圆之夜,我才能用这个。”沈砚点了点胸口的泪形印记,“这枚印记里,封存着苏清晏最真实的笑容——也就是她最纯粹的情感。情感,是财气的催化剂。温姑娘当年能炼财气为纸兵,靠的就是她对众生的悲悯之情。如果她真的失忆了,那么唯一能唤醒她本心的,就是……足够强烈、足够纯粹的情感共鸣。” 他看向苏清晏:“我需要你的帮助。” 苏清晏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怎么帮?” “月圆之夜,你引动星图,将月华聚焦到我身上。我用泪形印记做中转,把情感力量导入圣湖。”沈砚说,“但这样很危险。谢无咎肯定会在湖底布下陷阱,我们可能会直面他。” 霍斩蛟咧嘴一笑,拍了拍刀柄:“那正好,刚才那一刀没砍死他,老子正憋着火呢!” 赫兰银灯也站起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带路。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圣湖深处,避开大部分守卫。” 顾雪蓑这时候幽幽开口:“提醒一句——那条密道,谢无咎肯定也知道。” “……老顾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今天真话额度用完了,现在开始我说的可能是假的。”顾雪蓑翻了个身,“比如我说密道很安全——你们信吗?” 信你个鬼! 众人心里同时吐槽。 但吐槽归吐槽,该走的路还是得走。 简单休整后,队伍再次出发,直奔雪山。 越靠近苍狼王庭,气氛越压抑。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味。偶尔能看见远处的草原上,有牧民在惊慌失措地驱赶牛羊,但那些牛羊很多都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眼睛里泛着不正常的红光。 “厄运已经开始渗透了。”苏清晏脸色凝重,“谢无咎没骗人,那颗珠子真的在污染这片土地的气运。” 赫兰银灯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 她从小在这片草原长大,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块石头她都熟悉。现在亲眼看着故乡被污染,那种痛,比刀割还难受。 “快了。”她指着前方一座雪山的垭口,“穿过那个垭口,就能看见王庭的营地。密道的入口在营地西侧的白鹿岩下面。” 众人打起精神。 但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垭口时—— 垭口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狼嚎。 不是赤焰可汗那种疯狂的嚎叫,是清晰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嚎叫。 紧接着,十几道身影从雪坡上跃下,拦在了路中央。 都是狼族战士。个个身材魁梧,披着皮毛,手持弯刀。但他们的眼睛……全是漆黑的,没有眼白。 被控制了。 赫兰银灯停下脚步,看着为首的那个中年狼族,声音发颤:“巴图叔叔……” 名叫巴图的狼族战士面无表情,弯刀指向她:“祭主有令,赫兰·银灯叛逃王庭,勾结外敌,格杀勿论。其余人等,一律诛杀。” 他身后的狼族战士齐刷刷举起弯刀。 杀气,扑面而来。 霍斩蛟上前一步,把赫兰银灯挡在身后,冷笑:“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 巴图没回答,只是举起左手,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雪坡两侧,更多的黑影站了起来!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人!而且不全是狼族——沈砚看见了好几个穿着黑袍、脸上戴着白色狐脸面具的身影! 无面楼的人! 裴狐那混蛋,果然也来了! “看来……”沈砚拔出腰间的短剑,叹了口气,“谢无咎是铁了心,不让我们轻松过去啊。” 苏清晏已经展开星图,星光在指尖流转:“别废话了,打吧。” 顾雪蓑打了个哈欠,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随手一撒。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十几只纸鹤,扑棱着翅膀飞向敌人。 “今天第一句真话——”他慢悠悠地说,“这帮人里,至少有三个是谢无咎的分身。杀了真身,分身自动消散。” “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又没问。” “……” 战斗,一触即发! 狼族战士咆哮着冲上来!他们的速度极快,在雪地上如履平地,弯刀带起一道道寒光! 无面楼的黑袍人则躲在后面,双手结印,黑色的雾气从他们袖中涌出,化作毒蛇、乌鸦、蜘蛛等各种毒物,铺天盖地扑来! 霍斩蛟第一个迎上去!黑刀横扫,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三个狼族战士劈飞!但那些战士落地后,居然立刻爬起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又嘶吼着冲回来! “不死之身?!”霍斩蛟瞳孔一缩。 “是厄运污染!”苏清晏喊道,“他们被黑雾控制了,除非净化,否则会一直复活!” 她双手一合,星图扩大,星光如雨点般洒落!被星光笼罩的狼族战士动作明显迟缓,眼中的黑色也淡了一些,但很快,更多的黑雾从他们体内涌出,抵抗星光净化! 沈砚这边也不轻松。三个黑袍人围住了他,其中一个忽然摘下面具——面具下,赫然是谢无咎的脸! 分身! “沈砚,我们又见面了。”分身笑着说,声音和本体一模一样,“不如我们聊聊?我对你胸口的印记很感兴趣——” 话没说完,沈砚一剑刺了过去! 分身轻巧地避开,但另外两个黑袍人同时出手!黑雾凝聚成锁链,缠向沈砚的手脚! “滚开!”沈砚低喝,胸口的泪形印记骤然亮起!金色的光芒从印记中爆发,照在黑雾锁链上,锁链立刻如冰雪般消融! 分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果然……那滴眼泪,比我想象的还有用。”他眼中闪过贪婪,“把它给我,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做你的春秋大梦!” 战斗陷入胶着。 赫兰银灯对上巴图,边打边哭:你醒醒!我是银灯啊!小时候你还带我去捉兔子,你忘了吗?!” 巴图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眼中的黑色波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挣扎。但很快,更浓的黑雾从他口鼻中涌出,将那一丝清明彻底淹没。 “死!”他嘶吼着,弯刀狠狠劈下! 赫兰银灯不得不举刀格挡,两把弯刀碰撞,火星四溅!她咬着牙,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对不起……叔叔……对不起!” 她必须赢。必须闯过去。必须救父亲,救族人,救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 所以,哪怕手刃亲人,她也必须…… “啊啊啊!” 赫兰银灯仰天长啸!她头顶的银饰全部炸裂!银光中,她的身体开始变化——耳朵变尖,牙齿变利,手指长出锋利的爪子!月光下,她的影子拉长、变形,最终化作一头通体银白的巨狼! 白狼真身! “月圆之夜还没到,你强行现真身,会折寿的!”顾雪蓑喊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赫兰银灯——或者说,银白巨狼——口吐人言,声音低沉沙哑,对不起了!” 她纵身扑上!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倍不止!巴图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巨狼一爪拍飞,重重撞在雪坡上,吐血昏迷。 但赫兰银灯也不好受。她落地后踉跄了几步,银白的毛发上渗出细密的血珠。强行在非月圆之夜现真身,反噬极大。 “快走!”她吼道,“密道就在前面!我拦住他们!” “你一个人拦不住!”霍斩蛟一刀劈开两名狼族战士,冲到巨狼身边,“一起冲过去!” 沈砚和苏清晏也靠拢过来。四人背对背,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 顾雪蓑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枚古旧的铜钱,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铜钱上。 “今天第二句真话,”他轻声说,“这枚铜钱,是温晚舟当年送我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她迷失了,就用这个……叫醒她。” 铜钱开始发光。不是金光,是温润的、像月光一样的银白色光芒。 光芒扩散开来,照在那些被控制的狼族战士身上。这一次,黑雾的抵抗明显变弱了!战士们眼中的黑色快速褪去,一个接一个瘫软在地,陷入昏迷。 就连无面楼的黑袍人,也被光芒照得连连后退,面具下的脸发出痛苦的嘶吼! “走!”顾雪蓑吼道,“这玩意儿只能维持三十息!” 众人不敢耽搁,朝着垭口狂奔! 三十息后,光芒消散。 黑袍人们重新围上来,但沈砚他们,已经冲过了垭口。 垭口另一边,是苍狼王庭的营地。数百顶帐篷绵延开来,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用石头垒砌的祭坛。祭坛上,赤焰可汗被铁链锁着,跪在那里,头顶悬浮着那颗……厄运之种。 而祭坛下方,站着一个人。 白衣,黑发,脸上戴着白色狐脸面具。 裴狐。 他抬头看向冲过来的众人,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勾起。 “欢迎来到……最后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