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老婆结婚前》
1. 楔子
某私人医院精神科VIP诊室。
心理医生还没来,就诊桌前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她面前摆着些零碎物件,大多一些是解压小玩具。女人从那堆玩具里挑出一个红色的指尖陀螺,在桌面上随手一转,注意力瞬间就被旋转的光影吸了过去。
“林医生马上就上电梯了,您稍等!”护士轻敲房门进来告知。
“好,谢谢。”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护士退出门外,走廊里很快就飘来一阵小声的议论声。
“你注意到她胸口了吗?”
“看到了,像是漏奶了……”
“哎,真可怜,该不会是产后抑郁吧?”
“不好说,现在养孩子压力太大了,尤其是高需求敏感宝宝。就像我姐家那个一,样特别的难带,再好的脾气都得被磨疯!”
“幸好我没去公立医院儿科,不然早被熊孩子们折腾垮了!”
电梯“叮咚”一响,议论声戛然而止,走廊瞬间恢复安静。
林倩推门而入时,先看见的是一颗饱满圆润的后脑勺。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与初冬交替的季节,但屋里暖气很足,女人只穿了件普通的白色卫衣,卡其色风衣外套被她搭在身后的椅背上。
林倩走到桌前,在女人对面坐下,轻声道:“抱歉来晚了。”说完便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
程意早已习惯了与人对话时的流程,正等着医生开启一场冗长的劝导,可诊室里却一片寂静。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感到浑身的血液涌上头顶,房间里的紧张气氛骤然加剧。
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医生却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她。终于……程意按捺不住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怨。
“关于什么?”林倩反问。
“呃,就是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觉得好受一些,或者吃什么药,我才会好?”
“你感觉不好受?”
“是的,很难受。他肯定把我的事都跟你说了吧?”
“‘他’是谁?”林倩的语气依旧平和。
“我老公啊!你们不是朋友吗,是他让我来这家医院的!”话音刚落,程意突然哭了起来,积压已久的不快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林倩没有说话,只是把一盒面巾纸推到她手边。良久,程意的抽泣渐渐平息,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憋闷舒缓了些。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林倩终于开口。
“我老公让我来的!”程意脱口而出。
“那你呢?”林倩追问。
“我?”程意愣住了。
“所以今天的咨询对象到底是你老公,还是你?”
“我不知道。”程意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林倩说。
程意猛地抬头,满脸吃惊:“为什么?我才刚来!”
“因为心理咨询是一个自发的过程,需要咨询师和来访者双方自愿。”林倩的目光温和却坚定,“这意味着,只有当你是为你自己而非取悦老公想来咨询时,我们才能真正合作,为咨询负责的,只能是你自己!”
程意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没完全听懂这番话,却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得为自己的咨询担起责任。可她明明只是个需要帮助的来访者啊,又不是心理咨询师!
最后,她和医生达成了合作,共同探索让她感到不好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经过几周的咨询,她才终于感觉自己好受点了,不再那么难过了!可一回到家,那些熟悉的感觉便又像厉鬼一般缠了上来,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总是时好时坏的!
-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冷雨,在巷子口处呜咽盘旋。云州的冬夜虽然没有北方干冷刺骨,却带着一股子湿冷的黏腻,只要钻进衣领就会见缝插针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摇曳,将周任尔撑着伞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手里提着的果篮中,飘出一缕缕清甜的果香,果香混着冬夜的湿冷钻入他的鼻腔。
那味道明明是甜的,他却闻出了几分酸涩的味道。
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窗帘没拉严实,隐约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他和程意认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倒是有十五年了,真是吓人一大跳。
他低头看了眼表,银色的欧米茄表盘上,指针正指向六点零三分。
这个时间来,应该不会碰到她老公。
他其实早就想来了,只是最近几个月频繁加班,实在腾不出时间,现在终于闲下来了,所以想来看看孩子。
准确的来说,他想看的……其实是程意!
他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只知道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她了。
他也尝试过去表达自己这份喜欢,可结果是……晚了一步,她身边已经有其他人了,他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和别人恋爱、结婚、生子。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爱她了,可是只要一见到她,他就没办法了,他觉得反反复复地爱上她就是他的宿命!
在程意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一直在爱着她。
“砰——”
一声闷响骤然炸在耳畔,像千斤重的棉花,从高处坠落,砸在水泥地面上,周围的空气都在跟着震颤,飘在空中雨丝似乎都在这瞬间静止了。
周任尔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四肢僵硬得像被冻住,脖颈机械地向上转动,把视线转向声源处。
不过两三米远的水泥地面上,一个深色人影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趴着。鲜红的血正从她身下汩汩涌出,像破了闸的泉水,带着滚烫的温度往他脚边漫,在湿滑的地面上晕开更大的范围。
她身上的那件蓝色睡衣看着格外眼熟,他好像在某人的社交平台上见过……
所以……地上的那个人……是……程……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任尔的手指顿时没了力气,果篮“哐当”砸在地上,车厘子滚了一地,两颗橙子咕噜噜地冲向那片刺目的红,停在她蜷曲的手指旁,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浅痕。
他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潮湿的地面上,疼得钻心,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程意苍白的脸上溅着血珠,嘴角不断往外溢出粉红色血沫。她身上穿着的浅蓝色珊瑚绒睡衣,此刻已被鲜血浸透成墨色。
“程意……坚持住……求你……”
周任尔颤抖着手拨打了120,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手机屏幕上的亮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时,他正徒劳地用手去堵她头上的伤口,可血怎么也止不住,顺着他的指缝流进袖口,黏黏糊糊的。
湿冷的风卷着雨丝打在他脸上,让人分不清他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急诊室的灯亮了又灭,当医生摘下口罩说出“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时,周任尔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沉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发丝凌乱,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和雨水,眼里茫茫然然像蒙着一片白雾。
他颤抖着掀开白布,程意青白的脸映入眼帘时,他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然后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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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哭,压抑的哭声像野兽的悲鸣。
周任尔看着他痛哭的样子,胸腔里的恨意像野火一样烧起来。
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陆沉屿的衣领,拳头带着风声砸在对方脸上:“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陆沉屿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他懵懵地看着眼前红着眼的男人,记忆突然翻涌,这是在他们婚礼上,敬完酒就默默坐在角落的那个高中同学,也是程意提过好几次的她们那一届的“市高考状元”。
周任尔挥着拳头还想再给他一圈,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
不知何时,陆母已经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冲过来,指甲几乎要嵌进周任尔的肉里:“你算哪根葱?敢打我儿子!”
“我打的就是他!”
周任尔甩开她的桎梏,拳头又落了下去,每一拳都带着砸向骨头的闷响。
“你既然娶了她,为什么护不住她?她坠楼的时候,你到底在干什么?”
陆沉屿没有还手,只是任由拳头落在身上,眼泪混着鼻血往下淌,把领口的白衬衫染成了血红色。
直到警笛声在走廊外响起,周任尔才像彻底没了力气般松开了手。
她背靠着墙蹲在地上,看着程意的尸体,狠狠搓了把脸,脸上还残留着雨丝的凉意,心却像被火焰灼烧一样疼。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四个月前她还开开心心的发了朋友圈,配文是:“喜得贵女!”
公安局的审讯室亮得刺眼。
陆母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孩子在她怀里哼唧着拧动,小脸蛋憋得通红。她却嫌烦似的拍了下孩子屁股:“哭哭哭,跟你那个丧门星妈一个德行!”
见警察皱眉,她才慌忙换上哭腔,眼泪却没掉下来半滴:“我哪知道她那么不经说啊?我好心好意给她炖了乌鸡汤,放了当归黄芪,都是托人从老家带来的好东西,她倒好,说不喝就喝?”
她突然提高声音,像是受了天大委屈:“我说……你不喝奶哪来的?孩子吃奶粉一罐三百多,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家沉屿天天在外累死累活,你在家享清福还挑三拣四,我这话也没说错啊?她当时脸就白了,瞪着我跟要吃人似的。”
“后来孩子哭了,我转身去冲奶粉,就听见阳台‘哐当’一声响。”
陆母撇撇嘴,语气里竟带着点嫌恶,“我出去一看,人已经趴在楼下了。她平时连杀鸡都怕,怎么有胆子跳楼?该不会是故意寻死给我添堵吧?”
陆沉屿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能不能闭嘴!”他冲过去想推开陆母,却被警察拦住。
“我闭嘴?”陆母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抱着孩子站起来,“她自从生了孩子就没个好脸色!我好心来照顾她,她倒好,天天跟我甩脸子!昨天还跟你吵架,说什么……过不下去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不想带孩子,不想伺候人,就想一死了之让我们家绝后!”
怀里的孩子被她的吼声吓得爆哭,小脸皱成一团。陆母却不管不顾,指着陆沉屿的鼻子骂:“都是你惯的!当初我说不让你娶她,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人没了,留下个丫头片子,拖你后腿!”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卷着细雨拍打在玻璃窗上。
周任尔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那对争吵的母子,又想起程意对着她笑的样子,眼睛突然一阵发涩,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果篮里的橙子大概还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它应该……再也等不到温暖的春天了。
程意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浑浑噩噩、食不知味,直到有一天……他睡醒睁开眼,竟然回到了28岁时。
2. 裁员
云州市的天气渐渐变了。
远方的天际起初只是浮着一层铅灰色的薄雾,像是谁随手泼了一笔淡墨,晕染在整座城市的轮廓之上。
然而转眼间,那雾气便悄然聚拢,化作沉甸甸的云团,低低地压下来,仿佛要吞噬一切。
办公楼外的那棵广玉兰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油亮的叶面泛着亮光,像无数双疲倦的眼睛,静默地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雨。
一阵湿风吹过,整棵大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几片不堪重负的花瓣终于松开手指,沉重地坠向地面。
程意推开窗户,潮湿的风立刻裹着雨前的气息涌了进来。
她微微倾身,将手臂完全伸出窗外,掌心朝上,五指微微张开,远处传来闷雷的余韵,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向上勾了勾,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沉甸甸的云团。
程意看到远处那个地标性建筑的棱角在雾气中渐渐模糊,零零散散几块霓虹灯牌散发的光晕,洇开成一片片朦胧的色块,像一副被水浸湿的旧画。
还有几只麻雀在电缆上跳蹿,羽毛被风吹得蓬乱,啾啾声碎了一地,像是被雨水泡发的陈年磁带里卡住的杂音。
突然,一滴雨坠入她掌心浅浅的生命线上,凉意顺着掌纹的沟壑蔓延开来。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任由第二滴、第三滴雨水接连砸在手腕突起的骨节上,每一滴都带着清晰的重量,像是在轻轻叩击她的脉搏。
雨来得又急又密,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她猛地撤回身子,迅速关上窗户,无数条水痕便在玻璃上蜿蜒爬行,如同透明的藤蔓,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搬起桌子上的纸箱,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搬着箱子转了个圈。
她走到邻座的张姐面前,把蜡烛递过去,“张姐,这蜡烛你留着吧,柑橘调的,你应该会喜欢。还有这个小熊钥匙扣,给你家孩子玩。”
张姐接过东西,眼圈红了红:“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给我们送东西。赔偿虽说不少,但突然被裁,换谁……谁都不会好受……”
“嗨,多大点事儿!”
程意拍了拍张姐的胳膊,语气十分轻快,“我这算是提前开启“Gap期”了,正好趁这段时间歇歇,说不定还能出国旅个游呢!我都还没出过国呢!想想都有点兴奋!”
她又走到旁边老周的桌前,把一个印着猫咪图案的米色马克杯递过去:“周哥,你总说你那杯子丑,这个给你,我还没用过呢,新的。”
老周挠着头笑,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变成一句:“以后常联系哈,找新工作要是有难处随时跟我开口。”
程意挨个儿和同事道别,把怀里的小礼物分出去,像是在分发一份份快乐。
有人问她接下来打算去哪,她晃了晃手里的离职证明,笑得坦荡:“先回家睡个三天三夜,然后……秘密!”
窗外的雨已经下得淅淅沥沥,玻璃上的水痕越爬越密,把远处的云团晕染成一片流动的灰。
程意抱着几乎快要空了的纸箱走到门口,转身朝办公室挥了挥手:“我走啦!拜拜!”
没人注意到,她转身的瞬间,方才还用力上扬的嘴角像被抽走了提线,毫无征兆地垮了下来。
要重新找工作了,好烦啊!
一开始员工关系部的谭姐找她面谈的时候,她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会被裁员呢?
她在这家教培公司的薪酬管理部门待了快六年,从刚毕业时连打印机都不会用的职场小白,熬成能独当一面的部门骨干。
而公司发展的也特别快,从最初挤在老旧写字楼里的几十人小团队,到后来搬进明亮开阔的甲级办公楼;从只能覆盖本地几个校区的区域性机构,到在全国几十个城市铺开分校,成了教培行业里的头部企业。
她以为……自己早就是公司的一份子了,却在行业寒冬的风里,成了最先被剪掉的那根“冗余枝条”。
她不甘心,于是问她:“凭什么是我?”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语气里还有几分怨愤:“我工作从没出过岔子,绩效连年都是A,上周还帮公司调整了薪资结构……”
谭姐避开她的目光,端起茶杯抿了口温水,半晌才慢悠悠开口:“你是不是订婚了?”
程意愣了愣,下意识点头:“是啊!今年国庆节结婚!”
她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以为对方要参加她的婚礼,他们平时的关系虽然不算多好,但她结婚时,程意还给她随礼了呢!
她刚想扯扯嘴角挤出点笑,就听见下一句话传来。
“今年国庆结婚,那明年是不是就要考虑生孩子了?”
谭姐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窗外的天气,“你都28了,正是要稳定下来的年纪。等你结婚生娃,产假哺乳假一轮轮休下来,工作怎么办?团队节奏怎么带?与其等明年你精力跟不上,不如现在好聚好散,公司也能早点招新人补位。”
程意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结婚后不会影响工作”,想说“我还没打算马上要孩子”,可话到嘴边却堵成了一团乱麻。
原来六年的兢兢业业,抵不过一句“你要结婚生孩子了”。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职场价值,在“女性婚育”的标签面前,不值一提,甚至轻得像张随时可撕的便利贴。
程意深吸一口气,把快要涌上来的委屈狠狠咽下去,总不能在公司走廊掉眼泪,那多丢人啊!
她抬手抹了把脸,重新把嘴角扯起来,抱着纸箱一步步走向电梯。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得很慢,她盯着反光的轿厢壁,看见自己眼底藏不住的红。
赔偿款是不少,可那是她用六年青春和被否定的价值换来的。
同事的祝福也很暖,可没人知道她转身时,心里那场雨,下得窗外还大。
“叮咚——”
电梯门开了,程意吸了吸鼻子,抱着纸箱走出去。
雨还在下,她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她现在……好像一条……被职场抛弃的破抹布啊!
回到家,程意把纸箱放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就一头扎进了卧室,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砸在床上。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卧室里暗得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她把脸埋进枕头里,连动一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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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人结婚都是件喜事,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成了悲剧了呢?
她一点都不想失业啊!
第二天,她躺在床上,刷了一天的招聘软件,没有一个合适的,不是离家太远就是嫌她年龄太大,跟大学生比没有竞争力,毕竟大学生又便宜又好用!
她想不明白,她才28岁,年龄怎么大了?
28岁,不正是为建设祖国做奉献的时候吗?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望着天花板,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扑扑的。
第三天依旧如此!
在这期间,陈千忆一下班就来敲她的门,“祖宗,你好歹出来透口气啊!”。
程意要么装死不吭声,要么闷闷地回句“别管我”。
直到第四天傍晚,陈千忆直接拿备用钥匙拧开了卧室门,看着床上裹成蚕蛹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程程,你再躺下去,床单都要被你躺出包浆了!起来,姐带你出去撒欢儿!”
陈千忆是程意的大学室友,毕业后俩人干脆合租了套两居室,成了“革命友谊”加“同居战友”。
陈千忆的本职工作是外贸公司营销部经理,今年她不知道受了哪个高人的启发,业余的时候总爱往脱口秀俱乐部跑,用她的话说,“我要把职场憋着的气全撒在段子里,变成钞票!”。
程意也去听过几场,还别说,陈千忆往那台上一站,还真有那味!
她也靠讲脱口秀挣了一点小钱。
被陈千忆半拖半拽地塞进商场时,程意还蔫蔫地像株脱水的多肉。
直到火锅锅底“咕嘟咕嘟”冒起红油泡泡,陈千忆把一大片七上八下烫熟的毛肚怼到她嘴边:“张嘴!这玩意儿就得趁烫吃,跟你那破公司一样,该涮就得涮,别留着膈应自己!”
程意咬着脆嫩的毛肚,麻辣的汤汁从舌尖窜到喉咙,呛得她“嘶哈嘶哈”地吸气,眼眶瞬间红了。
她给自己洗脑,这不是委屈,而是辣的。
她又夹了几筷子肥牛,还吃了一碗冰粉,上面还浇上红糖和山楂碎,甜甜的、凉凉的、滑滑的。
一顿火锅下肚,她心里憋了三天的坏情绪,好像也跟着咽下去了。
“走,姐再带你去个好地方。”陈千忆结完账,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商场后街走。
拐角处藏着家木质清吧,门头小小的,挂着块“晚风”的木牌,不仔细看差点错过。
推开门的瞬间,程意脚步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里面竟藏着片与门外截然不同的天地。
这里没有刺眼的顶灯,取而代之的是几盏矮脚台灯错落摆放,暖黄的光从灯罩里漫出来,照在木质桌面上,泛着亮光。
整个空间都浸在朦胧的光晕里,昏昏暗暗的,恰好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反倒添了层若有似无的神秘感。
这里的香气也很好闻,是淡淡的柑橘香薰,清清爽爽的甜混着木头的温润。
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只有吉他手低缓的弹唱,连说话声都不自觉放轻了。
“怎么样?我私藏的宝藏地。”陈千忆熟门熟路地拉她坐到吧台前,冲调酒师扬了扬下巴,“老样子,两杯“橘子海”。”
3. 乌龙
程意刚想说她今天来大姨妈了,不能喝酒,陈千忆就朝她使了个眼色,朝她身后方不远处努了努嘴,神神秘秘地道:“看见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的了没?”
程意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先撞进眼里的是个挺拔的背影。
明明只是个轮廓,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有气场。
男人头发微卷,宽肩窄腰,坐姿笔挺,长腿随意交叠,单看这身形比例,说是男模都有人信,目测得有187往上,身上虽然只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衬衫,却硬生生被他穿出了高级感。
他对面坐着的,是个穿白衬衫的男孩,领口松垮地敞着两颗扣子,说话时会不自觉地挠头,一看就是大学生的模样,正捧着杯子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眉眼间满是雀跃。
而那黑衣男人只是偶尔微微颔首,就再也没别的动作了。
程意回头冲陈千忆笑,挪揄道:“怎么?是你的菜?”
陈千忆白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是看见个男人就想吃的那种人吗?”
“那你让我看他干嘛?”
陈千忆立刻凑过来,热气喷在程意耳边,声音压得像在讲地下情报:“我觉得他是个1。”
程意愣了愣,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那隐晦的意思,忍不住又回头瞥了眼那背影,小声唏嘘:“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陈千忆挑眉,语气笃定,“我在这儿碰见过他好几次了,每次身边都跟着不同的男孩,有清纯挂的,有奶狗款的,你说他要是个直的,能总带男孩来清吧谈心?
程意摸了摸下巴:“说不定人就是单纯地爱交朋友呢?
“你信?反正我是不信!”陈千忆刚说完,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眼神兴奋地朝斜前方努嘴,“快看!有个小姐姐上去搭讪了!我赌一百块,他肯定直接拒。”
程意也跟着回头,果然有个穿酒红色包臀裙的,脖子上还带着有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项链的女人端着酒杯走过去,身姿摇曳地站在黑衣男人桌旁。
程意忍不住嘀咕:“那男的穿的挺普通的啊,不像有钱的样子,这姐姐图啥呀?就图他长得好看?”
陈千忆朝男人的手腕努嘴:“普通?你看他手上那块表,劳力士日志型,镶钻刻度的,还普通吗?”
作为外贸公司营销经理,她平常会看一些奢饰品的杂志,对奢侈品的敏感度堪比扫描仪,她顿了顿,又说:“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养’得起这么多小男友?”
程意有些震惊,现在这个圈子都这么乱了吗?他们难道就不怕得病吗?
陈千忆继续道:“再说他脚上那双鞋,SantoniFerragamo的工艺款,意大利小众奢牌,一双鞋都要一两万,都顶你一个月工资了。”
听到这儿,程意彻底绷不住了,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劳力士有多贵,她没什么概念,但说到工资,她一下就清晰明了了。
她拼死拼活干到部门骨干,税前月薪才两万出头,最贵的鞋也就两千块,两千块……连人家的零头都够不上。
这万恶的贫富差距,简直让人痛到心梗。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又多看了对方几眼,仿佛多看几眼,就能把她消失的那些钱给看回本。
没过几秒,穿红裙的女人果然败兴而归,悻悻地走回了吧台另一端。
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和程意的目光正好碰上。
这是一个极短的对视,暖黄灯光昏昏沉沉,程意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捕捉到利落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轮廓,单看这骨相就已经足够惊艳了。
她像被烫到似的立刻转回头,莫名的有些心慌。
陈千忆同样也看到了这惊鸿一瞥,还在旁边啧啧感叹道:“现在的男大学生比我们女人吃的都好,真是没天理啊!”
程意突然想起什么,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我们这样在背后议论人家……算不算造黄谣啊?”
“什么黄谣?”陈千忆理直气壮,“我们这叫美学鉴赏!再说了,就我俩在这儿嘀咕两句,又没拿手机拍人家,总比某些男人偷拍人家女生,发在网上,还对人家女生评头论足强吧?”
程意被噎了一下,竟然觉得有点道理,她们不过是个女人,身娇体弱的,又不会对人家男的做什么,只是嘀咕两句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那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频频往她们这边看。
陈千忆依旧我行我素地冲她挤眉弄眼,嘀嘀咕咕。
程意却坐不住了,她向来道德感强,刚才说了人家的坏话,又被人这样盯着,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借口去洗手间躲了躲。
等她洗完手回来,那桌已经空了。
黑衣男人和他对面的白衬衫男孩都走了,桌上只剩两只空酒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跑挺快啊。”陈千忆叼着吸管笑她,“怎么?怕被帅哥听到我们在说他坏话啊?”
程意拍了下她的胳膊,郑重其事地警告她:“下次,我们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美学鉴赏了!”
陈千忆笑了笑:“那我们回家后再鉴赏?”
两人出了清吧,看附近有个公园,绿化搞的不错,于是决定去逛逛公园。晚风带着潮湿热燥的空气拂过脸颊,程意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都快要滴下来了。
这大夏天的,果然还是待在空调房里舒服。
程意摸出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询问身旁的人:“现在才十点,我们要不……找个KTV吼两嗓子?”
陈千忆也觉得逛公园有点热,立刻来了精神,指尖在手机上飞快滑动:“正好刚才吃饭的那家商场旁边有家新开的店,评分还不错!”
推开KTV玻璃门的瞬间,大厅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就扑面而来,而且还是爵士乐,节奏感特别强,让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跟着摇摆起来。
她们走到前台问她还有没有小包间,结果前台小妹抱歉地摆手:“不好意思啊!两位,最后一个小包刚被订走,现在只剩VIP大包了。”
程意拽了拽陈千忆的胳膊:“算了吧,要不换别家?”
“那哪行!”陈千忆把包往吧台一放,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我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必须让你把心里的那点破事全吼出去!”
她冲程意挤挤眼睛,“你在后面坐着等我,看我的!”
程意转身坐在角落的皮质沙发上,看着前台小妹把他们老板喊了过来。
陈千忆凑到老板跟前。
微胖的又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起初还在摆手,后来不知陈千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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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些什么,他开始频频朝程意这边张望,原本堆笑的脸渐渐凝住,眉头拧成个川字,眼神里甚至浮起几分不忍。
最后老板重重拍了下吧台:“行!我想想办法!”
“搞定!”陈千忆蹦跳着回来,发间上的那个碎钻发卡随着动作闪闪烁烁,“老板说有个拼包间的名额!”
程意惊讶地张大嘴:“KTV还能拼包间?”
“咋不能?”
陈千忆拉着她往走廊走,“里面就一个小姐姐,买的早场半价票,从下午待到现在了,老板说她再不出来,他都要去把她请出来了!然后老板就跟她商量了一下,她也同意了!”
程意忍不住追问:“你跟老板说啥了?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陈千忆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按住程意的肩膀:“先说好了,听完不准炸毛。”
“我保证。”程意举起三根手指。
“我跟老板说……”陈千忆压低声音道:“我朋友刚丢了工作,昨天体检又查出癌症,今天带她来散散心,下周就要开始化疗了。”
程意猛地后退半步:“我天!陈千忆!!你怎么可以骗人?”
“这不叫骗人!这叫战术!”陈千忆急忙捂住她的嘴。
“出门在外全靠演技懂不懂?我这是合理利用同情心资源,又不是不给钱白嫖。你是没见过我们销售部王姐,上次为了谈成合同,说自己儿子等着她的这笔提成做手术,当场就客户给说哭了。”
程意无奈地扶额:“歪理一套一套的。”
“那K到底唱不唱?”陈千忆挑眉。
程意笑着推了她一把。“唱!我这……凭白得了个癌症人设,不唱够本,多亏啊!”
两人嘻嘻哈哈地推搡着转过走廊拐角,服务生正站在包间门口等候。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的瞬间,暖黄的灯光裹着歌声涌出来,一个脑后别着银色鲨鱼发夹,小腹微微隆起的小姐姐正抱着话筒,唱着《后来》
陈千忆先进去的,她笑着朝那人打招呼,“不好意思,打扰啦!”
小姐姐转过头,眼睛亮亮的,笑着说:“没事!人多热闹!”
程意从陈千忆身后探出头也想打招呼,但在看清那张脸时忽然定住,嘴角的笑意僵在半空,笑也不是,不笑也是!
里面的小姐姐居然是谭黎黎!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她前几天刚被她裁掉,今天又这儿碰到了她。
谭黎黎人长得漂亮,工作能力也很强,身材超级好,瘦瘦薄薄的一片,只是她最近的伙食似乎有些太好了,小肚子都吃出来了。
她是在四年前结的婚,第二年就生了孩子,如今孩子都三岁了。
在公司时,她们的交集不算多,大多是薪酬绩效部和员工关系部对接工作时才碰面。
有时候谭黎黎会主动拉着她聊几句,问问她最近部门的考勤情况,语气亲和得像隔壁大姐姐。
可转头在茶水间碰到,程意笑着打招呼,她却只是淡淡点头,眼神里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她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曾让程意不止一次在心里嘀咕:谭黎黎对她,简直像个捉摸不透的渣男,热的时候能暖到心尖,冷的时候又能冻得人打哆嗦。
4. 新家
谭黎黎看清来人是程意时,也猛地顿住,握着话筒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连带着嘴里的歌声都卡住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她慌忙转过身去抹眼角,可越擦,眼泪就越汹涌,她的肩膀也控制不住地跟着她的手上的动作颤抖,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她的窘态,最后,她干脆直接蹲在了地上。
压抑的呜咽声混着伴奏音乐飘过来。
程意和陈千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陈千忆用气音问:“什么情况啊?她怎么一看到你就哭了?被你病且意坚的坚强品质给感动哭了?”
程意也赶紧摇头,同样用气音回:“我也不知道啊!”
过了好一会儿,谭黎黎才抑制住了自己的眼泪,吸着鼻子站起身,朝沙发摆摆手:“你们别站着了,坐吧。”
程意刚要开口,陈千忆突然在她背上掐了一把。
她瞬间想起那个癌症人设,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挤出个虚弱又感激的微笑。
服务生添上两套杯子刚要离开,谭黎黎突然开口:“给我也加瓶可乐吧,算在她们账上。”
她冲程意眨眨眼,“刚才听老板说了你的事,“癌症患者”可得少喝酒。”
程意的脸“腾”地红了,她应该是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了吧,刚才在清吧,她本来是不想喝酒的,可最后……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她还是小酌了一小杯。
她正想解释癌症的事是个乌龙,谭黎黎就已经举起杯子凑到她和陈千忆面前,继续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们来这陪我,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在这儿待到打烊的。”
陈千忆反应极快地碰杯:“那我们今天就一起疗伤!”
她偷偷在程意耳边说,“你看,善意的谎言还促成好事了呢?”
程意想说,是不是好事不知道,但是……她肯定要出名了。
她都担心,等周一上班,谭黎黎不会在公司到处宣传她得了癌症吧!想想都可怕!不行!等会儿,她得找个机会跟谭黎黎说清楚。
伴奏音乐再次响起时,三个女生挤在沙发上抢话筒。
程意吼着《王妃》把裁员的委屈全喊了出去,谭黎黎唱《分手快乐》时眼泪又掉了下来,陈千忆则抱着酒瓶当道具,跳着不成章法的舞步活跃气氛。
凌晨一点,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KTV。谭黎黎突然拥抱了程意:“祝你‘化疗’顺利,下次我们再组队唱歌哈!”
程意愣了愣,刚想跟她说,她没有得癌症,那都是为了博取同情骗人的。
陈千忆却猛地把她拽了过去,“走吧!该回家了!”
夜风依旧温柔,陈千忆踢着路边的石子:“看吧,我这故事编得还挺圆满。”
程意心想算了,反正她都已经离职了,也不会再回到那家公司,随他们怎么传吧!
“下次你再拿我编故事,我得收版权费。”
程意冷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不过……刚才那首合唱的《此生不换》,还挺好听的。”
第二天下午,程意在床上赖到十二点半,才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开始对着镜子一边化妆一边哼昨天的那首《此生不换》。
“要分散不习惯……怎么算都太难……分开之后更勇敢……”
她刚唱到高潮处,手机突然在镜子旁边的一堆化妆品里震动起来,她隐约看到屏幕上正跳跃着“陆沉屿”三个字。
于是手忙脚乱地拨开那些瓶瓶罐罐和各种规格的化妆刷,按下了接听键,“喂!沉屿,你已经到啦?”
“在楼下了。”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含笑的声音,背景音隐约能听到几声夏日的蝉鸣。
程意对着镜子瞪大了眼,手一抖,指尖的眼线笔差点戳到眼睛:“啊!这么快?不是约的一点半吗?我眼线才画了一半呢!”
“我也想守时啊!”
陆沉屿的笑声透过听筒漫过来,带着点耍赖的温柔,“可我坐不住啊,总想早点见到你。”
程意感觉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软了几分,听起来又轿又软的:“那、那你再等我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我马上好!”
挂掉电话的后,她就开始对着面前的镜子笑个不停。
镜子里的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墨绸般垂落,发尾轻扫过肩头,带着未加打理的自然弧度,却丝毫不显凌乱,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更衬得她脸蛋小巧精致。
脸型圆润饱满,恰到好处的婴儿肥让她在甜美中又透着几分天真与娇憨。
高挺却不失精巧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嘟起的嘴唇,恰似熟透的樱桃般娇艳欲滴,笑起来时,嘴角那对梨涡便会若隐若现。
最惹眼的还是她那双眼睛,大而明亮,杏仁般的形状,搭配着扇形双眼皮与饱满卧蚕,眼尾微微上扬,生动极了!
她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
她和陆沉屿爱情长跑了九年,终于在几个月前那个飘着细雨的周末修成正果了!
那天她和陆沉屿同撑一把伞走进房产中介门店,看着桌面上的那套坐北朝南的三居室户型图,陆沉屿突然握住她的手,问她:“就它了?”
她坚定地点头,“嗯!就它了!”
这虽然这是套二手房,但好在有电梯,还是学区房,地理位置也好,附近的商超地铁都离的不算远,最关键的是……总价才三百多万的,首付八十万,陆沉屿原本是想把首付全部付完的,但还差15万,于是他就打电话给他爸妈,想从他们那里借点钱把首付付了。
程意知道后,就拦住了他,从自己工作六年攒下来的钱中取出20万递了过去。
陆沉屿却把她的银行卡推回来:“你的钱你留着!”
“可这是我们的家啊。”她当时认真地看着他,“以后房贷要一起还,首付当然也要一起出啦!这钱你就拿着用吧,把首付付了,然后……剩下的5万用在装修上。”
后来去办手续时,程意还在心里悄悄打鼓,总觉得没领结婚证就不能在房本上写两个人的名字,虽然她出的钱并没有陆沉屿的多,但她还是有点担心……
她出的钱不会就这样打水漂了吧?
直到工作人员笑着问“两位的名字都写上去对吗”,她才愣愣地看向陆沉屿,男人正看着她笑,握着她的手攥得也更紧了。
“咔嗒”一声脆响,程意把粉饼盒合上,站起身抓起门口的包就往外跑。
电梯下降时,她看着镜面里的自己,突然想起陆沉屿当时说的话:“他们登记的是房子,而我这里登记的,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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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陆太太,余生请多指教。”
楼下的香樟树枝繁叶茂,陆沉屿正站在树荫里低头看着手机。
就是这种树,总让从北方来云州的程意觉得格外魔幻。
同一棵树上竟能同时挂着三种颜色:热烈的火红、温暖的金黄,还有鲜嫩的翠绿。尤其到了春天,满树红黄叶簌簌飘落,脚下积起厚厚的一层,远远望去竟像是北方的深秋。
这萧瑟春景里再裹着呼啸的风,总让她恍惚:现在到底是春天?还是秋天?
这树也奇,一年四季都在落叶,却又总在落叶的间隙里冒出新叶,像个每天都在掉头发、却永远不会秃成“地中海”的倔强中年男人。
陆沉屿似乎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应声抬头望过来。和一个人相处得久了,连脚步声都成了独有的暗号,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程意笑着跑过去,他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包,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个‘世纪’呢。”
她仰头看他,“那是,也不看是谁化妆,我手速一向很快的,走吧,去看我们的新家!”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程意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手心微微出汗,不知道他们的家到底被装修成什么样了!
陆沉屿是一个实用主义者,选择什么东西都是以实用为标准。
在选户型时他们就有过争执,程意想要带落地窗的,可陆沉屿觉得落地窗不实用,没有普通窗户结实,程意一听,好像也是,于是妥协了。
程意想铺地板,陆沉屿却坚持要铺地砖,说地砖打扫起来方便。
最后程意直接就不管了,让他一个人去装修吧,她也乐得自在,反正她也没什么要求,能住就行。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到时候床一定要买一个软一点的,她喜欢睡软床!
小区门口的保安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电梯上升的数字一点点跳动,程意感觉心脏也跟着越跳越快。
当陆沉屿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包。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阳光透过阳台窗户洒满了整个房间,浅灰色的真皮沙发上摆着几个蓝色的抱枕,餐厅用的是一排吊灯,柜子上还贴着刷墙时没撕掉的保护膜。
程意走到客厅中央,兴奋地张开双臂转了个圈。
“现在这采光好像比没装修前好多了!”她跑到主卧的大飘窗前,回头朝陆沉屿笑,“以后我们可以在这里晒太阳看书,冬天的时候还能窝在这里吃火锅!”
陆沉屿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还有阳台要种一些花花草草,书房要放你念叨了好久的投影仪,卫生间的镜子要装带灯的,省得你自拍时总说光线不好。”
程意靠在他怀里,鼻尖突然有点酸。
她想起签购房合同那天,陆沉屿在补充条款里认真写下“共同所有”时的侧脸;想起装修超支时,他默默退掉自己看中的游戏机,却坚持给他们的新房买了最贵的环保乳胶漆。
“陆沉屿,”她转过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我们有家了。”
男人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嗯,我们有家了。”
程意的情绪却忽然急转直下,声音也闷闷的:“可是……我失业了?”
5. 蜜腿
陆沉屿抱着她的手臂猛地一顿,随即松开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
“失业了?什么时候的事?上个月你不是还说你帮公司优化了薪资结构,领导要给你发奖金吗?”
程意被他严肃的样子给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皱起的眉头:“就周二啦,公司裁员,我被‘优化’了,本来想等今天看完房子再告诉你,免得破坏气氛,但我刚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没能让陆沉屿感到放松,他盯着她的眼睛追问:“是不是因为之前你为了加班的事和领导顶嘴?”
他记得她上个月还在电话里抱怨,新来的部门总监总把难搞的活推给她,好几次加班到凌晨才回家。
有一天她实在气不过就和领导吵了几句,然后跟他抱怨了好几天,当时他还劝她再忍一忍,在别人的手底下干活都是这样的!
“都不是啦。”程意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抱枕抱在怀里,“大环境不好嘛,我们公司好几个部门都裁了一半人,我算运气好的,还拿到了N+1的补偿。”
陆沉屿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好,你休息几天,重新再找工作,以你的能力肯定会找到更好的工作。”
程意忽然想起了谭黎黎说,裁掉她是因为她未婚未育,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她都想高歌一曲蜀道难了。
蜀道难啊!难以上青天!
新周伊始,程意日日满怀希望出门,却次次失望而归。
人事岗的求职市场比她预想中的还要“魔幻”。
人事本来就不算是流动性岗位,如果人事流动性大,一般是公司的问题。比如朝令夕改,违法操作,一岗多责,工作压力大等等……
就拿她前几天面试的那家公司来说。
HR面试时笑得十分亲和:“我们就是需要您这样有大公司经验的人才。”
转头程意就在网上刷到了猛料。
这家公司短短三个月就换了四任人事经理,老板的亲戚们把管理层塞得满满当当,每天不是在会议室上演“宫斗大戏”,就是琢磨着怎么钻劳动法空子。
还有前员工吐槽,老板上周突然拍板要推行“无底薪提成制”,逼着人事连夜改合同。
这周又觉得“员工太闲”,要求给全员加绩效考核,指标定得比上市公司还苛刻。
程意看着那些“血泪控诉”,光是想象要给这群人做薪酬核算,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而稳定的大公司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所以……向她抛来橄榄枝的都是一些小公司。
更让她感到挫败的是……这些小公司在面试时对她的“灵魂拷问”。
“程小姐,您在大公司只做薪酬绩效,那员工关系模块的实务经验应该比较薄弱吧?”
“我们需要能独立扛招聘的人,校招宣讲会、面试官培训这些您都接触过吗?”
她曾待过教培行业的大公司,薪酬绩效部单拎出来就是独立模块,她熟稔到能闭着眼算出个税小数点后两位,能把KPI拆解方案做得滴水不漏。
她还能在发薪日顶住上千人的薪资核查压力,能把绩效体系调整方案做得让各部门心服口服。
可这些……在小公司眼里,似乎远不如“会编段子做招聘海报”“能调解员工吵架”实用。
更让她窝火的是昨天的那场面试。
HR上下打量她一番,突然抛出个私人问题:“您这个年龄,应该结婚了吧?”
程意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老实回答:“还没正式结婚,但已经订婚了。不过我可以保证,三年内绝对不会考虑要小孩。”
对方却慢悠悠地转着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话是这么说,可肚子长在您身上,真怀上了我们还能拦着?我们这小公司可养不起‘带薪备孕’的闲人。”
真是爸了个草了!她气得都想怼她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回家后她越想越后悔,她当时就应该怼她,内容她都想好了:我知道你是直肠子,但也不必用嘴拉吧!
回到出租屋后,她把高跟鞋踢到鞋柜底下,然后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是陈千忆发来的消息:“啊啊啊!我又在那家清吧撞见那个1了!这次他带的男孩完全是我的菜!还是学游泳的,那蜜腿线条绝了!!!!!!!!!”
程意盯着屏幕扯出一个标准的“死亡微笑”。
Mada,这操蛋的世界啊!
有钱人越来越有钱,打工人越来越“负”,她一想到自己一个月工资,也就只够买人家脚下的一双鞋,瞬间就破大防,狠狠仇富了!
过了一会儿她干脆抓起手机,点开小某书敲下一条笔记。
配图是张皱巴巴的抽象表情包,写着“我只想搞钱”。
标题直接开摆:《这个世界多我一个有钱人会死吗?在线等,挺急的》
正文疯狂输出:除了默默忍受这贫富差距带来的暴击,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案了?打工人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薪资自由,把“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变成“贫穷只是我曾经的过往”?我真的很需要一个暴富秘籍,在线等,挺急的!
笔记刚发出去没两分钟,就有几个“同病相怜”的网友给她点赞。
程意盯着屏幕琢磨半天,突然坐直了身子,不行,光仇富没用,陈千忆吹得那么神,那蜜腿到底长啥样,她得亲自去看看!
反正不看才不看!趁着结婚前她得多看看才行!
于是她火速给陈千忆发消息:在原地等我!姐们儿马上到!
楼下的夜风一吹,刚才窝在出租屋里的憋闷散了大半。她扫了辆共享单车,踩着晚风往清吧蹬,耳机里放着最劲爆的BGM,蹬车的力道都带了股“奔赴前线”的气势。
清吧离得不远,拐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进门前,程意特意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对着熄灭的手机屏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空气刘海儿。
她刚推开清吧的门,还没来得及往吧台挪步,就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陈千忆一把拽了过去,按在卡座里:“快坐快坐!这儿视野绝佳,高清无死角看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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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顺着她激动的视线望去,瞬间get到了什么叫“蜜腿暴击”。
那男生果然是体育生顶配,宽肩撑着件白T恤,窄腰以下是条修身运动短裤,两条腿又直又劲,肌肉线条流畅得像精心打磨过的雕塑,就连翘着二郎腿的姿势都带着股漫不经心的硬朗劲儿。
而蜜腿男对面的“那个1”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指尖偶尔轻敲桌面,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怎么样怎么样,没骗你吧!”陈千忆戳着她的胳膊,眼睛亮得像装了探照灯,“我刚才偷听了一嘴,隔壁体校练游泳的!难怪腿型这么绝,水里泡出来的黄金比例啊!”
程意端起桌上的柠檬水猛灌一口,压下心里那点“酸溜溜”的羡慕。
同样是年轻人,人家在清吧小酌聊天,岁月静好,而她……刚才还为“一个月工资不够人家买双鞋”破大防,更惨的是……她现在连那份“不够买鞋”的工作都没了!
真是世风日下啊!
搞得她都想退婚求包养了!
但是现在如果真的有个人要包养她,她会对对方说:“这话当我没说!”
看着陈千忆一脸花痴冒泡的样子,程意把满肚子烦闷咽了回去,扯出个笑:“确实有点东西,你眼光可以啊。”
“那是!”陈千忆正得意,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哎?他好像往这边看了!”
程意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假装研究杯底沉着的柠檬片,耳根却悄悄发烫。等她偷偷抬眼瞄过去,正好撞上那个体育生的目光,对方愣了半秒,随即冲她礼貌地勾了勾唇角,然后……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
像你攥着门票兴致勃勃地去动物园看威风凛凛的森林之王,正准备感叹“哇!好凶好酷”,结果那头刚还气场全开的狮子,突然耷拉下耳朵冲你歪头,露出两颗圆滚滚的小虎牙。
威风凛凛的狮子瞬间就从“野性猛兽”切换成了“撒娇修勾”,杀伤力直接翻倍!
“!!!他笑了他笑了!”
陈千忆在旁边激动得快拍桌子,手舞足蹈得像个按捺不住的弹簧,“完了完了,我心跳超速了!”
程意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淡定!注意形象姐妹!你现在像个刚进城的追星少女,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那个“蜜腿男”居然径直朝她们走过来了!
程意吓得瞬间侧过脸,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捂住半张脸,只留个发旋对着人家。
反观陈千忆,反倒端起酒杯轻轻晃着,眼神直勾勾地迎上去,气场稳得像个久经沙场的姐姐。
“蜜腿男”走到卡座旁停下,声音清朗地问:“我和我的朋友想请两位姐姐喝一杯,不介意吧?”
程意刚在想开口回绝:“不了!谢谢!我们社恐”,就被陈千忆一个眼刀杀回来,连忙改口,声音都有点发飘:“啊……好呀。”
上次那个红裙小姐姐被拒绝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程意眼前,程意有些纳闷,那个1怎么突然要请她俩喝酒?
难道是上次听见她俩说他的坏话了?
6. 搭讪
蜜腿男刚转过身,程意就拽着陈千忆的胳膊低声问她:“你上次不还说那个人是1吗?那他身边的男孩肯定就是0了,人家又不喜欢女的,你干嘛还要跟他喝酒?难不成你真看上他了?”
陈千忆义正严辞道:“谁说我看上他了!我只是去交个朋友,取取经,问问人家,到底做什么工作才能跟他一样有钱?等以后有钱了,我也要买块劳力士炫炫!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她说着就拽起程意,不由分说往卡座方向走,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这是……启元智能的周总。”蜜腿男介绍时,特意朝程意笑了笑,漏出他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程意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下意识挺直腰背,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自从她出了社会上,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没有什么利益关系,对陌生男人还是不要太和善了,因为有很多男人特别的自恋,以为你对他笑就是喜欢他,适当地摆摆脸子才能避免很多麻烦。
可当她把视线转向那位周总时,她忽然愣住,眉头不自觉蹙起,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的……眼熟?
陈千忆见气氛冷了下来,立刻拍了下手活跃气氛:“周总刚说要请喝酒,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输了的人喝,怎么样?”
周总抬眼看向她,声音低沉:“玩什么?
陈千忆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空杯,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纸杯接力吧,简单。”
她示意服务生拿四个透明玻璃杯,自己则从吧台取了瓶威士忌,“轮流倒酒,每次只能倒满一口的量,杯子必须悬空,最后谁洒出来或者超过刻度线,谁喝整杯。”
规则很快讲清:陈千忆和蜜腿男面对面坐,程意和周总分坐两侧,四人成圈,中间摆着个画了刻度线的玻璃杯。
程意坐下后总觉得周总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后背莫名有些发烫,于是偷偷地调整了下坐姿,避免与他对视。
照陆沉屿的话来说,她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在日常生活里要把边界感拉满,绝对不能给人任何“可乘之机”的信号,这种原则性问题上她向来拎得清,主打一个“不粘锅”人设!
第一局由蜜腿男开局。
他捏着酒瓶手腕轻转,琥珀色的酒液稳稳落入中间杯子,刚好没过刻度线的三分之一。
“到我了!”陈千忆学着他的样子倒酒,偏偏手一抖,酒液溅出两滴在桌面上。
“哎呀!”
她懊恼地拍桌,蜜腿男在旁边轻笑一声:“没事,还没超线呢。”
轮到周总时,程意悄悄抬眼观察他。
他倒酒时手肘架在桌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捏着酒瓶的姿势很稳,酒液连成细流精准落入杯中,不多不少刚好接上刻度。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时正好撞上她的视线,程意像被烫到似的立刻低头,她越看越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
面对面的距离,即使光线再昏暗,也足够她看清这人的五官了。
他的眼睛很特别,特别的漂亮,瞳孔是温润的褐色,很清澈,清澈得像盛着初夏的阳光,眼尾微微上扬,此刻虽带着莫名其妙的寒意,却依旧弯弯的,像浸在水里的月牙,看人时像带着笑意,看似温温柔柔地,却让人猜不透眼底的深浅。
那么?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呢?
记忆像被卡壳的磁带,嗡嗡作响却转不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模糊的碎片。
“到你了程意!”陈千忆推了她一把,才把她从混沌的思绪里拽出来。
程意猛地回神,眼神还有些发飘,深吸一口气才稳住神,可捏着酒瓶的手指早就沁出薄汗。
她刚想学着前两人的样子倒酒,手腕却像不听使唤似的轻轻一抖,琥珀色的酒液“哗啦”一声溅出大半。
“啊啊啊!”她闭着眼哀嚎,就听见周总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第一次玩?”
第一局程意输得明明白白,陈千忆在她旁边笑,那笑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她故意拖长语调:“愿赌服输啊姐妹!这杯‘开门红’可得干了!”
程意刚要伸手去端杯子,周总的手却突然覆了上来。他指尖带着冰块的凉意,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嗓音低沉地说:“新手保护期,这杯我替她。”
话明明是带着维护的暖意,他却用一副毫无波澜的表情讲出来,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连眼神都没起半分波澜,仿佛替人喝酒这事于他而言,和递张纸巾没什么区别。
没等程意和陈千忆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杯子仰头饮尽。
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脖颈流畅的线条在暧昧的灯光下被勾勒得格外清晰,连带着那截微露的锁骨都染上几分慵懒的性感。
程意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放下空杯,唇角还沾着一点晶莹的酒渍。
她瞬间忘了该作何反应,大脑像被按下暂停键,一片空白,最后只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第二局换陈千忆开局,她眼珠一转,故意往蜜腿男面前的杯子里多倒了半杯,冲他挤了挤眼。
蜜腿男笑着摇头,手腕轻转就把这杯“加料”的酒稳稳推给周总,像是在玩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
周总倒酒时特意放慢了动作,酒瓶倾斜的角度、酒液滴落的速度都拿捏得刚刚好,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程意的脸,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轮到程意时,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周总手肘架桌的姿势稳住手腕,酒液居然稳稳落杯,没洒出半滴。
倒完后她悄悄松了口气,这次她肯定能赢!
“不错啊!开窍了!”陈千忆刚拍手夸奖她,自己倒酒时手腕却猛地一滑,整杯酒“哗啦”一声全泼在了蜜腿男的运动短裤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慌得差点把纸巾盒碰翻,就要伸手去帮他擦。
蜜腿男却伸手拦住她,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他说着故意挺了挺腰,原本就不怎么宽松的运动短裤被撑出明显的轮廓,程意看得脸颊发烫,赶紧尴尬地别过脸,眼角余光却瞥见陈千忆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蜜腿男起身往卫生间走,陈千忆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临走前还冲程意挤眉弄眼,飞快地用口型比画:“帮我问问周总的公司是做什么的!暴富秘籍就靠姐妹你了!”
程意伸手想去拽她的袖子,指尖却只擦过她的衣角。
她对着陈千忆的背影拼命摇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用眼神疯狂哀嚎。
别丢下我啊!我一个人跟他待着会尴尬死的!
可陈千忆像是装了自动屏蔽器,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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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地跟着蜜腿男拐进了走廊,留下程意独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独处。
卡座里瞬间只剩程意和周总两人。
喧闹的背景音仿佛被隔绝在外,空气突然安静得有些微妙,她的一颗心“咚咚”地撞着胸腔,带着点莫名的紧张。
程意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边缘,后颈的皮肤又开始发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周总果然又在看她。
刚才人多还能假装不在意,现在单独相处,那道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让她感到坐立难安。
她开始在脑子里疯狂搜刮救命稻草。
之前刷短视频看到的“高情商搭讪指南”此刻像弹幕一样飘过脑海:
自来熟式搭讪?“今天天气真不错,周总也喜欢夏天的太阳吗?”——刚说完就在心里否决,酒吧里哪看得见太阳,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提问式搭讪?“周总的公司是做什么的呀?一年营收几个亿啊?”——倒是能完成陈千忆的任务,可对着他清冷的脸,这话怎么听都像查户口。
朋友助攻式?“我朋友刚才那个……她想认识你,能给个联系方式吗?”——余光瞥见他抿着唇的侧脸,这话说出口怕是会被当成推销,果断pass。
最后她拍板:夸赞式搭讪总没错!没人会拒绝好听的话!
程意偷偷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手心,指尖的汗把掌心濡得有些发潮。
她硬着头皮抬起头,正好撞上周任尔看过来的视线,赶紧弯起嘴角,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周总……您长得好帅啊,特别像最近很火的那个明星王安宇!您听说过他吗?就是那种又帅又有气质的,跟您特别像!”
说完她在心里偷偷比了个耶,觉得这个开场白堪称完美,既夸了人又没露太多刻意,连笑容都维持得恰到好处。
她正沉浸在“自己真是社交小天才”的窃喜里,周任尔却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依旧是那副清冷低沉的调子:“是吗?”
程意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他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我怎么记得,有人以前说我长得丑,像只癞蛤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程意脸上的笑容“咔哒”一声碎在嘴角,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周任尔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癞蛤蟆?什么癞蛤蟆?
他看着她错愕的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杯沿,补了句更扎心的:“某人还说,她就算是喜欢猪,喜欢狗,也不会喜欢一只癞蛤蟆。”
“轰”的一声,程意感觉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最后只能讷讷地挤出一句:“你……你……你……是周任尔?”
周任尔终于抬眼看她,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十年过去,你夸人的水平倒是进步了。”
他忽然倾身,木质桌面因他的动作轻微颤动。
随着距离拉近,程意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橡木质调香气,混合着威士忌淡淡的醇香,像是秋日森林里被阳光晒暖的橡木。
他垂眸时,目光落在她无意识攥紧的手指上,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可惜……我这个人,对违心的赞美消化不良。”
7. 退婚
自从上次在清吧偶遇周任尔后,程意又在那家店碰见过他几次。可能是因为高中时的那点破事,他每次见了她,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冷淡模样。
更让她操心的是陈千忆,这死女人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名堂,竟然开始玩起夜不归宿了。
她一问,她就说在朋友家住!
她再追问,就被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给堵回来。
程意总觉得,她八成是跟那个“蜜腿男”好上了,就连周任尔的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都是她从陈千忆哪里知道的。
有天晚上,程意忍不住好奇地问:“哎,你这天天忙着谈恋爱,就不怕意外怀孕吗?”
陈千忆头也不抬:“怕什么?做好保护措施不就行了。”
程意还是不放心:“可保护措施也不是百分百保险啊,万一真怀上了呢?”
陈千忆瞥了她一眼,说得轻描淡写“拜托,姐妹……我们现在是28又不是18,早就过了偷尝禁果的年纪了,如果真怀上了不想要就打掉呗,就当是给医院妇产科医生送业绩了!”
程意咋舌:“你也太勇敢了!换作是我,光想想都吓死了。”
说着程意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看的青春疼痛小说太多了,总觉得怀孕堕胎是天大的事,到现在我依旧想都不敢想!”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嘛!18岁时,我们没有对自己负责的能力,倒是现在28岁的我们心智已经足够成熟,可以为自己负责。”
陈千忆扬了扬眉,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和那个谁都要结婚了,该不会还没同过房吧?”
她口中的“那个谁”指的是陆沉屿。
陈千忆一直看不惯陆沉屿,嫌他又抠门又小气;陆沉屿也瞧不上她,觉得她太强势,太霸道,两人算是天生不对盘。
程意正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刷手机,闻言含糊地应:“没呢。我们说好了,等婚礼办完,结婚证领了,再开始我们的第一次。”
陈千忆一边用按摩仪推着脸颊,一边嗤笑:“老古板!”
程意嗔怪地拍了她一下:“你别这么说他,他也是为我好,怕我意外怀孕。”
陈千忆啧了一声:“他倒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人家备孕好几年都怀不上的多了去了,他难不成觉得自己能一发即中?”
程意没再接话,一言不发地划着手机屏幕。
其实她不是没问过陆沉屿,为什么婚前不能有亲密关系。他们从大学就在一起,恋爱长跑了这么多年,像他们这样守着“底线”的情侣,真的很少见。
但陆沉屿说……是因为他的妈妈!他不让她步他妈妈的后尘,被突如其来的孩子打乱了生活的节奏。
她虽然没听太明白,但还是决定尊重他的想法。
又是一个平常的周末,程意和陆沉屿约好一起吃饭,然后再去取婚纱照,顺便买一些生活用品,和婚纱照一起送到婚房里。
婚房刚装修完,还不能住人,现在散散味等到了国庆节应该就差不多了。
吃饭期间,陆沉屿问她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程意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意面,老老实实回道:“大公司看不上我,小公司要么单休要么社保按最低档交,难呐!”
陆沉屿抬眼看向她,“其实可以先把要求放低些,薪资少点没关系,先上着,然后再骑驴找马,总比一直空窗好,你的社保不能断缴太长时间。”
程意淡淡一笑:“我不想放低,想再找找看,职场很现实的,一旦接受了低于预期的薪资,下一份工作HR只会压得更低,放低薪资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陆沉屿脸色沉了沉:“那你这样一直找不到工作,也不是办法啊?”
程意:“这才一个月而已,我不着急!”
陆沉屿突然放下手中的叉子,看向她:“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工作呢?”
程意不以为意:“我怎么可能一直找不到工作!我肯定会找到的!”
陆沉屿却语气严肃地说:“如果呢?如果你一直找不到高薪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办?一直这样耗着吗?”
程意被他严肃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想去碰他的手,“你别担心啦,我上周投的那家互联网公司已经给我发二面邀请了,说不定下周就能拿到offer。”
陆沉屿却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继续低头吃饭。他听见身后那桌的一个男人一边吃饭,一边打电话抱怨自己失业在家的女友,说她又懒又丧,家务不理,整天要他伺候,简直让人想分手!
那人把他的女友描述的,简直像个混吃等死的懒汉。
沉默片刻……他忽然转了话题,说起了他妈妈的事。
“我以前跟你提过我的妈妈吧!”
程意愣了愣,问道:“怎么啦?阿姨最近身体不好?
“不是,”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我爸妈是在我老家的一家餐馆认识的,那时候我妈才十八岁,刚从乡下出来,在餐馆端盘子,我爸开着辆二手摩的在火车站拉客,每天收工都会去家那家餐馆吃碗素面。”
程意安静地听着,这好像是陆沉屿第一次这么详细地跟她讲他父母的故事,以前的时候,他都是讲个大概就戛然而止,以至于程意到现在对他的家庭状况都一知半解的,只知道他还有个弟弟,爸爸开出租车,妈妈是环卫工人。
程意也不在乎他的家庭状况,因为她觉得,她是和陆沉屿过日子,而不是跟他的家人过日子。
“他们好上的时候我妈才十九岁,没过多久就怀了我。我姥姥姥爷拿着扁担追到我爸家里,说我爸要是不拿四千块彩礼,就打断他的腿。”
陆沉屿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继续道:“我爷爷一听彩礼要四千块,就跟他们说……那你把他打死吧!我们家没那么多钱。”
“我爷爷奶奶一直都偏心我大伯,所以我爸这事,他们一点都不想管,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我爸他得负起责任啊!我爸跑遍了所有亲戚家,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才凑够这笔钱。”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画面:“后来我爸就带着我妈从家里搬出来,独自生活了,就连我出生那天,我爸都还在外面拉客,是邻居发现我妈羊水破了,喊来几个人一块把她送到了卫生院,直到我上小学一年级,家里的债才彻底还清。”
“我记得那时候我爸每天凌晨四点就去开摩的,后来换了三轮车,冬天手上全是冻疮,我妈在家带我和弟弟,为了省钱,顿顿都是咸菜配白粥,直到我弟弟上了初中,她才去当环卫工人,工资不高只有一千多块,但那却是她这辈子第一份有社保的正式工作。”
陆沉屿看着程意的眼睛问:“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考编吗?”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意握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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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现在终于明白陆沉屿为什么对“稳定工作”这么执着了。
陆沉屿大学时读的是物理学专业,在校期间就考了教师资格证,大四那一年更是忙到飞起,一边写毕业论文,一边准备考编制。
他非常努力的复习,第一年就考上了一所高中的编制,工作后,他又考了非全日制研究生,今年当了高中物理组的小组长,工资又涨了一些。
跟他这拼命三郎的精神一比,程意简直是太安于现状了,程意羞愧地低下头:“我知道,你就是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陆沉屿:“对!我就是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从高中时我就有这样的想法。”
“高中时,我妈得了慢性肾炎,因为没社保,每次去医院拿药都要花很多钱。我爸白天开出租,晚上去工地打零工,那段时间他瘦得只剩九十斤。我看着他凌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以后绝不能再过这种日子,我要有一份体面又稳定的工作,所以选择了当老师!”
他抬眼看向程意,目光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沉重:“我考上编制那年,年薪才十二万,现在涨到二十四万,我每天除了上课外,还兼任行政就是为了多挣点钱,无论将来结婚还是买房,都不至于靠借钱,可你呢?”
程意感觉到了他话里的恶意,自嘲一笑,反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没工作,没挣钱了吗?”
陆沉屿:“你是工作了,但是你没攒到钱啊!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奶茶咖啡不断,再加上房租,一个月下来又能剩下多少钱?毕业时我就劝你考编,你说体制内太死板,现在找工作,你也不愿意将就,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是需要两个人一起撑着的?”
听到这儿,程意一下子就明白了,直接问道:“所以你今天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在担心,我会像你妈依附你爸一样……依附你生活?”
程意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发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她胸口似的,堵得她喘不过气。
“我怕得是我们会重蹈我爸妈那种贫困生活的覆辙!”陆沉屿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
“我们两个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原生家庭的帮扶,你每个月房租两千,奶茶咖啡三四百,买衣服化妆品一千五,再加上吃饭,交通通勤,社交,工资到手根本存不下钱。我不是不让你花钱,是希望你有规划的花钱,工作你也可以慢慢找,但心态不能一直飘着,现在大环境不好,如果只想瞄准高薪工作根本不可能!”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陆沉屿细数着他们之间的分歧,从她大学拒绝考公考编开始,到她被裁员没有第一时间跟他说,以及她花钱时的随性……
当陆沉屿细数那些分歧时,她的头垂得很低,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有肩膀在微微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所以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跟我退婚吗?”
陆沉屿没回。
程意再次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却还是强撑着笑:“肯定不是的对吧?你只是想让我变得更好,我知道的。我改,我真的会改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陆沉屿张了张嘴想说……我们都冷静冷静吧,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
程意慢慢拿起椅背上的包,她没有再看陆沉屿一眼,转身推开门,热风扑在脸上,她才敢让眼泪掉下来。
8. 自爱
陈千忆刚用钥匙拧开家门,就被一个带着哭腔的身影猛地撞进怀里。
程意红着眼眶扑过来抱住她,下巴死死抵在她肩上,后背随着压抑的哭声不住地颤抖,连带着陈千忆的衣服都被蹭湿了一片。
陈千忆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钥匙“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手悬在半空半天没敢落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程意颤抖的背:“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程意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着把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温热的眼泪顺着脖颈往下滑:“陈千忆……我可能……可能结不了婚了!”
陈千忆慢慢推开她的肩膀,映入眼帘的是她通红的眼眶和早已糊花的眼妆,她愣了两秒才追问道:“到底怎么了?跟陆沉屿吵架了?”
五分钟后,程意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抱枕,肩膀还在微微耸动,但总算停止了嚎啕大哭。
陈千忆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条腿屈起搭在沙发边缘,脚踝勾着拖鞋轻轻晃悠,另一只脚踩在地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眼神沉沉地看着程意。
程意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残留的眼泪,抓起脚边的纸巾胡乱擦了擦脸颊和眼角,连带着鼻尖都被蹭得通红。
她深吸一口气,把陆沉屿下午说的话一字一句对着陈千忆复述,说到委屈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手还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千忆听得眉头直锁,听完“啪”地一拍桌子,玻璃杯都震得跳了跳:“那就不结了,给他脸了!你这才失业一个月他就嫌弃你不工作了,那以后结婚了还得了!这人内核也太不稳了,一点小波澜就慌成这样,居然还敢质疑你找不到工作?”
程意蜷在沙发角落,手指抠着抱枕边角:“但我确实还没找到工作了,他现在的工作又那么好,福利待遇也好,将来小孩子上学也能找到人脉,我感觉我配不上他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埋得更深,“以前我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年龄一到,说失业就失业,感觉我这工作根本没什么保障,不如他稳定!”
陈千忆弯腰戳了戳她的额头:“屁,你别这样看轻自己!一、你没啃老,从毕业后就一只自力更生,已经很不错了,二、你只是暂时没找到工作,又不是永远都找不到了!我看你这些年就是被他PUA的太狠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程意猛地抬头,眼里还含着泪:“我哪有被PUA了?”
陈千忆抱臂靠在沙发背上,挑眉看她:“好,你没有,那我问你,你们一开始买房是想买哪的?是不是要买到他老家?”
程意瞬间蔫了,手指绞着衣角沉默下来,当时他确实这么说过,说云州的房价太高了,他不想背房贷,想把婚房买到老家,他们平时在云州租房就可以了。
陈千忆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陡然拔高:“你们俩都在云州工作,买老家的房子给谁住啊?还不是给他爸妈住?况且他还有个弟弟在老家,你怎么确定他弟不会打那套房子的主意?”
确实是这样。
当时他提出租房结婚,把房子买到老家时,程意不是没考虑过这点,所以咬着牙拒绝了,她跟陆沉屿说租房结婚可以,但绝不能把房子买到老家,有那些钱还不如放银行理财吃利息。
后来他们才商量着在云州买套二手房,因为二手房的性价比更高。
程意还在替陆沉屿辩解,声音却没了底气:“后来我没同意,他就放弃在老家买了啊,说在云州买房,两个人过日子,凡事不都得商量着来的吗!”
陈千忆猛地起身,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傻啊你!他要是真为你们俩考虑,在老家买房这件事,他根本连提都不会提!他提就是在试探你,试探你好不好拿捏!”
程意把脸埋进抱枕里闷闷地说:“哎呀,你不要把他想的这么坏,他就是不想背房贷,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不想背那么多房贷。”
陈千忆“啧”了一声,往沙发上一靠:“那能一样吗?你是女的,他是男的!那鸟类求偶还要搭巢呢,他们男的要结婚,买套房子不是应该的吗?买不起就别结婚!反正在这个社会,我们女人能挣钱能养活自己,何必去屈就一个穷鬼!结婚反倒是给我们添麻烦,你一结婚,除非丁克,不然就要面临生育这座大山!”
程意猛地抬起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隙,她突然想起那天谭黎黎说,裁掉她就是因为她要结婚生孩子了!
陈千忆还在继续输出,指着她的鼻子说:“我都不明白你看上他啥了!你说你长得也不赖啊,要脸蛋有脸蛋,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他成天对着你这样一个大美人都没那方面的心思,我只能夸他一句,真能忍啊!”
程意在心里暗暗叹气,他今天说过,他妈妈当年因为未婚先孕,害他爸爸到处借钱给彩礼。
或许他是怕吧,怕真让她怀孕了,自己会走上他爸的老路。
毕竟程意的爸妈也是两个不好惹的主儿!
陈千忆见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真的,你就趁这个机会跟他分手吧!趁你俩还没办婚礼,还没领证,好聚好散。”
程意眼圈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舍不得!”
陈千忆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舍不得,也得舍啊。其实你俩一开始,我就感觉处不长,但你俩还真挺令我意外,竟然处了这么长时间。后来我明白了,一个猴一个拴法,你这只猴啊,被他拴得死死的!”
程意认真地看向她,眼里满是困惑:“你为什么觉得我俩处不长?我觉得他挺好的啊,对我也好。”
陈千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笑:“好?那你告诉我,你俩约会的时候,他为什么明知道你玫瑰花过敏,还送你玫瑰花?”
程意急忙摆手:“这个是你冤枉他了,他不知道我对玫瑰花过敏。”
陈千忆挑眉:“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程意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怕他觉得我矫情,是个事精!”
陈千忆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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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鼻子:“我天!那可是过敏哎!严重的话会死人的!你每次接了玫瑰花就把它放客厅桌子上,然后远远地看,也不敢靠近。过敏就是过敏,那不是矫情,是你的身体免疫机制!”
她忽然握住程意的手,眼神变得格外认真:“程意,拜托你……多爱自己一点好吗?比起爱男人,你首先要爱的应该是你自己!”
到了晚上的时候,程意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蜷在被子里,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窗边那块被空调风轻轻吹动的浅色窗帘。
窗外的夜色一点点漫进来,她眼睁睁看着窗帘从夕阳余晖染的浅粉色,慢慢褪成月光下的苍白色,脑子里却像卡了壳,反复回响着陈千忆那句“多爱自己一点”。
可是……怎么样才算爱自己?
她翻了个身,枕头被蹭得有些乱,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这个问题像团迷雾,让她越想越迷茫。
从小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要让着弟弟”“要多帮爸妈分担家务”,好像爱自己是件多么自私的事,从来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对自己好。
程意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心里第一次生出这样的疑问。
又过了半个月,程意的工作依旧毫无着落。之前有家科技公司,面试时相谈甚欢,面试官频频点头的样子让她以为稳了,结果没过几天,还是收到了冷冰冰的“面试不通过”通知,连拒绝的理由都没给。
陆沉屿也再也没联系过她。
程意在心里默默认,陆沉屿这是真的跟她退婚了。有好几次,她攥着手机,对话框点开又关上,几乎要忍不住发消息给他,都被陈千忆眼疾手快地按住,把手机抢过去锁进了抽屉。
陈千忆叉着腰警告她:“陆沉屿要是不主动找你,你就坚决别理他!他现在就是拿乔呢,你要是敢上赶着联系他,我立马跟你绝交,说到做到!”
程意被她这“强硬态度”镇住了,再加上心里那点莫名的自尊,终究没敢再主动。
况且被陆沉屿上次那么一说,她竟真的开始因为工作的事焦虑起来,她也十分清楚,陆沉屿是那种很理智的人,只要她的工作一天没尘埃落定,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一天不会消失。
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他的理智,甚至一度觉得这样很轻松。
她很少在他面前流露脆弱,那些委屈、焦虑的负面情绪,她总觉得只能自己扛,没人能真正帮到她,陆沉屿自然也不例外。
实在是难受的紧了,她就会发一些仅他可见的小作文,可陆沉屿像从没看见似的,一次都没联系过她。
距离原定的婚期只剩两个多月了。
程意站在阳台上抬头望天,天空蓝得透亮,白云慢悠悠地飘着。她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涩意:要不要先告诉她的两个姐姐?省得到时候她们大老远赶来,却是一场空。
至于她的爸妈……程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们大概根本不在乎吧。毕竟当初她坚持不要彩礼时,他们就撂下狠话,说绝对不会来参加她的婚礼。
如今婚可能结不成了,他们或许还觉得皆大欢喜呢!
9. 醉酒
因为台风的缘故,云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这场雨缠绵了整整四天,直到今天上午才终于收了势。
云层被撕开一道亮缝,夕阳的金辉便趁机迅速泼洒下来,把湿漉漉的街道全部染成暖融融的橘色,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泥土的腥甜,混着被雨水捶打过的草木气息,一丝一缕,沁得人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
程意站在写字楼前,望着天边红的像火一样的晚霞,心底的烦闷却没被这晴好天气冲淡半分。
她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陈千忆的电话。
程意:“忆忆,我今天心情特别不好,你能陪我喝一杯吗?”
陈千忆那边传来隐约的背景音,像是有人在调试麦克风:“可是我今晚还有演出啊!工作人员正忙着试设备呢。”
程意的声音瞬间蔫了下去,踮脚踩了踩脚边的小水洼,小声嘟囔:“那算了,我自己去喝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陈千忆轻快的声音:“别呀!这样吧,你来我演出的地方,就在老街区那个“笑匣子”剧场,你正好换个心情,听听脱口秀,等我讲完下台,换件衣服就陪你去喝!这附近就有家清吧,他们那个露台弄的特别好看,还能看夜景呢。”
程意抬头望了望天边渐浓的暮色,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好!那我这就过去,等你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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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楼的楼道里,赖齐声站在表哥家门口,百无聊赖地晃着脚。夏夜的蚊子格外殷勤,围着他嗡嗡打转,他不耐烦地挥手赶了几次,腿上还是添了两个红痒的包。等了快半小时,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划开接听:“喂,妈?”
“没呢,表哥还没回来,说是在加班。”他踢了踢墙角,“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挂了啊。”
又熬过十几分钟,电梯“叮”地一声抵达楼层,门刚开条缝,赖齐声就蹦了起来,看清走出的人正是周任尔后,他立刻喊了声“表哥!”,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周任尔抬眼瞥了下这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淡淡应了声“嗯”,掏出钥匙开了门,侧身让他进来时随口问:“打算在这儿待几天?”
赖齐声愣了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待几天?我妈没跟你说吗?我要一直待到开学的!”
“我可没时间照看你。”周任尔换着鞋,语气没什么起伏。
“不用不用!”赖齐声连忙摆手,“表哥你忙你的就行,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保证不给你添乱!”
可一进屋子,他就忍不住咋舌。客厅不大,家具都是简单的款式,墙上连幅装饰画都没有。
“不是吧表哥,你都开公司了,怎么还住这么素的房子?好歹整个带露台的豪宅啊!”
周任尔正往厨房走,闻言回头瞥他一眼:“那你什么时候买套豪宅送我?”
“等着瞧!”赖齐声梗着脖子,“等我大学毕业,肯定比你混得还厉害!”
他边说边溜进周任尔的卧室,看有什么新奇的好玩意是可以顺走的,他刚进去就被书架上的一个粉边相册给吸引了。
“咦?”
他拿起来翻了翻,里面都是些高中时的照片,有合影,也有单人照,看着有点像个女生的纪念册,他嘀咕了一声,“这里面怎么没有表哥?”
周任尔正好走进来,闻言二话不说把相册抽了回去,语气沉了点:“小姨没教过你,在别人家别乱翻东西吗?”
赖齐声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又不是别人,你可是我最亲爱的表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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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走进“笑匣子”剧场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舞台上的木质地板,被暖黄的灯光浸透,泛着水光,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釉。剧场里浮动着细碎的交谈声,温软地漾在空气里,比写字楼里那些紧绷的氛围,不知要舒服多少。
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低头刷起朋友圈。
一个大学同学,一毕业就被家里安排相亲,如今孩子都满月了,正晒着宝宝的满月照。
程意在底下评论“恭喜恭喜!姨姨的红包马上到账~”,随即转去微信发了个一千块的红包。
对方很快回复:【谢谢程程!话说,你和陆沉屿的喜酒啥时候安排上啊?[坏笑]】
程意:【喜酒怕是没戏了,我们分了。】
莫依依:【啊?!什么情况?】
程意:【突然断崖式分手,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发消息也不回。】
没错!程意背着陈千忆给陆沉屿发消息了!每次都是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发,然后第二天见他没回,她又默默删掉,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莫依依:【唉!也好,下一个更乖!不过作为过来人真心劝你:婚可以结,但生孩子一定得想清楚!】
程意收了思绪回道:【怎么,当妈的生活这么刺激?】
莫依依发来一张照片:【你看我这黑眼圈,胶原蛋白都快熬没了!自从生了孩子,我感觉自己像连体婴儿,随时随地都得跟孩子绑在一起,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才一个月,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老了十岁!】
程意:【我连结婚都结不了,还生孩子?饶了我吧!】
莫依依:【话别说太早~等你抱着软乎乎的小团子,心都能化成一滩水!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可可爱爱软软糯糯的小肉团子呢?】
程意:【时间过得真快,你以前还说要做编织艺术家呢,现在直接晋级人生2.0版本了】
莫依依:【是啊!毕业之后,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像开了八倍速似的,一眨眼连娃都生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脱口秀的开场音乐响起,场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程意抬头时,一个穿西装打领的男生抱着话筒走上台,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好!我是摆烂,但我今天努力站这儿了!”
“前段时间我失业了,但没想到,我女朋友比我的公司还狠,公司只是把我裁了,她是直接把我从人生里“优化”掉了。
分手那天,她特别温柔地说:“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是因为我失业了吗?”
“不全是,主要是你失业后的‘再就业方向’我不太看好。”
我这才明白,原来谈恋爱和上班一样,“没有核心竞争力,就会被淘汰”。
她还说:“我希望找一个有稳定收入的伴侣。”
“但我也有稳定收入啊!”
她问:“哪来的?”
“失业保险金啊!每月准时到账,特别稳定!”
最讽刺的是,后来我用尽全力去挽回她,她说:“你都失业半年了,我们未来怎么办?”
“可马云当年也失业过!”
她说:“所以你现在是‘阿里爸爸’吗?”
我说:“不是……”
“那你就是‘阿里嘎多’。
我的朋友们都劝我想开点,如果往好处想……失业和分手这两件事,够我讲一辈子脱口秀了……
“谢谢大家!我是摆烂!但我今天努力站在这儿了,希望大家能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全场顿时掌声不断,掌声里还混着几声大笑,程意也笑着抹了下眼角,这台上讲得完全就是她的心声啊。
不,她更悲催,对方连一句准话都不肯给,让她一个人伤春悲秋,她不是没想过到他家去堵他,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可……那样也太没自尊了……
舞台侧面的幕布轻轻晃动,陈千忆的影子在后面一闪而过,程意拿出手机发消息:“这狗屁脱口秀,根本没改善我的心情,反而更糟糕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灯光重新亮起,陈千忆抱着话筒笑着走上台,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还朝着她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她不知道今天会有关于失业分手的内容。
陈千忆的内容是关于王子与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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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所有的公主都需要一个王子配对,公主有钱有颜的……独美不行吗?
程意望着台上那个气场强大、言辞犀利的女人,忽然觉得那些压了许久的沉重,好像真的在这满场笑声里,轻了许多。
清吧的露台也果然没让人失望,晚风卷着残雨的湿气吹过来,带着冰啤酒的清爽。
程意和陈千忆坐在藤编椅上,两人手里的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响,远处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晕开一片暖光。
程意抿了口冰威士忌,脸颊被酒精熏得泛起薄红。
陈千忆见程意一言不发,埋头喝酒,于是想说点什么逗她开心,“大前天给欧洲客户的策划案改到凌晨三点,老板拍着桌子说……太本土化,没国际范儿;前天熬夜改成全英文极简风,他又皱着眉嫌……没文化输出,不像中国大厂。”
陈千忆越说越气,手指在桌面上戳得咚咚响,“合着他要的是既能跟莎士比亚对诗,又能跟广场舞大妈唠嗑,最好还能自己长腿漂洋过海赚欧元的神仙策划啊!”
“领导的嘴,骗人的鬼!”程意拍着桌子笑。
“我们总监有一次让人事部搞一个员工关怀活动,预算只批了五百块,要求……有仪式感、有参与度、还要有宣传亮点,最后买了五十盆多肉,让大家自己写祝福卡,结果他说……像菜市场大甩卖!离职的时候,我的那盆多肉还在窗台上呢,都发烂发臭了!”
陈千忆笑得直不起腰,手指点着桌面:“我们老板更绝!东南亚大促期间让我们全员下沉市场,跟着外贸业务员跑了三天港口仓库,晒得黢黑回来写报告,他扫了一眼说……没抓到当地痛点,结果你猜怎么着……”
“结果他自己转头去参加了场……高端海外峰会,回来就宣布……要走轻奢外贸路线……大哥,到底是谁买你家主打性价高比的家居用品啊?是东南亚家庭主妇……不是巴黎名媛啊!”
酒杯空了又满,夜色渐浓,两人的吐槽从领导延伸到奇葩同事、离谱制度,越说越激动,眼泪混着笑声落在杯沿上。
程意说自己虽然暂时不缺钱,甚至还有闲钱去旅个游,但是又不敢去,总觉得浪费时间很可耻,或许把这个时间放在找工作上,就能早一点找到工作。
陈千忆说外贸营销部永远在追海外风口,风来了全员学小语种狂奔,风停了集体啃外贸术语躺平,只有领导永远在说……你们对国际市场理解不够深!。
不知到底喝了多少杯,两人摇摇晃晃地坐到收银台前结账。
结完账,陈千忆脸颊绯红地晃着手机:“不行了……我得让那个谁来接我……他敢不来我就……”话没说完,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暗了下去。
酒保捡起来试了试,屏幕没反应,转头问程意:“这位小姐,你能联系下她的朋友吗?”
程意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指纹解锁试了三次才成功,手指在通讯录里划了半天,点到备注“周任尔”的名字。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清冷的男声:“喂?”
程意对着话筒怒骂道:“还有你……周任尔……我问你啊!你一见面就冷着一张脸……有意思吗?高中时的那点破事就过不去了是吗?”
周任尔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语气里的清冷也淡了些,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喝醉了??”
程意带着哭腔嘟囔:“我没醉……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这么冷漠无情,说离开就离开,你们都会朝前看,而我就不行,只有我……就只有我……一直在原地打转……”
酒保见程意啰啰嗦嗦说了半天也说不到重点,索性把电话接了过来。
“你好,这里是“晚风”酒吧。你的两位朋友喝醉了,我们快打烊了,你方便来接她们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清晰又带着一丝急促的回应:“我马上到,麻烦你告诉我具体地址,然后帮我看着她们,别让她们乱跑,谢谢!”
10. 不忘,不放
赖齐声正窝在沙发上等外卖,看到表哥突然就从房间里冲出来,神色匆匆地拿起玄关上的车钥匙就走。
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他冲着他的背影喊:“表哥!你不吃饭啦?”
周任尔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吃,不用等我。”
挂了电话,酒保把手机递给程意,结果程意把手机一扔,脑袋靠在陈千忆肩上,两人互相搂着傻笑,笑得像两个傻子。
酒保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外面又飘起了蒙蒙细雨,周任尔手握着方向盘,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导航里,离酒吧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他轻轻蹙着眉,踩油门的脚又重了几分。
汽车在空旷的柏油路上疾驰,碾过被雨水打湿的路面,将斜斜织着的雨丝猛地卷向两侧。
酒吧门口,两道车灯先后刺破浓稠如墨的夜色,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两条交错的光带。雨丝被灯光一照,像是无数细碎的银线在光带里随着风势微微飘晃。
林忆辰快步冲进酒吧。
昏暗的灯光里,他一眼就看见了陈千忆,她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长发凌乱地铺在桌面上,手边还倒着半杯威士忌。
他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把人扶起来:“祖宗,说了少喝点偏不听!”
陈千忆迷迷糊糊掀起眼皮,看清来人就软乎乎往他怀里钻,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他颈窝:“忆辰……我跟你说……我们老板就是个大坏蛋……没人性的畜生……”
几乎同时,周任尔也推门进来。
他站在酒吧门口眯了眯眼,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昏暗的吧台,最终锁定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一想到她可能是因为分手才在这里买醉,周任尔额角的青筋就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无奈地走向程意。
酒保正在打扫卫生,见周任尔环顾四周后,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于是连忙擦着手走过来:“先生,您是需要帮忙吗?”
周任尔把视线转向程意:“你们店里有没有维C柠檬水?她喝那个醒酒会比较快。”
酒保面露难色:“抱歉,没有呢,我们这儿只供应酒。”
周任尔点点头表示理解:“那麻烦你再帮我照看她一会儿,我去旁边便利店看看。”
他刚转身要走,衣角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
周任尔脚步一顿,回眸时,正撞见程意的手指死死她身后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溺水者牢牢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怎么也不肯松手。
他试着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
她的力道却没松半分,依旧像从前一样固执又难缠。
周任尔抬眼扫过她的脸颊,沉默两秒后,终究没再用力,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酒保身上
酒保见状连忙又说:“先生,您在这儿陪着您朋友吧,我去买更方便!”
周任尔松了口气:“那麻烦你了。”
此时,林忆辰已经把陈千忆半扶半抱到门口,女孩靠在他肩上还在嘟囔着工作的委屈。
他回头对周任尔点头示意:“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点。”
周任尔“嗯”了一声,目光始终没离开程意。
“忆忆,到家了……记得跟我发微信!”程意突然猛地站起身朝门口喊。
话音刚落,她身子一歪就要往前栽。
周任尔下意识弯腰去扶,她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挣开,自己爬回了椅子上,梗着脖子瞪他,眼眶已经红了大半:“周任尔!我问你啊,你是不是白雪公主后妈的魔镜修炼成精变得啊?整天只会……说“世界上最冷漠的人是我”!”
她突然戏精上身,对着空气挥了挥手:“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冷漠的人?”
然后她用手指向周任尔,“看!它说是你!周任尔!”
周任尔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伸手拉她:“先回家吧,上车再说。”
程意却像没听见似的,身子往后退了退,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下来:“周任尔,我当初真的不是故意羞辱你的,我实在是太烦了……”
这时酒保拿着两瓶柠檬水回来了,周任尔接过水拧开瓶盖递过去,“你先喝口水!”
程意却一把挥开,瓶子“哐当”一下撞在吧台上。
清澈的柠檬水瞬间溅了满地。
她红着眼眶继续控诉,声音带着哭腔,“你告诉我,当时的我……能怎么办?”
周任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沉默地拿起吧台上的一包纸巾,扔向她。
他声音不高,尾音却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烦躁:“那你告诉我,我又该怎么办?”
程意条件反射般地接住了纸巾,垂下头,长发遮住脸,说出口的回答也是牛头不对马嘴,“说实话,周任尔……你是不是觉得我被他们起哄的样子很可笑?”
周任尔沉默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我没有觉得你可笑!”
他顿了顿,如自嘲般低叹,“可笑的人,从来都是我才对!”
话落,他静候着她的反应,空气里只剩彼此轻浅的呼吸声,可程意只是把头埋得更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连肩膀的颤抖都渐渐消失了。
周任尔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眼底的光暗了暗,最终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近乎苦涩的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片刻,他才压下心头的涩意,声音放得更轻:“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这次程意没有挣扎,只是从嘴里挤出一句含糊的嘟囔:“我自己能走……”,便任由他半扶半搀地塞进了副驾驶座。
安全带扣上的瞬间,程意突然就爆发了。
她扯着安全带用力晃,眼泪的咸味混着酒精的气息喷在周任尔脸上:“呦,换新车了啊?你以前说等以后结婚了,我们攒钱买一辆好一点的车,以前那辆就留给我开,怎么着?我程意……就……只配用你淘汰下来的旧车呗?”
方向盘在周任尔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响。
他听懂了,她嘴里的那个“你”,是陆沉屿。
车子刚驶出巷口,她突然拍着仪表盘喊:“给我停车!我不要你送!我们都分手了,你怎么还假惺惺的关心我?你给我停车,我不需要你关心,而且我告诉你……陆沉屿,我先提的分手……是我程意……甩了你!”
“哈哈哈……是我甩了你!”
轮胎与湿滑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周任尔猛打方向盘,车子踉跄着拐进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骤然停稳。
双闪灯在雨幕里明明灭灭,雨刷器机械地左右摆动,刮不尽玻璃上的水雾。
仪表盘的指针安静地悬着,只有秒针在表盘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敲打着车厢里的死寂。
他缓缓侧过脸,目光沉沉地落在程意脸上,声音像结了冰的雨:“你给我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程意瞪着他,眼眶红红的:“是谁?你是谁啊?……你不就是陆沉屿吗?”
说着,她抬手去摸他的眼睛,“你这双眼睛真好看,不笑的时候也是弯弯的,我从来见到过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不对!还有周任尔,他的眼睛和你一样好看,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周任尔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又酸又胀的怒意顺着血管直冲头顶。
他盯着她早已泪湿的脸,冷笑一声,忽然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柠檬水。
然后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骤然笼罩在程意脸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虎口就已经卡在她下颌骨的位置,拇指压着她跳动的颈动脉。这个姿势让他们共享同一片带着酒气的呼吸,也让他彻底看清她瞳孔里扭曲的自己,他带着怒意和隐忍多年的渴望,狠狠吻了下去。
冰凉的柠檬水渡进她唇间,他的指腹却摩挲着她耳后那块敏感的皮肤,像在安抚,又像惩罚。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睫毛上的泪珠还没掉完,在突如其来的吻里微微颤抖,嘴却不自觉地一张一合将周任尔渡过来的柠檬水全部咽了下去。
周任尔闭着眼,吻得又凶又急,直到程意的呼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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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急促,他才稍稍松开些力道,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声音沙哑:“程意,你给我看清楚,我不是陆沉屿,从来都不是他。”
他以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能让她清醒一点。
可程意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依旧涣散。
几秒钟后,她的睫毛颤了颤,脑袋一歪,竟直接靠在了他的肩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富有节奏,她竟然……睡着了!
周任尔僵在原地,心头的怒意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无奈和心疼。
他低头看着靠在肩头熟睡的人,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嘴唇被吻得泛红,明明是副脆弱又狼狈的样子,却让他心底的恨意更加深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座椅,重新系好安全带。
车子再次启动,直奔程意家的方向。
把程意抱进卧室时,她还在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再来一杯!”。
周任尔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先去浴室拧了热毛巾,蹲在床边帮她擦脸。
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程意的眉头渐渐舒展,像只温顺的小猫般蹭了蹭他的手腕。
擦完脸,他又接来一杯温水一点一点地喂她漱口。
程意闭着眼睛配合,有些泡沫沾在嘴角,被他用指腹轻轻擦去。
做完这些,他才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灯光下,她的睡颜褪去了酒后的尖锐和委屈,只剩下平日的柔和。
周任尔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他起身站立在床前,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这虽然只是个出租房,但被她装置的特别温馨。床上的四件套是淡紫色的,床头柜上,干净整洁,只有一头陶瓷大象和一个星空灯,一按按钮,整片星河就被投射到天花板上,非常震撼。
梳妆台就稍微有点乱了,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堆在一起,梳妆台旁边就是书桌,再旁边有一个一米宽左右的书架,上面摆着整整齐齐的书和一些玩偶,周任尔逐一看过去,有一些是名著小说,还有一些是她专业方面的书。
只一眼,他就看见了那本翠绿色的书封,是《何以笙箫默》!
她曾经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小说,里面有一句台词特别感人,“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那其它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后来为什么要去看,然后深受荼毒,等了程意分手……等了很多年,可命运似乎并不想成全他,程意从恋爱到订婚再到结婚都非常顺利,他也一直以为她是幸福的,直到她跳楼自杀,周任尔才知道,或许……她过得并没有那么好。
参观了一圈后,他转身走到窗边,静立片刻,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
微凉的玻璃镜面里,程意恰好翻了个身,被角悄然滑落半截,露出她光洁纤细的小腿,肌肤在微光里泛着细腻的光泽。
他抬手抵着窗框,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轻轻摩挲,顺着倒影里那抹柔和的轮廓缓缓移动。
心底翻涌的酸涩渐渐平息,像退潮后的沙滩,露出底下更清晰、更柔软的轮廓来。
从高中时偷偷看着她给别人拍照,到如今在酒吧里看着她为别人流泪,这么多年的兜兜转转,他以为自己早就该放下了,即使有机会穿越到她去世之前,他也只是想拆散他们,阻止她的死亡。
可刚才那个吻里的悸动不会骗人!她把他错认成别人时的嫉妒也不会骗人!
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爱意,其实一直都在,像埋在心底的种子,只等一个契机就破土而出。
周任尔突然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既然忘不掉,放不下,那就不忘,不放。
夜色里,周任尔慢慢松开一颗衬衫纽扣,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对着空气低语,像在诉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程意!猫抓老鼠的游戏,从来都是猫喊停才算结束,这一次……该换我当猫了!”
11. 算命
程意她们住的小区在云州市东城区,而与东城区相连的南城区里藏着一座声名远播的古刹……龙泉寺。
作为云州市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寺庙,龙泉寺始建于东晋年间,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历史。
尤其一到暑假,天气燥热时,这里更是成了市民和游客游玩纳凉的好去处。
这天早上,程意刚拉开房门,就见陈千忆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一手举着牙刷,一手握着漱口杯,嘴角还沾了点泡沫,含糊地问她:“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程意倚着门框耸耸肩:“没有啊,怎么了?”
陈千忆眯起眼睛笑,牙刷在嘴里晃了晃:“那你陪我去个地方呗!”
程意挑眉:“去哪啊?”
陈千忆把牙刷从嘴里薅了出来,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等程意追问,她就转身“砰”地关上卫生间门,里头很快传来哗哗的漱口声,和淅淅沥沥的水流声。程意无奈地跟过去,屈起手指敲了敲磨砂玻璃门:“到底去哪啊?神神秘秘的。”
门内传来一声含着水的嘟囔:“哎呀!你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个半小时后……
程意站在青石板路上,抬头望着眼前的高大雄伟的寺庙。朱红色的山门透着古朴的光泽,蓝底黄字的牌匾上写着“龙泉寺”三个烫金大字。
可能是因为现在正是暑假期间,来云州旅游的人特别多,以至于现在虽然才九点钟,香客却已经络绎不绝。
有人捧着香烛拾级而上,有人驻足在香炉前焚香许愿,袅袅青烟顺着风往寺里飘,混着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开一片安宁的气息。
程意转头看向身边的陈千忆,指尖点了点山门:“你来这儿干嘛?求佛请愿啊?”
陈千忆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点地面:“对啊!你不知道,我们公司同事来这儿烧了香,没多久就涨工资了,我也来沾沾灵气。”
程意扯了扯身上的米色斜挎包往前走:“行吧!玄学也算是一种力量,在人走投无路时还能给人一点心里安慰。”
“不过我可跟你说,这种商业化的寺庙都是骗人的,你进去以后别头脑发热,见啥都买。”
陈千忆笑着接话:“那你该去资本家的祖庙,那里怕是连功德箱都省了,直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呢。”
“我怕是连资本家的门在哪儿都摸不着呢!”
程意边说边往里走,可刚迈出去的脚还没落地,就被陈千忆一把拉住手腕,拽了回来:“等等!还有两个人没来呢!”
程意疑惑地皱眉,刚要开口问“还有谁啊”,就见陈千忆突然眼睛一亮,朝着她身后招了招手,声音清脆:“这儿呢!”
程意缓缓转过身,视线越过一颗颗攒动不停的人头,远远地看见周任尔和那个“蜜腿男”并肩朝她们走来。
“蜜腿男”穿了件素净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T恤,衣料紧紧贴在身上,将宽肩窄腰勾勒得分明,阳光下裸露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饱满,随着走路的动作微微起伏。
一旁的周任尔则背着个黑色皮质双肩包,手里拎着的香烛袋子被修长的手指轻轻勾着,步伐不紧不慢踩在青石板上。
他今天穿了件基础款的白衬衫,衬衫下摆扎进裤子里,袖口随意卷到小臂,浅蓝色牛仔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
整个人清清爽爽,又青春又阳光,和旁边充满少年气的林忆辰站在一起,竟看不出半分年龄差。
看到这样的周任尔,程意忽然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这场景莫名让她想起短视频里的段子:“老板背着他的小书包,出去给我们挣下个月工资啦,还叮嘱我们在公司别打架。”
只不过今天的周任尔,是背着小书包来庙里找神仙“化缘”的。
没等程意反应过来,陈千忆就已经蹦到程意面前,仰头冲着她笑:“从今天起,我和林忆辰就正式在一起了!”
没错!她口中的林忆辰就是“蜜腿男”,而“蜜腿男”就是林忆辰。
至于之前关于周任尔的那场乌龙,在一个多月前就有了答案,他公司最近正在研发一款按摩机器人,找体校的男生做调研只是为了……了解运动员的肌肉劳损问题,压根不是陈千忆猜的那样。
程意抱着胳膊,看她,唏嘘道:“哦~别人都是先恋爱再做/爱,你俩倒好,反过来了,先做/爱再恋爱。”
陈千忆伸手拍了下她的胳膊,嗤笑道:“你没听过吗?有些缘分是身体比心更早认出来的!而且你不觉得我俩特别有缘分吗?名字里都带个‘忆’字!”
程意夸张地拍了拍手:“是是是!太有缘了!以后生个孩子叫‘双忆’,你们就是‘三忆之家’,听着就像有三亿存款,够有钱!”
陈千忆笑着推她:“借你吉言!”
程意目光瞥向越来越近的周任尔,疑惑道:“不过周任尔怎么也跟着来了?”
陈千忆朝周任尔的方向努努嘴:“我喊的啊!反正你现在也退婚了,而且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正好一起逛逛,说不定还能发展发展!”
程意瞬间瞪大了眼,连连摆手:“我和他?不可能!你别乱点鸳鸯谱了。”
陈千挑眉:“怎么不可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程意刚想说:他们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他们早就闹掰了,她这话刚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周任尔和林忆辰就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了。
林忆辰伸手替她拂开粘在脸颊的发丝,低头问她:“你们俩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
陈千忆冲他眨眨眼,故意把声音提高:“我们姐姐之间的小秘密,你少打听!”说着还朝程意挤了挤眼睛,示意她要把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惹得程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周任尔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程意脸上。
她今天穿得清爽利落,深蓝色牛仔裤裹着笔直的腿,脚上一双白色平底鞋。
上身那件浅蓝色条纹短袖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细长的脖颈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转动。
刚才翻白眼时,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没好气的娇俏,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惹的脸颊上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在那对梨涡上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提醉酒那天的事,程意虽然知道是周任尔送她回家的,但却把那天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她酒品一向不好,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自己发酒疯打电话骂他骚扰他了,他气不过所以才来的,不过……既然周任尔不提,她也就别提了,不然丢人的还是自己。
跨进龙泉寺山门,香火气息陡然浓郁起来。
攒动的人头像潮水般一片一片涌过,卖香烛的摊贩吆喝声、香客的低语、檐角铜铃的轻响……无数细碎声响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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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涌入耳朵,竟奇异地让程意心头泛起一丝久违的亲切感。
她恍惚间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跟着爸爸妈妈和姐姐挤在庙会的人潮里。
那时候她一不留神就挤到路边的小饰摊子面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所以每次去逛庙会,妈妈怕她到处乱跑,总会用温热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小手,两个姐姐则在旁边叽叽喳喳数着路边的红灯笼到底有多少只。
正出神时,一股更猛的人潮涌来,程意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伸手抓住身边人的胳膊。指尖触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她猛地回神抬头,撞进周任尔沉静的眼眸里。
他正稳稳扶着她的手肘,眉头微蹙着留意周围的人流,见她站稳了才松了些力道。
程意有些惊愕,他竟然会主动扶她?
此时陈千忆和林忆辰的身影早已被攒动的人头挤向别处去了,她刚想抬脚去追,就听见周任尔的声音透过嘈杂传到耳中,“人太多了,先往这边走。”
他微微侧身护着程意往人少些的回廊挪,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他们估计往主殿去了,等会儿再找他们。”
程意刚点点头,就见回廊尽头的一棵银杏树下站着位青衣僧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眉目清俊得不像方外之人,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虽穿着素色僧袍,却难掩一身温润又带点锐利的气质,手里捻着念珠,目光直直落在他们身上。
两人刚走近,僧人便合十行礼,声音带着点生意人的熟稔:“两位施主请留步,观二位眉宇间似有尘缘未了,老衲愿为二位卜一卦,一百元一次,不灵不要钱。”
程意听得直皱眉,拉着周任尔就要走:“不用了大师,我们不信这个。”
周任尔也配合地转身,谁知刚迈两步,就听僧人在身后拔高了声音喊:“这位施主请留步!我观施主面堂发黑,似有魂灯将熄之兆啊!”
周任尔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瞬间僵住。
程意一脸茫然地转头:“什么魂灯将熄?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我们身体好着呢!”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自己怎么也跟着往下接了?这大师怎么可能算出人的寿命?
摆明了是圈套啊!
可周任尔却当真了,竟径直转过身走回僧人面前,沉声问:“该怎么破解?”
程意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直了,几步追上去扯他胳膊,骂他:“你傻啊?这你都信?你有这钱不如去医院做个体检,找他有什么用?”
僧人却笑眯眯看向周任尔,清俊的眉眼弯起时带点促狭:“施主要是确定算,先交钱,一百元一次。
周任尔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要扫码,程意见状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身后,抬头冲僧人笑嘻嘻道:“大师,一百块也太贵了吧?诚心算卦哪有不打折的?便宜点呗!”
僧人看看被程意护在身后的周任尔,又瞅瞅眼前这姑娘狡黠的眼神,无奈地捻了捻念珠,清俊的脸上仿佛掠过一丝被看穿的无奈:“那你说个价?”
程意见此情形,说出了自己的心理价位:“一百块两次,我俩一人一次,划算!”
僧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微撇,咬着牙叹了口气:“行!看在施主诚心的份上,一百就一百!你先算还是他先算?”
程意回头看了一眼周任尔,刚想开口说“还是你先吧”,就听见他对着僧人平静开口:“她先算。”
12. 手串
僧人伸手接过程意递来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拿着个不知道是古朴还是特意做旧的卦筒轻轻摇晃,三枚铜钱在筒内翻滚,发出细碎清脆的碰撞声。
片刻后,他将铜钱稳稳倒在掌心,指尖轻点卦象沉吟半晌,才抬眼缓缓道:“施主这卦,是‘旧债红鸾动,咫尺续前尘’。前尘有未了的亏欠,今生缘分虽近在眼前,却藏着纠缠的因果啊。”
程意听完觉得又荒谬又好笑,挑眉摆手道:“大师,我不想算姻缘,能不能转算事业?最近工作上不太顺。”
僧人捻念珠的手指猛地一顿,脸上刚摆出来的高深莫测瞬间淡了大半,语气却理直气壮得像街边讨价的小贩:“算事业也可以啊,不过……要加钱的,再加一百块。”
程意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从脚底窜上了头顶。
她从小就跟着她爸在集市摆摊卖货,什么讨价还价的场面没见过?
却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这么得寸进尺的!一加就是一百块!
刚才还那儿拍着胸脯说“不灵不要钱”,这才刚算完姻缘就开始坐地起价了。
这哪是什么大师卜卦,分明是把寺庙当集市、拿条念珠装大师的骗子套路!
说好的出家人不碰钱财呢?
亏他还穿着一身素净僧袍,顶着张清俊的脸,干的却是忽悠人骗钱的勾当!
程意双手叉腰正要开怼,余光却瞥见身侧的周任尔正低头看着她,嘴角绷得紧紧的,耳根却泛着可疑的红晕,明摆着是在憋笑!
她脸颊“腾”地一下更热了,又气又窘:合着自己在这儿一本正经地跟骗子斗智斗勇,他倒好,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程意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脚步带风,路过周任尔时狠狠剜了他一眼,声音里还带着些气:“我不算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回廊外走。
她走到回廊外没多久,一回头就看见周任尔还站在原地没跟过来。
那僧人不知在跟他说什么,刚才那副市侩的模样早已敛去,捻着念珠的手指停在半空,目光沉沉地盯着周任尔,声音压得极低,程意一丁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不过……看他那副样子……倒是没了方才的熟稔,反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凝重。
程意心里咯噔一下:这骗子肯定又在忽悠周任尔什么?他该不会真信了吧?
只见周任尔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周身的气场陡然冷了几分,连站姿都变了,脊背挺得笔直,像突然绷紧的弓弦。
周任尔抬眼看向僧人:“烦请大师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僧人看了一眼他的八字,没有多言,重新拿起卦筒。
三枚铜钱再次在筒内翻滚,这次的碰撞声却格外沉闷,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
卦象落定在掌心时,僧人盯着铜钱排布的纹路,眉头缓缓蹙起,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惋:“施主的卦词是‘魂寄蜉蝣身,缘续昙花期。逆天强留客,终是局外人’。”
他指尖点过卦象,继续道:“你本不属于这个时空,如今魂魄如蜉蝣暂寄肉身,即便缘分能续,也如昙花转瞬即逝。若执意逆天强留,强求本不属于你的圆满,到头来……终究只是个看客,入不了她的局啊。”
周任尔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却依旧沉默地看着僧人,没有半分动摇。
僧人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从宽大的僧袍袖子里掏出两串手链。
那是两串108颗的沉香佛珠,珠子圆润饱满,一凑近就能闻到淡淡的木质清香,串珠的红绳色泽鲜亮,一看就是新制的。
程意远远的看着,在心里冷笑。
来了来了!下一个骗钱环节开始了!
僧人将手链递向周任尔,沉声说道:“这两串沉香佛珠,你与方才那位姑娘一人一串戴在手上。”
“此珠能安神定魂,护你们避开一些劫数,也算……为你们的缘分多续几分薄力。”
僧人的语气更加缓和了些,“带好它,或能……逢凶化吉,或能……再续前缘。”
周任尔接过手链,指尖触到微凉的珠子,郑重地对僧人颔首:“多谢大师。”
他将手链小心收好,转身就要走,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僧人中气十足的喊声:“哎!等一下!你还没付钱呢!”
这一声他喊的极大,大到远远看着的程意都听的清清楚楚。
她站在远处看得十分真切,周任尔回头时那无奈又没法子的表情,让她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点苗头。
这人怎么这么好骗?
几百块买两串破珠子,真是有钱烧得慌,有那闲钱还不如给她呢,她保证比那大师说的还动听!
僧人捻着念珠,理直气壮地补充:“卦金是卦金,佛珠是另外的价钱!两串沉香珠,算你成本价,两千一百六十块,你打算怎么付,扫码还是现金?”
周任尔:“……”
他看着僧人清俊的脸上那副“一分钱一分货”的认真表情,无奈地拿出手机,道:“扫码。”
程意眼睁睁看着僧人合十离去,周任尔转身朝她走来,她才慢悠悠地从回廊转角踱了回来,像只与人闹别扭后偷偷观察动静的猫。
廊下只剩他们两人,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筛下斑驳的光影,一阵微风拂过,沙沙声里混着远处隐约的梵音,倒真有了几分古刹的清幽。
可这份清幽被程意心里没散尽的火气搅得七零八落,她别开脸盯着远处香炉里袅袅盘旋的青烟,语气里还带着没消的刺:“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我跟你说,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卦词,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说着她飞快扫了眼周任尔指间的串珠,红绳鲜亮得晃眼,沉香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看着就是粗制滥造的便宜货。
这种款式她爸以前在老家的集市上就卖过许多,还给它起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转运珠”
于是她好言相劝道:“还有这这珠子,一看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你肯定花好几百买的吧!拼夕夕19.9就能买俩,你被骗惨了!”
周任尔没接她的话茬,反而定定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串珠,忽然开口:“你既然觉得都是骗人的,为什么还专程跑来?还是说……你是因为我才来的?想跟我道歉?”
程意被问得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撞进他的视线里。
那双刚才还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藏了片深不见底的湖,水面平静无波,底下却仿佛有暗流在涌动。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带着点探究,又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看得她脸颊微微发烫,刚才梗在喉咙里的火气“唰”地就散了一大半。
哪有!她在心里急吼吼地反驳。
一开始在庙门前撞见他时,她脑子里确实闪过一丝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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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当年的误会说清楚,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她强烈的好胜心给堵了回去。
凭什么她先低头?
他周任尔因为一点小误会骂她,难道就没有错吗?她才不要道歉,要道歉也是他周任尔……先……给她……道歉!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也是……周任尔这样的大忙人,能抽出时间来庙里,或许是真有自己烦心事要寻求心理安慰,况且人家现在都已经是公司管理层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连吃顿食堂的红烧肉都要犹豫半天的贫困生了。
几百块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大概就像几块钱,她根本犯不着在这儿替他心疼钱!
她瞥了眼他脚上的白色平底鞋,鞋型简洁利落,看着不起眼,但以他现在的消费水平,估计也不便宜不到哪儿去,毕竟人家的一双皮鞋就已经一两万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谁要跟你道歉,是陈千忆硬拉我过来的!”,可不知怎的,对着周任尔这双深邃的眼睛,那些话忽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陈千忆清脆的喊声:“程意!周总!你们俩怎么躲在这儿偷懒啊!”
程意像被解了围似的猛地转头,看见陈千忆正挽着林忆辰的胳膊跑过来,手里还举着两串祈福带,笑得一脸灿烂:“我们刚去挂了姻缘牌!你俩别在这儿磨蹭了!快走,主殿的香求财最灵了!”
林忆辰也笑着附和:“是啊,我们刚才看见好多人就跑去主殿求财呢。”
程意被陈千忆半拖半拽着往主殿走,余光却忍不住总往身后瞟。周任尔跟在她侧后方两步开外的位置上,指尖把玩着那两串沉香佛珠,他走得不急不慢,目光却不住地往她这边射,过了一会……她才惊觉……这也许只是她的心理作用,因为……没过多久,周任尔就已经与旁边的林忆辰相谈甚欢了,仿佛完全忘了刚才的那档子事。
主殿里果然香火鼎盛,香炉里的青烟缭绕着往房梁上飘,乌泱泱的香客们一群一群的排着队往蒲团前挪,嘴里念念有词。
程意瞄了一眼介绍才知道,原来主殿供奉的是财神爷,跟主殿一对比,其它殿的香火倒是没那么多了,她暗自“啧”了一声,果然……去拜神的地方,唯有财神爷最红火!
陈千忆把手里的祈福带塞给她一条,红绸上绣着“事业顺遂,升职发财”八个金字,边角还坠着个小小的铃铛。
“快,拿着这个拜三拜,心诚则灵!”
陈千忆推着她往队伍里站,自己则拉着林忆辰跑到旁边的功德箱前,“忆辰你看,这个莲花灯好漂亮,我们捐一盏吧!”
程意被挤在人群里,手里捏着那条祈福带虽然轻飘飘的,却让她觉得有点烫手。她偷偷瞟了眼身边的周任尔,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祈福带上的字,神情认真得不像话。
“喂,”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真信这个啊?刚才被那骗子坑了好几百还不够,还要来拜神?”
周任尔抬眼看她:“万一真灵了呢?”
“灵什么灵,”程意瘪嘴,“要是真灵,那骗子怎么不给自己算算,什么时候才能骗到更多的钱?”
话刚说完,就见前排有个大妈猛地回头瞪她,程意赶紧抿紧嘴低下头,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腹诽:这年头啊,搞诈骗的、装神弄鬼的、靠着贩卖焦虑和虚无希望挣钱的,倒是比踏踏实实干活的人更能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13. 不白来
轮到他们时,程意学着旁人的样子,捧着香跪在蒲团上,脑子里却空空的,想半天都没想好该求些什么。
求财运?可真要是有用,这世上哪还会有穷人?
她闭着眼胡乱念叨了两句吉祥话,刚要撑着膝盖起身,就听见旁边的周任尔低声许愿,声音很轻,却偏偏能钻进她耳朵里。
“愿所求皆如愿,所念皆可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尾音里还藏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怅惘,“哪怕只有片刻。”
程意心里莫名一动,抬眼望去时,正见他俯身将香插进香炉。青烟缭绕中,他的侧脸轮廓若隐若现,方才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竟盛着她读不懂的忧伤。
她忽然想起那大师说的卦词,心头猛地一跳,那骗子的胡话,不会……真说到他心趴上了吧?
她忽然想起新闻上的一些报道,说现在的年轻人精神压力大,作息不规律,有点头疼脑热的,一不小心就……“咔吧”一下猝死了。
两人拜完香并肩往外走时,程意忍不住主动搭话:“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周任尔侧头看她:“什么?”
“有个人叫小明,他去医院看病,医生问他哪里不舒服。”
程意故意拖长语调,“小明说:‘我觉得我眼睛有问题,总是看不到我钱包里的钱。’医生说:‘这毛病我也有,治不好。’”
说完,她自己先哈哈笑起来,眼角却偷瞄着他的反应。周任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波澜不惊。
程意收了笑,悻悻地问:“不好笑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
“不好笑就算了,但我劝你身体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舒服的最好去医院看看,算命拜佛这些……根本没什么用的!”
周任尔不知道在想什么,目视前方自顾自的走着,没搭理她。
程意撇撇嘴,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跟事业有关吗?”
周任尔转头看她,嘴角终于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切,不说拉倒。”
程意别过脸,余光却瞥见他手里还攥着那两串沉香佛珠,红绳被他捏得有些皱了。她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我说你能不能把那破珠子扔了?戴着被骗的证据到处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好骗啊?”
周任尔突然拿出其中一串佛珠,程意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轻轻扣住。微凉的沉香珠子挨上脉搏的瞬间,她触电般想抽手,却被他用指腹按住腕间最柔软的那处皮肤。
“别动。”他低头系红绳时,呼吸扫过她手背,“就当是……给你的赔礼!”
远处钟声恰在此刻传来,吞没了后半句话。
程意只看见他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的细小阴影,和绷紧的下颌线。那串珠子突然变得滚烫,贴着脉搏一跳一跳地发烫,也不知是谁的心跳震动了红绳。
“你刚才说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说……送你了!”
程意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那串珠子,又抬头看看他那认真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嘟囔:“那我就勉强戴着吧,不过……先说好了,我可不会给你钱,这是你硬塞给我的。”
周任尔低笑一声,“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这时陈千忆突然举着两个黄色的护身符牌跑过来,看见程意手腕上的佛珠,眼睛一亮:“哇,这手串好好看!你们在哪儿买的?我也要去给忆辰求一串!”
程意刚想开口说“别去,是骗子卖的”,就被周任尔抢先一步:“在刚才的回廊那边,不过现在可能没有了!”
陈千忆顿时垮了脸,林忆辰赶紧哄她:“没事,下次我们再来,我给你买更好的。”
看着陈千忆又被哄开心的样子,程意忍不住瞪了周任尔一眼:“你还帮那骗子说话?”
周任尔却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程意最烦别人摸她的头,总觉得自己像只被顺毛的小狗,刚要炸毛,却听见他凑近耳边低声说:“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风吹过庭院,也吹动了程意手腕上的红绳。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那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沉香佛珠,忽然觉得,或许这趟被陈千忆硬拉来的寺庙之行,也不算白来。
至少……她在这里……又遇见了周任尔。
回家后,程意拉开抽屉,将那串佛珠收进首饰盒。可脑海里却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周任尔到底为什么会来云州?
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去年才在北辰市的A大读完博士吧!
他的家人全都在北辰,而且他妈妈的身体还不怎么好,他怎么会舍近求远,跑到距离北辰千里之外的云州来扎根?
谢知宴也时常琢磨这事。
他和周任尔是A大校友,当年就看着周任尔跟着学校里的教授做项目,他也很清楚北辰的资源到底有多丰厚,高校密集、科研院所扎堆,光是A大校友圈的人脉就能省去不少功夫。
可周任尔偏不!
他博士还没毕业,就急着把手里几项关于光刻机,航空航天领域的专利卖了,拿着钱一头扎进了云州。
他们的公司叫“启元智能”,有三位董事。
周任尔主抓技术,他那双摆弄机械臂比常人玩手机还要灵活的手,总能在实验室里捣鼓出令人惊叹的成果。
从模仿鸟类扑翼的轻型飞行器,到能精准复刻人类手指动作的仿生手。
谢知宴不止一次感叹,周任尔身上仿佛藏着一种魔法,而这种魔法能让冰冷的机器生出呼吸般的生命感。
谢知宴学商科出身,管着公司运营,每天对着财务报表和合作合同,把周任尔“不管钱”的技术理想稳稳托住。
郑淮与则是云州本地人,既是个富二代,也是个天生的“吆喝者”。
学新闻的他最懂怎么让冰冷的机器走进大众视野,去年公司推出的一款陪伴型仿生机器人,就是被他带着团队跑遍科技展会、拍了无数条“机器人帮老人浇花”“陪孩子读绘本”的短视频,硬生生捧成了小范围的网红产品。
事实证明,周任尔的眼光真够毒的!
云州的科技产业园就像块吸铁石,聚集了上百家上下游企业,做精密传感器的就在隔壁楼,开模具厂的车程不超过半小时,甚至连给机器人做“皮肤”的硅胶材料商,都能在园区年会上聊成合作伙伴。
这种产业链的密集度,是北辰的传统工科环境很难比拟的。
就像他们之前攻关的“四足仿生机器人”,光是调试步态算法时需要的场地数据,就是靠云州本地一家做无人机测绘的公司,三天内就跑完了二十个不同地形的测试点,换成在北辰,至少得等上半个月。
晚上九点,启元智能的办公楼还亮着不少灯,周任尔的办公室更是灯火通明。
谢知宴端着杯咖啡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趴在绘图板前的周任尔直摇头:“我说周博士,白天刚去寺庙给财神爷磕了头,晚上就往死里卷?”
“今天可是周末,咱们公司又不是没别的员工了,犯不着老板亲自在这儿熬夜吧?”
周任尔头也没抬,手里的马克笔在图纸上勾勒着仿生关节的结构,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你先回吧,这版四足机器人的腿部减震结构有点问题,我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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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图板上摊着的图纸,画的是一只机器犬的侧视图,关节处标满了密密麻麻的参数,旁边还贴着张打印出来的狼狗奔跑的照片。
周任尔总说,“机器要学动物,但不能只学样子,得学它们在自然里进化出的属于自己的智慧”。
谢知宴凑过去瞥了眼:“还在跟那几根弹簧较劲?下午测试时不是已经能跑过碎石路了吗?”
“我看了视频,还不够稳。”周任尔指尖点在图纸上的关节处,“你看,狼在快跑时脚踝会有个微小的内扣动作,能卸去三成冲击力,现在的机械结构只能做到一半。”
他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今天在寺庙的时候看见只猫跳墙,落地时后爪的缓冲角度特别妙,回去就翻了动物行为学的论文,说不定能借鉴到机器人的腿部设计里。”
谢知宴被他这股“看只猫都能悟透技术”的劲头给逗笑了:“行,你慢慢跟猫学。
“不过说真的,你都奔三的人了,该从实验室里挪挪窝了。谈恋爱又不是搞研发,用得着这么谨慎?这么踌躇不决吗?”
他往周任尔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那白月光不就在云州吗?当年隔着千里都挡不住你偷偷跑来看她,现在人就在跟前,你博士也毕业了,连异地这个坎都没了,还不赶快抓紧?要是再过两年,说不定人家连孩子都有了。”
周任尔把桌上的图纸往旁边推了推,点开电脑里的3D建模软件。屏幕上,银色的机器犬正在虚拟场地上奔跑,每一步落地都带着细微的颠簸。
他一言不发,只专注地拖动鼠标调整参数。
谢知宴被他这副“用工作屏蔽一切”的样子给气笑了,伸手挡住屏幕:“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装了隔音棉?”
周任尔的手指骤然悬在键盘上方。头顶的顶灯倾泻而下,在他睫毛下投出片浓影,恰好藏住骤然收缩的瞳孔。
“阻尼系数错了。”
他突然敲下一串数字,屏幕上机器犬的奔跑轨迹立刻变得平稳,“感情就像这个关节,过度调节反而会失去自然动态。”
谢知宴怔了怔,随即拍着桌子大笑:“周任尔!你他妈拿机器犬的关节比喻暗恋?!”
笑声在办公室里炸开,然后又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周任尔的眼框突然红了。
这是谢知宴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周任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的周任尔与以前的他很不一样。
现在的周任尔更沉郁,更悲伤,难不成真让他说中了,他的白月光快要嫁人了?
说起来,谢知宴知道这桩事,还是拜周任尔大一那年的醉酒所赐。
元旦刚过,谢知宴从家里返校,一推开宿舍门就被酒气呛得皱眉。
再定睛一瞧,平时连啤酒都不碰的周任尔,居然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脸颊通红,喷出的呼吸里全是白酒的烈味。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到床上,收拾残局时,在桌子底扫出了一张已被揉皱的火车票,从北辰到云州,发车时间就在前两天。再看周任尔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谢知宴瞬间明白了:这是为情所困啊。
后来他试着给周任尔介绍过几个女孩,都被婉拒了。
有次他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周任尔当时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闻言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落落的,半晌才低声说:“要……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梨涡的。”
那一刻谢知宴彻底懂了,合着这家伙心里住了位“钉子户”!
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操心。
反正周任尔这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与其催他,还不如等他哪天自己想通。
14. 后门
他收了收惊讶的神色,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端起咖啡杯站起身:“行,我不打扰你了。对了,下周云州机器人展的展位敲定了,郑淮与说想让新款仿生手现场演示拧瓶盖、叠纸杯,你那边调试得过来吗?”
周任尔早就把头低了下去,“没问题,明天让实验室把样机送过来,我亲自盯着校准。”
谢知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
周任尔仿佛已经收拾好心情,完全沉浸在屏幕里,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专注,手指在键盘上不停的敲击着。
他忽然觉得,周任尔跑到云州来,或许不只是为了产业链和资源,或许这座城市的鲜活与多元,那些在街头巷尾随时能撞见的灵感,比如寺庙里那只跳墙的猫,才是吸引他的真正原因。
而他的白月光,大概就是这份吸引力里,最特别的意外。
谢知宴相信这世上会有像周任尔这样长情的男人,却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直围着爱情转的男人,也许……他所认为的爱情,只是他的执念而已,要想打破这份执念,只有得那个“白月光”,“祛魅”之后,或许……周任尔才能完全走出来。
可是如果那个“白月光”是真的结婚了呢?他总不能鼓励周任尔去当小三吧?
最终,谢知宴一脸忧愁的走出了周任尔的办公室。
谢知宴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机器犬虚拟奔跑的音效。
周任尔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脑子转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索性往后一仰,转椅带着轻微的惯性晃了半圈,最终停在原地。整个人彻底陷进椅面里,肩膀垮下来,手臂无力地搭在扶手上,指尖垂着,没再动过。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力道很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摩挲。随后手就那么放了下来,搭在肚子上,掌心朝下,指尖偶尔会极轻地蜷一下,又松开。
他的视线慢慢往上移,越过屏幕边缘,落在头顶的天花板上。
吊灯的影子在白墙上投下淡淡的光晕,他就那么望着,眼皮半耷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转椅又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晃了晃,像一片没找到方向的叶子,晃得极慢,极轻,连带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腕,也跟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悠着。
天花板的纹路在视线里渐渐模糊,恍惚间竟与另一片记忆中的天花板重叠。
那是中式天井的穹顶,雕花木梁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空气里飘着饭菜香与酒气混合的温热气息。
陆沉屿喝得脸颊通红,正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忽然一只酒杯递到他眼前。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调得有些高,让人感觉有点热,陆沉屿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点清晰的锁骨线条。
对面的吴丽梅端着酒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里,指尖在杯沿上轻轻划了一圈,杯里的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
接着,她便细细地打量着他,他的短发打理得利落有型,发丝服帖地梳向两侧,露出饱满的额头,透着几分沉稳的成熟感又有几分随性的少年气。
鼻梁挺直却不尖锐,鼻尖微微圆润,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嘴角天生带着点上扬的弧度,哪怕没笑也像含着三分暖意。
她其实早就注意到陆沉屿了,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特别熟悉,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再后来,陆沉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也像被刻意涂黑似的,穿的衣服更是没法说,像是四五十岁中年男人穿的款式。
不过也可以理解,懂分寸些总没错的,在学校里的女学生面前,确实不能这么惹眼。
这么一想,吴丽梅心里对他的好感度又多了几分。
“小陆啊,你这模样,要是搁我们年轻那会儿,怕是比我们学校的校草还惹眼。”
吴丽梅笑起来眼角有淡淡的细纹,说话时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酒意的黏糊。
陆沉屿不知道该怎么回,只是客气的笑了笑。
吴丽梅顿了顿又说:“年轻就是好啊,头脑清楚,课讲得也好,咱们学校物理组有你这号人物,学生们听课都得专心几分。”
陆沉屿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脸上还维持着客气的笑:“吴校长您过奖了,都是组里前辈带得好。您在教学管理上的经验,才是我们这些年轻老师该好好学的。”
他顺势举杯,“我再敬您一杯,谢谢您肯给我这个面子,请您吃饭!”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轻脆的声响,吴丽梅仰头喝酒时,视线几乎是贴着陆沉屿的脸滑过去的。
她放下杯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忽然倾过身,桌上的骨碟被她的动作带得轻轻一响:“你刚才说,你女朋友是教培行业的?”
“嗯,之前在一家挺大的教培公司做人事,两个月前行业变动,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陆沉屿尽量让语气显得恳切些。
“她做事挺细心的,本科学的也是人力资源管理,跟咱们学校行政岗确实对口。您也知道,我在学校任教,她要是能过来,我们俩人也能互相多照应些。”
“人力资源管理啊……”
吴丽梅拖长了调子,指尖忽然在桌面上敲了敲,“说起来,我们行政岗虽然是编外,但天天跟老师们打交道,形象气质也得过得去。你女朋友……照片有吗?”
陆沉屿心里咯噔一下,还是从手机里翻出程意的照片递过去。
吴丽梅没仔细看,只扫了一眼就还给他,嘴角勾着笑:“看着是挺文静的。不过小陆,你也知道,咱们学校门槛在这儿,就算是编外,走流程也得合规。”
她顿了顿,忽然伸手,看似随意地拍了拍陆沉屿的手背。
“不过你都开口了,我总不能不给这个面子。毕竟你是咱们学校的台柱子,这两年带的毕业班物理成绩,哪次不是全市拔尖?这样吧,我回去再琢磨琢磨,你也清楚,盯着这个岗位的人可不少!”
吴丽梅的指尖有点发烫,陆沉屿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手,借着倒酒掩饰过去:“那太谢谢您了,吴校长。”
“谢什么。”
吴丽梅端起酒杯,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年纪轻轻这么有担当,业务能力又强,现在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可不多了。对了,你下学期开学的那节公开课准备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找几个资深教师给你把把关?”
话题渐渐跑偏,陆沉屿耐着性子应付着,杯里的白酒一杯接一杯地空下去。
吴丽梅喝得兴起,说起自己离异后的生活,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眼神却总往他身上黏:“你说我这年纪,想找个合心意的人多不容易。不像你们,年轻,有资本挑。”
陆沉屿握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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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的指节泛白,只能笑着打哈哈:“您条件这么好,肯定不难找的。”
“难不难的,得看缘分。”
吴丽梅忽然凑近,吐气带着酒气拂过他的耳边,“比如……我今天在儿遇见你,就觉得挺有缘分的。小陆,待会儿喝完酒,我知道有家清吧氛围不错,正好聊聊你公开课的设计思路,要不要陪我去坐坐?”
窗外的霓虹透过包厢的纱帘渗进来,在吴校长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陆沉屿终于确定,她那点心思根本不是针对工作,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喉结滚了滚,压下心头的不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烧得喉咙发疼:“实在不好意思吴校长,我女朋友还等着我回去呢,她胆子小,一个人在家害怕!”
吴丽梅脸上的笑淡了点,却没再坚持,只是慢悠悠地说:“也是,女朋友最重要,你女朋友的事,我记下了。”
她拿起公筷,夹了块排骨放进陆沉屿碗里,眼神在他脸上缠了一圈:“来!多吃点菜别光喝酒,你看你这脸都喝红了。年轻人,别总想着硬撑,以后在学校有什么难处,直接来找我,不用这么客气。”
陆沉屿低头扒着饭,只觉得那排骨在嘴里嚼着,一点味都没有。
这一刻,他突然好想程意,自从上次他跟程意讲了他爸妈的事之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的。
他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他应该先替她解决工作这件事,而不是指责她对工作挑三拣四,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的嘴倒是比脑子快了一步。
酒局散场后,陆沉屿被吴校长的司机扶着送到门口,晚风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才勉强站稳。
吴校长站在车门边,借着路灯看他,眼神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打量像根细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小陆,早点回去休息吧,面试的事我记着呢。”
她抬手想拍他的肩膀,陆沉屿偏身躲开,顺势弯了弯腰:“麻烦您了吴校长,路上小心。”
车尾灯消失在路口时,他才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胃里的酒液在翻涌,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刚吴校长的话,分明有另一种暗示。
这样想着,他胃里犯起了恶心,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了,于是又转身冲进了洗手间。
吐干净之后,他站在洗手台前,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自己的手,直到双手都被水泡浮肿了才罢休。
从洗手间出来,他掏出手机叫车,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疼,通讯录里程意的名字就在最上面,手指悬了半天,终究没敢按下去。
出租车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窗外的霓虹像融化的糖浆,糊成一片模糊的暖黄。
陆沉屿靠着车窗,因为吐了太多,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他忽然想起下午出门前特意熨烫的衬衫,想起柜子里程意去年给他买的那条领带,还想起刚才酒桌上吴校长夹给他的那块排骨,原来……人在不舒服的时候,脑子会像漏风的筛子,净捡些无关紧要的碎片在眼前晃。
车停在程意家楼下时,计价器跳成了红色的数字。
陆沉屿付了钱,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晚风卷着香樟树的香气打在脸上,带着点潮湿的凉意。
他抬头望了望那栋亮着零星灯火的居民楼,程意家的窗户黑着,像只沉默的眼睛。
15. 倔强
那一天,陆沉屿在程意家楼下站了很久,手机在手里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终究还是没按下通话键。
他望着六楼那扇暗着的窗,心里盘算着,等吴校长把岗位的事彻底敲定后,再站到她面前,然后解释这阵子的沉默,她或许就能消气了。
他向来不喜欢把没谱的事,早早摆到台面。
日子一天天滑过,程意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接到面试电话,要么是薪资低得离谱,要么是岗位与专业八竿子打不着。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盯着天花板上的星空灯发呆,心里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的。
这天晚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大姐的视频通话请求跳了出来。
程意慌忙从床上弹起来,脱掉身上的卡通睡衣,从柜子里抓过一件黑色碎花连衣裙往身上套,又抹了点口红在嘴唇上,她对着屏幕扯出个笑,却在按下接听键的瞬间,觉得自己这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索性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屏幕里立刻跳出大姐的脸。
一样的大眼睛,一样的长脸尖下巴,只是大姐的肤色深得多,许是常年在地里劳作晒的,颧骨上晒出的一块块淡褐色斑块像落在洁白宣纸上的墨点。
程意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下,涩涩的。
大姐高中毕业后打了几年工,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姐夫。姐夫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带点憨气。每年过年去大姐家,姐夫总局促地搓着手问:“喝水不?吃草莓不?我去地里摘。”说着就领上小外甥往棚里钻。
他们在县城有房子,但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老家,因为他们在老家种着好几个大棚,蔬菜瓜果轮着种,忙不过来就请人搭把手。日子虽累,倒也算安稳。
“大姐,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地里不忙了?”程意强压下心头的涩意,先开了口。
夏天大概是一年中,地里最忙的时节,播种、除虫、浇水、收获,哪样都得盯着。
所以每年夏天,大姐都忙得不可开交,夏天的大棚像个蒸笼,大姐每天天不亮就钻进去摘黄瓜,等再从棚里钻出来的时,后背的衣服能拧出水来了。
大姐隔着屏幕笑了,眼角的细纹挤成几道弯:“不忙啦,瓜都卖完了,能歇阵子。不过也歇不了多久,该种辣椒苗了。”
“那小乐呢?啥时候开学?”程意问。
小乐是大姐的儿子王其乐,今年七岁了,自乐自乐,取自成语“自得其乐”,希望他能够从自身生活中获得乐趣、不依赖外界的认同,做一个关注自己内心的人。
“九月二号呢,还有将近一个月。”
大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这是刚下班?穿得这么好看?”
“嗯,今天下班晚。”
“我看你朋友圈最近啥也没发,是不是把我屏蔽了?”大姐突然发问,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试探。
“哪能啊,”程意赶紧摆手,“最近太忙,没心思发。”
“那你和沉屿的婚礼呢?都准备好了吗?之前你还说婚纱照做好了拍给我看,也没动静。”
程意的眼眶倏地就热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尽量平稳:“差不多了,婚纱照放新房呢,下次去了拍给你。最近太忙,就给忘了。”
大姐的表情却忽然凝住了,眉头微微蹙起:“小意,你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能有啥事儿。”程意别开脸,假装看旁边,“爸妈呢?最近身体咋样?”
“好着呢,天天给我打电话,吐槽咱弟。”
“吐槽他啥?”
“吐槽他在外头上班,十天半月不往家打电话呗。”
程意撇撇嘴:“正常。”
他们家四个孩子,弟弟是老小,她是老三,除了大姐守在老家,剩下三个……全都跑外地上班去了。
大姐叹了口气道:“你没事也多给他们打打电话,人老了,就盼着孩子在身边说说话。”
“我……我不知道说啥。”
程意的声音低了下去,忽然侧头对着空气“唉”了一声,转头对大姐说,“姐,不聊了,我朋友喊我呢,可能有急事。你早点休息吧。”
“好,那拜拜。”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程意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领口的布料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电话刚挂断没多久,屋里的灯突然“啪”地一下灭了。
空调停止运行的嗡鸣声还没散尽,黑暗就已经像潮水般翻涌而来,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程意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按了按灯开关,毫无反应,应该是停电了。
她转身坐回床上,退出与大姐的聊天对话框,想在物业群里搜搜是不是有停电通知,可手指划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加房东微信,也不在物业群中。
毕业后,她们换过好几套房子,每次换房都是陈千忆负责找房子,程意负责打扫新房的卫生,所以这么久以来,水电煤缴费、家电报修全是陈千忆在对接,她连房东姓什么都没记清。
而陈千忆此时此刻正在林忆辰家。
陈千忆找男朋友有一个硬性条件,必须是本地人,林忆辰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他一上大学,他父母就在云州给他买了套房子,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了,至于为什么是半个……因为……他的户口还没有迁过来。
就在这时,“砰砰砰——”地拍门声突兀地响起,力道又重又急,像有人用手掌重重砸在门板上。
程意心脏猛地一缩,攥着手机走到卧室门口,又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拍门声,可她明明反锁了入户门,这拍门声听起来有点太近了,近得像是就在卧室门外。
黑暗放大了她内心所有的恐惧,她仿佛能听见门外那个人的……带着恶意的、黏腻的呼吸声。
她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得胸腔发疼,混着那持续不断的“砰砰”声,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刺耳。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可万一警察觉得这就是件小事,不愿意来呢?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进了一团毛线。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陆沉屿的对话框,通话界面弹出的瞬间,她甚至在想他可能并不会接,可此刻……除了他,她甚至想不起第二个能指望的人。
他是她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牵过手、谈过未来的人。
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或者说……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她这样想着!
“嘟嘟”声在耳边响着,一声,两声,像敲在神经上的鼓点。
没有人接,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听筒里只剩下空茫的寂静。她不死心,再次拨了过去,这次……听筒里只剩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程意盯着屏幕上鲜红的“陆沉屿”三个字,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像偶像剧男主一样,穿越黑暗来救她?
别做梦了!!她又不是偶像剧女主,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NPC罢了!
而此刻的餐厅包厢里,陆沉屿的手机正趴在餐桌桌角。屏幕暗了又亮的瞬间,吴丽梅眼疾手快地按灭了它,随手往桌上一扣。
陆沉屿刚从洗手间回来,手上还带着水渍。他坐下后,刚想伸手去拿手机,却被吴丽梅递来的纸巾打断:“来,擦擦手吧!先吃饭吧,别总玩手机。”
他指尖顿了顿,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心里却莫名有点烦躁,总觉得……似乎错过了什么。
“砰砰砰——”
拍门声还在继续,这次的节奏变了,像是有人用指甲盖刮着门板,“沙沙”的声响混着撞击声,听得程意头皮发麻。
她猛地想起上周楼下张阿姨说的,小区里最近总有人半夜敲门试探,应该是踩点的小偷。
程意一边害怕,一边蹲在卧室门口背靠着门板给程意打电话,问她小区保安的电话是多少,门外面好像有小偷在撬锁。
陈千忆的电话几乎是立刻打过来的,背景里隐约能听见穿衣服的窸窣声:“你千万别开门!我现在让忆辰送我回去,最多三十分钟!”
她宽慰道:“你别自己吓自己,是不是小偷还不一定呢!”
“可是……”程意的声音发颤,“他这敲门声听起来不对劲,一直敲,不带停的,像是知道我一个人在家似的……”
“别说话!假装没人在家!”陈千忆突然拔高音量,“把手机音量调小,躲进衣柜里!我现在就给物业打电话,让保安去看看!”
程意慌忙站起来,摸索着拉开床边的衣柜门,把挂着的衣服全部拨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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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钻了进去。厚重的布料裹住她,带着洗衣液的清香,可即便躲进衣柜里,她还是能清晰地听见门外的动静。
那敲门声似乎停了,但没多久,又变成“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钥匙在试锁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把她放在油锅里煎。
程意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发出任何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爸妈,想起大姐,二姐。
甚至……想起陆沉屿,如果她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不会后悔?后悔没接她的这通电话?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着,陈千忆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保安说已经进电梯了,你别害怕!”
大概过了十分钟,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推倒了。
紧接着是保安的呵斥声,还有个含混不清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原来是个醉汉走错了楼层,把601当成了自己家,揣着串钥匙瞎捅了半天。
知道是虚惊一场后,程意瘫在床上,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
她连忙给陈千忆发消息,让她不用来了,已经解决了,保安也已经把那个醉汉给轰走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陈千忆还是来了。
等陈千忆拧开卧室门,举着手机闪光灯照到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她时,突然红了眼眶:“程意,你没事吧……”
程意扑过去抱住她,后背还在冒冷,汗。
客厅的灯在这时突然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漫进来,落在程意汗湿的后背上,却像一层薄冰,冻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陈千忆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今天不走了,在这儿陪你。”
程意点点头,想挤出一个笑容,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不是被吓的,而是突然觉得很累。
那一天,她抱着陈千忆嚎啕大哭,她告诉陈千忆,她下定决心了,她要退婚!
虽然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三天不联系就已经可以当做分手来处理了,但程意还是想当面跟陆沉屿说清楚。
她是一个很难对任何关系说再见的人,总喜欢一拖再拖,拖到截止日期才开始付出行动。
就像十岁那年,她最要好的小伙伴朵朵突然说她要搬家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朵朵比她大两岁,那段时间,她每天都会蹦蹦跳跳地跑来跟她描述她新家的模样:“我爸爸说新家的阳台可以看到摩天轮哦!我爸爸还说……下周就要搬家了……”
程意却假装没听见,依旧每天拉着朵朵一起看动画片,跳房子、捡花瓣、在大街上追着跑。
她偷偷给朵朵画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永远的好朋友”,却一直藏在房间的铁盒子里没拿出来。
朵朵则把自己最宝贝的五彩斑斓地玻璃弹珠都塞进程意手心:“这些给你!以后你看到它们就要想起我呀!”
搬家那天,朵朵穿着漂亮的向日葵裙子,头发上别着亮晶晶的发卡。
程意远远站在梧桐树下,小手攥着那张有点皱的卡片,看着朵朵一家把行李搬上车。
朵朵突然回头大声喊:“意意!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程意张了张嘴,却只憋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于分别这件事,即使在心里预告了很多次,但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没法接受。
就像此刻……望着陆沉屿的脸,那些排练好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有个卖气球的小贩经过,气球线断了,粉色气球飘向天空,程意盯着它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长久的沉默后,倒是陆沉屿先开了口,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关切道:“最近没睡好?黑眼圈这么重。”
程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给你发过那么多消息,你为什么不回?”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预设。
她要大大方方地告诉陆沉屿,我们退婚吧!你不用再这么权衡利弊了,反正你们学校单身的女同事那么多,你随便找一个恐怕都比我强,两个人都是老师,又稳定又有共同话题!
比跟我结婚强多了!
可真的见到了他,她还是要想一个理由,一个……让她彻底死心的理由。
16. 分手
陆沉屿面露难色……
昨天回家后他其实就看到了程意的未接来电,只是当时太晚了,他想等今早再联系她。
谁知一大早,吴校长就打电话约他去打网球,还说工作的事她帮忙给解决了,直到临近中午再次接到程意的电话,他才终于腾出时间来解决这件事。
至于那些消息……他不知道怎么回,他很迷茫也很难受,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一边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一边在心里权衡利弊,最终决定给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毕竟……
他可能再也遇不到像程意这样适合结婚的人了!
她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了一点,但人长得漂亮,很勤快,会做饭,也很会照顾人,时不时会去他那里帮他打扫一下卫生,收拾一下衣物,的确是他心目中完美妻子形象。
若不是那日在餐厅,邻座那个陌生男人喋喋不休抱怨自己女友失业后如何颓费肥胖、如何终日躺卧玩手机、如何听不得半句劝诫……他也不会突然对程意的失业产生如此强烈的焦虑。
更何况……她还不愿降低求职标准。
他没有回答程意之前的问话,自顾自从包里掏出文件递过去:“工作的事我帮你解决了,我们学校的行政岗,虽然是编外但福利还不错,都打点好了,下周三去面试走个过场就行,这是可能会问的问题。”
程意下意识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触碰他的指腹,却像触到冰似的迅速缩回,手悬在半空中,下巴微微扬起,抬眼看他,一字一顿道:“陆沉屿,我们分手吧。
陆沉屿手里的文件“啪”地落在地上,眼里闪过错愕,身体下意识往前倾了倾。
“为什么?”
为什么?程意觉得十分好笑,他竟然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她扯了扯嘴角想笑,那笑意像一张单薄的纸片勉强贴在脸上,皮是笑了,可肉没笑,最终只化作一片虚浮的影,落进陆沉屿眼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心头猛地一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过,陆沉屿,你真是个混蛋!竟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顿时如潮水般翻涌而来……每一个沉默的片刻、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停顿,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句话:你辜负了她,糟蹋了她这么多年的喜欢!
再开口,陆沉屿的语气软和了些,声音里带着几乎难以察觉的涩意:“是因为我最近没联系你吗?……我最近实在太忙了,从明天开始,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不用了……”程意声音发紧。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这么久以来,都是我在无条件的喜欢你,包容你、一次次妥协,因为我觉得那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是现在……”
“现在?不喜欢了?”陆沉屿默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程意深吸口气,双手往身后背了背,像是在用力稳住自己:“不是不喜欢了,是太累了。”
“其实仔细想一想,我们各方面都挺不合适的,其实你也并没有多爱我,只是想个人谈恋爱罢了,而刚好……当时喜欢你的人……是我!”
陆沉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从长椅上弹起来,又在原地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会为了给你找工作,跟吴校长那个老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喝酒?”
“我不爱你,会放弃老家的工作机会留在云州?
“程意,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些,有没有心啊?”
程意的眼眶突然泛起凉意,手指猛地捂住脸,又像是嫌多余似的甩开,连声音都跟着发颤:“我没有心?”
“陆沉屿,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嫌弃我工作不稳定的人是你……”
“我发那么多消息不回的人是你,不跟我商量就给我找工作的人也是你!”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块想扔就扔、想捡就捡的破抹布吗?”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在空中挥了挥,“我一直追求赚钱的能力,希望能和你势均力敌,但我失业本来就已经很焦虑了,你还给我讲那些有的没的,你这样的爱太功利,太匮乏了,我承受不起!”
当她喊出“我承受不起”后,突然卡壳,喉咙发紧到发不出声音,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抖。
陆沉屿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维持着想要去拉她的弧度,却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迟迟落不下去。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驳,每句话都条理清晰地戳破他的辩解,让他连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喉结在脖颈间重重滚了一圈,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的辩解:“我不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顿了顿,他又放软了声调,试图解释,“我劝你把要求放低些,还帮你找工作,只是……只是想让你能好过一点!”
“好过?怎么好过?”程意笑了一声,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
“用你施舍的工作吗?”
“陆沉屿,我告诉你,就算我的工作不稳定,那也是我自己拼出来的,不是谁赏的,没有人可以对我指指点点,我爸妈不行,你也不行!”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宣泄积压了两个多月的委屈:“你以为我毕业时不想考公考编考研吗?但那得需要钱啊!报班、买资料,哪一样不需要钱?
“谁给我?你给我吗?”
“因为我执意要来南方上大学,所以我爸扬言不会给我一分钱学费……”
“他也真的做到了,前两年他真的一分钱没给过我,那两年我全靠做兼职,实在没钱了就跟朋友借,跟室友借,但我从来没跟你开过口,因为……我不想……”
她猛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因为……我不想让你陆沉屿……看不起我。”
陆沉屿站起身往前凑了半步,伸出的手在半空犹豫了片刻,轻轻想去碰她的肩膀,却被她猛地偏头躲开,发梢扫过他的指尖:“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
程意望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累,肩膀垮了下来,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她垂下眼帘:“说了又能怎么样?就算说了,你也帮不了我……”
风吹得她头发乱飘,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反正这份工作……我是不会要的。你的好意,我受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他死死攥住。
这次他没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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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看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脏像被针扎了下,疼得她喘不过气,可她还是用力一挣,手腕便从他掌心滑出:“太晚了,陆沉屿。”
她转身走了,脚步虽慢,但有些踉跄,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心软,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一滴,两滴,滴滴都像泣着血一样。
终于结束了!
为庆祝程意成功退婚,陈千忆拉着她直奔上次去过的那家KTV,打算通宵狂欢。
两人刚到门口,就撞见了谭黎黎。
八月底的风还透着些燥热,谭黎黎却已经裹上了长袖长裤,之前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也平了下去,整个人似乎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三人索性又凑了个包间。
一听程意今天退了婚,作为三个人里面唯一已婚已育的谭黎黎当即打开了话匣子,把她多年的婚姻经验打包奉上。
“听我的,千万别结婚!就谈恋爱,谈到地老天荒,谈到死!”
程意趁机跟她解释了上次的“癌症乌龙”。
谭黎黎却笑着说她早就知道了,没有哪个癌症病人会像她这样红光满面……
程意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忍不住问道:“谭姐,你最近是不是减肥了?瘦了好多啊!怎么减的?”
谭黎黎呷了口果汁,语气平淡地回道:“不是减肥,是做了次人流,因为这事……我爱人还跟我发了很大的火,我们还打了一架。”
程意手里的话筒滑下去,没捡。
陈千忆的果汁洒在裙子上,没擦。
两人沉默地盯着谭黎黎的袖口,所以长袖遮着是什么?会是淤青吗?
包间大屏幕上,甜腻的情歌歌词正一行行往上飘,像熬糊了的糖色,结成块粘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只剩一股焦苦的涩味。
谭黎黎端着果汁杯,指尖在杯壁凝出的水珠上划着圈,慢慢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她和她丈夫是大学时的恋人,对方是高她两届的师哥。后来师哥开了家公司,正是程意之前工作的的那家培教机构。
程意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谭黎黎和钱总竟是夫妻!
在公司时俩人碰面都客客气气的,谁能想到会是夫妻关系,藏得也太严实了吧!
“我们谈了好几年才结的婚,婚后没多久就怀了我女儿,头一回怀孕,觉得是天大的缘分,就生了。小朋友是挺可爱的,可结婚后的日子,就只剩下柴米油盐了。”
她顿了顿,伸着手指像是在数算什么:“孩子可爱,老公事业有成,钱给得也大方,婆婆帮着带娃,我的工资自己花……在旁人看来,这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
下一秒,她忽然提高了声音:“但我告诉你们,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死都不会结婚!我有钱有工作,家里条件也不差,犯得着跳婚姻这火坑吗?”
“前阵子我意外怀了二胎,全家都劝我生,我偏不,连我妈都在劝我,说再生一个给我女儿做个伴!”
她抬眼看向程意,眼底泛着点红,“但我就是不想再受一次生育的罪了,那种身体被撕开的痛,一次就够了。”
包间里的情歌还在循环,却没有人再拿起话筒。
那句“一次就够了”在包间情歌的旋律中格外清晰!
17. 觉醒
“我年纪轻的时候其实很喜欢孩子的,觉得孩子很可爱、很好玩,软软糯糯的,可没有人告诉我……nobody,就连我的妈妈……都没有告诉过我,生孩子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妊娠高血压,妊娠糖尿病,大出血,产后腰肌劳损,腹肌撕裂,产后脱发,yd膨出,妊娠纹等等,等等……特别是yd膨出,和妊娠纹,基本上每个人都会有……”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焦虑,觉得我整个身体都烂掉了,可这些……我妈都觉得是特别正常的一件小事,她觉得生孩子总会留下点小毛病的,养养就好了!”
“可笑,养养就好了?”
“你纵观自然界,可曾见过哪株果树在硕果累累时,还能留得住满树繁花?”
陈千忆跟着点头,手重重拍在沙发扶手上:“对!我们小时候都是被那些脑残小说电视剧骗了!里面的女人生完孩子永远笑容满面,谁会告诉你漏尿、痔疮这些糟心事?”
她侧过身,掌心按在程意的肩膀上,“我跟你说,你这婚退得太对了,为那种在风雨飘摇时先跑的男人生孩子,简直是在拿命喂狗!而且……还是条只会玩消失的狗!”
程意忽然想起,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视频,是一个医生发的帮别人做人流手术视频。
视频里,那医生用一根超长的钳子慢慢伸进去,又用一个钳子把宫颈口打开,再用那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钳子把里面的妊娠产物捣碎再用吸管吸出来,吸管里吸出来的东西全是血和胚胎,上面还有绒毛,看着就特别可怕!
她不敢想象,一个人躺在冰冷冷的手术室里,任由陌生的男医生或者女医生,把你那里鼓捣的稀碎,想想都觉得忍受不了。
可却有许多女性一直在默默忍受着。
然后那个视频下面还有男的评论说“啥都发,现在的女人不敢生孩子都是你们这些乱发东西的人给吓的!”
可是如果没有人发的话,她们这些未婚未育的女性,没有经历过,又怎么能了解事情的真象呢。
果然……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但真相不是谁都愿意接的剧本。
谭黎黎灌了口啤酒,笑了笑,“上次在这儿碰到你们的第二天,我就决定去打了,去医院那天我一个人去的,他在外地出差,我给他发消息说‘二胎我不想要’,他回了个‘你想清楚就好’。”
“这么冷漠吗?你们可是夫妻啊!”陈千忆忍不住拔高声音。
“是夫妻又如何?能为了一个人开膛破肚去鬼门关走一遭,放在朋友身上是过命的交情,可放在夫妻身上……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谭黎黎挑眉,指尖捻着啤酒罐的拉环,“他就觉得我在闹脾气,毕竟全家都盼着生个儿子,觉得我就是吓唬他……根本不敢打。”
“直到我把手术单拍给他,他才连夜赶回来,进门就骂我自私。”
她说到“自私”两个字时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KTV的玻璃上,碎成一片尖锐的回响:“你说有意思吗?我怀第一胎的时候吐到胃出血,他说……哪个女人怀孕不这样,我产后漏尿不敢出门,他说……别小题大做了;我抱着孩子一晚一晚地熬,没有睡过一天整觉……现在我不想再遭一次罪,他倒先说我自私了。”
程意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原来从大学校园开始的爱情,走到最后竟会是这副模样。
也许结婚并不是爱情的结局,而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所以后来我跟他分房睡了。”
谭黎黎把空酒瓶往茶几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孩子现在也大了跟婆婆睡,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他敲三次门我不开,他就不会再敲了。”
她忽然凑近程意,身上的香水混着酒气扑过来:“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当初裁你的时候,他跟我说……程意这人太轴,留着碍事,我还劝他……人小姑娘挺努力的,再给人一次机会吧。”
“结果呢?是他背着我跟你们部门那个新来的实习生聊骚,被你给看见了!”
程意猛地抬头,下巴微微扬起,眼里满是错愕。她一直以为被裁是因为大环境不好,她要结婚了!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楼梯间,钱总整理领带的动作,还有那个实习生慌忙拽平裙摆的样子,原来……那并不是她的错觉。
“所以啊……”谭黎黎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退婚是对的。男人这种生物,没一个好东西,没钱的时候要求你跟他同甘共苦,有钱的时候就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绝口不提你以前跟着他一起吃过的苦了。”
程意问:“那你打算怎么办?离婚吗?”
谭黎黎笑了笑,“离婚?我也想离啊!但我爸妈不同意啊!他们觉得我一旦离婚,这辈子就完了!再也没人要了!”
陈千忆凑过来,嗤笑一声:“可笑,谁规定的女人必须要找个男人要,是他们男人需要女人,不是我们女人需要男人,小玩具难道不香吗?男人会背叛你,但电池不会。”
谭黎黎笑了笑,“有道理,可是世俗就是如此,中华上下几千年,我们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想挣开这无形的枷锁,难啊!”
这一点程意感同身受,她的爸妈也是如此。
不管他们怎么吵怎么闹,她一说让他们离婚吧,他们就闭嘴了,还说不离婚都是为了你们这几个孩子。
父母爱情,有时候就像一部冗长的家庭连续剧,吵吵闹闹永不剧终。
她忽然想起了与陆沉屿的初次相遇!
那次就是因为她爸妈吵架,她劝他们离婚吧!
结果……她被两人轮番训斥了一顿,所以她铁了心要报南方的大学,和坚持让她留在北方的程志国大吵一架。
她一心要逃离那个家,所以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程志国见状便撂下狠话:“你要是敢报南方的学校,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她咬着牙东拼西凑,凑够了学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踏上了前往南方的绿皮火车。
车窗外的风景慢慢从熟悉的平原变成连绵的丘陵,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刚入学第二周,她就开始在各种兼职招聘群里疯狂刷屏。
当看到“初三男生备战中考,家教时薪60元,每周六日各三小时”的消息时,她的心脏都在狂跳。
这收入刚好够覆盖她每个月的生活费,不用再去找其它兼职了。
她连夜写了详细的简历,还附上了高考成绩单,检查了好多遍,确定没什么错漏,才十分忐忑地发了出去。
面试那天,她特意穿了件整洁的白衬衫,提前在自习室把初中数学课本翻了三遍,连例题都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两遍。
试讲结束离开时,小宇妈妈客气地对她说“等通知吧”。
可这四个字让她整整两天都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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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三中午她正在宿舍啃着馒头,手机突然震动,看到“录用”两个字的瞬间,她激动得差点被嘴里的馒头给噎住,那一刻,馒头仿佛都吃出了蛋糕的甜味。
学生小宇确实有些调皮,上课总爱转笔玩橡皮,但一点就通的聪明劲儿让她感到特别欣慰,也十分有信心能教好他。
只是后来,这孩子总爱盯着她傻笑。
有一次还突然问“老师你有没有男朋友?”
她以为这只是小男孩的好奇心在作祟,所以笑着岔开话题。
她教得格外用心,周末泡在图书馆帮他整理中考重点题型,还帮他把知识点都标了出来。
可才过了一个月,周一晚上她突然接到小宇妈妈的电话:“程老师,你下周不用来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轻声问:“是我哪里教得不好吗?您可以直接说的。”
对方沉默了几秒,含糊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家里有别的安排,这周的工资我明天转给你。”
不管她怎么追问原因,对方就是一个字都不肯透漏!
到了周六的时候,她揣着昨晚整理好的错题本去了小宇家小区。
她不是要纠缠,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也好在下次兼职时改进。
她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两个多小时,腿都坐麻了,也没等到小宇,却看到小宇妈妈笑着迎上一个男生。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生就是隔壁物理学系的系草陆沉屿。
她当时身体里的全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看着陆沉屿熟稔地跟着小宇妈妈进了单元楼,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学益多教育”的白色手提袋。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被更专业的人给替代了啊!
半小时后陆沉屿下楼,她几乎是跑着冲上去拦住他。
想好的质问冲到喉咙口,却在撞进他清澈坦然的眼睛时突然卡壳。
那些带着火气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出口的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同学你好!我是小宇之前的家教,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下他妈妈,我到底是哪方面不适合继续教小宇了?我想总结改进一下,以后找兼职也能更注意些。”
那天的阳光毒辣得晃眼,柏油路被晒得蒸腾着热气,连空气都带着黏腻的温度。
陆沉屿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额角沁着几滴的薄汗,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他闻言明显愣了一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语气里带着陌生人的疏离:“抱歉,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试讲,不清楚之前的情况。”
顿了顿,他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角,斟酌了片刻,笑了笑,才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太惹眼了。”
话音刚落,他便微微侧身,脚步没做丝毫停留,径直绕过她走向小区门口。
“太惹眼?”程意僵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一股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她的眼眶瞬间酸得发涨,攥紧拳头咬着唇,有些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她打扮得不正经?还是怕她这个“惹眼”的女老师,会对人家初三的小孩做什么?
最后,她对着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建议他把脑子和眼睛一起捐了,反正都没用在正地方。
今日我若沉默,明日他可能就觉得所有女生都好说话,姐的愤怒,得有点仪式感。
18. 转机
从那天起,她像着了魔似的处处和陆沉屿“较劲”。
食堂里最后一份糖醋排骨被她抢先打走,图书馆他常坐的靠窗位置被她提前占有,甚至在超市看到他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都要比他先一步扔进购物篮。
每次看到他无奈又疑惑的表情,她心里就既解气又莫名的烦躁。
又过了两个月,她在市图书馆查资料,意外撞见了小宇爸爸。
对方看到她也很惊讶,闲聊时才愧疚地解释:“程老师真是对不住,小宇的妈妈翻到孩子日记本,里面画满了你的画像,还写着“想考离老师大学近一点的高中”……”
“我们怕影响他中考,才赶紧换了男家教,至于原因……我们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怕说出来会给你造成心理负担,毕竟这件事……错不在你!”
她手里的书“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原来陆沉屿那天说的……就是原因。
后来在学校偶遇的次数多了,不知不觉间,程意喜欢上了陆沉屿,陆沉屿也对她有这种感觉,两人都跟异性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虽然谁都没有表白,但在大一那年的元旦,就那么十分默契地,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谁也没料到,这段始于误会的缘分,终究没能扛过岁月的侵蚀。
如今回想起来,大学校园里的那段时光,大概就是他们感情最炽热、最纯粹的时候了。
那时的他们,尚未被现实的重压裹挟,不必考虑婚姻、房子、未来这些沉甸甸的话题,只是单纯地相爱,像两株迎着阳光生长的植物,每一天都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他们常常并肩走在学校里的每一条校道上,春天拾花瓣,夏天踏树影,秋天踩落叶,冬天画薄霜。
那段时光美好的像梦一样,以至于毕业后的五六年,她再也没那样真心实意地快乐过。
至于陆沉屿是不是也这样想?他是否也曾觉得那段日子不可替代?
她就不得而知了。
青春短暂,誓言易逝,程意愿意相信他们确实那样真诚地彼此喜欢过,只不过后来又不喜欢了,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想起曾经的美好,程意的眼眶还是不自觉地悄悄红了。
“再来一瓶!”陈千忆举着空酒瓶喊,“今天不醉不归!”
谭黎黎抄起一瓶冰镇啤酒,拇指一顶,“啪”地撬开瓶盖。琥珀色的液体瞬间翻涌出雪白的泡沫,顺着瓶身淌下,在她手背上溅开几滴冰凉的水花。
“喝!”
她将酒瓶倾斜,金黄的酒液裹挟着细密气泡倾泻入杯。
“庆祝你重获新生!以后咱们只谈恋爱不谈婚,谁爱套牢谁套牢去!”
程意端起酒杯,杯壁立刻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她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先是刺激的碳酸感在舌尖炸开,继而麦芽的醇香混着淡淡的苦味在口腔蔓延。
酒精的暖意从胃里升腾而起,化作微醺的酥麻感,一点点爬上脸颊。
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歌词,突然觉得心里那片钻进来的黑暗,好像被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笑声,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天亮之后,她也要向前看了!
她们在KTV一下子玩到了凌晨五点,才迷迷糊糊地回了家。
程意没喝多少酒,只喝了一瓶啤酒,陈千忆倒是喝了不少,还叽里咕噜地给她讲了许多林忆辰的事,说他这人长得是不错,身材也好,就是一点主见都没有,凡事都要问她,“可不可以?”
就连在床上都要问她,她同意了,他才会进行下一步。
程意听的面红耳赤。
在这方面,她真的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上大学时,宿舍里有时候会挤在一起看一些女性向的影片,但每次,程意就会躲得远远的,因为她潜意识觉得,那是羞耻的,不健康的东西。
以至于她这么久以来都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心思,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姓冷淡?
可看到陆沉屿也是如此,她又觉得自己姓冷淡好像也是正常的。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怎么可以拿大众标准来评判一个人呢?
她还曾经在网上搜过这个问题,网上说大多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对性没有正确的认知,从小的就被灌输,性是丑陋的,邪恶的,肮脏的,罪恶的。
也有人说,是没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当你遇到了,你就会忍不住想和他贴贴。
她也跟陈千忆聊过这个问题,陈千忆当时还嘲笑她,你只停留在想这个方面,根本就没有尝试过,等你尝试过了,你可能就会觉得……自己并不是姓冷淡。
她曾经也想过尝试一下,可陆沉屿不愿意啊!现在好了,她连尝试的对象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抛到了脑后,她现在连工作都没着落呢,哪还有时间去想男人?
她掏出手机给陆沉屿发消息,希望他能把她那二十万还回来,她也知道陆沉屿的钱都用在装修房子上了,于是又补了一句,“我不着急,今年明年都可以,等你有钱了再还也可以。”
陆沉屿没回,她也不再等了,把手机往床上随手一扔便抱着枕头沉沉睡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宿醉的后遗症在她身上不算明显,但睡眠被打断的烦躁感却很强烈。
她闭着眼,手在身侧胡乱摸索,指尖划过冰凉的床单,终于触到了震动不停的手机。
“喂……”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没完全从混沌中挣脱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语气里满是笑意:“您好,请问是程意女士吗?”
程意“嗯”了一声,脑子还转得慢吞吞的。
“恭喜您!”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雀跃感清晰可闻,“您已经通过我们公司的面试啦,想跟您确认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来办理入职呢?”
“……”程意的大脑有那么几秒是完全空白的。
面试?哪个面试?她最近参加的面试不少,一时竟想不起到底是哪家。
等反应过来,她忙撑起身子,语气也清醒了几分:“啊,您好您好!下周一可以吗?”
“可以的,没问题。”对方很爽快地应下,“那入职需要准备的材料,我们后续再跟您沟通。”
程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关键信息,连忙追问:“不好意思,请问……你们公司的名字是?我这边有点记不清了。”
“我们是启元智能哦。”
“启元智能……”程意重复了一遍,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是这家?
她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当初投启元智能,纯粹是看到他们招人事岗,抱着“多投一个是一个”的心态试试水。
毕竟那是周任尔的公司,一家主做机器人的科技公司,她对机器人行业一窍不通,面试时也不过是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然后凭着人事工作的经验硬着头皮应对,压根就没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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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可偏偏,最后录用她的,竟然是这家最没把握的公司。
短暂的怔忪后,程意定了定神,对着电话说:“好的,我知道了。那方便加您一下微信吗?后续材料的事,微信沟通可能更方便些。”
“当然可以,”对方笑着说,“我待会儿把微信号发给您,您添加的时候备注一下姓名就好。”
挂了电话,程意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都没动。
程意忽然想起一周前的那一幕,距离那次“手串”事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那天是一个下雨天,窗外大雨瓢泼。
她坐在长条桌前,对面是四位面试官,周任尔坐在最左边,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眼里没有一丝意外。
显然……他已经看过她的简历了。
前三位面试官的问题都很常规:
“如果入职我们公司,你会怎么开展工作?”
“以你的经验来看,招聘流程中最需要优化的环节是什么?”
“如果让你重新设计绩效考核体系,你会侧重哪些方面?”
程意凭着几年的工作经验,对答如流。
轮到周任尔时,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假设有个技术骨干,认为人事流程都是在浪费时间,你会怎么处理?”
程意呼吸一滞。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简历,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我会先……找他单独聊聊,”她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了解具体是哪个环节让他觉得困扰。如果是表格太复杂,我们可以简化;如果是审批流程问题,或许能特事特办……”
说到一半,她注意到周任尔的笔停了下来,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顿时慌了神,脱口而出:“再不然……我请他喝杯咖啡?慢慢建立信任再……”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什么狗屁方法啊!她好歹也是个工作过六年的人,怎么此时就脑袋空空,人也空空了。
旁边一位女面试官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任尔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公事公办道:“明白了,谢谢你的回答。”
走出公司大楼时,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程意已经做好了被拒的准备。
她连技术人员最基本的思维方式都不了解,刚才的回答简直业余得可笑,怎么可能通过面试?
可现在,手机屏幕亮着光,映出她眼底的茫然。
还是说,这家公司急着招人,实在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所以勉为其难选择了她?
程意对着天花板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
不管怎么说,有份工作总是好的。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尽快把工作稳定下来,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最后……她突然想起那天她讽刺周任尔是螃蟹,然后周任尔让她千万不要后悔!
不是吧!真的要死了!他应该不会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吧,后来不是还送她手串了吗?
那应该证明他的气已经消了吧?
正想着,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那个甜美女声发来的微信号。
程意点了添加,备注好“程意”,发送了好友申请。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躺回床上,却没了睡意,窗外的天慢慢暗了下来!
她盯着天花板上流转的星河,却再也睡不着了,一直不停的在想,周任尔应该没小气到……在工作中给她穿小鞋的地步吧?
19. 旧事
程意又一次点亮手机。
微信界面冷清如旧,陆沉屿的对话框里,最后一句仍是她发出的:“我不着急,今年明年都可以。”
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他依旧沉默。
看吧,说什么“再给我一次机会”,也不过是他随口一说罢了,一到需要回应的时候,他就习惯性隐身,装死。
有那么一首诗写得特别好,山外青山楼外楼,不回消息真下头;已读不回是绝症,华佗在世都难救!
她没再纠结陆沉屿到底什么时候会回她微信,随手点开招聘软件,把“已找到工作”的状态设置好,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下周一,启元智能。
新的开始,就从这里算起吧。
启元智能扎根高科路的科创园区,而高科路藏在城市西北角的科创集群里,程意家却在东南角的老城区,地图上一条对角线划过去,几乎要贯穿整座城市。
周一早上七点,她就已经站在了地铁站台。
早高峰还没完全涌来,但站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程意低头理了理自己颈间的黑色波点丝巾,她今天穿了件五分袖白色真丝衬衫,下身是一条版型挺括的黑色西装裤,脚下是一双黑色矮跟小皮鞋。
这身行头,还是昨天陈千忆陪她一起去挑的,一整身下来,花了她将近四千块人民币。
回家的时候,程意都还在替自己的钱包感到肉疼。
可陈千忆却说:“别让上一任的阴影,毁了你在新公司的大好行情。你得支棱起来啊!小妞……”
程意一听……也是,她不能是因为上一段感情不顺,就一辈子不谈恋爱了。
她拉开通勤包的拉链,再次看了一眼她昨晚反复检查过的入职材料,确认没有遗漏后,又放了回去。
地铁进站的风带着潮气扑过来,她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通勤路线,跟着人群往前挪了两步,三号线转一号线,一号线再转六号线,最后换乘园区接驳车,全程一小时四十分钟。
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但又没别的办法。
她只能这样哄着自己……
上班哪里是去打工,分明是去薅资本主义的羊毛……喝免费的水,吹免费的空调,充不要钱的电,还能带薪上厕所。
这么一想,仿佛不是去上班,而是去领钱的同时,顺便再度个假。
这辆地铁是在地面上的,车窗外风景嗖嗖地变,从破破烂烂的老居民楼一下子切换到闪瞎眼的写字楼群。
程意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面试那天周任尔看她的眼神,像精密仪器扫描标本般,冷静、审视,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不想跟她有什么牵扯似的。
她竟然真的要在周任尔的公司上班了……
高中时的周任尔,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到不近人情。
他对自己狠,对旁人更是从不留情。
因数学物理天赋极佳,老师常让他帮忙辅导同学,都快成老师的助教了,可结果却是……好几个红着眼圈从他座位旁跑开的女生,成了那段青春里无声的注脚。
她尤其记得那次数学考试。
最后一道大题她原本已打算放弃,临交卷前百无聊赖,才草草写了几行推演,笔迹潦草如鬼画符,错也错得理直气壮。
可当卷子发下来时,抱着一摞试卷经过的周任尔,却偏偏一眼捕捉到了她那片刺眼的空白。
他脚步一顿,停在她桌前,阴影落下,周遭空气霎时凝滞。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像被无形的线勒住。
“公式都能记错?”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尖在试卷上敲了敲,“就因为这一个公式,整道题全错了。程意,你做题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梦游呢?”
程意当时只觉得耳根烧得厉害,血液轰地涌上头顶,几乎不过脑子地顶了回去:“是啊,梦游呢。”
她甚至胆大包天地抬眼偷瞄他,见他下颌线绷紧、眉头锁得更深,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气反而窜了上来,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点狡黠的抱怨:“梦里头啊,你就跟现在一模一样,板着脸训我,吓得我手一抖……可不就写错了嘛。”
话音落下,他竟猛地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骤然僵直的背影和一句硬邦邦的:“下次认真点。”
随即快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就是从那天起,程意隐约摸到了一点对付周任尔的窍门。
她发现,只要她问问题时眼睛弯一弯,声音放软一点,再带点恰到好处的耍赖,他就仿佛被按下了某个秘密开关,再也冷不起脸来训她。
可如今……再要她对着周任尔软语撒娇、故技重施?她抿紧了唇……嗯……做梦去吧!!!!!!!!!!!!!!!!
而另一边,刚被程意念叨完的周任尔,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一连串个喷嚏。
谢知宴转着钢笔,笑得像只狐狸:“哟,这喷嚏打得挺有节奏啊?是哪位姑娘正在深情思念你啊?”
周任尔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巾:“根据玄学,突然打喷嚏八成是被人骂了。”
“那根据科学呢?”
“说明你该离我远点,防止病毒传播。”
谢知宴才不理会他的逐客令,反而凑近了些:“听说今天研发部有一个新人,还是女生,你特批的?”
他眼尾一挑,笑得意味深长,“终于意识到你这研发部阳气太重,需要注入一些温柔力量了?你再不行动,我真要怀疑你这儿是和尚庙了。”
周任尔太了解这位好友了,自己母单二十九年,却总对他的感情生活充满不合时宜的热情。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工作报告:“公司正处在战略升级的关键阶段,各部门都需要补充具备高度专业素养的人才。人力资源的配置,必须严格遵循科学规划。”
谢知宴噗嗤一笑:“给我说人话!”
周任尔瞥他一眼:“人话就是,如果你继续这么关心人力资源配置,我不介意让管理层成为下一个优化试点”
谢知宴立即举手投降,眼中却依然闪着“我早已看穿一切”的了然。
程意跟着人流走出地铁站时,晨光已经漫过科创园区的玻璃幕墙,在地面投下一大片亮闪闪的光屏。
园区接驳车正巧停在站台边,车上已坐了大半人,前排还剩几个空位。程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科创园的接驳车班次很密,高峰时段每3-5分钟就有一班,让在这里上班的人不用再忍受漫长等待。
更方便的是……接驳车全程免费,工作日的早晚高峰(7:30-10:3017:00-20:00)都有服务。
或许是园区企业纳税较多,在这里工作的牛马才享受到了这份由政府承担费用的福利。
约莫十分钟后,接驳车稳稳停在一栋银灰色大楼前。
这是栋五层建筑,全归启元智能所有,既是厂房,也是办公楼。
门口的感应门门正不断吞吐着穿着各异的年轻人,程意站在楼下仰头望去,整栋楼像被仪器精心切割过的晶体,反射着晃眼的光。
一进门就是一个极具未来感的前台。背景墙是巨大的发光公司Logo。
一旁最醒目的位置,公司历代最经典的机器人如勋章墙般静默陈列。它们不仅是冰冷的机械,更是象征着技术与荣耀的钢铁丰碑,无声却令人望而生畏。
周任尔能力很强,程意对此心知肚明。可当他的杰作如此具象化地、近距离地呈现在眼前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钦佩感,还是在她心头骤然升起。
呸呸呸……怎么又开始涨他人之士气了,反正她是人事部的,又不是直接在他手底下工作,有什么好怕的。
她默默给自己加油鼓气!
前台站着位穿浅蓝职业套装的姑娘,一见到她就笑的欢快。
“程意姐吧?我是行政部的林溪。”姑娘笑着递过工牌,“林总监刚在群里说,您到了直接去四楼人事部找她就行。”
程意捏着工牌往电梯的方向走,现在正早高峰,电梯门虽然还开着,但里面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了,她只好停下脚步,等下一班。
她低头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要不然……走楼梯算了,就当锻炼身体了。
她正犹豫着,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肩,力道不重,却带莫名有些熟悉感。
程意回头的瞬间,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
对方留着利落的偏分长发,笑起来时脸颊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那张脸漂亮得让人有瞬间的失神。
程意张了张嘴,脑子里飞速搜索这张脸的出处,很眼熟,又很陌生。
没等她理出个头绪,对方已先一步叫出她的名字:“程意?真的是你啊!”
程意愣住。
对方见她没反应,笑意更深了些:“认不出我啦?我是乔思雨啊!”
程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啊!你是……思雨?”
“总算认出来了!”乔思雨笑着歪了歪头,抬手撩了把头发,“摘了眼镜就不认得了?”
程意的思绪这才彻底归位,将眼前人同高中时那个姑娘重叠起来,那时的乔思雨留着个蘑菇头,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总把半张脸埋在课本后,说话温温柔柔的。
而眼前的人早已褪去稚气,摘了眼镜的眉眼舒展着,像被春风拂过的柳叶,清润又明亮。
“你摘了眼镜,简直像换了个人!”程意忍不住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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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叮”地一声抵达,乔思雨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往里走:“你也在启元上班?”
“嗯,人事岗,今天第一天上班。”程意被她带着往电梯里挪,“你呢?”
“我也是今天刚入职,技术岗!”乔思雨的语气里透着雀跃,“咱们得有十年没见了吧?居然能在同一家公司遇上,也太巧了吧!”
说起来……她和乔思雨虽然都在云州上大学,可这么久以来,她真的一次都没见过乔思雨。
可能是因为生活轨迹实在没什么交集吧!
其实云州还有好多地方程意都没去过。
上学的时候她忙着上课,忙着做兼职,工作的时候就忙着上班,都没怎么游玩过。
正想着,乔思雨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神神秘秘的:“你该不会是……因为周任尔,才来这儿上班的吧?想当初我还是你俩的cp粉呢!”
程意连忙摆了摆手,语气急了些:“真不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就别提这事了?”
高中快毕业时,有个小平头被几个朋友起哄,跑到她面前向她表白,被她给拒绝了。
对方不甘心,梗着脖子追问:“那你喜欢谁?周任尔吗?”
程意当时只回了九个字:“关你屁事。又关他屁事?”
这短短一句话,却像颗炸雷,精准地投喂了那几个早已放弃高考、整天寻衅滋事的男生。
她与周任尔的绯闻,原来也是他们一手编排出来的。
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地围拢在一起,乐此不疲地编织着她与周任尔的所谓“故事”。
起初只是课间阴阳怪气的几声起哄,后来却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在校内论坛匿名发帖,绘声绘色地杜撰出她给周任尔写情书的种种细节。
就因为她与周任尔走得稍近一些,连几个女生也凑上来,嘻嘻哈哈地把程意和周任尔扯成玩笑的主角。
她不知如何辩白,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掩饰那一刻的尴尬。
再后来……他们开始围堵她,拖着长音喊“周夫人”,把她的作业本塞进周任尔的课桌,在她经过时发出暧昧又刺耳的怪叫。
她记得,周任尔那时总是很沉默。
有时她仓惶地瞥向他,总能看见他正低着头,笔尖飞快地划过试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种沉默,在当时被围剿得近乎绝望的她看来……如同一堵冰冷的屏障,更像一种无声的默许。
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裹挟了她,她无力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
她开始下意识地避开所有可能与他产生交集的瞬间,绕开他的座位,提前收拾书包,掐着点离开教室,仿佛离他远一点……那些刺耳的声音就能小一点。
而拍毕业照那天,成了所有混乱和难堪的顶点。
几个男生趁她和周任尔都不在,将两人的校服外套的袖子死死地绑在一起,高高挂在教室后墙的黑板报钉子上,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爱心,里面写着“程意、周任尔百年好合”。
当她被簇拥着走进教室时,全班爆发出的哄笑和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一声全涌到了头顶,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羞愤之下,她猛地抓起讲台上的板擦,疯了似的擦掉那些字迹,粉末飞扬。
她转过身,对着全班歇斯底里地吼道:“他那么丑!我才不会喜欢他!我就算喜欢猪喜欢狗,也不会喜欢周任尔那只癞蛤蟆!”
其实周任尔长得一点也不丑,只是青春期脸上冒了几颗痘而已。
她永远忘不了她转身时看到的场景。
周任尔不知何时静静站在后门口,手里攥着一瓶可乐,指节捏得发白。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迎面击了一拳,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变得异常苍白。
铝制的可乐罐在他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的“嘎吱”变形声。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睛里,翻涌着震惊、难堪,最后迅速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原来是这样……”他声音不高,却像冰刃划开空气,“你放心,我对你这种货色也没有半点兴趣。”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刻薄地扫过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躲?你除了会缩着脖子躲还会什么?”
“真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那点可怜戏码转?”
“被起哄就哭天抢地,被编排就要死要活……”
“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苍蝇只叮有缝的蛋。”
他的视线刻意扫过她颤抖的手指,“在这装什么受害者?你明明……很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吧?不然……一开始被起哄时,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20. 恶心
那是程意第一次听周任尔在学习之外的内容上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每一句都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锐利,彻底撕碎了她仅存的尊严。她站在原地,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连呼吸都得艰难起来。
原来……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觉得她蠢,觉得她装,觉得她从头到脚,都是一个笑话。
程意身体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所有的羞愤、委屈和恐惧,在极致的荒谬感中淬炼成一种冰冷的尖锐。
她竟低低地笑了一声,抬起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烧尽的灰烬和骇人的亮光。
“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地砸向整个死寂的教室,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恨意。
“周任尔,你那双只会做题的眼睛是瞎的吗?分不清什么是尴尬什么是开心?”
“我那是在笑?我他妈是在向她们求饶!求她们别说了!”
她猛地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胸膛。“但你呢?”
“你明明知道我怕得要死,难堪得要命!你却选择把头埋进试卷里,像鸵鸟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倒有脸站出来,拿着我忍辱负重的表情当罪证?指责我是在享受别人的瞩目?你的懦弱和虚伪,真让我恶心!”
“没错,我就是受害者!”
她几乎一字一顿,声音撕裂却无比清晰,宣告般砸向每一个人。“我受害于你的冷眼旁观!受害于你事不关己的沉默!更受害于你现在这副道貌岸然、落井下石的嘴脸!”
“周任尔,你比所有起哄的人加起来……更让我觉得可怕和悲哀!”
“你连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你比你妈那个罗锅的背脊梁还弯!她弯的是身子,你弯的是骨气!”
“你以为我躲的是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躲的是恶心,你和那些人一样恶心,恶心的让人反胃!”
“呵……喜欢你?我宁愿去死!我宁愿从这跳下去!我程意今天把话放在这儿,我就算去死,也不会喜欢你……周任尔!”
这决绝到近乎惨烈的宣言,连同之前的那些闹剧,终于以最尖锐的方式捅破了天。
校领导雷霆震怒,介入彻查。
最终,那几个造谣、肆意欺凌程意的男生,被查实情节恶劣,直接给予了开除学籍的处分。
这场迟来的、冰冷的正义,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持续燃烧的闹剧火焰。
程意觉得……若没有这个结果,再任由那令人窒息的环境蔓延下去,她或许真的……连高考都无法撑过去。
再后来,周任尔留在了北辰读顶尖的大学,程意只身南下。
两人再没有任何联系,仿佛从未在彼此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如今想起来,程意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狗东西啊?亏她当时还把他当做很要好的朋友,见他把钱都花在买材料做模型上,生活方面比较拮据,又是请他吃早餐,又是给他买夜宵的……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了!
研发部在二楼,乔思雨先下了电梯。分别时程意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四楼走廊铺着浅灰地毯,脚步声被吸得极轻,只有各办公室漫出的键盘敲击声,像永不停歇的电子潮汐。
人事总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隐约有说话声漏出来。
程意刚要抬手叩门,里面传来周任尔的声音,比面试时更冷硬几分:“研发部的考勤得灵活调整,总不能让工程师凌晨改完代码,早上还得卡着点来打卡?”
她的手顿在半空……里面有人!还是等会儿再进吧!
门内又响起林总监温和的回应:“周总说得是,我让负责考勤的同事重新拟个方案,下午给您送过去?”
“最好是这样。”周任尔的声音离门近了些,接着是椅腿蹭过地面的轻响。
这应该是谈话结束的信号。
程意赶紧敲了敲门,听见林总监说“进”,才轻轻推开门。
视线落入办公室的一刹那,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周任尔正端坐在面前的椅子上,笔挺的深灰西装衬得肩背愈发挺拔,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袖口纽扣扣到最顶端。他手里还捏着份文件,听见有人进来,回头望她,指尖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便又转了回去。
程意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他那颗饱满而圆润的后脑勺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职场上的周任尔,还挺有气场的。只一个照面,就将她方才那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昂首挺胸的自信,压得荡然无存。
他对林总监道:“还有陈伟的权限问题,上周就该解决,我认为人事部应该专门分个HR对接研发部工作。”
林总监应道:“周总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他起身对林总监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径直往门口走。
程意正立在门中央,那道影子漫过来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墙壁的瞬间,冰凉顺着衣料漫上来,周身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周任尔的脚步在她眼前顿住。半秒的沉默里,他什么也没说。擦肩而过时,只有肩膀极轻地扫过她垂在身侧的长发,那触感像羽毛拂过水面,涟漪还没漾开,人已走远。
很好……跟面试时一样……装不认识她,反正她也无所谓……她就是来上班的,到点来,到点走,赚点卖身费罢了!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程意才转身看向办公桌后笑意温和的林总监。
上次面试时程意就已经见过她,当时她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还极轻地笑了她一下,此刻却这么温和可亲。
林总监大概三十出头,齐肩短发打理得干净利落,发尾微微内扣,衬得鹅蛋脸线条柔和。
她今天穿件米白色真丝衬衫,领口松松系着条细丝巾,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来时,眼角会浮出浅淡笑纹,透着职场女性特有的干练与亲和。
林总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刚才周总监提议,让人事部专门分一个HR对接研发部,你觉得怎么样?”
程意思索片刻,答道:“可行是可行,不过最好根据研发部的实际人数来定。如果人数偏少,单独配置一位同事可能会有些浪费资源。”
林总监点了点头:“研发部目前大约九十人,基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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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骨干。尤其是周总直接带领的核心组,加班比较多,他们的考勤、福利和员工关系都需要专人跟进。这么算下来,一个人负责应该刚好合适。”
她说着,抬眼看向程意,眼中带着笑意,语气轻松地打趣道:“我觉得你就挺适合的……不过搞技术的同事大多都不太好对付,说不定……得靠你多请几杯咖啡啦。”
程意微微一怔:“我来对接?”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她哪敢说有问题,就算有也得先咽回去。
“没问题就好!”
甩出去的锅哪有再背回来的道理,更何况……她觉的周总对这个程意的态度有点不一般。
按理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岗位,周总却一反常态参加了那次的面试,其中的含义嘛……不言而喻。
林总监满意地看了程意一眼,然后大概给她讲了一下今天的工作,以及几个对接的细节,便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内线号码:“小迟,我这边有位新同事,麻烦你带她去一下工位。”
程意正想走。
一个穿白色大褂的男生抱着半人高的机器人模型冲进来,差点撞到门框:“林总监!看到周总了吗?小伴的情感识别模块又崩了,刚才对着咖啡机哭了三分钟!”
那机器人圆身圆脑,底部四个轮子能360°旋转,还有两条长长的手臂,整体是灰白黑配色。圆脑袋上的电子眼转了转,看见程意时,突然发出一阵类似抽泣的电子音。
林总监无奈地指了指走廊:“刚走。”
男生“哦”了一声又要冲出去,经过程意身边时,怀里的机器人突然朝她歪了歪头,电子屏上跳出个哭脸表情。
程意看着那台委屈巴巴的机器,眼睛亮了亮,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之前只在手机上看过相关视频,没想到实物竟然这么可爱。
程意还没从机器人的可爱劲儿里回过神,就听见林总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研发部的日常啊,就是整天抱着机器人去找周总,跟小蝌蚪找妈妈似的!”。
程意笑了笑,便转身跟着小迟去自己的工位了。
程意跟着小迟走出总监办公室,等两人走进电梯时,她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上一下的。
等等……人事部明明在四楼,怎么还要往下走?
小迟是个活泼的姑娘,一路热情地介绍了一下公司的基本情况,以及几位老板,公司一共有三位大老板,分别是周总,谢总和郑总……
话特别密集,密集到程意根本都没什么机会插嘴。
下了电梯,她一边带着程意往研发部走,一边解释道:“你的工位安排在研发部那边,因为咱们公司楼层有点多,面积有点大,所以主要负责哪个部门,工位就设在哪,这样方便对接工作~不然跑来跑去的,能跑断腿!”
小迟笑着指了指靠窗的一个空位……而斜后方不远处,就是周任尔那间用玻璃隔开的独立办公室。
程意眼前一黑。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在周任尔眼皮子底下工作?他可真敢想。
21. 背锅
周任尔不仅敢想,还做得相当惬意。他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程意的背影,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她今天穿的很知性,很温柔,特别是脖子上的那条波点丝巾把她衬得特别有气质,与之前几次见时的随意截然不同。他从未想过,程意穿上职业装竟会如此好看,线条利落,气质沉静,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平时少见的明丽。
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甚至有些出神地想:她是不是因为他,才特意这样打扮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春风拂过湖面,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连眉眼都舒展开来。心情好到几乎要飘起来,索性拿起手机,给陆语宁拨了个视频通话。
屏幕那头,小姑娘一眼就认出那个熟悉的背影,眼泪顿时啪嗒啪嗒往下掉。
“妈妈!是妈妈!叔叔,这是哪里呀?我要去、我要去!”
“你不能来。”
“为什么呀?”
“因为你不好好睡觉,不好好吃饭……所以不能来。”
视频里的小语宁顿时瞪大了眼睛,小嘴撅得老高,简直能挂住一个小油瓶:“我、我有好好吃饭!昨天吃了整整一碗南瓜粥呢!”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努力比划着那个碗有多大。眼眶还红红的,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任谁看了都心软。
周任尔强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装作严肃的样子:“那昨天晚上,是谁偷偷把胡萝卜和西蓝花都挑出来,放进小猫咪碗里的呀?”
陆语宁一听,顿时心虚地眨了眨大眼睛,声音一下子小了好多,嘟嘟囔囔地说:“因为……因为小咪跟我说它想吃嘛……”
一边说,一边还不自觉地往旁边那只小猫咪身上瞟。
其实那根本不是真猫,而是一只软乎乎的猫咪玩偶。
昨天,周任尔看到陆语宁一本正经地把这只玩偶摆在餐椅上,面前还像模像样地放了一只小碗,当时还觉得这孩子天真可爱极了。
没想到一转眼,她就熟练地把不爱吃的蔬菜全拨进了“猫碗”里。
周任尔顿时哭笑不得。
真是跟她妈妈一个样,都是混蛋,自己不喜欢,就挑到别人碗里。
就在这时,视频里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喵呜~”。语宁一把抱起玩偶,抓着它毛绒绒的小爪子朝镜头挥了挥,理直气壮地说:“你看!小咪都说是的!”
周任尔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只笑了一瞬,又板着脸逗她,“那也不行!挑食是不对的!”
小语宁瞬间就气红了脸。
他看着语宁急得通红的小脸,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忽然压低声音,温柔地说:“那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如果宁宁这个星期都乖乖吃饭、好好睡觉,叔叔就让你每天都和妈妈视频十分钟!”
陆语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仿佛盛满了星星,她迫不及待地把小手凑到屏幕前,几乎要贴到摄像头上:“真的吗?拉钩!”
周任尔也笑着伸出食指,隔空轻轻地勾了勾:“好,拉钩。”
而那个已经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工位,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视/奸了的……程意,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周任尔”三个字皱了皱眉。
她把他上周的加班时长标红,还心里默念:果然天底下的老板都一样,自己不打卡,倒对下属的考勤盯得紧!
打开人事系统,她发现数据录入杂乱无章,大量记录缺少林总监跟她提到的必要项目代码标注。
她顿时明白了林总监那句“以后要多请你喝咖啡了”背后的真正含义……这不仅是一项沟通工作,更是一个历史遗留的管理难题。
她回头扫了一眼周任尔的办公室,他正背对着她讲电话,身姿挺拔,哪怕只是个背影,也很有气场,挺有逼格。
说实话,她以前在教培行业,同事们大多穿着干净利落的休闲装,很少有人像这样终日西装革履。那时候大家常说,穿得太正式反而会让家长觉得他们赚得太多,还是简单清爽最合适。
但在科技行业,尤其是像周任尔科技公司创始人,需要接待的客户多、参加的采访也多,穿得正式些反而是加分项。
程意回过头,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杂乱无章的数据,轻轻抿了抿唇。方才的那点怯懦,忽然被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取代。
既然接了,就一定要搞定它!
她拿起笔记本和笔,没有选择打电话,而是打算向距离她工位最近的一位技术同事请教一下。
她也完全可以坐在工位上,发一封邮件给技术部负责人或群发所有人,要求大家补充信息。
但这种方式,效率非常低,邮件可能被忽略,大家会互相推诿或拖延。邮件也无法传达事情的紧迫性和复杂性,更何况她才刚来,而且还是同事们眼中“不干人事”的人事岗,
这样做只会引起技术同事的反感,觉得……人事又来找麻烦了,然后直接装没看见。
程意深吸一口气,走向开放式办公区离她最近的一个工位。
工位的主人是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年轻男工程师,正戴着降噪耳机,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飞舞,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桌面上还摆着一个正在测试中的机械臂原型,旁边散落着各种工具和电路板。
程意在他旁边站了两秒,他毫无反应。她只好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男工程师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断的烦躁,甚至连耳机都只摘下来一边,显然准备用最简短的方式打发掉这个不知是行政还是人事的“干扰”。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程意脸上时,那副不耐烦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他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另一只耳朵上的耳机也不知不觉滑到了脖子上。
他看清了眼前是一位眉眼精致、面带微笑的陌生年轻女性,那股技术大佬面对非技术人员的固有傲慢,如同被拔了电源的屏幕,一下子熄灭了。
他迅速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挂在脖子上,身体坐直了些,甚至下意识地用手胡乱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脸上的表情从“有话快说”的烦躁切换成了一个略显紧张甚至有些腼腆的笑容。
“您……您好!有……有什么事吗?”
程意笑了笑,轻声说道:“打扰您一下,我是新来的人事对接程意。想请教一下关于加班记录的项目代码填报规范……”
她们聊了许久,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姓名。程意心里渐渐有些飘飘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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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研发部,也没传说中那么难打交道嘛!
她并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被如此友善对待,一方面是因为新人的身份,另一方面,也多少沾了她清秀容貌的光。
人与人之间的故事,往往就是从这样的不知不觉中,悄然开始的。
她刚结束请教,回到自己工位还没坐下,周任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程意拿起手机,“喂?”
“你在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周任尔低沉的声音。
“什么干什么?”程意有些疑惑。
“谁让你去打扰研发部的工程师的?”
周任尔在办公室里工作了半天,也不见程意来敲他的门对接工作细节。结果一抬头,正好透过玻璃墙看到程意站在一位男工程师的工位前,笑意盈盈地说着话。
她那明媚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却让周任尔莫名觉得火大!
程意握着手机,一时有些无措。
周任尔的声音透过听筒都带着一股低气压。
“周总,我只是在询问项目代码填报的规范,手册和实际操作有些出入,我怕记录出错……”
她试图解释,却被他无情打断……“有出入?”
“即使有出入,第一流程也是向我汇报,由我来决定向哪个人确认。而不是由你直接去打断核心研发人员的工作。”
“程意,你的岗位职责里,包括自行判断并干扰技术部门这一条吗?”
程意瞬间明白了。原来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她越过了他制定的流程。
在这里,周任尔就是规则本身。他掌控一切,任何人都不该……也不能打破他设定的流程。
她恶狠狠地回头看向那间玻璃办公室。
周任尔正站在那里,目光锐利地锁定她,手里还拿着手机。
很快……她压下心里那点因为被严厉指责而产生的委屈,语气尽量平静专业,“抱歉,周总。是我考虑不周,流程不熟。我马上将信息整理好,过来向您详细汇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子忍了!
程意整理了一下资料,拿起笔记本,走向那间办公室。
周围同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心想……果然……就没有一个人事部的同事能逃得过周总的摧残。
“唉,又来了。周总对考勤数据较真不是一天两天了。”
“理解一下吧,考勤数据对周总来说很重要。”
程意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进来。”
周任尔已经坐回办公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吧,什么出入需要你直接去找颜工?”
程意在他桌前站定,打开笔记本,微微倾身,将屏幕转向他,清晰条理地复述了刚才的问题和得到的答案。
“这就是刚才确认的全部内容。”她说完,抬起眼,目光与他短暂相接,又迅速垂下。
“抱歉,周总,是我流程不熟。我应该先向您请示,以后不会了。”
见她这么干脆地承认错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周任尔心里的火气也小了些,他扫了一眼笔记本,内容确实关键,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公事公办道:“记住你的职责范围和我强调过的流程。有任何问题,我是你的第一且唯一对接人。”
“知道了!周总!”
22. 培训
中午吃饭时,乔思雨兴奋地拍着程意的胳膊:“我被分到核心组了!就在周任尔手底下做事!你说巧不巧?”
程意夹菜的手顿了顿,含糊地应了声:“是挺巧的。”
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自己也在研发部周任尔的核心组办公,怎么连乔思雨的影子都没看见?
她再一问,好家伙,原来乔思雨正在参加为期两天的新人入职培训,把公司各个部门、实验室甚至休闲区都参观了个遍,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课程才结束。
程意顿时觉得餐盘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来就被直接扔进工位对着乱七八糟的数据埋头苦干,连公司洗手间在哪儿,茶水间在哪儿,都是问路找到的?
她也想参加入职培训,也想听听公司发展史、摸摸鱼、认识几个新同事啊!
程意戳着碗里的鸡腿,听着乔思雨兴致勃勃地描述培训讲师有多风趣,午餐福利有多好,心里那股不平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而且哦……”乔思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周任尔偶尔还会亲自来培训露个面呢!哎呀,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他本尊……我都多少年没见到学神了!”
程意听得更不是滋味了。
她不仅没培训,直接上岗,而且见到周任尔本尊的初体验就是一场劈头盖脸的教训。
这待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该死的周任尔!肯定是他剥夺了她参加培训的资格。
吃完饭,程意闷闷不乐地回到工位。下午的工作似乎都带着点情绪,敲键盘的力道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临下班前,内部通讯软件突然弹出一条消息,发送人赫然是……周任尔。
【来我办公室一趟。】
程意心里咯噔一下。又怎么了?怎么没完没了还?数据又出问题了?还是上午去找颜工的事还没翻篇?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间玻璃办公室。
敲门进去时,周任尔正站在窗边讲电话,只抬手示意她稍等。
夕阳透过玻璃,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程意站在原地,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办公桌,上面除了堆叠的文件,还放着一份醒目的《新员工入职培训日程手册》。
周任尔挂了电话,转身看见她正盯着那份手册出神。他走到桌后,并没有坐下,而是拿起那份手册,翻看了两页。
“负责培训的同事的人说,漏了一个新人的信息,没有同步录入系统。”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最后,目光终于从手册移到程意脸上,“……人事部那边确认,你的名字不在培训名单上。”
程意一愣,哈?所以……她不是被周任尔刻意剥夺了培训资格,而是被遗漏了?她骂太早了?
周任尔当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又被骂了一顿,至于……那个负责培训的同事也是无中生有。
他看她一直看着这本手册,忽然想起来,程意似乎没有参加入职培训,才说出那样一番话,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故意针对她,他将手册扔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明天早上下午两点,第二会议室,是本期培训最后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公司技术架构与战略方向。”
“你,准时参加。”
程意心里顿时炸开了一束烟花!
太好了!能正大光明地摸鱼了!虽然少摸了一天半,不过……能摸半天也是赚啊!她几乎能想象明天在会议室里神游天外、刷刷手机的快乐时光。
周任尔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极力压制却仍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看穿了她那点“摸鱼万岁”的小心思。
他目光一沉,语气陡然加重,像一盆冷水精准地泼了下去:
“别以为这是给你机会摸鱼。这堂课,是让你明白你每天填报的那些数据、你即将要打交道的每一个项目、甚至你周围每一个工程师的价值,究竟从何而来……”
他唠唠叨叨讲了一大堆,程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等他讲到,“听完课,写一份800字的学习报告,下班前发我。”时。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啊……还要写报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语气里的失望和抗议也太明显了,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更让她不自在的是……这种不经大脑的顶嘴,仿佛一下子把他们拉回了多年前的高中教室。
周任尔挑眉,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但他很快便掩饰过去。
“不然呢?”他反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公司付你薪水让你参加培训,是让你学习的,不是让你来摸鱼的。”
“好的周总!”她认真郑重地回答道,心里却在想,到时候在网上随便抄一抄就糊弄过去了。
入职培训的最后一堂课,是由周任尔主讲的。
他的出现,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在场的新员工大多刚刚走出校园,有的是本科生,有的是硕士,还有几位博士。乔思雨就是其中之一,她虽然博士毕业,却比周任尔晚了一年,因为她曾在博士期间休学一年,独自踏上了环球之旅。
程意不禁对她生出几分佩服。
她是如何做到这样洒脱的?说走就走,毫不犹豫。而自己,虽然心心念念了好几年想去西藏,却始终没勇气去。
其实乔思雨心里,也悄悄羡慕着程意。本科学历又怎样?
至少不必承受读博期间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她正是因为那段日子太过煎熬,才毅然决定暂停学业,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去感受沙漠的辽阔、海洋的深邃,去见证雪山如何矗立于云端,去体会地球的壮美与人的渺小。
周任尔站在讲台上,微笑着面对新员工们:“各位新同事好,我是周任尔。我想问一下,在座有多少人是因为我高考时的那段采访而认识我的?”
台下大约三十人,超过一半举起了手。
程意低声向身旁的乔思雨问道:“什么采访?我怎么没听说过?”
乔思雨一脸惊讶:“你没看过吗?当时我们班主任还特地发在班级群里呢!”
她本想简单描述一下,却觉得自己的转述难以概括那份采访带来的触动,便轻轻拍了拍程意的手背,“你回去搜一下就知道了,特别感人。”
程意将目光重新投向讲台上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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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尔,心里更加好奇:到底什么采访?竟然这么有名?
周任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多人说我是个学霸,但其实不是是。我只是一个喜欢思考、善于总结的普通人。从小,我就特别喜欢小汽车和机器人,因为我们家附近有一家小型废品收购站,那个叔叔人特别好,他让我把那里当成我的宝藏库,让我尽情挑选需要的材料和工具,动手改造、创造。十岁,我用废纸板做动力小车,做机枪;十三岁,我用废旧铁皮做小型发动机,后来我开始做航模。这个爱好我一直坚持到高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继续说道:“进了大学,我萌生了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我想自己做一台机器人。”
“后来,我真的做到了。当然,也会有人问,做这些有什么用?国外投入几亿美元都未必做成的事,你凭什么能做到?但我始终相信一件事:哪怕再微小的尝试,也值得尊重。因为真正的改变,往往始于……我想试试……试试我能不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一点不同。”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随后,周任尔开始讲解公司的技术架构与战略方向。
他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如果说技术架构是一辆汽车的底盘、发动机和传动系统……决定了它能跑多快、多稳、能载多少、是否节能、是否易于维修……这是内在的、支撑的基础;那么战略方向,就是这辆车要开往的目的地与行车路线。它决定我们是要去赛道竞速、野外越野,还是城市货运……这是外部的、目标的、引领的方向。”
然后,他进一步拆解了这两大模块的具体内容,逻辑清晰、层次分明,让不同岗位的员工……无论是写代码的工程师,还是负责人事的程意……都能直观理解公司的技术底层与发展蓝图。
这“最后一课”的目的也由此浮现:他要让每一位同事,都看清公司的“作战地图”,明白为何而战、要攻占哪个高地。
唯有如此,才能上下同心,做出最符合公司利益的判断与决策。
周任尔的“最后一课”在一片深受鼓舞的氛围中结束。
新员工们陆续散场,不少人仍沉浸在方才的兴奋中,低声讨论着公司的未来蓝图。
程意心中的好奇却达到了顶点。一回到工位,她立刻在电脑上输入了“周任尔高考采访”几个关键词。
搜索结果瞬间弹出,最上方是一个播放量惊人的视频。她刚想点击播放,内部通讯软件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一条新消息强势地弹至屏幕中央……发送人赫然显示:周任尔。
【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带上你的电脑。】
又来了?
程意下意识地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离下班打卡就差15分钟了。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了:早上跟她聊人效提升,午休时间问会议室安排,下午让她核对新员工分组名单,现在又……
她深吸一口气,将“周任尔采访”的网页迅速最小化,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好奇小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传召“噗”一下吹灭了。
她一边起身,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怎么总能精准地在人想摸点鱼、干点私事的瞬间……发出召唤?
23. 你有男朋友了吗
等她带着笔记本走到周任尔的办公室时,周任尔却让她写那800字报告,而且……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就在这儿写吧。”
“我回去写行不行?保证按时交。”程意试图争取自由做主权。
周任尔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着:“不行,我怕你作弊。”
其实那800字报告不过是个借口。真实原因是……他今天忙得忘了和陆语宁视频通话,此刻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让程意留下来,让小姑娘看看妈妈。
程意无可奈何地坐到沙发上,翘起腿,把笔记本架在膝上,不情不愿地开始打字。
周任尔取出蓝牙耳机戴上,接通了视频。
赖齐声因为要开学了,所以光荣退休,如今都是阿姨在照顾陆语宁。一个白班育儿嫂,一个住家阿姨,两个阿姨分工明确,工作量减轻不少,连周任尔自己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只是他下班越来越晚,好几次到家宁宁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是睡着了,可睡梦中那孩子仍时不时喃喃着喊妈妈。
她还那么小,正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想到这儿,周任尔语气不由放得更软了些:“嗯,等会儿就下班。”
“你想吃什么?冰淇淋?不行,今天已经吃过了。”
“还有别的吗?……蛋糕?可以,但只能吃一小块。”
程意手指飞快地从网上复制粘贴,然后又把粘贴来的内容,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变成自己的,比如,这句话写的是橘子,那她就改成苹果,然后再把其它的描述按照苹果的特征改一下。
她靠这个方法,应付了很多很多的报告,没有一个人看出来过,还都夸她写的好,条理清晰,是个写材料的好苗子。
她悄悄抬眼,瞥见周任尔举着手机,眉眼温和,声音压得又轻又软,像是在哄女朋友!
咦……也太肉麻了吧!这语气,跟哄三岁小朋友似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过……等等!周任尔以前不是最讨厌私事外露吗?现在居然这么大大方方当着她的面视频通话?连躲都不躲一下?
好家伙!大型OOC现场啊!
她不由得走神了一瞬,好奇着电话那头究竟是谁?
紧接着……电话那头的对话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望着周任尔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的眉眼,心神恍惚了一刹。他微微含笑的样子,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实的好看,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猿意马。
这通电话他足足打了半个小时才结束,整个对话都细声细语,嗲声嗲气的令人作呕。
挂断电话后,办公室瞬间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他却并没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工作,而是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
“很好看?”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
她强装镇定地收回视线:“什么好看?咳咳……报告写好了,我现在发给您吗?”
周任尔似笑非笑,也不拆穿她生硬的转移话题,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下次好奇,可以直接问,不用偷偷摸摸。”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鼓励她打听他的私事?还是单纯的上司对下属的调侃?
她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些?
狗东西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呗!关她屁事。
周任尔并没有穷追猛打,看着她强作镇定却微微泛红的耳尖,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几乎微不可闻,却像羽毛一样抚过程意的手心,痒痒的,柔柔的。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仿佛刚才那句近乎调情的话从未出现过。
“报告发我邮箱。”他语气恢复了平常工作时的清冷,“然后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程意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我自己回去就行,很方便的,不麻烦周总了。”
让她在密闭的车厢里单独和他待一路?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就觉得空气都要不够用了。
周任尔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顺路。而且,我不喜欢我的员工因为加班在路上出什么意外,这很影响工作效率。”
瞧瞧……多么冠冕堂皇、无可挑剔的理由。完全符合他资本家的人设。
程意所有拒绝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她默默地把那份“橘子变苹果”的报告检查了一遍,点击发送,然后慢吞吞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了出去。
在工位上收拾东西的整个过程中,她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
周任尔关掉电脑,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发送。
程意的手机屏幕亮起,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地下车库】。
她心领神会……这是怕被同事看见,要分开走。
程意走到地下车库时,或许是觉得人家有女朋友,副驾是女朋友的专属座位,于是下意识地朝后座走去,还没走到车前,就见周任尔下车走到车右侧,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她道了声谢,略显局促地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一种很清淡的橡木质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空间密闭,那气息无所不在地包裹过来,让她更紧张,也更好奇了。
刚才那到底是不是他女朋友呢?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库,融入城市的霓虹灯海,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程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努力把自己当成一块背景板。
“空调温度合适吗?”周任尔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合适合适。”程意连忙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周任尔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方向盘,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有男朋友了吗。”
“啊?”程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侧头看他。
他依旧目视前方,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轮廓分明,“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
哦,这个意思啊,那大可不必,她不会喜欢周任尔,当然也不会选择周任尔身边的朋友当对象。
程意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劳烦周总了,我有男朋友。”
“哦,那可真遗憾!”
“没什么可遗憾的!我如果想要什么,自会去争取。”
后来程意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会喜欢周任尔,可能是因为……那样……会对不起当初那个无助的自己吧!
程意一直都是坐地铁上下班的,所以坐在车里对家到公司的路线全然陌生。
她正盯着手机地图上的导航,眼看车子要过一个岔路口,周任尔却径直拐进了另一条路。
程意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您是不是走错了?导航不是这么指的。”
周任尔目视着前方路况,语气平静:“那条路在施工,过不去。”
程意低头又核对了遍导航,纳闷道:“可我这导航没提醒啊。”
“或许还没更新过来。”他淡淡应着。
程意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你对这一片很熟?不用看导航都知道哪条路能走?”
“我住这附近。”周任尔答得干脆。
程意一愣,原来他说的顺路是真的顺路,“为什么?”
他侧头瞥了她一眼,似有些不解:“什么为什么?”
“这边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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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明明很远,”程意解释道,“您怎么不住得离公司近点?”
周任尔没直接回答,反倒反问:“那你呢?你住的地方离公司也不近,怎么没想着换套房子?”
程意一噎,下意识道:“我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人住。”
“和男朋友一起?”周任尔接话时,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
程意呼吸一滞,他凭什么这么问?
他问这话,跟问她“有没有跟男朋友一起同居”有什么区别?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与被冒犯感突然涌上来。她咬了咬下唇,语气陡然硬了几分:“这跟你有关系吗?”
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程意别过脸看向窗外,路灯的光影在玻璃上飞速掠过,可她心里全是方才那句“和男朋友一起”带来的别扭。
她甚至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不是一个人住”,平白给了他追问的由头。
直到车稳稳停在程意家小区门口,周任尔都没再开口。
“谢谢周总。”程意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伸手要去开车门,像只急于逃离笼子的小动物。
“程意。”他叫住她。
她动作一顿,紧张地回头:“啊?”
周任尔看着她,车窗外的路灯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神情难辨。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下次写报告……把“橘子”的也产地描述改一改,别明明是南方的橘子,却写着耐寒抗旱适合北方种植。”
程意的大脑“嗡”地一声,他可真牛逼,这都能看出来,既然他早看出来了,又何必让她写那样一个报告……这不是存心戏弄她吗?!
周任尔见她似乎又生气了,才淡淡道:“明天见。”
程意气鼓鼓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小区大门。
直到那抹窈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周任尔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独自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淡淡的、甜软的香气。
这让他想起刚才视频时,宁宁一边吃饭,一边奶声奶气地问:“叔叔,要不你来做我的爸爸吧!”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第二一大早,谢知宴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手里把玩着副金丝眼镜,慢悠悠地晃进研发部大开间。
还没进门,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先到了:“周博士,忙着改变世界呢?”
研发部的同事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各自忙着手头的活,最多只是抬头会心一笑。这位谢总能力和颜值都没得挑,就是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这么……声势浩大。
正在跟同事聊闲天的乔思雨闻声抬起头,目光落在某人那身过分亮眼的西装上,心里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这人真能嘚瑟,跟只开了屏的白孔雀似的。
谢知宴长腿一迈,懒洋洋地倚在周任尔办公室的门框上,视线投向里面伏案工作的身影:“最新一版的融资方案我带过来了,聊聊?”
周任尔头也没抬,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等我十分钟。”
“成,您忙。”谢知宴从善如流地挑眉,转身顺势就靠在了门边的走廊墙壁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大开间。
技术部里大多是一片埋头苦干的景象,只有角落工位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其中一个女声清脆明快,莫名耳熟,是早上电梯里站在他前面的那个穿红色碎花吊带长裙、外搭白色针织衫的姑娘。
在一片灰扑扑、白花花的办公室里,那一抹红色确实跳脱得抢眼。
谢知宴的视线在那抹红色上多停了两秒,唇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啧,这审美品味,倒是跟他一样独到,知道怎么才能在无聊的地方成为焦点。
24. 代码
“……真没骗你们,我跟周总是高中同学。”
乔思雨手里转着支笔,语气还带着点小得意,“那时候他就特厉害,不靠竞赛,不靠补习都能考上A大机械工程系,纯纯天赋型选手!”
旁边的男同事也凑过来:“这么牛?那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跟周总是校友啊?”
“我哪有那本事跟周总做校友啊?”乔思雨笑起来,脸颊上立刻浮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在云州读的大学,差着一条银河系呢。”
谢知宴把玩眼镜的动作顿住了。
高中同学?
云州?
周任尔的那个白月光,不就是在云州上的大学吗?
谢知宴眯起眼,往乔思雨那边瞥了眼。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两个梨涡甜得像盛了蜜,跟他想象中那个能让周任尔暗恋多年的姑娘,似乎很对得上号。
难怪她一来,周任尔就把她分到核心组,原来是旧识重逢啊?
谢知宴心里啧啧两声,看乔思雨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探究。
这时周任尔办公室的门开了,他走出来时正好撞见谢知宴盯着乔思雨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进来谈。”
谢知宴收回目光,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关门前还特意回头看了眼,乔思雨正低头跟同事说笑,脸上的梨涡更深了。
他勾起唇角,等会儿可得好好逗逗周任尔,藏得够深啊,把白月光都拐到自己手底下了。
谢知宴在周任尔对面的沙发坐下,将融资方案推过去时,眼神里带着点刻意的探究:“你们部门新来的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挺活泼的啊。”
周任尔正翻方案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有事说事。”
“别这么严肃嘛。”
谢知宴拖长了调子,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我刚才听她跟同事聊天,说跟你是高中同学,还在云州念的大学?”
周任尔的眉峰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没接话,只是把手上的文件翻得哗啦响。
谢知宴看他这反应,心里更笃定了几分,行啊!你周任尔,一出手就一鸣惊人,这是要谈一场办公室恋情啊!
周任尔抬眼,只看见谢知宴在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当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于是回道:“你很闲吗?”
“闲倒是不闲,就是有点无聊,想找点八卦乐一乐!”谢知宴实话实说道。
周任尔将手里的文件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谢知宴那张写满“我要八卦你”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我的事就不劳谢总费心了。等你什么时候身边站的不是你的右手了,再来跟我探讨感情问题。”
谢知宴被噎了一下,非但没恼,反而笑得更加荡漾,他干脆也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啧,你这就没意思了……”他拖长了调子,眼神里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我这可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他指尖在膝盖上点了点,话锋故意绕了个弯:“再说了,我的右手至少对我一心一意、随叫随到。不像某些人,把老同学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得见摸得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到手啊?”
他说完,立刻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身体下意识地向后微仰,一只手抬起虚挡在身前,嘴角却咧开,露出一排白牙,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近乎欠揍,仿佛早已预料到下一秒会有什么飞来横祸。
周任尔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几乎在谢知宴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就挟着风声,干脆利落地朝着他那张笑得荡漾的脸直飞过来。动作快、准、稳,毫不拖泥带水,一如周任尔平日里的作风。
谢知宴到底是练过的,反应极快。
眼见黑影袭来,他嗤笑一声,原本抬起格挡的手腕灵巧地一转,变挡为抓,五指精准地张开,“啪”一声轻响,那文件夹便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啧,就这?”
谢知宴掂了掂手里的文件夹,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挑眉看向对面面色沉静无波的周任尔,“周总,力道和速度都还行,就是这……弹药软了点,杀伤力不足啊。”
他这倒不是纯粹吹嘘。
谢知宴的准头和反应速度一向极佳,无论是球场上的篮球、网球,还是高尔夫球,但凡带个“球”字的运动,他几乎都能玩得游刃有余,接个被扔过来的文件夹,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周任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扔东西的不是他一样,只冷冷地抛出一句:“能闭嘴就闭嘴,不能就出去。”
就在这时,乔思雨抱着份文件敲门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正是谢知宴刚才瞥见的那副梨涡浅浅的模样。
“周总,这是您要的算法测试报告。”她把文件放在桌角,视线不经意扫过谢知宴,礼貌地点了点头,“谢总好。”
谢知宴微微颔首,目光在她与周任尔之间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来回。他这人虽然平日里热情外放、插科打诨惯了,但在女性面前却特别有分寸,会不自觉地将那份过于外放的能量稍稍收敛几分。
他从来不做不尊重女性的事。
乔思雨笑了笑正要退出去,周任尔忽然开口:“核心组的项目评审会,下午三点别忘了。”
他顿了顿,又状似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刚开始接触核心业务不用太急,节奏可以放慢点,遇到问题随时来问我。”
他这话倒不全是出于对旧识的特殊关照。
只是想起高中时自己性子冷,没少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既然又是同事,于情于理都该多几分耐心。更何况……若是程意知道他现在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待人处事,大概也会对他改观几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阴郁又固执的少年,也更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脾气。
“知道了周总!”乔思雨应得干脆,转身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谢知宴摸着下巴脖暗自琢磨,这态度,这语气,肯定是她没错了!
此刻,程意正坐在四楼人事部,和之前负责研发部考勤的同事逐一核对表格里的重要数据。她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项目代码,只觉得一阵头疼,忍不住在心里把周任尔骂了一遍又一遍。
而且还是大骂特骂!
他定下的这套考勤记录标准,简直复杂到令人发指。
以前她处理的考勤表,无非就是统计工作时长、加班时长、请假次数,数据清晰、一目了然,到月中或月末核算工资绩效也就顺手的事。
可周任尔偏偏不一样。
他要求研发部每个人的工时,包括加班,都必须准确归集到对应的项目代码集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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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些代码又多又杂,乍一看厚得像一本高考志愿填报指南,数字字母混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稍不留神就会对错行。
之前负责这块的是小迟,就是第一天带程意去工位的那个姑娘。
小迟一听说程意要接手研发部的工作,顿时如释重负,那表情活像是被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终于盼来了唐僧揭符咒,只差没当场欢呼出声了。
但在见到程意后,她还是收敛了自己,生怕吓跑了这个替她背锅的新同事。
人事部里谁不知道,跟研发部的周总打交道绝不是轻松差事。别的部门要考勤表只是为了算工资、评绩效……
但这位周总,是要看项目代码的。
小迟看着程意对着屏幕上一长串密密麻麻的项目代码皱成一团的小脸,忍不住噗嗤一笑,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怎么样,体会到研发部……特产的震撼了吧?”
程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手指还点在鼠标滚轮上,艰难地在一行行看似毫无区别的代码(比如RBT-PLATFORMALG-2024-Q2-OPT和RBT-PLATFORMALG-2024-Q3-MIG)之间核对。
“我真是服了。周总他……是有什么代码收集癖吗?这谁分得清啊!我感觉我眼睛都要瞎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小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程意的肩膀,“我刚接手的时候也这样,恨不得把这份项目代码砸他……呃,扔进碎纸机。别的部门老大看考勤表,关心的是……谁没来、谁加了班;咱们这位周总,关心的是……谁的工时去了哪个代码。”
“这到底有什么用啊?”
程意忍不住抱怨,“核算工资又用不上这个,直接看总时长不就行了?”
小迟神秘地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说啊……”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说:“周总靠这个打仗呢!”
“打仗?”程意疑惑地抬头。
“对啊!”小迟眼睛一瞪,“你想啊,研发部那么多项目,哪个重要,哪个烧钱,哪个快出成果了,投资的大老板们肯定要分个优先级吧?资源就那么多,人、钱、设备,给谁不给谁?周总就得拿着咱们这份带代码的考勤表去开会。”
她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上那个令人头疼的代码:“这上面的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真金白银的人力成本。他得用这个证明他的项目花了多少心血、占用了多少核心资源、值不值得公司继续投钱。或者反过来,告诉项目负责人,你这个项目投入那么多工时还没进展,是不是该砍了?”
“所以……”小迟总结道,语气里带上一丝同情和戏谑,“咱们在这儿一个个代码地较劲,其实是在给周总制造弹药呢。他能不要求精确吗?万一咱们把ALG-2024-Q2的工时错记到ALG-2024-Q3,说不定就能影响他一次关键汇报的结论。到时候,他可不是来找我们核对数据了,怕是直接要来核对我们的工作了。”
程意听完,长长地、绝望地“啊……”了一声,直接一头栽在桌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一个劲的叹气。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高中要受他摧残也就算了,怎么上班了还要受他催残?
这么奇葩的方法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25. 陪伴
“所以……我们这不是人事部,是军械库啊……我这也不是在核对考勤,我是在给导弹装填燃料啊……”
小迟被她这十分生动的比喻给逗乐了,笑着把她拉起来:“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感觉!来吧,程装填手,咱们继续,还有十几页代码没核呢。看清楚咯,千万别把常规弹头和核弹头的代码搞混了,不然周总这仗可就打歪了。”
程意认命地抬起头,重新握住鼠标,悲壮地说:“……给我指一下,核弹头的代码是哪个?我先把它的位置标红加粗记下来……”
两人相视苦笑,然后同时叹了口气,认命地再次埋首于那本厚厚的“代码武器手册”之中。
她俩整整忙了一上午才把那些代码核对完。
等她抱着刚整理好的研发部考勤表往二楼走时,电梯猛地顿了一下,金属厢体轻微震颤的瞬间,她下意识攥紧了文件夹,再抬眼……就看见了周任尔。
他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像是在看什么资料,身后跟着的几个工程师见老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低头看着手机,趁机摸会儿鱼。
听到电梯门开,其中一人闻声抬头,目光扫过程意,忽然定格,试探性地问道:“诶,你是……人事部新来的同事?”
没等程意回答,他立刻笑着自我介绍:“我是研发部的陈昊天,叫我小天就行。对了,正好碰上,上周我们提的加班餐标准申请,能帮忙催一下吗?兄弟们就指望这个了。”
程意走出电梯刚想点头说……那我帮你问问,话音还未出口,就听身旁的周任尔头也没抬,冷冷地截断了话头:
“这种事走流程找行政部。她不负责这个。”
陈昊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周总……我这不是正好碰上了嘛,就顺口一问。”
周任尔这才缓缓抬眼,声音却更沉了几分:“正好碰上也不是越级办事的理由。公司的流程是摆设?”
周围的空气瞬间停滞下来,另外几个工程师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手机里,假装自己不存在。陈昊天耳根微微发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吭声,只飞快地扫了程意一眼,眼神里还有几分尴尬。
程意屏住呼吸,尽量把自己缩成一道背景墙,省得他牵连她这个可怜弱小的无辜,完全不知道这人是在替她撑腰,还在心里腹诽:这周任尔的气场也太吓人了,简直像是移动的冰山,走到哪儿冻到哪儿。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已然重新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冷硬,他抬脚走进电梯,身后的几个工程师也跟着鱼贯而入。
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程意注意到站在最外侧的一个男生悄悄对她做了个无奈又同情的鬼脸。是颜序,她第一天来公司时的那位颜工。他全名叫颜序,比程意还小一岁,是个有点幽默又有点可爱的弟弟。
程意不由弯起嘴角,刚才的压抑顿时散了不少。她转身走向工位,还没坐下,手机就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来自周任尔的消息弹出来:
【考勤记录核对好了吗?】
【好了,周总。要我现在发给您吗?】
那边回得很快,【不用,等我回来再说。】
程意盯着这行字,一时无语。
……既然不急,早上干嘛火急火燎地催命一样?
她撇了撇嘴,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神经病吧他!
她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拎着那只淡紫色的马克杯,打算去茶水间接点水润润嗓子。顺便再摸摸鱼,如果能一路摸到下班,那就再好不过了。突然好想喝咖啡啊……她撇了撇嘴,可惜这科创园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咖啡店,远一些的配送费又贵得离谱,她实在舍不得花那个钱。
刚在茶水间站定没多久,角落里那台名叫“小伴”的白色机器人就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圆乎乎的脑袋转向她,电子眼闪烁出温和的蓝光,随之响起一串清脆的提示音。
程意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她放下杯子,好奇地望过去,想看看这个小家伙要做什么。
小伴流畅地滑到她面前,屏幕亮起,跳出一个大大的卡通问号。
“你好!”它用合成音友好地打招呼。
程意觉得有趣,于是弯下腰,笑着回应:“你好呀~”
“这位美丽的女士,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小伴的屏幕上配合地浮现出一朵小花。
“想知道我的名字呀?”程意故意逗它,“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呢?”
“我叫小伴。”它从善如流,声音依旧明亮轻快。
“你为什么叫小伴呢?”她继续追问。
小伴稍稍向前凑近了一点,屏幕上的图案切换成一颗缓慢跳动的爱心,语调也变得格外认真:
“因为,我的创造者希望我能陪伴每一个孤独或需要帮助的人。他认为,陪伴是世界上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它能将枯燥的日子变得精彩,为冰冷的时刻带来温暖,让迷茫的生活……重新拥有盼头。”
程意望着那颗跳动的爱心,一时有些出神。她没预料到一个机器人会说出这样柔软的话。
“你的创造者……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她轻声问,像是在问小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小伴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无法检索到‘温柔’的准确定义……”它用一贯的电子音回答,但屏幕上的爱心却没有消失,“但我的核心指令之一,是‘理解并回应人类的情感需求’。”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程意下意识回头,看见周任尔正大步走向他的独立办公室。他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夹,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技术难题。
经过茶水间时,他的目光没有一丝偏移,全然无视了正在交谈的一人一机。
小伴的传感器显然捕捉到了他的经过。圆脑袋微微转向周任尔离开的方向,屏幕上的爱心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表情:),随即又恢复成先前的界面。
程意望着周任尔的背影,又低头看看眼前这个说要陪伴别人的机器人,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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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低声音问道:“小伴,你的创造者……该不会……也是周总吧?”
“权限不足,无法访问该信息。”小伴的回答迅速而标准,毫无波澜。但它紧接着又滑近了一点,用那欢快的语调补充道:
“但周任尔工程师拥有我的最高级别权限指令哦!”
程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还真是他?
他什么时候改性了?以前不是最讨厌别人打扰,还说不需要陪伴,恨不得一个人活成一座孤岛的吗?
这简直比连续看几个小时的项目代码还要魔幻。
她正愣神,手机突然“叮”地一声响起新消息提示音。
【你在哪儿】
她盯着屏幕上那三个字,心跳还没从小伴是周总造的这个惊人发现里平复下来,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小伴的电子眼温和地闪烁着,安静地待在一旁,屏幕上又变回那朵小花,仿佛刚才那个爆炸性的提示从未发生过。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打字,又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还是周任尔。
【看到回话。急。】
程意心里咯噔一下。
他居然连发两条?这是要夺命连环call了?她赶紧敲字:
【在茶水间。怎么了,周总?】
消息刚发出去,几乎就在下一秒,走廊那头就传来了办公室门被猛地拉开的声音,紧接着,那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而且正飞速逼近茶水间。
程意下意识地把手机藏到身后,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周任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茶水间门口,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目光像精准的雷达一样瞬间锁定了她,以及她旁边那个试图悄悄往角落里缩的白色机器人。
“程意。”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没什么起伏,但语速快得暴露了他的急切,“你刚才是不是在和它说话?”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小伴。
小伴的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圆脑袋也微微低下,一副“我什么都没干我不知道”的乖巧模样。
“啊?呃……就,随便聊了两句。”程意有点心虚,毕竟刚还在摸鱼探讨老板的八卦,“它突然跑出来打招呼,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周任尔没理会她的解释,径直走到小伴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它侧面的一个隐蔽接口处按了一下。小伴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屏幕彻底熄灭,进入了待机状态。
“它的语音交互模块有个关键bug,情绪模拟系统会异常占用大量系统资源,导致核心日志被覆盖,严重时甚至可能触发错误指令……”
他语速极快,吐出一连串程意听不懂的技术术语,“……我调了一上午日志都没定位到问题触发条件,刚才我的电脑监控提示它在这个区域被激活了长时间的非任务导向对话。”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懵的程意,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但眼神依旧执着:
“所以,把你刚才和它说的每一个字,完整重复一遍。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26. 咖啡
周任尔的表情有些骇人,程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即又反应过来……她有什么好怕的?抛开老板和下属这层关系,她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的那个人。
程意不服输地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理由?”
“什么理由?”周任尔显然没料到她会反问,怔了一下。
“我的岗位职责里,应该不包括向您汇报私人谈话这一条吧?”
她语气平静,却不失锋芒,“刚才我和它聊了什么属于我的隐私,恕我无可奉告。如果您需要日志,可以直接调取它的存储模块,不是吗?”
周任尔沉默地注视着她,忽然笑了:“如果你执意要和你的老板讨论岗位职责的边界,那你现在就可以辞职。我想,你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
茶水间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一旁进入待机状态的小伴静静伫立。
程意一时语塞,咬了咬下唇又松开。
“好吧,周总。看在您这么急需……bug数据的份上……我可以把刚才和小伴的对话复述给您听。”
周任尔负手而立,静待下文。
他早就料到,程意不可能这么轻易辞职,他给出的薪资早已超过同岗位标准,这并非不公,而是他清楚研发部的工作量与其它部门大有出入。
程意见他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或许这内容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首先,它夸我好看。”
“然后,我问它的名字。”
“接着,我问它为什么叫小伴。”
“……它说,它的创造者认为,陪伴是这个世界上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她每说一句,都在仔细观察周任尔的反应。他听得极其专注,直到最后那句“陪伴”出口时,他神情微动,却又稍纵即逝。
“还有呢?”
程意眨了眨眼,用最轻松的语调投下最后一枚炸弹:
“哦,最后我还问了句:你的创造者,该不会是周总吧?”
“它说……权限不足,无法访问该信息。但周任尔工程师拥有我的最高级别权限指令哦!”
“周总……”程意一脸好奇地望着他,“所以,那句陪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算是bug吗?”
“可我明明记得某人说过,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陪伴,特别享受孤独。”
“……这是权限响应模块的逻辑错误,需要进行隔离审查。”他避开她的问题,目光落向待机的小伴,不再看她,“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这对解决问题很有帮助。”
他显然想尽快结束这场让他快要失控的对话,转身准备离开。
“周总。”程意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周任尔脚步一顿,微微扭头,但侧脸线条微微绷紧,仿佛在防备她又会抛出什么那些令他难堪的旧事。
程意望着他那如临大敌的背影,忽然心情明朗起来,连摸鱼被老板抓包的尴尬都烟消云散。
她冲着他咧嘴笑了笑,语调轻快:“bug数据我可是提供了,这应该算额外工作吧?那……能申请一杯咖啡做报酬吗?拿铁半糖去冰,谢谢周总!”
程意说这话时,完全是抱着“能宰一点是一点”的心态……她非得把以前请周任尔吃的饭、一杯杯咖啡,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可!
下午刚到工位,她就看见桌上放着一杯咖啡,但不是外卖包装,像是有人特地跑去店里买的。
她不禁心想……难道他是专门开车出去给她买的?
正想着,她忽然瞥到乔思雨的工位上也有一杯咖啡,还跟她是同一家店。程意瞬间清醒,心底那点微妙的涟漪平复得干干净净。
哦,原来是批发的。高中同学人手一杯,雨露均沾嘛!
她扯了扯嘴角,拿起那杯咖啡喝了一大口。真苦,一点都不好喝。
周任尔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会被某人误会成雨露均沾,他很忙,忙到吃饭时间也要开会,他刚结束了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捏了捏眉心。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提示着他,距离下一个会议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空隙。
他习惯性地点开内部通讯软件,瞥了一眼研发部的在线状态,一片绿色,几乎全员在岗。
只有一个是红色的,正常,她永远是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进公司,就算早早地吃完了饭也会选择在附近闲逛一会儿。
他的目光在那个熟悉的头像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移开。
胃部传来一丝轻微的、熟悉的灼痛感。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
喝点什么会舒服点?咖啡?这个念头一起,几乎是同时,另一张带着狡黠笑容、讨要“拿铁半糖去冰加椰果”的脸孔就闯进了脑海。
【能申请一杯咖啡做报酬吗?】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周任尔拿起车钥匙正准备要去,忽然想起距离公司最近的一家咖啡店都要很远,来回一趟,他接下来的会议肯定会迟到几分钟。
他眉头蹙紧,有些犹豫,但仅仅犹豫了两秒,还是站起了身。
“周总?”门口的助理惊讶地抬起头,“您二十分钟后和投资方有个……”
“我知道。”周任尔脚步未停,语气听不出情绪,“通知对方,我可能会晚十分钟接入。有点急事。”
“好的……需要帮您安排车或者叫外卖吗?”助理在他身后急忙问。
“不用。我自己去。”
二十分钟后,周任尔的车停在公司地库。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放着两杯咖啡,一杯是程式要求的拿铁半糖去冰加椰果,另一杯是低因美式,给他自己提神镇痛的。
他快步走向电梯,在经过二楼开放式办公区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视线范围内,程意的工位是空的,竟然还没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她整齐干净的桌子,几乎是凭借一种下意识的谨慎,他没有亲自把咖啡放过去。看到一个实习生正抱着一叠文件路过,便招了下手。
“周总?”实习生有点紧张地站住。
“把这个……”周任尔将装着拿铁的那个纸袋递过去,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工作,“放到程意工位上。就说……是人事部订的。”
他刻意模糊了来源,不想留下任何可能被员工解读的痕迹。
不过他想……程意应该会明白吧,这是专门给她买的。
“好的,周总。”实习生不疑有他,接过纸袋。
周任尔点了点头,拿着自己那杯美式,转身径直走向电梯,准备回五楼开会。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他看见谢知宴也从外面回来,手里同样拿着两杯来自同一家店的咖啡,正笑着和乔思雨说着什么,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她。
周任尔的目光在乔思雨手中的咖啡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淡移开,并未在意。电梯门彻底关上,隔绝了楼下的景象。
转眼到了下班时间,程意掐着点关上电脑,正准备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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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倏地亮起,那个阴魂不散的名字又跳了出来。
【拿着你的电脑,来五楼一趟】
五楼?那是管理层的地盘,还有几间大型会议室,周任尔在那也有一间办公室,她顿感头疼,这都要下班了还搞什么幺蛾子?
但谁让人家是老板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子忍了,她只好回了句:【办公室?】
那边回得言简意赅:【嗯】
……
周任尔五楼的办公室和二楼研发部的办公室风格迥异。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大面积深沉的红木家具,冷硬的金属线条穿插其中,显得既疏离又权威。
三面顶天立地的实木书架上塞满了专业典籍和期刊,其间点缀着一些小型机器人模型和闪着冷光的专利证书。最扎眼的是正中间的那幅巨大的机器人主题艺术画,极具冲击力,非常夺人眼球。
办公桌上更是壮观,文件书籍堆满整张桌子,几乎快要淹没了桌面本身。
程意看着一片混乱的桌面,莫名地晃了下神……这场景像极了当年高考前那张堆满试卷的课桌,可他总能精准地从那一堆试卷里抽出需要的那一张。
周任尔就陷在那张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头也没抬,只用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
程意刚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声音就砸了过来:“你发的考勤管理方案和考勤表,我看过了,考勤表没什么问题,但考勤管理方案有点问题,我想跟你商榷一下。”
“哦,周总请讲。”程意认真回道。
“你的方案里规定晚上六点后就算加班?算法调试卡到凌晨是家常便饭。若按你这规定,研发部全年都在加班。”
程意开口想解释:“但劳动法规定……”
“我不需要听法条……”
他直接打断,修长的手指在鼠标上点了点,将屏幕转向她,密密麻麻的打卡记录铺满屏幕,“陈伟的记录,连续三天,凌晨四点走,早上八点准时到。按你的方案,公司不仅要为他凌晨四点前的加班付费,还要承认他只休息了四小时后的出勤是正常的?”
“你自己觉得这合理吗?”
程意在心里反驳道:合理,哪不合理了,能者多劳嘛,大家出来上班不就是为了挣钱,不然谁愿意加班到那么晚?
她这样想着就听到周任尔继续道:“这到底是在保护员工,还是把公司和他本人都推向违规的危险境地?”
“我要的,不是字面上的绝对合规。一个优秀算法工程师的价值,不在于坐满八小时,而在于解决了什么问题。”
“制度……应该能识别出谁在真正创造价值,而谁又在浑水摸鱼。”
周任尔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窗外的风声清晰可辨,程意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格外响亮。她不禁心想……他是不是在点她?难道是因为她每天准时上下班,没什么上进心,让他不满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向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明白了。明天我会给您新方案。”
“今天加班做出来。”他语气不容商量。
“但我不想加班。”
“那你就辞职。”
一股火气猛地冲上头顶,程意倏地站起身,声音里压着怒意:“周任尔,你究竟什么意思?”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故意针对她,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卡在下班时间的点才开口。
方案发出去已经几个小时了,为什么现在才提?
27. 方案
程意胸口的火苗蹭地窜起,几乎能听见自己理智崩断的声音。
她双手撑在那张堆满文件的红木办公桌上,倾身逼视着他,静待他的答案。
周任尔低声重复了一下她刚才的提问,“什么意思?”然后抬起眼,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她恼怒的样子。
他向后靠进椅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我的意思很简单……要么按我的要求完成工作,要么离开。公司不需要不能适应节奏的员工。”
他的冷静像一盆寒冬季节的冰水,反而把她的怒火浇得更加旺盛。
程意不甘示弱,寸步不让,一字一顿问道:“到底是适应节奏?还是适应周总您一时兴起的规矩?”
“周总难道不应该反思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员工,凌晨四点下班,八点打卡,做出这样不符合人体机能的选择?
“一个合理的考勤管理方案,难道不是为了保障员工持续健康的产出,而不是榨干他们最后一丝精力,为公司创造……你所谓的价值!”
“健康的产出?”
周任尔极轻地笑了一下,仿佛是在笑她的天真和自以为是,“市场会给时间让我们健康吗?竞争对手的代码会因为我们健康就停止迭代吗?”
他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随手扔到她面前。
“这是市场部刚送来的竞品分析。对方比我们快了两个版本周期。你知道他们的团队怎么工作的吗?反正不是靠你所谓的八小时健康作息。”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我要的,是能够打硬仗的兵,不是需要精心呵护的花。”
程意拿起那份文件,厚厚的纸张沉甸甸的。她快速翻了几页,数据触目惊心。
“所以,周总您的解决方案就是无限度地压榨内部,用疲劳战术去追赶?”
她合上文件,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周总……疲劳只会导致更多错误、更低效率、更高离职率!最终拖慢项目进度的,恰恰是您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
“管理学课本上的理论,倒是记得很牢。”
周任尔语气平淡,甚至带上一丝嘲讽,“但这里是现实。在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这就是唯一的路。你要做的,不是质疑这条路,而是想办法让走这条路的人,别觉得自己太亏。”
他重新看向电脑屏幕,语气不容置疑:“方案,今晚改好发我。或者……”他顿了顿,吐出冰冷的两个字,“辞职。”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电流声。
程意盯着他冷硬的侧脸,知道再说任何道理都是徒劳。他固执己见,刚愎自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跟他争论并没有什么意义,一脸平静地看向他,“这是工作,请周总把您的私人情绪放一放,不要带着情绪来工作,能开除就谈谈赔偿,不能就忍忍,最后……我同意加班。”
周任尔移动鼠标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就屈服。
他以为她会摔门而去,然后等冷静下来再向他服软。
但程意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猛地抬起头。
“但这不是妥协,周总……”
她站直身体,下巴微扬,“我会做出一个既能满足您让员工觉得值的要求,又能在劳动法框架内最大限度保障他们权益的方案。我会向您证明,高效和人性化从来不是对立面。”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不是愤怒,而是挑战。
“如果我的方案最终证明是无效的,不用您说,我自己辞职。但如果它有效……请您收回刚才那些关于‘花’和‘兵’的论调,并向我道歉。”
周任尔沉默了,他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程意,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原来她早就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任他训斥的小姑娘了,此刻的她,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几秒后,他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可以。”他重新低下头,声音依旧平淡,“我等着你的方案。但现在,马上开始工作。”
程意不再多言,抱着电脑利落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门在她身后关上。
周任尔的目光久久没有落回屏幕。他转动座椅,望向窗外渐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着扶手。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
忽然,他拿起内部电话,按下几个键。“谢总走了吗?”他问接线秘书,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异常清晰,“如果还没走,请他到我办公室来。”
电话放下,他的视线仍停留在窗外,眼神深邃难辨。
这场对话,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有意思得多。脑海中又浮现出程意刚才的样子,他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这些年,他实在错过了太多。
记忆里的程意仿佛一直停留在高中时代,从未改变。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她不仅长大了,而且还长成了一颗竹子,外表虽然依旧清瘦随风弯曲,内里却有了难以摧折的坚韧。
敲门声轻轻响起,打断了周任尔的沉思。
“进。”
“周大博士,找我?正准备下班呢。”谢知宴松了松领带,在他对面坐下。
周任尔把桌上那份程意刚看过的竞品分析报告推了过去。
“看看这个。”
谢知宴拿起报告快速翻阅,眉头越皱越紧:“他们动作这么快?融资进度……”
“B轮刚close,数额是这个数。”周任尔比了个手势。
谢知宴放下报告,见周任尔面色凝重,想缓和下气氛,便宽慰道:“我懂你的压力。但也别太发愁了,再说了咱们公司不是还有你这张头牌在,到时候你亮个相,还怕吸引不来投资人?”
这话倒是不假。
这年头啥都讲究营销,就连个小煎饼摊,营销到位了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公司一开始能拿到投资,多少也沾了周任尔“小镇寒门贵子”这个名头的光。
名气就是流量,流量稍作运作就能变成真金白银。
周任尔却白了他一眼:“你就打算靠我一个人卖脸?从头卖到尾?”
“那不然还能咋办?论速度咱们肯定赶不上了,而且现在资本看的不只是速度,还有健康度和可持续性。过度加班、团队疲惫、高离职率……这些在尽调时都是减分项,搞不好还会直接影响估值和咱们的故事说服力。”
“我知道。”周任尔的声音依旧平静,谢知宴却听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意味,“所以,追赶不能只靠内部压榨,还得靠人才引进和管理升级。”
谢知宴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变化:“你这意思是?”
周任尔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融资进度必须提前。原计划下个季度启动的B轮接触,现在就开始。而且,我们要调整策略。”
他把刚才程意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或许……这能给我们的新故事提供个不错的方向。”
谢知宴听完先是一惊,随即陷入沉思:“你是想……把高效又人性化的团队管理当成B轮的亮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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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资本市场证明我们不光有战斗力,还有可持续发展和留住顶尖人才的能力?”
他又仔细琢磨了下,要是把公司比作一顿大餐,核心技术、产品市场匹配度、营收数据就是主菜,没这些根本开不了席。但高效的团队管理和人才战略,就是顶级的配菜、酱汁和摆盘,能把一顿好饭变成一场令人难忘的盛宴,价值和吸引力都能显著提升。
“没错。”周任尔颔首,“你还记得我之前想挖的那个系统工程师吗?”
“就是你之前没挖过来,还嫌咱们公司加班太多、喜欢轻松氛围的那个?”
“对,我打算再去拜访他一次。”
“那敢情好啊!等他来了,咱们公司就有两个‘头牌’能亮出来了,还怕融资不成?”
周任尔不动声色地又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立刻开始准备融资材料的新版本,重点突出这个方向。同时,密切关注哪些投资方会对这位系统工程师感兴趣。”
A轮之前,大部分资本更关心产品能不能做出来、市场存不存在。到了B轮及以后,资本就要看能否规模化扩张了。而规模化最大的风险不是市场,是内部管理崩溃。
好多公司垮掉,就是因为团队跟不上业务发展速度,导致效率下降、内耗严重、核心人才流失。
顶尖资本投的是“人”。他们赌的是创始人及其团队能持续创造价值。
要是既能找到顶尖人才,又能培养和留住他们,就能大大降低投资风险。毕竟一个顶尖工程师离职,可能会让项目延迟半年,损失数百万不止。
谢知宴深吸一口气,一整天的疲惫仿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新挑战带来的兴奋。
“看来这个新来的人事还挺有意思,敢直接跟你叫板!”
他当时哪知道,这才是周任尔真正的白月光,还像个傻子似的,在周任尔的追妻路上一个劲地帮倒忙。
周任尔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也像在看傻子。
他暗自庆幸没告诉谢知宴自己喜欢的是谁,不然说不定真会被他搅黄。经历了高中那件事,程意应该很怕别人起哄吧?偏偏谢知宴是个大喇叭,当年几乎把他暗恋的事传遍了整个宿舍。
他忽然想起中午看到的情景,问道:“你中午跟乔思雨聊什么呢?”
谢知宴心头一跳:来了!终于憋不住了!他就知道,以周任尔的性子,就算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也会装得若无其事。
中午在电梯偶遇乔思雨时,谢知宴就动了心思。照周任尔那死别扭的脾气,指望他主动追人?
怕是等公司上市了都没戏。作为兄弟,这雷得他先趟,这水得他先试。
于是他二话不说,热情地邀乔思雨共进午餐,席间谈笑风生,不动声色就把人家现在的感情状况摸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儿,谢知宴嘴角一翘,故意拖长调子,贱兮兮地回:“你猜~”
周任尔连眼皮都懒得抬,压根没兴趣接他这幼稚的试探,直接下了逐客令。
谢知宴也不恼,反而乐了:对嘛,就这别扭劲儿,才是他认识的周任尔!他非得再逗逗他不可。于是当即起身,答得干脆又敞亮:“好嘞!”
走到门口,他又忍不住回头:“我可真走了?”
周任尔理都没理他。
谢知宴回到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手机刷了又刷,从晚上八点等到十一点……聊天窗口安安静静的,连条“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有。
他把手机往床头一扔,整个人躺倒在床上,心里忍不住嘀咕:不是吧?真就一句都不问?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忍住的??
28. 周末
程意被周任尔的一番话彻底激起了咸鱼斗志。
开什么玩笑,当年她可是靠着周任尔的辅导,早睡早起成功考上211的人。
只不过毕业那年走岔了路……有几个国企offer在手,但全是外地的企业,她不想和陆沉屿异地,索性全都拒了。手头紧,就想着先随便进个公司干着,攒点钱再跳。
谁知这一随便,就是六年,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想跳槽,但领导再三挽留,她这人心又特别软,到底也没好意思走人。
等她终于从忘我状态里抽身,好家伙,十一点了!地铁都停运了!
一抬头,办公室里居然还亮着好几盏灯,特别是她斜前方的那一盏……特别的亮,颜序正对着屏幕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仿佛不是在写代码,而是在驱魔。
程意顿时来了精神,现成的员工调查对象,不问白不问。
她唰地起身,溜达过去,办公室里太安静了,安静的只有键盘“啪啪地”的声音,为了不打扰其它人,程意压低声音宛如特务接头:“颜工,深夜修仙呐?参的是JAVA大道还是Python秘法?”
颜序吓得一哆嗦,不小心按下了一连串的回车键,他眼神涣散地回过头,愣了两秒才聚焦。
看着他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程意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她一笑起来,梨窝浅浅,宛如春风中徐徐绽放的梨花。
等颜序回过神,才找回了点自己的声音,“程、程意姐?吓死我了……还以为BA来锁门了。”
他长吁一口气,语气里有几分调侃,“改改Bug改得满眼冒金星,再被你这一吓,魂都飞了……这你不请我吃顿饭说不过去吧?”
程意顺势往他隔板上一靠,“好呀,明天,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不过吃饭之前,得先问你个严肃问题。”她语气一转,“你觉得……是眼前这些星星美,还是准时下班更美?”
颜序一脸懵,没太听明白什么意思:“啊?”
“简单说……”程意眨眨眼,“要是公司宣布,以后活干完到点就能理直气壮下班,你会不会感动得立刻给老板写封感谢信?”
颜序表情一秒垮塌,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程意姐!问题是……我现在这活,它没!干!完!啊!就这个Bug,它要是肯放过我,我立马后空翻冲出大门!还写感谢信?我给它磕一个都行!”
“明天再干不行?”
“那我今晚别想睡了,肯定翻来覆去想这个bug,想到失眠。”
“这么严重?”
“可不嘛!”
“你是不是有点焦虑症啊?”
“我这……算焦虑吗?”
“有点吧!算了,你继续战斗吧,我真得撤了,熬不住了。”
颜序目送她离开,然后扭头瞪向屏幕上那片密密麻麻的代码,悲愤地一砸键盘:
“这Bug今天必须死!!耶稣也留不住它!”
临走之前,程意就已经把考勤方案发给了周任尔,可他却说不满意,让她了解一下员工的需求与痛点之后,再改进一下。
第二天,程意带着任务,认真认真地找了研发部的几位同事进行访谈。
她刻意避开了像颜序这样显而易见的“焦虑症卷王”,希望能听到更广泛的声音,一共五个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访谈完,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原来科技行业这么卷啊,简直是卷王本王了。
大家确实“习惯”了加班,但这种习惯更多是出于对高强度工作量的无奈,以及对“不加班可能被视为不积极”的文化压力的屈服,还有……活似乎永远都干不完,永远有新的需求、新的Bug、新的优化点。
很多人,尤其是刚步入职场的年轻人和那些急于证明自我价值的员工,常常会被“多学点东西”“未来可能有期权”“多劳多得”这样的话术打动,从而主动或被动地接纳加班文化。
甚至,他们还会在心里萌生一种“我奋斗、我自豪”的错觉……仿佛燃烧自己,就能照亮前途。
说实话,她刚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总觉得只要再勤奋一点、再努力一些,事情就会越来越好,路会越走越宽,付出和回报,总有一天会达成平衡。
可现实却是……工作只会持续地、无声地剥削你,一点一点占去你的时间,吞没你的精力,最后连你曾珍视的自由、爱好,甚至思考的能力,也一并带走。
你逐渐变成运转中的零件,疲惫却不敢停。
有时候她会想,也许问题在于自己并没有真正热爱这份工作吧。人们总说“热爱可抵万难”,可她连自己究竟热爱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迷茫让她在每一个疲惫的深夜不禁自问:我到底为了什么而忙碌?为什么明明走了这么远,却像始终停留在原地?
最后程意给出答案是,“周总,在我看来,讨论几点后算加班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问题……我们真正要考虑的是……如何公平地认可和补偿员工为公司目标做出的个人牺牲?”
“那你的建议是?”
“我建议放弃时间点,拥抱情景认定和审批管理。只补偿那些公司要求的、计划外的牺牲。鼓励高效,不奖励摸鱼和表演。
“给员工自由选择权,让他们用牺牲的时间换来最他们需要的东西……无论是钱还是假期……”
“这样,我们才能把钱和资源花在刀刃上,激励真正为公司创造价值的行为,同时建立起一种基于信任和尊重、而非考勤钟的高绩效文化。”
最后周任尔让程意回去之后把方案优化一下再发给他。
走出公司大门时,程意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不好还好,明天就是周末,她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这才上班两个星期,就感觉像熬了一个月似,每天通勤将近四个小时,时间被切得稀碎,根本不够用。
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一半的生命都献给地铁和班车了。
等她打车回到家,把自己洗干净,扔进柔软的床里,摸出手机,打算挑一部轻松的电影,舒舒服服看上一段,然后沉入梦乡……
就在这时,周任尔那个狗东西的微信消息,又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方案还没发?】
程意连眼皮都懒得抬,利索地划掉通知,假装没看见。非工作时间指望她会回领导的消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原则问题,更何况,这方案根本不算什么紧急工作,就差最后一点了,完全没必要风风火火地赶。
这一点,其实早就在周任尔的预判之内。他看着毫无回应的聊天界面,嘴角一扬,不紧不慢地又追了一条:
【再不回消息,周一就不用来了。】
发完,他自己都没忍住,低头笑了一声。
果然,手机立刻嗡嗡一震。
程意回得飞快:【马上发,一分钟。】
程意嘴上说着“一分钟”,身体却很诚实地又在床上赖了两分钟。
她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最后还是蠕动着爬了起来,认命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冷白的光照在她生无可恋的脸上。她一边慢吞吞地找着文件,一边在心里把周任尔吐槽了八百遍:“周扒皮!工作狂!半夜诈尸!傻逼老板!天天屁事多,踏马烦死了。”
文件终于发送成功。
她几乎是同时抓起手机,用尽了毕生最快的打字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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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总,方案已发您邮箱。今晚也请务必好好工作,再接再厉,努力把公司干到上市,为我们员工谋福利哦^_^】
最后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她打得咬牙切齿,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戳穿屏幕,恨不得这假笑能顺着网线变成一根针,精准射入进某人的眉心,一击毙命!
手机那头,周任尔几乎是秒收了邮件。
然后看都没看,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附带标准假笑、字里行间都透着虚伪祝福的问候,又忍不住笑了……
他几乎能立刻脑补出程意在那头张牙舞爪、气到跳脚却又不得不强行按捺住的憋屈模样。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敲下一行字:
【看了,不太行。】
【明天上午十点,准时来我家加班。地址发你。】
正准备再次把自己埋进枕头里的程意:“???”有病吧他。
周末!神圣不可侵犯的周末!他不仅让她加班,还要去他家?!这是什么得寸进尺的新型酷刑!
程意的手指气得发抖,胸腔剧烈起伏,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咆哮和直接甩电话过去骂人的冲动。
她运指如飞,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悲愤与垂死挣扎:
【周总,明天是周六。】
【嗯,所以?】对方回得轻描淡写,理直气壮得令人发指。
【……所以,出于效率和安全的综合考虑,我可以申请远程支持,在家办公吗?】她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捍卫自己那点可怜的权益。
这次,周任尔回的是条语音。
程意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手指颤抖着点开。
男人低沉而略带戏谑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得仿佛就贴在她耳边低语,甚至还能听到一声轻笑,笑个屁啊笑!再笑把你牙给打掉!
“不行。十点,我家。晚一分钟,”他故意顿了顿,像是要让她听清每一个残忍的字眼,“扣半天工资。”
“……”
程意把手机一扔,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她整个人呈“大”字型重重瘫倒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手段与力气。
完了!她的懒觉!她的周末!全完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程意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正在卫生间洗漱的陈千忆看到她眼睛上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吓了一大跳:“你……昨天不会是在公司熬通宵了吧?”
“不是,是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唉,算了,回头再跟你说吧。”
其实梦见了她“操”周任尔那个狗东西“操”了一晚上。当然,这个“操”是骂的意思。
程意一把将陈千忆从卫生间里拉出来,“对不起啊姐妹,我真赶时间,先让我上个厕所,等下还得去加班。”
陈千忆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只好让了出来,在门外喊道:“那你几点回来?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说不准……什么事?你现在说,我听着呢。”
“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陈千忆怕说了程意会生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她默默想着。
九点五十七分,程意顶着一对清晰的黑眼圈,素面朝天,如同梦游般站在周任尔家门外。
她几乎是掐着秒表算准了通勤时间,才勉强踩着“迟到”的边缘赶到。
周任尔家离得倒是不远,五公里的路,她拎着电脑,骑着共享单车就来了。
敲门的那一刻,她心里还在恶狠狠地想,最好他还没起床!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打道回府。
谁知门几乎下一秒就打开了。
29. 牵手
周任尔一身黑灰色家居服,头发微湿,整个人清爽利落,身上隐约飘来刚刚沐浴后的淡香。
他斜倚在门边,目光从她微微泛红、还带着薄汗的脸上掠过,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她今天穿了条浅蓝色的衬衫裙,气质干净清爽。最妙的是腰间那条红棕色的细腰带,随意一系,就将纤细的腰线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进来!”他侧身让她进屋。
程意硬着头皮走进去,内心疯狂吐槽:资本家果然都是吸血的妖精!熬到那么晚,居然还能这么容光焕发,简直不是人!
她探头朝里望了一眼,周任尔这套房子只是普通的三居室。没有巨大的落地窗,也没有精致的红酒柜和岛台。
这让她不禁有些意外,原来他住得也这么普通。
还以为做到他这种级别,至少也该是大平层或者loft。
程意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正犹豫要不要脱,周任尔已经俯身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一双……粉色的女士拖鞋。
她没忍住,脱口问道:“这应该不是新的吧?”
其实她是想问,这不会是你前女友的吧?给我穿不太合适吧?
更何况她也没有穿别人鞋的习惯,万一传染了脚气怎么办,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不礼貌了,只好改口。
周任尔动作没停,直接把拖鞋放到她脚边,随后直起身,抱臂看着她,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是新的,标签还在,至于为什么是粉色……”
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扫过程意略显局促的脸,轻笑一声:“昨天去超市的时候就只剩这个颜色了。”
她笑着扯开话题:“周总,咱们还是赶紧工作吧,结束了我还得回去补觉呢。”
周任尔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向书房。程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推开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的中古色书柜,中间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整个房间宽敞明亮,约三十平米,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沉稳而安静的气息,在这样的书房办公,肯定会效率加倍,程意这样想着。
她刚坐下,就听见周任尔问:“吃早饭了吗?”
她想都没想就答:“早饭那玩意儿我早就戒了。”
“为什么?”
“啊?早饭啊……没时间,想多睡会儿。时间久了也就不想吃了,而且一吃就头晕,可能有点晕碳。”
周任尔想起厨房早已备好的食材,心想没关系,留到中午做也一样。
他在程意对面坐下,点开她昨天发来的邮件。才扫了几行,就忍不住气笑了。
“程意!”
“嗯?”
“《反内卷考勤管理方案》?做三休四?强制下班?静默星期四?你当我开公司是在搞慈善吗?下一步是不是该建议我把公司改成度假村,全员带薪环球旅行了?”
程意听得一头雾水,他在说什么?她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一把将他的电脑屏幕转向自己……完蛋,发错文件了。
“发错了周总!这份……是我打算发到网上搞抽象用的!”
她匆忙重新发送了正确的方案,脸颊微微发热,真是要死了!搞抽象搞到老板面前了。
周任尔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却没点破,只是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下次注意。”
等新文件传输完毕,他点开文档,脸上的戏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专注。
程意站在一旁,手心还沁着汗,见他逐行浏览,大气都不敢出,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昨天看都没看就说她的方案不行,是不是又故意找茬啊?
过了约莫十分钟,周任尔才抬眼:“核心思路是……弹性考勤+结果导向?”
“对。”程意顺势把自己的方案给解释了一遍。
周任尔的指尖在“静默星期四”几个字上停住……这次是方案里正经的条款:“每周四下午不安排会议,也不允许即时通讯软件弹窗打扰?”
“是,除非是线上紧急故障,否则禁止安排任何会议、减少即时通讯的打扰,让工程师能进入深度工作状态。”
“这样可以减少上下文切换带来的效率损耗,用protectedtime提升白天工作效率,从而减少因白天不断被打断导致的无效加班。”
他没立刻表态,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提到允许远程办公,这个怎么界定?”
“限紧急情况,比如家人突发疾病……”
程意补充,“而且需要提前报备任务清单,每天同步一次进度。我知道您担心有人浑水摸鱼,但真遇到急事时,强迫到岗反而会让人心不在焉,效率更低。”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身:“弹性工时的考勤记录方式,静默周四的例外处理流程,你再细化一下。”
程意仰起头,眼睛倏地亮了:“您的意思是……通过了?”
“先试行两周。周一把修订版发我。”他语气平淡,却忽然话锋一转,“另外,现在该吃饭了。一起。”
“啊?不用了周总,我不饿……”程意下意识拒绝。
她实在不想和他一起吃饭……那根本不是吃饭而是一场自我折磨,他会逼她吃完碗里每一粒米,不准挑食、不准剩饭,否则就会被扣上“浪费粮食”的帽子。
那她真的吃不下了,或者真的不想吃的怎么半?只能挑到他碗里让他帮忙解决了,反正他是一个男生,多吃几口也不会发胖。
周任尔微微皱起眉,目光定定地锁住她,没好气地打断:“我饿。”
程意不由得一怔。饿就饿呗,凶什么凶?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重,顿了顿,声音放缓一些,朝沙发抬了抬下巴:“去坐一会儿,饭很快好。”
说着,他还自认为很贴心地替她打开电视,这才转身走进厨房。
程意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播放着喧闹的综艺节目。她本就有些疲倦,背景音嘈杂反而催得她昏昏欲睡。
就在她眼皮快要合上的瞬间,节目突然爆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吓得她猛地惊醒。反复几次后,她终于忍不住烦躁地关掉了电视。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厨房隐约传来切菜的水流声。程意缩在沙发一角,倦意卷土重来,这一次,她终于沉沉睡去。
周任尔端着做好的饭菜走进餐厅时,微微一怔。
电视早已熄了屏,灰扑扑的,像个哑了的喉咙。
程意蜷缩在沙发上,应该早已睡熟了,呼吸细细的,浅浅的,竟有些孩童般的稚气。
窗外一缕阳光斜着切进来,不偏不倚地笼罩住她。那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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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殷勤的很,一路攀爬,吻完她的发梢,又流连到她腿上,她那双腿本就生得白,被光线一照,越发莹润得像玉,仿佛不是这尘世里的东西。
周任尔将手中的餐盘轻轻放在桌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被沙发上那道安静的身影吸引。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抬脚,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他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蹲下身来,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她搭在身侧的手掌移去。
然后把自己的手掌悬停在她的手上方,大约几厘米的距离,他感觉自己好像感受到了彼此肌肤散发的微弱温度。
他的手比她的要大上一圈,指节分明。
他就这样悬空着,模拟着一个抓握的姿势,虚虚地笼盖在她手背的上方,仿佛只要稍稍向下一落,就能将那柔软纤细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第一次牵她的手是什么感觉?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那是高三的一个夏日黄昏。
他和程意一前一后地来到学校的小花园前面,都想抄近路去上晚自习。石板小路每隔三十厘米一块,延伸向葱茏深处,两旁是绵软的草地和丛丛茉莉,洁白细小的花朵藏在绿叶间,暗香浮动。
程意走在前头,忽然停下脚步,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好想跟人牵手啊!”
周任尔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是在说他吗?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她又在演哪一出,就见她的高马尾一甩一甩的,蹦蹦跳跳地跑到花丛边,将手掌在校服上蹭了蹭,然后郑重其事地朝一丛茂密的茉莉绿叶伸出手,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念什么童话故事书:“校草你好呀!可以跟你牵个手吗?”
说完,她回过头,眼睛含笑,梨涡浅浅冲他喊:“周任尔,你要不要也来跟校花牵个手!”
夕阳的金粉落在她带笑的眉眼和飞扬的发梢上,周任尔觉得她傻气得无可救药,可胸腔里的震动却一声响过一声。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为什么要和一片花瓣握手?
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真正想靠近的。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他迈步走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微微俯身,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洁白的花瓣前,他心跳如擂鼓,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畔奔流的声音。
就是现在……他倏地转了方向,温热的手掌精准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脉搏急促的跳动,和自己胸腔里失控的轰鸣。她的手比想象中还要纤细,皮肤细腻得让人不敢用力,却又舍不得放开。
这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越来越快的心跳。
“我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异常坚定,“跟这个校花牵手。”
程意先是睁大了眼,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她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腕,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大大方方的问道:“怎么样,校花的手好牵吗?”
周任尔却突然变得害羞起来,猛得松开,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慌忙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她带笑的眼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在干什么。
而那一刻的心动,却让他记了很多年。
30. 复合
等程意醒来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两点了,然后在周任尔的监督下不情不愿地吃了他做的饭。
一点都不好吃,没滋没味的,太清淡了,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口味,于是大口大口的吃得很快,只想赶快吃完,赶快走,但她这副模样落在周任尔眼里,就变成了喜欢的证明,不然也不会吃得这么香。
周任尔见她快吃完了,于是起身去玄关找车钥匙,想送她回家,但找了一圈没找到,于是又跑到卧室去找。
他刚进卧室就听门口传来程意的声音,“那个……周总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咱们电话联系。”
接着便是一阵“砰”的关门声。
周任尔不禁失笑,跑这么快?他又不会吃人。
下了楼,程意就开始不停地打嗝,可能是因为刚才吃的太急了。
她一路打着嗝往家走,刚出了电梯,往自己家走,身后楼梯口忽然晃过一道人影。
还没来得及回头,那道影子已经带着一阵风冲了过来,双臂骤然收紧,将她牢牢锁进怀里。
她吓的要死,脑子里闪过一些电视剧里看到过的血腥画面,下意识挣扎,连打嗝都被吓停了也没察觉到。
直到那熟悉的气息裹着灼热的体温漫过来,程意浑身一僵,顿时明白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她奋力挣开,连忙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足够多的距离,才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陆沉屿,钱直接转我卡上就行,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
“我爱你。”
听到这句话,程意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陆沉屿说爱她。
他们之间经常说喜欢,谈想念,但很少谈爱,或许是家庭原因吧,两人都很内敛,觉得爱太矫情,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程意清楚的知道,他们不能再在一起了,不会有结果的。
“可我已经不爱你了。”程意抬眼时已隐去眼里的波澜,目光平直地撞进他眼里。
“我不信。”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滚烫的情绪。
“信不信由你。”程意别开脸,语气斩钉截铁,“但你得搞清楚,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也能复合。”他往前逼近一步,眼底翻涌着希冀。
“你做梦。”程意的声音陡然冷硬。
陆沉屿却像是没听见那拒人千里的语气,自顾自说着:“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小意,就从你的名字开始!我们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以后我保证会多陪陪你,等下周末你休息的时候我们去海边玩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大海吗?”
程意毫不留情地回绝道:“你都说了那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了。”
“没关系,那我们去游乐园?去坐过山车,坐海盗船……”
“陆沉屿……”程意打断他,声音轻了些,却更像一把钝刀,“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你把钱还给我,我们好聚好散吧。”
陆沉屿的肩膀垮了垮,方才的执拗褪去些,染上点近乎卑微的恳求:“就一次,最后一次。”
他垂下眼,声音闷得发沉,“以前总没时间陪你好好玩,现在想想真混账。我们约会总是去吃路边摊,唯一一次去西餐厅吃牛排,最后还吵了架……我不想留遗憾,也不想在吵架中结束我们的关系,我想跟你好好告别。”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们在一起九年,早就成了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她这人又特别心软,或许对陆沉屿来说……是真的要好好告别,才能走出来。
程意闭了闭眼刚想说:“好……”,脚下忽然一沉,陆沉屿竟“咚”地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理石地面被震得发响,他高大的身影蜷在她脚边,像株骤然被狂风折断的大树,树上的枝叶还在不停的发颤。
“小意,求求你了。”
“求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给你下跪好不好,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我,你要求我做什么都可以。”
下跪这种行为引起了程意的生理性害怕,她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电梯冰凉的金属壁上,寒意瞬间穿透衣料,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那是陆沉屿吗?
除了被人夺舍,或者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她根本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从来都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人,更不要说用这种几乎自辱的方式跪在她面前。
这一切只能用“疯”这个字来形容。是的,陆沉屿疯了。
接下来的几秒仿佛被无限拉长。她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似乎是在说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见。整个世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耳边只剩下自己失控的心跳声,撞击着逐渐空白的大脑。
最后,她终于挣扎着找回一丝理智,弯下腰伸手去搀扶他,劝他冷静一点。
可陆沉屿非凡没有起身,反而拽着她的手臂,半蹲半起,拖着一米八的身躯泪眼婆婆地仰视着她,眼眶通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看起来卑微又可怜。
他哭了,他竟然哭了,程意整个人怔在原地,这是程意第一次看见他哭,也是第一次有个男人为了她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禁恍惚地想……陆沉屿,真的有这么爱她吗?
回想过去种种,有爱,但不至于这么爱。
程意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陆沉屿……你知道我最期待你的那一刻是什么时候吗?”
陆沉屿又一次跪了下来,抱着她的双腿蜷缩在她脚边,呜咽道:“我知道,我做了许多错事……”
程意打断道:“那天我给你打电话,我告诉自己,如果你接了电话,我就会原谅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儿,可是最后……你没接……我以为你早就放弃我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陆沉屿猛地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楼道里炸开,“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声音让程意浑身一激灵!
“你别这样……”她失声惊呼。
陆沉屿却像没听见,又扬起手。程意眼疾手快地想去拦,却被他避开,第二个耳光落在脸上,力道比刚才更重,他侧脸瞬间浮起清晰的红痕。
“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他一边说,一边机械地抬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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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伸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陆沉屿你疯了!”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都在发颤,“你起来!你不要这样!你快起来!”
程意劝了他一会儿,见他仍旧无法恢复理智,便转身想要离开,结束这场令人心力交瘁的闹剧。
陆沉屿为了挽回程意,使出了深身解数,可程意还是不为所动,他早就没什么理智了,从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是以前的陆沉屿了,他变得肮脏丑陋,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还需要活下去,可这一切……
都是因为程意,如果不是为了帮程意找工作,他肯定就不会经历那样的事,也不会被那个人盯上。
可程意……找到了新的工作,还开始了新的生活,凭什么?
他不甘心,程意只能是他的。
他陡然收起了卑微的姿态,开始绝望的咆哮。
“你走是吧,你信不信我从这楼上跳下去?”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飞快地冲向楼梯,楼上有一片天台,虽然围着一米五高的墙,但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程意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跟着跑上去,拽着他的一只腿把他拉了下来,他被扯得一个踉跄,跌入她的怀中,像一只被风雨摧折后惊惶无措的小鸟。
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尽力安抚他:“你别这样……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朋友,眼泪汪汪地看着程意,两只眼睛都哭红了。
那种无辜又可怜的表情,任谁看了,都无法不动容。
程意回到家,心里还在挣扎,可怜归可怜,可陆沉屿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陈千忆也不在家,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客厅里踱了两圈,索性拿起手机给陈千忆打了个电话。
“千忆,你最近……有搬家的打算吗?”她开门见山问道。
“突然问这个干嘛?”
程意深吸口气,把陆沉屿跪在她面前删自己巴掌求复合的事跟她说了。
“我觉得他太吓人了,以前真没发现他这么极端,我打算换套房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要是没打算跟林忆辰同居,我就帮你留意找个新的合租室友?”
话刚说完,她就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也有点冒犯了。
其实陈千忆自己也算是有感情经验的,毕业后前后谈过三四个男朋友,但始终没试过同居。
她以前说过,跟男生同居,吃亏的往往是女生,吃亏不说还容易被当成免费保姆!
这么一想,刚才那话就更显得冒犯了。
好在对面似乎并没往心里去,只笑着说:“不用找啦。其实我今天早上就想跟你说,我想搬去跟忆辰一起住,就是怕你不高兴,一直没敢说。”
程意立刻放下了心里的担子,语气也轻快了些,“看你俩这么幸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啊!”
短暂的沉默后,陈千忆的声音沉了点:“不过……陆沉屿突然来这么一出,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应该不会吧。”陆沉屿的交际圈很简单,都是在学校,她实在想不出来能受什么刺激。
“那大概是不甘心。”
31. 骚扰
陈千忆的语气变得笃定起来,“不甘心先提分手的人是你。”
“不至于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犯得着这么幼稚?”
“或许不是幼稚,而是冲动和情绪反扑,当一个人情绪上头的时候,什么出格的事做不出来?”
听到这话,程意的后背莫名窜起一阵凉意。
她攥紧手机,回道:“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开始看房子,换个离公司近的,省得天天把时间耗在通勤上。”
挂了电话,陈千忆陷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遥控器,目光却黏在厨房那个忙碌的身影上,他今天要给她做烛光晚餐,所以早早就开始忙碌起来。
电视里的声响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忆辰系着围裙转来转去的样子,倒成了比电视剧还鲜活的画面。
林忆辰突然转身举着锅铲冲她笑:“你再偷看,我可要收费了。”
她抓起抱枕砸过去,却被他凌空接住!
参加工作后,这大概是她头一回真切体会到“普通男人的快乐”。
每天下班推开门,就会有热腾腾的饭菜在餐桌上等着你。
白天工作的时候,还能随手发消息点个想吃的菜,至于洗衣服、拖地板、洗碗,甚至换垃圾袋这种琐碎事,更不用她操心,因为……林忆辰眼里总是能看得见活,就连卫生间地漏里的头发都会每天清理一下。
她忽然走神,要是现在家里有只猫或者小孩呢?
她真想像普通男人那样,心情好时招手逗弄两下,烦了就蜷回沙发闭着眼装睡,每月随手丢过去点生活费就可以万事大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给按了下去。
不行,还得再加一条……要是做完家务的“老婆”能带着孩子暂时消失就更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彻底拥有自己的时间了。
这么一想,她好像比那些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的男人更贪心了?
可转念又觉好笑,那些男人分明早就练就了一种……能把妻子和孩子视作空气,活得像个独居者的“本领”。
从十八岁到现在,她遇见过不少男生,却没一个像林忆辰这样,温柔,会照顾人,还心甘情愿的,而且比她还有耐心,情绪特别稳定。
前几天她下班早,特意去他上班的那家游泳馆去等他。
当时他正在教一个小男孩憋气,又温柔又有耐心,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位男菩萨。
陈千忆忍不住好奇,他身上的这种母性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林忆辰笑了笑,说:“可能是因为,我也是我妈一手带大的吧。”
他妈妈是个厉害的女人。在他十岁那年,跟他爸离了婚,之后就没再谈过恋爱,一个人既拼事业,又拉扯他长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从没对他红过脸。哪怕他在学校闯了祸,跟同学打架,她妈也只是拉着他坐下,慢慢讲道理,一次都没打过他。
“我一直觉得我妈很伟大,”林忆辰说,“这世上的妈妈大概都很伟大。没有她们,好多孩子可能都长不成现在的样子。”
陈千忆深以为然。
让爸爸带孩子?大概就停留在“饿不着、冻不着”的阶段。
她还记得有段时间,妈妈去医院照顾姥姥,做饭的活儿落到爸爸头上,结果那阵子,她顿顿吃泡面。
一开始觉得新鲜,吃得挺欢,没过几天就馋妈妈做的菜了。她妈妈总是变着花样做饭,哪怕她食欲不振,也能琢磨出些新奇口味,就盼着她多吃两口。
看着厨房里林忆辰的背影,陈千忆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真想把他“娶”回家,让他天天给她做饭、带孩子。
但这念头也就闪了一下,就被她按了下去。
她知道这想法特别糟糕。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更不能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太冷漠,太残酷了,也绝不会幸福。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谁都不是天生就该付出的。
她才不要像那些男人一样,活得那么自私,把爱人当成随叫随到的保姆,心安理得地压榨对方的真心。
新的一周,新的挑战,程意人还没下地铁,手机就先收到了周任尔的消息,让她等会来参加研发部的晨会。
什么鬼?脑子被驴踢了?她是人事,又不是工程师,让她去参加研发部的晨会干什么,听天书吗?
但她还是不情不愿的回了个“好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子忍了!
她刚走到研发部会议室门口,就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那里。
对方戴着黑框眼镜,见她过来便主动颔首:“你是人事部的程意吧?我是周总的助理,姓沈。”
这位沈助理倒是面生,没怎么见过,难道是一直在五楼帮周任尔处理工作?
“沈助理好。”她开口回应道。
“周总说您会来,里面请。”
程意有些受宠若惊,她不过是一个小职员,哪里受得起大老板助理的招待,况且周任尔让她一个人事部的来参加研发部的晨会,还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她这人就是这样,一工作起来就完全是个工作脑,根本看不到其它的东西,也不懂这是周任尔对她的特殊优待。
更何况这算哪门子优待?嘘寒问暖还不如打笔巨款实在!
程意诚惶诚恐地跟着走了进去,刚走进会议室,就看到周任尔坐在主位上,正在翻看文件。
听到动静,他抬眼看来,目光停在她身上,示意她找个位置坐。
程意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心跳莫名加快。
晨会开始后,研发部各个组的负责人轮流汇报项目进度,提到的专业术语她大多都听不懂,只能拿着笔记本假装记录,心里却一直在悄悄打鼓,生怕突然提问到她!
会议进行到一半,周任尔突然开口,打断了正在汇报的负责人:“用户反馈里提到的机器人卡顿问题,技术部给出的方案是优化代码,但人事部有没有考虑过,测试组的工作时长是否合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到程意身上,她猛地抬头,对上周任尔的视线,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程意定了定神,硬着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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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我看了各部门的考勤记录,测试组最近确实经常加班到凌晨,或许……过度疲劳会影响测试效率?”
周任尔微微颔首:“可以针对测试组做个工作时长调研,协调出更合理的排班表,下午把方案给我。”
“好的,周总。”
会议进行到这里,程意彻底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
晨会结束后,同事们陆续离开,程意收拾笔记本准备走,周任尔却叫住了她:“你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周总还有事吗?”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研发部各岗位的职责说明,调研可能用得上。”他的指尖在递出文件时故意停留了一瞬,想逗逗她。
程意伸手去接,指腹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被细小的电流窜过,她接过文件后,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
周任尔却像是早有预料,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耳尖上。
她有些不自在,忙低下头,低声道谢。
他看着她头顶的发旋,想起她昨天蜷在沙发上熟睡的模样,继续逗她,“那天某人在我家沙发上睡着了,还流口水了……”
程意猛地抬头,脸一下子红了:“谁流口水了!”
周任尔俯身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好吧,就算没流口水。但你在我家居然睡得那么沉……我是该夸你心态好,还是该提醒你,这样其实很危险??”
程意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后退了半步,却被他眼底浮起的笑意钉在了原地。她忽然明白了……这人是在拿她寻开心,就像那天没头没尾地问她“很好看?”一样。
就像他之前对待乔思雨那样。
如果说,前几天深更半夜发来的那句“今天睡吗?”还能勉强解释为是对她那句“永不后悔”的报复性回应,那眼下这般举动,已经无疑是明晃晃的骚扰。
在职场中,有些领导就喜欢拿年轻漂亮的女下属开玩笑,跟她们玩暧昧,程意不禁觉得心寒,周任尔什么时候也堕落成这样了?
能接受哪种荒唐肮脏的关系也就算了,怎么还搞起职场骚扰了?
他想找女人寻开心,外面不多得是,比如那次酒吧里的那个包臀裙小姐姐,非得在公司骚扰女下属吗?
真是个人渣!
她抬头应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周总,您这是职场骚扰。”
“哦?”
他微微挑眉,显然还没意识到程意已经生气了,甚至还觉得她这副小女生的样子有点可爱,反而笑得越发愉悦。
“那你打算怎么举报我?是写邮件……”
他故意顿了顿,接着说:“还是当面抗议?”
程意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文件,真是无耻啊!无耻至极!
“周总,如果您认为这是可以一笑置之的玩笑,我想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上下级之间的界限。”
“我会将您的言行,以及我此刻的正式抗议,记录并抄送一份给人力资源部门。”
32. 反击
听到这话,周任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忽然意识到程意是认真的,也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且正式地反击,而不再是刚才那副羞赧或气恼的小女生反应。
他看着她,试图从她绷紧的脸上找出一点虚张声势的痕迹。
但很遗憾,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冷静的决然。
会议室门口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两个同事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气氛,脚步迟疑了一下,但都没有停留,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毕竟没有人会蠢到去明目张胆的围观老板的动静,大家都是背地里偷偷讨论而已。
这片小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他早已收起了刚才那副愉悦的神情,站直了身体。
“程意……”他开口,声音里先前那点刻意压低的暧昧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辨明的复杂语气。
“你认为这是在骚扰你?”
“基于我的感受和您言行越界的事实,是的,周总。”
“我觉得这是骚扰。”
她毫不回避地看着他的眼睛,“包括但不限于刚才刻意的手指接触、提及与工作无关的私人片段、以及现在的近距离对峙和言语暗示。”
“这些行为都让我感到被冒犯和您的……不专业。”
她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份项目报告,而不是在控诉她的上司。
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反倒比任何激动的指责都更有力量。
周任尔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她依旧微红的耳尖上,但早已没有了笑意。
原本他期待的是她害羞或嗔怪的反应,却没料到会被直接扣上……嗯……职场骚扰的帽子。
好!很好!
一种混合着失望和恼怒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他气自己犯贱明知她不喜欢自己还要去招惹她,更气程意既然不喜欢他,高中时又何必主动闯入他的世界。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似乎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再开口,声音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我明白了。”
这三个字重若千钧,砸在地上,也砸在他自己心里,他点了点头,像是终于确认了一个无比荒谬的事实,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似乎染上了一层落寞,直到走进电梯,四下无人,他才抬手用力搓了一把脸,低声吐出一句充满自嘲的话:“……周任尔,你果真是个笑话。”
程意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后,心跳才后知后觉地猛烈起来。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周任尔是小地方出身,或许见过世面之后,也会有玩世不恭的一面,但他至少会是个在乎自身声誉的上位者。
她坐回椅子,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毫不犹豫地开始起草一封邮件,客观陈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明确表达了她的不适和抗议,并将邮件设置为定时发送,时间在一个月后,收件人是HR部门的主管和自己。
如果周任尔日后有任何报复行为,比如……逼她辞职……那么这封邮件将会准时发出。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回头望向周任尔办公室的方向。
玻璃墙隔断里,空无一人,很好,不要怕,程意!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刚才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不再是高中时那个任人欺辱,被人起哄的小女孩了!
你可以大声无愧的夸赞自己,他应该不敢再来骚扰你了!
职场如战场,她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但她也拥有捍卫自己权益的武器。
后来她问周任尔:“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可以在工作场合对女下属搞职场骚扰?”
周任尔却笑了笑:“我当时并不认为那是骚扰,而是……调情。”
这话把程意都给气笑了,调情?两个互相有好感的人说那番话,才叫调情!而他……那只能算是骚扰!而是还是在上班时间,工作场合。
程意收回目光,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心情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中午吃过午饭,程意卡着点回到工位,正准备全身心的投入下午的工作,一阵小小的骚动突然打破了整片办公区的宁静。
她一抬头,就看到小迟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她径直走向程意的工位,笑得比那束玫瑰花还要灿烂。
“程程,你的花!送到楼下前台了,我给你捎上来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略显安静的午休尾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束玫瑰开得热烈如火,瞬间吸引了周遭所有同事的目光。
最激动的当属从新项目组回来串门子的乔思雨了。
乔思雨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亮了,内心深处的CP之魂熊熊燃烧,这不会是周任尔送的吧?
毕竟他之前赔罪的方式也是送花。
后来,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任尔那哪是在骚扰她啊?那分明是想引起程意的注意,而且喜欢大象这种动物的人,也不只有她一个。
程意也喜欢大象,所以那个大象玩偶肯定是准备送给她的。
就是这程意……简直比钢筋还直,完全看不出周任尔喜欢她。
她从高中起就开始暗戳戳地磕糖了,她至今都记得那天的那个中午,她提前回到教室,看见程意趴在桌上睡觉,而坐在斜后方的周任尔,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卷着她散落的一缕发丝,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高中时,周任尔这人不太讨喜,对谁都冷言冷语的,没什么朋友也不愿意交朋友。
班里的几个女生就算喜欢他,想跟他交朋友,也怵怵的不敢跟他说话,只有程意是个例外……经常请他吃早饭,给他带夜宵的,那时候周任尔住校,程意走读,晚上下了晚自习,程意都会跑去买份夜宵送到周任尔宿舍楼下。
也难怪周任尔会喜欢她,如果当时有一个人这样对她,她感觉她也会喜欢上对方的,就算对方是个女生,她也会!
意外撞见那一幕后,乔思雨扬起的嘴角就再也没下来过,这也太甜了好吗?
高能量小太阳和清冷学霸!完全是她平淡的高中生活中,最明亮的一束光。
后来……她更是发现了无数“蛛丝马迹”……比如每次轮到程意换饮水机水桶,那个沉重的水桶总会莫名其妙地提前满上,
再比如看程意被难题困住会不自觉地摸她的头给她鼓励……等等……等等……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的可恶绯闻事件,恐怕她磕的cp早就成真了!
十年后两人竟然在同一家公司重逢,乔思雨觉得自己磕的CP仿佛迎来了史诗级的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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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束花……莫非是周任尔终于开窍了?开始明目张胆的追求程意了?
然而,此时此刻,处于视线焦点的程意,做出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丝毫惊喜或羞涩,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就连退了两步,几乎要撞到身后的隔板。
程意迅速抬手捂住了口鼻,声音隔着掌心传来,带着明显的惊慌和抗拒:“小迟!求你了,好吗?就站那儿!别过来了!”
她急促地说道,眼神紧盯着那束花,如临大敌,“我对玫瑰花过敏!麻烦你……赶紧帮我处理掉,直接扔了吧,谢谢你!”
小迟愣了,抱着花束进退两难,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啊?过敏?这么严重啊……好好好,我这就去扔。”
周围原本起哄的氛围也瞬间冷却,乔思雨的眼神从兴奋转为担忧。
周任尔这……送花之前难道没做过功课吗?
乔思雨在工位上坐了半天,脑子里不停地琢磨那束……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玫瑰花到底是不是他的手笔?
余光就瞥见周任尔从外面回来了!
他似乎是刚从某个商务场合回来,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神色是一贯的沉稳,但细看之下,眉宇间似乎有点疲惫。
程意碰巧去四楼人事部了,不在工位上。
乔思雨眼珠一转,立刻拿起一份文件,快步迎了上去。
“周总,您回来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关于明天项目会的一个数据,我有点疑问,能占用您两分钟吗?”
周任尔愣了愣,他不是把乔思雨调到新项目组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儿?
说到底,人家也没做错什么,是他自己因为一时嫉妒才生出了那样扭曲的心思,人家来问问题,他没什么理由拒绝,于是点了点头,回道:“可以,你说。”
乔思雨迅速阐述了问题,周任尔言简意赅地给出了指示,思路清晰,一如既往的专业高效。
问题解决,乔思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略带惋惜和八卦的口吻小声说道:“对了周总,您中午没在,有件挺有意思的事儿……不知道是谁……给程意送了好大一束朵花,哎呀那叫一个鲜艳夺目……”
她边说边小心观察着周任尔的反应。
只见周任尔原本正要转身的动作猛地滞住,侧脸的线条似乎瞬间绷紧了一瞬。
他并没有看向乔思雨,目光甚至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的空气里,但乔思雨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是么,看来……有人很欣赏她。”
他这句话说得极其克制,是上司对下属私事的客观评价,不参杂任何私人感情,但那细微的停顿和几乎难以察觉的声线变化,让乔思雨心更加确定……这反应,绝对有情况!
她趁热打铁,语气更加生动,试图撬开更多缝隙:“是啊,不过很可惜啦!程意她居然对玫瑰花严重过敏!当时脸都吓白了,赶紧让人把花拿去扔了。唉,这送花的人怕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根本没了解清楚嘛……”
“玫瑰花?”
周任尔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视线第一次真正聚焦在乔思雨脸上,眉头紧紧蹙起,“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她没接触到花……”
33. 难题
周任尔抬手松了松领带结,动作略显烦躁。
“嗯,我知道了。”
他打断乔思雨滔滔不绝地阐述程意方才的境况,语气重新变得公事公办起来。
“下次这种跟工作无关的私事,不必特意向我汇报,我不感兴趣。”
说完,他不再给乔思雨任何说话的机会,迈开长腿,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背影僵硬,甚至带着点仓促逃离的意味。
乔思雨站在原地,看着周任尔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睛却越来越亮。
根据他刚才的那一系列反应,她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那束花就是周任尔送的!
天啊!这信息量太大了!
他不仅送了花,而且还不知道程意对玫瑰过敏?
这说明他并非像她之前磕糖时想象的那样对程意了如指掌。
但他送花的行为本身,又分明是在试图挽回或者表达什么,尤其是在上午那场不欢而散的对峙之后,是的没错!
她偷偷围观了上午的那场对峙,因为组长请了病假她才代替组长来参加晨会,当时她正蹲在桌子底下捡钢笔,没想到无意间会听到两人充满火药味的对话。
乔思雨强忍住几乎要溢出嘴角的姨母笑,内心疯狂呐喊:周任尔这个傻子跟人家搞暧昧,被人家误会成职场骚扰也就算了!
你居然踏马的连人家对什么过敏都没搞清楚!
就这你还玩暗恋?活该你追不上!
但她磕糖的灵魂却更加兴奋了……犯了错、踩了雷、开始意识到自己并非掌控一切……并且明显慌了神的霸总!
这可比永远游刃有余的霸总带感多了!
她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工位,觉得今天这班上得真是值!看了这么大的一出乐子。
她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碰了一鼻子灰……还发现自己犯了如此低级错误的周任尔,接下来会怎么办了!
而办公室内,周任尔坐在办公桌后,闭了闭眼,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她都已经跟陆沉屿分手了,到底是谁给她送的花?
她的追求者?既然是追求者,连她对玫瑰花过敏都不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自嘲,“……周任尔,你真是脑子有病,谁追求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瞬间包裹住了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在关于程意的事情上,他感到了真正的无措和茫然。
就在这时,郑淮与的电话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Hellobro!我大概国庆节之后回来,有什么要我带的没?会经过香港,那边奢侈品正打折,很划算。要不给你带个,匿名送给你的那个白月光?”
“你出钱吗?”
“想得美!我不光不出钱,还得收代购费。”
“能不能说点正经的?这趟出国交流,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郑淮与是启元智能的联合创始人之一,家境优渥,15岁就被特招进A大,后来出国深造。虽然比周任尔还要小两岁,却高他两届,按道理,周任尔还得喊他一声师哥。
原本研发部是由郑淮与负责的,因为他临时要出国交流学习三个月,周任尔才接手过来。作为创始人,周任尔本就事务繁杂,再加上研发部这一摊事,换作别人早该分身乏术。
但他并没觉得吃力……尤其当程意来到研发部之后。
可现在……程意那样反感他。
也许,等郑淮与回来,他是真的该离她远一点了。
“想法当然有,不过得回去再细说。我的研发部你还照顾得过来吧?别等我回来一个个跟我哭诉。”
“谁要是抱怨,你告诉我,我让他们手拉手一块儿辞职。”
电话那头,郑淮与夸张地“哇哦”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戏谑:“哇,周总好大的杀气!”
“看来我走的这几个月,你这脾气真是见长啊。怎么,是我研发部的那群小崽子给你气受了,还是……你的那位白月光又给你吃排头了?”
“白月光”三个字被他刻意拖长了音调,显得格外欠揍。
周任尔的心像是被什么被攥紧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混合着方才的无力感再次涌上。
他下意识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尤其不想和郑淮与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讨论程意。
“跟你没关系。”周任尔的声音沉了下去,“管好你自己就行。没事我挂了,还有个会。”
“哎别别别,开个玩笑嘛,这么不经逗。”
郑淮与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终于收敛了几分玩笑的态度,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看来是真碰钉子了。行吧行吧,不说了。等我回去,请你喝酒……顺便,嗯……听听你的烦恼?给你出出主意!”
“不需要。”周任尔干脆利落地拒绝。
“别嘴硬了,我知道的……你肯定特别需要我这种恋爱经验丰富的人做指导,不然怎么会不告诉谢知宴那个傻逼,你的白月光分手了,反而告诉千里之外的我?”
“行了,你继续忙你的吧,替我跟研发部的兄弟们问好,告诉他们,他们的正牌老大即将归来,让他们安分点,别再气坏我们的周大博士了。”
电话终于挂断。
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但周任尔的心绪却无法平静。手机被他随手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响。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紧皱的眉心。
郑淮与的插科打诨并未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反而那句“又给你吃排头了”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心事。
离她远一点?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却带来一阵更深沉的空落感。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程意的样子……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对他的厌烦。
周任尔从未在任何一个领域感到如此挫败。启元智能从无到有,经历过无数比现在艰难百倍的技术瓶颈和资金危机,他都能一步步冷静地分析、果断地解决。
可唯独在程意这里,他所有的理智、策略和手段似乎都失了效。
他就像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程序,找不到任何入口,也看不懂运行规则,只能一次次地触发错误警告,导致系统对他彻底排斥。
第二次了。
这种完全脱离掌控、无能为力的感觉,糟糕透顶。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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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郑淮与说得对,他需要一杯酒,一杯可以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程意的酒。
但其实他最需要的是,找到一个解开这个难题的、全新的算法。
说到难题,程意也有一个难题急需解决,她人还没下班,陆沉屿就发消息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借口说太累,不想出门,只想在家休息。
谁知陆沉屿立刻回道:“没关系,那我打包吃的去你家等你!”
开玩笑,来她家?程意是绝对不会给他来她家的机会的,那不是明摆着引狼入室吗?于是只好马上改口道:“还是出去吃吧!”
在外面人多眼杂的,陆沉屿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今天陆沉屿打扮的很帅,很好看,以至于程意见到他都愣了一下,他带了个黑框眼镜,还做了发型,服装看起来也是精心搭配好的,黑色和蓝色两件衬衫叠穿,下身是一条卡其色裤子,看起来清爽又利落。
恍惚间竟有点像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样子。
但很快,程意说服了自己,不要心软,也不要再次动心……这种情况她只能逼陆沉屿自己离开,等他意识到自己嚣张跋扈又难相处,不再是他的理想伴侣,应该会自己主动离开吧。
可她完全没意识到,现在的陆沉屿究竟有多疯。
“今天的玫瑰花,是你送的?”
“是我,喜欢吗?”
“不喜欢。”
“为什么?”
“我对玫瑰花过敏。”
“那你之前怎么从来没说过……”
“因为我想让你自己发现。如果你真的在意我,早就该注意到了。可你没有,这说明我们并不合适。”
“不是这样的,程意……我很爱你,我会学,会更仔细地去爱你。”
他说着,将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你看,你最喜欢的拿铁,不是美式。我会越来越懂你的。”
程意故意找茬:“大晚上的让我喝咖啡,是存心不让我睡觉吗?”
陆沉屿顿时有些慌,“那我现在去给你买奶茶?”说着就要起身。
她却伸手拉住了他。
“陆沉屿,”程意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陆沉屿没有回答她,反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有意思?”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说完这句话,程意挪过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蓦然变得潮湿起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了片刻,陆沉屿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但我觉得,只要还能靠近你,怎样都有意思。”
这句话本该是句动人的情话,但程意的心怎么也跳不起来。
因为……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反应。她希望他生气,希望他挫败,而不是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话说得更绝、更狠。想到这一点,她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多么可笑,分手之后,她反倒生出了能对他口出恶言的勇气和能力。
她这人就是这样,一旦对某个人心软,就会犹豫、退让、一次次降低底线。可若是不喜欢了,她半分委屈也不会忍,抽身离去的姿态也可以决绝得不留余地。
34. 方式
“可我觉得没意思,很烦。你看不出来吗?我在故意找茬,我在挑刺,我不想见到你。陆沉屿……你这样死缠烂打,真的很难看。”
陆沉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样子,甚至嘴角还努力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我知道。”
他声音低沉,“我知道你在故意气我。没关系的,小意,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发脾气也好,骂我也好,都是我应得的。只要你能消气,我怎么都行。”
他把那杯被嫌弃的拿铁从她面前拿走,语气近乎讨好:“晚上喝咖啡确实不好,是我欠考虑了。要不,你先吃点东西?或者,我们换个地方喝点粥?”
他越是这般低声下气、百依百顺……程意就越是感到特别无力和……恐惧。
她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无处着力,而那棉花还在不断地包裹过来,让她透不过气。
那顿饭让她吃消化不良,到了晚上,胃部还在隐隐作痛。
这几天,陆语宁的作息又彻底颠倒了。每天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然后就一直玩到晚上八点左右。睡两个多小时,又会精神抖擞地醒来,继续嗨个不停。
育儿嫂王妈试了很多办法,可就是调不回她的睡眠规律。每次八点不让她睡,她就哭得撕心裂肺,直到哭累了睡着为止。
周任尔也十分无奈,他每天下班一进门,听到的就是王妈满含歉意的汇报:“周先生,真的很抱歉,宁宁的作息我还是没调整过来……”
她哪里调的过来啊!
宁宁醒她就得醒,宁宁一睡,她的瞌睡虫也来了,就跟着睡了过去,就连她的作息都被宁宁给带偏了,倒是上白班的阿姨捡了个大便宜,相当于每天少上半天班,也依旧有钱拿。
周任尔也什么没办法啊,他的育儿经验甚至还是跟育儿嫂学得,只能叹口气,摆摆手说:“没事,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
他推开陆语宁的房门,就见她正挂在墙上的攀岩装置上,小手紧紧抓着岩点,一副专注又兴奋的样子。
别看她胳膊细细的,力气倒不小。
这套室内攀岩装置是周任尔特意请人安装的,本意是想让她多动动、消耗体力,顺便锻炼她自己玩的能力。
一开始他还在网上查:“三岁小孩晚上不肯睡觉怎么办?”
很多人都说,白天让她玩累一点,自然就睡了。
现在体力确实是消耗够了……甚至常常累到直接趴在地上秒睡。王妈之前拍给他的视频里,就有她趴在地板上一分钟不到就睡着的画面,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可问题是……觉是睡了,却仍然昼夜颠倒。晚上这一醒,又是好几个小时的“深夜派对”,周任尔也只能跟着睡不着。
陆语宁见周任尔回来了,连忙从攀岩墙上下来,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叔叔你下班啦!”
陆语宁说话早,16个月就会喊爸爸妈妈,20个月就能说四个字的成语,26个月已经能说完整的句子了。虽然才三岁,却早已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敏锐地察觉到周任尔这些天情绪不高,歪着小脑袋问:“叔叔,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我没有不开心啊!”
“骗人,你明明很不开心。”
周任尔蹲下身,与她平视:“好吧,那宁宁猜猜,叔叔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没吃到好吃的冰淇淋?”
“不对!”
“那是……因为妈妈?”
周任尔顿了一下,轻声回道:“也不对。是因为宁宁天天晚上不睡觉,叔叔有点睡眠不足。”
“睡眠不足会怎样?”
“睡眠不足,眼睛会坏掉,脑子也会坏掉,身体也会坏掉。”
宁宁一听,立刻跳到床上,盖上被子:“好的,宁宁现在就睡着,叔叔不要睡眠不足,好不好?”
周任尔关掉刺眼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
他坐在陆语宁床边,温柔地说:“那说好了,叔叔给宁宁讲一个故事,宁宁就乖乖睡觉好不好?”
“好!”
“嗯……讲个《小星星》的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颗小星星,它深深地喜欢着月亮。它知道月亮永远不会走向自己,于是它不再奢求靠近。”
“它开始努力地发光,不是为了吸引月亮的注意,而是因为……喜欢你,让我想成为一个更明亮的自己。”
“它用它的光,照亮夜归人的路,也照亮它自己的心。最后,它成了夜空中最特别、最温柔的那颗星星。”
“虽然月亮没有爱上它,但整个世界都看到了它的光芒。”
故事讲完,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忽然,陆语宁轻声说:“叔叔,请你告诉星星,虽然月亮不喜欢他……但我会喜欢他,我深深地喜欢着他!”
“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玩具、最好吃的零食都分享给他,希望他不要再不开心了,好吗?”
周任尔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还有点小感动,积攒了好几天的疲惫被她一秒治愈,她真是个可爱的小天使。
跟她妈妈一点都不一样,她妈妈就是个混蛋!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他告诉陆语宁要学会情绪管理,不要随便哭闹发脾气时,育儿嫂对他说的话:
“我们总想教孩子学会情绪管理,却忘了他们最擅长的,是镜像学习……你皱眉她就会焦虑,你放松她会就安心,你用什么语气对待她,她就用什么语气对待世界。”
此刻,周任尔才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他望着宁宁清澈的眼睛,那里映照着他自己的情绪。
他一直在教她管理情绪,却没想到最先需要管理好情绪的……是他自己。
周任尔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握住宁宁的小手:“谢谢宁宁。那从现在开始,叔叔也要做一个更明亮的大人,让宁宁能够安心地做美梦。”
陆语宁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周任尔傻傻的,可能没听懂她的话,于是又说了一句。
“叔叔,你不仅要做个明亮的大人,也要做个勇敢的大人哦,你要像我这样……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妈妈以前都是这样教我的。”
周任尔觉得有些好笑,“你还开始教我了是吧!”
关于勇敢表达自己的喜欢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了!后来他又给郑淮与打了一次电话。
郑淮与告诉他……如果对方压根不care你,那你只能换个方式……像钓鱼那样……。
先抛出鱼饵,主动联系,让她感觉你对她有点兴趣,再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我试过了,但她说我这是在搞职场骚扰!”
郑淮与一下子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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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了关键信息。周任尔只跟他说过白月光分手了,可没提她现在竟成了他的下属啊。
“所以……你的那位白月光,现在在我们公司上班?”
周任尔不说话了,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程意的存在。
电话那头,郑淮与沉默了两秒,随即低声笑了出来:“不是吧周任尔,你这运气也太‘好’了点……追人追成上下级,这可真够难搞的。”
“你的方法不对,她现在是你下属,避嫌是必然的。你得找机会私下聊,公事公办只会把她推更远。”
周任尔沉默片刻,低声回道:“私下也不行,她说我占用她个人时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任尔你也有今天!现在总算体会到当年那些被你拒绝的女生是什么心情了吧?”
“那就这样,挂了。”
“别别别……”
这次郑淮与语气突然认真了些,“换个思路,别让她觉得你别有用心。公司不是快团建了吗?这是个好机会,等我帮你好好谋划谋划。”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得格外缓慢,谢知宴靠着轿厢壁,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周任尔挺直的背影,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显然……郑淮与已经告诉过他,周任尔被指控职场骚扰的事了,他还问他,那个“白月光”真的很漂亮吗?
这得漂亮成什么样啊?才让周任尔惦记了这么多年。
谢知宴仔细回想了一下乔思雨的相貌以及穿衣打扮,她喜欢鲜艳的衣服,外表看起来挺甜美挺成熟的,但一说起话来是个娃娃音,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还没什么心机,别人想知道什么,一两句话就套出来了。
没想到周任尔喜欢的是这种类型,他还以为他喜欢跟自己一样沉着冷静内敛型的呢!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哥们动作还挺快的,嗯……动作快……被拒绝的也快,作为兄弟,他得帮他一把……只要不在公司,应该就不算职场骚扰了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滑开。
周任尔率先迈步出去,谢知宴快步跟上。眼看他走向公司楼前那片停车位,谢知宴三两步追了上去:“等等我。”
周任尔今天没把车停进地库,早上来的时候正巧楼前有个空位,便停了进去,他遥控解锁,沃尔沃的转向灯闪了两下,远处的夕阳斜照在车侧,整个车身的流线像在光影下像水流一样,让这庞大的车身显得灵动而不笨重。
谢知宴没少吐槽这车不够气派,配不上他创始人的身份。但周任尔一直觉得挺好……环保、低调、安全,最重要的是,开这车去和供货商砍价,格外有说服力。
他手还没搭上门把,谢知宴已经迅捷地拉开车门跳进副驾。
“是你的车吗?你就上?”周任尔皱眉,手指还搭在车门把手上。
谢知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抬眼冲他笑:“我的车送保养了,得麻烦你几天。”
说罢还故意拍了拍座椅,“别说,你这车坐着还挺舒服,我喜欢。”
周任尔懒得理他,只送他一记白眼。
他坐进驾驶座,按下启动键,正要放手刹,却被谢知宴一把按住。
“等等。”
“等什么?等警察来抓你?”周任尔侧头看他,眉峰微蹙。
谢知宴没应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司门口的感应玻璃门,像只伺机而动的猫。
35. 助攻
终于,乔思雨走了出来。
她正偏头和身旁的人低声交谈,而周任尔的世界在那一刻骤然静音、失焦。
所有的光线与声响都自发褪去,只剩下她身边那个安静含笑的程意,清晰得像一帧被刻意放缓的镜头。
夕阳斜照,她耳垂上那对玫瑰金耳钉随着笑意微闪,光点幽微,却亮得灼眼。他望着,一时竟挪不开眼。
谢知宴已经推开车门跳下车,朝着乔思雨使劲招手:“小乔同学!”
乔思雨闻声抬头,有些惊讶:“谢总?”
她拉着程意走上前,笑着打了招呼,目光掠过敞开的车门,落在驾驶座,“周总也在啊。”
程意刚要开口问“谢总好”,就见驾驶座上的周任尔抬了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她。
她把那句问好咽了半截,又想起了那天的话,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外面,他现在都是她的老板,她自己也要专业一点,于是改成规规矩矩的颔首:“谢总,周总。”
“你们这是要回家吗?”
谢知宴往车边让了让,有意露出后排空座,“正好顺路,我跟周总送你们一程?”
程意下意识想婉拒,可乔思雨已经脆生生应下:“好呀!我住得近,正好省得等公交了。程程远一些,得麻烦周总了。”
说罢她就拉开后门坐了进去,程意稍作迟疑,也从另一侧坐上后座。
谢知宴看看浑然不觉的乔思雨,又偷偷瞥一眼驾驶座上气压渐低的周任尔。
这……完全没按他写的剧本走啊!
于是他心一横,冲乔思雨开口:“小乔同学,你真把我俩当司机啊?来,你坐前面来,我腿长,前面伸不开,我得坐后面!”
乔思雨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聊网球的时候各种战术、技巧信手拈来,像个专业教练,那天她答应一起去吃饭,也是想偷偷师。
结果他老是拐到私人话题上……他到底想干嘛?
她忽然想起表姐之前传授的“秘籍”:“如果你不太喜欢的男性同事或老板总没话找话,你就反客为主……比如,看看腿?或者直接说我喜欢你……保证他以后见到你都绕道走。”
乔思雨现学现卖,声音软糯,语气却十分真诚:“谢总,您的腿……到底有多长?”
她的娃娃音,再加上老板和下属的天然禁忌感,以及这是兄弟喜欢的女人……几重身份叠在一起,让这句话的杀伤力呈指数级增长。
谢知宴彻底噎住,眼睛瞪得溜圆,半晌没接上话。
乔思雨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于是乘胜追击:“谢总,我的意思是说,您腿要是真那么长,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都委屈您了,不如去车顶敞篷位?视野绝佳。”
谢知宴偷偷瞄了一眼周任尔……对方脸色沉静,却无端让人觉得温度骤降。
他强装镇定地干笑两声:“车顶啊?也……也不是不行,就是怕吓着路人,以为咱们公司搞什么行为艺术。”
他突然站直,语气匆忙:“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份报告没写完!得回去一趟!那什么……周总,这护花使者的重任,就交给你一个人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几个大步冲进了公司大楼,溜得比风还快。
而全程围观了这场对话的程意,早已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手指紧紧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她显然没料到从前那个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小姑娘竟进化成这样了!比她还要直接。
周任尔的目光快速掠过车内后视镜,将她强忍笑意的模样清晰捕捉。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一下,也跟着轻声笑了一下。
乔思雨见谢知宴已经走远了,看了看程意又看了看周任尔,“你们俩个,要笑就光明正大的笑。”
听到这话,程意忙道:“没笑,我没笑。”
程意这忙不迭的否认带着明显的笑意,她依旧不敢抬头,生怕一对上谁的目光就会彻底破功。
周任尔透过后视镜,见她这副憋得辛苦又欲盖弥彰的模样,嘴角那抹未散的笑意也跟着加深了些许,指尖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又轻敲了一下,终于发动了车子。
车辆平稳地驶出。
三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乔思雨迅速将刚才那一幕抛到脑后,拿出手机,开始和程意确认租房的具体要求和心理价位。
之前听说程意打算换房子,乔思雨便主动推荐了自己做房产中介的表姐,说可以帮忙留意合适的房源。确认完需求,她便低头跟表姐热络地聊起来,顺便汇报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壮举”。
程意也想看手机,可转念一想,这样好像就真把周任尔当成专职司机了。
于是她靠向车窗,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街景,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前面的驾驶位。
周任尔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骨节清晰分明,衬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皮肤,在渐沉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冽。
这段时间,周任尔确实安静了许多,不再找她麻烦,甚至几乎见不到人影。
可程意心里却萦绕着一种说不清的异样,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摸不着、挥不去,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周任尔一直安安静静地开车,半句话都没有,视线却不经意地掠过车内后视镜。
后视镜中,程意正歪头倚窗,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洒在她的发梢与肩头,连搭在窗边的那条手臂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柔光。
乔思雨忽然从包里翻出一颗薄荷糖,递给程意:“要不要?我记得你高三那年超爱吃这个,课桌里总放一大罐!”
薄荷糖?
程意垂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心里无声地笑了笑。
她那哪是爱吃。
分明是被周任尔逼的没办法了。
那时他说她成绩上不去,就是因为她太懒散了,非要她每天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他给她补课。
她人是早起了,可魂还睡着,常常听着听着就歪在桌上睡过去了。
直到某天周任尔冷冷地说:“你再这样就回家睡你的大觉去吧,也别考大学了。”
没办法,程意只好买了一大罐薄荷糖塞进课桌,困了就含一颗。那股尖锐的凉意直冲太阳穴,再困也得清醒过来。
她接过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嗯……还是那个熟悉又凛冽的味道。
乔思雨又试探性地朝周任尔问了一句:“周总,你要吗?”
她暗想:快说不要,我就正好不用给了。
谁知周任尔却应了一声:“谢谢。”
乔思雨迅速扔过去一颗,立马低头给程意发消息:
【你发现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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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什么?】
【周任尔在非工作场合居然对我这种小透明也会和颜悦色了!你知道吗,以前有次发物理卷子,全班都有,就我没有。我去问他还有没有多余的,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
【他说:‘我的试卷,多余,你要不要。’把我吓得呀!我哪敢要他的卷子啊。】
程意笑了笑,回:【你应该说,要,看他会不会给你。】
随即她又陷入了某种沉思,周任尔真的是会搞职场骚扰的那种老板吗?
答案是……不一定,如果她是因为她高中时的那番话想要报复她才骚扰她,她能理解,因为他们当时吵的确实很凶,她说的话也确实很难听。
但他为什么会去骚扰乔思雨呢?她想不通!而且乔思雨这阵子对周任尔似乎也没那么怨怼了,难道是误会一场?
车很快就到了乔思雨小区门口,她解开安全带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周总,明天上午我把补偿模型的补充参数发您邮箱?”
“嗯。”周任尔点头,“不急,九点前就行。”
乔思雨笑着挥手:“那谢谢周总送我们回来,程程,明天见。”
程意隔着车窗回道:“明天见”
车门关闭的闷响像按下某个开关。
程意盯着前面仪表盘上跳动的里程数字,忽然意识到……车里只剩下周任尔和她两个人了!
也许是刚刚乔思雨的话引起了程意对过往的回忆,她突然发现,自己入职之后,似乎就对周任尔有着天然的敌意,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对周任尔的老板身份有着天然的敌意,毕竟没有人会不讨厌自己的老板。
但是抛开老板和下属之间的关系,他们还是高中同学,上次……在龙泉寺,周任尔还送了她手串,其实是……想跟她交好的意思吧!
说起手串,程意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左右的手腕上,她才发现,那条沉香木手串竟然一直被他戴在手腕上。
车厢里的寂静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得有些微妙。
程意的目光在周任尔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上停了两秒,又飞快移开,假装专心看窗外掠过的路灯。
忽然,周任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没什么起伏:“前面有家超市,要不要去转一圈?”
程意愣了下:“现在?”
“嗯。”他目视前方,打了个方向盘,车子稳稳拐进旁边的辅路,“买点东西。”
超市的暖光透过玻璃门漫出来,程意跟着他走进去,推着购物车的周任尔和平时在公司里那个一丝不苟的样子很不一样,少了几分压迫感,多了点烟火气。
她没什么想买的,转了半圈,在零食区拿了一袋海苔,捏在手里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可周任尔像是把超市当成了进货现场,速冻饺子、酸奶、新鲜的葡萄和蓝莓,连货架最上层的挂面都拿了两捆,最后甚至还弯腰抱了箱矿泉水塞进车里。
程意眼看着购物车从空到满,堆得像座小山。
“你买这么多?”她忍不住问道。
周任尔推着车往收银台走,面无表情:“有用。”
程意:“……”
她实在想不出周任尔买这么多东西到底要吃到猴年马月,难道是财务自由后突然有了囤货的癖好?
但看他那副不想多作解释的样子,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把后半句疑问咽了回去。
36. 承诺
结完账,周任尔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在前面,程意拎着自己那袋轻飘飘的海苔跟在后面,到了车边,就见他拉开后座车门,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塞了进去,连缝隙都没留。
程意看着被塞满的后座,又看了看他:“为什么不放后备箱?”
“后备箱有东西。”他关上车门,语气坦然。
程意懵了,指了指后座那堆几乎要溢出来的零食和日用品:“那我坐哪儿?”
周任尔绕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时侧头看她,眼神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副驾驶。”
程意站在原地,看着他拉开的副驾驶车门,又看了看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后座,“行吧!”
她捏着那袋海苔,磨磨蹭蹭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周任尔发动车子的声音。
引擎轰鸣得像是要参加F1锦标赛,实际车速却堪比老年观光团三轮车……不,更准确地说,像是用脚在油门上玩……123木头人。
一辆电瓶车优哉游哉从右侧超车,车上的外卖小哥还回头投来关怀智障般的眼神。
幸亏云州市区不允许按喇叭,不然她早就听取喇叭声一片了。
程意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自己旁边飞驰而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车速……是怕踩疼了油门吗?”
周任尔含笑回道:“省油,环保,懂吗?”
“我懂了,你是想让我在路上把这袋海苔当饭吃是吧?”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吃了,按这个速度,时间够你吃三顿了。”
程意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没营养的话题了,于是话题一转,说了另外一个没营养的话题:“后备箱到底藏了什么?该不会是一具尸体吧?”
周任尔见招拆招,“嗯,是一具尸体,惊喜吗?”
“太好了,我正好缺个陪聊的。”
“那太不巧了,我喜欢安静,想聊天,你和那具尸体下车跟着走。”
程意:“恐怕我走路都比这车快。”
周任尔:“那你现在就可以下车证明一下。”
程意:“不了,我怕你会太无聊。”
周任尔:“我只会怕你太重……增加油耗。”
程意:“放心,我轻得能被风吹飞。”
周任尔:“那请你现在表演一个空中旋转?”
程意:“那你得先表演个车速上60再说。”
周任尔:“激将法对我没用。”
程意:“那什么对你有用?”
周任尔沉默良久,声音低沉:“程意,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程意偏过头,故作思索,“嗯……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朋友?”
“如果……是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甚至付出生命的朋友呢?”
“那也太假了吧……”程意轻轻摇头,“没必要上升到生命这个层面。你也不用给我这么重的承诺。”
恋人之间都未必能做到的事,又怎能指望一个朋友去实现?
她还不至于天真到那种程度。更何况,他们已经十年未见,周任尔对她而言,几乎成了一个陌生人……过去的十年,她几乎屏蔽了关于周任尔的一切,对他一无所知。
当时的她完全没有料到,这句话,几乎成为了对未来的预言。
“是怕我做不到?”周任尔问。
“或许吧。”
周任尔却微微笑了,声音温和而笃定:
“七岁时不喜欢的东西,到了十七岁,说不定就喜欢了。二十八岁觉得做不到的事,也许六十岁反而觉得很容易做到。日子是流动的、动态的,随着时间起伏更迭,人的感情也是。”
“所以……别轻易否定自己,也别小看了现在的我、甚至未来的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沉静而深远,仿佛已经看见了岁月尽头:
“生命这场漫长的旅途,从来不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有些答案要等到盖棺之后才能定论,你要做的,就是此时此刻,不要拒绝……我们新的开始。”
“你要相信……人生的广阔,永远超乎你的想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
那天晚上程意躺在床上还在感慨,周任尔是真的变了,他以前多冷的一个人啊,竟然也能说出那样柔软的话来。
所以A大是会什么魔法吗?送进去一个冷言冷语的周任尔,出来的却是一个温柔鲜活的周任尔。
还是说,时间才是真正的魔法师,让人不再执着于当年的对错,而是看到了更加完整的人生图景,内心也变得柔软起来了。
可即便有时间这个魔法师在暗中调和,程意仍觉得她和周任尔之间还是有层隔阂在。
一切只因谢知宴那句话……他说,周任尔一直暗恋乔思雨,那么之前的一切突然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这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过周任尔?若是了解,为何高中时她竟对此毫无察觉?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完全是被谢知宴的先入为主给误导了。
那一天,正午的园区像被按下慢放键,阳光穿过玻璃穹顶淌在连廊上,把往来的人影拉得老长。
程意刚从键盘上挪开手指,手机便震了震,是乔思雨发来的消息:“食堂新开了个档口,据说有你爱吃的酸汤肥牛,去不去?”
“去,不过等我会儿,我先去趟卫生间。”
她捏了捏发酸的脖颈起身,往卫生间走去。里面人不少,排了会儿队才出来。
走出办公楼时,风里裹着刚出炉的黄油的香气,她脚步顿了顿,咽了咽口水还是走开了。
也许是因为每天起得太早,加上周任尔不间断的下午茶投喂,通勤时间又长,睡眠严重不足,陆沉屿锲而不舍的纠缠……她最近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啊,一不小心就胖了三、四斤。
于是这几天她开始紧急减肥,严格控制碳水摄入量,能站不坐、能走不搭车,只想快点甩掉身上多余的热量。
乔思雨已在楼下苗圃旁等着,穿条亮眼的黄色连衣裙,手里还拎着杯冰美式:“喏,给你带的。”
她朝四周扬了扬下巴,“说真的,当初签这家公司,一半冲薪资,一半就冲这园区配置。你看那边,篮球场刚还有人组队,有没有种在上大学的感觉?”
程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个穿运动服的男生正抱着篮球往场边跑,爽朗的笑声隔着几十米飘过来。
旁边羽毛球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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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生正挥着拍子捡球。
她吸了口冰美式,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笑了笑:“还真有点像。”
正走神,乔思雨忽然撞了撞她的胳膊:“看那边,是周任尔!”
程意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转头……
周任尔正从便利店走出来,手里拎着一盒便当,另一只手看着手机。简单衬衫长裤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眉眼间透着清冷英气。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抬眼望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半秒,随即微微颔首。
程意和他早有默契:在公司只是普通的上下级,下班后才恢复朋友身份。这样更专业,也更避免被人传闲话。
“他好像总吃便利店,吃不腻吗?”乔思雨小声嘀咕一句。
程意没接话。
她忽然想起高中食堂,他永远端着最便宜的素菜套餐,坐在角落飞快地吃,吃完就往教室赶,一分一秒都不肯耽搁。
而且她还听班里的其它男生说,周任尔常在宿舍楼下的自习室学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宿舍睡觉。
有一次,程意终于忍不住,走到他座位前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活得像个24小时便利店,连休息都舍不得休息。”
她没见过别人是怎么考上A大的,但她见过周任尔。他有天赋不假,但也付出了惊人的努力。程意见过他如何把一天拆成两半用,如何把青春熬成灯下的一道阴影,如何沉默地、固执地,把高中时的每一秒都变成通往未来的路。
“走啦走啦,再晚酸汤肥牛就没啦!”程意拉回思绪,拽着乔思雨加快脚步。
食堂里果然热闹,排队时能听见邻桌讨论项目进度的声音,恍惚间竟和大学时在食堂聊期末重点的光景重合。
程意舀了一勺酸汤,酸辣味直冲鼻腔,激得鼻尖发麻,可忽然就没了胃口。
乔思雨正对着手机吐槽娱乐八卦,好像是在说哪个女明星又离婚了,忽然“咦”了一声:“对了,明天我们部门去象山团建,你来不来?”
“团建是行政部负责的,我怕是去不了。”
“也是……”乔思雨忽然拍了下额头,“哎!说起来,你好像从没参加过咱们班的同学聚会?”
“我爸不放人啊,过年时超市生意忙,我总被抓去当苦力。”
“那你也太惨了!”
“可不是嘛。”
“其实同学聚会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吹牛就是八卦谁结婚了,谁又离婚,不过去年倒有件好玩的事。”
“什么事?”
乔思雨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笑道:“去年启元智能不是突然火了吗?好几个人翻出周任尔大学时的旧采访,发现他居然提到有个喜欢了很多年、却始终没追到的人……大家都在猜是谁呢?反正啊,肯定是咱们高中同学。”
说完这句话,乔思雨开始偷偷观察程意的反应,心想:你俩现在这幅避嫌的样子,该不会已经偷偷确认关系了吧!
你这也太便宜那个周任尔了吧!他还没怎么追,你就投降了?
她还在心里暗自吐槽程意没出息,怎么着也得虐他虐的时间长一点吧!
而程意却低头默默喝着汤,心中暗想:傻思雨啊,那个人……就是你啊!
37. 弥补
她的思绪也跟着这个话题飘回了昨天早上,为了节省时间又想多消耗一些卡路里,她选择了爬楼梯,结果在楼梯间撞见了谢知宴。
谢知宴穿一身奶黄色运动套装,额上勒着条发带,裸露的皮肤泛着薄汗,看着有些发黏,想来是爬了好一会儿了。
程意打了声招呼正要走,却被他喊住。他神秘兮兮地抛来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小程同学,做为乔思雨的朋友,你知道乔思雨和周总高中时怎么样吗?”
程意一愣:“什么怎么样?”
“就是他们高中时的关系。”
“应该还行吧。”
程意在心里默默回忆着,乔思雨的爸爸是法官,妈妈是老师,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虽然乔思雨曾说周任尔对她态度不怎么样,凶巴巴的,但程意却觉得,周任尔对乔思雨其实还算温和。
至少,他从没骂过乔思雨“没脑子”……这话他可对她说过,而且无数次……
周任尔曾经还说过挺欣赏乔思雨的,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就帮他解决了一个技术上的难题,两人的大学专业也比较接近,也算是有共同话题。
乔思雨曾告诉程意,她来云州是因为表姐在这边,父母让她报这里的学校,好有个照应。
谢知宴笑了笑:“那就没错了。”
程意不解:“什么意思?”
“你没看出来?”谢知宴挑了挑眉,“周任尔喜欢乔思雨啊,从高中那会儿就开始了,乔思雨算是……他的白月光吧。”
程意怔在原地,心脏仿佛被什么攥紧,又骤然松开。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当初冷眼旁观,不是冷漠,不是不屑,而是因为他喜欢乔思雨,不想让乔思误会自己和她的关系!
这个认知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锁,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画面瞬间汹涌而来。
高中快毕业时,隔壁班的一个小平头被几个朋友起哄,跑到她面前向她表白,被她给拒绝了。
对方不甘心,梗着脖子追问:“那你喜欢谁?你们班的那个周任尔吗?”
程意当时只回了九个字:“关你屁事。又关他屁事?”
这短短一句话,却像颗炸雷,精准地投喂了那几个早已放弃高考、整天寻衅滋事的男生。
她与周任尔的绯闻,原来也是他们一手编排出来的。
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地围拢在一起,乐此不疲地编织着她与周任尔的所谓“故事”。
起初只是课间阴阳怪气的几声起哄,后来却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在校内论坛匿名发帖,绘声绘色地杜撰出她给周任尔写情书的种种细节。
当时跟她要好的两个朋友也凑上来,嘻嘻哈哈地把程意和周任尔扯成玩笑的主角。
她不知如何辩白,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掩饰那一刻的尴尬。
再后来……他们开始围堵她,拖着长音喊“周夫人”,把她的作业本塞进周任尔的课桌,在她经过时发出暧昧又刺耳的怪叫。
她记得,周任尔那时总是很沉默。
有时她仓惶地瞥向他,总能看见他正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种沉默,在当时被围剿得近乎绝望的她看来……如同一堵冰冷的屏障,更像一种无声的默许。
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裹挟了她,她无力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
她开始下意识地避开所有可能与他产生交集的瞬间,绕开他的座位,提前收拾书包,掐着点离开教室,仿佛离他远一点……那些刺耳的声音就能小一点。
而拍毕业照那天,成了所有混乱和难堪的顶点。
几个男生趁她和周任尔都不在,将两人的校服外套的袖子死死地绑在一起,高高挂在教室后墙的黑板报钉子上,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爱心,里面写着“程意、周任尔百年好合”。
当她被簇拥着走进教室时,全班爆发出的哄笑和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一声全涌到了头顶,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羞愤之下,她猛地抓起讲台上的板擦,疯了似的擦掉那些字迹,粉末飞扬。
她转过身,对着那些人说:“他那么丑!我才不会喜欢他!我就算喜欢猪喜欢狗,也不会喜欢周任尔那只癞蛤蟆!”
其实周任尔长得一点也不丑,只是青春期脸上冒了几颗特别顽固的青春痘而已,经常是这个痘好了,那个痘又重新冒了出来,班里也有几个女生偷偷讨论过,说这几颗痘拉低了他的颜值。
她永远忘不了她转身时看到的场景。
周任尔不知何时静静站在后门口,手里攥着一瓶可乐,指节捏得发白。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迎面击了一拳,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变得异常苍白。
铝制的可乐罐在他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的“嘎吱”变形声。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睛里,翻涌着震惊、难堪,最后迅速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声音不高,却像冰刃划开空气,“你放心,我对你这种没脑子的货色也没有半点兴趣。”
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刻薄地扫过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躲?你除了会缩着脖子躲还会什么?”
“真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那点可怜戏码转?”
“被起哄就哭天抢地,被编排就要死要活……”
他的视线刻意扫过她颤抖的睫毛,“在这装什么受害者?你明明……很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吧?不然……一开始被起哄时,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程意就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连呼吸都得艰难起来。
原来……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觉得她蠢,觉得她装,觉得她从头到脚,都是一个笑话。
程意身体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所有的羞愤、委屈和恐惧,在极致的荒谬感中淬炼成一种冰冷的尖锐。
她竟低低地笑了一声,抬起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烧尽的灰烬和骇人的亮光。
“笑?”
“周任尔,你那双只会做题的眼睛是瞎的吗?分不清什么是尴尬什么是开心?”
“我那是在笑?我他妈是在向她们求饶!求她们别说了!”
“但你呢?”
“你明明知道我怕得要死,难堪得要命!你却选择把头埋进试卷里,像鸵鸟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倒有脸站出来,拿着我忍辱负重的表情当罪证?指责我是在享受别人的瞩目?你的懦弱和虚伪,真让我恶心!”
“没错,我就是受害者!”
她几乎一字一顿道:“我受害于你的冷眼旁观!受害于你事不关己的沉默!更受害于你现在这副道貌岸然、落井下石的嘴脸!”
“周任尔,你比所有起哄的人加起来……更让我觉得可怕和悲哀!”
“你连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你比你妈那个罗锅的背脊梁还弯!她弯的是身子,你弯的是骨气!”
“你以为我躲的是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躲的是恶心,你和那些人一样恶心,恶心的让人反胃!”
“呵……喜欢你?我宁愿去死!我宁愿从这跳下去!我程意今天把话放在这儿,我就算去死,也不会喜欢你……周任尔!”
这决绝到近乎惨烈的宣言,连同之前的那些闹剧,终于以最尖锐的方式捅破了天。
校领导雷霆震怒,介入彻查。
最终,那几个造谣、肆意欺凌程意的男生,被查实情节恶劣,直接给予了开除学籍的处分。
这场迟来的、冰冷的正义,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持续燃烧的闹剧火焰。
程意觉得……若没有这个结果,再任由那令人窒息的环境蔓延下去,她或许真的……连高考都无法撑过去。
再后来,周任尔留在了北辰读顶尖的大学,程意只身南下。
两人再没有任何联系,仿佛从未在彼此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如今想起来,那些话像一把把钝刀,不仅划破了他当时的尊严,更可能刺穿了一个少年在喜欢的人面前,努力维持的、薄如蝉翼的自尊。
她太清楚了,青春期的自尊,薄如蝉翼,却重如泰山。
成年之后回头看,或许会觉得不值一提,可对那时的他们来说,那就是整个世界。
一句无意或有意的嘲笑,一个眼神、一次窃窃私语,都可能在心底埋下漫长的阴影。
周任尔或许从来不会因为贫穷而自卑,也不会因衣着而窘迫。他内心有强大的部分,程意一直知道。
可再强大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会变得脆弱、敏感,甚至自我怀疑。
而她偏偏就在那个瞬间,把他那份小心翼翼的自尊,摔碎在了乔思雨面前。
那一刻,他垂下眼帘时微微颤抖的睫毛,紧抿的嘴唇泛出的苍白,还有后来整整一个星期,他沉默地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她现在才读懂那沉默之下的惊涛骇浪。
从那之后,她不是没有察觉。班里女生看他的眼神,总像是藏着什么心照不宣的笑意,经过他座位时脚步轻快又刻意,低语声像蚊蝇般嗡嗡不绝。
她们的那种行为……仿佛是在说……他配不上什么美好的人与事。
所以当时的他……是不是也很难过?是不是也曾独自一人,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或者无数个深夜里,默默消化着那些难以言说的失落?
说到底,那几个男生的起哄也是因她而起,跟周任尔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不能因为周任尔是当事人之一,就逼迫他和自己一起面对。
所以当时的自己是不是也太自私了点?她只顾着宣泄自己的情绪,却从没想过,他或许也是受害者,甚至承受得更多。
想到这里,程意的心像是被什么拧了一下,微微发酸。
那酸楚顺着血液流淌,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唯一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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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执地抱着那份委屈,却从未真正试图去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情。
一种混合着愧疚、懊悔和释然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原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只是她的委屈,还有他的……
这个认知让她这两天一直紧绷的心弦忽然松弛了一些,她整个人像一直困在死胡同里许久,终于看到了另一条路的入口。
她不敢想象周任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暗恋了乔思雨十年,但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行动过?直到最近才开始发力?
很快……程意自己就得出了答案……周任尔是个怯懦者,是的……他是个怯懦者。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两种爱,一种是热烈炙热的爱,另一种是内敛深沉的爱,两种爱没有高低之分,只是表达的形式不同罢了,而周任尔的爱就属于后者。
也许……她现在还能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她沉郁的心底。
也许她可以帮周任尔追到乔思雨。
用这样的方式,弥补当年那些没过脑子的话带来的伤害。毕竟现在的乔思雨仍旧单身,虽然她说她是单身主义者,可万一呢?万一她会改变主意呢?
这个想法让她沉重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救赎的出口,一个可以弥补过去、让彼此都获得解脱的机会……程意觉得只有看到他幸福,那段青涩又伤痛的过往才能真正画上句号。
“思雨,你们部门团建几点出发?”她忽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乔思雨刚夹了片肥牛放进嘴里,闻言含糊道:“好像是明天早上八点在公司楼下集合,怎么了?”
“没什么。”程意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心跳在胸腔里加速,像有一只困兽在撞击牢笼,“我先回趟办公室,有点事要处理。”
乔思雨眨眨眼:“不等我了?”
“你慢慢吃吧,我真的有急事!”
程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仿佛慢一秒,那个刚刚诞生的决心就会消散,那扇刚刚打开的门又会重新关上。
程意快步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烫,她却觉得胸腔里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扑腾的麻雀。
……她终于要亲手为他牵起另一根红线,也将自己从过去的那段纠缠中彻底释放。
到了五楼,她脚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往周任尔的办公室走去。
门口的沈助理认得她,笑着问:“你找周总?”
“嗯,他在吗?”
“在的,你直接进去吧。”
程意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低沉的“进”字。
周任尔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指尖夹着支钢笔,听到动静抬眼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讶异。
“有事?”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姿态闲适,却莫名透着疏离感。
他觉得程意说的没错,公司是工作的地方,不是搞暧昧的地方,他应该专业一点。上班的时候好好当领导,好好工作,下班的时候好好追人……
程意反手带上门,走到办公桌前站定,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周总,我听说研发部明天去象山团建?”
周任尔眉梢微挑,没直接回答,反而反问:“所以呢?”
“我想申请参加。”程意迎着他的视线,不闪不避。
周任尔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眼底似乎掠过一丝笑意,快得像错觉。
他随即板起脸,装模作样地反问:“为什么?你又不是研发部的。”
程意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心里那点紧张忽然散了,反而生出点促狭的笑意。
她微微扬着下巴,语气笃定:“之前不是您说的吗?多跟研发部接触,才能更好地工作。”
说完还悄悄抬眼瞟他,等着看他的反应。
这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能和他针锋相对、毫不示弱的程意,只是目的已截然不同。
周任尔怔了怔,随即勾了勾嘴角。
“行。”
他没再追问,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通知行政部,明天团建加一个人。”
挂了电话,他抬眼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程意,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还有事?”
“没、没有了,谢谢周总。”程意没想到这么顺利,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有些过分紧张了,她转身就想走。
“程意。”周任尔忽然叫住她。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脚上的米色小皮鞋上:“明天换双舒服点的鞋,象山那边要爬山。”
程意愣了愣,随即点头:“好,知道了。”
走出办公室时,她才发现手心竟有些出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紧张什么,她是想当红娘,亲手将他推向他想要的幸福,从此两不相欠,有什么好紧张的。
说不定以后他还得谢谢自己呢!
而且还是大谢特谢!谢自己帮他解决了终身大事。
38. 团建
办公室里,周任尔望着紧闭的门,眼底的笑意久久未散。
这次的团建地点是郑淮与挑的……他的一位财富力强的朋友包下整座象山,改建了一座民宿。
这座山海拔不高,却林木葱郁、空气清新,是团建游玩的绝佳去处。
民宿周边规划了不少体验项目:比如清晨可以跟着向导去松林深处采野生蘑菇,下午能组队玩真人CS,在模拟战场中锻炼默契;此外还有徒步观景路线、户外烧烤区和星空露营区,适合不同兴趣的同事选择。
起初,周任尔还犹豫要不要邀请程意,总觉得对方会觉得自己不专业,便没有开口。
谁知最后,程意竟然主动提出要一起去。
这意外的转折,让他心中那片沉寂的湖面,不禁又泛起了希望的涟漪。
第二天清晨,园区门口已停着辆大巴,车身上带着公司名称的横幅格外醒目。
程意刚到,就见乔思雨迎面走来,老远便朝她挥着手。
她今天的装备堪称专业,速干长裤配着防滑登山鞋,橙红色冲锋衣拉链拉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扣着顶宽檐渔夫帽,背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
程意忍不住心想,这装备齐全的样子,八成是个常爬山的老手。
再看看她自己,一身普通长衣长裤,一件灰色卫衣外套,背着个半旧的书包,里面只塞了两包饼干、一瓶水,还有几身换洗衣物,简单得像去楼下散步。
因为她是临时决定要参加,所以完全没有时间采购装备。
程意后来才明白,真正的户外大佬都穿的很随意,而全副武装的,八成是去摆拍的。
她也很纳闷,乔思雨之前的环球旅行到底是怎么坚持下去的,难道是全程都使用了“钞能力?”
她弯起嘴角,朝乔思雨走去,将那份复杂的情绪悄悄压回心底。
“你真来啦?”乔思雨拉她往车上走,她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暗戳戳的说,“我还以为周总会驳回呢,毕竟跨部门团建很少见。”
说这话时,乔思雨心里正乐得冒泡,一种……全世界只有我掌握了剧本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她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像装了雷达一样捕捉着程意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巴不得从对方一丝丝的窘迫里,再抠出点糖来嗑。
她就喜欢这种当事人不知道,只有自己知道的感觉,因为这样可以肆无忌惮的试探,还不用担心会被拆穿。
程意刚坐稳,就隔着车窗看见周任尔从远处走来。
乔思雨顺着程意的目光望去,心里立刻“喔唷”一声,喜报拉响……男主角闪亮登场!
她赶紧用眼角余光偷偷扫过程意的侧脸,想看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近距离观察第一手素材的机会,她可绝不能错过。
周任尔今天的这套穿搭走的是户外休闲风,拼色连帽冲锋衣实用又有层次,搭配蓝岐浅卡其休闲裤舒适自在。
头上戴了顶黑帽棒球帽简约利落,还戴了副黑色墨镜,棕色户外靴贴合户外需求,整体很适合……出片。
没错……程意脑子闪过大大的两个字“出片”。简直跟乔思雨一样都是奔着出片来的。
周任尔走到车门边,目光不经意掠过坐在车里的程意。他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半秒,才抬脚上车。她怎么又是素面朝天的模样?连出去玩都懒得打扮一下。这个公司里,难道就没有一个她在意的人吗?
司机师傅吼了一嗓子,“都到齐了吧!”
立刻有人接话:“郑总还没来。”
也有人纳闷:“这是我们研发部的团建,郑总凑什么热闹啊?”
“公费团建而且还在工作日,换我也想凑个热闹。”
又过了一会儿,谢知宴才姗姗来迟。
其实谢知宴是一百万个不想来。
自从上回被乔思雨那句“你腿到底有多长”直球暴击后,他看见乔思雨就像兔子看见鹰,第一反应就是找掩体。
他真怕这位语言狙击手哪天再度冷不丁开火,一枪把他和周任尔之间那点摇摇欲坠的革命友谊彻底崩飞。
但郑淮与这个“战场指挥”非把他往前线推,嘴里还嚷嚷:“信我!你就是最强气氛组,僚机中的战斗机!”
谢知宴:……我怕是那个被击落的战斗机吧?
大巴缓缓驶出园区,车厢里很快热闹起来。
几个年轻同事凑在一起玩卡牌,乔思雨被旁边的一个工程师拉着讨论新出的游戏,程意则靠在窗边补觉。
昨天下班回家,陆沉屿又来找她了,真是天晴了,雨停了,分手后,前男友也变得更加能忍了!
每天对她嘘寒问暖的,一有时间就给她发消息,聊装饰新家的小玩意,讲笑话,逗她开心,什么都讲,讲班里调皮的学生,讲以前的同学……
还说把工资卡给她,让她随便花。程意有点想笑,我要你工资卡干嘛,我要的是我给你的那20万。
程意原本计划的很好,等把那20万哄回来,她就搬家,然后手机号一换,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在哪上班,这样就彻底远离他了。
可只要一说到那20万,陆沉屿就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了。
陆沉屿昨天还约她这个周末一起去逛宜家,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
程意本想拒绝,但又想起那二十万,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可回了家,程意却躺在床上失眠了。
她在思考,如果她一直给陆沉屿能够和好的信号,会不会让他越陷越深,更加偏执呢?
到了象山山脚下,行政部的一个同事拿着喇叭讲注意事项,周任尔站在人群最前面,偶尔插句嘴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程意看了看在自己身旁的乔思雨,又看了看由在最前排的周任尔,这不正是助攻的好时机吗?心一横,拽着乔思跟了上去。
乔思雨被她拽的哀嚎起来,“走这么快干嘛?”
程意:“前面风景好!”
乔思雨辩解道:“不都一样吗?”
山路不算陡,一会儿的功夫,程意就拽着乔思雨走到了周任尔旁边。
周任尔正侧耳听着行政部同事说路线细节,胳膊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下。他转头,看见程意正朝他笑,手指悄悄往旁边的乔思雨身上偏了偏,眼神里带着点他看不懂的促狭。
乔思雨还在嘀咕太阳太毒,晒得连掏手机拍照的兴致都没了,压根没察觉那两人飞快的眼神交流。
周任尔喉结动了动,目光掠过程意被山风吹乱的碎发,又转了回去。
“前面有段树荫……能躲躲太阳!”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时更低了些,目光明明没往乔思雨那边落,却被程意误解为在关心乔思雨。
她眼睛一亮,立刻推了乔思雨一把:“听见没?周总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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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说了,快跟上。”
乔思雨被她推得趔趄了两步,正好撞上周任尔的胳膊肘。
周任尔下意识扶了她一把,视线却越过她的肩膀,落在程意脸上。程意正往这边看,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别过脸望向别处。
他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周总笑什么?”乔思雨抬头看他,一脸茫然。她刚刚难道错过了什么磕糖的机会吗?
“没什么。”他收回手,往旁边挪了半步。程意见状,赶紧推着乔思雨往他那边靠了靠,四个人刚好都被圈进了树荫里。
周任尔斜睨了程意一眼:“你怎么老往我这边挤?”
程意想都没想就答:“你这边凉快啊!”
身后的谢知宴正跟研发部的几个男同事闲聊,余光扫过这排人的站位时,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下。
这个程意还真是上道,是个当助攻的好苗子。
山路渐渐陡起来,乔思雨体力不支,落在队伍后面跟陈昊天吐槽这山可太山了!
程意想等她,手腕却被人轻轻拽住。
“走快点,前面有休息区,可以歇一歇。”周任尔的声音擦着耳廓传来。
程意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把乔思雨拉上来吗?
正琢磨着,身后传来谢知宴的声音,他手里转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慢悠悠地道:“周总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人家小姑娘都爬不动了,你还让人家走快点!”
周任尔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谢知宴却像没看见他眼底的冷淡,反而冲程意扬了扬下巴:“程同学,你去把乔思雨喊上来,她那体力,再磨蹭该掉队了。”
程意点头应好!
等她拽着乔思雨赶到休息区时,周任尔和谢知宴已经在小卖部旁的石凳上坐下了,旁边还放着满满一桶冰矿泉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
周任尔见她们上来,从桶里拿出两瓶递过去。
乔思雨看见冰矿泉水,眼睛瞬间亮了,忙接过来拧开,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苦着脸吐槽:“周总,我要是说现在想下山,会不会太扫兴啊?这天真是太晒了!”
周任尔唇边漾开点笑意:“快到山上的民宿了!。”
民宿坐落在半山腰的开阔平台上,白墙黛瓦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若隐若现。程意跟着大部队走进院子时,一阵山风迎面扑来,瞬间吹散了登山时的燥热。
“总算活过来了!”
乔思雨夸张地伸开双臂,冲锋衣的衣摆在山风里猎猎作响,她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哇!那边还有瀑布呢!”
程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远处连绵的青山间果然悬着一条瀑布,瀑顶还挂着半道彩虹,几个同事已经雀跃着跑过去拍照。
她刚要转头跟乔思雨说话,余光却瞥见周任尔正站在前台,和民宿老板低声交谈。
“发什么呆呢?我们也去拍照吧!”乔思雨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她。
“啊?哦……”程意猛地回神,眼角的余光又撞进一个身影,谢知宴正朝她们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两位美女,”谢知宴递过两瓶冰镇矿泉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周总特意嘱咐给你们拿的。”
程意接过水,低声道了谢。
谢知宴挑了挑眉:“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周总。”
39. 拍照
这次团建是两天一夜,安排的项目不少。只是今天烈日当空,骄阳似火,白日的室外活动只得作罢,全数推迟。唯一保留下来的,就只有安排在傍晚时分的抢椅子游戏。
至于其他那些让人期待的项目,尤其是她想体验体验的真人CS,只能看明天天气是否赏脸了。她由衷希望,明天的太阳能给自己放个假,别再这么兢兢业业了。
午饭过后,程意和几个同事一起,开始布置晚上活动要用的场地。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是谢知宴发来的消息:[晚上的抢椅子游戏……你懂的。]
程意盯着屏幕,轻轻咬了咬下唇。她当然懂,这是给周任尔和乔思雨制造肢体接触的绝佳机会。
活动场地布置妥当,她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
刚躺下,乔思雨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一把将她拉起来,举着手机要她帮忙拍照。
在看到乔思雨背包里的东西时,程意愣了愣,三套穿搭的衣服、配饰摆得整整齐齐,简直像明星出街的装备,看得出来是铁了心要拍出好看的照片。
她忽然想起高中时的乔思雨,也是这般爱美。
课桌里常年放着一面小镜子,她还曾偷偷跟程意说,特别想染一头粉色的头发,只是高中校园明令禁止,只能想想而已。
程意看着手机镜头里笑靥如花的乔思雨,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她也是这样举着相机,给乔思雨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思绪猛地跌回那个夏天。
蝉鸣聒噪,把空气搅得黏糊糊的。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一天天变薄,离毕业只剩最后两周。
班里早已没了往日的安静,有人抱着同学录趴在课桌上写祝福,有人举着按键手机互相拍鬼脸,还有人对着刚发的毕业照唉声叹气:“学校请的摄影师拍得也太丑了,又胖又模糊,还不如我妈那台老相机拍得清楚!”
程意听着这话,心里忽然一动。
她爸有台黑色单反,是专门用来拍鸟的宝贝,平时总锁在卧室的柜子里。
那天晚上,她趁爸爸睡熟,摸出钥匙,踮着脚溜进书房,摸黑把相机塞进了书包。
接下来的两天,一到课间她就举着相机在教室、走廊里晃悠。
镜头里装下了乔思雨举着冰棒眯眼笑的模样,装下了同学在黑板上画漫画被老师抓包的窘态,还装下了全班人挤在国旗台下喊“茄子”时,被风吹乱的刘海……
直到相机内存快满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里面没有周任尔。
那时他们已经闹僵了,程意不想自讨没趣,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给几个要好的同学拍照,唯独绕开了他。
后来她把照片洗了两份,一份收进自己的相册,另一份送给同学。
只是她那本相册被她妈妈收拾房间时,当成旧书旧笔记,一起给扔掉了。
给乔思雨拍完照,程意终于有了点自己的时间,便打算一个人在山上转转。
周任尔远远瞧见程意落了单,不再像之前那样和乔思雨形影不离,于是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
程意迎着山风伸个懒腰,正准备享受独处时光,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了两下。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周任尔的消息跳了出来:
【程大摄影师,请问你现在有空接单了吗?报酬丰厚,只需拍一位你的“专属模特”。】
程意挑眉,忍不住笑,手指飞快地回:【哦?哪位模特这么大牌,还得我亲自拍?先说好,我出场费很贵的哦~】
周任尔几乎秒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程意故意逗他:【嗯……请问这位模特需不需要找个搭档?我们这儿高矮胖瘦、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任君挑选~】
周任尔:【你吗?】
程意:【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朋友。】
周任尔:【那算了。】
程意憋着笑继续打字:【别啊!我看你和乔思雨今天穿得挺配,要不我做个主,给你们拍一组情侣大片?绝对出片!】
周任尔:【???关她什么事?】
程意发了个“我懂的”表情包过去,配文:【懂的都懂~】
周任尔盯着屏幕,眉头一跳。
她到底懂什么了啊?!
他抬头,瞥了一眼旁边正偷偷给郑淮与打电话、小声汇报“僚机工作进展”的谢知宴……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伴随着巨大的问号,在他头顶缓缓升起。
程意等了一会儿,见周任尔没再回复,便也收起手机,沿着山道,独自一人向上攀登。
这段路一开始还有点陡,但慢慢山径渐缓,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山顶竟是一方巨岩打磨成的天然观景台,开阔平坦,像是山峦疲惫后舒展的额头,宁静地承接着天光。
此时阳光正烈,慷慨地朝着大地泼洒下来。
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在强光中泛出青蓝的底色,与天际相接的地方晕开一片白光,轮廓被融化在一片炫目的白光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风从谷底卷上来,掠过树叶,带来一阵干燥的、沙沙的响动,也带来阳光炙烤植物特有的气味
平台边缘立着几块灰白的巨石,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无比,她伸手一摸,指尖立刻传来阳光留下的温度。
她走到平台的围栏边俯瞰山下,田野与房舍变得很小,像是被谁随手撒下的积木,安静地泊在明亮的光线里。
程意心旷神怡地眯起眼,觉得整个世界仿佛沉入一种透明的、炫目的寂静之中。
这一刻她把那些复杂的心事完全抛到脑后,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平缓的节奏,仿佛连时光都为她驻足。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人毫不客气地打破。
“程大摄影师倒是会找地方享受。”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这份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她莫名有些烦躁。
她讶然回头,看见周任尔正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位置上,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胸口还有些轻微的起伏。
山风掠过,吹动他微湿的额发。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像是压抑着什么。
程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莫名的有些心慌。
她挑眉,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刚才一瞬的心慌:“哟,专属模特亲自送货上门了?不是不聊了吗?”
这句话既轻佻又疏离,正好挫挫他刚才的锐气。
周任尔没有理会她话语里的调侃,径直走到她身边,目光沉沉地锁住她,语气比文字更加直接,甚至带着点咄咄逼人的质问:“你刚才说……懂的都懂……你到底懂什么了?”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这一路上来的焦灼与不安,此刻都化作了质询的利刃。
程意被他这态度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语气冷了下来:“不就是你和乔思雨那点事吗?谢总不是一直在帮你创造机会?我都看到了,你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忙慌地跑上来否认。”
她故意说得漫不经心,仿佛这件事对她而言无足轻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件事已经在她脑海里盘旋好几天了。
“谢知宴?帮我?”
“对啊!他说你一直暗恋乔思雨。”
周任尔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气极反笑。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给他贴上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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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凭着自己的想象就给他定罪,从来不肯,或者说,不愿意去了解他真实的想法。
“我暗恋乔思雨?”
“难道不是吗?”程意反唇相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心里却莫名地发虚。
他眼中那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太过真实,让她有一瞬间的动摇。可想到谢知宴的话,想到之前的种种迹象,她又强迫自己确信起来。
“程意,”周任尔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意,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是没脑子?从来都只会用自己的角度去臆测问题,你觉得是就是,从来不肯问问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句话他憋了太久,从过去到现在,她总是这样武断地给他定罪。
这话刺中了程意,没脑子……又在说她没脑子。
她猛地抬起头,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头顶,冲击得耳膜嗡嗡作响。那个夏天,那场让她至今想起仍觉难堪和委屈的闹剧,所有被刻意压抑的情绪,新仇旧恨,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是!我就是没脑子,只会看表面!所以我看不懂你当年为什么不愿意站出来帮我说一句话!也看不懂你现在一边让人帮着追女孩,一边又跑来问我……懂什么!”
她的声音在山风里显得有些尖锐,“周任尔,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够冷静,甚至有些失控。但一股强烈的、无法遏制的冲动攫住了她,就是想跟他大吵一架!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解都倾泻出来!而且,她必须吵赢!
“我想怎么样?”
周任尔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几乎要看到她的眼睛里去,他胸口起伏着,像是被她的指控气得不轻,又像是积压了太多情绪。
“应该是我问你想怎样?”
“程意,你当年给全班所有人都拍了照,为什么唯独没有我?”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埋藏了很多年,每次想起,他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就因为我们吵了一次架?所以我就活该被你从你的世界里彻底删除,是吗?连一张照片都不配拥有?”
他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细微的颤抖。
高考结束后,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去联系她。可得到的回应是……电话被拉黑,□□被删除,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她决绝地斩断。
他只知道她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除此之外,音讯全无。
“你看着那些照片,会有一点难过……里面没有我吗?”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程意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她猛地愣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难过?
她何止是难过。
在发现那本承载了无数青春记忆的相册被母亲无意中丢弃的那个下午,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而在那片汹涌的悲伤中,她第一个冒出的、带着庆幸的念头竟然是……幸好,还有那张照片。
那张她用手机偷偷拍的、他站在秋季盛开的栾树下,背影挺拔又带着几分孤寂的照片,被她藏进了行李箱最内侧、那个小小的隔层里。
那是她唯一拥有的、关于他的影像。
十年了。
她始终没有勇气将它拿出来,直面那段被自己强行尘封的过往。
她也十分庆幸,这十年里,有长达九年的时间是陆沉屿陪伴在她身边,那些温暖的日常仿佛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妥善包裹,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了周任尔,忘记了那段青涩而疼痛的往事。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再次见到周任尔,还产生如此深刻的交集。她以为,她们一直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40. 意外
可此时此刻她不想就这么轻易承认,承认对她来说就是在示弱,而她绝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你这是在指责我?”
“那你呢?你当年又给过我开口的机会吗?你一点反应都没给过我,现在倒来翻旧账了!”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倾泻出来。
“周任尔,你是不是觉得无论过去多久,错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我?”
“你现在这么生气是干什么呢?”她继续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因为我知道了你喜欢乔思雨的秘密,你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这指责我?”
阳光炙烤着两人,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比这午后的高温更让人窒息。
周任尔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倔强的脸,所有冲到嘴边的话突然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意识到,此刻无论说什么,在她听来都像是辩解和攻击。
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旧日心结,远比现在的这个“僚机乌龙”要严重得多。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仿佛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跨越这十年筑起的高墙。
他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一点点褪去,化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疲惫。
赢了这场口舌之争又如何?他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争吵。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深沉如潭。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极轻地说了一句:“……算了,你就当我喜欢的是她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心灰意冷。
既然她执意要这样认为,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他那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瞬间被山风吹散。
然后,他不再看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言不发地下了山。
程意一个人站在原地,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紧紧包裹。
阳光依旧猛烈,风景依旧壮阔,但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好像吵赢了,又好像……把所有的事都搞砸了。
傍晚的风卷着草木的气息漫进庭院,简易场地布置在院子里的一颗石榴树下,石榴的花期已过,结着一个个淡黄绿色,头上还带着一顶小小的皇冠的果实。
彩灯串从枝桠垂下来,红的绿的光在叶隙里明明灭灭,把周遭空气都染成黏糊糊的暖色。
行政部的一位同事举着话筒走到最前面,轻轻拍了拍麦,周围先响起两声滋滋的试音声,随后她清了清嗓子:“各位同事,接下来咱们玩抢椅子游戏,热闹一下!规则我仔细说清楚哈……”
“咱们一共30个人,分成两组,一组15个人。”
“然后玩法是……第一轮是由我出题,当然我会出一些比较简单的题,比如“长头发的请站起来”“戴眼镜的请站起来”,之类的……符合条件的人要立刻起身,围着椅子顺时针走。”
“我喊“停”之后,大家马上抢坐椅子,没抢到的那位同事,接下来就由你负责出下一轮的题。”
“每一轮只要有人站起来,我们就会撤走一把椅子(比如第二轮每组14把椅子,第三轮13把,以此类推),没有人站起来,椅子就会维持原数……直到最后只剩下1把椅子,抢到这最后一把椅子的两个人,就是咱们今天的游戏King。”
“最后再给大家说个好消息……最后的胜利者还会有奖品哦!大家可以好好玩,认真玩,就当是场轻松的小比赛~”
她边说边用手指向身后的方向,那是两台平板电脑,下午一起布置场地的时候,程意看过那台电脑的型号,是最新款的,内存也很大,512G。
“大家都听明白规则了吗?”
底下齐声喊道:“听明白了!”
“那好,咱们现在就准备开始!”
程意早已收拾好心情,也逼自己忘了下午的那场不愉快。她也突然反应过来,周任尔喜欢谁是他的事,她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内疚就插手他的事。
这样不仅是对他私生活的不尊重,也会让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而周任尔就站在那棵石榴树下,那串晃眼的彩灯下讲电话,他的睫毛上沾着点碎光,眼神沉沉的,像浸在水里的墨,辨不出深浅。
乔思雨跑去和陈昊天坐一块了,毕竟…这一路上,周任尔和乔思雨仅有的几次谈话,都是在聊工作,试问哪个女孩子会想在团建的时候还听老板谈工作呀,换做是她……她也会躲的远远的。
游戏很快开始。
第一轮,程意和周任尔都顺利抢到了椅子,一个女同事没有抢到,于是第二轮由她出题。
她笑了笑说道:“穿白色衣服的站起来!”程意正好穿着一件基础款白T,连忙起身抢座。
周任尔也站了起来,他的外套早已脱下,里面是件挺有质感的白T。
陈昊天没抢到椅子,第三轮由他出题。
他嘿嘿一笑,开口喊道:“最近一个月偷偷刷过公司某位同事朋友圈/微博的站起来!”
此话一出,程意看到她周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周任尔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关于这点……程意并不感到意外,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有七个人见周任尔都大大方方的站起来了,竟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程意看着那七个人,心想:怎么?这些人都喜欢搞办公室恋情吗?
第十二轮是一位戴眼镜的男同事出题。他环视剩下的六个人,心里琢磨着必须出一个足够冷门的问题才能镇住场面。
他扶了扶眼镜,缓缓开口:“曾经有过一段关系……让你至今仍觉得好遗憾的人……请站起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程意和周任尔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男同事顿时来了劲,尤其是对周任尔起哄道:“不是吧周总,这种冷门的问题你都能站?”
“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周任尔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程意,然后坦然地看着起哄的同事,声音沉稳:“一段彼此都有过错的关系。遗憾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觉得当时不够成熟,至于是什么关系……”
他微微一顿,“尊重对方,就不在这里详谈了。”
虽然周任尔并没提她,但程意感觉他似乎就是在说她。
周围的其它人,也听到了他的发言,开始起哄道:“周总!您说的……该不会是您前女友吧?”
他目光扫过提问的人,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今天的主角是游戏,不是我的陈年旧事。再问下去,下次团建可就得你们来想节目了。”
这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既用玩笑的方式避开了问题,又subtly提醒了双方的身份和场合。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她和周任尔开始跟着音乐的节奏,围着椅子转圈。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把椅子,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音乐停止的瞬间,她朝着那把椅子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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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程意即将触到椅面的刹那,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惊呼一声向前栽去……
周任尔反应极快,下意识伸手去扶。程意慌乱中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自己,手指猛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料。
两人撞了个满怀。
喧闹声戛然而止。
院子里静得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几秒钟后,爆发出更响的抽气声。
“我不是故意的……”程意的脑子一片空白,说话都打着结,试图从他怀里退开。
然而刚有动作,头皮却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她的长发不知何时,竟紧紧缠绕在了周任尔腕间那条手串上。
她吃痛地轻呼,不得不又被迫靠近他几分。
“噗嗤……”乔思雨没憋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整个院子像炸开了锅。
哄笑声、口哨声搅在一起,陈昊天拍着旁边的桌子喊:“程意姐可以啊!这是要投怀送抱啊?”
谢知宴早就被淘汰了,坐在一旁的椅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见此情形,他手里的啤酒罐“啪”地砸在地上,金黄的泡沫溅了旁边人一裤脚,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像铜铃。
研发部的张姐举着手机录像,边笑边嚷嚷:“这可比年会精彩多了。”
程意的脸烧得像要冒火,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她窘迫地试图解开缠住的发丝,越是心急,手指越是笨拙,那缕头发反而与那串深木色的珠子缠得更紧。
“都别拍了!”
周任尔突然低喝一声。他想退开些方便她动作,又怕扯痛她,手臂僵在半空,维持着一个近乎环抱她的姿势,竟显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这时,不知哪个讨厌鬼喊了一嗓子:“程姐加油!拿下周总……当老板娘!”
程意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庭院角落那个锦鲤池突然炸开,涌出来的水能把她和周任尔一起卷着,冲进太平洋里去。
哄笑声浪还没褪去,周任尔的脸色已一寸寸沉了下来,像被晚风骤吹的湖面,瞬间凝了层冷霜。
终于……程意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扯开了最后一缕缠紧的发丝。
周任尔猛地松开护着她的手,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往住宿区走,宽厚的背影绷得像拉满的弓。
“周总这是……生气了?”有人缩着脖子小声嘀咕,刚还炸开的喧闹声,顿时矮了半截,连口哨声都咽了回去。
乔思雨赶紧打圆场,胳膊肘撞了撞程意的腰:“哎呀散了散了!程程,待会儿你可得自罚三杯哦!”
这话像给众人递了台阶,起哄声又卷土重来,酒杯“叮叮当当”地凑过来。
程意被架在中间,冰凉的烧酒塞进手里,液体滑过喉咙时激得她打了个颤,却压不住心口的燥热,那点热从喉咙一直烧到耳根,混着慌乱在胸腔里撞来撞去。
她机械地举着杯子应付玩笑,目光却总往住宿区的方向飘,脑子里反复回放周任尔沉下来的脸。
他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酒杯一杯接一杯递过来,直到九点多,喧闹才像退潮似的渐渐平息。
程意脚步发飘地回了房间,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看着自己通红的脸,眼尾泛着酒气的红,连耳垂都烧得发亮,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像塞了团揉皱的纸。
她对着镜子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她得去跟周任尔道歉……为过去,也为现在。
41. 喜欢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出回音。
到了周任尔房门口,她刚抬起手,指节还没碰到门板,斜后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沈助理正站在楼梯口,手里拎着个黑色背包,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你找周总?”
程意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悬在门板前:“我、我想跟周总道个歉……今天的事是我不小心……”
“周总已经下山了。”沈助理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没藏好的疲惫,“半小时前接到个电话,说有急事。”
“下山了?”
程意愣住了,下意识往窗外瞟了眼,“可现在都这么晚了……”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周总走得急,让我把他的东西收拾好送下去,他已经坐缆车先下去了。”
她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让出门口的位置:“那你快进去收拾吧,我不打扰你了!”
回房间后,程意站到窗边,指尖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
黑沉沉的山夜里,只有缆车轨道上偶尔闪过一点微弱的光,像颗没力气的流星,慢悠悠坠向山脚。
她盯着那点光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晚风掏走了什么。
酒劲这时涌了上来,她有点微醺,脑袋晕乎乎的,清醒和混沌搅在一起,嘴角却不知怎么止不住的上扬。酒精裹着疲惫漫过全身,她晃了晃脑袋,决定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再说吧。
另一边,周任尔推开卧室房门时,陆语宁正小脸通红地躺在床上,额头上还贴着一块蓝色的退热贴,看样子是已经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近,外套随手搭在床边的椅背上,小声问一直守在旁边的王妈:“不用送医院吗?”
“周先生,小孩子发烧跟我们大人不一样的,送医院也只是让吃退烧药,然后回家观察,不可以挂吊针,我们可以等明天早上再看看。”
“那你去休息会吧,我来照看她。”
王妈轻声应下,又仔细叮嘱了退烧药和水杯放置的位置,这才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离开。
卧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和陆语宁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暖黄色的床头灯柔和地洒下,勾勒出周任尔挺拔却在此刻显得有些紧绷的侧影。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上。
陆语宁的小脸烧得通红,平日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睫毛因为哭闹黏在了一起,上面还闪着一点亮晶晶的光。
她睡得似乎并不安稳,偶尔会无意识地蹙起小小的眉头,或者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
看着她因为发烧而难受的模样,想到她平时的活泼可爱与此刻病恹恹的脆弱形成的强烈反差……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周任尔眼角滑落,砸在他膝盖的布料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这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抹掉,可更多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
他极力压抑着,喉结剧烈地滚动,肩膀微微颤抖,几乎听不见抽噎声,只有那无声滑落的泪珠和压抑的呼吸。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床上的人儿忽然动了一下。
陆语宁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被某种细微的动静或是直觉唤醒。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起初有些模糊,适应了光线后,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身影。
“……叔叔?”她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沙哑微弱。
周任尔闻声猛地一惊,迅速别过脸去,仓促地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脸,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加平稳:“宁宁醒了?是不是叔叔吵到你了?”
尽管他已努力调整过,但微红的眼眶和尚未完全干涸的泪痕依旧无法完全隐藏。
陆语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小脑袋虽然昏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和脸上未擦净的痕迹。
她眨了眨眼睛,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担忧,伸出有些无力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周任尔还湿润的眼角。
“叔叔……你哭了吗?”
周任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叔叔没哭。”
陆语宁看着他,似乎理解了什么,用她那双因为发烧而水润润的眼睛望着他,小声说:“叔叔你别难过,宁宁不怕生病,宁宁很坚强的。”
陆语宁稚嫩却充满依赖和安慰的话语让周任尔忽然想起了程意,于是问她,“宁宁,你想不想见见妈妈?”
陆语宁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任尔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宁宁不是最想见妈妈了吗?”
“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早晚都要走的,我不想让妈妈伤心。”
他虽不能完全理解宁宁到底是如何得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结论,却蓦然生出一股恐慌……仿佛时间的沙漏正悄然加速,他能陪伴宁宁的时间所剩无几。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与程意纠缠旧日恩怨,是多么的不值得,多么的愚蠢,他唯一该做的,就是抓住眼前稍纵即逝的温暖。
团建的第二天是个阴天,没有了热烈的阳光,项目还是程意有些期待的真人CS,但她却始终提不起什么兴致。
乔思雨见她一副蔫蔫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她,凑近了轻声问:“你知道你昨天喝醉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吗?”
程意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记得自己并没喝多少,只是微醺而已,按理说不至于做出什么太离谱的事吧?
她不由得想起十年前谢师宴的那晚,她喝多了,被几个朋友搀着往回走。结果在路边电线杆旁看到一只狗,她非要追着一只狗要微信,硬是追了整整一条街。
想到这里,她心里更虚了。盯着乔思雨眼中闪烁的笑意,迟疑地问:“我……不会是问垃圾桶要微信了吧?”
“错!”乔思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去池塘边,认认真真表演了一出猴子捞月!”
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漏出了脸上的小酒窝,格外动人。
程意以前一直分不清酒窝和梨涡的区别,总以为自己脸上那两个浅浅的凹陷也是酒窝。
直到后来有个女同学告诉她,梨涡是离嘴角更近的小涡,而酒窝则位置稍远一些……就像乔思雨脸上那样,笑起来的时候,甜得让人忍不住想跟着一起笑。
这样软萌甜糯的乔思雨,也难怪周任尔会喜欢她,如果她是个男人,她也会喜欢她的。
团建结束后的那个夜晚,程意躲到了陈千忆家。因为……陆沉屿一直守在她家楼下,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若是前几天,她或许还会敷衍几句,可如今周任尔的事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连跟陆沉屿虚与委蛇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千忆听完她与周任尔的种种,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却直击心底:“程程,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程意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我只拿他当朋友。”
“朋友可不会因为对方有喜欢的人,心情就这么低落。”
“我那不是低落,”她试图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我只是以为……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相处,但现在好像怎么也回不去了。”
陈千忆轻轻抽走她紧抱的抱枕,温暖的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程程,你不可以一直把过去……当作一个安全屋,躲在里面。真正的成长,是学会在变化的土壤里扎根,而不是反复描摹已经褪色的地图。”
她转头看向窗外,夜色中的树影摇曳生姿:“你看窗外的树……它从不执着于去年的某一片叶子,所以才年年常新。”
程意怔住了。
她顺着陈千忆的目光望向窗外,斑驳的树影在风中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是啊,树不会为了一片叶子停留。它放手,它生长,它迎来新一轮的春夏秋冬。
而她自己呢?
她一直蜷缩在回忆的壳里,害怕再也找不到比过去更让她安心的地方。可世界从来不会因为她的害怕而停止转动。
那一刻,程意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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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落地,又悄悄新生。那是一直以来紧绷的执念悄然松动的声响,是蒙蔽真心的茧被悄悄撕开一道缝隙。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不是在遗憾失去一个朋友,而是在抗拒承认自己的心动。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得知周任尔暗恋乔思雨后,心里会涌起那么强烈的失落……是的……她是有一点喜欢周任尔。
这个认知像破晓的晨光,猝不及防地照进她一直回避的内心角落。
所有沉重的过往都已尘埃落定,所有未来的可能都正沐浴着阳光。
关于她和周任尔……他们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天,程意刚在工位坐下,登录内部通讯软件,周任尔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指尖一顿,立刻回了句【好的】。
周任尔叫程意过来,是因为他发现,这半个月,颜序的加班时长,排到了全部门第一……这很不正常。
自从公司实施新的弹性考勤与效率激励方案以来,整个部门的加班文化明显有了改善。
大家不再以谁走得晚来衡量谁更努力,反而更注重任务闭环与产出质量。
下班时段,办公区的灯熄得比以前早了,线上异步协作的频率高了,甚至周任尔自己在晚上八点后需要找人对接工作的时候,都常常发现内部通讯软件上大部分人的状态已经显示“离线”。
也正因如此,颜序的数据才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打卡记录拉出来长长一串……连续十八天,平均每日加班超过四小时,最晚一次离开公司接近凌晨两点。
周末两天也都出现了门禁记录。
这在如今整体松弛下来的节奏中,像一根陡然绷紧到极致的弦。
周任尔起初以为是临时紧急项目所致,可调出他的工作进度一看,却发现他负责的模块迭代并未出现明显加速,代码提交频率甚至略有下降。
更值得警惕的是,最近一轮测试反馈中,出自他手的缺陷数量小幅上升……这显然不是有效加班的迹象。
一个人加班,要么是事做不完,要么是方式不对,要么,就是心里有事。
周任尔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忽然想起前几天瞥见的消息……颜序似乎还私下找借口,想推掉部门安排的团建。
研发部这次团建的基地容量有限,所以是分批次走的,差不多就集中在这几天,赶在国庆长假前全部结束。
大多数人都早早协调好了时间,甚至还有些期待,颜序这样主动申请留守加班的,反而成了例外。
所以,他得知道,颜序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总,您找我?”程意坐下,姿态专业而从容。
“嗯……”周任尔将显示器微微转向她的方向,身体前倾,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看看这个,颜序的月度数据。”
他的指尖落在加班时长那一栏,又重重敲了两下:“部门第一,遥遥领先。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手指移向另一侧的产出和代码质量指标,“产出呢?代码质量呢?他负责的模块最近测试反馈的bug数量也是前排。”
他收回手,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锐利:“绩效评估根本没法给高分。这很不正常……”
程意身体微微前倾,迅速浏览了一下屏幕上高亮的关键数据,心中顿时有了数。
“我明白您的担忧了……”她点点头,“高投入没有换来高产出,反而可能伴随着工作倦怠和潜在的质量风险。您希望我怎么做?”
周任尔沉吟片刻,指尖轻轻点着交叉的手背:“我希望你以第三方的……支持性的角色去和他聊聊……”
“你聊完之后,我们再沟通一下,看看后续怎么支持他或者是否需要调整管理策略。”
“好的周总。”
“嗯,辛苦你了。”
周任尔颔首,对这个安排表示满意。他伸手握住鼠标,准备重新投入工作。
余光瞥见程意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停下动作,抬起眼,看向她:“还有事?”
42. 失恋
程意站在那里望着他,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此刻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就听到周任尔对她说:“如果这么难开口的话,就先出去,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他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像是在赶她出去,可她还是强迫自己继续:“我……我是想说,那天在山上……”
周任尔不想再跟她讨论之前的事到底谁对谁错,于是直接打断了她,“程意……如果我们之间只剩下互相指责和追究,那这段关系,早在十年前就该彻底结束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内心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程意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看着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努力去理解他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任尔继续道:“我承认,当年我们都不够成熟,处理问题的方式都很糟糕。有遗憾,也有……后悔。”
他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声音极轻,却重重地落在程意的心上,他刚才说后悔,所以过去的十年里,他也有后悔过?
这一刻,周任尔选择放下所有防备,将最真实的脆弱展现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心里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她能够读懂他话语背后的深意,害怕的是……这又是一次徒劳的坦诚。
“但我从未觉得,错永远在你一个人。”
他看着她,目光坦诚,“就像那天我说的,是一段彼此都有过错的关系。”
“所以……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意的心跳得厉害。她知道自己应该说出一些更深刻的话,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解开多年的心结。
可是恐惧攫住了她……恐惧坦诚后的结果,恐惧即使说开了也无法回到从前,因为过往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她昨天刚决定重新开始,今天又不受控制的退缩,没错,她退缩了,选择了一个最表面也是她最在乎的一个问题。
“那你……是真的喜欢乔思雨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周任尔心中最后一丝期待。
他忽然气笑了,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苦涩。
“对,我是喜欢她,你满意了吗?”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既然她执意要这样理解,那就如她所愿吧。
他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失落。
程意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嗯,我明白了!”
那天下午,程意几乎是以失魂落魄的状态与颜序进行谈话的。
三号小会议室里,程意努力想集中精神,但周任尔那句“对,我是喜欢她,你满意了吗?”像魔音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来公司快两年了吧?感觉还适应吗?”程意按部就班地开始了寒暄,声音却比平时飘忽一些。
颜序点点头:“嗯,快两年了。还……还行。”
他敏锐地察觉到程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没有完全聚焦。
程意试图将话题引向深入,“我看大家最近都挺忙的……所以想听听你们一线的声音,看看公司在支持方面有没有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你觉得自己最近的工作状态怎么样?”
“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耗时间或者觉得效率比较低的地方?”
颜序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就那样吧,只是想尽量把事情做完。”
程意下意识地追问,目光却有些游离:“嗯……完成任务的确很重要。我注意到……大家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你最近处理哪些任务……会觉得压力大?”
她的问题突然变得有些碎片化。
颜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主要卡在小伴的环境感知模块迭代上。需求经历了多轮变更,新接口的开发规范我还不够熟悉,调试占用了不少时间。另外……有些进度也受限于跨模块的协作,比如需要等待其他同事的代码合入,或是明确的接口定义确认。”
他顿了顿,发现程意似乎在看着桌上的水杯出神,他停下话头,“程意姐?你……没事吧?”
“啊?哦,没事没事,你继续说。”程意猛地回神,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抱歉,你刚刚说……需要等其他同事?”
颜序看着她,虽然程意极力掩饰,但她那双充满心事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忽然觉得,今天需要被关心的,或许不只有自己。
“嗯,有时候需要等,时间就碎掉了。”
颜序简单说完,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程意姐,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程意愣了一下,“没……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
她的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颜序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他见状便不再多问,只是温和地说:“嗯,压力大的时候确实容易睡不好。程意姐,你也别太累了。”
这场本该由她主导的支持性谈话,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程意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掌控节奏,但效果甚微。
她后面问的几个问题都显得有些浮于表面,给出的建议也像是背诵模范课文。
颜序都一一应着,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观察程意的状态上。
谈话草草进入尾声。程意按着太阳穴,努力想做个总结,却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最后,反而是颜序安慰地说:“程意姐,你说的办法我都记下了,我会试着调整的。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别想太多。”
程意抬起头,看着颜序真诚而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神,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忽然冒出一个冲动,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办公室,想要用喧嚣盖过心里的噪音。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冲动而提高了一些:“颜序,谢谢你。明天就周末了……嗯,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颜序被问得一愣:“啊?没……没什么安排,回去看看文档吧。”
“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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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意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宣泄感,“老是加班对着代码不行的,走,下班跟我一起去蹦迪!放松一下,就当……就当给你缓解压力了,也给我自己……换换心情。”
颜序彻底愣住了,面对她突然发出如此跳脱的邀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程意眼中那种强烈需要转移注意力的渴望,他看懂了。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呃……好……好吧。如果程意姐你想去的话,我……我可以陪你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班见!”
程意说完,几乎像逃跑一样快速离开了会议室,留下颜序一个人在原地,对这场风格突变的谈话感到些许懵然,又有一丝莫名的担忧……她到底怎么了?
而程意,则需要一点剧烈的声音和运动,来忘记周任尔的那句“我是喜欢她”。
去蹦迪当然是人多才热闹,于是她打电话问陈千忆今晚要不要一起去。
陈千忆却说:“去不了呀,今晚我有演出。”
后来在公司走廊,程意又碰见了小迟,顺口邀她一起去蹦迪。小迟爽快地答应了。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叫上乔思雨,只是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有些不想见到她。
乔思雨也有些纳闷,程意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没回她消息,对她也没那么热情了。
不过她并没太往心里去,完全没想到,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悄然成了局中的一环……甚至还成了她自己在磕的那对CP中,最大的那个障碍。
程意人生头一次去夜店蹦迪是陈千忆带着她去的,从小到大,她真的没做过什么疯狂或者叛逆的事,唯一一次叛逆就是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她拒绝报北辰的学校,来了南方。
震耳欲聋的音乐如同实质的声浪,一波波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与心脏。五彩斑斓的激光束切开缭绕的烟雾,舞池里挤满了随节奏摇摆、宣泄着情绪的年轻身体。
程意一手拉着略显拘谨的颜序,一手拽着有些犹豫的小迟,穿过拥挤的人群,在靠近舞池的卡座勉强坐下。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点了一打啤酒和几杯烈酒调制的“特饮”,仿佛迫切地想要把自己扔进这片喧嚣与迷离之中。
“来!喝!”程意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耳朵喊,才能压过震天的bass声。
说完,她拿起一瓶啤酒,仰头就灌下一大口。
小迟和颜序对视一眼,都有些无措。看着她再次举瓶喝酒,小迟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颜序,示意他看手机。
【颜序颜序,程意姐今天真的不对劲啊!】
【嗯,下午就感觉她心里有事。】
【你说……程意姐会不会是失恋了?就那种,整个人都垮掉的感觉?】
颜序低头想了想程意下午失魂落魄的模样,打字回复:【有可能。】
他对程意是有好感的,但还没到真正喜欢的地步。更何况她那么耀眼,而他自觉平凡,光是工作都已经快焦头烂额了,就更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43. 威胁
程意喝着喝着,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的目光越过颜序的肩膀,凝固在了不远处一个相对僻静但视野极佳的VIP卡座。
周任尔就坐在那里,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下了班都能碰上。
两男两女,除了周任尔,程意一个都不认识,是啊!周任尔的夜生活其实挺丰富的,她和他的再次见面也是在清吧,都是成年男女了,有点夜生活也很正常。
可白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喜欢乔思雨,晚上就已经和别的女孩在夜店谈笑风生。
程意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骂了句“渣男”,旋即收回视线,不再多看。
周任尔收回眼角余光,继续跟身旁的祁宥讲话,“怎么样?帮我牵个线吧!”
“不是我不帮你,兄弟……”
祁宥摊手,一脸为难,“是丁一昂那人实在太难搞了!多少家公司捧着天价合同请他,连面都没见上就被他给拒了。他那个人喜欢自由,根本不看钱。”
“我知道他不看钱,所以你只要帮我牵个线,创造个认识的机会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
祁宥叹了口气,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跟你交个底吧。上次有个老板,托了七八层关系请他吃饭,你猜怎么着?”
“他直接问人家……你那个项目,好玩吗?把那老板都给问懵了。他接着又说……要是不好玩,还不如我自己在家玩机甲……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
周任尔闻言,非但没有沮丧,眼底反而闪过一丝极亮的光。
“机甲?”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祁宥疑惑。
周任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手机,快速翻找起来。片刻后,他将手机屏幕转向祁宥。
屏幕上不是什么商业计划书,而是一张设计图……一台结构极其复杂、充满了机械美感的具身机器人的局部结构爆炸图,细节精密得令人惊叹。
“你帮我告诉他,我这儿有个大玩具,保证比他玩的机甲都好玩一万倍。”
“我这儿没有死板的KPI,也没有没完没了的会议。我只有一个能让任何工程师兴奋得睡不着觉的难题。”
他收起手机,眼神笃定地看着祁宥。
“问他,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玩具的总设计师,规则由他定,玩法由他挑。”
祁宥愣了几秒,随即失笑摇头:“艹……周任尔,你这个项目,说不定……还真对他胃口。”
“不是说不定……”周任尔纠正他,“是肯定。”
周任尔拿到丁一昂的联系方式后,祁宥接了个电话,说是女朋友有急事,得赶紧回去。等祁宥一走,周任尔便打发走了陪酒的妹妹,起身径直走向程意他们的卡座。
他的步伐沉稳,穿过扭动的人群,却自带一种让人群下意识微微分开的气场。
音乐依旧喧嚣,但他的目光牢牢锁着程意,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颜序先看到了走过来的周任尔,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周总……”
程意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周任尔一步步走近,看着他脸上那看不出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低压的表情,下午那种窒息感又回来了。
周任尔停在了他们的卡座前,先是瞥了一眼桌上的酒,然后目光落在颜序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上司的威严:“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地方。”
他这话虽然是对着颜序说的,但程意总感觉他在意有所指,于是上前一步反驳道:“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周总不也出现在这种地方了吗?”
“我出现在这是为了工作。”
“那太不好意思了,周总,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只是同事之间正常放松一下。不像周总,日理万机,谈工作都谈到夜店来了。”
小迟和颜序都感觉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太重了,刚想劝架,就听周任尔对程意说:“那祝你们玩的开心。”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那天晚上,连程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手机有十几个陆沉的未接来电,还有一个长达15分钟的……与周任尔的通话记录。
干!她到底跟周任尔说什么了?又骂他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想,门口就发出咚咚咚的奇怪声音。
陆沉屿这次是带着开锁师傅一起来的,一开始开锁师傅还不敢来,怕是去找前女友寻仇的。
但再看陆沉屿一表人才的,而且他还说自己是个老师,既然是做老师的……在人品方面应该还是有点保障的吧。
程意心头一紧,宿醉带来的头痛和那该死的15分钟通话记录带来的疑惑瞬间被门外的动静驱散。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工装、提着工具箱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外,旁边还隐约能看到另一个人的衣角。
“谁啊?”程意隔着门板,提高声音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害怕。
门外的开锁师傅应道:“你好,是开锁公司的,有位先生叫我来开这个门锁。”
开锁?程意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追问:“谁让你来的?我没叫开锁服务!”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原本站在侧后方的人影向前一步,出现在了猫眼的视野里……正是陆沉屿,他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焦灼。
程意瞬间全明白了!
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她猛地一把拉开门,先对着开锁师傅说:“师傅,麻烦您看清楚,我才是这里的户主。我没有叫开锁服务,如果您在未经我许可的情况下开锁,这是违法行为。”
然后,她怒气冲冲地转向旁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陆沉屿,“陆沉屿!你什么意思?带开锁师傅来开我家的门?你想干什么?!”
开锁师傅一看这阵仗,立刻尴尬地后退一步,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卷进了情侣或者前情侣的纠纷里,连忙摆手:“呃……这位先生,你看这……户主不同意,这锁我不能开,这是规定……”
说着就赶紧拎着工具箱往后退,生怕惹上麻烦。
陆沉屿没理会离开的师傅,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程意身上,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和略显凌乱的头发,语气又急又沉:“我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我?”
“程意,你看看你的手机!多少个未接来电!从前几天到现在,你一点消息都没有,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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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我就是太忙了,没时间接电话!”
程意嘴硬,但想起那十几通未接和那段离奇的通话记录,底气难免有些不足,可陆沉屿这种方式更让她火大。
“就因为这,你就要带人来撬我的锁?陆沉屿,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是犯法的你懂不懂!”
“犯法?我担心你安危在你眼里就是犯法?”
陆沉屿也提高了音量,他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眼底带着血丝,“如果不是太担心你了,我会用这种办法吗?”
“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和谁在一起?为什么连电话都接不了?”
“我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我们已经分手了!陆沉屿,请你搞搞清楚!”
程意被他的追问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我的生活不需要你再来指手画脚,更不需要你用这种吓人的方式来表达你的关心!”
话一出口,她就看见陆沉屿眼神骤然一沉,有些可怕,猛然想起……现在还不能彻底激怒他。至少在那二十万到手之前,不能。
她的语气忽然软和了下来,觉得这样大周末的在门口吵架是在扰民,于是把他拉进了屋里。
两人走进屋内,在餐桌前相对坐下。沉默片刻,程意再度开口,声音已经平静许多:“陆沉屿,我现在的新工作很忙,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接触过,所以真的没时间。”
“忙到连回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那我问你,以前你备考的时候,那么忙,我有缠着你陪我吗?没有。”
“我失业,你跟我断联的那三个月,我有跑到你家对你死缠烂打吗?也没有。”
“我们都是成年了,大家都体面一点不行吗?非要闹到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吗?”
“只要你把那二十万还我,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陆沉屿在心里冷笑,她这么急着要那二十万就不是想跟他划清戒线吗?
那他就偏不让她如意,“那二十万我不会还。除非你答应和我结婚。”
程意强压怒意:“陆沉屿,别把我当傻子。我不爱你了,放过我行不行?”
不爱他了?
他当然知道她已经不爱他了,就连他自己都快不爱自己了,陆沉屿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猛地抓住程意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那你应该也知道,你若是执意要分手的话,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程意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放开。”她警告他,“否则我喊人了。”
陆沉屿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松开手,脸上挂起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程意不为所动:“下周一把钱转我账户,否则我会走法律程序。”
“法律程序?”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划开相册推到她面前,“你确定?尤其是……看到这些之后?”
程意的目光往下落,心脏猛地一缩……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她的照片。
照片中的她衣着清凉,香肩微露,好看的凶线、腰线与臀线,在朦胧的光影间若隐若现。
那是她和陈千忆一起拍的私房照,当初她觉得好看,想调戏一下陆沉屿,然后挑了几张单人照,发给了他。
44. 求助
程意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抢手机,却被他猛地收了回去。
“你威胁我?”程意望着他,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我不是威胁,只是想让你别这么任性!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拍过这种照片……”
“哪种照片?那不过是几张艺术照罢了!”
程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陆沉屿从容地站起身,凑近她耳边低语:“你说,如果这些照片出现在你公司邮箱,或者流传到网上……你还能保住现在的工作吗?”
程意如坠冰窟,身子僵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看他,“你敢!”
陆沉屿没说话,只微笑了一下,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这个曾经亲密的动作现在只让她毛骨悚然。
“下周五我等你电话,意意,只要你答应和我结婚,我就会删掉这些照片,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说完,他留下目瞪口呆的程意,从容地走了出去。
程意僵在原地,忽然发现陆沉屿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他不仅会用自毁的方式逼她复合,甚至还想拿她的照片威胁她!
陆沉屿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她心上。
“怎么办……怎么办……”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脆弱。
程意盯着脚下地板上的那些花纹,思绪却飘回了刚才里陆沉屿那张扭曲的脸。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曾经的陆沉屿也算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既文质彬彬又仪表堂堂,如今竟会卑劣到这种地步,竟然敢用她的私密照片来威胁她?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知道她现在的公司了,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一直在暗中跟踪她?
程意突然打了个寒颤。如果陆沉屿真的把那些照片发给她公司……
她不敢想象周任尔在看到那些照片后……会怎么看她?
“不行,绝对不能妥协。”
程意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如果这次屈服了,以后只会被陆沉屿控制得更紧。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给陈千忆发了条消息:【忆忆,我遇到麻烦了。陆沉屿用我们之前拍的那些私房照照片威胁我……】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陈千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沉屿?他还有脸找你?!”
“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纠缠我!我前天跑你家去住,就是为了躲他。”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以为我自己能解决的,显然我太高估自己了,他知道我现在的公司和住址,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和他结婚,就把照片发给我公司所有人。”
“程程,你听我说……”陈千忆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绝对不能答应他。这种情绪不稳定的偏执狂,这次你妥协了,下次他会要挟你更多。”
“我知道……可是那些照片……”程意感到一阵屈辱,“如果让周任尔看到……”
“该感到羞耻的是他陆沉屿,不是你!”
陈千忆斩钉截铁地说,“你当时是基于信任才发给他的,背叛这份信任的人是他。意意,我们必须反击。”
“你回想一下,他当初有没有在微信或者邮件里用文字形式提过这些照片?或者承诺会删除?”
程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地回忆:“好像……分手后一段时间,我担心过这个,曾经在微信上问过他。他说‘早就删了,我没那么下作’。”
“这就是证据!证明他明知这些照片未经你现同意传播是违法的,而且他之前做过虚假承诺!”
“把所有聊天记录截图备份!还有,他这次威胁你的所有记录,电话录音也行,全部保存下来。”
录音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她可以在下次谈话时做好准备,或者在微信上诱导他说出来,程意感觉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然后呢?”
“然后,你直接回复他。态度要强硬,明确告诉他,他的行为已经构成违法犯罪,你已保留所有证据。告诉他,如果他敢传播你的私密影像,你会立刻报警,并且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把他当初说‘早就删了’的记录甩给他看!”
“我……我怕这样会激怒他……”
“他就是在赌你害怕!你必须让他知道你不怕,而且你有反制的手段。对于这种欺软怕硬的人,示弱和妥协只会万劫不复。”
陈千忆顿了顿,“发完信息后,我陪你立刻去派出所备案,留下记录。这样就算他狗急跳墙,我们也有先手。”
程意深吸一口气,好友的果断给了她力量。“好,我听你的。”
她挂断电话,没有立刻发消息,而是先仔仔细细地截屏、备份了所有相关的聊天记录。
然后,她点开陆沉屿的对话框,一字一句地敲打:
【陆沉屿,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结束。你目前试图用我的私密照片进行威胁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涉嫌敲诈勒索与传播□□物品,是明确的违法行为。】
【附上你于X年X月X日亲口承诺“早已删除”记录的截图。我已保全你此次所有威胁言论的证据。】
【现正式警告你:立即、永久删除所有与我相关的私密照片及视频。若我发现你有任何传播、散布行为,或再次以此事要挟我,我将毫不犹豫立即报警,并委托律师追究你的一切法律责任。】
她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没什么遗漏后,才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送达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驱散了恐惧。
可陆沉屿并没有回她,一直保持沉默,这让程意有点摸不清他的小脑回路了,难道他只是想吓唬她而已?
她还没来得及去派出所备案,就收到了周任尔的消息,说让她牺牲一下周末时间,跟他去北辰出趟差,具体什么工作他却没细说。
而且还特别急,下午四点的航班。
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破天荒地化了一次妆,因为如果不化妆的话,她恐怕跟中元节的鬼有得一拼。
周任尔说可能需要两三天,她又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想着既然是出差那就带一些正式场合穿的衣服和裙子吧,这样总不至于出错。
出门前,她再次检查了背包里的身份证和出差需要的资料,这是她早已养成的习惯,就像以前高中的每次考试,进考场前,周任尔都会让她检查一下考试需要带的东西,特别是笔,要多备一根。
手机屏幕上显示陈千忆刚刚回复的消息:【你收拾好了吗?我们几点去派出所?】
程意回复道:【谢谢你!忆忆,但我今天要去北辰出差,等我回来再说,爱你么么哒。】
发完消息,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家门。
当她走到小区门口时,发现周任尔正靠在黑色的车门上看手机。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地解开,比平时上班时多了几分随性的魅力,却依然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微风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利落分明。
程意像是第一看见他似的看了良久,过去的十年让两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外貌还是心理,可为什么曾经的熟悉放到现在……反而变成了距离?
她不敢再与他交心,也不敢同他打闹。
“下午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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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程意朝他笑了笑,声音轻柔,努力藏住那一丝难以察觉的低落。
不如就好好做朋友吧……她对自己说。
而她……也应该和一个全新的人,开始崭新的故事……而不是和周任尔这样,早已见过彼此最狼狈模样的人,继续陷在过去的泥泞里反复挣扎,那样……太累了!
周任尔缓缓放下手机,目光与她含笑的眼眸相接。
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不同……她描画了精致的眼线,让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更添几分神采,还涂了非常显气色的口红,这样的一点点改变,就让她平时上班挽的低丸子头多了几分特别的感觉。
自从她入职那天之后,他再未见她如此用心装扮过自己。
昨日的电话里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在他耳畔回响。
他告诉自己,能到这一步便已足够。不要再浪费时间跟她怄气了,可他又是个胆小鬼,不敢向前迈出那一步。
因为他害怕她所谓的动心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或许……他不必急于寻找一个答案。
他愿意等,等一个确切的证明,等她也等自己,等到他们都能诚实地面对这份感情的那一天。
去机场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
程意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心跳越来越快。她要不要先给周任尔通个气?
万一陆沉屿真把哪些照片发公司的邮箱怎么办?应该现在就说吗?还是等到了北辰市再说?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周任尔突然开口,声音平静,“你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坐立不安。”
程意一惊,没想到自己的紧张这么明显。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下定决心:“周总...我有个私人问题想请教您。”
周任尔的目光依然盯着前方的道路:“说。”
“如果……如果有人用不雅照片威胁您,您会怎么办?”程意小心翼翼地问。
车子猛地刹了一下,周任尔迅速调整方向盘,将车稳稳停在路边。
他扭头看向程意,眼神锐利如刀:“谁威胁你?”
程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一时语塞,也觉得太冒犯了,连忙回道:“没有人威胁我,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最近跟男朋友在闹分手,有一些矛盾。”
“朋友?”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眼神却愈发凌厉,“行,那你现在打电话给你的这位……朋友,我亲自教她怎么解决。”
程意一下子就懵了,她总不能说这个朋友其实就是她自己吧?
她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程意咬了咬嘴唇,回道:“不、不用了,她……自己能处理。”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消失在车厢的空气中。
周任尔重新启动车辆,引擎低低地哼了一声,车厢里又落回寂静。
他侧头看了眼副驾上的程意,她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出神。
周任尔没再说话,他知道程意一向是这样,无论是什么事,都喜欢自己硬抗。
十年前这样,十年后也是如此。
他不关注论坛,也不看贴吧,更不聊八卦,根本不知道王杰书他们做的那些破事。
如果不是后来王杰书他们闹得太过分,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思来想去,他只能将这归结为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根据他的观察,程意似乎更倾向于向女性求助,极少会找男性。
或许上一世,程意因生活不如意被逼到跳楼,也与这种心理有关。
或许在程意心里,“自己解决问题”才是最靠谱的,向人求助,尤其是向男性求助,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弱者,会打破她的坚强。
45. 挖人
从云州飞往北辰只需两个小时。
飞机上,周任尔向程意详细介绍了此行的目的……去挖一位工程师。
这位工程师,有些特别。
他出身不凡,爷爷从政,父母从商,家里不缺钱也不缺权。国外留学归来,能力出众,已经发表了十几篇学术期刊。
能力强、又有资本,为什么不自己创业?
因为他的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他认为创业是苦役,而非享受。
在他看来,一旦创业,CEO就不再是工程师,而变成了“首席乞讨官”,乞讨官要干嘛?当然是到处找投资,不仅如此还要兼职“首席忽悠官”不停地去争取客户,甚至还要当“首席打杂官”处理管理、税务、法务等各种令人心烦的琐事。
这一切,完全违背了他“爱玩、爱享受生活”的核心价值观。
他真正热爱的,是解决那些有趣、前沿、富有挑战的技术问题本身,而不是把技术转化为商品去赚钱。
赚钱对他没有吸引力,维持公司运营反而会挤占他钻研技术的时间。
他不差钱,所以选择工作完全可以遵从内心。他可以因为一个项目好玩就加入,也可以因为腻了、或老板太蠢就毫不犹豫离开。
这种绝对的选择自由,比当老板、背负整个公司的命运要惬意得多。
在他的认知里,在一个成熟平台中,借助现有资源、快速将天马行空的想法变为现实……这种创造带来的快感,是即时且强烈的。
而创业,往往意味着漫长的等待和不断的妥协,过程痛苦,很难享受到那种即刻的成就感。
总结来说:丁一昂并非企业家型人才,而是一位“顶级游侠”式的技术天才。
他追求的,是个人兴趣的满足、技术挑战的刺激,以及生活质量的极致……而非商业成功或社会地位。
周任尔还提醒程意,如果真能成功把他挖来,接下来程意可能要忙起来了……因为还要替他组建一个团队。
听他这么说,程意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喜的是公司眼看就要多一员猛将,整体实力再上一层;悲的是,她自己恐怕要一头扎进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招聘环节了
程意不禁想起之前帮同事顶岗那段日子,约面试、改时间、临时被鸽、微信已读不回……她几乎被“放鸽子”放得没脾气,整个人都麻了。
招聘是“万烦之源”,但后面还有“万烦之王”。
千辛万苦招来的人,办了入职,你以为结束了?不,这才是开始。
有的人来了半天,吃完午饭就再也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了。
新人无法融入团队、能力与面试表现不符、和直线经理闹矛盾……HR又要化身消防员去灭火。
员工关系更是烦的巅峰。
程意觉得丁一昂这人既然这么难搞,她也要做一点准备,有备无患嘛,便主动向周任尔提出想看看他准备了什么项目方案,打算怎么说服对方。
周任尔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看得懂吗?”
“你别小瞧人好不好?”程意心不服气地一把接过文件,“这有什么看不懂的!”
可她刚看了几页,就眼前一黑。
“……算了,还是还给你吧。”她悻悻地将文件塞回他手里。
周任尔看着她那副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意心板起脸瞪他:“笑什么笑!”可话音未落,她自己也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聊得特别欢快。幸好这趟航班不是夜间飞行,否则他们这热闹劲儿,怕是早被其他乘客投诉吵到休息了。
飞机抵达后,两人一出机场便打车直奔北辰市的一家顶级卡丁车场。
周任尔和程意在维修区找到了刚摘下头盔的丁一昂。他正用毛巾擦着汗,听旁边一个穿着车队制服的技术主管吹捧他刚才的圈速。
那人激动地比划着:“刚才那个飞驰圈简直完美!最后一个弯道的走线比模拟数据还要快0.3秒,轮胎损耗控制得也……”
“丁一昂先生?”周任尔上前。
丁一昂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没接话,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手套。
周任尔保持风度:“我们是祁宥介绍来的,从云州来,想跟您聊聊关于一个具身智能项目……”
旁边的人见状,讪讪地收了声,临走前改口道:“那……您先忙,数据报告我稍后发您平板。”
“祁宥啊。”丁一昂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最近怎么样?还在鼓捣那些……嗯……有趣的小玩具?”
他把“有趣”两个字咬得略带轻佻,仿佛是意有所指。
不,不是仿佛,这话里的讽刺意味连程意都听出来了。
“丁先生可能不太了解,祁宥研究的领域虽然细分,但却是前沿科技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多创新正是从这些‘小玩具’开始的。”周任尔不卑不亢回道。
丁一昂立刻听懂了他话里的意味……这是在暗讽自己眼光过时,缺乏创新意识?
他终于抬眼看向周任尔,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地说道:“找我的人不少,个个都说自己的项目前景广阔。可实际一看,不是异想天开,就是代码写得一塌糊涂。”
“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如果今天你们只是来逛逛的,我乐意略尽地主之谊,带你们转转。但如果……”
他语气稍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是硬要拉我参与你们那些小打小闹的项目,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说罢,他再次戴上,准备再去跑一圈。
周任尔刚想开口,就被程意给抢先一步。
“丁先生,我觉得你刚才的话有失偏颇。”
丁一昂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穿着一身职业套装,一板一眼的姑娘,脸长得倒是不赖,就是这品味,啧啧,不忍直视。
他觉得小姑娘就得有个性一点,一板一眼的一点都不有趣。
程意见他没回应,并不气馁,继续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您凭借天赋和努力站在了行业的顶端,有资格对许多项目做出评判。但顶端并不意味着全部。
“您是否思考过,技术的真正价值,或许并不总在于它是否达到了您所熟悉的极致?”
丁一昂正准备拉下面罩的手顿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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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过头,这次真正地打量起程意。
这个穿着在他看来毫无品味可言的女人,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
“哦?”
他来了点兴趣,索性将头盔摘下夹在腋下,“那你告诉我,技术的价值不在极致,在哪里?”
“在将就?在妥协?在凑合?”
“在于解决真实世界的问题,丁先生。”
程意毫不避让地迎着他的目光,“在于让一个失去手臂的工人能用意念重新操控工具养家,在于让一个被困在病床上的孩子能通过技术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这些应用的代码或许在您看来粗糙、不够极致,它们追求的不是刷新圈速记录,而是另一个赛道上的人文温度。”
“我们敬重您的技术,但我更认为,一个真正卓越的工程师,其卓越之处不仅在于技术深度,更在于他选择用这技术去守护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平和:“我们冒昧前来,并非邀请您去做一个玩具,而是恳请您,用您的博学多识,为我们指引方向,甚至只是帮我们看看,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否真的如您所说,只是垃圾。
“这对您或许只是浪费一杯咖啡的时间,但对我们,以及我们正在尝试帮助的那些人,可能意味着很多。”
周围的嘈杂仿佛在这一刻褪去。
丁一昂脸上的轻慢渐渐收敛,他沉默地看着程意,又扫了一眼旁边始终保持着风度的周任尔。
几秒后,他忽然轻笑了一声,这次不再是讽刺,而是带上了几分自嘲和真正的兴味,他并不认为这样一个把人文温度挂在嘴边的人,会懂什么是技术。
“你懂什么是技术吗?你拆解过协作机器人的运动学逆解吗?了解如何做多传感器的时序同步与标定?部署过基于深度学习的目标检测模型来引导机械臂?有实际的多模态(Multi-Modal)AI系统集成经验?用过ROS2,在IsaacSim里做过仿真,调试过真实的机械臂抓取pipeline?”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精准射出的子弹,带着技术人特有的、近乎苛刻的质询。
等着看程意眼中的光芒闪烁或熄灭,等着那套“人文温度”的理论在硬核的技术壁垒前溃不成军。
程意静静地听他说完,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让她过于严肃的职业套装都柔和了几分。
“丁先生,运动学逆解是机器人轨迹规划的基础,通常采用数值迭代结合几何法来求取最优解,并特别关注其在实际关节限位和奇异点附近的稳定性。您提到的多传感器同步,可以使用硬件触发和基于PTP的时间戳对齐来尽量减少融合误差。至于其它的……”
她顿了顿,“我想……就不用我再多做赘述了吧。”
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精准地接住了他抛出的专业术语,并轻巧地点出了其背后的实践痛点。
周任尔转头看向程意,目光微微一滞,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讶异。
程意则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平日里跟乔思雨混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就积累了许多,才能在此时精准接住对方抛出的难题。
46. 赛车
维修区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工具敲击声,衬托着此处的寂静。
丁一昂夹着头盔的手臂完全放松下来,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毫无保留地审视着程意。
他嘴角那丝自嘲的弧度加深了,随即化为一个近乎赞叹的摇头。
“有点意思。”他低声说,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周任尔和程意,把音量提高了几分,“你们玩过卡丁车吗?”
周任尔微微皱眉:“玩过几次。”程意则轻轻摇了摇头。
“哦。”丁一昂点点头,刚才对程意的那点兴趣似乎又消失了。
“那这样吧,来都来了。光说没意思,一起跑几圈?赢了我,我就听听你们的项目。输了,或者太慢……”
他耸耸肩,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轻视。他根本不想跟他们废话,想直接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设置门槛,企图让他们知难而退。
周任尔眼神沉静下来。“好。”。
见周任尔答应的这么干脆,程意也跟着点了点头,她用余光看着丁一昂身旁的那辆卡丁车,心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这看起来跟玩具车似的,应该难不倒哪去!
她有驾照,只是没机会经常开车,她的工作也不需要专门买个车来代步,更何况养车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程意默默给自己加油鼓气,没什么好怕的,就一个玩具车而已,殊不知自己完全低估了这辆“玩具车”的威力。
丁一昂似乎也有点意外他们的干脆,笑了笑,对旁边的工作人员打了个响指:“给他们找两套合身的衣服和头盔。用B组的那几台车。”
他特意强调是B组,性能显然比他的这辆台要差一截。
换好衣服的程意正和手里的头盔“作斗争”,扣带绕来绕去怎么也解不开。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轻轻接过了那头盔。
“有驾照吗?”周任尔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她头顶传来。
程意依旧低着头,耳尖却微微发热:“有呀。”
“安全第一,知道吗?”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柔地帮她调整着头盔的位置,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程意的耳廓。
“知道知道,”程意忍不住笑起来,“我可珍惜我这条小命啦。”
周任尔仔细地帮她系好扣带,低头看着她被头盔包裹着的小脸,忽然轻笑出声:“刚才那些技术名词,其实你只会前半部分吧?”
程意从头盔里抬起眼睛,对上他含笑的视线,眨了眨眼:“被你看出来啦?我还以为我的演技很好呢。”
“嗯…是很好,”周任尔的声音里带着磁性的笑意,指尖在她护目镜的边缘轻轻一叩。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透明的罩子便应声落了下来,瞬间将外界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他微微俯身,透过她烟熏色的护目镜,直视着她眼睛的轮廓,低声笑道:“但很可惜,我技高一筹。”
这句话程意根本没听到,只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
几分钟后,三人已在发车区准备就绪。引擎的低吼声如野兽蛰伏,空气中弥漫着橡胶与汽油的味道。
丁一昂透过面罩朝两人打了个“跟上”的手势,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绿灯骤然亮起!
他的蓝色跑车如箭离弦,刚起步就甩开了半个车身。周任尔紧随其后,程意则被远远地抛在了最后。
他手忙脚乱地换挡,有些欲哭无泪,“这方向盘是水泥做的吗?为什么这么重啊!”
而前方,却是风驰电掣的对决。丁一昂游刃有余地控制着距离,既不让周任尔追上,又始终给他一种还有希望的错觉。
每个过弯都精准得像计算过一样,车身稳得令人窒息。
周任尔全力追赶,他把车开到了极限,不断逼近前车的尾灯,差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程意咬紧牙关,在一个组合弯道处,看着前两人行云流水的过弯,内心哀嚎:“为什么他们过弯像是在滑冰,而我过弯像是驴在推磨?!”
她试图模仿前面两人的流畅走线,却在出弯时油门踩得稍重了些,车辆瞬间侧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
她慌忙反打方向,却因经验不足导致矫正过度。车尾猛地一甩,失控地冲向赛道边缘……
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闷响,她毫无意外地撞上了轮胎墙。
周任尔从后视镜中目睹一切,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声闷响透过引擎的轰鸣直刺耳膜,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该死!”
脑海中瞬间闪过最坏的画面,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毫不犹豫松开油门,右脚果断移向刹车。手腕猛打方向,车身划出一道急促的轨迹,精准地靠向路肩。
轮胎摩擦路面的噪音还未完全消失,他就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卡扣。车还未完全停稳,他便一把扯下头盔扔在座位上,推开车门,几乎是跳着的出去的。
如果程意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脚步又快又急,冲向那辆撞在轮胎墙上的车时,视线里仿佛只能看到那个狭窄的驾驶舱。
终于……他拉开了车门,俯身急切地检查她的状况,“程意!你怎么样?”
程意惊魂未定,小声嘟囔:“果然装逼会遭雷劈……”
但在看到周任尔焦急的表情后,她还是勉强挤出笑容:“没、没事……我戴着头盔呢,很安全的!”
此时,原本已拉开一段距离的丁一昂也从后视镜中看到事故。他减速、调头,引擎低沉地轰鸣着返回事故现场。
停下车,摘下头盔,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稍稍收敛。倚在车门边,沉默地看着周任尔仔细确认程意是否受伤,眼神微微一动。
直到周任尔抬起头来,坦然开口:“我们输了。”
丁一昂没有马上回答。
他看了看程意惊魂未定却还在强装镇定的样子,又看向周任尔还带着焦急神情的眼睛,最终只淡淡说了一句。
“那……慢走不送。”
程意一听丁一昂那句“慢走不送”,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出卡丁车,摘下头盔,急切地朝丁一昂喊道:“等等!丁先生!”
“刚才不算!是我太菜了,拖了后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或者……或者让我们周总单独跟你比一次!”
她的脸颊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眼神里满是恳切。
正事还没开始谈,怎么能就这样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被判出局?绝对不行!
然而,周任尔却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上前。
“不用了。”
“可是……”程意本想继续争辩,但在看到周任尔深邃而沉稳的目光后,想说的话就莫名的卡在了喉咙里。他那份突如其来的平静,奇异地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
周任尔转向丁一昂,脸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了然的微笑,仿佛刚才输掉比赛的人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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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先生……”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听不出丝毫挫败感,“如果您对机器人的未来确实没有兴趣,我们不会勉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赛车服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名片夹,抽出一张质感厚重的名片。暗银色的底纹上,启元智能的三角形徽标微微反光,边缘镶嵌着极细的红色线条,在维修区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您是个出色的车手,更是个难得的工程师。这个项目的大门,我们始终为您敞开。如果您哪天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丁一昂垂眼瞥了一下那张名片,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维修区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些许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周围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被拉得很长。
最终,丁一昂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用两根手指随意地夹过了那张名片,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自己赛车服的裤袋里。
“行!”
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接过去一张无关紧要的传单。然后重新戴上了头盔,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面罩影像。
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拉开车门,重新坐进了那辆蓝色的卡丁车。
引擎再次发出低吼,他没有再看周任尔和程意一眼,车子利落地调头,沿着来路驶离,很快消失在赛道尽头,只留下轮胎和路面摩擦后淡淡的橡胶气味。
程意看着那消失的车影,又看看身旁镇定自若的周任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泄气地小声说:“……就这么让他走了?”
周任尔转回身,看着程意有些沮丧又带着点愧疚的小脸,忽然轻笑了一下。
他伸手,习惯性地想帮她理一下刚才因为慌乱而弄乱的头发,意识到她还戴着头盔,便转而轻轻敲了敲她的头盔顶,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他眼里闪着一种程意看不太懂的光,像是洞察了什么,又像是完成了某种预期,程意看着他的目光转向丁一昂离开的方向,缓缓说道:“丁一昂这样的人,骄傲,自负,只相信自己验证过的真理。”
“他用赛车设置门槛,不是为了羞辱我们,而是用一种他最熟悉、最绝对的方式,来快速筛选掉他认为不够格的合作对象。”
“如果我们刚才苦苦哀求,或者愤然离去,都恰恰证明了我们不符合他的标准。”
“那你……”程意似乎有点明白了。
“认输,但不对项目本身的价值认输。离开,是给他留下一个开放且体面的入口。”
周任尔解释道,眼神中透出商人的锐利和耐心,“他收下了名片,这就够了。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一种罕见的让步和可能性的默许。”
“或许……他需要时间自己消化和判断,而不是被我们说服。”
听周任尔这么说,程意心里的石头莫名落了地,她好像也有点明白周任尔的策略了。
这种策略可以叫做什么?她一时想不出准确的词,只觉得很高明。
看着周任尔侧脸上那抹商人的锐利与从容悄然褪去,变回她依稀熟悉的轮廓。
她几乎无法将那时的他与现在这个深谙人性、懂得迂回、甚至愿意主动“认输”来换取更大战略空间的周任尔联系起。
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复杂的感叹,那是对时光力量的敬畏,也是对他惊人成长的讶异与钦佩。
“我明白了。是种子策略,对吗?留下名片,就是种下一颗可能性的种子。”
47. 心动
周任尔示意工作人员过来处理撞车的后续,一边对程意说,“走吧,我们先去把衣服换了,然后去吃饭。”
“你请客吗?”
“嗯!”
“那我要吃顿贵的!”程意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没问题,”周任尔笑着答应,和她并肩朝着维修区走去,“不过,在此之前……”
“嗯?”
“你得先好好跟我说说,你驾照到底是考了多少次才过的?”
程意有些生气,他这是小看谁呢,“周任尔!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一次过的,没补考过。”
而与此同时,在私人车库的深处,丁一昂脱下了手套,漫不经心地从裤袋里掏出那张名片。
他靠在冰冷的工具台边,指尖摩挲着名片上微微凸起的字体,目光扫过“周任尔”的名字和那个他隐约听说过的科技公司抬头。
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打开旁边一个抽屉,准备把名片丢进去,但在看到里面杂乱地放着各种零件和工具时,又把名片塞回了裤袋里。
程意想吃火锅,周任尔便选了市中心的一家店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离他预订的酒店不远,图个方便。
两人拖着行李箱站在卡丁车场门口时,已经九点多了,程意问:“吃完饭呢?回家吗?”
周任尔却回:“先去酒店住一晚,明天再看。”
听到酒店这两个字,程意忽然觉得空气变得有点粘稠,连拂过耳畔的风也莫名染上了些温度。
她没应声,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觉得心跳似乎快了几分。
但不不幸,当你开始觉得某种暧昧在暗处悄悄滋生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滤镜,无声地附和着你的心绪。
网约车很快到了,是一辆白色的轿车。司机沉默地帮他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程意拉开车门坐进后排,周任尔跟着坐在她旁边。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并不难闻,却有点过于浓烈。
就在车子发动的那一瞬,程意无意间瞥见了驾驶座上司机的手机屏幕……那上面正播放着一段晃动的,灰白色调的视频,画面里的人影交织,动作露骨,声音却被调到了最低,成了一场无声而汹涌的演出。
她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转向窗外,看着城市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地划过车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
这司机是在干什么啊?
开着车呢在那看什么片啊?
她用余光偷偷瞥向旁边得周任尔,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拿着手机回复消息,程意看着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条条的点开那些那些消息然后一一回复。
周任尔回消息回了五六分钟,然后发现程意正在看他,而且表情有些奇怪,脸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原因,有些微微泛红。
程意觉得不行,她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她都要长针眼了,她也不想在周任尔面前这么怂,就好像她没经历过什么是的,看点这个就尴尬成这样,于是冲着司机喊道:“师傅,你一个开网约车的,在屏幕上放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呢?”
那个司机肩膀猛地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并没有回头,而是突然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
周任尔闻声前倾身体,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
画面此刻恰好切换,显现出一个温馨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的家居场景……一个年幼的孩子正坐在地板上玩积木,而背景里,一对模糊的男女身影正消失在卧室门后。
“那……那是我家的监控……”司机声音沙哑破碎,带着绝望的颤音,“那是我儿子……而我老婆她……”
程意满腔的怒气……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击得粉碎。
我靠!当着儿子的面带别的男人回家?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她一脸震惊的看着司机不断抖动的肩膀,耳根的热度迅速褪去,变得冰凉。
周任尔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师傅,靠边停车。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驾驶。”
车子停稳后,司机的崩溃在密闭车厢内显得愈发令人窒息。
他双手捂脸,痛哭失声:“我跑车养家,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就为了让她们过得好点……可她却……”
程意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痛,慌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对不起,我刚才……”
她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刚才还为了不让周任尔看轻她,什么都不了解就轻易地去指责一个人,这让她觉得自己非常糟糕。
周任尔的手此时轻轻按在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背上,掌心温热而稳定,仿佛在无声地安慰她,让她不要过多的指责自己。
司机摇着头,艰难地平复呼吸,诉说着自己的痛苦经历,周任尔沉默地听着,目光却几次短暂地落在程意身上,看到她眼底的湿润和微微咬住的下唇,眼神深邃了几分。
最终,他们下了车,支付了远超车费的钱。看着那辆载着心碎男人的白色轿车缓缓驶离,两人一时无言,沉重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
晚风吹过程意的发丝,周任尔很自然地伸手,替她将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廓,那触感比晚风更轻柔,却也更加撩人,带着不容忽视的电流。
程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烫到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下意识地往后微退半步,拉开了那令人心慌的距离。
她抬眼撞入他的视线,城市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却照不透他眸底那片沉静的、意味不明的夜色,那深邃反而让她心跳更快,无所遁形。
“我让酒店派车来。”
周任尔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了些,拿出手机操作时,手臂动作间再次不经意地贴近了她,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传递过来。
程意心下一慌,脚步轻移,往旁边躲了半步,试图用距离筑起一道安全的防线。
不是这样的,朋友不应该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
周任尔的动作顿了一下,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落空的手臂,又抬眼看向明显在躲闪的程意,直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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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躲什么?”
程意的心猛地一跳,像是一个被看穿了心事的少女,脸颊倏地染上一抹薄红。
她眼神飘忽了一瞬,不敢直视他那过于犀利的目光,只得低下头,含糊地嘟囔道:“没有啊,我没躲……”
她抬手故作随意地朝脸颊扇了扇风,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就是……刚才车里太闷了,有点热。”
去酒店的专车上,空间宽敞,气氛却更加微妙地凝滞。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只有一拳,却又像隔着一片无声的海洋。
程意能清晰地感觉到周任尔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卡丁车场激越的汽油味和他本身沉稳橡木质调的气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奇异地扰人心神。
她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心思却完全无法从身边这个男人身上移开。
先前车内那伤心的一幕让她心有余悸,而此刻周任尔沉默的陪伴却像是一种沉默的催化剂,让另一种更加原始、更加躁动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生。
到了酒店,周任尔办理入住时,程意站在不远处,稍作平复。
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看他与前台沟通时从容不迫的侧影,看他接过房卡时修长分明的手指……
每一个细节都在她微微躁动的感知里被无限放大,心跳不由自主地再次加快。
他走向她,脚步沉稳,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读取她每一丝试图隐藏却未能成功的细微情绪。
“还吃吗?”他问,声音就近在耳边,低沉悦耳,打破沉默。
“吃什么?”程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
“火锅。”他提醒道,“你不是嚷嚷着要吃顿贵的?”
程意这才恍然,压下心头异样,用力点点头:“啊!对!吃,当然要吃!”
饥饿感适时地回归,给了她一个完美的理由摆脱这令人心慌马乱的氛围。
两人把行李放到房间后,便直奔酒店附近那家知名的火锅店。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人声鼎沸,与之前的安静形成反差。程意和周任尔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口咕嘟咕嘟猛烈沸腾的鸳鸯锅,红油翻滚,辣香四溢,清汤氤氲,鲜香扑鼻。
然而,食物当前,谁却没有先动筷子,一种古怪的安静弥漫在小小的桌面之上。
最终还是程意的胃先投降。她一天都没正经吃饭,中午没心情吃,晚上又折腾到现在。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往碗里倒了点热水,将筷子伸进去涮了涮,试图找点事做打破僵局。
做完自己的,她抬眼看向周任尔,几乎是没话找话地问:“你的……要不要也洗一下?”
说着,她便下意识地,作势要把他面前的筷子也拿过来帮忙处理。
周任尔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很快伸手,轻轻拦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温热,触碰一瞬即离,却让程意的手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般迅速缩回。
“我自己来。”他声音平稳,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也依样画葫芦地倒水涮了涮筷子。
48. 开解
一顿饭就在这种略显诡异的安静中进行着,只听得见锅底沸腾的声音和隔壁桌的谈笑风生。
两人各吃各的,几乎没有交流,偶尔筷子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禁区。
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火锅的浓香,还有那种未曾言明、却在沉默中悄然滋长、无处安放的成年男女的躁动。
这种躁动一直在两人之间持续着,周任尔甚至都想直接把她拉进自己房间,然后把她吃干抹净,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糟糕,一直极力压制着,直到在酒店走廊……他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程意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带着近似撒娇的语气质问他,“我听说你来北辰了,怎么不联系我啊!”
周任尔淡淡地回应道:“为什么要联系你?”
对方不依不饶,声音里带着笑意:“因为……我想你了啊!”
话音未落,周任尔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余下的话,被隔绝在闭合的门后……程意再也听不清了。
房门在周任尔身后合拢,将走廊的喧嚣与程意探究的目光一并隔绝在外。
他走房间的落地窗前,北辰市的夜景如同一张缀满钻石的黑色绸缎在脚下铺展。电话那头的女声依旧带着让他难以招架的笑意。
“江鹿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上次见面还是在三年前的行业峰会,寒暄了不超过十分钟。”
那十分钟里,大部分时间是她在大谈特谈她看好的一个外骨骼机器人项目,而他礼貌地保持了沉默。
“十分钟还不够印象深刻吗?周总如今声名赫赫,我这种小人物当然要抓紧机会套近乎呀。”
江鹿伊的声音依旧轻快,像跳动的音符,却精准地踩在他不安的神经上,“听说你来找我那个不成器的表弟丁一昂了?”
“怎么,你的启元智能终于缺大将到要亲自出马挖角的地步了?”
周任尔眼神微凝,丁一昂是江鹿伊的表弟?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丁工程师是难得的人才,启元智能求贤若渴,我亲自来拜访是应有的诚意。”他回答得滴水不漏,“但这似乎……和你没什么直接关系?”
“怎么没关系?”江鹿伊理直气壮,“丁一昂是我看着长大的表弟,他最听我的话。你绕过我,直接去诱惑他,你这叫不懂规矩,你知道吗?”
周任尔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挑眉的样子,他伸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里有几分不耐:“江鹿伊,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谈话都能有效率一些,谈正事,而不是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我现在就是在谈正事啊。”她话锋一转,之前的戏谑收敛了几分,语气里多了些属于投资人的锐利,“你们下一步要推进的Cogni项目,烧起钱来可不是小数目。怎么样,找没找到投资方?不知道我鹿鸣资本能不能入你的眼啊!”
周任尔沉默了。
江鹿伊的消息灵通得可怕。Cogni项目还处于高度保密的初级研发阶段,她竟然已经知道了名字。
这不只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启元智能的股东结构目前很稳定。”他没有直接拒绝,但语气里的防备显而易见。
“但稳定并不代表最优,我能带来的不只是钱……”江鹿伊循循善诱,“还有北辰乃至整个华东地区你需要的产业资源,以及……说服我那个技术宅表弟的钥匙。”
“我知道,他今天没立刻答应你,对吧?他还在犹豫是继续在家吃喝玩乐,还是跟你去闯荡世界。”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让周任尔差点觉得,这次的北辰之行,似乎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由电话那端女人悄然布下的棋局。
“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他直接问出了关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带着点复杂的意味:“partlyforbusiness,partlyforpleasure……”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大概是想看看,你周任尔……除了会冷着脸做机器人之外,还会不会有点别的表情。比如,求人的时候?”
周任尔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江鹿伊还是老样子,总是能把正经事和恶作剧搅和在一起。
“师姐……”他再次用了这个带着距离感的旧称,声音沉了下去。
“投资的事,如果你真有兴趣,可以走正常流程联系我的CFO,至于丁一昂,我会凭启元智能的实力去说服他。就不劳你费心做钥匙了。”
“啧,真没劲,还是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电话那头的江鹿伊似乎撇了撇嘴,但很快又重整旗鼓,“好吧,公事公办。明天上午十点,北辰之光顶楼咖啡厅。我给你一个当面说服我的机会……当然……也是说服我表弟的机会。我会带他一起来。”
“你……”
“别拒绝,周任尔……”江鹿伊打断他,声音里的笑意淡去,只剩下属于资本方的冷静与强势,“你想在北辰办成事,饶过我,只会事倍功半。见面聊,对你没损失。明天见。”
说完,不等周任尔回应,电话便被挂断。
忙音传来,周任尔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良久。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但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光海之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微笑着布下一张网。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通话记录的界面。
江鹿伊……丁一昂的表姐。这个世界真小,或者说,在北辰这个地方,某些人太过神通广大!
他收起手机,拿出电脑包里的笔记本,与谢知宴沟通工作,他需要准备Cogni项目非涉密概要,而谢知宴则要提供初步财务模型。
收到周任尔的消息时,收到周任尔消息时,音乐会正行进到舒缓的乐章。小提琴声悠扬,如泣如诉,身旁的相亲对象沈小姐似乎正沉浸其中。
谢知宴悄悄松了口气,这氛围总算不那么令人局促了。
他这人长得周正,家境工作都拿得出手,偏偏在感情路上磕磕绊绊。
他渴望的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感情,从朋友做起,慢慢了解,在细水长流的相处中让温度自然攀升,最终灵魂契合。
可这慢热在快节奏的都市里仿佛成了原罪,之前的几位女士往往觉得他不够热情,便也礼貌地保持着距离,同时也不耽误她们接触其他更高效的对象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又震动了一下,上一条是言简意赅的命令:【准备一下Cogni项目的财务模型。】
周任尔最近不知道吃了什么枪药,自从上次公司团建结束后,对他说话就没一句好听的,字字句句都夹枪带棒,连“请”和“谢谢”都不会说了,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回:【晚点行不行,我这边有点事。】
消息几乎秒回,只有冰冷的两个字,【不行。】
【我在相亲!行行好吧,兄弟!】
周任尔的回复快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嘲讽:【反正也成不了,你不如早点结束,节省彼此时间。】
手机那头,周任尔盯着屏幕,几乎能想象出谢知宴此刻为难又有点懵的表情。
他冷哼一声,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你搞砸了我的大事,现在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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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地相亲、追求你的慢热爱情?做梦!
谢知宴也不知道他在发哪门子疯,但还是提前结束了约会,毕竟周任尔要财务模型是正经事,说不定还能拉来一个几千万的投资呢!
他可不能跟钱过不去!
而隔壁房间的程意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不争气啊!就那么一点小小的波澜就心慌意乱成这样?
不过……周任尔身边还真是花团锦簇啊!
但刚才周任尔那语气还挺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骚扰电话呢,他跟乔思雨说话就不这样,会更温柔一点……
这么想着想着,她忽然发觉,她也得去主动认识一些新的男性了!而不是一直在陆沉屿和周任尔这两个泥潭里艰难前行。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颜序发来的消息。
【程意姐,你睡了吗?】
程意看着屏幕上颜序发来的消息,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消息来的特别及时,她现在的确需要一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这么的热爱工作,大晚上的都想给员工做思想工作。
【还没呢,你怎么啦?】程意回复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天聊得匆忙,正好也想再听听你的想法。】
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颜序的回复就来了,速度有点快,似乎他也正拿着手机:【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在调试一段代码,总是报错,有点卡住了,心情有点烦躁。又看到快半夜了,不知道找谁说,就……打扰程意姐你了。】
后面还跟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包。
【不打扰,我正好也没睡。代码问题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简单说说?虽然我不懂技术,但有时候说出来,思路可能会清晰点。】
她深知有些时候找人聊工作上的难题并不是希望对方能给出合理或者一针见血的意见,而是希望能有一个倾诉对象。
颜序很快发来几段话,解释了一下他遇到的问题,大概是关于某个数据接口异步调用的逻辑陷阱,术语颇多。
程意确实听不懂细节,但她抓住了关键:反复尝试,反复失败,陷入死循环,感觉很挫败。
【听起来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需要换个思路或者找个外力拉一把。】
程意总结道,【就像我们上次聊的,这种时候别自己硬扛,等周一的时候,抓住你们组的技术大牛问一下,可能别人一句话就能点透。】
【嗯,程意姐你说得对,但我可能有点钻牛角尖了,怕问的问题太蠢。】
【怎么会?每个人都是从不会到会的。而且,你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去琢磨,本身就说明你很负责了。】
程意安慰道,然后顺势将话题引向更生活化的方向,希望他能够劳逸结合,不要再天天加班到那么晚了。
【不过,你老是熬夜可不行。你刚才说心情烦躁,只是因为代码吗?除了工作,生活上呢?】
这句话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
颜序的回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文字多了起来:【其实……也不全是代码。主要是……哎,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就是,家里最近老是打电话问我在这边怎么样,吃得好不好,工作累不累,催我找个女朋友……】
他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我知道他们是关心我,但每次接完电话,就觉得压力更大了。感觉一个人在这座城市,工作还没做出什么名堂,生活也是一团糟,天天就是公司和出租屋两点一线,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们的期望似的。有时候加班,也不全是因为活多,就是有点……不想回那个空荡荡的屋子,感觉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对着天花板发呆。】
49. 前途
程意看着这些文字,仿佛看到了很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的缩影。孤独、压力、对未来的迷茫、还有家人期望带来的负担,但只要工作做好了,其它方面的压力也会随之淡化,因为有很多压力都来于……
没有钱,也没有陪伴,有钱之后才可以试着去寻找陪伴。
这些她也有过,不过并没有颜序这么严重,因为当时一直有陆沉屿陪着她。
那个时候陆沉屿还没有买车,而是买了一个小电驴,有时候会来她公司接她下班,听他诉说工作上的烦恼,还会给出一些意见和建议。
想到这里,程意更加确定陆沉屿拿照片威胁她肯定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他绝对不会是那样的烂人!
她也应该找个机会跟陆沉屿再好好谈谈,而不是一直躲着他,毕竟他们在一起九年……就算分手了,程意也希望他能够好好的。
【我特别理解这种感觉,刚工作的时候都这样,觉得自己长大了,该独当一面了,但又好像处处都不如意,想证明自己,又怕让家人失望。这种时候,最容易钻牛角尖了。】
她分享了一点自己的经历:【我记得我刚上班那会儿,连打座机电话都不会打,没想到吧,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不会用座机打电话……没错,就是我本人】
然后程意又跟了个捂脸笑的表情,讲述了一下自己请教同事的经历。
【所以你看……跟别人提出需求的时候,不要怕麻烦别人,如果别人不拒绝,那就是别人自找的,可以承受的,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心理压力,大部分人都很友好的。】
【没有人拒绝你,只有你在一直拒绝你自己。】
次日,上午九点四十分,北辰之光顶楼咖啡厅,里面没什么人。
程意和周任尔早早到了。
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是铺展的蓝天与流动的白云,视野极好。
桌上摆着两台打开的轻薄笔记本和一杯清水,任谁看去,都像是两个正在处理工作的商务人士。
但事实上,真正在工作的只有周任尔。程意完全是个陪坐的……她的电脑屏幕上正无声播放着一部电影,周任尔什么任务也没派给她,就只让她在旁边休息。
“要是真让我休息,还不如直接放我半天假呢……”程意有点闷闷地想。
至少那样,她还能溜去二姐那儿捡几件破烂穿……
她二姐虽然考上了个北辰市不错的211,但大学读了两年就待不住了,总觉得学校教的东西没什么用,看不到未来。
再加上那段时间她又谈了个玩摇滚的男朋友,两个人花钱如流水,每月一千五的生活费撑不到月底就见底。
她爸她妈气得直接冲去学校把她大骂了一顿,二姐一气之下,直接就退了学。
退学之后她先是在一家公众号做编辑,后来索性自己搞起了自媒体,当了时尚博主,全网粉丝大概200来万吧。
如今也算实现了小小的财富自由……衣服化妆品堆成小山,用都用不过来。
程意托着腮,电影剧情根本没看进去,只想着一会儿要是能溜走就好了。
九点五十九分,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程意抬起头,目光敏锐地投过去。
丁一昂来了,站在他身旁的想必应该就是昨天的那位“想你了”姑娘吧!
她比程意想象中的还要耀眼……美丽……自信、步履生风,不着痕迹地掌控着周围的节奏。程意随周任尔一同起身,看着他与江鹿伊和丁一昂握手寒暄,然后四人相继落座。
接下来就更没她什么事了,她低下头,手指轻搭在鼠标上,假装在处理工作,耳朵却清晰地捕捉着身旁的对话。
周任尔沉稳的声音,江鹿伊带着笑意的回应,以及丁一昂偶尔冒出的几个技术词汇。
她偶尔抬眼,便会看到周任尔在向丁一昂阐述Cogni项目的愿景时,那眼神中的专注与热忱,他的每一个手势都充满了力量感,那是一种被梦想和野心照亮的模样。
程意微微一怔,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窥见了他冷静外表下,那片深藏着的、波澜壮阔的精神世界。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周任尔经常在公司加班加到那么晚?跟不用睡觉似的!
……原来是前途光明的根本闭不上眼睛啊!
她在脑中默默整理出Cogni项目的核心:在创造普通具身机器人,对它升级迭代的同时,打造一个高度仿真的具身机器人。
而这个高度仿真的具身机器人,要从一张能够表达情绪的人脸开始!
如今初代机已经完成,他需要丁一昂的帮助,将其升级迭代至更完美的形态。
“我认为人类最伟大的能力之一就是情感,我也坚信机器人终将学会共情。”
周任尔的声音沉着而笃定,“遗憾的是……它不会那么快实现,或者说短期内看不到明确价值。但我觉得,这一切会来得非常快……快得超乎想象。”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如果过去十年教给了我们什么,那就是……确定性已然消亡。在一个底层技术范式随时可能颠覆的时代,任何一份以“年”为单位的详细路线图都可能是刻舟求剑。我们终将痛苦而清醒地认识到,机器人的时代终将到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早点开始?”
“科技的价值不应止于提升效率、追求利润,它更应带来慰藉与快乐。因此我更加坚定,我要做的不仅仅只是工具型机器人,还要做陪伴型机器人。它们会有面孔、有表情、有眼神,能像人一样传递各种不同的情绪。”
这番话让程意不禁动容。
她甚至觉得,若将这段发言放在短视频平台上,必定会引起强烈共鸣。
她也看到江鹿伊虽然看似悠闲,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周总,眼里满是欣赏。
就在周任尔初步说服丁一昂,气氛稍缓之际,江鹿伊的话风悄然转变。
她开始主导话题,问题变得直接而锐利。程意的大脑迅速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研发周期、资金消耗速度、商业化节点、回报预期……
这位“想你了”姑娘果然不愧是做投资的,一说到专业领域就毫不含糊。
然而,就在周任尔展开商业规划之时,丁一昂忽然敲了敲程意面前的桌子,问道:
“要不要去钓鱼?”
技术环节告一段落,他对接下来的商业博弈兴致索然,只想找个借口提前离场。念头一转,便落到了程意身上……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却莫名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难道是因为空窗期太久,身体里荷尔蒙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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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分了?
面对丁一昂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程意有些措手不及,钓鱼?这大白天的能钓到鱼吗?一时间所有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周任尔。
周任尔的商业宏图才刚刚展开,丁一昂是这个计划的关键齿轮。她看到周任尔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是被人突然打断后的烦躁。
选择摆在她面前:
拒绝?留下来,但这会拂了丁一昂的面子。
接受?周任尔应该会夸她尽职尽责吧,为了帮他留住人才,都舍命陪君子了!
电光火石间,程意做出了决定。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抬起头,对丁一昂微微笑了笑:“好啊,丁先生。”
“周总,江总,那我先陪丁先生出去一下,你们慢慢聊!”
丁一昂和程意的离开,像抽走了咖啡厅里所有的空气,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周任尔的视线似乎还停留在门的方向,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一下,泄露了那一丝并未完全隐藏好的心绪不宁。
他当然在意,丁一昂的才华毋庸置疑,但其跳脱不羁也人尽皆知,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而程意……他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将她交托出去,哪怕明知这只是工作……只是逢场作戏,可万一呢?
万一丁一昂真的看上她了呢?
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构建画面:他们会去哪里钓鱼?
丁一昂会跟她说什么?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会不会落在她身上?
他知道丁一昂的魅力,也有许多女人为他着迷,社交平台上的女粉丝更是数不胜数,家境更是没得说,那么程意呢?
她也会觉得他很有趣吗?会比待在自己身边更轻松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隐隐作痛,各种不安涌上心头。
江鹿伊身体微微前倾,先前那份悠闲的欣赏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锋利的专注。
“周总……”
她红唇轻启,笑意仍在,问题却已如手术刀般直指核心:“我承认,我表弟的确是个难得的天才。”
“但天才……往往意味着不可控和高昂的隐性成本。您提出的18个月研发周期……是基于他全程无间断的全力配合,还是已经将可能的波动与变量纳入了考量?”
她稍作停顿,目光更加锐利,继续推进:“更关键的是,陪伴型机器人目前的商业模式非常模糊。您打算如何让消费者为情感慰藉这个抽象概念真正付费?”
“是依靠硬件一次性销售,还是通过订阅服务持续变现?您的单位经济学模型,能否真正跑正?”
“我们需要看到一个清晰、且在短期内能够实现的商业化节点。”
周任尔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探讨,而是狩猎……对方正在寻找弱点,试图以最低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
但他早就准备好了。
他调动起全部的准备与智慧,从容不迫地拆解她的每一个质疑。
从市场心理学切入,逐步延伸到硬件成本曲线的控制,再过渡到软件生态的构建和长期用户价值的沉淀……
逻辑严密、数据清晰、节奏沉稳。
结果自然是……江鹿伊的进攻,被他逐一化解,并且再无反击的机会。
50. 钓鱼
等程意坐进丁一昂那辆跟他这人一样昂贵的奔驰大G时,他忽然偏过头,目光扫过她那一身依然板正笔挺的职业套装……虽然已不是昨天那套,但风格依旧,他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这姑娘难道就只有这一种皮肤吗?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问道:“你要不要换套衣服?”
程意有些不解:“换衣服干什么?”
“钓鱼的地方可是在野外,蚊虫蛇蚁一大堆,你确定要穿成这样?”
程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半身裙,心想也是,这副打扮去水边,不被咬得满腿包才怪。可她根本没带其他衣服,行李箱里全是这类正装。
她只好对丁一昂说:“那麻烦丁先生带我去一趟商场吧。”
“现买?”
“嗯……我没别的衣服了。”
车子很快停在了本市最高档的购物中心门口。程意原本的打算是直奔快消品牌,买一套最普通的纯棉长袖长裤应付过去,性价比至上。
然而,她脚步刚往那个方向挪,丁一昂就极其自然地虚拦了一下,下巴朝另一边一点:“这边。”
程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以极致工艺和高科技面料闻名的顶级户外品牌旗舰店,橱窗里的模特展示着线条利落的服装,当然……价格标签上的零也会多得让人眼晕。
“不用去那里吧?”程意下意识地拒绝,“就钓个鱼,普通的就……”
“普通的?”丁一昂挑眉,语气里满是嫌弃,“那种衣服不透气不防蚊,穿一次就能让你对钓鱼这项运动产生终身阴影。”
程意还未来得及反驳,便被他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场半推半就地引向了那家店铺。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略显迟疑的身影,店内安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这种过分的静谧反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对她来说,逛街买衣服从来都不是享受,而是一场又一场的选择困境。
这源于她从小到大的经历……记忆中她几乎没有独自为自己选过衣服的机会。童年时,她总是穿着两个姐姐的旧衣服。
难得新年去一次服装店,当她怯生生地指向自己喜欢的那件时,妈妈总会摇头否决:“那件不好看,不耐穿,颜色也不鲜亮。”随后便强硬地塞给她自己看中的款式。
一次次被否定,一次次被替代,她渐渐收回了表达喜好的勇气,也失去了对自身审美的信任,虽然长大后,她的这种情况好了许多,但……在这里买衣服,也太超她的预算了吧!
店员显然认识丁一昂,微笑着迎上来。
丁一昂也不多废话,目光在店内快速扫过,然后精准地指向几件挂着的单品:“那件工装衬衫,烟灰色;那条微弹速干裤,军绿色;还有里面那件白色的基础款排汗T恤。对了,再配一双轻便的徒步鞋。”
他的语速很快,眼光毒辣,挑选的款式看似基础,但剪裁和细节都透着高级感。
程意换上他挑选的这一套出来,站在试衣镜前,自己都愣了一下。
烟灰色的工装衬衫材质挺括但意外柔软,版型宽松却不显臃肿,她将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
里面纯白的T恤打底,提亮了整体色调,也增添了几分清爽。下身那条军绿色的功能性长裤完美贴合了她的腿型,利落显瘦,多口袋的设计又平添了几分帅气的机能风。
原本那个一丝不苟、略显刻板的职业女性形象消失了,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洒脱、率性,甚至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慵懒和不羁。
一种融合了甜美清新与帅气酷感的“甜酷”风格扑面而来。
丁一昂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嘴角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不错。总算没那么像……随时随地要去开会了……”
程意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一种新奇的感觉油然而生,原来她还可以尝试这种风格!
程意拿着手机走向收银台,店员就微笑着将打印好的小票递了过来……同时优雅地示意了一下旁边:“丁先生已经签过单了。”
程意一愣,立刻转向丁一昂:“多少钱?我转给你。”
丁一昂眉头微挑,轻声一笑,仿佛她在讲什么废话。“跟我出来,让你自己买单,没这规矩。”
她抿了抿唇,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与他争执付款问题并无意义,他显然不会接受。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票据上,伸手接了过来,仔细地将那张小票对折了一次,然后塞进了身上的衣服口袋里,准备回头再把钱转给他。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区,窗外的景色逐渐被葱郁的绿意取代。
丁一昂开车很稳,但车速不慢,很快就将车停在一处远离主路、静谧的湖畔。这里显然是他熟悉的秘密基地,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他利落地从后备箱拿出专业的钓具和一个小冷藏箱,找了个树荫下的平坦处开始准备。
程意好奇地在一旁看着,以为他会拿出什么秘制饵料。
却见丁一昂打开那个看起来像是装活饵的箱子,里面除了饵料外,竟然还有各种包装精致的进口糖果……色彩缤纷的水果硬糖、水果软糖、甚至还有几根螺旋状的棒棒糖。
他熟练地挑出几颗橙味和莓果味的硬糖,剥开糖纸,然后……在程意惊讶的目光中,手腕一扬,将那些糖果精准地抛投到了他选定的钓点附近,像是在进行某种奇特的仪式。
“丁先生……你这是?”程意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困惑。用糖果打窝?这完全超出了她对钓鱼这项活动的认知。
丁一昂侧过头:“你不知道吗?鱼喜欢吃甜的。”
鱼喜欢吃甜的?她倒是从未听说过!
他递给她一根鱼竿,鱼钩上挂着的是一颗毛毛虫软糖,“没有纺车轮的杆,水滴轮可以吗?”他问。
程意不明白这两种有什么不同,但还是忙回道:“都可以都可以!
她接过鱼竿,在湖边坐下。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湖水和水边泥土特有的清新气息,这就是大自然的味道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一种久违的松弛。
没过多久,丁一昂就上了一条鱼,那鱼大概有巴掌那么大,程意一看,呦呵……这鱼还真吃糖果呢,于是对自己的鱼竿顿时有了很大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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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果然……她也上了一条鱼,她的这条鱼比丁一昂的大多了,应该有两斤左右。
“哇!真的钓上来了!”
她惊喜地低呼,手忙脚乱却又兴奋无比地学着丁一昂刚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鱼摘下来放入鱼护,有一种……原来钓鱼就这么简单的错觉。
信心大增的她,重新挂上一颗鲜艳的草莓味软糖,回忆着丁一昂的动作,铆足了劲儿潇洒地一甩竿……
“嗖——”拟饵飞出的声音不太对。
紧接着,不是预想中鱼线顺畅切风的“嘶嘶”声,而是一种沉闷、滞涩的、令人不安的……“噗噜”一声。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渔轮,只见那原本应该整齐排列的鱼线,此刻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地纠缠在线杯上,彻底堵死了。
炸线了!
“呃……丁先生?”程意顿时从钓鱼高手的幻梦中清醒,尴尬地小声求助,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
丁一昂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竿尖,闻声转过头。看到她那团惨不忍睹的线团,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放下自己的鱼竿走过来。
“别动别动,越拉越乱。”他在她身边蹲下,接过她手中的鱼竿,手指极其灵活地开始挑、拨、勾、拉那团乱麻。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表情专注得像是在拆弹。
程意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内心充满了愧疚:“对不起啊,我……我好像用力过猛了。”
丁一昂没抬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看出来了。”
但他的语气里并没有真正的责怪,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刚才她说都可以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
他手法娴熟,很快解开了第一团乱麻。程意刚松了一口气,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行了!
然而,命运的齿轮开始循环。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湖畔的景象仿佛被按下了重复键。
程意再次抛竿……咻!噗噜……炸线!丁一昂无奈起身,走过来,接过竿子,埋头解线。
刚解好,程意再次小心翼翼抛竿……咻!噗噜……又炸了!丁一昂深吸一口气,揉揉眉心,再次蹲下。
解线间隙,程意自己的鱼竿甚至又有鱼咬钩,她手忙脚乱地去拉,居然又让她拖上来一条!
这诡异的运气让丁一昂都看呆了,解线的手都顿了一下。
“奇了怪了……”他一边跟一团死结较劲,一边哭笑不得地吐槽,“今天这鱼就跟傻了似的拼命咬钩。这水滴轮也跟有仇似的拼命炸线。你到底是什么体质?”
程意自己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看着丁一昂……一个在技术论坛上被奉若神明的天才工程师,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蹲在泥地边,眉头紧锁地跟一团价值可能不超过几十块的鱼线搏斗,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这个新手一次又一次的骚操作。
他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份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场被这团乱线磨得快要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抓狂的专注和……我今天非得搞定它不可的执拗。
51. 吃醋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解线后,丁一昂看着手里刚刚理顺的鱼线,再抬头看看一脸“我知道错了但下次可能还敢”的程意。
他像是彻底没了脾气,把鱼竿塞回她手里,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脱的诚恳:“算我求你!接下来,你就这样拿着,别再抛了,我帮你抛,行吗?”
“你就坐在这儿,看着竿尖,有鱼咬钩你就拉,这就够了,真的,这比我写一万行代码都累。”
说完,他走回自己的钓位,几乎是“瘫”坐在折叠椅上,拿起水瓶猛灌了几口水,看着自己那根毫无动静的鱼竿,再瞥一眼旁边鱼护里程意那几条硕大的“战利品”,终于忍不住摇头低笑起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对自己今天这诡异经历的无奈,以及对她这离谱运气的不可思议。
程意看着他笑得肩膀微抖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她乖乖抱紧鱼竿,真的不敢再乱动了,再炸线她都不好意思让他给解了!
午饭吃的是烤鱼,现钓现烤,丁一昂车上什么工具都有,菜刀调料,还有烤架,俩人又在附近捡了些柴火,还挺好玩的,有一种小时候过家家的感觉。
总得来说程意的钓鱼初体验,还不错,等她再回到酒店时,已经下午四点了。
程意刚走到房间门口,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掏出房卡。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隔壁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周任尔就站在那里,没有依靠门框,而是站得笔直。他穿着一身质料极佳的深色休闲服,却丝毫未减他身上的压迫感。他手里也没有拿任何东西,似乎开门这个动作,就是他此刻的全部目的。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程意,从上到下,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她身上的衣服换了,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衣服上还带着水边特有的微潮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鱼腥味。
所以……他们在一起玩的很开心吗?开心到连他的消息都不回?
他就那样看着她,沉默持续了几秒,像是在等待她先开口,又像是在积攒着某种情绪。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直接穿透了安静的走廊。
“你手机呢?”
“我手机?在包里啊!”
“那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啊!你给我发消息了吗?我没看到!”
等她掏出手机,一看聊天记录里只孤零零地躺着一个“?”
发送时间是三个小时前。
程意盯着那个硕大而突兀的问号,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这算什么?摩斯密码精简版?老板专属意念传输?还是他手机不小心触发自动发送了?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气场低压、活像她欠了他八百万合同没签的男人,眼神里的茫然几乎要溢出来。
“周总……”她举起手机,屏幕正对他,语气充满了真诚的困惑,“您这个……高深莫测的符号,是代表‘在吗?’,还是‘还活着吗?’,或者……是某种新型的接头密语?”
“我需要……回个句号表示收到?还是回个叹号表示震惊?”
周任尔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个问号在屏幕上跳起了嘲讽的舞蹈,无声地诉说着他这个发送者三个多小时的心路历程……从最初的疑惑,到等待的不耐,再到最后的……呃,就是现在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周任尔:“……”
他被程意这连珠炮似的解读噎了一下。那兴师问罪的冰冷气场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没预料到自己的“死亡问号”竟会被如此具象化地、甚至有点离谱地分析一遍。
他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也想维持住自己刚才的那份威严,但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懊恼却泄露了他的情绪……他此刻突然意识到,单发一个问号好像确实有点……站不住脚?
但若是发别的又好像是他在以男朋友的身份束缚她,他不喜欢自己这样。
“少贫嘴……”
他最终选择用更低沉的声音来掩盖那一瞬间的尴尬,试图把跑偏的话题拉回他设定的轨道,“一个问号不够,是吗?”
“那需要我发满屏的问号,才能让你在……愉快的户外活动间隙,想起看一眼手机?”
他把程意的手往旁边掰了掰,目光再次扫过她,“还是说,丁一昂的钓鱼教学过程太引人入胜,让你完全沉浸其中,达到了物我两忘,不看手机的境界?”
程意看着他明明有点理亏却还要强撑老板架子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赶紧抿住嘴,努力做出严肃思考的样子。
“周总,您这就冤枉我了。”她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解释,“正是为了保持手机电量能及时回复您的重要指示,我才忍痛把它调成了静音,深怕钓鱼时太激动,手一滑把它打窝子了。”
她顿了顿,煞有介事地补充道:“毕竟,打窝子一般用鱼饵就行,用最新款手机,成本太高了……我负担不起!”
周任尔:“……”
他彻底被她这番胡搅蛮缠又貌似有理有据的狡辩给堵住了。那股子闷气像被针扎了一下,噗地漏了点,想发火又觉得有点好笑,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想训斥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决定不跟她在口舌上纠缠,回归最终解决方案。他抬手,用指尖不太温柔地点了点她的房门方向。
“去把你身上这身……”他目光再次扫过她身上的衣服,带着明显的不悦,“……还有头发里的鱼腥味,给我洗干净。”
“半小时后,我带你去吃晚饭。”
说完,他根本不给程意任何拒绝或反应的时间,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最好照做”,然后利落地转身。
“砰。”
隔壁的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程意独自站在突然变得无比空旷安静的走廊里,才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小声嘟囔了一句:
“莫名其妙……吃饭就吃饭,到底是吃什么高级的饭,饭前还要洗澡?”
程意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做了个小小的鬼脸,但还是认命地刷卡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她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口……嗯,是有点淡淡鱼腥气。
但对于钓了一天鱼的人来说,这难道不是胜利的勋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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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快地冲了个澡,把头发也洗得香喷喷的,吹干后还特意抹了点带着淡淡花果香的护发精油。打开行李箱,她挑了一条稍微正式些的白色连衣裙。
再配上低调的珍珠耳钉和一双低跟凉鞋,看着镜子里难得显得温婉精致的自己,程意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几乎就在她收拾停当的瞬间,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程意打开门,周任尔已经等在外面。
他也换了身衣服,是一套更显挺拔的黑色西装,黑色衬衫,深灰色领带,还做了发型,把额前的头发抓了上去,漏出光洁的额头。
程意觉得有些好笑,他这副样子……怎么像是要去结婚!
周任尔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从上到下,审视般扫过,其它都很好,就是还是没有化妆,这是不是说明她并没有多重视这顿饭?
他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走吧。”
他没再多说,转身走在前面。程意赶紧抓起手包跟上。
车子驶离酒店,拐进一条安静的梧桐大道。路两旁的梧桐叶已悄悄泛起黄边,微风里带着隐约的凉意。程意这才意识到,北辰的秋天已经来了。
在她的认知里,秋天从来不是日历上的节气,而是身体感知到的温度,当皮肤先于眼睛察觉到空气里那抹不易察觉的凉,秋才算是真的来了。
相比北辰,云州的秋天总要晚上半个月,此刻的云州,大概还在夏末的余温里徘徊吧。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微微一动,竟对云州的秋天生出了几分模糊的期待。
车子又开上了一条绿树掩映的私家小路,最终在一处低调的仿古中式庭院门前停下。白墙黛瓦,门口没有任何炫目的招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笼和一个穿着中式长衫、气质沉稳的门童。
门童微微躬身示意,引导他们穿过一片精心打理、意境幽远的枯山水庭院,来到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另一名穿着素雅旗袍的侍者无声地拉开门,里面是别有洞天的宁静世界。
餐厅内部光线柔和,以深色木质和浅灰石材为主调,空间极其开阔,桌与桌之间隔着精巧的屏风或绿植,保证了绝对的私密性。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檀香和茶香,几乎听不到说话声,只有若有似无的古琴音律和餐具轻微碰撞的清脆声响。
侍者将他们引至一个靠窗的静谧位置,窗外是夜幕下泛着微光的水面。
穿着西装马甲的侍酒师和一位年纪稍长、像是餐厅经理的人一同前来,恭敬地与周任尔低声交谈了几句,确认了早已预定好的菜单。整个过程,周任尔都显得熟稔而淡然。
可实际上,周任尔也是第一次来这儿,他听郑淮与说,这儿的环境很好,很适合表白,所以他才选了这里,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手忙脚乱,他还在网上查了一下攻略。
至于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表白,还要从颜序的那条朋友圈说起。
“没有人拒绝你,只有你在一直拒绝你自己!”
是啊!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拒绝他自己……他不想再这样不清不楚地拉扯下去了,他想明明白白的告诉程意,他喜欢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
52. 表白
程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咋舌。这地方看起来挺贵的,吃一顿饭应该要大几千吧?
甚至还在心里偷偷盘算怎么才能把这顿饭给回请回去?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出趟差,为衣服买单也就算了,还要为这么昂贵的饭买单。
说起衣服,丁一昂好像还没点收款,于是她摸出手机给丁一昂发了一条消息。
【丁先生,衣服的钱转给你了哦,请注意查收!】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程意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于是回了个【哪样?】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停了又闪,最后弹来一句:【算了。】
接着转账页面突然跳出退款通知,橙色的提示条格外醒目:“丁一昂已退还您的转账”。
然后又是一条消息,【别再转给我了,如果你钱多的实在没地方花,可以去做慈善,救助山区贫困儿童。】
就她,还去救助别人?再这样下去,她可能都要被别人救助了!
她干脆用支付宝把钱他转了过去,反正现在都是实名认证的,不怕转错人。转完钱,才彻底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餐桌上。
前菜是精致的三文鱼拼盘,有些食材她都叫不出名字。主菜是低温慢煮的河豚鱼类,肉质细腻得入口即化,搭配着当季最鲜嫩的蔬菜。
每上一道菜,侍者都会用最简洁优雅的语言介绍食材和做法,周任尔只是听着,偶尔微微点头。
他吃得很少,动作极其优雅,大部分时间,他那深沉的目光都落在程意身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品尝,看着她偶尔因为美味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想评价几句又碍于环境而忍住的样子。
“怎么样?”在主菜过后间歇时,他忽然开口问她。
“啊?哦,很好吃!”程意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回答,“特别是刚才那道鱼,火候太好了,比我今天钓上来的所有鱼加起来都好吃一百倍!”
她试图用玩笑缓解一下这过于正式的气氛。
周任尔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但很快又平复了。
“是吗?”
他拿起手边的水晶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餐后甜酒,语气听不出情绪,“那看来丁一昂的教学成果,也不过如此。”
程意:“……”
得,又绕回去了!
她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分割着盘中最后一点鱼肉,小声嘟囔:“钓鱼的乐趣在于过程,吃饭的乐趣在于结果嘛,不能这么比的……”
周任尔没再继续那个话题,只垂眸看着她手中分割鱼肉的勺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最后的甜品是一座造型别致的巧克力熔岩蛋糕,搭配着一球带着淡淡清酒香气的冰淇淋。
餐毕,侍者送上两杯助消化的花草茶。
周任尔端起自己的那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她,忽然开口:“程意……其实我……”
他这句“我喜欢的人其实一直是你”,还来得及没说出口,就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呼喊声……
“着火了!着火了!”
他眉头骤然锁紧,眼底闪过一丝极度的不悦和被打断的懊恼。
几乎是同时,餐厅内原本的宁静的氛围被打破。远处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空气里似乎也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塑料被点燃的焦糊味。
训练有素的侍者们迅速而不失礼貌地开始引导附近的客人。
“各位客人请不要惊慌,请随我们……”一位侍者快步走到他们桌旁,语气尽量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
疏散过程其实并不混乱,客人们都在引导下有序地离开,并没有出现互相推搡拥挤的场面。
只是周任尔的脸色一直沉着,尤其是在看到火源似乎只是厨房某个电路短路引发的小范围冒烟,很快就被工作人员用灭火器扑灭之后,他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了。
他精心准备的表白竟然就这样以一场莫名其妙的小火警告终?
程意跟在他身边,明显感觉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脸上也是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她悄悄看了眼他被灯光勾勒出的冷硬侧脸,一直没说什么话,她可不想自讨没趣。
工作人员不断鞠躬道歉,表示今晚所有消费免单,并为造成了不便深感歉意。周任尔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冷冷地扔下一句:“知道了。”
然后便拉着程意头也不回地回了酒店。
在酒店走廊,程意对周任尔说:“周总,我明天想调休一天!”
“调休干什么?”
“回家啊!”
周任尔这才恍然,他们都是从宜春县出来的,那座小县城与北辰市相邻,开车不过两小时车程。
他尚未开口,程意已经笑着摆手:“那周总我先去收拾啦,后天公司见!”
说罢她便转身房间去收拾东西。
周任尔却不按常理出牌,跟在她身后说了一句:“我跟你一起。”
程意转头看他,愣了愣:“哈?”
周任尔语气平静:“你不是要回家吗?我跟你一起。”
程意转念一想,他也是宜春县的,一起拼车不仅省钱,也更安全。
两人在酒店门口等了十来分钟,却不见半辆出租车踪影。
车流从不等人,它像流水,在你无需它时恣意奔腾,一辆接着一辆,仿佛永不停歇。
可一旦你开始等待,时间便瞬间凝滞,那流水仿佛也凝结成了冰,每一滴都下落得缓慢而艰难,让你在马路上近乎绝望等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这让她不禁联想起高中时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她学校两个星期才放一次假,每次两天。
她爷爷的身体有点不好,吃不下饭,所以爸爸就带着她回村里一趟,看看爷爷。
爷爷一见到她就高兴的不得了,枯瘦的手攥着她不肯放,一遍遍地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她家孩子多,靠种地卖粮食的那点钱实在养不活,所以爸妈早早地就跑到县里讨生活,每月寄钱回来,托大伯照料老人。可大伯总克扣买营养品的钱,稍不顺心就对着爷爷大吼大叫。
那时爷爷都已经七十多岁了,堂哥堂姐早已结婚有自己的小家庭需要忙碌,大姐外出打工,二姐在上高三,弟弟正备战中考,几个孙子孙女都没什么时间,只有程意还能抽空回去看看他。
爷爷每次见到她,都特别开心,颤巍巍地从屋里翻出各种零食给她尝尝。
有一次收麦季节,她站在路边等回县城的公交车。
天闷热得厉害,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风吹麦浪,空气里弥漫着麦秆被晒焦的香气,还有收割机轰隆隆的声响。
她等了又等,那班车始终没有来。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妈妈,没打通……
然后她又打电话给爸爸,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问道:“爸爸,你能来接我一下吗?等不到车了……”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响,爸爸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忙着呢,走不开啊。实在等不到车……你就明天再回来吧。”
电话挂断了。
程意慢慢蹲下身去,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身上的白色短袖。
就是在那样的一个傍晚,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注意到蹲在路边的她。
那女人面容清秀,鼻梁纤细,眼睛像月牙般弯弯的,笑起来很温柔,只是背上有一个明显的、鼓囊囊的隆起,像悄悄藏了一座小山。
后来她才知道,大人们把那座小山叫罗锅……
她走近程意,声音轻轻的:“小姑娘……你是不是要去县里上学?等不到车了?”
程意抬头看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嗯,宜春县重点高中。”
女人脸上顿时漾开笑意:“我儿子也是那学校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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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把你们一块送过去。”
程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一辆沉甸甸的大红色电动车,几乎像摩托车般大了。
车旁站着个清瘦少年,正是周任尔,他们虽然在同一个班,却没怎么说过话。
夕阳从麦田的尽头落下来,把他们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风一吹,麦穗沙沙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轻轻摇晃。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才渐渐同周任尔熟悉起来。
程意望着迟迟不见出租车踪影的街道,忍不住提议,声音轻快地试图划破这微妙的凝滞:“我们往路口那边走走吧,说不定车能多一些。”
直到回家后,她才想起,他们还可以掏出手机叫一辆网约车。只是当时,周任尔的目光像夏日正午的日头,沉甸甸地熨烫着她,那灼人的温度让她莫名有些不自在,思绪也跟着滞涩起来。
她只想找个借口动一动,逃离那令人无所适从的安静。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周任尔像一座沉默的、欲言又止的火山。
可她心里还装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琢磨他。
她想回家的最重要原因,是必须亲口告诉父母,她和陆沉屿分手了。
大姐说的对,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她的父母,这是割舍不掉的亲情,她对他们还是会有期待。
二姐得知消息后的反应则十分搞笑,“谢天谢地!你的恋爱脑终于治愈了?”
紧接着,她又问:“那你现在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北辰,跟我一起搞直播?”
整个通话过程,完全没有对她分手的安慰,反而是兴奋不已,因为二姐是真心觉得陆沉屿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程意如果真的跟他在一起了,肯定会吃很多苦的。
程意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拒绝了。
她对于将个人生活置于镜头前供人观看,提不起丝毫兴趣。
她甚至很少发朋友圈,与陆沉屿恋爱时,即便是情人节、七夕这样的日子,她也觉得没什么值得向全世界宣告的。
在她看来,真正的幸福是内倾的,是一种私密的体悟,而非精心编排的展示。
那些需要被围观、被点赞、被评论确认的快乐,在她这里,反而失了真。
她的动态最活跃的时候,好像还是无拘无束的学生时代,那时候的情绪很多,像6月天,说变就变,一个吐槽能发十几条动态,去哪玩,吃了什么,遇到什么好玩的,几户都一览无余。
现在即使累了一天,受到了很多不公,或遇到很多好玩的事,却都没有发朋友圈的欲望了。
她这算不算是失去了表达欲?
或许不全是。或许在过去那些年里,她的表达欲找到了一个更具体的去处,像一条奔涌的溪流,全部汇入了陆沉屿这个唯一的树洞里。
而当树洞消失,河水便也干涸了,只留下一片不知该流向何方的茫然。
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却又仿佛隔着一片海的距离。
程意想东想西,思绪纷飞,而周任尔的世界却缩得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一件事……那颗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和那句在舌尖滚了千百遍的话。
要不要现在就表白?可没有花,就在这空荡荡的街头表白,配得上他千万次想象过的喜欢吗?
在这么不浪漫的地方表白了,程意会接受吗?
周任尔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具象化成额角的细汗,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轰鸣着撞击耳膜,盖过了整个世界的喧嚣。
他悄悄侧过头,目光贪婪又克制地描摹着程意的侧脸。
“程意,我……”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就在这时,一阵刺眼的车灯如同舞台追光般骤然打过来,伴随着轮胎碾过路面声响,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像一个洞察天意的救世主,稳稳地、几乎是蛮横地,停在了他们面前,截断了那未尽的尾音。
53. 时机
出租车司机的头探出车窗问道:“你们打车吗?”
两人俱是一愣,像被惊扰的梦境。
程意瞬间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脸上露出得救了的庆幸,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拉后车门,语气轻快得像一只逃出笼子的鸟:“呀!车来了!运气真好!”
周任尔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撞回心底,摔得粉碎。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一种卑劣的庆幸……是的,竟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酸涩的绳,勒得他心脏发疼。
还好……那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这么仓促……肯定会被拒绝的……
他看着程意已经弯腰准备上车,所有鼓起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暗自深吸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味的凉气,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习惯性地、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护在她头顶与车门之间,那动作流畅得像一段刻进肌肉里的记忆。
程意坐进车里,周任尔也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车内空间狭小,弥漫淡淡香氛剂的气味,气氛似乎比在路上时更加粘稠和微妙。
司机师傅按下计价器,“咔哒”一声轻响,随口问道:“两位去哪儿?”
程意报出地址,车厢内再度陷入沉默。只有电台里流淌出的过时情歌和车窗外光怪陆离的城市噪音,作为背景音流淌着。
程意觉得有点不自在,刚才周任尔是不是想说什么?
她转过头,想找点话题打破沉默:“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周任尔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看向程意,她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现在?在出租车里?当着司机的面?
不,这也不是他设想中的场景。
他迅速从慌乱中捕捞出一个蹩脚的借口,语气尽量平稳自然:“哦,我是想说,明天……明天天气好像不错。”
话一出口,一股巨大的懊恼就淹没了他,恨不得把时间倒流,因为这个回答糟糕透了。
程意果然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啊?哦……好像是吧,没太注意。”
她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周任尔果然奇奇怪怪的。
话题像一根脆弱的线,就此崩断。
两人各自扭头看向自己那侧的车窗,仿佛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是世界上最引人入胜的默剧。
程意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思考该怎么说她分手的事。
而周任尔则在内心疯狂复盘和懊悔:周任尔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多好的机会!说什么天气!她肯定觉得你脑子被门挤了!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着,将两人和各自兵荒马乱的心事,一同载向灯火阑珊的夜色深处。
小区门口,车停了。
周任尔几乎是抢着付了车费,和程意一同下了车。微凉的夜风一吹,方才车里的窒闷稍减,但心跳却更响了。
程意试图让告别显得自然些,于是开始客套地问道:“我听说,你在县城买了套房子,在哪个小区啊?”
周任尔:“在万象新天地那边。”
程意:“哦,那边倒是离得不远,阿姨的身体怎么样?”
周任尔:“还行,我小姨开了家火锅店,她现在在我小姨店里帮忙,整个人精神多了。”
程意真心为周任尔的妈妈感到高兴,脸上漾起了笑容:“那还挺好的!”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快点回去吧,再见。”程意客气地道谢,准备道别。
“程意!”
周任尔叫住她,眼神在路灯的氤氲光晕下显得格外清亮和认真,仿佛盛满了某种的决心,“明天……明天你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程意看着他郑重的、近乎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会是……要打听乔思雨的事吧?
出于一种“帮助可怜暗恋者”的同情心,她点了点头:“明天下午我们不是还要回云州吗?咱们路上说吧!”
“好!”
周任尔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像是骤然盛满了整个星河的光,“那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他像是怕程意反悔,也怕自己再犹豫,立刻转身,脚步略显凌乱地快速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程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啊……思雨啊思雨,你知不知道有人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为你沉默地淋了一场长达十年的雨啊……但你为什么会是个单身主义者呢?周任尔的暗恋终究要无疾而终了啊!”
她完全误会了周任尔约她的目的,并且已经开始在心里组织语言,思考明天该如何得体而不伤他自尊地宽慰他。
而另一边,周任尔几乎是一路心跳过速地小回自己的住处。
他关上门的瞬间,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仿佛才能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了他眼底的紧张与期待,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浏览器,郑重其事地、像一个第一次准备惊喜的少年,开始搜索:
“第一次表白送什么礼物最能代表真心?”
“附近评价最好的、氛围最浪漫的高档餐厅。”
以及……
“表白时该如何组织语言才不会结巴?”
此时此刻,他正做着与二十八岁年纪极不相称的事。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剥去了坚硬外壳的小龙虾,赤裸而笨拙地暴露在空气里。岁月赋予他的沉稳与从容此刻荡然无存,他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在她面前脸红心跳的毛头小子……不,甚至比那时还要不堪。
彻底冷静下来后,他迅速在脑中复盘了今晚所有的细节,每一个画面都让他想让时间再次倒流。
他开始感到后悔……
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了这么多年的结局,也不是他想要的最佳时机,他应该再等等。
第二天早上七点,超市里货品整齐,地面洁净。
程母在里间一边检查货架的货品是否过期,一边从仓库里搬来货品补货。
程父站在门口,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到尽头,他深深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头摁进柜台上的玻璃烟灰缸里,动作有些重,烟灰缸在台面上磕出一声轻响。
他朝里间望了望,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扯着嗓子喊:“素琴!婷婷昨晚几点回来的你知不知道?”
婷婷是程意的小名。
取“停停”的谐音,意思是女孩就停在这儿吧……果然,下一个就是男孩。
程志国原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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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婷”字作大名,可上面两个姐姐,一个叫程熙,一个叫程祯,单给她取“婷”又显得不太搭调,于是取名程意,愿她一生顺心如意。
李素琴在里间回应:“我也不清楚啊!要不是她早上起来上厕所,我压根都不知道她回来了。这孩子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给她洗洗晒晒被子。”
“说那些有啥用?”
程志国烦躁地搓了搓手指,仿佛还想再摸一支烟,“这马上就结婚了,一个人跑回来,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李素琴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货架后探出头来,看向程志国,“你的意思是说……她跟小陆闹掰了?”
“有可能!”
李素琴看着程志国一脸严肃,接话:“掰了不也挺好?反正你也不喜欢那小陆,南方人,那么远。将来要是结了婚,平时在云州住也就算了,过年是回他家,还是回咱家啊?”
“你脑子里怎么尽装这些鸡毛蒜皮?这哪是过年回谁家的问题?那死丫头连彩礼都不要!你问问这十里八乡,谁家嫁女儿一分彩礼不收?说出去我脸往哪搁?”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关节在柜台上敲得砰砰响。
“亲戚朋友都觉得咱姑娘傻,找个兄弟俩的还不算,一分彩礼不要,男方是偷着乐了,咱女方的面子往哪儿搁?”
“面子面子,你就知道面子!有本事你跟婷婷说去,你看她听你的吗?自从你说她要是去南方上大学,就不给她一分钱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听话了。以前多勤快多懂事,现在连个电话都不常打。”
她说着,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转过身去,背对着程志国。
“不打就不打,我还不乐意接呢!”
程志国嘴硬着,声音却低了几分,“有本事她自己张罗结婚去,别让我们操心。”
“你别嘴硬。以她现在的脾气,没准真干得出来。其实小陆那孩子挺好的,高中老师,铁饭碗。你是不知道现在编制多难考,咱儿子考了一年没考上,只好上班去了。”
“就是小陆家实在太远,等咱老了,走一趟都得要半条命!”
“好什么好?”
程志国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抖出一支烟,却只是夹在指间没有点燃,“把人家闺女拐那么远,一点表示都没有。”
“上次他妈来那副嘴脸你没看见?说什么他们那儿没彩礼这风俗……什么没有,根本就是不想给!”
“说得像我图她那点钱似的。小熙的彩礼我动过没有?”
“一分没有,全都给她存着,将来都是她们的。还有小祯,这么多年也没往家带过男朋友。小旭更别提,催他找对象像要他的命。这几个孩子,没一个省心的。
“隔壁老王家儿子才二十七,都抱上孙子了。咱家这几个倒好,都不着急,就小熙还听话点。要我说,都是上那大学上的,一个二个的都不结婚了!”
“素琴,我跟你说……”
程志国终于把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紧皱的眉头,“婷婷要是真跟那个陆什么……”
“陆沉屿。”李素琴没好气地提醒。
“对,陆沉屿。要是真跟他分了,咱俩得逼着让她去相亲,就相咱们老家的。干嘛非要嫁去南方?”
两人正说着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超市门口。
54. 噩梦
陆沉屿从车上下来。
他今天穿得很得体,一件质感不错的POLO衫,休闲裤,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提着两盒精致的保健品和一瓶好酒,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叔叔,阿姨,早上好。”陆沉屿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愧疚和诚恳的笑容。
程母见到他,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勉强笑了笑,正所谓来了就是客,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她并不怎么喜欢陆沉屿,与他接触的也并不多,嘴上却客气着:“哎呀,沉屿你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太见外了!”
她伸手把礼品自然地接了过来
程父也掐灭了刚点燃的烟,用力在烟灰缸里捻灭,冲着他点点头,语气还算稳重:“来了。”
他的目光在陆沉屿带来的礼物上短暂停留一下,然后移开。
“应该的,前阵子忙没来看你们,是我不好,我看意意回来了,所以也跟着来了,顺便看看您二老。”
陆沉屿他叹了口气,表情突然变得沉重又无奈,“叔叔阿姨,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二老道个歉。也……想请你们帮帮我。”
他这话成功勾起了程意父母的好奇心。
程母不自觉地向前倾身,程志国则交叉双臂,静静等待下文。
“怎么了?跟意意吵架了?”程母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
“唉……”
陆沉屿又是一声长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表情痛苦,“都怪我,那天跟意意吵了几句嘴,没想到她脾气那么大,直接就……就说要退婚。”
他适时地表现出难以置信和受伤的样子,手指微微颤抖。
“退婚?!”
程母的嗓门“噌”地一下拔高,像被人踩了脖子的公鸡。她赶紧用手捂住嘴,生怕那快要飞起来的嘴角出卖了她心里的锣鼓喧天。
她一拍大腿,演技堪称精湛,“哎呦……怎么闹成这样啊,这还有一个多月就结婚了,新房也买了,婚纱照也拍了,这……这是要闹哪出啊?”
她身子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却爱莫能助的姿态。
“沉屿啊!不是阿姨不帮你,是我太知道我家那丫头了。她那个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初我死活不同意你们好,说破了嘴皮子,她听过半句没有?现在她铁了心要散,我这个当妈的……呵,我的话要是有用,当初你们就成不了!”
“你这忙,我怕是真没那个本事帮。”
程父在一旁默默看着李素琴表演,没有插话,只是不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陆沉屿,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看完程母的这一番表演,陆沉屿非但没有生气,语气更加真诚了:“叔叔阿姨,我知道,我们家没给彩礼,你们是有点怨我的,但不是我不给,而是意意她不愿意要,她心疼我,说买房子又要首付又要还房贷,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心里全是她。我们在一起十年,怎么能说散就散呢?”
他这番话,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奈、深情、且愿意低头的好男人形象。
“我今天来……”
他从兜里拿出那张至关重要的银行卡,小心翼翼地放在收银台上,指尖轻轻往前推了推。
“这里面有三十万,是我的诚意。彩礼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是想结婚前找个好日子正式给二老的。我知道意意还在气头上,不肯见我。这钱,先放您二老这儿,替我保管,也安我的心。等我哄好了她,咱们再风风光光地办婚礼。”
这一招以退为进,极其高明。
既显示了实力和诚意,又把程意父母拉到了自己的同一阵线,他们是这笔钱的保管者,无形中又成了他计划的合伙人。
三十万,在他们这个县城,已经是程母听说过最高的彩礼了,陆沉屿现在愿意拿出三十万当做彩礼,也算是比较有诚意的了。
但是……是女儿结婚,总归还是要女儿点头才是……这就有点难办了……
李素琴看了一眼那张银行卡,又看向身旁的程志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程志国悄悄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收下,自己则装作思考的样子摸了下鼻子。
李素琴照做,嘴上却推辞:“这……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小两口的事自己解决就好,这钱……”
“阿姨,您就收下吧。”
陆沉屿语气近乎哀求,伸手虚挡了一下李素琴推辞的动作,“您不收,就是不认可我这个女婿,我这心就更慌了。”
程父沉吟了一下,一锤定音:“行了,沉屿有这个心,是好事。钱我们先替你们收着。意意那边,我们会说她的!太不懂事了!把结婚当儿戏呢,说不结婚就不结婚,早干嘛去了!”
陆沉屿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感激笑容:“谢谢叔叔!谢谢阿姨!有你们支持,我就有信心了!”
又寒暄了几句,陆沉屿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程母十分妥帖地把陆沉屿送走,还把钥匙给了他,让他上家里坐坐,顺便跟小意好好谈谈。
见陆沉屿上了车,程母才从门口拐回来,拿着那张银行卡看了又看,“老程,你看这……我就说沉屿这孩子还是挺靠谱的!高中老师,铁饭碗!福利好得很!能做到退休的!”
程父也点点头,似乎十分满意:“嗯,年轻人吵吵架正常,知道回头就好。有稳定工作比什么都强。你赶紧给意意打电话,说陆沉屿来了,问问她到底闹什么脾气!这么好的条件,她还想找什么样的?找天上的神仙吗?”
程母便给程意打了一个,但没人接,她暗自嘟囔了一句,“应该还在睡觉。”
陆沉屿坐回车里,脸上所有卑微、诚恳和深情的表情缓缓褪去,像是摘掉了一层精心雕琢的面具。取而代之的并非全然的冰冷,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眼底深处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他像个幽灵一样跟了程意整整两天,看着她和陌生男人一起去钓鱼,看她和那个周总一起吃饭。
每一幕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密密麻麻的,把他的整个心脏给扎的千疮百孔。
他必须做点什么。
思来想去,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先让她回来,而搞定她的父母,便是最重要的一步,他了解程意,程意不经常跟家里联系,就是因为……她无法抗拒家庭给她带来的压力,她最是心软,也最是重感情。
既然硬的不行,那他就只能来软的。
程意睡觉并没有反锁门的习惯,睡着睡着……突然感到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包裹住了她。
她以为是空调太冷了,于是拽着身上的被子往上扯,可怎么也扯不动,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跟她抗衡,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腰间像是被压上了什么重物。
这让她不得不掀起她深重的眼皮,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横在她腰间。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她费了好大劲才掀开一条缝,模糊的光影里,一个人影正俯身压了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程意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是陆沉屿?!
他怎么会在她家?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上,带着滚烫的侵略性,应该想吻她。
程意浑身一僵,本能地偏头躲开,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惊怒:“……滚……你给我滚!”
她双手抵在他胸膛用力推,掌心却撞上他硬实的肌肉,纹丝不动。“你怎么进来的?快给我滚!!”
陆沉屿的手臂突然收得更紧,像铁箍似的圈住她的腰,呼吸急促地喷在她脸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沉情绪,那里面有痛苦,有偏执,还有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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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段时间已经见识过的疯狂。
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她想开口喊她爸妈进来,但看着外头这日头,他们恐怕已经去店里了,可是……陆沉屿是怎么进来的呢?
难道是他拿着她的钥匙偷偷配了一把,那又是什么时候配的呢?
上次一起吃饭,她去洗手间的时候?
还是一起去游乐园他帮她拿包的那次?
程意的大脑飞速运转,还是没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眼看着,陆沉屿的眼睛里渐渐染上了一种朦胧的情欲,程意开始感到害怕,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感觉自己此刻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陆沉屿宰割。
“意意……”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却又强硬的口吻,“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好好谈谈?她的确也想过好好谈谈,但现在他竟然都跟到她家里来了,那就说明他一直在跟踪她,程意整个人被一种强大的怒火包裹着:“谈什么?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分手了,分手了!你听不懂吗?”
她找准机会奋力挣扎,膝盖下意识地向上顶,却被陆沉屿早有预料般用腿压住。
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显露无疑。
“我说了……我不同意分手!”
他低吼一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九年了,程意,你说分就分?就因为那点小事?你说分手就分手,我都跟你道歉了,也跪下来求你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但禁锢着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
“小事?”
程意气得浑身发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臂的肉里,“对你来说那是小事,但对我来说不是!”
陆沉屿低低地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望着眼前的人,心里最后那根绷紧的弦,似乎也彻底断裂……既然他都已经肮脏不堪了,既然怎么做都洗不净这一身的淤泥,那还有什么必要,固执地守着自己那早已残破的原则?
做好人太难了!
他一遍遍退让,一次次忍耐,换来的不过是更深的坠落。那么……不如就彻底地坏下去吧。至少坏得彻底,就不会再觉得痛,也不会再可笑地对光明的未来抱有期待。
“无所谓了……反正我们一定是要结婚的,你跑不掉的,彩礼我已经给你爸妈了。”
他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我们马上就要变得一样了!谁都别想干干净净地抽身!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们早一点洞房怎么样?你之前不是一直很期待……很想尝试吗?!”
听到“彩礼”两个字,程意的心猛地一沉,他给了她爸妈彩礼?
难道是她的那二十万?
趁她愣神的瞬间,陆沉屿的唇毫无预兆地再次压下,这次不再是试探着往嘴唇凑,而是精准地落向她毫无防备的颈侧。
他的吻带着近乎粗暴的力道,牙齿狠狠咬住她颈间最柔软的那块皮肤,细密的刺痛顺着皮肤钻进骨髓,让程意浑身猛地一颤。
没等她回神,湿热的舌头又蛮横地卷过来,反复吸吮着那片被啃得发红的肌肤,陆沉屿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裹在身下。
他甚至故意用齿尖轻轻碾过那处刚被吸吮得发烫的皮肤,看着她因疼痛而绷紧的侧脸,呼吸愈发急促,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
他仿佛要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刻进骨子里的印记,让她无论逃到哪里,都甩不掉他的痕迹。
一种强大的屈辱和愤怒涌上了程意的心头。
“滚!给我滚!滚……”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嘶吼,但却无济于事,没一会儿,喉咙里开始爆发出带着哭腔的尖叫:“陆沉屿,你这是强/奸,我要告你,我一定要告你!”
55. 悲哀
陆沉屿却充耳不闻,像一头埋头犁地的黄牛,一双大手在她身上反复碾压。
程意的手胡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终于抓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应该是她睡前放在那里的玻璃水杯。
她握紧了水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陆沉屿的头侧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
陆沉屿吃痛,闷哼一声,动作骤然停滞,禁锢她的力道松懈了一瞬。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一丝鲜血从他额角缓缓滑落,流过金丝眼镜的镜框。
陆沉屿力道松懈的瞬间,程意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发力,将他从身上狠狠推开。
她顾不上头晕目眩,连滚带爬地往床边挣,膝盖重重磕在床沿也浑然不觉。
最后……她终于赤脚站在角落里的一块冰凉的地板上,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个破了一半的玻璃杯,尖锐的断口对准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刚跑完了八百米测试,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睡裙被扯得歪歪斜斜挂在肩头,露出的锁骨处的点点红痕。
最扎眼的是颈间,好几块红紫的印子从衣领里露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她的眼神里满是未散的恐慌,瞳孔缩得紧紧的,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像只被猎豹逼到悬崖边的梅花鹿,明明浑身都在发抖,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让自己再退后半步。
“陆沉屿,你给我滚出去!”
陆沉屿随手抓起床上一条白色吊带,漫不经心地擦着额角的血,抬眼时眼底满是轻蔑,“你以为拿着块破玻璃,就能够威胁我?”
程意浑身一僵,下一秒突然将玻璃断口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冰凉的碎片贴在皮肤上传来刺痛,她眼底翻涌着绝望,死死盯着陆沉屿:“那这样呢?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放过我?”
陆沉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快得像错觉,随即被戏谑的笑盖过:“意意,别玩这种吓唬人的把戏。把它放下,嗯?”
他往前挪了半步,语气放软了些,“跟我结婚有什么不好的?你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在家玩,我会养你一辈子,以后再也不跟你吵……听话,把它放下。”
程意冷笑一声,“吓唬你?跟你这种人结婚,还不如死了算了!”
话音未落,她握着碎片的手往前送了送,锋利的边缘已经蹭破皮肤,一丝鲜红缓缓渗了出来。
“别冲动!我出去!我马上出去!”
陆沉屿的声音终于变了调,急忙伸手想拦,却被程意凶狠的眼神逼得顿住脚步。
“快滚!”
陆沉屿低头看了眼指尖蹭到的血迹,再抬眼时,脸上的偏执和疯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寒意的笑,那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扯乱的POLO衫领子,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刚才的慌乱全是伪装。
“程意……”
他再次开口,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面,一字一句砸在空气里,“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逃不掉的,我会在云州等你!”
说完,他没再看她一眼,径直拉开房门,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里,程意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腿一软,重重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破碎的玻璃杯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眼眶里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了下来。
她不明白,陆沉屿为什么会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威胁她,强迫她,甚至还把她逼到拿命相搏的地步。
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程意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是陆沉屿又回来了?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门边,死死拧上反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直到父母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了些。
李素琴和程志国关了店门往回走,心里还在想,这两人应该聊完了吧,正好快到饭点了,想着喊上两个孩子一起去饭店吃顿好的。
可她推开家门,客厅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李素琴试探着喊了声:“小陆?”
没人应。
是意意房间里?还是已经走了?
她放轻脚步走到程意房门口,隔着门板柔声问:“小陆,小意?你们在里面吗?到饭点啦,咱们出去吃饭吧。”
话音刚落,她伸手想推开门,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拉开,程意站在门后,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李素琴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没谈拢,又吵架了?
她下意识伸脖子往房间里望,却连陆沉屿的衣角都没看见。
此时的程意已经换好了衣服,脖子上还特意系了条丝巾,把那些刺目的红痕遮得严严实实,但她还是故意漏出了一点红痕,内心希翼着她妈能发现她的异常,安慰一下她。
看到她妈,她也后知后觉明白……陆沉屿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肯定她妈把家里钥匙给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到李素琴面前:“拿来吧。”
李素琴愣了愣:“拿什么?”
“彩礼。”程意咬着牙,每个字都很清晰。
一旁的程志国皱起眉,忍不住插话:“你要彩礼干什么?”
程意:“干什么?当然是还给陆沉屿,我又不打算跟他结婚。”
李素琴:“还回去?三十万彩礼啊,已经很有诚意啦!你真的打算跟他分啊。”
三十万?程意猛地愣住。竟然是三十万?她还以为是她借给他的那二十万被他当做彩礼还了回来,没想到……还多了十万。
程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程志国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一下子发起了脾气来,怒斥道:“你不想跟他结婚也行,但你必须给我去相亲,找个比他条件好的,等你谈得差不多了,再跟那个陆沉屿退婚,你年纪也不小了,都28了,再过几年,相亲都没人给你介绍了,人家条件好的早就定下来了,你得学会骑驴找马……”
程意被他这番话噎得胸口发闷,一股悲凉直冲头顶。
骑驴找马?
她在父母眼里究竟算什么?一个必须按时出清的存货吗?
她张了张嘴,那句“你们知不知道他刚才差点□□了我?”几乎要冲口而出,但看着父亲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和母亲担忧却又不解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说了又能怎样呢?
他们不会懂的!他们只会觉得她丢人现眼,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不懂体谅父母的苦心,更不会站在她这边护着她,甚至连“报警,告他□□未遂”这几个字,恐怕都只会被他们当成疯言疯语,厉声打断。
李素琴叹口气,上前想拉女儿的手,被程意下意识地躲开。
她的手僵在半空:“小意,别任性。爸妈是过来人,不会害你。小陆条件多好啊,工作体面,出手又大方,那三十万彩礼说拿就拿,多少人都羡慕不来。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有点小摩擦很正常,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我差一点就死了吗?
你们连他刚才对我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把我当做一个包袱一样甩出去,你们眼瞎耳聋,看不见我身上的伤,听不见我心里呐喊……
她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看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嘴,听着那些所谓“为你好”的经验之谈,觉得又可悲又可笑。
从小到大,他们教过她什么?什么都没有!全靠她自己摸索,自学,如今却开始好为人师了?
“就是……”
程志国仍在一旁帮腔,“听你妈的准没错,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现在觉得不行,处处就好了,反正这事没得商量,彩礼不能退,相亲你也得去!”
处处就好了??这是什么离谱发言?爱情又不是两种化学试剂,放在一起久了就一定会有反应。
程意只觉得一阵反胃,父母的声音像紧箍咒一样勒得她头痛欲裂,空气中的压抑感几乎让她窒息。
她再也受不了了,多待一秒都会疯掉。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父母,一言不发地冲回自己的卧室。
“哎?你这孩子,说你两句你还闹脾气……”
李素琴在她身后喊着。
程意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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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机械式地、快速地将她昨天带来的衣服塞进去。
她就不应该回来,不该回这个家。
从来没人关心过她,也从来没人在意她灵魂的出口。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麻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拉上行李箱拉链的声音格外刺耳。她拉起箱子,转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你要去哪?!平常不回来就算了,一回来,说你两句你又要走!你真的越大越不听话了……”程志国看到她提着箱子出来,又开始训斥她。
李素琴慌忙扯了扯程志国的胳膊,让他赶紧闭上他那张臭嘴。
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死死拽着程意的胳膊,“小意!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呀!你跟妈说说,你跟小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退婚啊?”
程意不想跟她废话,拿着行李箱就往门口冲。
李素琴在身后大喊:“小意,你到底怎么了啊?你难道以后……都不要爸爸妈妈了吗?
听着李素琴这倒打一耙的话,程意死死咬着下唇,感觉特别悲哀,喉咙里挤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是你们先不要我的……明明是你们……一步一步把我推得越来越远。
她从小跟在爸妈身边长大是不假,可她却出生在了她爸妈最纯恨的那一年,从她记事起,爸妈就一直在吵架,甚至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直到弟弟出生他们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些,但持续了没几年,又开始吵了,弟弟小时候特别调皮,成天打架斗殴,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就是程意高中毕业那年。
起因是因为弟弟谈恋爱了,他们吵着吵着,程意突然来了一句,“既然过不去就离婚吧!”
然后两个人就把全部矛头对准了程意,说她白眼狼不孝女,这么希望自己的爸妈离婚,还说她一点都没有当姐姐的样子,都不知道管管弟弟。
她请问呢?她也只是个孩子啊!
自从大姐出门打工之后,她仿佛就继承了大姐的劳碌成了这个家的保姆,洗衣服做饭,拖地哪样她不需要做。
而二姐呢,因为性格急躁,情绪容易激动,听不得爸妈拿她跟别人比较。
每次爸妈说“谁谁谁比你懂事、比你听话、比你学习好、比你性格好!”,二姐就会扯着嗓子喊:“我性格不好,那你们让我去死好了,我现在就去死!”
二姐也受不得训斥和打骂。
有一次她做饭忘了关火,把锅烧坏了,爸妈忙了一天回家看到,气得把她狠狠骂了一顿。二姐情绪一激动,竟扒着窗户就要往楼下跳。
从那以后,爸妈不敢再刺激二姐了,却对程意要求严格,直到上了高中,学习任务变重,她才不需要再做那些家务。
上大学的前两年,她们明明知道她过的很辛苦,却真的一分钱都没给过她,她过年放假回家,她们也只会问她知道错了吗?
拿着过去的事一次次的鞭打她。
还拿她跟周围邻居的小孩比,说人家就在北辰上学,每个周末都会回家看看爸妈,帮爸妈干活,又勤快又懂事,她上个大学跑那么远,到时候死在外面了,家里人都不会知道。
所以……到底是谁先不要谁的?
这些话在她心里尖啸着,几乎要冲破喉咙,可她的嘴唇却像被无形的线缝住了,纹丝不动。
从小到大被驯化出的教养,像一副沉重的镣铐,锁住了她所有反抗的冲动。
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在外人面前,在同学堆里,她可以是另一个自己……阳光、开朗、妙语连珠,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舞台。
可一旦面对父母,那个光彩熠熠的她便瞬间褪去。
她会缩水,会变回那个躲在角落里的、惊恐的小女孩。自卑像一件脱不掉的旧衣,懦弱是缠住手脚的藤蔓,她站在那里,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哑口无言。
就在这混乱的拉扯间——
“叩、叩、叩。”
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屋内紧张的对峙。
三人都是一愣,动作瞬间停滞,目光齐齐投向那扇紧闭的入户门。
会是谁呢?陆沉屿吗?
56. 痛哭
程意整个人顿时警铃大作,可当李素琴打开门,程意的视线越过李素琴的头顶,看到门口站的人是周任尔时,她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些安心,幸好是他……而不是陆沉屿。
周任尔到程意家楼下,给她发消息没回,打电话也没接,索性去附近的商超买了些礼品,大包小包的拎着上了楼,到了程意家门口,他甚至还有些紧张,进门。
李素琴看着面前这个长相英俊却十分陌生的男人,开口问道:“你是?”
周任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程意就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走向周任尔,然后当着她父母的面,挽上了他的胳膊,“他是我现男友,也是咱县里的人。”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跟陆沉屿退婚吗?”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找到了比他条件更好,离家更近的,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周任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她刚刚应该是跟父母吵了一架,于是配合她演起戏来。
程志国一听说,周任尔是做机器人的,还跟和军工合作,提供过机器犬,顿时来了兴趣,跟他高谈阔论,聊起了国家大事!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他能想起来的事件都聊了个遍,观点明明幼稚的要死,但他自己却并不觉得,反倒以为自己是学识渊博。
程意在一旁既尴尬又无措,她听这些早就听得够够的了,他爸这一生就爱两件事,一个是拍鸟,一个是看新闻,反正对这两件事比对她们姐弟四个都上心。
她妈倒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指挥她打扫卫生,一有空就在家里打扫卫生,厨房的台面必须每天擦一遍,地板一天拖一遍,床上的被套床单,四天换一次。
上大学后,程意才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才叫自由,更或者……是因为她所在的笼子变大了!
最后几个人成功错过了饭点,点了几份外卖凑合吃了一顿饭。
吃饭完,程志国又拉着周任尔聊了一会儿。
时间实在来不及了,程意才开口打断,她们下午三点钟的高铁,要去赶车,两人跟程父程母告别,打了辆车,急匆匆地往北辰高铁站赶。
在车上,程意郑重地向周任尔道谢,谢谢他陪自己演了这么一出戏,这出戏演完,她就能清净好长一段时间了。
周任尔却淡淡道:“没关系……我妈也催得急,你帮我也应付一下。”
程意一听立马答应了下来,这样也好,她也不用担心自己欠周任尔的人情该怎么还了。
她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任尔昨天说有事要跟她说,原来是指这件事啊!幸好他没有跟她提思雨,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又不是什么爱情专家,连自己的感情都解决不了,更别说是帮别人出谋划策了!
邻出门前,她妈把陆沉屿给的那张银行卡塞进她手里,让她还给陆沉屿。
看这样子,他俩应该对周任尔挺满意的,毕竟……光离家近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打动他们了。
更何况周任尔外形出挑,还是A大毕业的高材生,家庭也不是那种高攀不起的人家,算是寒门贵子吧,照她爸那势利眼的劲,肯定觉得周任尔是一只优质股!
但开公司是有风险的,尤其是他这种科技公司,每天花钱如流水,万一哪天他的公司开不下去了,倒闭了……再搞个负债啥的……他这……没家底托底,又没硬背景可依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想想都替他觉得压力山大。
她这人就是这样,既不会把自己的压力转嫁到别人身上,也不愿凭空扛起别人的压力。
她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过着寻常日子,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理想,更没什么出人头地的抱负,只求往后的日子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就好。
周任尔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程意脖子上的红痕上,看了一会儿,一股怒意涌上了他的心头,直觉告诉他,这应该会跟陆沉屿有关,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让人查查陆沉屿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自从程意跟陆沉屿分手后,他就不再关注陆沉屿了,并且,程意已经入职他的公司,成天在他眼皮底下,十分安全,没什么不放心的。
直至来北辰前,他才知道陆沉屿又纠缠她了,但他也没在意,想着等出差回去再解决这件事。
从北辰到云州的高铁需要五个多小时,程意一直埋头在手机上看房子,完全忘了周任尔的存在。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立刻换房子,摆脱陆沉屿的纠缠,如果陆沉屿还来骚扰她,她就把这件事闹到他学校去,他不是很看中自己这份编制工作吗,应该会有所忌惮吧!
毕竟……这关乎到他作为老师的声誉问题。
高铁抵达云州时,夜色已深。
两人一路沉默,周任尔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程意则完全沉浸在找房和摆脱陆沉屿的计划中,几乎忘了身边人的存在,更忘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也没看到周任尔越来越沉郁的脸色。
出了站,晚风带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周任尔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她小区的地址。
车上,程意依旧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比较着不同租房APP上的信息,眉头微蹙。
周任尔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脖颈上。
出租车内光线昏暗,但偶尔掠过的路灯像无情的探照灯,将那抹刺眼的红痕一次次暴露在他眼前。
每一次光影划过,都像有一根针扎进他心里,那压抑了一路的怒火与心疼再也无法按捺。
那不是简单的争吵痕迹,那几乎是……施暴的证据。
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低沉沙哑,打破了车内的寂静:“程意。”
“嗯?”程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没离开屏幕,手指还在滑动,“怎么了?快到了吗?”
“你脖子上的伤……”周任尔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怎么来的?”
程意滑动屏幕的手指猛地顿住,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她终于从手机世界里惊醒,想起这件事,也想起周任尔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遮住脖子,却又觉得这动作太过欲盖弥彰,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真讽刺啊……连她爸妈都被看见的伤,竟然被一个曾经的高中同学给看见了。
“……没什么。”她试图轻描淡写,偏过头想避开他的视线,“不小心碰到的。”
“不小心?”
周任尔的音量陡然提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心头甚至窜起一股尖锐的恨意,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以把他完全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连一丝缝隙都不愿意为他敞开。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她教教他……
“那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怎么个不小心法……才能弄出这种痕迹?!”
他的语气急促而严厉,眼里翻滚着骇人的风暴,是滔天的怒火,更是蚀骨的心疼。他气陆沉屿的卑劣,更气她事到如今还是把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程意被他罕见的暴怒吓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他灼热的呼吸和压抑的怒气几乎让她窒息。
她从未见过周任尔这样失态,他一向是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就连那次在山上吵架,他都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她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他在生哪门子气?
看着她有些受惊的眼神,周任尔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那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暴怒,开始解释道:“如果……你真得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我可以帮你。”
他哽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毕竟……我们曾经也算是很要好的朋友,不是吗?”
周任尔的拳头默默攥起,骨节泛白,目光紧紧锁着那处伤痕,左手下意识抬了半寸,像是想碰又不敢碰,最终只能落回膝头,指尖轻轻蜷缩起来,仿佛感同身受般地……自己的脖子也跟着刺痛起。
程意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愤怒,那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真挚。
一路上强装的坚强在这一刻突然土崩瓦解,鼻子不受控制地变得酸酸,眼眶应该也红了。
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突然的脆弱。
程意曾笃定,周任尔是冷酷的,是无情的,所谓的“好朋友”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否则当初……他怎么会不替自己说一句话?
可现在,他亲口认了他们曾是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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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意都不知道她是该为此刻的释然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过去那个无助的自己感到难过。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她微颤的肩膀。
直到出租车到达小区门口,两人都再无一语。
付钱,下车。
周任尔一把拎起她的行李箱,动作不容置疑。
“我自己可以……”程意想拿回箱子。
“闭嘴。”
他打断她,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怒意,“我送你上去。”
他看着她,眼神沉静却霸道:“然后,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细节。”
他的语气表明,这件事,他管定了。
夜色浓重,小区路灯昏黄,拉长了两道沉默的身影。
程意不再坚持,默默跟在周任尔身后。他步子迈得大,却下意识地放缓了速度,迁就着她的步调。
行李箱的滚轮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单调的辘辘声,碾过地面,也碾过程意混乱的心绪。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结成块。
周任尔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目光直视前方跳动的楼层数字,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程意无所遁形。
她能感觉到他的怒火并未消散,只是被强行压制,转化为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沉默。
门开了,屋内一片漆黑寂静。
她伸手想去开灯,周任尔却先她一步,“啪”地按亮了客厅的顶灯。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程意眯了眯眼。
程意有些纳闷,哎?他是怎么知道她家的灯开关在哪的?
周任尔将行李箱放在玄关,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界,屋内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
他没有换鞋,也没有往里走,就那样站在玄关处,转过身,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现在……说吧,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程意下意识地又想逃避,眼神飘向别处:“都过去了……”
“程意!你能不能不要再逃避了?“除了脖子,他还伤你哪了?”
他的视线锐利地扫过她的全身,仿佛要透过衣物检查她是否还有别的伤痕。
在他紧迫的、带着灼热关心和未熄怒意的目光下,程意那些自我构建的防护墙,一块一块地坍塌了,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先是无声的,然后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声音哽咽,破碎不堪。
她断断续续的叙述,夹杂着压抑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周任尔的神经。
他听着,拳头越握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眼底的风暴再次凝聚,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毁灭欲。
脑海中想象着那个场景,想象着她是如何挣扎、如何恐惧,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发麻。
但他没有打断她,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听着她说完。
“……后来,我拿着玻璃碎片威胁他,说他要是再不走,我就死在他面前。”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周任尔最后的克制。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用力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微微的颤抖,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圈禁起来,仿佛要替她挡开外界所有的伤害。
“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埋在她的发间,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后怕,“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接下来的事你别管了,我来解决。”
程意僵了一下,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避风港的船只,一直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
她知道以她和周任尔的关系,这样抱在一起并不好。这逾越了朋友之间该有的界限,可此刻……他的怀抱太温暖,太有力量,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这颗即将破碎的心。
她对自己说,就这一次,一次就好!
等眼泪流干,等恐惧散去,她就会退回安全距离。
程意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积压了一整天的恐惧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不再是之前压抑的哽咽,而是彻底释放的痛哭。
57. 改变
程意也不知道周任尔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自那之后一连好几天,陆沉屿竟真的没再出现在她眼前。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心头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程意从陆沉屿给的那张银行卡里取了二十万,不多不少,正好是她曾经给他的数额。
她叫了个跑腿小哥,把卡仔细封好快递给了他,还附了张字条,上面只有干净利落的四个字:“两不相欠。”
新找的房子离科创园区很近,通勤方便,合租的也是个女生,安静整洁,各方面都符合她的预期。
生活仿佛正一点点挣脱过去的泥泞,朝着她期望的方向爬升。
搬家定在周六。
周五晚上,她就和陈千忆一起,先把千忆的行李分批运到了林忆辰那里。
陈千忆本以为自己的东西本不多,大件早已陆续搬走,没想到真到清点的时候,那些零零碎碎、边边角角的小物件,竟也塞满了车的后备箱和后座,来回两趟才勉强搬完。
周六一大早,陈千忆就赶来帮程意搬家。
两人一趟趟往返于楼道和电梯间,电梯上上下下跑了四趟,客厅里却依然堆着好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收纳袋和大纸箱。
程意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她的东西突然变得这么多了?
二十个收纳袋、十几个纸箱……
她一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可每次搬家,都搬到崩溃,衣服更是成了重灾区,她从她二姐哪里捡了很多衣服,这件也舍不得扔,那件也想留,可每天穿来穿去的也就只是穿那几件,甚至还有一些连标签都没剪呢。
还有一些废物小东西,现在用吧,又用不上,扔了吧,又觉得以后肯定用得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收纳。
毕业六年,她攒下的破烂倒是越来越多了。
等把所有东西都搬下楼时,两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几乎直不起腰来。
她们并排坐在几个叠起来的纸箱上,看着对方湿漉漉的额发和通红的脸,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们脚边跳跃出铜钱般的光斑。
程意望着眼前堆成小山的行李,忽然有些恍惚。
她转过头,对陈千忆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毕业的那年夏天,一起合租了套老房子?”
陈千忆立刻激动地接话:“我记得,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东西也多得吓人,问了好几个搬家师傅,最低都要一百五。”
“咱俩舍不得搬家费,选择租一辆电动车,就那么一趟一趟的搬。”
“搬了得有七八趟吧?”陈千忆接着说,“搬到凌晨才搬完,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反而特别兴奋。”
程意点头附和道:“我也是。”
“其实那时候,我心里不光是对新生活的期待……还有对你的感激。”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身边的闺蜜,“忆忆,真的谢谢你,这么多年,每一次搬家、每一个难关,都有你在身边。”
其实类似的瞬间还有很多。
陈千忆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两人在外面逛,看到路边摊红得发紫、饱满诱人的车厘子,都想尝尝这高端水果到底什么味。
那时她们的生活费都紧巴巴,要靠打工补贴,犹豫再三,决定合伙买一斤尝尝鲜。但那老板是是个黑心肝的,给她们缺斤少两。
陈千忆即使看不懂称,也觉得一斤应该没那么少吧,那里面一共也就十颗车厘子而已。
程意家里是开超市的,不论是电子秤还是老式称她都能看得懂,她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摊主一看被识破,立刻凶相毕露,梗着脖子吼道:“小丫头片子懂个屁!这就是半斤!不买就滚蛋,别挡着老子做生意!”说着还恶狠狠地上前一步,想吓退她们。
连陈千忆这种一向自诩胆子大的人都被吓得浑身一颤,程意却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毫不畏惧地直视摊主:“你这秤动没动手脚你自己清楚!要不我们现在就叫市场监管来当场验验?”
她声音清亮,引得路人侧目。
摊主顿时心虚,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骂骂咧咧地把她们的钱甩回来,一把夺回那袋车厘子,粗暴地挥手赶人:“算我倒霉!钱退你们,赶紧滚!”
虽然没吃成车厘子,但陈千忆看着挡在她身前、据理力争的程意,心想……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还挺虎的!
新室友名叫林倩,就是有点太高冷了,程意跟她打招呼,她总是爱答不理的,也许是跟她的职业有关系吧。
心理医生,上班的时候已经听过太多不好的事了,下班也许就只想清净一些。
有一天下班,她看到茶几上的文件铺的到处都是,于是想帮她收好。
程意的手指刚触到纸张边缘,目光无意间扫过最上面一页的几行字。
那似乎是一份研究报告或论文的摘要部分,几个加粗的关键词猛地撞入她的眼帘:“长期心理创伤”、“代际传递”、“战争后遗症”。
她的动作顿住了。
出于礼貌,她立刻想要移开视线,但“战争”二字像钩子一样抓住了她。
中国人的心理问题也许会跟战争带来的创伤有关?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言论呢!觉得有点新奇。
就在这时,林倩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别乱动我的东西。”
程意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转过身,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林医生,我只是想帮你整理一下,不是有意要看。”
林倩快步走过来,神情依旧冷淡,但似乎并不打算责怪她,她默默地将散落的纸张收拢、叠好。
“没关系。”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程意,或许是注意到程意脸上尚未褪去的复杂神情,又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的原因,她罕见地多问了一句,“你对这个感兴趣?”
程意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那叠现在已经整齐的文件:“只是……看到‘战争创伤’几个字,有点感触,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中国人是因为以前被战争打怕了,不想再成为弱者,所以现在才拼命的卷学习,卷工业,卷科技?”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一个总是担心房子会塌的人,是会坐下来休息,还是会不停地加固它?”
程意若有所思。
“心理问题就源于此……我们停不下。”
“一个总是担心房子会塌的人……”
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她觉得这个比喻真他爹的有点准确啊!
由忧故生怖,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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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无怖。可现实是,我们根本停不下来……一旦停下,吃什么?喝什么?
她忽然想起周任尔正在研发的具身机器人。如果有一天,机器人也能参与制造、创造价值,却不需要领工资。它们创造的财富上交国家,通过税收再分配给普通人,大家拿着这些收入去消费机器人生产的商品……这不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经济闭环?这不就是……共产主义了吗?
她兴奋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周任尔。
他却冷静地反问:“这个设想很美好,但要实现它,必须解决权力和财富分配的问题。你看现在的情况是大部分财富攥在极少数人手里……这种结构,很不健康。”
程意就这样被泼了一盆冷水,果然她还是太单纯了!她沉默了片刻,思绪从宏大的社会构想缓缓落回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她又问了周任尔一个问题,“说实话周任尔,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独来独往吗?怎么现在变了这么多?”
“我现在依旧喜欢独来独往!”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改变自己?因为我要伪装的合群了,也因为……如果继续独来独往,社会里面的资源会轮不到我。”
她望着周任尔,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比她想象中要清醒得多,也沉重得多。他早已看清了理想与现实之间横亘着怎样的鸿沟,却仍然选择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去面对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而她自己呢?
还停留在为一個抽象的概念欢欣鼓舞的阶段,仿佛窥见了新大陆,却忘了脚下仍是旧土壤。
他说的对,财富、权力、分配……这些冷冰冰的词,才是构建那个美好闭环的真正砖石,而她却还停留在非黑即白的简单世界里。
这一刻,程意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他走在前面,已经背负起成年人的算计和权衡;而她还在后面,刚刚触碰到一个宏大概念的边缘,就被现实的墙壁挡住了去路。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佩服:“周任尔,你……真的想得好远。你也真的……好厉害啊!”
周任尔听到她带着叹服的感慨,脸上的冷峻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并没有因为她的赞美而露出得意之色,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她。
“不是我想得远,是现实逼得人不得不去看清。我也不是厉害,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选择了更直白的表达:“……只是更早地学会了在规则里低头,然后再想办法。”
“天真……其实也挺珍贵的,能一眼看到理想的样子,也需要一些勇气。”
他很少这样直接地肯定她,这让程意有些意外。
“但是,”他话锋微微一转,语气变得更为认真,“光有勇气可不够。你得先拿到入场券,才有资格坐上牌桌,甚至……才有可能去改变规则。”
他这番话像是在解释自己的选择,也像是在无意中点拨她。
程意却一下子听明白了,他没有嘲笑她的单纯,反而承认其价值,却又清晰地指出了仅凭于此的不足。
她望着他,表情有些复杂,“所以……你所谓的伪装合群,也是为了拿到那张入场券?”
周任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算是默认。
58. 合租
自从上次在周任尔面前放声大哭后,程意像是卸下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他面前彻底放飞自我……再没了从前的拘谨。
两人相处时的氛围也松快起来,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学生时代。
国庆假期的第一天,周任尔带程意去了家名气很大的高级日料店,据说要提前很久才能预约到。
那家店环境雅致安静,周围食客都轻声细语,举止优雅。
程意一开始还正襟危坐,努力维持着淑女形象。
但当那份铺着厚厚海胆、入口即化的金枪鱼大腹寿司被她送入口中时,她的眼睛瞬间亮了。
“唔——!!!”她发出一声极其满足、甚至有点夸张的呜咽,完全不顾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她猛地抓住周任尔的手臂,用力摇晃,压低了声音但情绪极度激动:“我的天!周任尔!这个!这个好吃到灵魂出窍了!我感觉我背后有翅膀要长出来了!”
吃完自己那份,她眼巴巴地看着周任尔盘子里那块,眼神里写满了“求投喂”。
周任尔既无奈又觉得好笑,把自己那份夹给她,程意立刻笑得欢快,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并再次发出满足的喟叹。
周围的安静仿佛与她无关,她完全沉浸在味蕾的极致享受里。
等程意吃得差不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歇口气时,才注意到周任尔欲言又止的样子,挑了挑眉问:“说吧,周任尔,突然请我吃这么贵的饭,准没好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任尔抬眸看她:“我妈过两天要来云州,可能……需要你帮忙应付一下。”
程意手一挥,爽快得很:“就这事啊?小意思!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两人吃饱喝足,见旁边有个小广场,便决定去溜达消食。
他们并肩坐在广场的石凳上,晚风吹拂着衣角,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都透着几分闲适。
暮色温柔地笼罩着广场,不远处坐着一位盲人,手边安静地卧着一条温顺的导盲犬。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近,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狗狗毛茸茸的脑袋。
她仰起头,突然发现叔叔的眼睛一直轻轻闭着,像是沉浸在某个宁静的梦里。于是她脆生生地开口:“叔叔,你的眼睛……是睡着了吗?”
盲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温和的笑意,轻声回答:“不……它们是去远方旅行了。”
小女孩歪着头,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追问:“那它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盲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带着几分兴致反问:“那你觉得,它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认真想了想,突然兴奋地说:“秋天!等叶子都变成金色的时候!”
盲人忍不住笑出声:“为什么是秋天呢?”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秋天已经来了呀,我妈妈说,迷路的人都会在最美的季节找到回家的路。”
这一幕如童话般映入程意的眼帘。她忽然觉得,毕加索终其一生追求像孩子一样作画,或许正是因为孩子的眼里藏着最纯粹的诗意和真理……他们能看见闭上眼才能看清的世界。
程意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望向身旁的周任尔:“你说……那些看不见的人,是怎么用手机、怎么工作的呢?”
周任尔几乎没怎么犹豫,脱口而出:“现在的智能手机基本都自带读屏功能,一打开,机器就会把屏幕上的内容读出来。”
“至于工作……其实很多视障朋友会从事和声音相关的职业,比如配音、调音师,或是接听客服热线。”
程意托着下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更深的心思,接着问:“那如果是那种全身瘫痪、连动都不能动的人呢?他们又能做什么工作?”
这个周任尔倒是没怎么想过,这几天,程意跟他在一起完全就是个求知好学的学生形象,每天不是问他这问题就是那问题,却从来没问过他,陆沉屿的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所以她是在刻意回避,还是已经忘了?这让他有点琢磨不透!
程意见周任尔没有说话,应该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她也不想就此冷场,于是顿了顿,又换了一个别的问题,“你说,现在科技发展这么快,再过几十年,人类是不是真能实现机械飞升啊?”
周任尔忽然笑了起来,带着点疑惑:“机械飞升?这词听起来像是从科幻小说里跑出来的。”
“就是说,人的身体虽然会老、会坏,但意识可以上传,或者靠机械重新活过来呀。”
程意越说越兴奋,“我前几天刷到一个视频,国外的一个女孩,失去了手臂,但装上了一只机械臂,简直像从《攻壳机动队》里走出来的角色,特别酷!”
周任尔听完,温和地纠正她:“那个不叫飞升,那应该叫……辅助科技……是借助机械弥补身体的缺陷,让每个人都能更有尊严、更自主地生活。”
程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明悟,这大概也是他当初坚持要做具身机器人的原因之一吧。
程意没想到第二天就见到了周任尔的妈妈。
在她的印象中,周阿姨特别尊重儿子,性子又温柔,没想到也免不了俗,也会对周任尔催婚催恋。
而周红英自己也没料到,她那个向来冷静自持的儿子,为了追人,竟会拉着她演这么一出戏。
不过儿子既开口了,她自然是全力配合……只要儿子能开心,别说演场戏,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她也会想法子去摘。
可当看到儿子要“追”的人是程意时,周母彻底愣住了。
敢情这小子……从高中就开始惦记人家了!
晚饭定在一家雅致的本帮菜馆。
周红英一见到程意,脸上的笑就没断过,亲热地拉过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周任尔则自然地坐到了程意另一边。
“小意,好久不见你了,还是这么漂亮,比高中那会儿更漂亮了。”她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全然没理会自家儿子递过来的眼色。
程意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因这份热情暖融融的:“阿姨您才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
“哎哟,这孩子,嘴真甜。”
周红英笑得合不拢嘴,拿起公筷就开始布菜,没多久就把程意面前的盘子堆成了小山,“多吃点,你看你瘦的,肯定是这小子肯定没照顾好你。”
说着,她略带嗔怪地瞥了儿子一眼。
周任尔面不改色地给母亲夹了块鱼,语气淡定:“妈,您也吃。”
这时,邻桌两位年轻女士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周母背上的那座小山,交换了一个略显诧异和带着些许评判意味的眼神,虽未出声,但那神态足以让人感到不适。
程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周阿姨的背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行成的,但一个人身体的形态,从来就不该成为被他人无声评判的理由。
周母似乎浑然未觉,依旧热情地招呼程意吃菜。
程意却忽然提高了些音量,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真诚的赞叹,打断了那无声的打量:“阿姨,您今天选的这家餐厅真棒,环境好,菜式也精致。”
“而且您点的都是这里的招牌菜吧?太会选了!我跟周任尔来吃过两次,都没您点的这么周全。”
她的话语自然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餐桌上和周母的用心上。
周母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略带得意地说:“那是,我提前在手机上做了功课的!就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
邻桌的女士似乎也意识到失礼,略显尴尬地收回了目光。
周任尔看了程意一眼,明白她突然说这些是在干什么,低头笑了笑。
周母话锋一转,开始说起了周任尔的童年轶事:“小意啊,你别看这臭小子现在人模人样的,小时候可傻气了。”
“冬天天冷,他不想上厕所,嫌冻屁股,就硬憋着,后来忍不住尿了裤子,反倒觉得暖和,竟就一直喝水、一直尿裤子……你说他傻不傻?”
周任尔打断道:“……妈,快吃菜吧,别聊了。”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程意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实在想象不出周任尔小时候还有这般模样。
周母见程意听得入神,说得更起劲了:“还有啊,他小时候闹着要养狗,我给他抱来只小黄狗。他分花生给狗吃,自己一颗,狗一颗,剩最后一颗时,狗从他手里抢了去,他竟硬生生把狗嘴撬开,把花生拿出来塞回自己嘴里了……”
一顿饭就在周母滔滔不绝的爆料和程意的笑声中过去了。
周任尔偶尔会无奈地试图打断,却基本无效,反倒被母亲越爆越狠。
程意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笑得合不拢嘴。
吃完饭,周任尔开车,周母拉着程意在后座继续唠家常。
车子先到了程意租住的小区楼下。
“阿姨,我到了,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点。”程意礼貌道别,准备下车。
周母探头看了看那栋居民楼,又瞥了眼儿子紧绷的侧脸,眼珠一转,一个绝佳主意瞬间冒了出来。
她一把拉住程意的手,语气又惊讶又心疼:“小意,你就住这儿啊?这环境看着……哎哟,这怎么行!一个人住多不方便,也不安全啊。”
程意愣了一下,解释道:“阿姨,我不是一个人住,是跟人合租的,这里挺好的,离公司近,挺方便的。”
“那怎么能行!”
周母态度坚决,又自然地转向驾驶座的周任尔,“任尔,你不是刚买了套大房子吗?空着好几间房呢,一个人住多冷清,让小意也搬过去住吧……”
“那个房子刚装修好,得明年才能入住。”周任尔接话,但实际上那套房子是陆语宁在住着呢,而且现在那套房子里还有一个赖齐声。
没错!赖齐声又被周任尔喊来带娃了,其实国庆节他是准备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但碍于表哥的淫威和财力,他又不得不来!
周任尔现在还不想让程意知道宁宁的存在,因为他觉得还不是时候。
“哦……对!瞧我这记性。”
周母顺势道,“他现在租的那套房子也挺好的,小意你搬过去跟他一起住吧,你看你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该了解的也早就了解了,等找个时间,咱们两家坐在一起好好谈谈你们的婚事!”
啊?这怎么突然就谈到婚事了?
程意讪笑回道:“阿姨,其实我跟周任尔才在一起没多久,现在谈结婚有点……太早了。”
周任尔也跟着打圆场,“嗯……是太早了!”
周母看看周任尔又看向程意,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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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小意,你听阿姨的,你搬去和任尔住,相互有个照应,阿姨也能放心。任尔肯定会照顾好你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收拾他!”
短短几分钟内,周母就说了三次让她搬过去和周任尔一起住,程意都有些懵了,她下意识看向周任尔。
周任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依旧平静。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口了,“妈,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件事不合适,程意有她自己的生活节奏和空间,我们不能替她做决定。您就别为难她了。”
周任尔的话理智而周全,像一道完美的屏障,将周母过分热情的安排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程意紧绷的心弦一松,下意识地攥紧的指尖微微松开,内心刚刚吁出一口气,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总算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然而,她不经意间瞥见周母方才那神采奕奕、满是期盼的光芒,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迅速从她眼底褪去。
周母嘴角努力向上牵了牵,露出的却是一个无比勉强甚至带着点落寞的笑。
她没再看两个年轻人,只是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喃喃自语:“哎,好吧……是阿姨老了,老糊涂了,考虑不周,光想着你们住一起上下班方便,没替你们年轻人着想……”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失落。
程意忽然清晰地记起周阿姨昔日对自己的种种真心。
自从周阿姨知道她与周任尔是同班同学,且她爷爷家离周家不远之后,每次见到她都笑嘻嘻的跟她搭话。
程意上面有两个姐姐,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怎么穿过新衣,都是捡姐姐们的旧衣服穿。
那些衣服虽不至于破旧,却总归不那么合身,不是腰身宽了,就是裙摆长了。
她尤其记得有一条淡黄色的碎花裙,她特别喜欢,就是下摆长得有些累赘,稍不注意就会被踩到脚底下,绊她一脚。
有一回,她走在路上,周阿姨远远地瞧见了,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她让程意站着,自己蹲下身,利落地量尺寸、画粉线、裁剪,最后就着“哒哒哒”的缝纫机声,仔细地将裙边收得平整服帖。
那条修改合身的裙子,程意后来穿了好几个夏天。
一股混合着愧疚、心软和冲动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压过了理智的权衡。
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在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话语就已经伴随着一个冲动的点头脱口而出:“……阿姨……”
“您别这么说。我又仔细想了想,您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互相有个照应确实挺好的。我……我愿意搬过去和周任尔一起住。”
话一出口,车厢内空气瞬间凝滞。
周任尔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更紧了些。
而程意脑海里飞快地给自己找补着理由,暂且答应下来,哄老人家开心就好,等她走了,生活自然会回归原样,这场临时起意的“戏”自然也就落幕了。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却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驾驶座上周任尔投来的目光,复杂得让她不敢回视,那眼神似乎在说,她是不是吃错药了?我都没说什么呢?怎么你就先替我答应下来了?
周母勒令周任尔陪着程意一起上去收拾东西,今天晚上就搬去和周任尔一起住。
周任尔只好照做。
电梯里空间逼仄,沉默像实体一样压在两人之间。
直到进了程意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可能存在的视线,周任尔才抱臂靠在门板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淡淡开口:“刚才不是挺能说的?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程意的动作瞬间僵住。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脸颊有些发烫,语速极快地解释道:“我不是想跟你一起住!呸!……”
她懊恼地跺了下脚,试图找回自己的逻辑,“我的意思是说,不是演戏吗?演戏演全套!阿姨刚才那么难过,我、我一时没忍住就……”
周任尔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程意,演全套的代价可能是你需要真的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很长一段时间。我妈那个人,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你想清楚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理智,却像一盆冷水,轻轻浇在了程意刚刚因冲动而发热的头脑上。
她看着周任尔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闯了一个天大的祸。
程意攥着衣角,声音弱了下去:“那个……我现在下去跟阿姨说,我刚才是头脑发热说错话了,还……还来得及吗?”
周任尔闻言,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又或许没有。他只是静静看着她,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觉得呢?
程意顿时泄了气……不用觉得,肯定是来不及了。
就在她几乎要自暴自弃时,周任尔却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项早已拟好的合作方案:“还有一个办法。”
程意猛地抬头,眼里燃起一丝希望。
“我那边有两间卧室,空间足够。你可以选一间自己喜欢的住,然后把这边的房子退租。”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评估她的反应,然后才抛出最关键的条件,“作为房东福利……我还可以负责每天接你上下班。”
59. 梦境
周任尔这个提议确实不错,既应付了双方的父母,而且连通勤费都省了,最后程意决定再考虑考虑。
周红英在云州只待了两天就回去了。她也想多待几天,跟未来的儿媳妇好好培养感情,毕竟她和程意也这么多年见了。
但火锅店的生意实在太忙了,她不能离开太长时间。临走那天,她悄悄把周任尔喊进房间叮嘱他。
“儿子,我知道你喜欢小意。如果……如果小意对你实在没那个意思,你千万不能钻牛角尖,更不能去纠缠、伤害人家。听见没?”
周任尔郑重地点头:“嗯……我知道。”
他一直都明白,程意骨子里很要强,谁也勉强不了她。她是那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纯粹、干净,她有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像一捧雪,握得太紧反而会从指间消逝。
他一想到这样的程意曾被陆沉屿那样的人伤害,心脏就像被什么狠狠拧住,又涩又疼。
他迟迟不敢向她坦白心意,不再是因为之前的犹豫和勾引,而是因为害怕。
他怕陆沉屿留给她的阴影还没消失,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让她想起过去,更怕她还没准备好接纳一段新的感情。
想到这里,周任尔的眼神陡然沉了下去。
他甚至觉得,之前对陆沉屿的报复还远远不够……就算把那个人渣千刀万剐,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经过两天的相处,程意觉得跟周任尔合租也没什么不好的,再加上……她妈最近老是给她打视频电话,虽然名义上是想她了,想跟她聊聊天,但程意知道,他们是怕程意随便找个人糊弄他们,目的就是不想去相亲。
于是她决定……就跟周任尔合租吧!这样她妈也不用三天两头就查她岗了,她一查岗,她完全可以以周任尔在身边拒绝接电话。
一个月的时间内,连着搬了两次家,可把程意给累瘫了,虽然周任尔有来帮她一起搬,但有很多东西还是需要程意自己收拾。
正式跟周任尔合租那天,周任尔或许是觉得作为二房东,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吧,于是做了一顿便饭请她。
程意看着眼前色香俱全的饭菜,心想,他也不是挺会享受生活的吗?
怎么在公司的时候……就整天便当便当的吃。也完全忘了之前在他家吃的那顿没滋没味的饭了!
今天的这顿饭倒是有味了,而且还多了一种特别的味道……苦味!!!
周任尔见她面容有些扭曲,忙问道:“不好吃吗?”
程意觉得人家一大早就起来帮她搬家,下午又去菜市场买菜,忙活了一整天,就算是不好吃……她也得说好吃啊,得把情绪价值拉满。
“好吃,特别好吃。”说着程意又夹了一块有些发苦的糖醋小排放进嘴里。
周任尔也跟着捡了一块,意识到糖色是熬过头了,于是伸手捏住程意的脸颊,把她嘴里的那块糖醋小排给扣了出来。
“不好吃,就别吃了,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程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呢行为弄的浑身一僵,“嗯……好……那个我先回去躺着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却还在砰砰直跳,脸颊也烫得惊人。
刚才……周任尔居然直接用手……
指腹略带粗糙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唇边……他动作太快太自然,自然到程意当时完全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血液轰的一下全往头上涌。
她现在和周任的关系已经够复杂的了……都快成一团乱麻了,可不能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她告诉自己,你要冷静,你们只是朋友而已,他喜欢的是乔思雨,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所以……他喜欢乔思雨为什么还要对她这样?程意有点想不明白。
停!打住!程意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人家可能就是顺手,直男思维没想那么多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自己这样反应过度,反而显得很奇怪。
她深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房间里还堆着不少没拆封的箱子,显得有些凌乱。
她走到书桌旁,想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程意?”是周任尔的声音。
程意的心又是一跳,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啊?怎么了?”
“外卖到了,出来吃点吧?抱歉……刚才……是我没做好。”
程意犹豫了一下,躲着也不是办法,以后还要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呢。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然后打开了门。
周任尔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外卖袋子。
“谢谢啊,”她伸手接过袋子,努力让语气轻快起来,“其实你做的饭……卖相还挺好的,就是……如果是做饭新手的话,下次还是别直接挑战,熬糖色这么高难度的菜了!”
周任尔自嘲一笑:“我下次注意。”
吃完饭,两人就都早早的回房歇着了。
程意坐在桌前收拾自己的化妆品以及一些首饰,然后就这样看到了周任尔之前送给她的那串手串。
这段日子以来,周任尔好像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来没有拿下来过?而她竟然一次都没戴过。
她拿起那手串套在手腕上,现在再看……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她也不知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听到一阵长久急促的铃声响起,她被吵醒睁开眼,就看到同学们从教室鱼贯而出,周任尔也在其列。
真是久违了……她竟然梦见了十八岁的周任尔。
程意感觉自己手上沉甸甸的,好像在拿着个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低头,竟然是那台相机!
程意想都没想,抱起相机就追了出去。她在学校篮球场旁边的那排栾树下,终于赶上了周任尔。
五月末的风掠过树梢,栾树叶子沙沙轻响,像是谁在耳边低语。她举起相机,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周任尔!”
他转过身,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沉了下来,眉头蹙紧,嘴唇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他什么都没说,可那眼神里的抗拒几乎凝成了实质,明明白白写着:“你又想干什么?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这时他们已经因为那件事闹掰了。
程意至今还记得,那天她鼓起勇气拦住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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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那天的事是我不对……”
他当时就冷笑了一声,眼神里的讥讽像刀子一样扎人:“不对?你程意怎么会不对?不是永远都理直气壮吗?”
程意忍着难堪,继续道:“我是认真的,我们能不能……”
“不能。”他毫不留情地打断她,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我看见你就烦,别他妈再在我眼前晃了,懂吗?”
那句话像一记耳光,抽得她当场愣住,她觉得特别屈辱,她都已经主动跟他道歉了,他还这样不依不饶的,于是大骂道:“周任尔!你混蛋!”
“我混蛋?对,我就是混蛋,所以以后离我远点!”
从那天起,两人正式决裂,程意删掉了周任尔所有的联系方式,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但此时此刻……站在周任尔面前的……不再是那个会被他一句话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的18岁程意了。
光阴让她学会了用更从容的目光看待过往,那些曾让她痛彻心扉的瞬间,如今看来只是因为他们从没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过。
“我还没给你拍过照呢。”她举起相机,语气平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他往后撤了半步,脸色更加难看:“我不拍。”
“就一张……”她往前跟了一步,伸出嫩白的手指比划着。
最终,周任尔还是僵硬地走到树下,双手紧贴裤缝,全身绷得如同一块铁板。
“放松点呀,”她透过取景框看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哄劝,“就当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留个念想。”
风掠过树梢,夕阳碎金一般洒落,在他发梢眼角停留。
他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并没有看她。嘴角始终紧抿,不见一丝笑意。整个人像一尊沉默抵抗的石像,连光影都暖不透。
程意按下了快门,“咔嚓”一声,把臭脸周任尔封存了下来。
她把相机递过去,周任尔低头瞥了一眼,眼神里一片漠然。
“我洗出来给你?”她抬头看他。
“不用,”他转身就走,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扔了吧。”
周遭的蝉鸣声陡然淡下去,淡成一团模糊的白噪音。
再睁开眼,程意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皎洁的月光透过头顶的窗户斜斜地切进来,将地板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是谁随手划下的裂痕。
这又是什么情况?梦中梦?碟中谍?靠!她不会一直醒不过来了吧?
程意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高中时的那套夏季校服。
挺括的白衬衫领口系着条藏蓝色布条打成的蝴蝶结,衣摆松松垮垮的垂在外面,刚好能遮住与百褶裙最上端的褶皱,藏蓝色过膝百褶裙,顺着她笔直的双腿垂落。
“程意!”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穿过了一层薄纱,既熟悉又陌生。
她猛地转身,看见周任尔站在几步外,身上穿着的也是高中校服。
他的眼睛即使在昏暗中也亮得惊人,像两簇跃动的火苗,把周遭的空气都烧得微微发颤。
“周任尔……”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发出气音般的轻响。
60. 饱暖
周任尔大步走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像揣了团不灭的火,指尖却泛着雪山之巅的凉意,冰与火在她肌肤上交织缠绕。
不等她理清这矛盾的触感,他已拉着她往走廊尽头奔跑,像两片被风吹动的叶子。
程意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轰鸣,震得整栋楼都在共振,脚下的地砖化作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
直到储物间的门“砰”地在身后合上,浓稠的黑暗瞬间涌上来,将两人彻底吞没。
她背抵着门板,感受到他呼吸如夏日骤雨,猝不及防地扑在她的额头上。
“你洗照片了吗?”他问,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黑暗里。
照片?什么照片?
她低头,发现胸前的衬衫口袋里确实插着一张照片,硬挺的纸片边角如刀刃般硌着她的肌肤。她想抽出来,周任尔的大手却覆上来,将她的手掌按在门板上。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那里的脉搏正疯了似的跳,像要撞破皮肤跑出来,一下下硌着他的指尖。
“除了这个,我还想看看别的……”
别的?什么别的?
程意的话还未成形,周任尔已揽住她。
周任尔的衬衫下摆随着动作向上掀起,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肌肤。她下意识抬手推拒,指尖却不小心掠过他的腰侧,那片皮肤灼热如烙铁,惊得她触电般缩回。
储物间外传来模糊的笑声和脚步声,但似乎隔着一整个世界那么远。
“程意,”他唤她的名字,呼吸喷在她的鼻尖,“你是不是喜欢我?”这句话不再是询问,更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扔进了堆积的干草。
程意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仰头,尽管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然瞪大了眼睛:“周任尔!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谁喜欢你了?!”
“不喜欢?”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愉悦,只有浓浓的火药味,“那你敢说,那些风言风语,就没有一句是真的?没有一点点你的默许?”
“默许?!”程意气得差点笑出来,手腕在他掌心用力挣扎。
“大哥!那都是谣言!假的!听明白了吗?需要我帮你翻译一下什么叫假的吗?还是你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程意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一丝独属于他的、墨水般的清冽……他总是用钢笔,字迹潇洒漂亮,一如他这个人,看似明朗,实则难以捉摸。
一个荒谬的念头猛地击中了她。
程意停止了挣扎,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周任尔……你该不会……你该不会真的把那些无聊的谣言当真,以为我暗恋你,然后在这里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如果我说……不是欲擒故纵呢?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信吗?”
相信吗?
她当然不相信啦!
周任尔的家庭条件不好,然后性格也很奇怪,她那会看小说脑子坏掉了,觉得自己是小太阳女主,就要去对不被别人喜欢的男生好,再加上他成绩特别好,于是花了很多时间跟他打关系。
他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经常一个人坐课桌写卷子,或者做模型,整个人不太爱搭别人话,属于别人说十句他不回一句的类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竟然梦坚持那么久。
说实话,也有喜欢她的女孩子,毕竟长得又高,学习又好,就是家里很穷,还是个贫困生,她周围的大部分女生都比较看中经济实力,再加上没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就她那会脑子抽了,偶尔他不开心,还觉得自己特别善良,特别热心的去关心他,特享受那种善良热心美少女的人设,其实她时不时也会烦他那张忧郁冷漠的死人脸。
但随着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好了很多,然后就被传了绯闻。
高中时的周任尔如果真喜欢她,怎么可能对她态度这么恶劣,又怎么会在她被别人传绯闻,被别人起哄时一言不发,这根本不是喜欢人的表现啊,倒是在像对待了一个最关紧要的同学。
果然,只有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才会出现这样不合逻辑的剧情。
“我不信!”她斩钉截铁,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怒气,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他骤然覆上的唇堵了回去。
程意尝到一丝铁锈味,身体却像被钉住般,奇异地不想推开。
她的手顺着他的肩膀慢慢往上爬,终于触到后颈那些扎手的短发,硬挺挺的,像刚被烈日晒过的麦穗,带着点灼人的温度,却又坚硬如铁。
周任尔将她拉得更近,即使隔着距离,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
“程意……我……!”
陡然间,一阵尖锐的铃声如利刃般划破梦境,像是某种讯号……
要醒了吗?
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
只一刹那的功夫……程意再次睁开眼,栾树的影子在眼前晃荡,金色阳光细碎地洒落在周任尔发梢,他正低头专注看着相机屏幕。
“挺好的。”他轻声说道。
什么情况?又来一次?程意觉得自己一定还在梦里。
为了尽快摆脱这梦境,她想都没想就打算往后跑,可身体却像被定住般不听使唤,心跳也紊乱得毫无章法。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已被周任尔稳稳攥住。
他拉着她的手腕往教学楼的方向跑,暮色正像融化的墨汁般一点点漫上来,染深了天际线,树上的蝉鸣早已倦了,拖着的长音有气无力的,被两人奔跑扬起的风远远抛在身后。
储物间的那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热浪的风卷着浮尘涌出来,在斜斜掠进来的金红色阳光里翻滚、忘情的舞蹈。
“周任尔,你……”她的话刚冒个头,就又卡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把程意拽进去,紧接着“砰”一声甩上门。
最后一点夕阳被彻底掐断在门外。
那一瞬间,浓稠的黑暗像一匹吸饱了水的绸缎,再次裹上来,将她密不透风地罩住。
他的唇蹭过她的眼皮,用低哑的声音说:“我喜欢你!”
草!不是吧!又来!她到底是多饥渴才会做这样的梦!
程意感觉自己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几乎快要撞破肋骨跳出来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周任尔就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储物间里堆放的体育垫散发着橡胶和灰尘的味道,混合着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周任尔再次低头吻她。
“会被人看见……”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说。
“那就让他们看……”
话没说完,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
两人同时僵住。
程意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胸膛传来,又快又重,像困兽的撞击。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储物间门外。
程意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也是在这一刻,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全身的衣物都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布料紧紧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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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在皮肤上,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她羞耻得眼眶发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周任尔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湿漉与颤抖,他盯着她的眼神在昏暗中暗沉得吓人。
如果眼神能吃人的话,那么他可能早就已经把她吃一万遍了!
“奇怪,钥匙呢……”门外的人嘟囔着。
就在这紧张到极致的时刻,周任尔却像是被彻底点燃了引信,猛地再次吻上她的唇。
程意被他弄得浑身发抖,使劲掐了他一下。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门把手突然转动了一下。
程意吓得一缩,周任尔却趁机咬住她的脖颈。
剧烈的快感与灭顶的恐惧同时在她体内炸开,全身的肌肉痉挛般骤然收紧,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闪过,仿佛有烟花在颅内绽放。
“算了,明天再来拿吧。”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当寂静重新夺回主导权的瞬间,周任尔也同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程意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热得发烫。
她想说些什么,但周任尔就率先开了口。
“照片……不用洗了!我们以后肯定还会见面的!”
再然后……程意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倏地睁开双眼,直直地盯着卧室天花板上熟悉的花纹,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即被巨大的混乱填满。
春梦!她竟然做了一场如此真实、如此激烈、细节如此清晰的春梦!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似乎还残存着梦中的反应,胸腔里的心脏依旧在“砰砰~砰砰”地狂跳不止,用力地撞击着肋骨,仿佛刚刚真的经历了一场狂奔。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梦里那炙热的触感,那唇齿交缠的悸动,仿佛还顽固地残留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紧接着,周任尔衬衫下那紧实滚烫的腰腹触感,他含住她耳垂时那湿热挑逗的呼吸,他低沉沙哑的嗓音……所有画面和感觉,都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地往她脑子里面钻。
程意猛地翻了个身,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微凉的枕头里,感觉布料都快被自己脸上的热度烘得温暖起来。
周任尔是长很帅,身材也不错……但她程意,还没饥渴到这种地步吧?
更何况,她早就下定决心,只和他保持最普通、最安全的朋友关系!
程意懊恼地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古人说的果然没错,“饱暖思淫欲”。
她这工作刚刚稳定下来,刚摆脱陆沉屿带来的阴影,生活才步入正轨,竟然就开始……开始想男人了?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呼呼地,应该是又要下雨了!
她想听着风声继续睡,可一闭眼就是梦里周任尔低哑的那句“我们以后肯定还会见面的!”
什么意思啊?
她忽然想起第一个梦境里,她对周任尔说:“就当……就当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留个念想。”
所以……这梦还是个连续剧?
她猛地坐起身,摸过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光芒刺得她眯起眼,解锁后,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最后点开了一个消消乐游戏,机械地戳着那些彩色方块,试图将脑中那些混乱画面全部驱逐。
屏幕上的彩色方块噼里啪啦地消失,但周任尔那双在黑暗中灼亮的眼睛、他滚烫的呼吸、唇齿间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感到一股邪火在体内乱窜,如野火燎原,无法平息。
61. 非礼
最后……程意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起被子蒙过头顶。窗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雨还没落下,就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她强迫自己数羊,一只,两只……数到不知第几百只,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沉入了混沌之中。
……
膀胱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胀意。
程意在睡梦中蹙紧眉头,翻了个身,试图忽略这恼人的感觉。可那感觉越来越清晰,最终顽强地将她从深眠中拽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趿拉着拖鞋,摸索着打开房门,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走到卫生间门前时,她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嗯?谁在里面?
她脑子还不太清醒,晕乎乎……像是还在做梦一样。
卫生间的门竟然没有完全关紧,漏出一条细细的缝隙,里面透出温暖的水汽和灯光。
水声停了。
程意下意识地凑近那条缝隙,眯着眼往里瞅了一眼……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整个空间,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淋浴间里,水珠顺着他宽阔的背部肌理滚落,划过紧窄的腰线,没入围在臀部的浴巾之中。
是周任尔?!
程意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彻底清醒了,睡意和尿意都被这惊人的一幕惊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触电般缩回身体,后背紧紧贴住冰凉的墙壁,心脏狂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幻觉?一定是幻觉!因为那个荒诞的春梦,导致她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对,一定是这样!周任尔怎么可能洗澡不锁门?
难道……梦还没醒?现在是那个连续剧梦境的下一集?
淋浴间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周任尔拿着块毛巾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往外走,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锁骨的凹陷处。
在看到站在门口的程意时,他也愣了一下,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本能的有点想躲,但还是定了定神,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程意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圆圆的,脑子里两个念头在疯狂打架:一个是立刻转身逃跑,另一个是……验证一下。
这到底是不是梦?
但如果是在梦里,那么……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吧?反正不是真的……
程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竟然上前一步。
周任尔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神色所取代,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她该不会是……要指责他洗澡不关门吧?他不是故意这样的,是卫生间的锁坏了,他还没来得及修。
四目相对。
程意的心脏跳得像擂鼓,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还带着水汽的胸膛,肌肉线条流畅而分明,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上去……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坚实,带着刚沐浴后的湿润和惊人的弹性。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肌肉瞬间绷紧的细微震动,以及……那真实无比的体温。
周任尔的身体猛地僵住,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胆大包天、正在非礼自己的手指,然后又抬眼看向程意。
程意也抬头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迷茫、困惑和一种近乎天真无邪的探究欲。
她小声地、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地确认:“哇……这质量……是我不付费就能体验的吗?”
再然后……膀胱传来一阵急促的尿意,程意利落地从他身后钻了过去,去卫生间解决人生大事,等她从里面出来,就看到周任尔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依旧只围着那条浴巾,像一尊俊美却透着十足压抑气息的雕塑堵在门口。
她的视线飞快地从他壁垒分明的腹肌上扫过,然后强行抬高,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在砰砰直跳,但还是用一种近乎义正辞严的语气,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勾引我,我……可是……正经人。”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回房间,生怕会听到周任尔的任何回复,因为无论他的回复是什么,程意都会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但当她回到房间……又有些后悔了,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她可能还会考虑周任尔喜欢的是乔思雨这个问题,但这是在梦里,她怕个der啊!
都做梦了,还不能放肆一点吗?
直接把他扑倒,第二天醒来又会是新的一天,对她的生活又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另一边,卫生间门外。
周任尔依旧僵立在原地,淅沥的雨声掩盖了他过于沉重的呼吸。
被程意指尖触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烙铁烫过,灼热感不仅没有消退,反而以燎原之势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
某种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躁动再次在他体内冲撞。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卧室,拿出手机给郑淮与发了条消息。
【如果一个女人,摸了一下你的腹肌,然后跑了,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此时已经凌晨三点了,但郑淮与还是很快回复了消息,【意思是她想睡你,但又不好意思!你该主动进攻了bro!听我的,保证没错。】
“想……睡我?原来她的脑子里也会有这种黄色废料……”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灼热感再次轰地涌上来,甚至更加猛烈。
他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郑淮与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体内那个装着“躁动”的潘多拉魔盒。
第二天,程意躺在床上赖了半天,终于爬了起来。昨晚那个荒诞又刺激的“梦”带来的心悸早已消散。她甚至还带着点宿醉后忆起疯狂行为的微妙兴奋和庆幸……幸好是梦,幸好不用负任何责任。
她趿拉着拖鞋走向客厅,心里盘算着早餐或者更确切地说……午餐吃什么。
然而,客厅里的景象让她脚步猛地顿住。
周任尔竟然在家,他通常这个点不早就去公司了吗?
就算他妈妈来的那两天,周任尔也会早早的去公司忙上大半天,直到下午才回来,晚上又要去公司忙到凌晨一两点,而她就负责陪着周阿姨吃好,喝好,玩好,就行,所有的花费都由周任尔买单。
周任尔就坐在沙发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家居长裤,手里拿着一本书,书名叫《心是孤独的猎手》。
这什么书?她怎么听都没听过?
看名字就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孤高味儿,倒是挺配他那副德行的。她心里嘀咕着,试图用这点无关紧要的评判来驱散突然看到他在家而产生的心虚。
但很快她就发现,他的视线似乎并没有落在书页上。
他好像不是在看书,更像是在……等人?
等谁?总不会是在等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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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
程意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仿佛自己成了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标本,而操纵显微镜的人,正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周任尔。
他到底在看什么?或者……在想什么?这个问题像只小爪子,在她心里挠啊挠,让她坐立难安。
拜托,别用那种眼神放空又好像能看透一切的样子坐着啊,很吓人的好不好!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程意。
“早……早啊。”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向厨房,“你今天不出门?”
周任尔合上书,声音平静无波:“嗯,今天没什么事。”
他的平静反而让程意更加心虚。她打开冰箱门,借由冷气掩饰自己突然升温的脸颊。
她拿出牛奶和面包,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诡异的沉默,顺便试探一下昨天最后一个梦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梦:“那个……昨晚雨好像下得挺大的。”
“嗯。”周任尔应了一声,又补充道,“后来还打雷了。”
“啊?是吗?我睡得太死了,没听见。”
程意一边给面包抹果酱,一边顺口回答,她完全没印象还有打雷这回事。
周任尔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了几分,她是真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但他还是继续道:“昨晚……”
程意的手猛地一抖,不小心把果酱抹到了自己手上,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
周任尔以为她是伤到手了,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在看到只是把蓝莓果酱抹到手上之后,才彻底松了口气,他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程意接过纸巾,心脏狂跳。满脑子都在想他为什么提昨晚?难道……不是梦?!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从头凉到脚趾尖。
她不敢抬头看周任尔,脑子里一片混乱。
周任尔看着她几乎要埋进盘子里的头顶和通红的耳根,慢条斯理地说:“昨晚……我好像听到你起夜了。”
程意捏着面包的手指收紧了一下,指甲几乎要掐进松软的面包里。
“是、是啊,”她声音发紧,试图轻描淡写,“可能喝水喝多了。”
“哦。”周任尔应了一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就在程意稍微松了口气,以为危机解除时,他又淡淡地抛出一句,像是疑惑,又像是某种意味深长的试探:“那……后来没再做什么不正经的事吧?”
程意猛地抬头,撞进周任尔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那双总是显得冷淡疏离的眼睛,此刻却像藏着旋涡,要将她吸进去。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但程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调侃和……了然?
靠!不是梦?
那个洗澡不关门,被她戳了腹肌、还被评价为“高质量免费体验”的人,就是他周任尔本人!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瞬间淹没了程意。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盘子。
“我突然想起来陈千忆约我一起去逛街!我先走了!”
她看也不敢再看周任尔一眼,像被鬼追一样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让她社会性死亡的世界。
完了完了完了……不是梦!都是真的!
她不仅夜袭了卫生间,偷看了室友洗澡,还上手了!
甚至还发表了流氓言论!
62. 谈谈
此时此刻,程意才真切体会到周任尔曾经说的……日子是流动的、动态的,随着时间起伏更迭,人的感情也是。
一个多月前她还笃定自己绝对不会喜欢周任尔,可不过短短几十天,她的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周任尔喜欢的是乔思雨啊,她又不是不知道。
陈千忆却觉得她磨磨唧唧、犹犹豫豫的样子有点烦人,索性把话挑明:“我就问你一句……你想睡他吗?”
程意一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晚的那一幕,周任尔浴巾上方的那一截腰腹,线条清晰,水珠沿着肌肤滚落,年轻男人美好的□□看上去就会让人心情愉悦。
跟他睡会是什么感觉?她倒是不知道,但她知道,在梦里,他亲她,她会有感觉,而且还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想到这里,她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陈千忆顿时了然,嗤笑一声:“想睡就睡,你又不吃亏。管他喜欢谁?趁着年轻,多感受感受怎么了?错过这个,下次可就没这么对胃口的了!”
“可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啊。”程意声音有些发虚。
“你缺他这一个朋友?”
陈千忆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我还不了解你?除了正牌男朋友,其他所谓‘男性朋友’对你来说都是过眼云烟,说断就断,也别觉得你自己很专情,其实你比谁都渣。”
“如果以后你有男朋友了,肯定也不会再跟他联系了。”
程意知道她又在影射顾然了,连忙让陈千忆打住别说了,再说下去,她都快要过意不去了。
她的确不需要那种可以持续联系的男性朋友,总觉得别人总会图她点什么。
高中时周任尔跟她做朋友,是在图她的情绪价值,她嘴甜的要命,经常夸他,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又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是真心想跟他做朋友,给他带早饭,请他吃夜宵,但她完全没往爱情那方面想,只是单纯的慕强。
上了大学之后,她更加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很忙的,如果不是图你点什么,怎么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你身上呢?
就像顾然那样,明知道她有男朋友,还对她那么好,上学的时候还主动借给她钱,当然她都拒绝了,因为她不想欠任何人什么,包括她回应不了的感情。
她低头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奶泡拉花早已散成一团模糊的白色。
也许陈千忆说得对,她确实没那么专情,也没那么果断。
渴望与克制在体内拉扯,她既贪图那一刻的心动,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但心动从来不讲道理,它突如其来,又挥之不去,她也有点害怕,害怕再次经历陆沉屿那样的事,这么久以来她好像是第一次直面这件事。
在她的认知里,谈恋爱和婚姻是不同的。
谈恋爱有分有合,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婚姻就是用法律将两个人绑定在一起,就算打断骨头,也会连着筋,特别是在有了孩子之后,就会更加难办,就像谭黎黎那样,如果她离婚,孩子的生活水平肯定也会降低很多。
而陆沉屿的疯狂举动却让她发现,原来谈恋爱也会把两个人绑在一起。
他会理所当然的觉得,你是他的所属物,他想要就要,想丢就丢,她不喜欢这样,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炮友发言,以及周任尔深更半夜发给她的挑衅消息。
他第一次发的时候,程意是第二天才看到,她十分淡定的回了句【不睡,没心情!】
第二天,程意不知不觉就忙到了那个点还没睡,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也在等,等他发过来,她再好好的戏弄他。
就像她那天说的一样,她要让周任尔再也期待不起来。
但他并没有发,而是在第四天发的,还是同一个时间,【今天呢?】
程意马上从抖音上截了一张男菩萨的图,上面的男人宽肩窄腰,穿着一条牛仔裤,但牛仔裤的前面是透明网纱,甚至能看到他的肉粉色的线条分明的大腿,她把这张图发给了周任尔,想借此羞辱他,还配文: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裤子,你穿,我就睡!】
再然后,周任尔就没回她了!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觉得肯定恶心到他了,以周任尔那种性格,让他穿那种裤子,他肯定会觉得她在侮辱他。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周任尔已经在出差的路上了,去国外,可能两三天,也可能四五天,程意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难道真的要跟他说:“不如……我们试试做炮友吧?”
跟一个很熟悉的朋友说这种话?也太奇怪了吧!
不过……说真的,周任尔还挺可怜的,再过两天就要中秋节了,竟然还要去国外出差。
但其实周任尔一点也不想出这躺差。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程意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搅乱了一池春水,竟然还想缩回她的乌龟壳里?做梦!
他得让她给他一个交代,但这次合作,他非去不可。
此次谈判的核心产品,正是公司寄予厚望的升级版的“小伴”。
升级版的“小伴”的设计理念巧妙而实用。
它既是高效的全自动扫拖一体机器人,能完美承担连锁酒店客房及公共区域的清洁任务;在需要时,又能通过顶部的全息投影接口,化身为一位亲切可爱的虚拟导览员。
客人只需一声“小伴,你好”,它便能用中美日韩四国语言精准地播报天气、推荐本地美食路线、介绍酒店设施,甚至进行简单的ai对话,极大提升客房的科技感与入住体验。
欧洲的一家极具影响力的连锁酒店就是看上了它的这些优势,才选择了启元智能。
前期技术团队已经对接磨合了一个月,解决了无数细节问题,终于到了最终敲定技术协议和商业条款的阶段。
对方副总裁史密斯先生下周日程全满,唯一能挤出面对面会谈的时间,恰好就横亘在这个尴尬的假期里。
这种级别的合作,涉及核心参数、交付周期、售后服务条款以及最终价格的拉锯,对方派出的是决策层人物,周任尔作为CEO必须亲自到场。
这不仅是对合作的重视,更是一种姿态和较量。
他若缺席,或仅通过视频沟通,很可能让对方觉得诚意不足,或在最后的谈判中压上一头。
商场如战场,时机稍纵即逝,他不得不去。
至于程意……等他回来,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算。
光阴似火箭,很快就到了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陈千忆和林忆辰两人二人世界,程意孤家寡人一个,连去哪玩都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三号线地铁站的栾树已经开花结果了,她当时收藏了那个视频想着周末的时候去看,却一直没时间。
周任尔已经出差两天了。
微信界面停留在他发来的一个简短地址信息,告知他已抵达,她回了一句“祝一切顺利!”便再无下文了。
她偶尔会想起陈千忆那句石破天惊的“你想睡他吗?”,以及自己当时那点隐秘的、被戳破的心虚和悸动。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只把她当朋友,偶尔无聊逗弄一下?还是也有一点喜欢她?
程意甩甩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念头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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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叮咚——下一站,梧桐西路。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广播声拉回了程意的思绪。她记得收藏的那个视频里,最美的栾树景观就在梧桐西路到翠湖公园这一段的高架轨道旁。
列车驶出地下站台,骤然明亮的天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随即,她以为会是一大片绚烂的色彩涌入视野,但结果却是花期已过。
因为她固执地以温度来定义秋天,所以很遗憾,她错过了栾树的最佳观赏时期。
不过,树冠上还是挂着零零散散的几颗硕果,那些果子像是用彩纸精心裁剪出来的,稀稀疏疏的一簇,颜色从娇嫩的粉红、到明媚的鹅黄、再到浓郁的绛红,层层叠叠,如同打翻了调色盘,又像是秋日里盛大烟火的尾声。
来都来了,拍几张照再走吧!
于是她下了地铁,走到站台后面的窗前,拿出手机,挑着角度对着窗外连续拍了好几张。
她选了三张光影和色彩最美妙的,发了朋友圈,并配文,【不知不觉就错过了盛大的秋天!
大概三分钟左右,手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
屏幕上猝不及防地跳出了周任尔的视频通话请求!
程意的心顿时变得慌乱起来,他怎么会突然打视频过来?还是在国外!现在那边应该是……凌晨吧?
她做贼似的环顾四周,还好周围的人都在忙着赶路,无暇他顾。她深吸一口气,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才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周任尔的脸,而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灯火如星河般铺展到天际。
然后,镜头晃动了一下,他对准了自己。
他似乎是在酒店房间里,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露出小片锁骨。
背景是简约而奢华的房间内饰。他脸上带着些许倦色,但眼神依旧锐亮,透过屏幕,直直地看了过来。
屏幕里周任尔的目光仿佛具有实质的温度,穿透万里距离,熨烫在她的脸颊上。她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远了些,试图掩饰自己一瞬间的慌乱。
“你那边……应该是凌晨吧?怎么还没休息?”
“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
“啊?就为这个专门打视频?”
“怕你一个人对着几棵秃树伤春悲秋。”
“谁伤春悲秋了!”程意立刻反驳,声音不自觉地扬高,引得旁边等车的一位老太太侧目。她赶紧压低声音,“我就是……随便拍拍。倒是你,凌晨不睡盯着国内朋友圈,看来国外的谈判很轻松嘛?”
她试着把话题抛回给他,语气里带点小小的反击。
周任尔抬手揉了揉眉心,倦色更重:“轻松?轻松得不得了。”他目光重新落回屏幕,掠过她身后的地铁站背景,“你在哪儿?梧桐西路站?”
“嗯,刚下车,随便走走。”
“一个人?”
“……不然呢?我现在可是孤家寡人!没人陪的,无聊死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只有他那边隐约传来的、几不可闻的环境音。
忽然,他低声开口,字句清晰地穿透距离:“程意。”
“啊?”她下意识将摄像头切回前置,对上屏幕里他的眼睛。
他那边镜头似乎近了一些,能更清楚地看到他深邃的眼眸和微抿的唇角。
周任尔望着屏幕里她有些怔忪的脸,身后零星的秋色成了柔和的衬底,把她的脸颊都映得微微发红。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擦过她的耳膜。
然后他开口,一字一句,清晰传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63. 热闹
程意还没等来问她要交代的周任尔,郑淮与就先回来了。
这天早上,她一进公司就明显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空气里仿佛飘着一层看不见的兴奋因子,平时这个点大多都坐在工位上吃早餐的同事们,尤其是女同事们,一个个都眼含亮光,脚步轻快,方向一致地往研发部那边凑。
“程意姐!快来!”小迟也在其中,一眼看到程意,立刻冲她兴奋地招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快快快!郑总回来了!”
程意这才恍然。
是了,郑淮与,研发部原来的老大,公司里行走的芳心纵火犯。
程意之前也听同事提过一嘴,周任尔只是暂代他管理研发部一阵子,他前阵子被派去海外研究所交流学习,看来是今天回来了。
这阵仗,果然很“正怀玉”,怀里揣着和氏璧出街是吧?
小迟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把她也往人流方向带:“走走走,去看一眼!听说郑总这次回来又帅出了新高度!”
程意有些哭笑不得,被半推半就地拉着走:“至于吗你们……看看就能多块肉?”
“至于!当然至于!”
小迟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美好的人和事物能让人心情愉悦,工作效率倍增!这叫精神氮泵!而且郑总脾气好,看两眼又不犯法!”
程意觉得有点好笑,“那周总也也很帅啊!也没见你们这样。”
小迟却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周总是帅,但天天在眼皮子底下,再帅也免疫了。郑总可不一样!”
小迟挽住程意的胳膊,一边把她往人堆里带,一边激动地分析他们两人的不同:“周总是那种高岭之花,冷飕飕的,只可远观不敢亵玩。但郑总是痞帅!懂吗?就是那种……又帅又有点坏,感觉下一秒就能勾着你肩膀带你去撸串喝酒开玩笑的那种!!”
研发部门口简直像小型粉丝见面会现场,气氛比平时轻松活跃得多。
女同事们不再是仅仅“看似”路过,而是真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声也更大胆些,目光热切地投向里面那个被几个工程师围着的高挑身影。
郑淮与似乎刚讲完一个笑话,自己先低着头笑了,肩膀微微抖动。
他随手解开了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小截锁骨,袖子也随意地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几个月不见,皮肤晒成了健康的蜜棕色,更添了几分不羁的味道。
鼻梁上那副金丝边眼镜非但没增加禁欲感,反而巧妙地融合了他眼底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形成一种奇特的、迷人的反差。
他侧着头听下属讲话,听到有趣处,他甚至还抬手,十分自然地拍了拍旁边一位年轻工程师的肩膀,惹得对方也忍不住笑起来。
和周任尔那种自带制冷效果、让人不自觉屏息凝神的气场完全不同,郑淮与周围像是绕着一圈暖洋洋、懒洋洋的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这阵仗,目光扫过门口,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在镜片后弯了弯,非常自然地抬手冲大家挥了挥,嗓音带着笑意:“哟,这么大阵仗欢迎我?看来我这人缘混得还行?”
一句话,惹得门口众人一阵低笑和窃窃私语,气氛瞬间更加热络。
“郑总!国外伙食不错啊,感觉又帅了!”
“就是就是!有没有带礼物啊!”
有胆大的女同事已经开始起哄了。
郑淮与笑着指了指起哄的人,一副“就你话多”的无奈表情,但眼神里的笑意却更深了,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小迟激动地捏紧程意的手臂,低声道:“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这谁顶得住啊!”
程意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游刃有余谈笑风生的郑淮与,不得不承认,小迟说的有点道理。
这种帅,确实和周任尔是截然不同的类型,更具侵略性的亲和力,像冬日里的暖阳,毫不费力就能吸引所有人靠近。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掠过,对众人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又继续投入和同事的讨论中。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门口的人们心满意足了。
“啊!他刚才是不是往我们这边看了?”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值了值了!”
“天啊,戴眼镜也太杀我了……”
小迟也激动地捏了捏程意的手臂。
程意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郑淮与确实是帅,痞气的帅,但她对此免疫。
一来她清楚这人身边桃花不断,自己毫无兴趣凑热闹;二来……她脑子里最近有点被某个在国外、即将回来跟她要交代的人占满了。
她正想着怎么脱身,手机恰好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呼吸微微一滞。
是周任尔发来的微信。
【航班落地了。一小时后到公司。】
他回来了!
他提前回来了?而且……直接来公司?
“咦?意意,你脸怎么有点红?也被郑总帅到了?”小迟注意到她的异样,打趣道。
“啊?没、没有,”程意连忙收起手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有点发烫,“可能……有点热。那个,小迟,我先去卫生间了,有个人生大事要处理。”
她几乎是逃离了研发部门口的热闹区域。
一个小时。
他说一个小时后到公司,她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程意感觉自己一颗心像是被放在了跷跷板上,忽上忽下,完全无法落地。
就在这时丁一昂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我到楼下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程意这才想起来,丁一昂今天入职,她连忙跑到楼下去接他。
在楼下前台处,她看到了丁一昂,背着个黑书包,戴着个黑帽子,一身黑,皮肤似乎比上次见面更粗糙了些,还黑了些,这让程意有些恍然,他不会是去山区挖煤了吧?
丁一昂看着一身职业套装的程意,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是这身皮肤。
程意刚想把丁一昂领上楼,就看但他用手指了指公司门外,“我的车还在外面!”
程意见他的车没有停到停车位上,于是问道:“为什么不停到停车位上?”
丁一昂眼微微眯着斜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程意恍然大悟,“没找到停车位是吧!”
程意看着丁一昂那眯眼斜睨的表情,立刻掏出手机:“你等等,我马上找人来带你办入职!”
她飞快地拨通了小迟的电话,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小迟!速来前台救急!我有个朋友今天入职!你带他去HR那边办下手续!我还有别的事。”
挂了电话,没两分钟,小迟就风风火火地跑了下来,一眼看到丁一昂,眼睛亮了亮,热情地招呼:“你好你好!是程意姐的朋友吧?跟我来跟我来!”
程意松了口气,转向丁一昂,伸出手:“车钥匙给我吧,我帮你停到地下车库去,那边肯定有位置。”
丁一昂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却没立刻递给她,反而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微蹙,迟疑地开口:“你……可以吗?”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天卡丁车场上,她开着卡丁车撞向墙面的壮烈场景。
程意没理会他这怀疑的眼神,一把夺过钥匙,拍着胸脯保证:“当然可以!不就是倒车入库吗?放心吧,绝对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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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得稳稳当当!你快跟小迟去吧!”
丁一昂将信将疑,但看程意一脸笃定,又被小迟催促着,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小迟往楼上走了。
程意捏着钥匙,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外那辆奔驰大G。
坐进驾驶座,调整好座椅后视镜,她熟练地将车驶向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至于为什么这么熟练,还要拜周任尔所赐。
地下停车场光线略显昏暗,空位确实不少,程意相中了一个位置标准、左右空旷的绝佳车位。
她打方向、倒车,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直到需要精确调整角度入库时,问题出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车屁股歪了。来回调整方向,前进一点,再后退一点,车轮压线了!开出来,重新摆正车身,再来一次……
又一次……
车头进去了,车尾还在外面;或者车尾进去了,车头又歪了。
那辆奔驰大G在她手里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死活不肯规规矩矩地停进那个画得方方正正的框里。
几分钟后,程意额角微微冒汗,她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后视镜里自己怎么都搞不定的车尾,终于认输般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准备给丁一昂打电话。
电话还没打通,驾驶座的车窗忽然被轻轻叩响。
程意吓了一跳,转头望去……
车窗外,周任尔正站在那里。
他似乎是刚到的样子,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正透过车窗,平静地看着她。
程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说一小时吗?这才过了多久?
她手忙脚乱地挂断还没接通的电话,按下车窗,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周、周总?您……您到了……”
周任尔的目光从她泛红的脸颊移到她手里还亮着屏幕的手机,再扫了一眼那辆依旧斜着身子占着过道的车,语气平淡无波:“倒不进去?”
“嗯……倒、倒不进去。”
周任尔没多说,只是微微颔首:“下车。”
程意如蒙大赦,慌忙解开安全带,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与周任尔擦身而过的瞬间,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拂过,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竟让她感觉像有细微的电流掠过皮肤。
周任尔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动作流畅而精准。
接着,他只看了一眼后视镜和侧方,单手轻松地转动方向盘,脚下轻点油门和刹车,几个干脆利落的来回,车身就被完美地修正,稳稳当当地停进了车位的正中央,左右间距匀称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
程意站在车外,看得目瞪口呆。
周任尔熄了火,拔下车钥匙,下了车,将钥匙递还给还在发愣的程意。
“谢谢周总!”程意连忙接过钥匙致谢。
周任尔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车旁,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无措的脸上,声音低沉平缓地开口:“倒车时,不要只盯着一个点。先通过后视镜判断车尾与库线的大致距离和角度,方向盘修正幅度要小,及时回正。车身摆正后,直线后退即可。”
他边说,边用手简单比划了一下角度和回正的时机。
程意听得格外认真,连连点头:“嗯嗯,明白了,谢谢周总指导。”
其实心里的小鼓敲得咚咚响,待会儿要怎么说啊?她真的开不了口。
周任尔说完,安静地看了她两秒,那双总是显得清冷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然后,他淡淡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所以……你的交代是什么?”
64. 博弈
程意不再想做那种你站在那里我就爱你的人了,也不想再做恋爱脑,因为感情伤心了。
刚分手的那段时间,干什么都哭,突然之间就会难受,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流,真的很难受,有时候吃饭吃着吃着就开始哭,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体验过一次就足够了!
如果她现在选择和谁在一起,只会是为了满足她目前的需求,况且她对周任尔也只是平淡的喜欢,还远达不到爱的程度。
所以她提出了做固定性伴侣这个提议,周任尔可以继续喜欢乔思雨,甚至也可以喜欢其它人,但性伴侣只能有她一个。
她的这番话把周任尔给气笑了,他问她,“既然我喜欢乔思雨,为什么还要跟你有这种关系?”
程意却说:“因为乔思雨不喜欢你啊!”她说得十分理直气壮,是的!乔思雨明确说过她不想谈恋爱,所以肯定不会喜欢周任尔。
周任尔又气笑了。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嘲讽,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荡开细微的回音,他向前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迫使程意不得不微微仰头看他。
“程意……”
他念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周任尔,需要一个固定的性伴侣来……调剂生活?”
“而这个人,还可以不是我喜欢的那个?”
程意被他逼得后退了半步,脊背几乎要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但嘴上却不肯服软,甚至试图用她那套逻辑“说服”他。
“这有什么不可以?喜欢是精神层面的,是……是更高远的追求。但身体是诚实的,有需求很正常啊。”
“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对方的感情世界,这不是很高效吗?”
“你可以继续把你那份美好的暗恋放在乔思雨身上,当做……当做灯塔!对,照亮你前进的方向。”
“而我只是……解决一下实际需求,而且跟我在一起,你也不吃亏!”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天才,既能解决自己空虚没人陪伴的问题又能满足自己对周任尔身体那点隐秘的好奇,还不会卷入麻烦的感情纠葛。
周任尔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刚才那点气笑仿佛只是幻觉。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让她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指腹微凉,触感清晰。
“程意,”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平静,“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程意心跳如擂鼓,被迫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像是蕴藏着即将来临的风暴。
“你把我当什么?又把你自己当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问,“一个用来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还是一个……无私奉献,助我成就更好自己的活雷锋?”
“我……”程意被他问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也知道她这种想法确实有点荒唐,但确实很刺激,刺激到她无法抗拒。
周任尔逼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唇瓣,“那你呢?你提出这种荒谬的关系,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生理需求?还是因为……你在害怕别的什么?”
程意的瞳孔微缩,下意识想反驳:“我没有害怕……”
“没有吗?”周任尔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害怕承担责任,害怕投入感情……?所以干脆把一切都明码标价,限定在需求的框架里,这样最安全,是不是?”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试图撬开她紧紧锁住的心门。
程意感到一阵心慌意乱,某种被看穿的狼狈让她急于挣脱。
“随你怎么说!”
她偏过头,想摆脱他手指的钳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反正你要的交代我给了,你不同意就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如果你还是不满意,我可以让你摸回去,不就摸一下腹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她试图从他身侧溜走,却被周任尔另一只手更快地撑在墙壁上,挡住了去路。
他将她困在墙壁和他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了一个无处可逃的禁锢。
“算了?”周任尔低头,凝视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强作镇定的侧脸,语气里满是怒意,“是你先招惹了我,说一句算了就想翻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你不是劝我试试吗?那我们就试试。”
程意猛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愕:“……什么?”
周任尔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线,眼神深邃如夜:“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既然是试试,那就按我的方式来。”
“你的方式是什么?”
“只要我想,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别的地方,你都要给我。”
“你疯了?”程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因震惊而微微提高,“在公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周任尔不退反进,膝盖轻轻抵住她的腿,形成更加暧昧的禁锢,他几乎是恶意地、一字一顿地用她的逻辑回敬她:“不就是你想要的高效和实际吗?既然都是各取所需,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逻辑完美地反弹了她的说辞,程意一时语塞。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昏暗,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区域,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让她感到陌生又危险。
“这不是我说的那种......”她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构建的那套理论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那是什么?”周任尔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程意,你提出这种关系,不就是想掌控一切吗?”
他看穿了她,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她精心构筑的防御。
“但现在我告诉你……做梦!”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规则只能由我来定。”
程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可在这恐惧之下,竟有一丝隐秘的期待和兴奋在蠢蠢欲动。
她厌恶这种失控感,却又无法否认周任尔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怎么,不敢了?”周任尔轻笑,那笑声里带着挑衅,“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高效、互不干涉吗?轮到真枪实弹就退缩了?”
程意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怕?她当然怕!但比起失控的危险,她更怕在他面前露怯,更怕被他看穿自己那点喜欢的心思后,连这场自欺欺人的刺激游戏都玩不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谁说我不敢?”
周任尔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光芒,像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落入了陷阱。他心底涌起一种复杂的快意……既然你想玩这种游戏,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很好。”他稍稍后退,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但目光依然牢牢锁住她,“那就从今晚开始。”
“今晚?”程意愕然。
周任尔不再理会她,直起身,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然后转身离去,他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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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接受吧,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过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程意把刚才发生的事用简短的语言告诉了陈千忆。
陈千忆感到十分欣慰,这个死丫头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敢正视自己的欲望了。于是问她。
【你喜欢sweettalk还是dirtytalk?】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Sweettalk是春风细雨,Dirtytalk是烈火烹油。】
陈千忆的消息接连弹出,仿佛能隔着屏幕看到她眉飞色舞的样子。
【Sweettalk的核心是赞美和安全感。】
【比如:你身上好香……抱着你很舒服……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重点是表达感受,营造亲密氛围,让对方觉得被珍惜。】
程意看着这些句子,试图想象自己对周任尔说出这些话的场景,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之间哪有亲密可言?更像是野兽在搏斗前的互相试探。
她正要反驳,陈千忆的下一条长消息又跳了出来:
【但根据你刚才的描述……亲爱的,你们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踩在高压线上,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刺激。】
【在这种张力下,硬要套用温吞的sweettalk,就像在烈酒里兑白开水,不伦不类,还会让他觉得你虚伪或软弱。】
程意一怔,是啊!这完全就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所以,】陈千忆话锋一转,【我建议你,直接上硬菜。】
【Dirtytalk在这种关系里,不是调情,是武器,是博弈,是确认权力关系的方式。】
【对你来说,它的关键不在于说得多露骨,而在于两点……】
【一承接与反击:当他用语言或行动挑衅你、试图掌控你时,你不能只会脸红心跳说不出话。你要接住他的招,甚至用你的方式反击回去,告诉他你也不是好惹的。这能让你在心理上不至于完全被动。】
【二表达真实的欲望:承认被他吸引,承认身体的反应,这不丢人。与其扭捏,不如直接表达。但这种表达不是臣服,而是宣告……我对你有欲望,但我同样清楚这只是欲望。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姿态。】
陈千忆接着发来一些更具针对性的例子,不再是泛泛而谈:
【比如,当他在公司故意撩拨你时,你可以直视他,用只有你们能听到的声音说:公共场合,请注意影响。】
【又或者,如果……我是说如果气氛到了某个临界点,你被逼到墙角,可以试着反将一军:这就是你所谓的……方式?也不过如此!把压力抛回去。】
【再直接一点,如果身体确实有反应,可以说:好吧,你成功了,我现在确实很想吻你。坦诚欲望,但主动权听起来像是在你手里,因为你是在告知他你的状态,而不是乞求。】
【记住,】陈千忆最后总结道,【核心不是学几句骚话,是心态。你要把自己放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上,即使他定了规则,你也要在规则里玩出自己的节奏。】
【把他当成一个危险的对手,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猎物。既要享受博弈的刺激,也要保持一丝清醒。】
【这才是适合你们现在这种关系的方式,至于以后什么样?未来什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呗。】
【不过……我劝你最好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不是一直做情绪的奴隶,这种游戏玩久了都会腻的,不过……也说不定……你想要的只会更多。】
65. 努力
周任尔本打算一下班就回去看看宁宁,却架不住郑淮与和谢知宴闹着要迎新聚餐。今天是丁一昂第一天入职,于情于理,他都该出面。
四个人勾肩搭背地一起走出公司大门时,公司的女员工们都看愣了。这简直就是职场版F4啊?
一旁的乔思雨碰了碰程意,低声说:“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公司的男高管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就在乔思雨说话的时候,周任尔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程意所在的方向,看着她微微侧头听乔思雨说话的样子,他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烦躁,她真是没脑子到家了,竟然就如此笃定他喜欢的人是乔思雨,还整天跟她凑在一起。
谢知晏趁机偷偷给郑淮与递了个眼色,给他指认一下周任尔那位“白月光”到底是哪位。
郑淮与望向乔思雨,却有些迟疑……不知为何,他反而觉得旁边那个安静的身影,才更像是周任尔会倾心的类型。
丁一昂也跟着回头看了程意一眼,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程意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门口那四个耀眼的身影。两人视线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随后,她的目光轻轻落回周任尔冷峻的侧脸上。
好像还真是,公司三大创始人全是男性,四大业务板块中,女高管屈指可数,加起来不过三四人,而男高管却有十几位。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基层女员工占比并不低,接近四成,仅在研发部门偏少。可为什么层级越高,女性的身影就越少?
这背后,究竟是能力的差异,还是某种无形的社会规训在起作用?
程意不禁想起周任尔说过的话:“你得先拿到入场券,才有资格坐上牌桌,改变规则。”
果然权和利是分不开的,有权才会有利。
程意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乔思雨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发什么呆呢?”
程意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真羡慕你这种体质,怎么吃都不会胖。”
“谁说的,我也会胖的好吗?不过少吃两天,或者坚持一周就瘦回去了。”
“你平时锻炼吗?”
程意想起乔思雨上次爬山一路喊累的样子,反问:“你锻炼吗?”
乔思雨咧嘴一笑:“哈哈,没有!我最多在家做几分钟平板支撑。”
程意也笑了:“那我完了,我连平板支撑都没试过。”
两人说笑着走进员工食堂。乔思雨又问:“要不要一起去办□□身卡?做做身材管理。”
程意点点头:“好啊,不过我可能只有周末有空,平时通勤已经够累了。”
“你前几天不是在科创园附近租了房子吗?”
“又搬走啦,还是喜欢老小区,有烟火气。”
“那倒是,科创园那边冷冷清清的,周末想吃点什么都得跑好远。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几个女同事的议论声:
“听说新来的丁工家里特别有钱,来上班就是体验生活。”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钻石王老五?”
“别想了,人家眼光高着呢,我看到他的社交平台账号,女粉丝特别多,还都是大美女。”
程意和乔思雨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乔思雨对钻石王老五没兴趣,她可以上班,也可以选择不上班,反正她爸妈就她一个女儿,就算啃老,他们也会高高兴兴地让她啃,如果她这份工作做的不开心,她可能真的会选择回家啃老,或者出国。
这大概就是她能够坚持单身的底气吧!如果她不能找到跟她灵魂共振的伴侣,她大概会单身一辈子。
而程意就更没什么兴趣了,钻石王老五的身边怎么会缺女人,上次跟丁一昂一起钓鱼,她不小心瞥了一眼他的手机,那小红点多的都数不过来。
打好饭后,她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思雨……”程意突然开口,“考在职研究生会很难吗?”
乔思雨有些惊讶:“你想考研究生?”
“就是想提升一下学历,看看我的人生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而此时餐桌上,几杯酒下肚,四人之间的气氛越发活络。
郑淮与对着身旁的丁一昂大吐苦水:“一昂,你在美国呆过,你说实话,那边是不是美食荒漠?我这次出去几个月,都快被逼成荒野求生了。最离谱的是有家号称地道中餐的店,居然往宫保鸡丁里放西兰花,这跟往红酒里兑雪碧有什么区别?”
丁一昂笑道:“你这还算好的,我在硅谷吃过一家中餐,老板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的麻婆豆腐最正宗,结果端上来是甜的。我当时就想报警了。”
“甜麻婆豆腐?”郑淮与一脸惊恐,“真牛逼,黑暗料理啊!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楼下面馆,连干三碗牛肉面才找回做人的感觉。”
他话锋一转,好奇地看向丁一昂:“对了,老周把你挖过来,是让你搞什么大项目?该不会是跟我带回来的项目撞车了吧?”
丁一昂:“是周总提的仿真机器人项目。我觉得挺有意思,尤其是在二次元这块,挺有落地场景的。”
话音刚落,郑淮与“啪”地放下酒杯,扭头瞪着周任尔,语气带着火药味:
“师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我在邮件里跟你说了八百遍,我带的这个通用机器人项目有多牛逼。结果我人还没落地,你就另寻新欢了?”
气氛瞬间冻结。
一直默默品酒的谢知宴赶紧打圆场:“老郑,你这说的,老周是那种人吗?要我说啊,仿真机器人和通用机器人,就跟白酒配花生米一样,绝配!”
周任尔不紧不慢地晃着酒杯,语气平稳地抛出一句话:“师哥,你的项目照常进行。不过一昂的理念确实独特,他表姐的鹿鸣资本对这个方向非常看好,已经表达了明确的投资意向。”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丁一昂的脑子。
等等?项目明明是周任尔自己三顾茅庐、反复游说他才答应接手的,怎么现在听起来,倒像是他靠着亲戚关系硬塞进来的?
丁一昂心里冷笑一声。周任尔这手祸水东引玩得真溜,一句话就把他架在火上烤。他正想不软不硬地顶回去,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周任尔发来的消息:
【我明天会让人把我办公室的那套电子机械兽装,送到你哪里。】
丁一昂眉梢微动,他今天一进他办公室就看上他那套兽装了,这都能被他看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行,拿人手软。既然老板懂事,他也不是不能配合演这出戏。
丁一昂放下手机,迎上郑淮与的目光:“郑总,别误会。我做事向来只看技术前景。”
“我也研究过你的通用平台,运动控制算法确实扎实。但你想过没有,一个没有人格的通用躯壳,市场为什么要为你买单?”
他不等郑淮与反驳,继续道:“我的仿真项目,恰恰能给你的通用平台提供最落地的应用场景。用你的底盘做基础,加上我的仿生外壳和人格系统……这才是能让投资人看懂的故事。”
郑淮与被他这番直白的技术分析说得一怔,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加上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对运动平台的负载、稳定性和功耗要求可就更高了。”
“所以要靠郑总您大力出奇迹啊!”丁一昂趁热打铁继续游说,“咱们强强联合,软硬结合,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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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能做出让同行直呼卧槽的产品。到时候,您的通用平台有了最炫酷的应用场景,我的仿真项目也有了最坚实的物理基础,双赢!”
谢知宴立即见缝插针地举杯:“瞧瞧,这就叫专业!一个造身体,一个赋灵魂,完美!要我说啊,这事要是成了,明年咱们的估值得坐火箭。来,为了双赢,走一个!”
周任尔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举杯总结:“那就这么说定了。师兄你负责打造最强的通用身体,一昂负责赋予它灵魂。我要的,是启元智能可以拿出让整个行业眼前一亮的东西。”
四只酒杯碰在一起。
丁一昂浅尝辄止后,瞥了一眼周任尔,对方正对他举杯示意。
行,兽装他收下了,这场戏他也演了,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只是没人注意到,郑淮与摩挲酒杯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敲着杯壁,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量。
几个人都喝了酒,开不了车,来得时候是开的周任尔的车来的,其它人可以打车回去,谢知宴问周任尔怎么走?
周任尔说叫代驾,然后谢知宴说我帮你叫。
谢知宴办事效率极高,信息发出去没多久,他就笑着对周任尔晃了晃手机:“搞定,代驾马上就到,我们先撤了。”
郑淮与和丁一昂也醉醺醺地互相搀扶着上了出租车。
周任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独自回到车内。高强度工作了近26小时,再加上刚才的酒精,沉重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本只是想闭目养神,等代驾来,谁知脑袋一挨上头枕,意识便迅速模糊,沉沉睡去。
另一边,程意收到乔思雨那条添油加醋的信息时,刚洗完澡。
【乔思雨】:程程!紧急情况!周总喝得不省人事了,在酒吧门口的车里趴着呢!谢总让我去接他,我不想去,你能去一趟吗?地址发你!】
信息后面还跟了几个“焦急”的表情包。
程意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但在看到“不省人事”时,她的心还是猛地一揪。
来不及多想,她就匆匆从衣柜里随便扯了一套衣服换上,抓起手机和钥匙就冲出了门。
初秋的夜风已带着明显的凉意。程意打车赶到酒吧门口时,果然看见周任尔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她快步走近,透过车窗,看到周任尔歪在驾驶位上,睡得正沉。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即使在睡梦中,脸上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而不是不省人事,程意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恼火乔思雨的夸大其词。
车门被锁上了,打不开,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看他睡得那么沉,想必是应该真的很累,便不忍心打扰。
那就再等一会儿吧。
于是,她就这样抱着手臂,在车旁的秋风里站着,夜风穿透单薄的裙摆,冷得她微微发抖。
大概就那样站了十几分钟,程意实在扛不住了,她不能再这样傻等下去了,怪冷的,她抬手轻轻敲了敲车窗。
周任尔睡得并不踏实,朦胧中听到声响,睫毛颤了颤,极不情愿地从深沉的睡眠中被拽醒。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转向车窗外。
昏黄的路灯下,程意穿着单薄的衣裙,双手紧抱着自己取暖,鼻尖和脸颊都被秋风吹得泛红,一双眼睛正带着些许担忧望着他。
那一瞬间,周任尔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迅速解锁了车门。
“咔嚓”一声轻响。
程意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凉意探进身来,“是……谢总让我来接你的!”
她本来是想说乔思雨的,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66. [锁] [此章节已锁]
周任尔低低“嗯”了一声,推门下车,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
程意坐上驾驶座,身体才终于暖和了些,她熟练地调整后视镜,松手刹,点火启动。
起初她开车还有些胆怯,但周任尔陪她练过几次,还告诉过她……开车没什么可怕,不要给自己预设困难。人身安全最重要,至于其它的都是小事,遇到问题就解决,不必自我内耗。
想着这些话,她已将车平稳驶入主路。周任尔一路沉默,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仿佛把生命全然交托在她手中。
到了小区楼下,周任尔突然睁开了眼,问:“你想要什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程意,声甚至程意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其实并没有说话,是她的幻听。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他难道是在问,“你想要是吗?”
“今天还是不要了,你喝酒了就好好休息吧!”
周任尔笑了,原来她把早上的那句话一直记在了心上,他早上其实是气极了才那样说的,他并不打算就这么仓促地跟她发生关系,他又随口回道:“没想到你这么好色!”
“不好色好什么?Howareyou吗?”程意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周任尔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谐音梗再次逗笑,低低的长长的笑了一声,车厢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充满了轻松的气氛。
他侧过头,借着小区路灯透进车窗的微光,看着程意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程意,”他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但语气认真了几分,“我是问你,我应该给你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女方比较吃亏。”
程意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瞬间烧了起来,幸好夜色遮掩了她的尴尬,……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想用钱跟她划清界限。
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心里暗暗骂自己思想不健康。同时又有种说不清的失落感……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失落什么。
“还没想好。”她老实回答,“我好像什么都不缺。”
周任尔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的意思。“那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了,对他来说,和程意做性伴侣还是谈恋爱都没什么区别,如果程意是因为上一段感情没打扫干净,才这么抗拒开始新的恋情,他愿意等,等她收拾好自己,再进入她的世界。
周任尔这话说得平静,但分量不轻。因为程意知道他从不轻易许诺,从高中时他就这样,只要他答应过的事,他肯定会做到。
“那你可要小心了,”她半开玩笑地说,“我可能会要很贵的东西。”
“我无所谓。”周任尔轻描淡写,拎起旁边的公文包,推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踏出车外,却又突然回头,“不过,你刚才想的那个……我今天也不是不能考虑。”
程意猛地转头,就看到周任尔侧着身子看她,眼神幽幽的,与平常似乎有些不同,这种神情让有些她措手不及。
“你、你不是喝醉了吗?”她结巴起来。
“是有点晕,但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他把脚放回车内,微微俯身,因为距离突然被拉近,程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熟悉的木质香气。
“所以,”他压低声音,“我重新问了……你要不要重新回答一次?”
程意心跳如鼓,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回答,但她却觉得……任何回答……都不及用行动来证明她的决心,她一定要睡到周任尔,就算周任尔不喜欢她,她也要睡到,她看着周任尔近在咫尺的脸,一闭眼就倾身吻了上去。
这就是她给周任尔的回答。
周任尔尝到了她的唇瓣,还闻到了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那么的清新又那么的不同寻常。
程意的心跳在双唇相触的那一刹那仿佛停止了。
周任尔的唇比她梦中感受过的还要柔软,带着夜风的微凉和淡淡的酒意。
她虽然没经历过情事但还是接过吻的,如果连接吻都没接过,那她上一段恋爱就真算白谈了。
程意并不想给他一种自己似乎很急切的感觉,所以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像蝴蝶停驻花瓣一样短暂。
但当她试图后退时,周任尔却突然回应了这个吻。
他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了她的后脑。
成年男女一旦情动,就绝对不是浅尝为止这么简单,这个吻虽然是她先开启的,但很快,主导权就到了周任尔手中。
程意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感觉到周任尔的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将她微微向他拉近。
车厢内空间狭小,这个动作让他们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她几乎能透过衣料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以及那有力的心跳。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当周任尔终于稍稍退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程意睁开眼睛看他,发现他的眼睛早已染上了情欲。
周任尔把身子退出车厢,关上车门,三两步就来到了驾驶位,他拉开车门,对程意说:“手给我。”
程意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的把手递了过去。
周任尔一把将她从车里拽出来,然后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程意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这个动作太过突然,让她整个人都悬空了,只能紧紧依附着他。
“你干什么?”她小声惊呼,脸颊贴在他衬衫的领口处,能感受到他颈间脉搏的跳动。
周任尔没有回答,只是用脚踢上车门,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拎着公文包朝电梯间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完全看不出刚才在车上说的“有点晕”。
程意偷偷抬眼看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周任尔的手臂结实有力,托着她的腿弯,她忽然想起陈千忆告诉她,不要扭捏,要坦诚面对自己的欲望,于是把原本抓着衣角的手松开,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电梯门缓缓打开,周任尔抱着她走进去。
密闭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程意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还是不敢抬头看他,只好把脸埋在他颈窝处,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电梯跟快到达楼层,周任尔抱着她站在门口,他一边抱着她,一边有些费劲地从公文包里掏出钥匙开门,这个画面让程意莫名地想笑,“你放我下来吧!”
她这话刚说完,门就被打开了。
屋里亮堂堂,明晃晃的,程意下意识惊呼,“哎呀!忘了关灯了!”
周任尔挑眉,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这让他更加确定,程意是喜欢他的,只是太喜欢口是心非了,不然也不会一收到谢知宴的消息,就这么着急去接他,连灯都忘了关。
他甚至都不想去琢磨谢知宴为什么会让程意来接他,就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铺天盖地的吻让程意有些透不过气,她正想推开他给自己换换气,周任尔就稍稍退开,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呼吸仍有些紊乱。
“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他低声询问,声音低低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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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房间吧!”
其实她还挺想去周任尔房间的,在充满他的气息的房间做那种事,应该会更有感觉吧,但她不确定周任尔的房间会有那种东西。
从地铁上下来,她路过超市,心里想着早上周任尔说的话,便抬脚走了进去,她是想要刺激不假,但也怕刺激过头了,这种事情还是要做好保护措施比较重要。
因为她也没买过这种东西,只好在网上搜哪种比较好用。
一搜才知道原来这种东西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不是太薄就是太厚,简直跟挑卫生巾有得一拼,最后她索性买了好几个牌子的,有备无患嘛。
以至于周任尔看到那一堆色彩鲜艳的小盒子时都愣了一下,他有些无奈地问道:“程意,你是想让我死你身上吗?”
“死你身上”这几个字有点太直接了,把她说得跟个大色狼似的,让她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嘴上却不肯服软,声音因害羞而微微发颤:“……我这是有备无患,避免……避免临时抱佛脚。”
周任尔笑着抹了把脸,“既然你的准备工作做得那么好,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回赠?”
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人竟转身出了卧室。
她就那样一个人躺在床上,躺了很久,也不见周任尔回来,她不免有些怀疑,周任尔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
她跳下床,走到周任尔的卧室门口,刚想敲门,门就漏出了一条缝了。
随着房门的缓缓打开,程意的目光像被施了咒语般定在周任尔身上,从泛红的眼尾到紧绷的腹肌,最后落在那条堪称打破节操的牛仔裤上,透明网纱若隐若现地勾勒出腿肌线条。
她有些难以置信,周任尔竟然真的穿了她上次提过的那件牛仔裤,把她都给看尴尬了,捂着脸笑个不停。
周任尔耳根通红,略显局促的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穿这种衣服的确让他感到很羞耻,但如果能取悦她,如果能让她再多爱自己一点,羞耻又算得了什么。
程意还来不及点评些什么,就被周任尔一把拥入怀里,整张脸被迫埋在他胸口,感受他光滑的皮肤,那一瞬间,程意感觉自己快要被他身上的香气给香懵了。
床头灯的光晕裹住抱在一起的两人,影子投在墙上,随呼吸起伏。
她胸口闷闷地没法喘气,尤其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察觉到他的手指四处作乱之后,更是面红耳赤地支吾了两声:“嗯……啊……”
周任尔笑:“真好听!”
程意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裤子,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真骚!”
他可能没太听清,于是捏了捏她的脖子:“你说什么?”
程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他放开了她也不敢继续看她,她知道他可能是害羞了,于是开启乘胜追击,她踮着脚贴近他,摸了摸他的耳朵,在他的耳边说,“你的耳朵好烫啊!你是在紧张吗?”
他嗯了一声,她继续在他耳边说:“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智能手环。”
他不解地看向她,“为什么?”
她说:“这样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手环都会滴滴滴提醒你心跳过快啊!”
说完,她停下来笑了笑,看着他,他的脸微微发红,而她则从他身边逃离,慢条斯理地坐到床上。
周任尔低笑一声,摸了把自己的脸,然后开始撩头发,说:“等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不笑,难道还能哭不成。”
“操到你哭!”
听到这话,程意的耳根烧着,烧着,人也跟着烧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67. [锁] [此章节已锁]
为了防止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程意只好把头埋进被子里,歇了一分钟之后,她才有了反击的力气,于是问他,“我还想要怎么办?”
“你想要几次?”
程意笑了笑,故意逗他,“七次吧!”
“你前男友也能让你这么贪心?”
听到前男友这几个字,程意顿时就养胃了,“周任尔,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不是在谈恋爱,你没有权利问我这种事。”
程意的话像一把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周任尔的心口。
他眼底的笑意瞬间冻结,搂在她腰际的手臂明显僵硬了一下。
“我没有权利?”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危险的压抑。
他撑起身子,阴影笼罩下来,将程意完全覆盖,刚才的温存旖旎瞬间消散,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意被他眼神里的冷意刺到,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他的手臂牢牢锁住。
她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被冒犯的恼怒,于是强撑着与他对视。
“对,你没有。”她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但听起来很冷漠,“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打听前任,越界了。”
周任尔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淬了一层冰冷的火。
“各取所需?好一个各取所需。”
“对……”程意的话音未落,只觉天旋地转,周任尔猛地发力,将她整个人翻了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就已经将她牢牢制住。
“你要干什么?”程意的声音因惊慌而变调,手腕被他用皮带迅速缚住,虽然不算太紧,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瞬间点燃了她全部的恐惧。
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带着一种咬牙切齿地感觉,轻笑道:“七次是吧?今晚不把你做到求饶,我名字倒着写。”
“你混蛋……唔……”程意的咒骂被骤然落下的吻堵了回去。
就在程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稍稍退开,然而,不过一秒,他的吻又覆了上来,这一次,目标是她脆弱的的地方。
细密而带着些许痛感的啄吻一路向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点燃一簇簇战栗的火苗。
程意起初还试图扭动身体反抗,但被他更用力地按住。
破碎的呜咽不受控制地逸出,程意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
她确实不喜欢这种被完全压制、无力反抗的感觉,这让她心慌。
等一切结束后。
他撑起手臂,将程意的身体扳过来,迫使她面对自己。
灯光下,她脸颊红红的像颗红苹果,眼神有些迷离。
周任尔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声音沙哑:“程意,别总说那种话气我。”
这句话几乎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坦白。
程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面还有情动时留下的细汗,眼神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懊恼,有欲望,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在意。
她忽然觉得,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松动了些许。
她垂下眼睫,轻声说:“谁让你先问那种扫兴的问题。”
这话里带着点不自觉的埋怨,甚至还有一点撒娇。
周任尔沉默了片刻,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痕,低声道:“以后不问了。”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补充道,“也不那样对你了。”
程意却抬起眼,眼神恢复了点狡黠,故意反问:“哪样?绑着我吗?”
她看到周任尔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难堪,才慢悠悠地接着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下次,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这话大胆得让周任尔都愣住了。
他仔细分辨着程意脸上的表情,确认她不是在说反话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席卷了他。
他发现,他根本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
她时而像刺猬,时而像狐狸,时而又像现在这样,坦率得让人心惊。
他低笑出声,笑声带着释然和重新燃起的火焰:“程意,你真是个……”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化作行动,再次吻住她,但这次的吻,温柔了许多。
程意环住他的脖子,回应这个吻。
空荡荡的心似乎被某种温热的东西填满了。
尽管程意已经累得眼皮打架,却还是强撑着去冲了个澡。
等她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时,周任尔已经利落地换好了干净的床品,房间里的旖旎气息被清爽的皂香取代。
周任尔正欲将换下的床单塞进洗衣篮,动作却猛地顿住,一点已然干涸、却依旧刺眼的暗红,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视线。
那一瞬间,周任尔如同被当头棒喝,整个人僵在原地。
先前被嫉妒和怒火掩盖的细节,此刻突然清晰地串联起来。
他一直以为,她是老练的,游刃有余的,却从未想过,那层坚硬的外壳之下,包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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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竟是与他一样不知所措的初次。
一股混合着巨大震惊、尖锐心疼和铺天盖地愧疚的情绪,像海啸般将他吞没。
他沉默地将床单处理好,冲了个冷水澡,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再回到床边时,看向程意睡颜的目光已然复杂难辨。
他在她身旁轻轻躺下,犹豫片刻,还是将她揽入怀中。
程意背对着他,几乎快要睡着。忽然,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进温热的怀抱。
“程意。”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
“嗯?”她困倦地应着,没有动弹。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呼吸拂过她的后颈。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最终开口,声音里压着某种情绪。
“……告诉你什么?”程意迷迷糊糊地反问。
“那是你的第一次。”他的语气肯定,不容置疑,“我看到了。”
程意的睡意瞬间消散,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瞬。
她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用刻意轻松的语气掩饰慌乱:“所以你这是在审问我?”
她轻嗤一声,“你觉得,我跟陆沉屿在一起十年,还会留着那种东西吗?”
这话说得轻佻,却像根刺扎进周任尔心里。
他手臂的肌肉绷紧了,声音沉了下来:“程意,跟我说句实话就这么难?”
“实话就是我不想讨论这个!”
她被他的追问激起了火气,夹杂着一丝难堪的委屈,“我们不是说好了各取所需吗?纠结这个有什么意义?玩不起就别玩!”
“玩?”周任尔猛地将她扳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声音里淬着冰,“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在玩?”
“不然呢?”程意强撑着与他对视,心跳如擂鼓,“难道你要跟我谈感情吗,我们之间有感情可言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骤然浇熄了周任尔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盯着她,看了足足好几秒,忽然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好,很好。”
他猛地松开她,翻身平躺,扯过被子,彻底背对着她。
“睡吧,不打扰你了。”
这几个字冰冷生硬,为这场对话画上了休止符。
程意看着他那瞬间疏离的背影,胸口堵得发疼。她知道自己的话像刀子,可覆水难收。她也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用力闭上眼睛。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之前的任何争执都更令人窒息。刚刚有所缓和的氛围,再次冻结成冰。
68. 搞错
第二天上午,周任尔坐在公司会议室里,面前摊开着项目策划书,投影幕布上正展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
部门经理正在侃侃而谈,声音洪亮,调动着与会者的全部注意力。
然而,周任尔的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早已飘离了这间充斥着冷气与商业气息的会议室。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冰凉的笔身,脑海中反复闪现的,却是昨夜那一点刺目的暗红,以及清晨醒来时,程意陷在枕头里的安静睡颜。
“所以,针对Q4季度的市场投放,我们建议……”部门经理的话音在周任尔耳边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想起了程意手腕上那圈由他造成的淡淡红痕,当时在情欲氤氲中未曾细想,此刻在理智回笼的白日里回想起来,却像滚烫的烙铁,灼得他心口一阵紧缩的疼。
他当时怎么能那样对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就被一句“各取所需”激怒,失去了所有分寸,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用粗暴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在意?
“周总?”身旁的助理察觉异样,低声提醒。
周任尔猛地回神,抬眼便撞上会议室里众多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主讲人暂停了演示,正略带尴尬地望着他,显然刚才是抛出了一个需要他回应的关键问题。
他喉结微动,迅速敛起心神,凭借过硬的业务底子和对项目的熟悉程度,勉强给出了一个逻辑清晰、切中要害的回答,措辞依旧精准。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谢知宴和旁边的郑淮与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会议刚一结束,众人便收拾东西陆续离场。
周任尔却仍坐在原位,身体微微后靠,指尖按着微蹙的眉心,目光停留在空白的笔记本页面上,显然还深陷在自己的思绪泥沼中。
郑淮与慢悠悠地晃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用文件夹轻轻捅了捅他肩膀:“喂!哥几个这PPT是白讲了是吧?你这魂儿是昨天晚上让谁给吸走了吗?”
谢知宴也紧跟着走过来,潇故作洒地倚在会议桌边,嘴角噙着一抹了然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他今天可是特意观察了很久。
“何止是走神,今天迟到就算了,开会还全程神游太虚……”
他冲着周任尔扬了扬下巴,语气更加直接,“快老实交代,昨天我那一番神助攻之后,战况如何?是不是乔思雨去接的你,然后……嗯?”他挤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
听到这里,周任尔瞬间明白程意昨天晚上为什么突然会去接他了,原来是这个煞笔干的好事。
他倏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谢知宴,那眼神里淬着的寒意让谢知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周任尔薄唇紧抿,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心烦意乱地抓起桌上的文件和手机,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他不想,也绝不允许程意成为任何人茶余饭后调侃的谈资。
殊不知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反而激起了更大好奇。
谢知宴被周任尔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搞得莫名其妙,扭头看向一旁的郑淮与,一脸无辜地问道:“我……我刚才说错什么了?我这不也是关心他吗?”
郑淮与双臂环胸,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没有直接回答谢知宴的问题,反而抛出一个关键的疑问:“老谢,你确定你没搞错对象?”
“啊?”谢知宴被问得一懵,“你的意思是……我弄错了老周暗恋多年的白月光?”
“不然呢?”郑淮与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看他刚才那反应,像是被撮合成功的样子吗?倒像是你踩到了他最疼的尾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谢知宴梗着脖子反驳,试图寻找证据支撑自己的判断,可他在脑海里找了半天,似乎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周任尔喜欢的人是乔思雨。
但他如果不喜欢乔思雨,之前为什么还对她多加关照,以至于公司里都传了点疯言疯语。
更何况乔思雨跟他又是高中同学,脸上也有梨涡,各个特征都能对得上。
说起来,谢知宴知道这桩事,还是拜周任尔大一那年的醉酒所赐。
元旦刚过,谢知宴从家里返校,一推开宿舍门就被酒气呛得皱眉。
再定睛一瞧,平时连啤酒都不碰的周任尔,居然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脸颊通红,喷出的呼吸里带着浓烈的酒气。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到床上,收拾残局时,在桌子底扫出了一张已被揉皱的火车票,从北辰到云州,发车时间就在前两天。
再看周任尔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谢知宴瞬间明白了,这是失恋了啊。
后来有几个女孩想通过他认识周任尔,都被他给拒绝了。
有次他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周任尔当时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闻言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落落的,半晌才低声说:“要……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梨涡的。”
那一刻谢知宴彻底懂了,合着这家伙心里住了位“钉子户”!
郑淮与看着谢知宴一脸笃定的样子,忍不住又送了他一个白眼,一针见血地指出:“梨涡一般在嘴角斜上方,小而浅,像梨子的蒂痕;酒窝则在脸颊中部,通常更深一点。”
“你再好好想想,乔思雨的到底是哪一种?别再张冠李戴了!惹某人生气了!”
谢知宴被问得愣住了,下意识地开始努力回想乔思雨笑起来的模样,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神助攻”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动摇。
靠!不会真是他搞错了吧!
时钟指针早已滑过九点,程意还被困在早高峰的出租车里,眼睁睁看着计价器数字跳动,上演着一出速度与激情
可惜只有堵车的焦灼,完全没有速度的激情。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把周任尔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该死的狗男人,自己起床倒是利索,居然完全不叫她!
都怪他,要不是昨晚……那些混乱又极致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程意脸颊微热,下意识并拢了双腿。
一定是运动过度加上睡眠不足,才让她醒来时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晕乎乎的,连闹钟都没听见。
为了遮掩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她今天特意穿了长袖长裤,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点痕迹都没漏出来。
只是……她低头扯了扯过分宽大的衬衫下摆,怎么感觉这件衣服比记忆中还大了不少?袖口长得需要挽好几道,肩线也滑下去一截。
难道是洗大了?
她甩甩头,决定把这归咎于自己还没完全清醒的错觉。
小迟在电梯里看到她时,有些吃惊的问道,“程意姐?你不是生病请假了吗?怎么还来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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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了?”
“请假?”程意一愣,“我什么时候请假了?”
“周总帮你请的啊!”小迟压低声音,一脸“我懂”的表情,“他早上来的时候特意说的,讲你身体不舒服,今天需要休息。我们还以为你病得挺严重呢。”
周任尔帮她请假?
程意立刻从包里掏出手机,飞快地解锁屏幕,微信聊天列表里,和周任尔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早上。
他根本没给她发过任何信息!这人怎么回事?
帮她请了假却不通知她一声,害得她白忙活一场!
一股无名火蹭地冒起来,但随即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这是怕她太累,想让她多休息会儿?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程意摁了下去……少自作多情了,要真有这么贴心,为什么连消息都不给她发一条。
“程意姐?”小迟见她盯着手机脸色变幻,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
程意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来都来了,再让她现在打道回府,反而显得古怪。
她迅速调整表情,对小迟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哦,我想起来了,是肚子有点不舒服,不过吃了药感觉好多了,就来上班了。我的请假流程你那边已经提交了吗?”
“还没呢,刚准备处理。”
“那正好……”程意松了口气,语气轻松地说,“帮我销掉吧,算正常出勤,谢谢你了。”
“没问题!”小迟爽快应下,眼神却在程意过分保守的穿着和略显疲惫却带着一丝红润的脸上悄悄转了一圈。
电梯到达楼层,门缓缓打开。
程意整理了一下那件怎么看都有些别扭的衬衫,挺直脊背,迈步走了出去。
周任尔正巧从走廊另一端走来,目光不经意扫过程意所在的工位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明明让助理帮她请了病假,怎么还是来了?
而且……她身上的那件衬衫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程意打开电脑,忍着太阳穴传来一阵阵钝痛,开始处理积压的简历筛选工作。
丁一昂抱着资料经过,瞥见程意正用手肘撑着桌子,指节用力按着太阳穴。他脚步一顿,折返回来:“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啊?”
程意抬起头,吸着气笑了笑:“没事儿,就有点头疼。”
“头疼?量体温了吗?”丁一昂语气关切。
“应该没发烧,”程意摇摇头,“我很少发烧,可能就是没睡好。”
丁一昂想起什么:“我包里有止痛药,给你拿点?”
“你还随身带这个?”程意有点意外。
“户外活动多,习惯了。”丁一昂答得自然。
程意抬头看向他明显晒深了几度的脸庞,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刷朋友圈时看到的照片,碧海蓝天背景下,爆烈的阳光下,他戴着墨镜笑得一脸灿烂。
她说呢,怎么短短十几天,就跟换了个人种似的,原来是跑到赤道线上撒欢去了。
程意不由莞尔,“看出来了,要不咱在户外的时候别光带药,也涂点防晒呢?”
“你是在说我黑吗?”丁一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
“是有点黑!但没关系,你的手心还是白的!”
丁一昂被她这出其不意的调侃逗乐,笑着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见过哪个人的手心是黑的。”
69. 犒劳
吃完丁一昂给的药,程意感觉自己好多了,把合适的候选人推荐给了丁一昂,在等丁一昂确认的间隙,她又核对了一下本周的考勤记录,处理一下假期申请审批。
等丁一昂把名单发过来,她便开始安排面试,协调面试官和候选人的时间,发送面试邀约、确认函,并告知面试流程和注意事项。
最后又准备了一下面试所需的材料,比如登记表、笔试题等。
忙着忙着,就忙到了中午,周任尔突然发消息让她去五楼一趟。
程意心里还因为他帮她请假却没有告诉她窝着火,回了一句,“不去!我要去吃饭!”
“工作上的事,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周任尔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讲着电话,背影挺拔。听到敲门声,他回过头,目光落在程意身上,他对着电话那头简短交代几句便挂断,然后把手机朝着沙发的方向随手一丢,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程意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手指攥紧了笔记本的边缘,心跳莫名加速,他刚才说是工作上的是,难道是工作上有什么疏漏,要挨批了吗?
然而,周任尔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却落在她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衬衫上。
他俯下身,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气。
在程意错愕的目光中,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勾住她衬衫的领口边缘,轻轻向外一拉,低头瞥了一眼内侧的标签。
随即,他低沉带着一起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我的衬衫,还是穿在我身上比较好。”
他顿了顿,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锁骨,留下细微的战栗,“或者,下次由我来帮你穿……再帮你脱。”
程意的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血液直冲头顶,她低头看着身上这件惹祸的衬衫,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怪不得她觉得这衣服变大了,原来……这根本就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周任尔的!
她也万万没想到他会突来这么一出,而且还是在办公室里!
她猛地拍开他的手,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压低声音:“周任尔!这里是公司!”
周任尔直起身,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强装镇定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恢复成平日里的冷峻。
他往后退了退低头问她,“我不是帮你请假了吗?怎么还来公司了?”
程意立刻抓住机会反击,仰头瞪他:“周总帮我请假的时候,是不是忘了通知我本人?”
周任尔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原因,怔了一瞬,随即蹙眉:“我让助理通知你了。”
程意叹了口气,回道:“是吗?但我没收到任何消息。”
周任尔也跟着回想了一下,眉头皱了皱:“是我疏忽了,交代完就去开会了,没确认他是否通知到位。”
这个解释让程意的火气消散大半,但嘴上仍不饶人:“周总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记不住也正常。”
周任尔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注视着她,问她,“还难受吗?”
“吃了药好多了。”程意下意识回答道,说完才察觉不对,这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在做完那事之后确实不舒服?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暗示什么?或者自己需要他的关心?
周任尔果然敏锐地抓住重点:“吃药?什么药?”
“止疼药。”程意含糊其辞。
“为什么吃止疼药?”他却步步紧逼。
“是头疼……不是你想的……”程意话说到一半,脸颊开始发烫,无论她怎么狡辩也摆脱不了,这头疼的根源就是眼前这个人的事实!
周任尔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处。他眸光微动,先前那抹笑意又浮现在眼底:“是我的错。”
这句认错太过突然,程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那作为补偿,今晚我早点下班,好好犒劳犒劳你。”
这个提议听起来黄黄的,程意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在迎上他目光时顿住了。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些她看不明白的温柔。
“谁要你犒劳……”她别开脸,声音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任尔不容拒绝地敲定,随即退后一步,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快去吃饭吧。”
程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中午和乔思雨一块儿吃饭时,程意抛出的问题,还真把乔思雨给问住了。
“思雨,你说……像我这样二十八岁的年纪,再去考个在职研究生,还有必要吗?”
乔思雨放下筷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就一次,当然要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啊。”
她顿了顿,接着说:“虽然很多人觉得,这个年纪的女性该结婚生子了,但我不这么想。为什么我一直单身?就是因为我觉得,那个女性只能被家庭束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该再把所有精力耗在爱情和婚姻里,而是该去追求自己真正热爱的事。”
“所以回到你的问题,”她语气笃定,“如果你是为了系统更新知识、拓展人脉,那读研肯定值得。但如果只是随大流、混文凭,那过程可能会很痛苦,因为它最多只能锦上添花。”
“……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永远都不晚,也一定有用。别被什么年龄该做什么限制住。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想考哪个专业?我帮你一起研究。”
程意一听,立刻放下筷子,伸手就抱住了乔思雨的胳膊,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声音软了下来:“真的吗?思雨,你人也太好了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帮我研究,到时候我要是考上了,功劳分你一半!”
乔思雨“切”了一声,眼带笑意地调侃道:“竟给些不值钱的东西!真要谢我,不如等录取通知书到了,请我吃顿米其林?”
“一言为定!”程意笑着应下,心里因有人支持而踏实了许多。
两人又认真商讨了一番。
综合考虑了备考时间、学校实力与职业规划,程意最终拍板:“我决定报考我母校的MBA。”
“不错的选择!”乔思雨表示赞同,“一来你对校园和环境都熟悉,二来你母校的商学院口碑确实不错,师资和校友资源在业内都算顶尖。”
“嗯,”程意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路线图,“考试大纲和招生简章九月份就已经发布了,我昨晚看过,条件都符合。现在是十月九号,正好是报名窗口期。”
“考试在十二月底……”乔思雨算了算时间,眉头微蹙,“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了,时间挺紧的,你工作又忙,来得及准备吗?”
程意沉默了片刻,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我知道时间不多了,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其实本科毕业那年,她就想过考研。但那时候……一想到光靠补助和奖学金,难以覆盖学费和生活费,就退缩了,最后,她选择先上班,先活下去再说。
现在,她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也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她不想再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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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思雨看出她眼中的坚决,不再多言,只是伸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那就搏一把!这两个多月,你的奶茶、咖啡我全包了,保证让你精神抖擞地冲刺!”
程意反握住她的手,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
这个瞬间让她有些恍惚。
就在不久前,她对乔思雨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抵触,与其说是抵触乔思雨本人,不如说是抵触那段被她刻意遗忘的高中岁月。
这些年,她总是找各种借口缺席同学聚会。超市忙不过是托词,真相其实是她不想看到周任尔。
而且周任尔跟有病似的,每次大年初一的同学聚会他都会去,从不缺席。
可现在,她握着乔思雨温暖的手,忽然意识到自己思想的狭隘。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男人就轻易放弃自己曾经的同学以及朋友?
周任尔今天下班很早,三点钟就走了,他先去看了宁宁。
他到的时候,宁宁正在楼下小花园里玩,蹲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小小的身影几乎被金黄的落叶包围。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又一片形状完好的叶子,认真地穿进手上的小木签,王妈则笑眯眯地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她已经串好的树叶“项链”。
“宁宁。”周任尔放缓脚步走近,低声唤道。
小女孩闻声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星。她放下手中的叶子,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向他,清脆地喊道:“周爸爸!”
周任尔冷峻的眉眼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他弯下腰,轻松地将扑过来的小丫头抱进怀里,稳稳托住。“在做什么啊,这么认真?”
“是做给妈妈的树叶项链哦!”宁宁献宝似的举起小篮子,里面一串串由金黄银杏叶和火红枫叶编织的“项链”色彩斑斓,“王奶奶说,秋天最漂亮了!我想把这些最漂亮的叶子送给妈妈,她看到一定会开心的!”
孩子的世界简单又纯粹,一份用落叶堆砌的礼物,承载的是最真挚的喜爱。
周任尔摸了摸宁宁头:“嗯,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王妈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解释:“宁宁念叨一下午了,说妈妈工作辛苦,要送点好看的东西让她高兴高兴。”
“周任尔,宁宁妈妈是在外地工作吗?怎么这么久都没见过她?”
周任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他问自己,现在是让程意知道宁宁存在的合适时机吗?她若突然见到这个孩子,并且被告知……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惊愕的模样。
王妈见他神色深沉,似有难言之隐,便体贴地没有追问。
在她看来,如今的家庭关系各式各样,她尊重并理解。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还挺重要的,她不得不说,“周先生,有一个问题,我觉得我必须跟你说一下,宁宁该上幼儿园了,无论你们父母之间的关系如何,她都不应该一直在家里关着。”
幼儿园?周任尔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他确实从未考虑过,但宁宁没有户口啊!
或许,可以托人找找关系。
“谢谢王妈提醒,这件事我会尽快安排。”他沉声应道,心里已开始盘算。
“宁宁,”他收敛心绪,低头对怀中的小丫头温柔地说,“我们把这些最漂亮的树叶项链收好,等妈妈……嗯……等合适的时候,一起送给她,好不好?”
“好~”宁宁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篮子抱在怀里。
70. 生病
程意刚回家就被人压在门后,脖颈高高仰起,白瓷般的肌肤在玄关暖光下泛着细腻光泽。
她半闭着眼,感受着对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双手在她身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她能摸到对方的腰,能摸到他的竖脊肌和中间的沟,还能感受到他软软的胸肌。
她像动物归巢,很本能地感到了安全和温暖。
最后……她有些忍不住了,闭着眼去寻他的唇。
或许是因为她的热情回应,周任尔手上的动作逐渐变得放肆,指尖灵巧地解开了她胸前的扣子。
他俯在她颈侧,低声问:“我的衣服好穿吗?”
程意觉得他废话有点多,搂着他脖颈的手收紧:“再废话,我就不做了哦。”
周任尔低笑一声,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他不再多言,指尖挑开最后一层阻碍,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腰线缓缓上移。
程意感觉一股暖意从全身流过,仰头咬他的唇,没想到,咬住的却是他的喉结。
对她这种小白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变得晕乎乎的,像在云端上飘着一样。
“这么急啊?”周任尔的声音哑得厉害,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客厅。后背陷入柔软沙发时,程意睁开眼,在昏暗光线里看清他泛红的眼尾,那是他动情的标志。
她觉得脑后的低丸子头硌得慌,抬手扯散长发,发丝如墨般铺展在米白色沙发上。
周任尔眸光一暗,“其实,白天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就想对你这样了。”
“哪样?”
“你说呢?”
“我就是不懂才问你啊。”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现在……在吃口水。”她故意逗他。
“那你想我吗?”
“不想。”
“嘴真硬!”
“也甜不是吗?”
周任尔将手指轻抬到她眼前,指尖泛着莹润的光泽:“但下面这张小嘴……可诚实多了。”
程意别过脸去,耳根微热,“不过是身体的正常反应罢了。”
“狡辩。”
不待她回应,周任尔已用一只大手牢牢扣住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再度吻了下来。这个吻比之前更凶,带着惩罚的意味,却又在唇齿交缠间泄露了太多压抑的渴望。
“以后不准穿那样出门,只能穿给我看。”他在换气的间隙咬她耳尖。
程意轻笑:“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周任尔语塞。身份?他确实没有立场。如程意所说,他们只是床伴。所以他连去公司接她下班都不敢,送不送礼物都要斟酌再三,生怕再次被她说越界了。
但此刻他不想再争吵。至少这样拥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也算是一种拥有……总有一天,他会把这种暂时的的拥有变成永久。
他不再说话,只是更深地吻住她,用行动代替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渴望。
睡到后半夜,周任尔在朦胧睡意里,忽然察觉怀中的身躯烫得异常,仿佛抱着一团燃得正旺的火炉。
他猛然惊醒,伸手按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瞬间洒落,程意紧闭双眼,脸颊泛着极奇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比平时急促许多,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濡湿。
他心下一沉,掌心贴上她的额头,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片骇人的滚烫。
发烧了?而且还很严重!
这让他骤然想起白天她说的头疼、吃了止疼药。
所以,她从那时起就已经在生病了?可他竟毫无察觉,甚至还……
他立刻翻身下床,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赤脚踩在地板上,俯身轻摸她的脸颊:“程意?程意?能听见我说话吗?”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焦急。
程意只是难受地蹙着眉,含糊地呓语了一声,意识似乎已经不太清醒了。
周任尔暗骂自己粗心,迅速打开衣柜,取出一套柔软的棉质家居服。他动作尽量轻柔地帮她脱下被汗浸湿的睡衣,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时,心头又是一紧。
此刻他也顾不上给她穿内衣了,只是快速地为她套上衣裤,又穿上一件深色外套,确保她不会走光。
轮到自己时,他只胡乱穿上长裤,抓过一件衬衫随手穿上。
做完这一切,他将人打横抱起,程意轻飘飘的重量此刻让他觉得无比沉重。
“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去医院。”他在她耳边低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深夜的急诊室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周任尔抱着程意,几乎是冲进了诊室。护士见状立刻上前引导,量体温、测血压。
“39度8,高烧。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一边检查一边询问。
“我……我不太确定,她白天就说过头疼,吃了止疼药。”周任尔声音干涩,握着程意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医生看了看意识模糊的程意,又瞥了一眼满脸焦灼、头发凌乱、连衬衫扣子都扣错位的周任尔,显然两人是情侣关系,他以训斥的口吻对他说:“病人本身就生着病,身体虚弱,抵抗力差,怎么还能……让她这么劳累?这烧再晚点来,很容易引起肺炎的。”
周任尔抿紧嘴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辩解一句,只是沉声问:“医生,现在需要做什么检查?”
“先去验个血,确定一下感染情况。然后输液,把体温先降下来。”
周任尔立刻点头,拿着单据就去缴费、取药。
他找了辆轮椅,小心翼翼地将程意安置好,推着她去采血窗口。
针头刺入她白皙纤细的血管时,她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周任尔立刻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怀里,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脑袋,低声安抚:“很快就好,不怕,我在这儿。”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程意在他怀里渐渐安稳下来。
直到在输液室安顿下来,看着冰凉的药液一点点滴入程意的血管,周任尔才终于得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俯下身,用额头轻轻抵着程意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感受到那皮肤下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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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高温,心脏一阵阵揪紧。
时间在滴答的液滴声中缓慢流逝。
周任尔一夜未合眼,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用医院提供的毛巾用温水浸湿,小心地为她擦拭额头和脖颈物理降温;时不时用手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密切关注着输液瓶的余量,在药液快滴完时第一时间叫来护士;看到她因姿势不适微微蹙眉,便轻轻调整她头颈的位置,让她枕得更舒服些。
后半夜,程意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
她偶尔会无意识地蹭蹭他垫在她颊边的手,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天快亮时,窗外的夜色透出些许灰白,她迷迷糊糊地睁开过一次眼睛,视线模糊中,看到周任尔布满红血丝却依旧专注看着她的眼睛,以及他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
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想说什么,却被他用指尖轻轻按住了。
“别说话,再睡一会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程意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两下,终究抵不过疲惫和药效,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她下意识地,用指尖勾住了他的手指。
周任尔微微一怔,低头看着那几根纤细的手指缠绕着自己的,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满足感瞬间充盈了胸腔。
看吧!程意其实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跟他做那种事,不都说女人的爱在哪,性就在哪,她只是嘴硬而已,只是太害怕不健康的亲密关系而已,所以才错误的把床伴当做盔甲为自己披上。
他又开始忍不住在脑内回想,她为什么会发烧?是因为那晚缠绵的时间太长,让她着凉了吗?
还是因为她天天不吃早饭身体太虚?
程意是在一阵强烈的反胃感中猛然清醒的。
喉咙火烧火燎,胃里翻江倒海,她甚至来不及睁眼看清周围,就下意识地挣扎着想坐起来,虚弱地四处张望,寻找垃圾桶的踪影,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
糟糕,要吐了……在医院这种地方……
她感到一阵难堪的慌乱。
“……想吐……”她声音嘶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气音。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周任尔瞬间反应过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寻找任何容器,眼疾手快地抓过随身带的背包,从侧袋掏出一包抽纸,迅速抽出几张纸巾展开,同时将自己的大手直接伸了过去,稳稳地递到程意唇边。
他这是……想直接用手接?
程意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丝惊愕,他难道不嫌脏吗?
“快吐吧!没事。”周任尔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轻声安慰道。
程意再也忍不住,身体前倾,“哇”地一声,将胃里所剩无几的酸水,尽数吐在了他及时伸来的手掌上。
剧烈的呕吐让她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额际渗出虚弱的冷汗,眼泪也跟着飙出来了。
太狼狈了……
她闭着眼,把头扭向一旁,不敢看他。
71. 不脏
可实际上,周任尔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眼前的场面,和宁宁的突发状况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玩得忘乎所以时,经常会顾不上提前报备,就尿在床上。
往往上一秒还咯咯笑着把积木堆成小城堡,下一秒,一股温热的湿意就顺着衣缝漫开,浸透了柔软的衣裤与被褥,连带着他刚换好的床单也沾了湿痕。
他早已不是最初那个会为此手忙脚乱、内心崩溃的新手爸爸。
如今的他,能面不改色、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一系列动作,迅速将那个自知闯祸的小家伙收拾清爽,安顿在安全角落,再利索地撤换掉所有脏污的床品。
为人父的初体验,像是一场对他心性的极致锤炼,将他忍耐力的阈值无限拉高。
曾经一点不如意就能让他烦躁蹙眉,如今即便面对被番茄酱糊满的墙壁、洒了一地的奶粉,甚至是精心准备的辅食被一掌打翻,他也能异常平和地俯身收拾残局。
有时他会对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自嘲,这种心静,大抵就是所谓的“活人微死”吧。
所以,当程意突然俯身干呕时,徒手去接她的呕吐物,对他而言,几乎是无需思考的本能反应。
等那阵剧烈的恶心感稍稍褪去,程意虚脱地靠回椅背,胸口微微起伏着,带着未散的狼狈,她缓缓转头看他。
周任尔就那样稳稳摊着手掌,任由那些浑浊的污秽物留在掌心,平日里总是紧绷的眉头此刻舒展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另一只手还保持着轻柔的力度,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苍白的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担忧,仿佛掌心里的脏污从未存在过。
为什么……
程意低头望着他那双骨节分明、曾经在她身上点燃无数火苗的手,此刻却毫无嫌恶地承接着她的狼狈,心头猛地一颤。
他不是有轻微洁癖吗?为什么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猝不及防撞进心扉,让她鼻尖阵阵发酸,眼眶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脏。”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尾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指尖微微蜷缩着,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周任尔这才像是刚想起自己的手,低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语气却平淡得说:“不脏。”
怎么可能不脏……
程意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先用干净纸巾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嘴角残留的污渍,随后才用剩下的纸巾层层裹住掌心的污物,指尖利落却不急躁地擦拭着每一寸皮肤,确认干净后,将纸巾团成紧实的一团,起身走到几步外的垃圾桶前,轻轻扔了进去。
程意心里乱成一团麻,无数疑问在脑海里翻涌。
周任尔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他们明明说好了只是各取所需、不谈感情的床伴关系,不该有这样越界的温柔的。
可他却会在深夜送发烧的她来医院,会守在一旁彻夜不眠,会面不改色地用手接住她的呕吐物!这早已超出了游戏规则的范畴。
难道……这是他从前任那里训练出来的体贴?他是不是也曾这样照顾过别的女人?
在某个同样需要他的深夜里,他也曾为另一个人眉头紧锁,动作轻柔?
虽然周任尔喜欢的是乔思雨,但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对有些男人来说,白月光是白月光,女朋友是女朋友。
他们可以一面在心里珍藏求而不得的初恋,一面对眼前人无微不至。爱与身体,真心与温柔,对他们来说本就可以分开给予,毫不矛盾。
一想到他曾用这双此刻正轻抚她后背的手,也曾这样细致地照料过别人;想到他此刻紧蹙的眉头里,或许藏着对另一个女人习以为常的担忧……
一股尖锐的涩意就猝不及防地刺进心口,比高烧带来的眩晕更让她呼吸困难。
她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这荒谬的联想。
周任尔扔完垃圾刚要转身往回走,就听见程意带着几分不自然的语气对他说:“你去洗洗手吧。”
他脚步一顿,看向她,眉头微微蹙起,满是担忧:“那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没事,已经好多了!”程意连忙挺直脊背,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避开他的目光。
“嗯,我很快回来。”他应了一声,脚步却没有立刻挪动,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走向洗手间。
程意望着他走向洗手间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椅垫边缘。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在鼻间萦绕,却莫名将她带回了高二的那年冬天。
那年的寒潮来得特别早,早晨的路上总是铺着厚厚的一层雪。她染了重感冒,脑袋昏昏沉沉的,早读课刚结束,一阵剧烈的咳嗽就突然袭来,她趴在桌上咳得撕心裂肺,眼泪和鼻涕一起流。
她正手忙脚乱地在抽屉里翻找纸巾,忽然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戳了戳。她回过头,对上周任尔微蹙的眉头。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来上课?”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
“期末复习要紧啊……”她话还没说完,又一阵咳嗽袭来。
这回糟了,她清楚地看见几滴唾沫星子溅在了周任尔摊开的英语书上。
她慌忙抽出纸巾:“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帮你擦干净!”
周任尔低头看着被弄脏的书页,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寒霜,“上周借给你的物理笔记,前天的参考书,现在又是我的英语书。”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窘得满脸通红,声音越来越小。
“程意,”他打断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东西都很廉价,一文不值?”
“当然不是!”她猛地抬头,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
“以后别再碰我的东西了。”他把那本英语书往她面前一推,“这本书我不要了,你拿去扔了。”
她愣在原地,看着他重新低下头去,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侧脸。手里攥着的纸巾,终究没能派上用场。
之后整整一周,周任尔都没再和她说过话。每次她鼓起勇气想要道歉,得到的都是他冷淡的回避。
“周任尔,我买了新的英语书赔你……”
“不用。”
“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觉得一句不是故意的,一句对不起就能打发我?”
程意被他问得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挤出一点笑颜回道:“那我周末请你吃饭怎么样?这样够有诚意了吧?”
周任尔抬起眼帘,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窗外的冬日光影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将手中的笔轻轻转了一圈,最后才低声道:“随便你。”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程意更加忐忑。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周任尔却已经重新低下头去,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习题册,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那个周末,程意特意选了一家火锅店,想着冬天吃火锅比较暖和,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门口等着。
她不停地搓着冻得发红的手,一边在心里反复练习着道歉的话。
可她在寒风中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周任尔始终没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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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
周一再见时,他依然像往常一样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完全忘记了那个未赴的约定。
可程意还是笑着跟他打招呼,问他昨天没去吧,其实她也没去,有点事没去成。
仿佛这样做就能找回自己的自尊,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这段回忆让程意的心隐隐作痛,她望着周任尔离开的方向,不禁困惑:为什么当初那个连书本被溅到唾沫星子都要和她冷战一周的少年,如今却能面不改色地用手接住她的呕吐物?
除了是被前女友用心栽培过,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能让他有如此的改变,更何况周任尔在床上完全不像个新手。
所以他的前女友会是谁呢?那天的那个江总吗?
周任尔擦着手走过来时,程意还在自己的沉思中无法自拔。
“还难受吗?”
程意猛地回神,“没事了,我感觉好多了,你问护士了吗?药挂完了吗?”
“这是最后一袋。”周任尔看了眼输液袋,“快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湿漉的手随意在裤侧擦了擦。
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程意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个问题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周任尔,”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到旁边的人,“你以前……也这样照顾过别人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越界了。
周任尔侧目看她,眸光深沉,没有立刻回答。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程意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敲打着耳膜。
“没有。”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只照顾过你。”
程意怔住了,没有前女友?那他的体贴入微,他的娴熟动作,都是从哪学来的?
在这骗鬼呢,他!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护士却适时走了过来。
“输液结束了。”护士利落地拔掉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再观察半小时,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
周任尔自然地接过棉签,代替护士按住她的手。他的指尖温热,轻轻贴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谢谢。”程意低声道,不敢看他的眼睛。
半小时后,他们走出医院。清晨的风裹着凉意扑面而来,程意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她肩上。周任尔只穿着单薄的衬衫,神色如常地走向停车场:“在这等着,我去开车。”
他竟然能用行动代替言语,在她生病的时候给予恰到好处的温暖。可越是如此,程意越是感到困惑,这难道只是男人的保护欲在作祟?
回程的车上异常安静。程意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思绪纷乱如麻。
到了公寓楼下,周任尔停好车,绕到她这边开门:“能自己走吗?”
“嗯。”程意点头,却在下车时腿一软,险些跌倒。
周任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周任尔!”她惊呼,“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还在生病。”
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程意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稍微放松就会沉溺在这个怀抱里。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她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问……周任尔,你喜欢我吗?
但她又怕自己这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72. 照顾
周任尔抱着她走出电梯,用钥匙开了门,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又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你先休息,我去煮点粥。”他顿了顿,又问道:“你想喝什么粥?”
程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她记得冰箱里还有两颗皮蛋,冷冻区也有瘦肉,就用现有的食材来做吧,也省得周任尔再跑一趟,于是眼睛一亮:“皮蛋瘦肉粥吧!你会做吗?”
周任尔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即挺直腰板,语气带着一种“世上无难事”的笃定:“我可以学!”
程意被他这副临危受命的模样逗笑了:“好吧,记得少放点盐哦。”
“我以前做的很咸吗?”周任尔微微蹙眉,像是真的在回忆自己的黑历史。
“不是啦!”程意狡黠地眨眨眼,“这是我的独门烹饪哲学……味道淡了,咱们还能慢慢加盐补救,这要是一下手重了,咸了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周任尔显然有不同的见解,一本正经地提出解决方案:“咸了可以再加水。”
程意立刻抓住了他逻辑里的漏洞,笑着反驳:“加了水,味道不就又变淡了?淡了再加盐,咸了再加水……周总您这是要发明厨房永动机吗?”
周任尔被她这番“永动机”理论说得一愣,随即眼底浮现出极浅的笑意。
“看来病人思路很清晰,确实不需要太担心了。”
“那当然啦,我力壮如牛。”
“我看你是虚不受补!”
程意被他说的有点懵,“我补什么了?”
周任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道:“补阳气。”
程意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腾”地红了。其实她自己也有些纳闷,怎么会突然发烧呢?不会真的是因为内个才发烧的吧?
她心里泛起一丝羞赧,却又忍不住回味起那些令人脸红的片段。
周任尔看着她瞬间绯红的脸颊,笑意从眼底漫上眼角。
他没再继续那个让她感到害羞的话题,只是凝视她片刻,然后起身:“我去煮粥,你再睡会儿吧,煮好了我叫你。”
在特别安静的情况下,即便隔着房门,也能听到厨房里传来轻柔的声响,淘米的水流声,锅具轻碰的叮当声,冰箱门开合的闷响。
程意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感受着身体的不适正在慢慢消退,一股暖流从心底悄然涌起。
这样平凡温馨的日常,竟让她眼眶微微发热。过去都是她心甘情愿地怀着幸福开心的心情去照顾陆沉屿,直到此刻她才真切体会到,原来被人细心照顾是这种感觉。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独自坚强,就算谈恋爱,也能独自做很多事,她以为自己早就是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了,即便受了伤也只会默默忍耐,然后带着一身伤痕继续前行。
现在却突然被另一个人暖和的怀抱软绵绵地给接住了。
她睡不着,索性拿起旁边的iPad刷起了考研英语真题,时间很紧,她得利用一切缝隙里的时间学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任尔端着一碗粥回来。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皮蛋和瘦肉的香气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
刚听到动静她就把手中的iPad锁屏,藏在了身后,目前她还不想让周任尔知道她想考研的事,她怕自己会考不上,更怕会被周任尔降维打击。
在他面前,她总是忍不住比较,那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想要暂时保留这个秘密。
“尝尝看。”周任尔扶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然后将碗递到她手中,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她身旁的iPad上面。
他一进门,就看到程意慌忙把它往自己身后藏,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不想让他看见。
她这幅慌张的表情让他不免联想到了陆沉屿。
程意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温度刚好,咸淡适宜,米香浓郁。
“味道怎么样?”他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
“很好吃。”她由衷地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当她吃完最后一口,周任尔接过空碗放在一旁,却没有立即离开,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温度。
“体温好像稳定了。”
“都说了我力壮如牛。”程意忍不住又提起之前的话题,但这次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周任尔没有像之前那样反驳她,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将她纤细的手指包裹其中。
“要不……我们还是节制一点吧,这样对你身体不好。”
“拜托,明明是你先亲上来的!”
“是我先的,但我没想要,是你太主动了。”
“所以怪我喽?”
“当然怪你。”他俯身靠近,呼吸扫过她的睫毛,“怪你眼睛太亮,让我总想看着你;怪你嘴唇太好看……”他的视线落在她微张的唇上,“让人想一直亲下去。”
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程意屏住呼吸,看着他缓缓靠近……她感到心跳加速,既期待又紧张,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但最怪的……还是我。”他鼻尖轻蹭过她的耳廓,嗓音低沉,“怪我对你,克制不住。”
程意以为下一秒他的吻就会落下,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她紧张得指尖微微蜷缩,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可预想中的触感并未降临,耳边反而传来一声轻响。
她猛地睁眼,发现周任尔不知何时已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拿着她的平板,修长的手指正轻轻点在锁屏界面上。
他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情动,嘴角却微微勾起,声音低沉而温柔:“密码是什么?”
程意下意识伸手想去拿回来,却被他轻易避开,这种被窥探隐私的感觉让她既不安又有些生气。
他俯身,再次拉近距离,目光清明而专注,“你的生日?”
程意觉得他真是有病,不经她同意就动她的私人东西就算了!竟然还一本正经地问她要密码,于是一边伸手去抢,一边嗔怒道:“还给我!”
周任尔轻松举高iPad,另一只手稳稳握住她手腕。
他垂眸看着她闪烁的眼睛,忽然轻声问:“那是我的生日?”
程意不耐烦地嚷道:“少自作多情了!”
周任尔收了点笑意,冷冷地看着她问:“所以……你刚才在看什么?”
周任尔这句话像一颗冰珠坠入暖洋,让方才的暧昧瞬间凝固。他依然握着她的手腕,但力道已从亲昵的禁锢转为冷静的掌控。
程意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刺了一下,身体微微后仰,倔强地扬起下巴:“随便看看,不行吗?”她努力维持镇定,却感觉心跳如擂鼓。
“随便看看需要藏?”周任尔轻笑一声,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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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指尖在iPad背面无意识地敲了敲,“程意,你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眨吗?”
她下意识刚想眨眼,又拼命忍住这个暴露内心的动作,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他竟然这么了解她?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让我再猜一次。”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颈侧,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如果猜对了……你就亲我一下,怎么样?”
程意感觉心跳快得要从胸口蹦出来。他的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让她既想逃离又忍不住靠近。
他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几乎要贴上她的胸膛。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穿内衣?啊~所以从她把外套脱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漏点了?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一僵,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这种羞耻感让她想要立刻躲进被子里,却又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
周任尔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突然的紧绷,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知道自己就快要攻破她的防线了。
他轻轻将iPad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深邃的眼眸。
他不动声色地将身体拉近,直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曼妙的身体曲线透过薄薄衣料传来。
这种感觉让他的眸光暗了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或者……”他拇指轻轻抚过她的下唇,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声音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你直接告诉我,好吗?”
在这个缠绵的对视中,程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快要被他给打败了。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瓦解她的意志。
她想要守护的那个秘密,在他温柔的攻势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但她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认输,于是抿嘴笑了一下,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声音带着几分狡黠:“求我,我就告诉你!”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夺回一些主动权,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周任尔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将她又搂紧了几分,近到能数清她有几根睫毛。
“就这么简单?”他低笑,鼻尖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嘴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消失在彼此交缠的呼吸间。
程意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混合着方才煮粥时沾染的米香。
这一切都让她头晕目眩,却还是强撑着不肯认输。她暗自庆幸此刻是坐着的,否则发软的双腿一定会出卖她的真实感受。
“不简单的,我还要看你……”她故意拉长语调,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角,“求得好不好听?”
周任尔的思路依旧清晰,低笑着反问:“好听的标准是什么?是声线要够低沉,还是言语要够诚恳?”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下唇,带来一阵战栗。
“比如这样……”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又低又磁,“程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密码是什么?”
程意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换了个姿势,手从被子的边缘处探了进去,捏住了她的大腿。
“不喜欢吗?……那或者这样……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73. [锁] [此章节已锁]
程意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腿上四处作乱,也感觉到自己的防线正在一寸寸不受控制地崩塌,他的声音太好听,姿势太撩人,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密码……
但最后关头,她还是咬住了下唇,眼波流转间,故意刁难道:“还不够真诚。周总平时谈合作的时候,也是这么求人的吗?”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给自己争取一些思考如何反击的空间。
周任尔眸光一暗,忽然用手搂住了她的纤细的腰枝。
“我从不求人,都是别人求我!”
“鬼才信!”
“那我换个方式?”
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程意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你想干什么?”
“换个更适合求人的地方。”他抱着她稳步走向书房,将她轻轻放在书桌前的皮质转椅上。
程意还没反应过来,周任尔已经单手撑在椅背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这个姿势让她莫名紧张,又隐隐期待,因为她总感觉周任尔会对她做点什么。
“现在,让我想想该怎么求。”周任尔俯身,打开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他没有立刻取出文件,而是回头看了程意一眼,眼底藏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深邃。
程意瞥了一眼那份装帧精美的文件,下意识地抗拒:“什么啊?你不会大周末还让我处理工作吧?”
周任尔只是把文件递到他手中,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再说。”
程意带着几分不情愿翻开封面,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份购房合同,产权人姓名栏赫然写着“程意”两个字,购房金额360万,地址正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她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合上文件,抬头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任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因为你好像一直没想好想要什么,所以我自作主张替你做了决定,希望你会喜欢!”
“我不喜欢!”程意将合同推了回去,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为什么?”周任尔蹙眉。
程意别开脸,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没有为什么,我想回去休息了。”
她试图从转椅上站起来,却被周任尔轻轻按回原处。
“程意,”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告诉我原因。”
程意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你要原因是吗?好!我告诉你,我谢谢你为我费心,但我不能接受,因为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而是你单方面的没有知会过我的决定。”
“是,可能很多女人都会为这份惊喜欣喜若狂。但然后呢?我住着你送的房子里,享受着你看似周全的安排,那我呢?我自己是不是也要为了匹配这份厚礼而退居其次?”
“总之……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等的。”
周任尔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松开撑在椅背上的手,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程意,”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心里不是很清楚。既然如你所说只是床伴,你又何必在意对不对等?”
程意有些窘迫的别过脸去,是啊!她们又不是恋爱关系,为什么要在意对不对等,只要床上快乐不就行了吗?
但她就是迈不过心里的这道坎,觉得周任尔是在拿钱侮辱她。
周任尔见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顶嘴,接继续道:“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其实就只说了两个字,自卑!”
“我自卑?”程意不可置信地蹬向他。
“难道不是吗?你收到这样的惊喜,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受宠若惊,推三阻四,我喜欢跟你在一起,送你点东西,这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你这么漂亮,身材又那么好,我作为男人为此向你献殷勤,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犯不着这么抵触,”
“并且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你要承认自己其实很平庸,然后迅速意识到自己的长处和劣势是什么,让长处发挥最大作用换去高额价值,这样……”
程意觉得他这是在物化自己,于是打断道:“所以……你觉得我是那种用身体换去高额价值的女人?”
周任尔没再说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错话了,但显然为时已晚,说出去的话也不可能再收回了。
程意轻轻摇了摇头,深情十分认真,“是,我承认我是自卑,我的自卑来源于我从小到大的经历,来源于我的爸妈,更来源于我曾经对自己的不认可。”
“但周任尔……我拒绝这份礼物,不是因为我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而是我太清楚自己能配得上什么了。”
“你以为我在意的是钱?我在意的是你用你的价值观来衡量我。你说得对,我们只是床伴,那你为什么要送我房子?就因为我陪你睡了两觉,你就要送我一套房,这又不是龙泉寺几百块钱的手串,你说送就送。”
“要是您真有这散财的癖好,我倒是可以发个朋友圈广而告之,启元智能周总回馈社会,睡后即送房产,先到先得,保证您周总立刻成为全城最受欢迎的扶贫办主任,美女多得睡都睡不过来。”
“还有……你刚才不是问我在看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在刷考研英语题,我想考在职研究生,我都28了还想努力,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你的这份礼物太沉重了,它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想用这些东西来侮辱我。”
“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程意打断他,声音哽咽,“钱多了没地方花?还是爱而不得在我这找存在感?以为展示一下自己的雄厚财力,我就会为之倾倒,为你沉迷。”
“爱而不得?”周任尔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升高,“程意,你再说一遍?”
程意被他突然的暴怒吓到,但还是倔强地回视:“难道不是吗?我就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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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百遍,事实也是如此,你心里喜欢乔思雨,却跟我做床伴,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周任尔气极反笑,一把将她拉近:“好,很好!程意,你真是好样的,麻烦你用你的猪脑好好回忆回忆,做床伴的提议……难道不是你先提出来的吗?”
“我提你就一定要答应吗?”
“答应,我当然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我早就求之不得!”
周任尔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只要能靠近你,什么关系我都接受!从第一见面我就想跟你上床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程意冷笑,“所以你是想用房子来买我的身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会这么卑微吗?连床伴关系都要求之不得?如果是这样,那你真的连狗都不如。”
周任尔眼底翻涌着怒火:“程意,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难听?”程意冷笑,“你做的事难道就不难看吗?一边跟我上床,一边用钱来羞辱我,周任尔,你真恶心!”
“我恶心?”周任尔猛地松开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我要是真恶心,早就把你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了?现在你反倒说我的行为恶劣了,你难道就看不出我喜欢你吗?”
“你少在这里装深情!恶劣的人不是你还能有谁!用钱来衡量感情,用物质来绑架别人,这就是你喜欢人的方式?”
“是!我恶劣!我明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还是忍不住对你好!我恶劣到可悲!”
“呵,你可悲?我更可悲!居然会对你这样的人动心......”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周任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盯着她,声音嘶哑:“你再说一遍。”
程意别过脸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讨厌你......”
程意的话像一记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开。
书房里霎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周任尔的手还扣在她的手腕上,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你刚才说什么?”他现在急需确认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程意别过脸,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讨厌你!”程意倔强地重复,声音却带着哽咽。
周任尔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拭去她的泪痕,还没等程意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过了很久,周任尔才放开了她。
他沉默了许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泣,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背。
“程意,”他终于开口,声音十分认真,“我从没有想用钱来证明什么。如果是在我的贫困期与你重逢,很多东西,可能你想要,我都没办法给,所以……不要拒绝我给你的东西好吗?”
74. 循环
程意的脚刚探出被窝,就被一阵悬空的失重感猛地拽了回去。
她倏地睁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卧室熟悉的天花板,而是淡紫色的床帐和冰冷的铁艺床栏。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忍着阵阵头疼缓缓坐起身,恍惚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睡前她分明还在刷题。
周任尔帮她整理的重点题型还历历在目,他温润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MBA考研数学不涉及高等数学,主要考查初高中阶段的基础内容,包括算术、代数、几何、排列组合与概率统计。”
对已经离开校园多年的考生来说,重新拾起这些知识确实不易。
但周任尔却鼓励她:“只要系统复习、掌握方法,这些题目并不难拿分。”
没想到一觉醒来,竟梦回大学时光。
窗外天色阴沉,屋内昏暗,全靠头顶的白炽灯照明才能看清。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拉开床帘探头往下看……
陈千忆正坐在书桌前,指尖捏着的棒针在米白色毛线间灵活穿梭,一顶样式别致的帽子已初见雏形。
曾经有一段时间,陈千忆迷上了编织,织围巾、织帽子,还特意给她织了一条吊带裙。
“忆忆?”程意的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还掺杂着几分难掩的激动。
陈千忆抬头,眼底盛着清澈的光:“醒了?这都下午两点了。你说你,昨晚喝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头还疼吗?”
望着好友未经岁月雕琢的脸庞,饱满得像刚剥壳的荔枝,程意猛地掀被下床,踩着梯子“噔噔”几步跳了下来,一把抱住陈千忆的肩膀晃了晃:“忆忆!现在的你也太嫩了吧!这吹弹可破的皮肤、这清澈的眼神!没被社会毒打过的脸庞就是年轻啊!”
陈千忆被她晃得差点扎到手指,皱眉推开她:“你醉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她指了指桌上的日历,“快收拾收拾吧,昨天你抱着手机念叨了一晚上,说陆学长跨年夜要约你出去玩。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陆沉屿?”程意的笑容瞬间僵住。目光扫过日历上鲜红的“12月31日”,心脏猛地一沉。
她这是梦到了大一上学期的跨年夜?她和陆沉屿这段恋情的起点?
程意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到椅子上:“不去了,我今天哪儿也不去!我要在宿舍睡大觉!”
陈千忆忽然放下毛线团,睨着她,故意捏着嗓子学她昨天的雀跃劲儿,还夸张地晃了晃肩膀:“昨天是谁抱着手机尖叫来着?好激动啊!陆学长明天要跟我一起跨年!我怎么劝你都不听,非要去,今天怎么变卦了?”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昨天我喝多了脑子不清楚!”
程意小声嘟囔着,悄悄摸出枕头下的旧款智能手机,装作玩手机的样子,心里却在嘀咕:反正是个梦,梦里我想干嘛就干嘛,就当休假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不利用这个时间备考,岂不是浪费了这个梦?
可她现在是十年前的大一学生,上哪弄十年后的考研资料?更何况她现在连电脑都买不起。
思来想去,只能去网吧学习了。
于是她真的背着书包去了网吧,搜考研真题。虽然早了很多年,但应该有些题型是重复的吧?总不算白学。
接下来一整天,她都泡在网吧里学习,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消息打扰。
第二天一大早程意就醒了。睁开眼,头顶依然是熟悉的淡紫色床帐。
她暗自咋舌:这梦做得够久的啊,过了一天还没醒?
照旧去网吧学习了一整天……这可是从时间裂缝里偷来的时光,得好好利用。说不定考研就能一次上岸了。
第三天她起得晚了些,待拉开床帐探头往下看,陈千忆还在织那顶帽子。程意顿时疑惑:这顶帽子……前天不是就快织好了吗?怎么还在织?
陈千忆见她醒了,抬头道:“醒了?这都下午两点了。你说你,昨晚喝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头还疼吗?”
靠!
昨天她起得早没见到陈千忆,现在这情况……她不会是在梦里遇到鬼打墙了吧?怎么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程意下意识瞟向桌上的日历……鲜红刺眼的“12月31日”赫然在目。
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和前天的日期一样。
所以在这个梦里,她不仅回到了过去,还被囚禁在了跨年夜这一天?
为了验证猜想,她又去网吧学了一整天。
次日醒来,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床帐,和坐在书桌旁织帽子的陈千忆。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但梦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这一天总过不去,会不会是因为她没有去见陆沉屿?
程意盯着日历上那个鲜红刺眼的日期,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但愿这一天能赶快过去。她可不想一直被困在这一天,什么也干不了!
她把目光转向陈千忆,忽然提议:“忆忆,你陪我一起去呗?其他人都回家跨年了,你在宿舍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出去玩呗?”
陈千忆想都没想就推脱:“我不去。我怕看到他我会忍不住动手。”
这一点程意倒是相信。
陈千忆一直不喜欢陆沉屿,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直觉他很假!
但程意实在对陆沉屿那张脸有阴影了,想找个人壮壮胆:“哎呀你就陪我去嘛!回头请你吃大餐!”
陈千忆眼睛一亮:“那我要吃东城新开的那家自助餐!看在你这么害羞的份上,我就陪你走一趟,当一回护花使者。”
那家自助餐人均100,对还是个穷学生的她来说确实有点过于奢侈了。
但程意还是咬咬牙答应了:“好!没问题!”
陈千忆推搡着她往门口走:“快走快走,我把你送到就得回来把这个帽子收尾呢。”
程意磨磨蹭蹭地套上米白色大衣。
镜子里的自己还带着未脱的青涩,脸颊泛着淡淡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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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理着陈千忆送的那条围巾,忽然想起……当年她就是穿着这身去赴约的!
傍晚的风裹着湿冷的寒气卷过来,吹得路灯轻轻摇晃。程意下意识地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
她和陈千忆在学校后门没等多久,就看见陆沉屿从公交站台跑过来。黑色长款大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领口微敞,露出里面的灰色高领毛衣。额前碎发沾了点湿气,软软地贴在额角,却丝毫不减他的清爽。
如果用后来的网络流行词形容,他就是那种自带“舒肤佳”般干净气质的男生,看起来清新,闻起来应该更清新。
再次见到19岁的陆沉屿,程意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是不动声色地漏了一拍。
她一直明白,真心喜欢过的人,是没办法轻易忘记的。如果后来陆沉屿不那么疯,说不定她真的会因为情绪反扑而回头。
更何况……她现在心里,已经装着周任尔了。
于是她十分迅速地拒绝了陆沉屿,语气坚定:“之后别再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她拉着陈千忆转身离开,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直到拐过街角,彻底看不见后门那个身影,她才慢下脚步,长长舒出一口气。
“哇哦。”陈千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拽住程意,绕到她面前,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上下扫视着她,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程意同学,”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压抑的兴奋,“你刚才……是把我当成盾牌用了吗?”
程意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哪有……”
“没有?”陈千忆挑眉。
她松开程意,抱着手臂,歪头看她,“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他,可一点都不像昨天那个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纠结……他到底是不是喜欢我的你啊。”
程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解释。难道要说自己是从十年后回来的,已经知道和陆沉屿在一起的结局有多惨烈?
她只好含糊其辞:“就……突然想通了,觉得不合适。”
“想通了?”陈千忆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
她的目光落在程意微微发抖的肩膀上,眼神里的戏谑慢慢沉淀,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忽然伸出手,用力握了握程意冰凉的指尖。
“行吧。”陈千忆耸耸肩,语气轻松起来,“不管你是怎么顿悟的,反正……”
她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又解气的笑容,甚至抬手轻轻拍了下程意的后背,像在夸奖,“干得漂亮!我早就看那家伙不顺眼了,假惺惺的,不就是个穷学生,装什么装啊,吃个饭都要你帮他去端碗,他那手是断了吗?”
“每次听你说他这个人很温柔,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对温柔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温柔的指挥你也叫温柔?那我温柔的甩他一巴掌是不是也能叫做温柔?”
程意被她番话逗得想笑,“还不是因为我恋爱脑呗,跟他在一起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还特别母性泛滥想照顾他。”
75. 入梦
第二天,程意醒来,日历上的日期还是鲜红刺眼的“12月31号”。
程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沉屿也去见了,总不能是因为……她没有按照原本的剧情跟陆沉屿在一起,反而拒绝了他吧?
老天爷这是铁了心要和她作对吗?就让她一直在这个梦里循环?日复一日的经历同一天?
算了!就这样吧,摆烂吧!只要是梦总归会有醒来的一天吧?
整整一天,程意把自己钉在床上当咸鱼罐头。
手机在枕头边上震得像个电动马达,陆沉屿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她却硬是修炼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连微信都没点开过。
既然陆沉屿并不是让这个循环跨年夜结束的按钮,那么……她也没什么必要跟陆沉屿多费口舌了!
直到夜幕像块深蓝色丝绒慢慢罩住天空,陈千忆举着顶毛茸茸的灰色帽子蹦到她床边:“程意同学,你真的不打算和你的陆沉屿出去约会了?”
程意头也不抬,抬手挥了挥,像要驱散什么:“约什么会,孽缘罢了,到此为止。”
陈千忆伸手拽了拽她的被子,“那你也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当咸鱼啊,起来活动活动啊!”
程意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咸鱼哪有翻身的道理啊,躺着才是宿命。”
陈千忆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起来,南京东路有跨年烟花,听说今年规模空前,错过要等明年!本小姐特许你当我的拍照支架!”
程意的脑袋终于从被子里伸出来了,她掀起眼皮瞥了陈千忆一眼,慢悠悠地接话道:“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本咸鱼就大发慈悲陪你走一趟吧。”
这一次为了彻底避开陆沉屿,程意特意绕去了学校前门。
说来也讽刺,从前因为陆沉屿宿舍离后门近,她就总掐着时间去他楼下等,然后两人并肩从后门慢悠悠晃出去,如今却要像躲瘟神似的绕路走。
刚踏出校门,一阵冷冽的风就卷着细碎的寒意往她领子里钻,程意猛地缩起脖子,鼻腔也因为冷空气的忽然闯入而微微发酸。
她抬手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头上一扣,整个人瞬间缩进米白色的蓬松暖意里,她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小半张被碎发遮了大半的脸,连鼻尖都快要埋进衣领里了,鼻腔里的酸意才开始慢慢消散。
程意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校门口的红薯摊时,脚步顿了顿,要不要买个烤红薯暖手?
就是不知道这南方的烤红薯,吃起来会不会像北方的那样甜糯!
正犹豫着,视线忽然被一抹亮眼的墨绿色给牢牢勾住了。
摊位后,穿厚棉袄的大爷正守着铁皮桶,桶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小火苗时不时从缝隙里窜出来,把烤得焦香的红薯烘得滋滋作响。
甜津津的香气混着白花花的热气袅袅升腾,在空中凝成一团团暖雾。
而在摊位前站着的那个人,裹着一件藏青色长款大衣,最惹眼的是他脖子上的那条墨绿色围巾,在灰蒙蒙的人群里晃得格外扎眼,活像棵缀着彩灯的圣诞树。
程意忍不住眯起眼:这穿搭也太跳脱了吧,圣诞节早就过了,谁还这么特立独行?
直到那人抬手接过大爷递来的烤红薯,身体也跟着微微侧过,他的侧脸在暖黄的路灯下渐渐清晰起来。
程意心头猛地一跳,这人的侧脸……怎么有点像周任尔?
不过……这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自己给否定了,周任尔明明是在北辰上的大学,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走啦走啦,去晚了,公交就要等下一班啦!”陈千忆拽着她的胳膊往站台拖。
程意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等等!再等一下!。”
话音刚落,那人正好接过大爷递来的烤红薯,双手捧着呵了呵气,缓缓转过身来。
程意也终于看到了他的正脸,真的是周任尔!
程意瞬间忘了刺骨的寒风,猛地松开祝思雨的手,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讶和雀跃:“周任尔!真的是你啊?”
周任尔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嘴角刚牵起一点弧度……
“程意!”
一道压抑着怒意的声音自身后炸开。
程意浑身一僵,回头就看见陆沉屿正大步流星地穿过车流。他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吹得翻飞,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下眼睑有着浓重的阴影,像是许久未曾安睡。
跟她昨天见到的陆沉屿似乎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因为他的脸庞依旧年轻,只是眼神复杂难辨,好像没那么清澈了。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周任尔,还带着明显的敌意,“你是?”
周任尔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程意护在身后,声音平静,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攻击性:“我是她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没听程意提过,哪个学院的?”
周任尔的嘴角浮现一丝嘲弄,“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这个问题?”
短短两句话,就让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十足。
程意猛地从周任尔身后站出来,像只炸毛的猫挡在两人中间。
“他是我男朋友,你满意了吗?
陆沉屿瞳孔一震,脸色瞬间铁青:“程意!你再说一遍?!”
程意心里的火气本就被循环结束不了的绝望憋了一整天,此刻被他一激,所有委屈和烦躁瞬间冲垮了理智。
“关—你—屁—事!”
话音未落,她攥紧拳头,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直直朝陆沉屿的脸挥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陆沉屿的闷哼,殷红的血珠瞬间从他鼻孔滑落。
连程意自己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她的大脑就被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包裹,反正这该死的循环永远停在12月31日!
反正一切都是假的!她凭什么还要压抑自己?想揍就揍,想跑就跑,谁也别想再左右她!
在她的梦里,她就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她没等陆沉屿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周任尔的手腕,转身就拽着他往学校旁的那条梧桐道上冲。
因为跑的太急,程意头上的羽绒服帽子滑落下来,露出被帽子压的有些凌乱的长发。
头顶的枯枝在风中轻晃,几片顽固的枯叶被风像吹蜡烛一样吹灭,打着旋儿飘落,擦过她扬起的发梢,坠落在她身后,
冷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在她脸颊上,却吹不散她胸腔里……一直翻涌着的那股热气。
身后路人的惊呼声,被她越来越快的脚步给抛在身后,渐渐听不真切了,最后只剩下风穿过枝桠的呜咽声。
程意跑得气喘吁吁,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确认他有没有跟上来。
昏黄的路灯灯光照在她脸上,却带着一种迟来的、自由的暖意。
陆沉屿捂着鼻子踉跄了半步,温热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可他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追着那道越跑越远的背影。
程意和那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男人的身影越缩越小,最后缩成两个模糊的小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气到发疯,不是因为程意打了他,而是因为……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周任尔。
虽然和他见过的那个周任尔有点判若两人,但他还是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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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呵……呵呵……”低哑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来,开始是压抑的,继而变得无法控制,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意味。
路人的目光被他脸上混杂着血与泪的诡异笑容吓到,纷纷避让。
他擦了一把鼻血,看着指尖的猩红,继续低低地笑着“……好啊,程意,学会打人了。”
笑声渐止,眼神归于一种可怕的平静,“真好,这样……游戏会才更加好玩。”
但望着空荡荡的街角,一段黑暗屈辱的记忆猛地席卷而来。
那是在他强迫程意未遂的三天后,他其实也特别后悔,他也不想伤害程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无力弥补,便想用钱去补偿她,他往她的银行账户里打了十万块钱,希望她看到后能原谅自己。
但结果确实钱被原封不动的打了回来。
那天深夜,他刚从办公室出来,走到学校后门那条没有监控的小巷。
突然,几个黑影从暗处窜出,他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麻袋套住了头,拖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拳脚像雨点般落下,每一记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痛入骨髓。他听见肋骨发出沉闷的响声,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谁……你们是谁……”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打斗声戛然而止。脚步声缓缓靠近,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他面前。
麻袋被扯下,昏暗的路灯下,周任尔的脸如同鬼魅般出现。他慢慢蹲下,冰冷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陆沉屿。”周任尔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刮过骨头,“三天前,你对她做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
陆沉屿瞳孔骤缩,浑身因恐惧和疼痛而颤抖。
周任尔伸手,用力捏住他流血的下巴:“我今天来是想警告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见陆沉屿不说话,周任抬起另一手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脸。
“不然就不是打你一顿这么简单了!”
陆沉屿轻笑一声,瞪着他道:“你威胁我?”
“威胁?”周任尔轻蔑地笑了,他蹲下身,凑近陆沉屿,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诛心:“你们那位吴校长……昨晚一点才放你走,看来是很欣赏你啊。你说,这些照片要是流传出去,大家是会同情你,还是会觉得你……前途无量?”
陆沉屿如同被雷击中,浑身冰凉。
吴校长以讨论职称评定为由约他去家里,灌他酒,借着酒劲对他做的事又浮现在他眼前,最让他感到屈辱的是,从那之后吴校长经常拿权利打压他,逼迫他继续跟她保持□□关系。
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即使他把这件事捅出去,这段关系在外人看来也是你情我愿,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是被迫的!
周任尔松开手,像丢垃圾一样甩开陆沉屿的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甩在他脸上。
照片散落一地,全是他和吴校长深夜独处、举止亲密的证据,甚至有一张清晰地拍到了他凌晨从校长家溜出来的画面。
“你跟踪我?”陆沉屿绝望地嘶吼。
周任尔站起身,用鞋尖轻轻踩住他想要捡照片的手,缓缓用力。
“离异单身女校长和年轻男老师的风流韵事,这要是发出去……肯定会成为舆论中心吧!”
那一刻,陆沉屿看着周任尔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
这段关系永远都解释不清,永远都会被人用最龌龊的想法揣测!
回忆如冰水浇头,让陆沉屿在寒冬的街头打了个冷颤。
他看着程意消失的方向,一股混合着恐惧、嫉妒和极度不甘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他绝不会认输,他一定要找到办法,把程意给抢回来。
76. 梦醒
程意拉着周任尔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直到胸口疼得像揣了只“砰砰”乱撞的兔子,才猛地停下脚步,用手撑着旁边的大白墙,大口大口的呼吸,肩膀随着粗重的喘息一抖一抖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冷风灌进喉咙,她咳了好几声才想起被落在原地的陈千忆,于是慌忙摸出手机发消息道歉。
陈千忆的消息几乎秒回:【没关系,反正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啊!有异性没人性!】
【对不起啊!下次不会了!陆沉屿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他一个大男人就挨了一拳而已,能有啥事!】
程意松了口气:【那就好!】
程意放心地收起手机,才后知后觉地瞥向身旁,早已没了周任尔的身影。
程意环顾四周,发现周任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旁边的公交站牌前了,手里还拎着那袋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蓝色站牌灯在他脸上投下冷蓝色调的光影,侧脸线条在冷光里显得格外清晰,他那副专注的样子,像是在认真研究公交路线。
程意犹豫片刻后,抬脚走过去,问:“你为什么会来云州?是来玩的吗?”
周任尔“嗯”了一声,尾音很轻,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散。
“就你一个人?”程意又问。
“不是。”他答得依旧简洁。
程意讪讪地瞟了眼车来的方向,心里嘀咕:怎么在梦里,周任尔反倒摆着这副冷落冰霜的脸了,如果是因为她的潜意识作祟才有这场梦的话,周任尔不是应该上来就把她扑倒了吗?
正走神时,他却忽然转过头,问她:“刚才那个人是谁?”
程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前男友吧,好像又不太合适,这才大一上学期,就给自己整了个前男友,搞得跟她有多滥情似的。
说学长吧,又有些隐瞒的意思,若是没有什么恩怨,谁会无缘无故地去殴打学长。
她眼珠一转,随口编道:“啊!他呀!就是我的一个追求者,天天缠着我,我都拒绝他好几次了,还不死心,非要缠着我,烦都烦死了!”
周任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哦”了一声。
沉默在晚风中蔓延了几秒,他忽然又问:“那你想谈恋爱吗?”
程意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摆手:“不想不想,我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怕他再追问具体细节,她赶紧转移话题,“你来云州玩的话,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个地方?”
听到这儿,周任尔这才拿正眼瞧她,语气依旧不冷不热的:“我听说南京东路有跨年烟花。
“你想去看?”程意眼睛一亮,立刻摸出手机打开地图,“相信我!别坐公交了!坐地铁去最快!”
说着,她便拉着他往地铁站走。
跨年夜的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两人被人流推搡到车厢连接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金属壁。
忽然一阵剧烈晃动,程意身子一歪,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但除了冰冷的金属壁面,她什么都抓不住,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正要收回,周任尔却不动声色地将胳膊递到她面前。
她愣了愣,还是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他的小臂肌肉绷地紧紧的,摸起来特别硬!
她有些纳闷,这家伙是从上大学就开始健身了吗?怎么比以前强壮了这么多?
地铁到站后,离南京东路还有段距离,中间还隔着条波光粼粼的大江。
程意眼尖地看到远处驶来的露天观光巴士,拉了拉周任尔的袖子:“我们坐观光车吧?我请你!”
她晃了晃手机,“虽然一人要五十块,但能沿着江边看夜景,视野特别好!”
她第一次坐这个巴士车,还是陆沉屿带她来的,视野真的特别好,能把整片街景尽收眼底!
观光巴士沿着江岸缓缓行驶,晚风卷着江水的潮气扑在脸上,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冽。
程意手臂撑在防护栏上,把头探出去,街道两旁的街灯像被串起的金色珠子,沿着滨江大道一路铺向远处的霓虹天际线。
路边的法国梧桐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夜色里勾勒出疏朗的轮廓,偶尔几对有裹着厚围巾的情侣从车旁走过,笑声被风吹得轻飘飘的。
车速慢慢快了起来!
程意张着嘴感叹:“哇……那个塔好漂亮!”
她的长发随着车身的轻微颠簸,不受控制地飘起,有几缕发丝轻轻扫过周任尔的脸颊。
周任尔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柔软触感。
程意忽然笑起来,伸手去抓被风卷起的发尾,声音里带着飞扬的雀跃:“你看!我的头发在跳舞呢!”
在光影中跳跃的黑发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似的,周任尔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她晃动的发梢,嘴角悄悄扬起。
程意很快察觉到了这个小意外,她慌忙用手将头发拢到耳后,却又忍不住笑着补充道:“不过它好像跳得太开心,差点绊倒在你脸上啦!”
周任尔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没关系。”
观光车在路口停下,两人下了车,才发现通往南京东路的街道已经挤满了人。
警察在路口拉起了警戒线,穿着荧光马甲的志愿者正引导着人流:“往前直走两百米是观景台,大家注意脚下安全!”
程意被挤得踉跄了一下,周任尔伸手揽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沿街的商铺都挂着喜气洋洋的跨年装饰物,便利店门口堆着成箱的热饮,奶茶店的队伍都快排到街对面去了。
程意闻到空气里飘着糖炒栗子和烤肠的香味,忽然想起周任尔手里拎了一路的烤红薯,于是戳了戳周任尔的胳膊:“你的烤红薯是不是快要凉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趁热吃?”
周任尔低头看了眼袋子,蒸汽早就没了,却还是把袋子往她面前递了递:“就在这吃吧,这里人山人海的,没有地方坐。”
程意扫了眼四周,攒动的人头挤得街道满满当当,确实没哪家店能腾出空位。
她干脆隔着塑料袋把烤红薯掰成两半,把裹着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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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半递过去:“那咱俩分着吃!”
周任尔却伸手要接没裹塑料袋的那一半。
程意愣了下,连忙开口道:“没关系的,我不怕弄脏手!”
他却依旧固执地把没裹塑料袋的那一半接了过来:“我怕。”
程意眨了眨眼,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怕弄脏手,不更应该选带塑料袋的那一半吗?
算了,都一样的!
她没再纠结,隔着塑料袋用指尖剥开烤红薯干枯发皱的外皮,漏出里面橙红色的果肉。
她咬了一小口,软糯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忽然听见周任尔低声问:“程意,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程意咽下嘴里的红薯,抬头看他:“新年愿望?”
她认真想了一下,说道:“那我希望我们可以继续做好朋友。”
周任尔两三口就把红薯吃完了,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手,目光落在江对面的摩天大楼上:“那你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程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梦里的周任尔是不想继续和她做朋友了吗?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他们这脆弱的友谊,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有人举着手机欢呼:“快看,下雪了!”
她赶紧抬头望向夜空,果然有零零星星的雪花飘了下来。
远处的钟楼开始敲响,第一束烟花“嘭”地炸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金红色的光雨瞬间照亮了江面,照亮了空中的雪花,也照亮了周任尔的侧脸。
他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嘴角上扬,似乎也被这灿烂的烟花给治愈了,不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接连绽放,绿的、紫的、银白的,像无数流星在夜空中炸开又坠落。
人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倒计时:“十、九、八……”
程意跟着大家一起倒数,声音被淹没在周围的欢呼声里。
当数到“一”的时候,最大的一束烟花在夜空中央炸开,形成巨大的金色圆环。
她转头想问周任尔“那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里的光比烟花还要亮。
周任尔往她身旁凑了凑,声音裹在烟花的轰鸣里,却依旧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程意,其实……我不是来玩的。”
程意愣住了,“那你是……”
“我是来找你的。”他又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烟花还在继续绽放,程意的心跳却比烟花炸得还要响,手里的红薯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了,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像是有团火在烧。
“你找我干什么?”程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烟花爆裂的间隙里微微发颤。
周任尔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微微低头:“你觉得呢?”
又一束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紫色的光芒洒在周任尔的脸上,把他的脸都染成紫色了。
程意忽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我不知道啊!”程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离谱,几乎要盖过烟花的轰鸣。
77. 领养
周任尔没有回答,而是微微倾身。程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周围的欢呼声、音乐声、烟花爆裂声全都远去,世界里只剩下周任尔逐渐放大的脸。
他的唇轻轻贴了过来。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像一片雪花落在唇上,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后是灼热的温度,程意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记了。
“闭眼。”周任尔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程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睁着眼睛,慌忙闭上,睫毛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
周任尔的唇再次覆上来,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但她却描述不出来那香气具体是什么样的。
像是干净的皂角香混着一丝冷冽的松木调,又像是刚晒过的白衬衫晾在初冬的松树下,清清爽爽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烟花在他们周围不断绽放,将这一刻映照得如同梦境。
程意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当周任尔终于退开时,程意还保持着闭眼的姿势,脸颊红得像颗熟透的苹果。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周任尔正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样的直白,那样的不加掩饰,跟上次梦里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会吧!
她的春梦不会又要开始了吧!
“现在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了吗?”他轻声问。
程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残留的温度在不断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她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周任尔的脸在她视线中逐渐模糊,周围的喧嚣声也像被按了静音键一般,彻底消失了。
“等等!”程意惊慌地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目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间漏进来,正好落在她脸上。程意眨了眨眼,慢慢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踢到了一边,枕头也因为整晚不安分的睡姿而歪斜在床头。
身旁的位置空着,早已没有周任尔的身影。她伸手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微信里静静躺着他七点钟发来的消息:
【厨房锅里有煮好的小米南瓜红枣粥和拇指生煎包,起来记得吃。吃完再学习。我出去办点事,中午不忙的话回来陪你吃午饭。】
程意不由得感慨:真是比不过啊。周任尔昨天陪她一起熬到十二点,今早他却能准时起身,还备好了早餐,而自己直接一觉睡到了十点钟。
早起的周任尔陪宁宁玩了一小时,随后一个电话打给谢知宴,破天荒说要请他吃饭,目的是让他帮忙办理宁宁的户口。
谢知宴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周任尔这人从不轻易请客,从上大学起就“抠”得远近闻名,向来只有别人掏钱的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拼命攒老婆本呢。
这架势,分明是场“鸿门宴”啊!
谢知宴惴惴不安地在周任尔对面坐下,正准备为之前乱点鸳鸯谱的事道歉。
他当时也不知怎么就跟瞎了似的,光注意到乔思雨那种明艳夺目的漂亮,完全没往程意身上想,更没料到周任尔的白月光会是她。
不过……程意长得确实漂亮的。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点味道来,那不是带有攻击性的、第一眼就逼你承认的美,而是像江南的春雨,初时不觉,待到察觉时,衣衫已然浸透了凉润清甜的水汽。
他刚要开口,却听周任尔语气平静而认真地说:“那天的事,是我态度不好,我跟你道个歉。”
谢知宴有些意外,却也松了口气:“没事,我也嘴欠。不过……你也有问题,有啥不能直说的?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还藏着掖着,难道谁还会跟你抢不成?”
周任尔闻言轻笑一声:“跟我抢?”
谢知宴立刻来劲了,身体往椅背一靠,嘴角扬起挑衅的笑:“怎么不能抢了?人家程意答应你了吗?你这名分定下来了没有?万一……她就偏好我这种温柔随和、不强求不逼迫的类型呢?”
周任尔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她不喜欢话多的。”
“我这是善于沟通!”谢知宴不服,“再说了,你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多无趣。你懂什么叫顺其自然的浪漫吗?”
“懂。”周任尔抬眼,语气平淡,“自然到陪她一起熬到凌晨,自然到早上六点起来给她做早餐。你的自然呢?是自然躺平,等着哪个眼神不好的撞上门来?”
谢知宴被怼得差点心梗,也抓住了重点,这是已经住一起了?
他愤怒地指着他鼻子骂:“周任尔你他妈……谈个恋爱把你谈成内卷之王了是吧?工作卷完卷生活,现在连谈恋爱都要卷?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不给。”周任尔放下茶杯,发出清脆一响,“尤其不给你。”
“行,算你狠!”谢知宴作痛心状,“那我等着。等你哪天被程意嫌弃太霸道,我就带着我的顺其自然去接盘……”
周任尔眼神一眯,谢知宴意识到这玩笑过了火,连忙改口:“……不是,去安慰!顺便也看看,这铁树好不容易开了花,要是没结果就被甩了,会是怎样一番稀罕景儿!”
“放心,”周任尔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说,“你等不到那天。倒是你,再这么顺其自然地躺下去,我怕你连我孩子的满月酒都赶不上。”
周任尔那句“孩子满月酒”刚出口,谢知宴直接被呛得连咳好几声,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见他那副吃瘪样,周任尔这才慢悠悠地切入正题。
他把宁宁的情况稍作修饰后问道:“所以她这种情况,需要怎么办?”
“噗——等等,你认真的?”
谢知宴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不是,老周,你这恋爱都还没谈利索,怎么就突然要养孩子了?这比听说你跟程意在一起了还吓人!”
他凑近身子,声音都变了调:“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人下套了?还是说……你突然冒出个私生子?”
没等周任尔回答,他又连珠炮似的发问:“再说了,你这一意孤行要养孩子,跟程意商量了吗?别到时候人家直接跟你分手!”
周任尔沉默片刻,知道必须给老友一个交代。
他抬起眼,目光沉稳:“具体原因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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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方便说。你只需要知道,宁宁的身份必须保密,对外就说是领养的。但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得多。”
谢知宴盯着他看了半晌。
周任尔的眼神坦荡而坚定,多年的兄弟情谊让他明白,这肯定不是他的私生子。
“行,”谢知宴叹了口气,“你不想说的,我不问。领养这个说法,虽然突兀,总比其他解释强。”
他正了正神色,进入专业模式:“既然是领养,咱们就得把戏做全套。民法典规定收养人和被收养人年龄差要满三十岁,你这明显不够。最好的办法,就是走事实孤儿的流程。”
“事实孤儿?”周任尔皱眉。
“对,”谢知宴点头,“就是说,宁宁是在某处被发现的、找不到任何亲属的儿童。需要有人发现她并报警,警方发布寻亲公告,公告期满如果找不到家人,就能依法送入福利院,然后你再去申请收养。这是最稳妥的路子。”
听到“福利院”三个字,周任尔的指尖在杯沿轻轻一颤。
“必须走福利院?”他声音低沉,“宁宁内心很敏感,我怕她适应不了。不能让你爸妈直接办手续吗?”
“大哥!那是违法犯罪好吗?”谢知宴哭笑不得,“我们一家可都是守法公民。不过你放心,在这个合法流程里,可操作的空间还是有的。”
见周任尔脸色不好,他压低声音:“我爸妈可以在系统里帮忙,确保这事被妥善处理,第一时间发布公告,安排宁宁去条件最好的福利院,并且把整个流程压缩到最短。我保证,最多一个月,就能走完所有程序。”
周任尔脑海中浮现宁宁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理智告诉他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情感上却难以接受。
沉默良久,他抬眼看向好友,目光如炬:“一个月太长,最多两周。这期间我要随时能探望她,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
看着兄弟眼中罕见的紧张,谢知宴收起玩笑心思,郑重承诺:“明白。探望权我来安排,保证合规。我会跟我爸妈说,这是你重要故人的托付,你特别上心。”
他嘴角一翘,又露出那抹狡黠的笑:“再说了,让宁宁提前熟悉下你这个准养父,对后续的收养评估也有好处,对吧?”
听到“准养父”这个称呼,周任尔紧绷的神色稍缓。
他知道,这已经是谢知宴在规则内能争取到的最好方案。
“谢了。”这两个字说得格外沉重。
“少来这套,”谢知宴摆摆手,“等这事办成,得让宁宁认我当干爹!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
周任尔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但谢知宴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的微光,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光。
果然,到了一定的年纪,再冷硬的心肠也会被小孩子融化。
想起自己每次过年被小侄子小外甥围着叫舅舅时,那种心里软成一滩水的感觉,他突然就理解了老周这份深沉的父爱。
“好。”半晌,周任尔低低应了一声。
这个简单的字,让谢知宴确信,他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兄弟,这次是真的要义无反顾地养孩子了。
78. 散步
中午公司有点事要处理,周任尔就没回去陪程意吃饭,但还是十分贴心地给她点了外卖。
程意也乐得自在,一个人在家备考,没有旁人打扰,备考效率翻倍。
下午她收到了一个快递,而且还是私密发货,她有些纳闷,她好像没买快递啊,正准备问问周任尔是不是他买的,陈千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陈千忆一开口便直奔重点,“姐妹!快递收到了吗?”
“你寄的啊?”
“对啊!”
“什么东西啊?包装那么神秘!”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程意打开之后人都傻了,里面竟然是好几件不同款式的情趣内衣,有保守派的也有开放派的,但都浅色系的。
陈千忆的声音在那边继续响着,“因为你是新手,接受程度比较低,所以我帮你选的都是些纯欲风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程意指尖捏着那件丝滑的布料,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把它塞回快递盒里。
“陈千忆!”她压低声音,又羞又急,“你、你搞什么鬼!”
“帮你搞点情趣啊姐妹!”电话那头,陈千忆的声音带着过来人的理直气壮,“我跟你说,这方面你得听我的!然后盒子里面还有我用的那款脱毛仪,我跟你说,只要你尝试一次,保证会让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你……你还好意思说!”程意感觉耳朵都要冒烟了,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生怕周任尔会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自己折腾就算了,还拉上我!”
“哎呀,咱俩谁跟谁?有福同享,有秘籍同传嘛!”
陈千忆在电话那头笑得像只小狐狸,“听我的,把小花园刮一刮,保证你会爱上这种感觉,而且来大姨妈的时候也会特别清爽……”
“啊啊啊!闭嘴!”程意慌忙打断她的危险发言,手一抖,一件系带的白色蕾丝款式从盒子里滑落出来,她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捡起来塞回去。
“你男朋友喜欢这样,又不代表周任尔也喜欢这样,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取悦他?”
“啧,程意同学,你这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他爽你也会很爽的,懂不懂啊?”
“不听不听!你别带坏我了!”她对着电话嗔怪,声音却因为心虚而没什么底气。
“好好好,不逗你了。东西你收好,万一哪天……就想通了,不再想做保守的中国女人了呢?”
陈千忆在电话那头窃笑,“机会,可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哦~”
程意没等她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眼疾手快地挂断了电话,世界瞬间清净了。
她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纸盒,感觉它像个正在发热的危险品,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妥。
最后,她做贼似的抱起盒子,蹬蹬蹬跑进卧室,把它塞进了衣柜最深的角落,还用几件厚衣服严严实实地盖住。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长舒一口气。
回到书房的书桌前,她对着摊开的复习资料,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交替浮现出那些衣服,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这个陈千忆,真是……乱她道心!
她又摸出手机,想给周任尔发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只打出一句:
【晚上几点回来?】
觉得太生硬,她又补了一条。
【需要做你的饭吗?】
手机很快震动。
周任尔:【大概七点左右。不要做饭了,我们出去吃。】
紧接着,又一条进来:【怎么,半天不见,想我了?】
程意脸一热,习惯性嘴硬地回了一句。
【谁想你!我是怕做多了浪费粮食。】
【哦。】他回了一个字,后面又跟着一句:【那我想你了。】
程意看着这行字,心脏微微发酸。她故意岔开话题:【今天复习效率超高,某人不来打扰果然是对的。】
周任尔:【是吗?那我以后是不是该多给你些独处时间?】
【那倒也不用这么懂事!】
发出去就后悔了,这不等于是承认自己喜欢被他“打扰”吗?
果然,他回了个意味深长的:【懂了。】
然后又补了一句:【看来我的存在,对程同学来说很特别。】
程意羞恼地打字:【少自作多情!】
周任尔:【是不是自作多情,晚上自会见分晓。】
还没等她想到怎么回,他的消息又跳了出来:【冰箱最上面那一层有块小蛋糕,你要是饿了就先垫一下。】
【乖乖等我回去。】
程意抿着唇,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回了一个字:【哦。】
觉得太冷淡,手指不听使唤地又点开表情库,挑了个小白兔抱着胡萝卜乖乖点头的动图发了过去。
这次,周任尔没再回复。
但程意几乎能想象出,他在办公室里看到这个表情时,唇角那抹了然又愉悦的浅笑。
她放下手机,走到冰箱前面,拉开冰箱门,果然看到了一个抹茶味的小蛋糕。
但她只尝了一口,就把蛋糕放了回去,因为她怕长胖,之前想和乔思雨一起去健身房办卡,也没去成,后来乔思雨自己去了。
昨天乔思雨还发微信跟她吐槽呢。
她说,老天爷到底是怎么创造出人类这么节能的生物的,她跑步机跑了一个小时,跑得都快吐了,一看才消耗400大卡,吃顿螺蛳粉都800大卡了,这肠胃也太会吸收了吧,比她家长辈还会过日子!
但周任尔却说,身体节能是为了给脑袋用的,同理应该用脑袋去消耗热量,所以多看多思考多做题可能就瘦了,她再一想今天自己做了那么多的美味数学题,又把蛋糕拿出来,吃了一口。
然后趴回书房的书案上,继续做美味数学题去了。
程意一直都觉得,吃过晚饭,穿着秋季限定款卫衣,和喜欢的人一起闻着秋风的味道,在街头散步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秋天真的太美好了,人间有秋天,才觉得这一趟来值得!
两人肩并肩走着,周任尔很自然地牵起程意的手。
程意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薄卫衣,手被他牢牢握在温热的掌心,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他们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慢悠悠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考研?”周任尔捏着她的手心,随口问道。
程意正低头踩落叶玩,听见这话顿了顿:“怎么,你觉得我考不上啊?”
“别无缘无故就给我扣帽子啊,我就是好奇,之前没听你提过这打算。”
她踢开脚边的一片梧桐叶,组织了下语言:“我发现三十岁往后的女性很容易被卡在管理层下面,上不去。”
“所以你想读MBA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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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转管理?”
“算是一部分吧。”她抬头看了看路灯,“主要是想给自己多铺条路。总不能三十五岁了还继续当混子吧?”
周任尔点点头,没打断。
“而且,”她语气突然带了点调侃,“某位成功人士天天在我眼前晃,压力很大的好吗?再不努力,以后吵架都没底气了。”
他低笑出声:“你什么时候吵架输过?”
“昨天晚上!你说我煮的汤太咸,我是不是没吵过你?”
“那是因为你自己也尝出来了。”他捏她的脸,“不过这个理由我接受。为了以后吵架能赢,是该多读点书。”
她笑着躲开,然后又正色道:“说真的,我就是想试试看,自己还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周任尔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想清楚了?”
“嗯。”
“那行。”他揽住她的肩继续往前走,“需要我的帮助就跟我说,毕竟在这方面我也算有些许经验,不过……”他故意拖长音,“考上之后,吵架能不能让着我点?”
“想得美!”程意戳他胸口,“真考上了,我肯定第一个拿你练手,学习怎么管理下属。”
“这就开始谋划着管我了?”
“这叫学以致用。”
秋风吹过,带着一点萧瑟的秋意,周任尔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喊她的名字,“程意。”
“嗯?”
“其实……不管你考不考,考不考得上,你都已经是很好的程意了。”
程意心里感觉暖暖的,这个周任尔还真是被前任给培养出来了,情话张口就来,但她嘴上却说:“突然这么肉麻……该不会是怕我考上之后甩了你吧?”
周任尔挑眉:“那你可能想多了。MBA班里多的是已婚人士,而且……”他凑近她耳边,“他们肯定都没我帅。”
“啧啧,自恋狂!”她笑着推开他。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
一家店的橱窗在夜色中散发着幽蓝的光晕,里面大大小小的鱼缸错落有致,各色鱼儿在水中悠然游弋。
这是一家观赏鱼店。
程意眼睛一亮,拉着周任尔的手停下脚步,“要不要进去逛逛?”
周任尔看着她眼眸里映着鱼缸的蓝光,像落入了点点星辰一样美丽。
他唇角微勾:“好。”
推开店门,一股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水腥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并不难闻,甚至还有些让人心情愉悦,程意感觉自己进入的不是一家观赏鱼店,而是一个海洋馆。
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大叔,见有客人,立刻笑着迎上来:“欢迎光临,需要介绍吗?”
程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就随便看看。”
她不太习惯太过热情的服务。
老板笑呵呵地点头,也没走远,就在不远处整理着鱼食。
程意立刻被眼前五彩斑斓的水世界吸引了。她拉着周任尔,一个个鱼缸看过去,小声地惊叹。
“周任尔!你看你看!”
她指着一个鱼缸里圆滚滚、鼓着腮帮子游动的小金鱼,“它们好像《悬崖上的金鱼姬》里的波妞啊!胖乎乎的,好可爱!”
周任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些橘红色的小家伙确实憨态可掬。
他低头看她,女孩的侧脸在鱼缸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柔软,眼神纯净,特别的赏心悦目。
79. 缠绕
接着,程意又被角落里几个单独放置的鱼缸给吸引住了。
每个鱼缸里都有一条尾巴极度绚烂、如同穿着华丽礼服的小鱼,它们不像其他鱼那样成群结队,而是独自在属于自己的水域里,姿态优雅却又带着一种孤高的执着,缓缓游弋,尾鳍舒展,每一个摆动都充满了力量和美态。
“老板,这是什么鱼?”程意忍不住问。
老板走过来,热情地介绍:“这是斗鱼,也叫暹罗斗鱼,这鱼啊,颜色漂亮,生命力也顽强。就是脾气独,一个缸里不能养两条,不然非得斗个你死我活。”
“斗鱼……”程意喃喃道,目光追随着其中一条宝蓝色的斗鱼,它通体如同深邃的海洋,尾鳍像华丽的雀翎,在水中翩然舞动,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执着和美丽。
“我觉得它游泳的样子特别好看,特别的……执着。”她轻声对周任尔说。
周任尔看着那条鱼,又看看身边眼神专注的程意,心中微动。
他揽住她的肩,低声问:“喜欢?买一条回去养?”
程意却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对他笑了笑:“看看就好啦。它们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我带回去万一养不好就罪过了。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我觉得,有些美好的东西,不一定非要拥有,能这样安静地欣赏,记住它最美的样子,就已经很好了。”
周任尔却有不同的见解,“不试试怎么知道养不好?就像我养过的那株仙人掌,刚开始每次靠近都会被扎一手刺,后来相处久了,它的刺就再也不会扎伤我了。”
程意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仙人掌不都天生带刺吗?
时间再久,刺还能自己消失不成?“怎么?你该不会是把它的刺全拔了吧?”
周任尔被她逗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粗暴?”
“是那株仙人掌自己愿意为我变得柔软。”
他忽然低下头,压低嗓音,在她耳边低语,“就像某个嘴上总说不要的人,最后还不是把我……吃得干干净净。”
跟着周任尔的这些日子,程意的黄商见长,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脑袋了,瞬间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尽管她的耳根不自觉地发烫,还是强装镇定地板起脸:“Pleasedonotopentheyellowchamberanytimeandanywhere.”
周任尔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再次凑近,用气声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一句听不懂的词汇。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英语,倒像是法语,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句法语的意思,周任尔已经利落地转身对远处的老板说:“老板,麻烦帮我挑两条鱼,一雌一雄,再配个生态缸。”
“不是说不能混养吗?”程意慌忙拉住他的衣袖。
“所以需要双格缸。”周任尔接过老板递来的透明鱼缸,中间果然有块可拆卸的隔板。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程意:“先让它们隔板相处,等哪天……时机成熟了,再把它们放一起。”
老板麻利地备好鱼缸。缸体不大,一个人完全抱得过来。周任尔接过来,顺势塞进程意怀里:“你先拿着,等拿不动了再给我。”
程意手忙脚乱地抱住,看着周任尔把用打包袋装好的两条斗鱼也轻轻放进缸里。那条蓝色的突然甩了下尾巴,溅起的水花在塑料袋上留下细碎的痕迹。
她噘起嘴抱怨:“为什么不是你一直拿着回家?我不想拿,你拿嘛。”
周任尔瞥了她一眼,贴她更近了些,故意让她手中冰凉的鱼缸贴在自己衬衫上降温,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总得让我……缓一缓吧。”
程意愣了一瞬,下意识低头,却被怀里的鱼缸挡得严严实实。
她耳尖泛红,憋着笑轻声说:“就一句骚话而已,反应这么大?”
周任尔闻言,忽然扶着她的腰往旁边带了两步,借观赏池里龟壳的掩护贴近她耳畔:“不是我反应大,是你的杀伤力太强。要不要找个地方……帮帮我?”
“怎么帮?”
“当然是用你下面那张……不听话的小嘴了。”
程意耳尖的绯红“轰”地一下烧满了全脸。
她抱紧怀里的鱼缸,像抱着一面盾牌,猛地后退一步,眼神羞恼地瞪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大色魔,这还在人家店里呢,就在这搞黄色,没脸没皮的。
周任尔见她反应这么大,低笑着没再逼近,反而笑话她,“你还真信了?骗你的!走吧,回家了。”
他率先转身,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意走在前面。
程意抱着鱼缸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撩完她就转身离开,脑子里却噼里啪啦地炸开无数句更犀利的回击。
干!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那股憋闷劲儿直冲头顶,她气得差点跺脚,感觉自己在这场言语交锋里输得彻彻底底。
她狠狠磨了磨后槽牙,几乎是带着一股“必须把场子找回来”的执念,快步追了上去。
等追上了,又有点抹不开面了,在大街上跟男人调情,她的脸皮还没进化到这种地步。
周任尔见程意的脸有点臭,以为她是真的因为自己没有拿鱼缸生气了,便默默把她手里的鱼缸接了过来。
接下来,一路无话,某种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
周任尔抱着着鱼缸走进家门,径直走向客厅的角落。那里摆着一张胡桃木边几,光线柔和,远离直射的窗户和过道,挺适合放鱼缸的。
“放这里可以吗?”他回头征求程意的意见。
程意点点头,没有作声,只是倚在玄关的墙壁上,安静地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边几的稳固性,然后去厨房取来一块柔软的麂皮布,将台面细细擦拭了一遍,确保没有一丝灰尘。
做完这些,他才将那个透明的双格生态缸稳稳地放在上面。
接下来是处理两条鱼。他没有急着拆开打包袋,而是按照老板教的方法,给鱼过温过水。
整个过程耐心至极,像是在让一个人慢慢适应新的环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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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心入微。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周任尔才退到程意身侧,手臂一伸便揽住了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仍有些气鼓鼓的脸颊,嗓音里带着明知故问的笑意:“还生气呢?脸臭得都能蘸墨写字了。”
程意默不作声,只抬手将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拿开,走到沙发边坐下,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鱼缸。
一蓝一红两条斗鱼被透明隔板分开,蓝色的那条尾鳍怒张,不时撞击隔板,红色的那条则姿态优雅,若即若离地游弋。
周任尔跟过来坐下,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他目光落在她侧脸,等着她开口。
程意静静看了一会儿水中景象,才轻声说:“其实,人和鱼也没什么区别。”
“怎么说?”周任尔十分配合地问。
“都需要自己的领地,也会本能地靠近吸引自己的存在。但因为会害怕受伤,所以需要一道隔板。”
她转过头,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但这隔板,不是为了永远分开,而是为了提供一个安全距离,让彼此学会如何正确相处。”
周任尔眼底泛起笑意,靠近她耳边低声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知道该撤掉隔板?”
程意没有躲闪,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声音轻柔却清晰:“当撞击不再是因为焦躁的占有,而是变成了渴望亲近的触碰时。”
她伸出手指,隔空点在隔板上,沿着那道无形的界线缓缓划过:“当你确信,即使撤掉它,它们也不会斗得你死我活,而是愿意……”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身,指尖轻轻抵在他胸口,声音压得又低又软:“……愿意共享同一片水域,温柔地、缠绕地游在一起时。”
周任尔的呼吸明显一滞。
程意顺势攀上他的脖颈,轻轻吻可以一下他。
周任尔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瞬间涌起的暗潮几乎要将程意吞没。
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行动回应,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程意轻呼一声,手臂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你干什么?”
周任尔抱着她稳步走向浴室,声音低沉而危险,“找个最适合深入交流的水域。”
他抬脚踢开浴室门,小心地将她放在宽大的洗手台大理石面上。
冰凉的台面冰的她整个人一激灵,周任尔也注意但了她的反应,于是抬手把自己的浴巾拽下来垫在了下面。
程意低头看了一眼那条浴巾,“那个……我们还是回房间吧!”
“怕了?”周任尔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镜前,“刚才不是还很会撩?”
程意仰起脸,不服输地迎上他的目光:“谁怕了?我只是……”
程意话音未落,周任尔已俯身咬住她耳垂,湿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只是什么?”
她低吟着说:“怕你……不行。”
周任尔低笑一声,掌心探进她衣摆抚上腰际:“那就看看谁先求饶,等下别哭着说不要。”
80. 幸福
温热的水汽将两人包围,浴缸的水声渐渐盈满整个空间。
程意感觉自己就像一尾终于入水的鱼,在他的引领下,开始学习一种全新的、令人心悸的游动方式。
程意轻声呢喃:“你是不是提前补课了……怎么会这么多?”
“有些事不用学……”他突然加深动作,水花轻溅到她脸上,“是天分。需不需要我再证明一次?”
程意闷哼一声,再也说不出话,只觉自己正坠入那个名为极乐的微小死亡。
周任尔将下巴抵在程意光滑的肩头,湿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
“Voulez-vouscoucheravecmoi?”
这次他念得很慢,确保程意能够听清楚。
程意学着他的语调重复:“Voulez-vouscoucheravecmoi?”声音还带着未平息的呼吸声,“什么意思啊?”
周任尔低笑,指尖在她湿润的皮肤上游走:“有个单词念错了,再说一遍我听听。”
她像被蛊惑般又念了一遍,法文在唇齿间生涩地滚动,却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Jeveux”他突然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程意耳尖蓦地通红……这句她听懂了。
她用指尖抵住他结实的胸膛,水珠从发梢滴落在他心口:“你愿意什么啊?”
周任尔没有回答,反而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带着它探向浴缸边缘,然后突然托着她将人抱出水面,“回房间我再告诉你。”
程意惊呼着搂紧他脖颈,湿发贴在身后,水珠从她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在木质走廊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经过客厅时,她看见那条蓝色斗鱼正隔着玻璃静静注视他们,尾鳍在水中舒展如纱。
“等等……”程意突然轻扯他耳垂,“鱼还没喂。”
周任尔脚步一顿,低头看她:“明天再喂!”
“饿坏了怎么办?”
他轻笑,抱着她转回客厅。程意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鱼食罐,周任尔却故意往后仰了仰。
“叫句好听的。”他挑眉。
程意瞪他,却见他作势要往鱼缸方向倾斜,慌忙搂紧他脖子:“周老师!”
“不对。”他慢条斯理地调整托着她的姿势,“刚才在浴室怎么叫的?”
程意脸颊飞红,方才在浴室意乱情迷时脱口而出的称呼在唇边辗转,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再说第二遍。
她凑近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老公……”
这声呼唤又软又糯,带着水汽般的湿润。周任尔手臂一紧,眼底刚刚平息的火光再度燃起。
“再叫一遍。”他嗓音沙哑,抱着她转身就往卧室走,完全忘了喂鱼的事。
“等等!鱼还……”程意在他怀里挣扎。
“明天再喂。”他毫不犹豫地踢上卧室门,将她轻轻抛进柔软的床铺,俯身时发梢的水珠滴落在她锁骨,“现在……该喂你了。”
程意被他困在身下,忍不住轻笑:“周老师,这是要饿死我们的爱情见证?”
周任尔慢条斯理地解开她浴袍的系带,吻随之落下:“它要学会习惯……它的主人偶尔会沉迷更重要的事。”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交缠的身影。客厅的鱼缸里,蓝色斗鱼轻轻摆尾,隔着一层玻璃,与卧室里缱绻的温度共同起伏。
翌日清晨
周任尔照例比程意早起两小时。他先喂了鱼,为保持能持续诱惑程意的身材,完成一小时无氧运动,最后才系上围裙准备早餐。
煎蛋的香气飘进卧室时,程意还陷在柔软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拨开她脸上碎发:“起床吃早饭了。”
被窝里蠕动了一下,传来闷闷的声音:“不吃了……我再睡十分钟……”
“不行,你得好好补身子,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虚不胜补了。”周任尔说着,在床边坐下,手伸进被窝里准确找到她的腰,轻轻挠了挠。
程意“噗嗤”笑出声,裹着被子往另一边滚:“别闹……”
见她又要睡过去,周任尔俯身,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后,然后不轻不重地在她锁骨上亲了一下。
“周任尔!”程意终于睁开眼,带着刚醒的鼻音,“你烦不烦……”
他低笑,趁她开口,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薄荷味牙膏的清凉,又带着点出人意料的甘甜。程意起初还推拒着他的肩膀,渐渐地,手臂软软地环上了他的脖子。
“醒了没?”他稍稍退开,手指还插在她脑后的发间。
程意气鼓鼓地瞪他,眼角还带着睡意的红晕:“这就是你喊人起床的方式?卑鄙!”
周任尔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捞起来,抱着她往浴室走:“但有用不是吗?”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程意在他怀里徒劳地蹬着腿,却还是被稳稳当当地“安置”在了洗手台前。
她磨磨蹭蹭地挤上牙膏,刷牙时,还不忘用肩膀故意撞一下堵在门口的他。
周任尔也不挪窝,就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满嘴泡沫的滑稽样。
程意从镜子里瞥见他带笑的眼神,看得她耳根发热,只好含着牙刷含糊地驱赶:“看什么看……本宫洗漱,闲杂人等可以退下了!”
周任尔这才低笑一声,转身走开。他没闲着,而是熟门熟路地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把她乱放的手机、充电线,还有那支常用的口红一一收拢,妥帖地放进她的通勤包里。
等他拎着包回到客厅,发现程意正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对着支在茶几上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画着眼线。
茶几一角已然被她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占据。
他在斜对面坐下,身体后仰,视线掠过她忘在桌上的头绳、随意搭在椅背的外套……这个家正被她侵占。
而他的心,却在这种侵占里,奇迹般地有了归属感。
餐桌上,程意习惯性地用叉子戳破太阳蛋,看着蛋液浸润吐司。周任尔很自然地把自己盘里的蛋白拨给她,又将她吃剩的蛋黄边夹过来。
“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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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了口牛奶,状似随意地提起,“把卧室那个化妆桌搬到客厅来?你总这么坐地上,腿不麻吗?”
程意正要送吐司进嘴的手微微一顿。卧室那个梳妆台,因为位置的原因,光线不好,画出来的妆很假,她没用几次就闲置了,这些天她确实都是在客厅借着明亮的自然光化妆。
她没想到,这点细枝末节,他不仅注意到了,还放在了心上。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但她只是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真不用!我觉得坐地毯上挺好的。跟你说,我家以前地方小,我常在地板上打地铺,白天再把铺盖卷起来塞柜子里。那会儿看韩剧,觉得人家都睡地上,可羡慕了,感觉自己也是个时髦的韩国小孩呢!”
周任尔听着她提起小时候的事,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神情认真地看着她,“小时候是条件所限,现在不一样了”
程意被他突然的认真弄得一怔,叼着吐司忘了咀嚼:“……怎么不一样了?”
“现在你的身体归我管,”他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晚上我把你卧室那个梳妆台挪到我房间,我那边的采光好一点,就这么说定了。”
程意觉得真不用这么麻烦,还想拒绝,就见周任尔喝了口燕麦牛奶,再次开口,“以后我们每天都这样坐在一起吃早饭,好吗?”
程意小口吃着吐司,回道:“为什么非得是早餐?晚餐不行吗?早餐很赶的!”
“就是因为很赶,才更要一起。”
见她不解地挑眉,他继续解释道:“晚上可能还要加班,应酬,可以一起吃饭的机会会很少,但早上……至少这一天开始的第一个小时,我们是可以自由做主的。”
程意正要反驳,他又接着说:“而且……看着你坐在我对面,吃我做的早餐,我就觉得……嗯……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很值得期待。”
这话也太甜了!甜得让人心慌。程意握着叉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们才在一起多久?一个多星期吧!他怎么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是真心流露,还是……把从前任那学来的经验,用到她身上?
她想问又不敢问,情侣之间最忌讳的就是谈论前任,知道的越多越不爽,而且就算她问了,周任尔的回答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真正的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
想到这里,心里那点甜悄然泛酸,像未熟的草莓,又涩又胀。
她垂下眼,用叉子漫无目的地戳着盘子里已经凉了的吐司边,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点慌乱被强行压下去,她才轻声说:“那你明天煎把蛋黄煎得更熟一点,我喜欢吃全熟的。”
“好。”
“还有,我要吃草莓酱,不要蓝莓的。”
“好。”
“而且不许嫌我化妆慢。”
周任尔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真情流露,会引起她这么一番脑补,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多要求?”
“怎么?嫌我烦啊?”
“哪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