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守吾心》 第1章 撞枪口上了 “姓名。” “陈凡。” “职业。” “工程监理检测员……不是，我说美女，咱相个亲能不能不要搞得像面试一样？” 陈凡有些无语，相亲这么多次，奇葩见得多了，但像眼前这位，还真是第一次见。 女孩把一本贴着五颜六色标签纸的记录本放在餐桌上，正认真地做着笔记。 陈凡有些后悔把午饭选在这家开放式的西餐厅了，现在全餐厅的人都看到了他被盘问的窘态。就连上菜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菜品的价格还那么贵，一小块牛排竟然要一百多块。 咋的，从牛魔王身上切下来的？ 一百多块钱能买好几斤牛肉了，陈凡本来工资就不高，来这儿纯属打肿脸充胖子。要不是介绍人说人家女孩多优秀，要陈凡重视一点儿，他才不会来这里呢！ 女孩美眸轻瞥，说：“相亲要比面试重要多了，可不得重视一点儿？这个工程监理我知道，但是监理检测员是什么鬼？介绍一下你的职业吧。” 说完，女孩低头，准备记录。 看样子，不说也不行了，陈凡只好硬着头皮进行科普。 “监理员也分现场监理、试验监理两种，我就是试验监理，是专门负责工程质量监理检测的。比如用于工程的钢筋、钢绞线、水泥混凝土等材料，这些都需要检测合格后才能用于工程。” “不光建筑材料，一些工序、工程半成品，比如压的路基合不合格，浇筑的桩基符不符合规范，这些都需要监理检测员来进行监督检测。” 女孩点点头，“那你工资多少钱？” 陈凡战术性喝水，缓了缓道：“4000块。” 女孩把笔重重地摔在笔记本上，正身看着陈凡说：“咱俩不合适。” 陈凡微笑，低头大口吃着牛魔王。 4000块钱，在济安市这座三线城市，也已经算低的了。就连母亲孙芹也会时常抱怨他，作为一名监理，竟然一点儿油水都不捞。 但陈凡丝毫不在意女孩的态度。 “我看也不合适，不过菜都上来了，吃完饭再走吧。”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相亲，能成就成，不成拉倒，但饭还是要吃的嘛。 女孩看着陈凡狼吞虎咽的样子，感觉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越想越觉得介绍人不靠谱。眼前八分熟的西冷牛排动都没动，笔记本一合，装进驴牌包里，起身就走了。 嗯，走得好，刚好孙芹没吃过这高级玩意儿，一会儿可以打包带走给她尝尝。 吃得正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同事李长振打来的。 “咋的了振哥？” “你在哪儿呢？” 一听这语气，陈凡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准是工地上出什么事儿了。但陈凡今天休息，不想沾惹事端，提醒道：“我今天休息啊，刚才相亲呢。” “赶紧来工地一下，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啊？非得让我过去？” “一标的桩有几根断了，现在业主、质检站、检测方和我们监理都在呢，要找责任人，恐怕要处罚。” “断了几根啊？” “三根。” 陈凡已经猜到了一二，这些断桩，估计有自己的责任。 陈凡所在的工地，叫济安市内环高架桥工程，这才开工没多久，竟然出现了质量事故。 这个工地上桥梁所用桩基，直径都是一米，根据位置的不同，深度有长有短。但平均下来，每根造价也得有十几万。 正常情况下，施工过程中，有严格的工序质量要求和控制程序。桩基打下去，是不允许断的。断桩会严重降低桩基的承载力，也是严重的质量问题，会直接威胁到工程安全。 平时，哪怕只有一根桩断，都会引起整个工地的重视，现在竟然接连断了三根。高架桥项目可是市里新开的重点工程啊，开工就断桩，业主不处理人才怪呢。 陈凡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嘴里的牛魔王瞬间不香了。 “我马上过去。” 再急，陈凡也没忘打包牛排。但已经无法回家给孙芹吃了，只好先放在自己的哈佛H6里，跟着他一起去工地。 下午一点半时，陈凡到达工地，现场已经没人了，只有一些零星的工人还在施工。 陈凡给李长振打来电话，对方直接挂断，然后给他发了条微信，“直接来总监办会议室。” 陈凡不敢怠慢，拉着牛排又转战总监办。 内环高架桥工程总监理处，大型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四周已经坐满了人。几排靠着墙边摆放的凳子，也全都座无虚席。 董辉拿着手机里的桩基检测数据，正大发雷霆。 “才正式开工一个多月，就出现了质量问题。我查了一下一标的施工记录，那天晚上一共就打了十根桩，结果就断了三根。你们可真行啊！” 他是高架工程的甲方，是济安市公用工程公司的业主代表，兼工程指挥部部长。今年虽然才三十二岁，但已经得到了公司的重用，内环高架项目，是他第一个挑大梁的项目，所以他非常上心。 一标项目经理毕磊，五十多岁了，此刻不敢说一句话，被训得跟孙子似的。这董辉，吃枪药了，你说一句，他十句等着你。 嗯，该沉默时就得沉默，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然，有这个觉悟的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总监办、驻地监理办和其他标段的主要负责人，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仔细听讲。等候着董辉的发落。 “这工程还有没有办法再干了？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董辉心里明白，如果这次不立好规矩，那以后工程质量可就不好管理了。他则刚好可以趁这次事件，树立一下在工地的权威。 “这次的事件，各责任方都要发言，先由监理方开始，要说出断桩的原因，补救的措施，责任人的处理意见，以及以后避免的措施。其余标段的人，要仔细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听到这话，总监理工程师周国华心急如焚。 他们圣地监理公司，正好是一标段的监理。本次工程，共分6个施工标段、3个驻地监理处标段，他们是其中一家。 周国华已经查看了监理日志，那晚的施工详情写得很粗糙，只写了部位、桩号，详细的施工情况一句话都没写，看来具体的情况只能问当时的值班监理陈凡了。 今天董辉带着质检站和检测公司的人突击检查，检查出来了断桩，紧接着就是开大会，一点儿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值班监理陈凡刚好休假，不在工地。 看来他要为陈凡发言了。 周国华心里那个苦啊，我为陈凡发言，谁他妈为我发言啊。 就在周国华硬着头皮上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陈凡的光辉形象映入众人眼帘。 他手里攥着装着牛排的打包袋，在众人针扎般地注视下，寻找着同事的身影。 很快，他看到了李长振。会议室鸦雀无声，陈凡快步往里走去，手里的塑料袋随着他步伐的节奏，发出沙沙的响声，显得格外刺耳。 陈凡本来想把牛排放在车里，但天气太热，他怕会坏掉，孙芹吃了会拉肚子。只好随身携带，想着偷偷地拿进会议室应该没什么问题。 董辉虽然看不清楚里面装的是啥，但明显是个食品打包用的塑料袋。 他的眼睛直冒火，这个家伙，开会迟到，还拿吃的！ “站住！哪个单位的啊你？” 第2章 工地监理传之锅之大者 董辉作为内环高架项目的“一把手”，陈凡自然认得他。 此时，陈凡也意识到这个塑料袋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他很自然地把牛排往身后一藏，回答道：“董部长，我是圣地监理公司的，是一标段的监理。” “早就通知开会了，为什么就你迟到？” 董辉不知道陈凡休假，再说我管你什么情况，开会迟到就是不对。 陈凡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今天正好我休息，所以来晚了，请见谅。” 甭管什么原因，在董辉看来通通都是借口。但他没有工夫和陈凡纠缠，他的脸上挂着怒意，说：“赶紧找个座位坐下，下不为例。” 得到赦免，陈凡如释重负，但已经没有空座位了，于是他只好走到李长振身边，和李长振挤在一起，屁股坐在一个板凳上平分秋色。 董辉说：“第一驻地办监理负责人呢，快发言啊。” 看着陈凡和李长振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周国华就明白，估计陈凡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自己必须先上了。 于是，周国华先不谈桩基监督的问题，而是解释了一下桩基出现断桩的几种常见的原因，试图给陈凡他们争取一点儿时间。 “……所以，断桩形成的原因是繁杂的，但常见的原因，有可能是导管提升过快或埋深不足，也有可能是混凝土灌注中断，或者是水泥混凝土和易性太差。” 发完言，周国华的目光又扫了一眼李长振和陈凡，心想你俩商量完了没有啊，那晚到底什么情况啊。 董辉听完，直皱眉，“周总监，我是问你一标段断桩形成的原因，你讲了半天的课，到底是什么原因啊？你们监理单位，应该知道啊。你们现场旁站和质检人员呢？” 想打太极？董辉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周国华发言的这五分钟，陈凡已经从李长振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依排班表上来看，那天晚上值夜班的，确实是他。 可看着监理日志上的笔迹，分明不是自己写的啊。很快，陈凡就想起来了是怎么回事儿了。 那晚确实该陈凡值班，但实际上值班的人是刘畅。刘畅应该第二天才值班，可是他要请假，晚上不想专门回来值班了，所以就和陈凡调了个班。 同事之间这种调班是很正常的，不用特意给领导说。谁知，就是调班的这天晚上，工地出现了断桩。 今天刘畅正常上班，他不可能不知道情况，但是到现在，他还没有把调班的事儿说出来，显然是不愿意承担责任。 刘畅坐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低着头认真地做着笔记，根本没敢看陈凡。那样子让他想起了相亲的那个女孩。 董辉还在咄咄逼人，周国华又看了一眼陈凡。 刘畅依然沉默，陈凡明白，此时必须有人站出来，相互指责只会让人笑话。 看样子，这锅，必须自己背了。 陈凡把牛排扔到李长振怀里，李长振想放在地上，陈凡瞪了他一眼，李长振就又乖乖地抱在怀里。 “董部长，我就是那晚值班的监理。” 全场目光再次被陈凡吸引过去，董辉一看，这不刚才迟到那家伙吗？ “哦，原来是你啊，那你讲两句吧。” 怪不得会断桩啊，一个开会都会迟到的监理，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看着施工方打桩呢？不出现问题才怪。 “那天晚上，施工一切正常，没发现异常情况。建议从混凝土、施工工序等环节查明原因，我们监理方会和施工方对接，尽快查明情况。” 桩基本来就是隐蔽工程，就算旁站监督，也只能看出明显的表面问题，那桩基孔一个就十几米甚至几十米深，谁知道里面是啥情况啊？ 突然，啪的一声，震耳欲聋。 董辉直接拍桌子了，“你这什么态度啊，既然你们监督不了，那我要你们何用？这就开始推卸责任了？好好，不用你说了，来，施工单位说。” 一标段的施工单位项目部，早就准备好了，技术组长何大拿，拿着稿子就开始念。 大体意思是说，他们的施工方案已经得到了审批和验证，人员也都有资质和能力，不会是他们项目部的问题。 何大拿指出，“可能是由于搅拌站的商用混凝土和易性不好，流动度不足，导致的问题……” 于是又把责任推给了混凝土生产单位。 董辉傻眼，本想着大家都主动承认错误，各打五十大板立一下威严就完了。没想到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太极拳打得风生水起。 这威严还怎么立？ 但承认有承认的做法，不承认有承认的立法。 董辉宣布，无论什么原因，施工单位和监理单位作为主要参建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查明情况是必须的。但不代表查明了就完了，还要有惩罚措施。 “原因，必须在三天之内给我查明。责任人的处罚方面，我建议，施工项目部和监理方，当晚值班负责人，清场处理。” 此话一出，现场哗然。 清场的意思，是直接从工地上退回到公司，不让在本项目待了。 只有相关人员有重大的过错，造成了重大的事故责任后果，才会用这种方式。一般情况下也就顶多罚款完事儿。 接连断三根桩的问题虽然也不轻，但还没有到清场的地步啊。董辉这分明是在借题发挥啊。 一旦清场，那意味着严重失职，对于被清场的人来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儿。往小了说，今年的评优先进指定是没希望了。往大了说，以后的晋升之路，也多少会受点儿影响。 散会后，周国华快走两步跟上了董辉，向他解释，其实陈凡和施工方说的都没错，问题产生的原因本来就复杂。时间也过去二十多天了，谁知道当时什么情况呢？没准真有可能是混凝土的问题。 虽然混凝土也有质量检验措施，会现场测混凝土的坍落度，以检测混凝土的工作性能达不达到要求。 也会做立方体的小型抗压强度试块，28天后做抗压强度，检测混凝土的强度达不达标。 但现场不可控因素太多，监理也不可能一直就盯着看。 “监理根本不可能做到24小时无漏洞监管，这是工程行业普遍存在的问题。” 但无论周国华再怎么劝说董辉，董辉都无动于衷。 周国华无奈，这董辉是很有干劲，但是做事儿太狠了，一根筋。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业主呢。 听到要被清场，陈凡也慌了。现在公司效益不景气，一旦被清场，他就只能回家待岗，工地的这份岗位工资是别想拿了，只能拿基本工资和少得可怜的补贴，到手最多2000块钱。 就这点儿钱还吃牛魔王呢，牛孙子都吃不起了。 早知道背个锅的后果这么严重，他就不逞这个英雄了。 该死的刘畅！ 不行，他得向总监周国华说明情况。 第3章 坏事传千里 回到驻地监理办，在周国华的主持下，他们又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轰动，只有监理办的几位领导和陈凡参加。 会议的主题主要有两个。第一个自然是桩基断桩的原因调查方案，这一部分，陈凡并不怎么关心，自己毕竟是一个即将退场的人，关心了又能怎么样呢？ 第二个议题，就是陈凡被清场的问题。 周国华说：“这次陈凡虽然也有部分原因，但我们都知道，指挥部的这个决定，确实严重了些……” “周总监，我有话要说。” 陈凡起身，打断了周国华的讲话，他要在周国华做出决定之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这种做法很不礼貌，但周国华并没有计较，他能理解陈凡的心情。 周国华一摆手，“好，坐下说吧。” “不用，就站着说吧。那天晚上值班的并不是我，我和刘畅换班了。刚才开会的时候，我看他迟迟不肯站出来，应该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吧？那我就不能逃避了，否则人家会看我们笑话，所以，我只能说是我值班的……” 在外人面前，这锅他可以背。但在自己人面前，丁是丁，卯是卯，他相信，周国华能给他一个公平。 周国华罕见地点起了一支烟，这种名为“白将军”的烟其实并不算贵，只要十三块钱一盒。它的特点就是劲儿特别大，焦油含量是普通烟的三倍。 他平时并不怎么抽烟，只是遇到烦心事儿时，或做重大决定之前，才会来上一支。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儿之所以让他觉得难办，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刘畅的姑父。 烟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周国华才说：“陈凡啊，我懂你的意思。但刚才开会的时候你说了，值班的是你。” 周国华一顿，弹了弹烟灰，“现在全线的人都知道了，那天就是你值班。董辉要清场的也是你，你这突然说是刘畅值的班。那你的意思是我把刘畅清了，让你待着？那在外人看来，你俩到底是谁在背锅？” 周国华也有自己的考量，私自换班毕竟是不成文的规定，不太正规。再说，这锅已经背到陈凡身上了，难道还要对董辉说这锅给错了？ 如果让董辉知道，他们监理处工作作风这么随意的话，对公司的形象必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他这个总监的管理能力，也会遭到质疑。 为了大局，这件事儿必须将错就错。 “周总监，话不能这样讲吧？” 陈凡发扬一根筋的精神，还想据理力争，周国华听得又连抽三支烟。 这陈凡，工作是认真，但做人太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但有时候，监理工作，对和错的界限，不能太过于明显。 “好了，”周国华终于听不下去了，“这样吧，你先回家里待几天，等我给董辉汇报再说吧。就这样，散会。” 这是周国华的缓兵之计，大家心里都知道。但他已经这样说了，陈凡也无法再反驳什么，只好把工作交接了一下，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走了。 回到家，刚过下午六点。这个时间段，孙芹还在外面骑着她的电三轮卖夹饼，一般要八点多才回来。 陈凡把牛排放进冰箱里，暂时没心思做饭，于是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空调，思考接下来的几天要做什么。 刚躺下没几分钟，就陆续收到了同事的微信。 孙盼盼：“听说你被清场了？” 张金刚：“没事儿兄弟，哥也被清场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下次注意。” …… 陈凡把手机熄屏，扔到了沙发另一边。 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这才没几个小时，陈凡感觉全世界都已经知晓了他被清场的消息。 这下不知道要在家里待岗到何年何月，自己在公司里清白的名声，怕是要臭了。 陈凡叹了口气，犹豫着孙芹回来，要不要给她说。 快八点的时候，估摸着母亲快回家了，陈凡才开始做饭。有了牛排，陈凡只简单地炒了个酸辣白菜，烧了一锅西红柿蛋花汤。 孙芹回来时，陈凡正在厨房里用电饼铛热牛排。 孙芹闻到了香味儿，推开厨房的门问：“做的什么饭啊，这么香？哟，牛排啊。” 这东西可比她夹饼里的鸡排、鱼排什么的贵多了。陈凡把热好的牛排放在盘子里，边往外端边说：“每天早出晚归的，不要命啦？” 面对儿子的埋怨，孙芹也不甘示弱道：“但凡你能在工地收点儿好处，我还用每天卖夹饼？” 夹饼是济安市当地一种主食小吃，和肉夹镆的做法差不多，都是一个圆圆的面饼，里面夹上东西。 区别就是肉夹镆里夹的是肉，而夹饼里可以夹各种油炸的青菜和肉类，再抹上点儿辣椒面和秘制酱料，撒上点儿孜然粉，咬上一口滋滋冒油，满足感直通天灵盖儿。 由于做法简单、快捷，所以这种美食在当地一日三餐都有得卖。 孙芹没有店铺，每天骑着个电三轮，拉着她的设备走街串巷，无论春夏秋冬，风吹日晒，一干就是一整天，确实辛苦。 陈凡把牛排放在餐桌上，“你忘了我爸是怎么死的了？” “没忘没忘，我也就随口一说。” 孙芹连忙转移话题，“相亲怎么样啊今天？我听你王姨说，人家女孩可是一名高才生，精通七国语言呢。” 陈凡说：“没有共同语言，聊不到一块儿去。” “哎。” 七国语言都找不到共同语言，孙芹略感惆怅。儿子都三十岁了，如果今年再找不到对象，那就……三十一了。 看着孙芹失望的神情，陈凡还是没有把待岗的事儿说出来。 母亲头上已经有了密密的白线，脸上的皱纹也比之前深了几道。陈凡有些自责，如果自己收入能够高一点儿的话，孙芹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牛排香不香？” “香！怕不得二十多块吧？”孙芹说着把牛排夹到了陈凡的碗里。 陈凡又夹回给她，“二十？三十五呢！你吃吧，我吃过了。” “那么贵？”孙芹满眼放光，三十五块，够做七个夹饼了。 她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济安市新闻联播频道。孙芹有个习惯，吃饭的时候喜欢看电视，不一定看，但一定要听个响。 “不贵，那什么，这几天我休息，要不我帮你去卖夹饼吧，你正好歇几天。” 如果让她知道这牛排价值一百多块钱，肯定心疼得吃不下去。陈凡想，以后这种相亲高端局，他可不能再参加了。 “歇几天啊？工地不忙啦？开工不是最忙的吗？” 陈凡喝了一口汤说：“五天吧，工地现在不忙，有的施工标段还没进场呢，所以没啥事儿。” 这时，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目前，我市内环高架工程，所有标段都已进场，工程正紧张有序地建设中……” 然后，无数施工机械和满屏幕的安全帽，钻入孙芹的眼睛里。 孙芹嘴里的牛排，瞬间不香了，一动不动地怒视着陈凡。 第4章 新茶 电视里的内容，和陈凡说得明显有很大出入。大家都在忙，怎么就你一个人能休息五天？ 陈凡放下筷子，没想到谎话这么快就被拆穿。孙芹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聪明得很，陈凡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更好的谎话来圆过去，于是只好说了实话。 “啥玩意儿？你这什么领导啊？我儿子一分钱没贪，却让我儿子背锅？不行，明天你拉我去公司，我非得找你们领导说道说道去。” 孙芹一听就来气了，陈凡什么熊样她当妈的能不清楚吗？虽说监理检测员不是什么官儿，但在工地上还是有些权力的，只要陈凡愿意，那些检测不合格的材料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陈凡从不利用自己的那点儿权力敛财，合格就是合格，不合格就是不合格，向来如此。 他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当然，也包括陈凡的领导。这次的事件，本来就不是陈凡的错，他能站出来主动承担责任，是因为他顾全大局。结果领导非但不表扬他，还让他背起了锅。 这不明摆着欺负他老实嘛，也许人家领导早就想把陈凡给支走了，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妈，你可别添乱了，你去了像话吗？同事们该怎么看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让自己的妈出气？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 不就是待岗嘛，去卖夹饼不照样赚钱？现在母亲每天赚得也比他多。这钱还都干干净净，不像工地上，尔虞我诈的。 “咋的？你还真想像我一样卖夹饼？不行，我就算饿死，也不能让你干这事儿。” 孙芹摆手，皱眉，坚决否决。 陈凡说：“卖夹饼有什么不好？你不要搞职业歧视啊。” “我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卖夹饼的吗？我不管，你要是敢给我不去上班，我就直接找你去领导，我管你同事怎么看呢。欺负我儿子，就不行！” 陈凡十几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孙芹没什么文化，在城市里能独自把他抚养长大，确实吃了不少苦。但再苦再累，她平时也不舍得让陈凡受一点儿委屈。 陈凡小的时候是这样，现在长大了依然是这样。 陈凡拗不过她，他知道孙芹的脾气，她说要去找领导，那是真敢去啊。 与其让她去，不如自己去找。 于是，陈凡只好答应母亲，明天，他就去公司找领导说说，看看有什么补救的措施。 第二天，刚到上班的点儿，陈凡就到公司了。他敲了敲老总的门，无人回应，门也上着锁，应该是老总还没来上班，陈凡只好先回办公室待着。 此时办公室没什么人，原因嘛自然是大家都去工地了，他成了监理公司的唯一闲人。 等了一会儿，陈凡再去敲门，领导还没来。陈凡有些郁闷，都已经九点了，看来早晨上见不到老总了。 陈凡还是决定再等等，毕竟来都来了。 “陈凡，你回来了？” 在楼道里，陈凡遇到了李向西。 李向西今年四十五岁，刚评过高级工程师的职称，是监理公司工地试验室主任之一。 他之前在一个高速项目上，现在刚完工，估计最近没什么事儿，在公司里遇到也很正常。 二人平时也只是点头之交，现在李向西看到他突然主动聊天，肯定是因为他被清场的事儿。 陈凡礼貌笑笑说“李主任你好，我回来找老总有点儿事。” “今天老总出发了你不知道？估计不会来公司了。” “哦？这我还真不知道，那我改天再来吧，多谢李主任提醒。” 陈凡有些失落，转身要走。结果被李向西叫住，“你要不忙的话，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坐？刚好有事儿给你说。” 李向西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儿呢？难道是问被清场的事儿？ 没看出来这李向西还这么八卦啊。 陈凡想，也好，多一个人了解内幕，自己就多一份清白，反正老总不在，于是便跟着李向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李向西是个讲究人，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让人看了神清气爽。 “坐吧。” 李向西笑着示意陈凡坐下，然后开始给他倒茶。 “李主任，我不渴，不用麻烦了。” 还主动倒茶？吃瓜态度这么诚恳的吗？ 李向西还是倒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茶，放在了茶几上。陈凡尝了一口，赞赏说，好茶。 李向西哈哈一笑，说：“这是今年清明的新茶。”。 然后连夸陈凡有品位，相互客气完，暂时陷入了沉默，这是要切入正题的前奏。 只不过这个正题，出乎陈凡的意料。 李向西先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陈凡在内环高架被清场的遭遇，说他其实知道里面的内幕，知道陈凡只是一个背锅的。 李向西又说：“一标施工单位，有我一个朋友，我向他打听清楚了。那晚搅拌站提供的混凝土确实不合格，到现场时，坍落度都没法测了，都离析了。但他们为了抢进度，愣是把不合格的混凝土给灌进去了。” “不是有刘畅在吗？他怎么能允许施工方用不合格的混凝土呢？” 其实还有一个疑问陈凡没有说出口，李向西打听这事儿干啥？ 李向西喝了口茶，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啊，你不能老是以个人的标准来要求别人嘛。你能做到的事儿，别人，不一定能做到。” 在圣地监理公司，谁人不知道公司里有个刚正不阿的小监理员陈凡？说铁面无私一点儿都不为过。 陈凡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李向西的话。 这种质量不过关的隐蔽性材料，有时候施工方往往会给现场监理点儿好处，不合格的也就变成合格的了。 有时候陈凡在想，难道工程监理检测行业，真的就没办法避免弄虚作假吗？ 李向西放下茶杯，见时机差不多了，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小陈啊，咱俩虽然接触不多，但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最近，济安市会再开一个新项目，咱们公司中了总监理的标，我将任总监办的试验室主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干？” 第5章 新的挑战 李向西所说的大工程，要比济安市目前的重点工程内环高架还要大。 内环高架工程说白了就是在济安市四周建一圈高架桥，全长70多公里。而新项目，则是在济安与临市邹宁两个城市之间建一条快速路，命为“济邹快速路项目”。 既有高架桥也有公路，设计时速100km/h，双向六车道，全长约134.5km，造价高达202.31亿，堪比一个小型的高速公路了，是真正的大型工程。 如果说内环高架是今年市里的重点工程，那尚未正式开工的济邹快速路，那就是重点中的重点。 要是平时，能参与到这种项目，陈凡一定非常兴奋。 但此刻的他，却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他怕这一走，就真正成了逃兵，就坐实了他被清场的谣言。 对于李向西的邀请，陈凡虽然心动，但还是选择了拒绝。 “多谢李主任器重，但我的清白没有被恢复之前，我不想再去新工地了。” “哈哈哈，”李向西大笑出声，“你还是太年轻了，什么清白？你现在已经被清场了，就算你能再回到内环高架，大家也都记得你是一个被清场的人。” “可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啊……” “什么真相？大家只看结果，不看真相。” 李向西打断他，脸色凝重起来，“再说谁在乎你的清白？如果你还想着能靠回内环高架来恢复你的清白，你就大错特错了。但是，如果你能跟我去新工地，你就不是一个被清场的人，而是一个被我李向西点名要过去的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你懂不懂？” 陈凡恍然大悟，如果他还执着于要清白，即使回到了原来的工地，那大家还会认定他还是一个被清场的人，甚至是一个无能的人。 但如果跟着李向西去新工地，那就不一样了。就等于大告天下，他不是真正地被清场，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有工地再要他。 见陈凡有所动摇，李向西乘胜追击，“小陈啊，我是看中你的能力才选的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而且，我想要在新工地上，实行更加严格的监理检测制度，希望能把新工地做成济安市监理检测行业的标杆，需要你这样的得力助手。” 陈凡彻底心动，他苦于监理检测行业黑幕久矣，如果李向西真有治理这种乱象的志向，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李向西再抛橄榄枝说：“去了新工地，给你申请一个项目主任的职称，工资至少能再加两千。” “李主任，新工地什么时候开？” 陈凡只是想有一番作为，什么涨两千工资自己能稍微扬眉吐气一下并且孙芹能高兴一点儿诸如此类奇怪的想法，陈凡根本就没想过。 李向西说：“越快越好，虽然还没正式开工，但我们前期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要建设工地试验室，安装试验设备。还要督促施工方和各监理办早日进场，让他们同步进行项目部、监理方的试验室建设。” 这些前期工作说起来轻巧，实际上没一个轻松的，甚至比正式工作还要困难。 比如监理工地试验室的选址问题，既要考虑到全线工程的距离问题，还要考虑场地大小的问题。如果要租赁场地的话，租赁费用也要斟酌一番。 工地试验检测是一件复杂的事儿，检测项目和参数多如牛毛，就算建立了工地试验室，由于场地和费用、人力等问题，也不可能所有的参数都能检测。 只能挑一些重要的项目和参数检测，比如水泥混凝土、水泥、钢筋、粗细集料、石灰、无机结合料等。 其余工地不能检测的参数，才会在监理的见证下，委托第三方检测公司。 而每一个项目都需要单独的试验室，所以只有检测项目和参数定下来，才能确定需要多少间检测室，每一间检测室所需要的面积大小又不一样。 李向西和陈凡，忙前忙后将近一个多月，才总算把试验室建设得差不多了。 这一个月期间，李向西会时不时地拍摄一些照片发到工作群里。比如试验室的建设进度，新试验仪器的搬运及安装工作。 除了展示一下工作进度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展示”一下陈凡。 建设初期，李向西和陈凡在济安市、邹宁市之间来回地跑，目的就是为了给试验室和总监办选址。接连跑了一个星期，才选中一个工业园区，一年租费要40万。 工作群涵盖了圣地监理公司的所有人员，当他们看到陈凡和李向西的身影同时出现的时候，着实吃惊了不少。 人们私下里已经开始了议论。 “咱什么时候又有新工地了？这次我们是总监办啊？嘿，那权力可大着呢。” “那是，仅次于业主的存在。” 众人羡慕不已，那时候正式的监理人员名单还没公布，大家纷纷期望自己能被领导选中。 “陈凡不是被清场了吗？怎么又跑新工地去了？” “什么清场？传说他就是个背锅的，你看这不是去新工地了？听说还是李向西亲自找的他。” “那看来他确实是背锅的，不然这么大的项目，李向西是不会要他的。” “有道理。” 事实真如李向西所说的那样，陈凡没有自证清白，却已经被证明了清白。 同事好友纷纷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只有得到领导重用的人，才会被选中去做前期建设。 于是，李向西要培养陈凡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公司。现在大家看他的眼光都已经不一样了。 起初，陈凡还会感叹一番，这口锅终于可以卸下了。自己还因此事件进了大项目，得到了李向西的重任，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随着正式开工，工作开始忙碌起来，这种想法逐渐烟消云散。 关于试验检测监理工作，李向西的确在工地上实行了一系列的管理办法。 比如要求所有的材料，都必须在监理的见证下才能取样，必须留下带时间、地点水印的照片，以备后查。 就算现场检测混凝土的坍落度，也必须拍照发到工地专用的监理群里。现场至少有两名监理人员，这样能有效减少现场监理受贿的可能性。 此外，还有一些细节规章制度，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 陈凡看了大为震撼，这李向西，果然有点儿东西，他确实是把工程质量安全检测放在了第一位，看来这次跟对人了，自己一定要跟着李主任好好干。 如果真把济邹快速路项目上的监理模式，树立成行业标杆，将会是一大行业进步！ 可就在如此严格的制度之下，却还是出现了质量问题。 陈凡在做混凝土的28天抗压强度的时候，发现有一根桩基的混凝土试块不合格，没有达到设计C30的强度。 对于不合格品的处罚，制度汇编上有严厉的措施。施工方竟然还敢弄虚作假？ 很快，陈凡就想明白了。李向西的制度确实严格，但也只能监测到工地之内。像商混搅拌站这种不属于工地的第三方，就很难受到监管。 那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同时监督到所有的参建单位呢？ 目前好像还没有。 这桩基，可是桥梁重要的基础，一旦强度试块不合格，承载力不够，极有可能造成工程安全事故，可不能马虎啊。 眼前，先解决试块强度不合格的问题再说吧。这个重任，李向西交到了陈凡身上，由他去和施工方交涉，共同查明原因。 陈凡不敢耽误，拿着检测数据就去了施工项目部。 第6章 这个经理有点儿飒 济邹快速路项目，由于全线较长，共分了十一个标段。这次出现问题的，是最先进场施工的第六标段。 其中标公司，是全线唯一一家济安市的本地建筑企业，鸿光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其余的标段，全是央企、国企类的大公司。 能在众多大型投标单位中分一杯羹，鸿光建筑在本地的实力，可见一斑。 陈凡直接来到了六标项目部试验室，查看他们的试验数据。 混凝土有一个重要的指标，叫立方体抗压强度。一般采用成型后第28天的强度，评定是否合格。 标准试块为边长150毫米的立方体，一组三块。一般至少会做两组，项目部试验室留一组，监理办留一组，两组数据会对比。 如果总监理处要抽检的话，还会再做一组。这样一共三组。 如果都合格，那就没问题。如果至少有一家不合格，那就证明混凝土是有问题的。 陈凡查看了他们的抗压强度数据，设计强度C30，也就是抗压强度至少要达到30兆帕。项目部试验室自己做出的数据是，平均强度36.2兆帕，已经远超合格线。 可总监办的结果，平均强度只有24.5兆帕，明显不合格。 陈凡翻阅检测报告后，又查看了一下养护室的情况，确定养护条件达标后，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六标试验室主任，名叫程肖振，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 他笑嘻嘻地对陈凡说：“陈工，你看，我们做出的数据是合格的。你们的数据虽然不合格，但也没有太差嘛。估计是试块做的时候没做好，影响了强度，是意外，下次我们一定注意。” 在做抗压试块的时候，要分层装填、捣实，如果工序没有做好，试块就会做得不均匀，可能出现蜂窝麻面现象，甚至影响强度。 但陈凡明白，这只是程肖振的借口。 试块在做试验之前，陈凡已经查看了外观，虽然称不上完美，但绝对不会影响强度。 至于为什么总监办和项目部压的强度不一样，很明显，是项目部弄虚作假了。试验虽然做了，做出来数据不合格，他们当然会改，反正出报告的时候想出多少就出多少。 “还没到合格标准的80%，这叫不太差？” 这个强度，桩基肯定是要有处理措施的。 “我们做的数据是合格的呀，如果那批混凝土不合格的话，那都应该不合格才对啊。” 程肖振还想据理力争，如果真给这组试块定了个不合格的结论，还得整改后闭环，又是他们试验室的差事，他可不想麻烦。 “你敢保证你的试验数据真实可靠吗？” 这一套在陈凡这里不顶用，这些小伎俩，陈凡可见得太多了。 “我敢保证！” 程肖振一拍胸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陈凡冷笑一声，“你的保证不顶用，来之前我已经问过驻地办了，他们的数据和我们差不多，都是不合格。如果你们对结果还有疑问的话，我们可以取芯检测。” 取芯指的是直接从桩上钻孔取芯样，再检测强度，消除疑虑。 取出的芯样如果再不合格，那就只能按规定处理了。 除了罚款以外，整根桩还要做加固，费用非常高。 程肖振知道，这事儿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权限范围，只能上报给项目经理了。 干工地多年，像陈凡这种监理他见得多了。表面上看着正气凛然，实际上就是拿着不合格的试验数据来要好处的。 只要适当的表示表示，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不一会儿，六标的项目经理就来到了试验室。 项目经理是施工方项目部的一把手，统领各项事务。一般男性居多，这不是性别歧视，实在是因为在工地上，有些需要斡旋的场合，还真得男性出面。 但也有少数优秀的女性，铿锵玫瑰，也能担当此重任。 周瞳便是其中之一。 她刚一进试验室板房小院的大门，就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 听起来好像是陈凡与程肖振争论无果，正打算回总监办复命。结果程肖振拉着他死活不让他走，非要他等项目经理来。 陈凡指着程肖振抓着他手臂的手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那就松手，我要走。” 陈凡作为一名试验监理，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与项目部试验室打交道就行了。一般与项目经理，没什么工作交集。就算有，那也是该李向西出面的事儿。 “陈工，这么着急就走啊？” 一道莺声燕语的声音落下，全线鼎鼎大名的美女经理周瞳，出现在陈凡面前。 开工一个多月以来，陈凡只见过她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周瞳摘下安全帽，瀑布一样顺滑的长发洒了下来，与那张肤如凝脂的脸完美契合，美得让人目瞪口呆。 她身高足有173厘米，身穿一身黑色职业西服，更显得英姿飒爽。 程肖振的救命稻草来了，狠狠抓着陈凡小臂的双手也松开了，跑到周瞳面前说：“瞳姐，你可来了。” “你先出去忙吧，来了一批钢筋，你去取一下样品做试验。” 周瞳把他支走，走到了陈凡面前，“陈工，请坐，我听我们的人说了，有一组试块不合格，我来处理一下。” 陈凡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心想程肖振这小子是真狠，都给他抓出来印迹了。 “周经理，该说的我都给程主任说完了。下一步，我会向领导汇报，进行桩基取芯检测，如果真有问题，那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陈凡不想再废话，打算敷衍几句就走。 周瞳微微一笑说：“这刚开工，可能我们工作有些疏忽，出现了问题。以后，还得麻烦陈工多来我们这儿指导一下。” 说着，周瞳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很自然地就往陈凡兜里塞。 陈凡终于明白了程肖振死抓着他不放的意思，原来是想意思意思。 第7章 这个监理有点儿傻 陈凡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红包，同时不小心抓住了周瞳的手。温润如玉的触感，让陈凡一阵心悸，连忙把抓的动作改为推，生怕对方以为他在借机耍流氓。 从厚度上估计，这个红包里的钱可不少，至少也得三四千块钱。 陈凡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意思意思。” 陈凡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这名美女经理是有心处理问题的。 结果和其他人一样，是想“处理”提出问题的人。 “不好意思，我不收你的意思，请你尊重我的职业和人格。” 陈凡用力一推，把红包推了回去，生气转身离开。 周瞳一愣，这是嫌少？ “陈工，你别生气。我来得有些匆忙，这些只是一点儿小意思，你可千万别嫌弃。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还很多。” 她快步跟上，拉住了陈凡。 她的意思委婉却又明确，陈凡却嗤笑一声说：“你误会了，我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听通知，随时准备取芯吧。” 说罢，甩开她的手就走了。 程肖振见陈凡这么快就离开了，以为是“意思”完毕。笑嘻嘻地回到办公室问周瞳：“瞳姐，怎么样？收了没？” 话刚一说完，就看到了周瞳手里的红包。 他目瞪口呆，“这……他竟然没收？” 周瞳也一脸纳闷，这个监理，是不是傻？给钱都不要？非得一根筋地要处理？ 怎么会有那么轴的监理？ 陈凡回到了工作车上，这是一辆老款的哈弗H9，他们干工程的，在非铺装路面上走是家常便饭，越野车和皮卡车是必备的。国产越野车相对价格较低，性能却不错，往往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司机叫文善，是一个26岁的小伙子，退伍军人，长得很壮，人高马大的。为人老实，开车很机灵。 除了开车，总监办试验室的活儿，他也会帮着干，所以试验室里的人对他印象都还不错。 从试验室建立初期开始，文善就拉着李向西和陈凡到处跑。开工之后，他又拉着陈凡跑各个标段，检查、取样什么的。一来二去，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总监办的车共有8辆，每一辆车都配一名司机。这些司机中，只有文善既开车又要帮忙干活。 起初，大家还很不理解，你只赚开车的钱，又不给你多发工资，图啥？ 有一天，陈凡实在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地干活？文善才说出了实情，原来，他和李向西有一些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关系。他之所以能进公司当司机，完全是李向西的功劳。 当时李向西缺一个司机，便伺机让文善进了公司。并对他说，“你先干着司机，等以后机会到了，就给你转成正式员工。” 他也就能像陈凡一样，当个试验监理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四年，接连跟着李向西去了两个工地，都没能转正。 陈凡关上车门说：“走，回总监办。” 文善见陈凡心情有些不好，便问道：“怎么了凡哥？” 这下打开了陈凡的话匣子，陈凡义正词严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儿复述了一遍，并作了深刻的批判。 “你说，工程就是被这些人给搞坏的！不正之风盛行！有问题不处理，竟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文善虽然不是监理，但在工地上也算见多识广了，早就对这种事儿见怪不怪了。只是陈凡发这么大的火，倒是感觉挺新鲜的。 聊了一路，陈凡的火也消得差不多了。 文善突然转移话题说：“凡哥，你说，李主任这个工地能帮我转正吗？” 陈凡思考一番答道：“应该没问题吧，之前是他级别不够。他现在是高级工程师了，又是试验室主任，给公司推荐一个人那还不是小意思。” 陈凡觉得，只要李向西想，文善成为正式员工是早晚的事儿。 “嗯。” 听陈凡这么一说，文善坚定地点点头，心里的担忧也就烟消云散了。 总监办的试验室，也是用板房建设的，共有十一间房。一进门，就是李向西的办公室。 陈凡把情况向李向西汇报完，等着李向西下一步的指示，结果李向西却不作声响。 陈凡等不及了，说：“李主任，要不要下个通知，让施工方和驻地监理一起去取芯？” “暂时不用。” 李向西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沏了杯茶，这次，没有陈凡的份儿。 “按程序的话，如果试块强度不合格，就得及时取芯复检。” 李向西的沉稳，让陈凡有些意外。他是试验室主任，制度又是他写的，该怎么做，他比谁都清楚，结果现在却一动不动。 李向西把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抬起头看着他问：“你在教我做事？” 语气严厉，完全没了之前语重心长的感觉。 “没有，只是……提醒一下。” 陈凡有些慌了，不知道李向西态度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李向西坐直了身子，打开了手机翻着通讯录，“不用你提醒，我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行。其余的，我自有打算。” 陈凡自讨没趣，不知道李向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悻悻地离开去做试验了。 他走后，李向西就拨通了周瞳的电话：“周经理，你们的试块不合格怎么回事儿？这可要整改啊，按规定，还要罚你们的款。” 工地已经正常施工，每天都有忙不完的试验。总监办试验室试验监理，一共有13名，在负责全线11个施工标段、8家驻地监理的试验检测监督工作的同时，自己也要抽取不低于10%的试验做，所以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陈凡在试验室足足待了两个小时，才把试验做完，此时已经下午六点了，下班都半小时了。 他一脸疲惫地从试验室出来，刚要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周瞳从李向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李主任，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向西似乎很高兴，笑着说：“好的，慢走。” 关上门，周瞳转身看到了陈凡，四目相对，周瞳礼貌地笑了一下。 陈凡冷冷地点了一下头，径直回了办公室。 周瞳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出了总监办，周瞳驾驶着自己的奔驰大G直奔市区而去。 今晚她和闺蜜柳卿约好了要一起吃饭，本来定的是六点半见面，可因为有事儿要处理，周瞳迟到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在餐馆见到柳卿后，周瞳一直抱歉，才把柳卿给哄好。 吃着美味的三文鱼，二人开始闲聊起来。 周瞳说：“你都不知道，总监办那个监理有多奇葩，我给他钱他都不收。” “真的吗？前段时间我相亲，也遇到一个奇葩监理，工资才4000块钱，就敢和我相亲，哈哈。” 第8章 李向西的决定 周瞳附和地笑了一声，她这个闺蜜，年轻漂亮有才华，可就是太骄傲，能入她法眼的男人数量估计与熊猫有一拼。 柳卿的父亲是一名外交官，她从小就被逼着学外语，到现在已经掌握了七门外语。柳父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想让她子承父业，也做一名出色的外交官。 结果柳卿有自己的想法，大学时痴迷上了计算机，一直都在自学编程。毕业后，竟然又回到了济安市，创立了济安市唯一一家系统软件公司。把她的父亲气得够呛，但木已成舟，柳父只能任其折腾。 以她的能力，就算在大城市创业，周瞳相信她也能闯出一番名堂。柳卿却说，大城市的软件公司太多了，市场蛋糕已经所剩无几，还不如回济安市，小城市的蛋糕还没人动呢。 周瞳信然，这就好比她家的鸿光建筑公司，放眼全国，体量根本不够看。但在济安市，规模依然不算小，蛋糕可没少吃。 周瞳说：“你呀，不要光看人家赚多少，先了解一下人再说嘛。” “拉倒吧，都没钱，总不能让我以后养着他吧？再说我爸那儿也过不去啊，换作是你，你觉得周叔允许你找一个月薪只有4000的男人吗？” “够呛。” 周瞳抿嘴，只有在柳卿面前，她才会展现出自己可爱的一面。 她也只是实话实说，父母那一辈人讲究门当户对，周瞳不像柳卿那样，虽然没想过要找个多富的男朋友，但父母肯定不会同意她找一个穷小子。 对于他们来说，普通工薪家庭出来的男人，都属于穷小子。 她28岁了，不是没有相亲过，家境不好的人父母不允许见，见的那些纨绔子弟的富二代，都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她早就厌烦了。 现在公司又中标了济邹快速路这么一个大项目，整天都有事要处理，恋爱这件小事，就更无暇顾及了。 比如今天桩基强度出现问题，如果不采取措施，以后还会有类似的问题发生。周瞳想，看来得好好规矩一下搅拌站了，自己家的人都敢坑。 三日之后的清晨六点，刚睡着不到两个小时的陈凡被闹钟吵醒。 八月的夏日已经不如七月那么热，但工地宿舍的二手空调不给力，陈凡还是出了一身的细汗。 第七标段由于施工方的试验室还没建好，试验人员尚未到位，李向西竟然安排总监办试验室的人去帮他们做试块、检测混凝土的坍落度。 这实在是天大的笑话，总监办的试验监理，竟然成了施工方的工人。 更让他们生气的是，就算做试块，那些现场的工人或者技术员也没人给他们搭把手，只能靠他们自己弄。 陈凡他们气得直摇头，听说过反客为主的，没见过反主为客的。 本来就该是施工方自己的工作，总监办只是帮忙，结果他们帮忙的时候施工方竟然不帮忙。 没办法，还得干，因为这是李向西安排的。 昨夜又是陈凡和孙二盼值班，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打桩机的轰鸣与混凝土搅拌车的嘶吼声就没停过，二人忙了大半夜。 起床时，陈凡感觉腰酸背痛，强忍着困意去厕所洗了个澡。一照镜子，眼睛都累肿了。 洗漱完毕，他感觉精神了一些。此时，同宿舍的孙二盼依然在熟睡。陈凡看了一眼时间，只好叫醒他。 “二盼哥，该起床了。” 孙二盼睁着迷离的双眼，看了一眼手机，六点二十了，确实该起床了。 总监办规定的早饭时间在六点至六点半之间，过了点儿就没有了。 总监办及试验室都在一工业园区内，李向西规定，任何时间想出园区，都必须向他请示，否则就不能出去。所以，哪怕是想去外面吃一顿简单的早饭，对于陈凡他们来说，都成了一种奢望。 没办法，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中，李向西制定的制度就是这么严格。 孙二盼不情愿地翻了个身，抱怨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抱怨归抱怨，孙二盼还是挣扎着起了床。 “二盼哥，我先去食堂了，就不等你了。” 陈凡吃完饭，还要去办公室整理一下资料。哪怕晚上干得再晚，也不能耽误第二天正式上班。 这也是李向西的制度。 再说，陈凡心里惦记着六标段桩基试块不合格的事儿。 在项目上，陈凡虽然和其他监理试验员一样，没有什么职位，但大家都知道，陈凡是李向西最信任的人。 平时李向西安排什么活儿，都会先安排给陈凡，由陈凡再安排给其他人员。 陈凡刚进工地没多久，李向西就对他说：“我是试验室主任，你要把你自己当成试验室副主任，你的地位，仅次于我。还有，不要跟下面的人走那么近，强者都是孤独的。” 这一理论，陈凡不敢苟同，但又不好在此事上和李向西争论。 李向西还说：“我现在还没达到我想要的高度，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位置，我就会给你你想要的位置。” 这句话对于陈凡来说，简直莫名其妙。 陈凡从来都不想要任何位置，更未向李向西透露过自己想要什么位置。 他只是想默默地把工作做好，这就是他人生的位置。 至于李向西想要什么位置，陈凡是知道的，那就是总监理工程师。 按此估算，李向西大约认为，陈凡想要的位置，应该就是试验室主任。 吃过早饭，陈凡在办公室打扫完卫生，整理了一些资料，李向西终于来到了办公室。 在所有的试验室和办公室中，只有李向西的办公室有窗帘。但在陈凡看来，这窗帘也是十分没有必要的。 因为试验室本身就建设在一个大型的钢结构仓库内，不见阳光，也就无需遮挡。 可李向西就喜欢拉上窗帘办公，给人一种神秘感。 陈凡敲门，得到允许，他进入了李向西神秘的办公室。 “李主任，六标段试块不合格的事儿到底该怎么处理？已经第三天了，再不取芯，是不是拖得太久了？” 三天以来，这件事儿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陈凡的心里。 无论李向西的决定是什么，陈凡今天必须知道。 面对陈凡的询问，李向西面无表情地收拾着办公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六标项目经理已经给我说了，试块不合格，是他们试块做得不够好，下次不会了。” “再说一旦取芯，这事儿就大了，我们不应该把重点放在难为施工方上。” “这怎么能叫难为施工方呢？我们这是按程序办事啊。按照制度，他们的试块不合格，就应该取芯检测啊。” 陈凡急了，混凝土不合格了，就赖试块做得不够好。 那检测不合格的意义在哪里？ “够了，我已经决定了，你听安排就行了。你一个被清场的人，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第9章 猜想 陈凡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李向西嘴里说出来的。 李向西似乎并不在乎陈凡的反应，又开始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我已经通知各项目部，把各自所用商混搅拌站的清单发给我。今天就能汇总完毕，明天，你跟着我去考察搅拌站。” “去搅拌站做什么？” 李向西瞪了他一眼说：“把不合格的搅拌站全部踢出去，保证工程质量。” 陈凡木讷地应着，心里却起了疙瘩。 他想起前几天撞见周瞳从李向西的办公室出来，当时他还以为是李向西叫她过来问责，顺便准备一下桩基取芯的事儿。 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小陈，你还是太嫩了，好好跟着我干，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除了我，谁还愿意教你？” 陈凡只能说：“谢谢李主任教导。” 从办公室出来，再看窗户那道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陈凡突然猜到了它存在的意义。 不是阻挡外面的光进去，而是防止里面的光出来。 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陈凡思考了许多。 工地制定的监理检测制度非常完善，甚至堪称完美。但如果无法有效地贯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自己当初答应跟着李向西来济邹快速路，除了自己被清场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李向西说要建立行业标杆。 现在，标杆还没建立，就要倒了？ 但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事情尚未查清楚之前，陈凡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做任何猜忌，可种种迹象表明，李向西的确是个太复杂的人。 中午睡了一会儿午觉，下午一上班，陈凡就以去工地取样品为由，向李向西申请了车。其实他打算再去六标，探一下那天周瞳来到底说了什么。 在总监办试验室部门，职工们除了上厕所不用申请，其余的大小事务都必须得到李向西的允许。 李向西说，无规矩不成方圆。 文善开着哈弗H9，问：“凡哥，这次取啥样品？” “取经。” “啥？” 二十分钟后，汽车缓缓驶入六标项目部试验室的大门。 陈凡并没有直接去项目部找周瞳，他想先听听程肖振的声音。 他采用迂回战术，以总监办突击检测试验室为由，先是检查了一遍试验室，翻阅了挂在墙上的仪器使用记录，查看了一些近期的试验报告后，才问道：“桩基试块不合格的问题，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程肖振却装傻充愣，“我已经汇报给领导了，领导们怎么定的我就不知道了。” “哪位领导？” “当然是我们周经理。” 看来，还得直接找周瞳，没有这位美女经理的允许，下面的人是不敢说实话的。 程肖振等于什么都没说，但陈凡已经初步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周瞳与李向西，一定是达成了某种约定，让李向西走非正规途径把这件事儿压了下来。 六标试验室与项目部办公处都在同一处大院，只不过在不同的楼上，相距不过三百米。陈凡直接不请自来，去了办公楼。 陈凡在贴着“项目经理”标牌的办公室停下时，试验室的人早就打电话通知周瞳了，说上次那个不收钱的家伙又来了，又问了试块的事儿，可能是嫌上次给的钱太少。 敲门而进，周瞳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陈工，又来视察工作啊？” “谈不上视察，有个问题需要找周经理核实一下。” 上次周瞳行贿未遂，陈凡虽然对她印象不太好，但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周瞳示意陈凡坐下，“有问题请说，我们项目部一定配合好。” 周瞳的办公室面积不算大，地上的瓷砖却擦得很亮，房顶的吸顶灯就像照镜子一样映在上面。 办公桌、书柜、沙发等设施，也与其他项目部那种老气的深色系不同，全部选用了明色调，显得清新干净，让人心旷神怡。 桌子的右上角，还摆了一瓶香薰，陈凡说不上来那种味道叫什么，只觉得此等环境配上这个香味，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单从品味上来说，女项目经理和男项目经理，果然有很大区别。 周瞳沏好了茶，寒暄完毕，陈凡开门见山。 “周经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想知道，对于桩基试块不合格那事儿，你和我们领导是怎么定的？你上次去我们试验室，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儿的吧？” 周瞳露出很意外的表情说：“哟，你们李主任没给你说吗？这件事儿我已经给他解释清楚了，就是工人做试块的时候马虎，没做好。” 上次给陈凡钱，他不收。现在自己都处理完了，他又跑过来兴师问罪？ 看来的确是嫌上次给的钱太少了，周瞳心底有些想笑，她之前还真以为这位陈工有些不同呢。 “呵，”陈凡淡笑一声，“既然周经理不肯说实话，那我也就不再逼问了，告辞。” 已经不需要问了，从程肖振和周瞳二人的反应来看，他已经断定，李向西一定收了周瞳的好处。 那三四千块钱的红包，周瞳还是把它用在了刀刃上。 “请等一下。” 周瞳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桌，从中间大型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又打开了旁边的小抽屉，竟然从里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一个大红包来。 这个红包像是特别制作的一样，厚厚的一摞，不用看，陈凡也知道，里面至少也得一万块钱。 周瞳走向陈凡，“上次是我疏忽了，心意不够。今天这里没外人，陈工，你拿着，一点儿小心意，真没别的意思。”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周瞳现在办公室随时都准备着各种金额的红包。 陈凡这次没有推，任凭周瞳把红包塞进自己手中。 仅仅是比上次多了一倍有余，但重量却扎实不少。 陈凡盯着手里的大红包，一时沉默不语。 这种沉默，让周瞳以为陈凡心动了，看来这次准备的分量够了。 如果花点儿钱能将监理收买，那以后工地上的活儿会轻松许多。再说，周瞳看出来，这陈凡可不是省油的灯，所以这红包，不能省。 陈凡心里则另有所想。 对他，周瞳出手就是一万，那上次，她给李向西的是不是更多？ 第10章 监理之道 难怪李向西绝口不提桩基取芯的事儿，反而把矛头转向了搅拌站。 他嘴里叼着肉呢。 陈凡的猜想十分正确，周瞳那天确实是给李向西送钱去了。 只不过送的可不是三四千，也不是一万，而是五万。 这金额可不算少了。 周瞳依然觉得这钱花得值，倘若李向西真的决定把他们试块不合格的事儿公布出来，他们不仅面临十万块钱的巨额罚款，那根桩基估计也要废掉，要硬生生地拔出来，在原位重新复打。 一来二去，小二十万又没了。 数学题的解法就摆在面前，她当然知道该怎么样做。 而且，现在花了这五六万，既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又拉拢了人心，这买卖值啊。 陈凡抬起头，生气地说：“我记得上次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周瞳微怔，笑容僵在脸上。 咋的？还嫌少？还是他知道了她给李向西的金额，觉得拿他区别对待？ 谁叫人家李向西是试验室主任呢，连制度都是他定的。 陈凡知道她肯定又误会了，接着说：“如果我直接扔给你离开，你是不是还会觉得是我嫌少？那下次给的是不是就更多了？两万？五万？还是……一百万？” 直到听到一百万，周瞳才明白过来，这家伙，是真的不想收钱。 也是真的一根筋。 “陈工，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和你不是朋友，我们只是监理与被监理的工作关系。我现在就可以拿着这钱去业主，甚至去纪委那儿，告你行贿你信不信？” 陈凡打断她，重重地把钱又塞给了周瞳，他相信这次周瞳应该听清楚了，以后也就不会拿钱来恶心他了。 但钱刚到周瞳手心的一瞬间，周瞳又迅速地塞回给他。 “那你去告我吧，我在这儿等着。” 说完，周瞳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呆若木鸡的陈凡，她继续说：“快去啊！” 这下陈凡大脑宕机了。 他刚才那些不讲情面的话，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这是他们监理在工作中常用的手段。 结果周瞳直接不吃这一套啊，还来了个将计就计。 他如果真如自己所说，把这钱收下，去业主那儿告，也不是不行。 但你都把钱给收了，还来告？谁知道你是突然心虚了还是咋的，谁又能说得清呢？ 一时间，二人大眼瞪小眼，场面就这么僵住了。 嗯～陈凡的眼睛小，周瞳的眼睛，又美又大，哪怕离得有几米远，陈凡也觉得这双眼睛大得摄人心魄。 “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 陈凡边说边把钱扔在了茶几上。 “我把钱放在这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不要给我搞这些歪门邪道，好好地把工程做好。” 陈凡落荒而逃，身后传来周瞳戏谑地问候。 “慢走啊陈工。” 陈凡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周瞳靠在椅子上嘟起了嘴。 “有什么了不起，哼。” 她起身走到茶几旁边，拿起了完璧归赵的红包，嘴角微微上扬。 “真是个傻瓜。” 这时，门外突然又传来了敲门声。 周瞳心想，这是后悔了又回来了？ 结果进来的是他们六标段的技术总工程师，已经五十岁的王庆国。 “小周啊，那根桩你真的打算再加固啊？这事儿你不是都处理完了吗？再加固那得花好几万呐，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整个鸿光公司，只有王庆国直接称呼周瞳为小周。 王庆国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周瞳的父亲周洪山干工地，亲手帮助他建立了鸿光建筑公司，立下汗马功劳。 他专业知识扎实，为人忠厚，到现在，依然是周家最信任的王牌工程师。 有他在工地为周瞳坐镇，周洪山大可高枕无忧。 周瞳把钱放进抽屉里，笑着解释说：“周叔，我是处理完了，可这工程质量咱也得保证啊。” 王庆国不仅是总工程师，还是周瞳的军师，周瞳大小事务一般都找他商量。 “哎呀，桩基强度设计都有余量，一根桩基强度稍微差点儿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点儿钱放在工程款中虽然不算什么，但是从经济的角度上来说，王庆国一贯的方针是能省就省。 而且，总监办那边都没较真，周瞳却主动提出要做加固？王庆国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几万块钱。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该做到位的，还是得做不是？这次您就听我的，就花点儿钱加固一下，图个安心。咱们鸿光建筑在济安市名气那么大，靠的不就是口碑吗？咱得爱惜自己的羽毛呀。” 这一句话把王庆国说得心服口服，笑着说：“你呀，确实长大了，看待问题的角度比我先进多啦。看来我是老啦。” “五十岁，正是能拼能打的年纪，哪里老了？您可是咱们鸿光建筑的主心骨，以后啊，您还得多教教我呐。” 一套组合拳下来，王庆国喜笑颜开，再也不反对桩基加固的事儿了。 陈凡没有回试验室，而是直接让文善拉他回了宿舍。 他实在是太困了，回到宿舍，一头栽倒床上就睡，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起来，晚饭都没吃。 过了七点，食堂概不提供食物。 李向西的制度。 陈凡睁开眼，孙二盼正躺在床上玩英雄联盟。 “醒了？桌子上有泡面，想吃自己泡。” 峡谷的战斗正激烈，孙二盼此时完全没了早晨的困意，打得酣畅淋漓。 这下该陈凡困了，他头晕目眩地泡好了方便面，等方便面泡好的工夫，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从决定当监理的那一刻，陈凡就下定决心，要做一名正义的监理工程师，绝不做违法违规的勾当，这是他的监理之道。 陈凡认为，每一行业都有自己的道，这些道，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整个社会的正常运转，离不开这些规则的束缚。否则整个社会就会乱，就会出现各种大小不一的问题。 施工方为了节省成本，用不合格的材料，损害了工程安全，没有遵守自己的道。 李向西看似严格的制度之后，实则是以权谋私，给自己敛财，已经入了魔道。 这件事让陈凡明白，如果人一旦出了问题，再完美的制度也没有用。 因为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而李向西只之所以选择陈凡，打着培养他的名义把他拉到了工地上，就是因为李向西看中了陈凡的品性。 陈凡绝不会收施工方的好处替他们办事，工作又较真，发现了问题就必须处理，刚好可以逼着那些施工方来主动找李向西。 陈凡成了他的大头兵，冲锋陷阵，李向西则在阵地后方赚得盆满钵满。 陈凡决心做些什么，改变这混乱的局面。 “泡面好了，还不赶紧吃，发什么愣。” 孙二盼的手机里传来胜利的语音，他这才有机会下床去厕所。 回来时，孙二盼没了游戏的兴致，而是坐在桌子旁，挂着一脸猥琐的笑容说：“你知道吗？三标段也出现不合格的试块了。” 第11章 考察 陈凡吸了一大口方便面，饶有兴趣地说：“说说。” 三标的试验试块不归他管，而是另一个同事王旭负责。 “有啥好说的，就是不合格呗，还不到20兆帕。啧啧，你说这些人也太胆大了，果真不怕出事儿？” 陈凡心里在嘀咕，既然不合格，李向西为何不派他去调查一下？这样，人家又得给他送钱，不正好如他所愿。 “三标的中标单位是？” 孙二盼说：“就是鲁东高速集团啊。” “哦……” 陈凡点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这个鲁东高速集团的项目经理，叫姜回，之前在一个高速项目上就已经和李向西有过合作，二人估计早就磨合好了。 所以出现问题，姜回肯定会轻车熟路地去找李向西，根本不需要陈凡插手。 陈凡不说话，继续吃泡面。 真他妈香。 这下该孙二盼纳闷了，向来疾恶如仇的陈凡，怎么这会儿如此淡定了？ “你不发表点儿意见？” 陈凡喝了一口汤，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我的意见有意义吗？” 孙二盼看着他，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说：“看来你想开了。” 在监理行业，像孙二盼这种监理，不在少数。 领导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就算发现了问题，一般也会向领导汇报，由领导做最后的定夺。 至于怎么处理，那就是领导的事儿，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顶多也就像现在这样，大家互相透露点儿情报，互相吃一下瓜就完了。 吃完饭，陈凡刷牙洗澡一气呵成，又趴在床上睡了起来。 第二天，满血复活。 今天李向西要带着他去考察搅拌站，这正合陈凡之意，他早就想去搅拌站看看了。 上车时，李向西随手丢给他一摞打印好的表格。 这是李向西做好的搅拌站考察信息表，里面有待填的搅拌站名称、规模、地址、原材料情况等信息。 李向西说：“到了搅拌站，你负责做好记录就行。” 文善发动了汽车：“李主任，我们去哪儿？” 李向西没有理他，低头摆弄着手机，不一会儿，文善微信里就收到了一个地址。 目的地是一个名叫华联混凝土的搅拌站，文善心领神会地点了导航。一路无言，车里只有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 李向西就是这样，要去哪里从不提前说。有时候甚至都不发地址，只让文善开车就行，然后会在某一个路口突然说左拐或者右拐。 每每这个时候，留给文善的变道距离，已经不多了，只能硬别后面的车，险象环生的情况时有发生。 这时候，李向西又会骂他，“你怎么开的车？” 这次要考察的搅拌站，总共有五十多家，散落分布在济安、邹宁两座城市之中。 四十分钟后，他们才到达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 搅拌站的大型电动推拉门紧闭着，旁边镶了深色瓷砖的墙上，挂着用不锈钢的材料写的“华联混凝土”的金色招牌。 保安打了电话，确定了今天会有人来考察的事实，这才放行。 搅拌站的站长董峰，已经带领了几个人在站里准备迎接了。 华联混凝土是本地搅拌站的龙头企业，型号HZS200的大型生产线设备有四套，年生产能力轻松过300万立方米。 李向西和陈凡下了车，董峰上前几步热情地握住了李向西的手：“欢迎领导来指导工作啊。” “好，请带我们参观一下吧。” 李向西脸拉得像驴一样，董峰热脸贴了冷屁股，顿时心里感觉到不爽，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规规矩矩地带着他们参观。 他们首先来到了大型的原材料仓棚，石子的粒径，各种规格都很齐全。 陈凡抓起一把碎石看了看，集料很干净。不像有些地方的原材料，石子表面上总是灰蒙蒙的，那是含泥量多的表现。过多的含泥量，会对混凝土造成不好的影响。 细集料，也是选用的河砂，这种砂要比机制砂好，价格也更贵。 每种型号的集料都用砖墙隔开，形成了各自独立的仓储，不会发生串料的现象。顶棚上还有专业的环保喷淋降尘设备，符合环保要求。 光从原材仓棚里看，华联混凝土绝对可以作为济安市搅拌站的楷模。 看完了原材料，他们又来到了试验室。 水泥、集料、混凝土检测室等，各种功能室也是应有尽有，材料设备一应俱全。环境整洁干净，整个就是一标准化建设的试验室。 哪怕是总监办的临时试验室，也无法与他们的媲美。 这些还都不是董峰最引以为傲的，他们又来到了操控室。 大型的操控室内，有一个几乎占了整面墙的屏幕，上面正显示着搅拌车的实时位置和运输时长。 董峰介绍说：“我们搅拌站，把质量安全放在第一位。引进了国内先进的质量控制系统，可以实时定位监管搅拌车的位置和运行时间。一旦时间过长，我们就会采取干预措施。” 陈凡点点头，混凝土运输过程中时间是第一杀手，尤其是夏天，运输时间太久的话，会对混凝土的性能造成影响，这个系统能有效地起到监管和督促的作用。 “此外，我们的检测数据，也会上传到这个系统里。从我们的数据库里，可以很轻易地查看混凝土的各项数据。比如某个工地，某一天，哪个施工部位生产的何种型号的混凝土，强度又是多少，都能轻松检索到。” 整个流程参观下来，陈凡感受到了华联搅拌站的专业和用心。 有李向西在，根本没有陈凡说话的份儿，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拍照和记录。 董峰又把他们带到了会客室，这是正式交谈的地方。 虽然他对自己的搅拌站绝对的自信，但依然没能打动李向西。 李向西整个过程就没露过笑脸，也为之后的搅拌站考察，定下了个人基调。 李向西又询问了一些搅拌站的基本数据和情况，陈凡照例只管记录。 询问差不多了，李向西说：“济邹快速路这个项目，我看有三家标段都有用你们的混凝土。” “是啊，大家对我们的质量还是挺有信心的。” 董峰想，这李向西果然有备而来，但他依然猜不出，李向西此行考察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华联混凝土已经入局了项目的建设，如果是准入制度的话，那应该入局之前就来呀。这生米煮成熟饭了，监理才来。 李向西没接他的话茬，说：“按照我们总监办和业主共同制定的新规定，工程上所有搅拌站的混凝土配合比，必须经我们总监办试验室平行验证通过之后，才能继续使用。” 第12章 改革的萌芽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董峰几人更是面面相觑，他们之前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通知。 就连陈凡，也是刚刚知道李向西想做什么。 好你个李向西，原来这才是你考察的目的。 所谓混凝土配合比试验，是指利用技术手段，为不同标号的水泥混凝土，确定各材料的掺配比例的试验。混凝土性能指标满足要求的同时，还要兼顾经济性原则。 所有型号的混凝土在生产前，必须做配合比试验。 混凝土中一般用到的原材料，除了人们熟知的水泥、石子、砂子和水之外，还会添加粉煤灰、高炉矿渣灰等材料。 这些材料每立方米的具体用量，就是混凝土配合比试验要搞清楚的事儿。 李向西所说的配合比平行验证，是指，根据搅拌站提供的配合比数据，由总监办试验室完全复测一次，如果能满足各项指标要求，就证明配合比没问题，可以用于工程。 但这里面可操作性空间非常大，陈凡他们只管做试验，最后的结果全都会上报给李向西。 最终的结论，全由李向西一人说了算。 不合格，搅拌站还想要继续供应混凝土，那就得想想办法了。 董峰却对此事不以为然，他对他们的技术水平完全自信。 “好，那我们会尽快把配合比上报给总监办。” 要离开时，陈凡突然开口问：“董站长，我能详细看一下你们的系统吗？” 整个过程中，这是陈凡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本以为华联搅拌站的考察工作已经结束，不料陈凡竟然又来了这一了出。李向西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说什么。 董峰只好让人带着陈凡又去了操控室，他继续陪李向西留在会客室喝茶。 “我想看一下你们的试验数据是如何上传归档的？” 电脑前，陈凡紧盯着屏幕，心里突然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陪伴他的是搅拌站的试验室主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打开了系统的一个界面，向陈凡展示着。 “所有的试验数据，都会上传归纳到系统里。你看，这就是我们的数据。” 网页上显示着混凝土试块标号、成型日期、试验日期、抗压强度等信息，这些信息和混凝土生产线联通，混凝土是哪条生产线生产的，强度是多少，一目了然。 陈凡想，如果这套系统，能运用到监理工作中，把施工方、监理方、所有入场搅拌站的试验数据，全都汇总到一个平台上，共同监理，会不会减少弄虚作假的情况发生？ 答案是肯定的。 水泥混凝土是当代工程质量的重中之重，完善混凝土质量的监理问题，对国内建筑工程意义非凡。 “谢谢。” 尽管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陈凡却已经看到了曙光。 他不事声张地离开了操控室，直到跟随李向西上了车，他还在继续想这件事儿。 陈凡的心思，已经飞扬了起来，想象着如果真把这件事做成了，毫无疑问就等于掀起了国内监理监督的改革。 刚出搅拌站，文善又开始问：“李主任，我们去哪儿？” 李向西突然咆哮：“开你的车就是了！该拐弯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文善已经习惯了李向西无缘无故的怒火，专心开车不再说话。 跟随李向西的时间也不短了，陈凡猜到了李向西如此暴躁的原因。 应该跟刚才他执意要去看系统的事儿有关，当时李向西都已经说了要走了，结果陈凡又突然提出要去看系统。 这本来也正常，但不正常的点在李向西。 陈凡发现，李向西的思想似乎和正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果然，李向西把矛头又转向了陈凡：“我都说走了，你又突然看人家什么系统？一个破系统有什么好看的？” 这次的考察中，他给陈凡的任务就只是记录。那陈凡就应该全程当哑巴，沦为他的陪衬。 在李向西下达离开的命令时，陈凡却突然提出要看系统。这在李向西看来，是忤逆，简直犯了滔天大罪。 陈凡咬牙坚持，控制住自己的愤怒，虽然他看清了李向西的真面目，他现在还不能和李向西翻脸。 一旦翻脸，以李向西的嘴脸，陈凡一定会再一次被“清场”。 接连两个工地都被清场，那陈凡实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凡想，李向西估计就是已经吃准了陈凡现在的处境，才会肆无忌惮地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陈凡就是一个被上一个工地所清场的人，这个工地，他不可能再逃跑。现在陈凡，除了死心塌地地跟着李向西干，已经别无选择。 陈凡已经沦为了他的奴隶，毫无尊严可言。 然而，正是李向西的这副嘴脸，让陈凡坚定了自己要改革的决心。 他要尽可能地切断李向西这种以权谋私、毫无底线、贪得无厌的监理贪污受贿的机会。 一天的考察工作很快就过去，由于搅拌站比较分散，这一天才考察了四家搅拌站。这样算下来，五十多家搅拌站，可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考察完，效率实在是不高。 这也就意味着，陈凡要继续跟着李向西，当十多天的哑巴。 回到总监办大院时，刚好遇到了总监理工程师王治理下班，他刚解锁车门想要上车，就听到了李向西喊他。 李向西欺下的手段万中无一，媚上的方法更是不计其数。 他在车上早就看到了王总监，让文善特意把车开过去。李向西下了车，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小跑几步，喊道：“王总，这才下班啊？” 王治理的身份很特别，在工地上，他是济邹快速路项目的总监理工程处的总监理工程师。在公司内部，他又是公司管理高层。 现在公司的老总没几年就要退休了，有传言，下一个接任老总的，就是王治理。 所以，李向西想要高升，就必须坐上王治理这条顺风船。只有这样，他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 李向西热情地向王总监汇报了今天的工作情况。 “这些搅拌站，确实该管管了，他们的管理很混乱。” 李向西只摇头，绝口不提搅拌站的优点，汇报的全都是缺点。 陈凡也已经从车上下来，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他们交谈完毕。 王治理说：“那你得多费心啊，一定要严格监理，把配合比试验做好。” 李向西点头哈腰，“那是一定的，哈哈哈。” 王治理看向陈凡，关于陈凡的事迹，他自然也听说过不少，说这小子从来不收施工方任何好处。他对陈凡印象不错。 “陈凡，你要跟着你们李主任好好干啊。” 陈凡说：“王总监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李向西笑笑，“陈凡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将来一定能挑大梁。领导放心，我一定好好培养他。” 王治理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李向西的肩膀说：“那就好，要把我们圣地的监理精神，传承下去。” 第13章 饭局 陈凡心里五味杂陈，有委屈却无法说出口，脸上只能赔笑。 李向西再一次向别人重申了，他要培养陈凡的决心。 他越这样，陈凡就越无法反抗他，只能任由其摆布。 送走了王治理，陈凡不想再和李向西同坐一辆车。已经到大院了，他想自己走回去。 李向西却说：“晚上有个饭局，你和我一块儿去。” 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仿佛刚才和王治理交谈的是另一个人。 陈凡问：“是谁请客？” “去了你就知道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什么时候去？” “现在，刘爱媛也去，我打电话让她出来，拉上她我们就走。” 刘爱媛也是试验室的监理检测员，只不过她主要负责内业整理，和施工方的资料员差不多。 她与文善，是跟着李向西时间最长的两个人。 也不知李向西对她使用了何种魔力，刘爱媛对他可谓忠心耿耿。平时有谁不守规矩偷偷地出去，刘爱媛就会向李向西打小报告。李向西有饭局叫着她，陈凡一点儿都不意外。 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饭局，李向西才会同时叫上刘爱媛和他？ 李向西什么信息都不透露，陈凡也无法过问。他大致能猜到，请客吃饭的应该是某个施工标段，至于是哪个，那就不知道了。 饭店选的也很有特色，是一家专做炖鹅的农家小院，地方虽小，环境却很干净。 这种饭店，价格虽然比不上那种豪华装修的大型饭店，但口味却更胜一筹。也更显得典雅，更适合朋友之间聚会。 推开包厢的门，三标段项目经理姜回热情地站了起来，“李主任，一路辛苦啊。” 李向西再次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与见王治理时不同。不见了谄媚，多了些居高临下的王者风范。 众人落座，陈凡紧挨着李向西的左边，刘爱媛则坐在了他右边。陈凡想，左膀右臂的词语，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刘爱媛四十岁，长相一般，但身材却有些风韵犹存的味道。姜回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文善停好车之后，也找了个座位坐下。 这次项目部除了姜回，还有项目副经理、试验室主任和技术总工，高层基本全部出动，足以见对李向西的重视。 饭局也很平常，期间并没聊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内容。双方都以朋友自居，陈凡对这种虚伪的饭局相当反感，什么朋友？ 等工地完了，谁还是你朋友。 他虽然不收项目部的东西，但是这种饭局却无法避免。不光是他，有时候大型的检查活动，相关领导也会参加饭局。 这在工程行业，太常见了。 只要不太过分，不太频繁，陈凡还是能接受的，并且从来都只吃，绝不喝酒。 酒过三旬，李向西问文善：“你吃完了吗？” 文善擦擦嘴，“吃完了，我去看车了。” 尽管文善和他还有些亲戚关系，但在李向西看来，其地位与他们这些“正式员工”完全不同。 你一个司机，能允许你上桌吃饭，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恩赐，吃饱就赶紧滚蛋。 有的饭局甚至还不让文善参加，就在车里等着。至于文善怎么吃，饿不饿，那不是李向西所考虑的问题。 谁让你是我李向西的司机呢。 文善习以为常地离开，陈凡却有些愤愤不平。结果他刚一出去，李向西便问三标段的试验室主任：“陈主任，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刚30岁。” 陈建戴一副黑线眼镜，不怎么爱说话，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李向西说：“哎呀，陈主任真是年青有为啊，才三十岁，就已经当上试验室主任了。” 陈建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李主任过奖了。” 与监理公司不同，施工公司往往体量更大，同一时间段在建工程数量多。需要的人手也比较多，肯定会培养一批年轻有为的人。 公司里三十岁当上试验室主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大家也都知道，这只是李向西随口一句恭维的话。 李向西话锋却突然一转，看向他的左膀右臂，“你看看人家，才三十岁，就当上试验室主任了。你再看看你们，都三四十岁了，还只是个普通的职员，丢不丢人？” 刘爱媛低下了头，但她和文善一样，似乎对李向西的训斥早已免疫，丝毫没有感觉到李向西这句话有什么不妥。自己还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李向西接着说：“自己想想，你们有没有人家那个能力当试验室主任？如果你们有这个能力，那我明天就把这个试验室主任的位置让出来让你们当。你们不用管我去哪儿，你们有吗？” 刘爱媛把头低得更低了，没能成长为领导需要的样子，她感觉到了深深的自责。 陈凡盯着杯中凉凉的茶水，攥紧了拳头，脸上却还挂着微笑。 姜回等人也意识到了，李向西这话似乎有些严重了，笑着连忙打圆场。 李向西作威作福之后，收到了想要的效果，心满意足地夹起一块鹅肉续进了嘴里。 如果不是很了解李向西的人，此时绝不会像陈凡一样，在一瞬间想通了李向西让他来饭局的用意。 一方面，李向西要通过训斥自己人，向三标段展示着自己今日的地位——至少在总监办试验室，他李向西说一不二，无人敢反驳。 另一方面，李向西这样侮辱刘爱媛、陈凡二人，让他二人在三标段的面子荡然全无，那项目部就不会再尊重刘爱媛和陈凡，有任何问题，都只会找李向西。 还有更重要的一层用意。 刘爱媛跟随李向西征战多年，面对李向西毫无理由的教训，她的反应竟然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无地自容。足可见，这些年来，李向西对她的调教有多么的成功。 而在济邹快速路这个项目上，陈凡是他下一步要调教的人。 李向西就是要让陈凡看清楚，在面对他李向西的教训时，一个合格的下属应该怎么做。 对，应该和刘爱媛一样，像狗一样夹着尾巴，什么都不做。 你也要做这样的狗。 陈凡当然可以选择不做狗，他甚至可以在饭桌上和李向西直接撕破脸，大吵大闹一场后，让李向西也颜面尽失，随后扬长而去。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无法继续在工地上待了。李向西会找一万个理由，把陈凡清场。陈凡就彻底无法在公司混了，也就无法实现自己改革的理想。 他要卧薪尝胆，哪怕当狗，他也要当一只会咬人的狗。 酒足饭饱，饭局散场。 出了酒店，姜回把李向西拉到自己的汽车旁，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一个茶叶礼盒来。 “李主任，这个茶请收好啊。” “哎呀，姜经理这是客气了呀，咱们这关系你还用给我送礼？” 李向西接过礼盒，这分量，顿时就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姜回笑笑：“李主任，我们试块不合格那事儿？” 李向西诧异道：“什么不合格？我怎么不知道？” “对对对，都合格，呵呵。”姜回搓着手，“那刘工和陈工那里，我还用表示表示吗？” 姜回的意思，李向西都把人带来饭局了，是不是也得准备一份见面礼？ 李向西摆手，“哎呀，不用，他俩你不用管，有什么事儿你找我就行了。” 姜回明白了他的潜台词，笑着点了点头。再说从刚才刘爱媛和陈凡的反应来看，就算他给了好处，他俩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真正能办事儿的，还得是李向西。 李向西说：“你还不如把他俩那份儿一块儿送给我呢。” 第14章 出事了 目送李向西等人坐车离开，姜回收起笑容，朝地上吐了口痰骂道：“呸，不要脸。” 这顿饭把李向西吃爽了，临走时还提了几盒茶叶，他最喜欢参加这种吃不了兜着走的饭局了。 李向西因为在饭局上装逼，导致这场饭局的用时相当久，都已经晚上十点半了，他们才开始往总监办赶。 回去的路上，正好要经过几个标段，李向西还特意让文善停了一下车，他下去用水印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工作群里之后，才接着往回赶。 这是要制造这么晚了他还在外面工作的假象，卧薪尝胆的陈凡此时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路过六标段时，陈凡看到，明明已经打完桩的桩号，却还有几个工人在忙活，竟然还有一台打桩机在工作。 李向西虽然是试验室主任，但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去现场，对于现场施工情况的了解，仅局限于生硬的检测报告。所以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回到总监办，李向西和刘爱媛各自回了宿舍。 李向西身为领导，有单独的宿舍。 刘爱媛作为李向西的多年跟班，也被分配到了单人宿舍。 二十分钟后，刘爱媛收到了李向西的微信。 “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陈凡也给文善发了条微信说：“走，跟我去六标段工地现场。” 文善都已经洗完澡上床了，有些不情愿：“这么晚了还去干啥？”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 这句话被他加了双引号。 文善看出来他在开玩笑，回复说：“凡哥，你可别学李向西，我是真害怕。” 陈凡来到现场时，程肖振和技术员，还在现场指挥着打桩机钻孔灌桩。 “陈工，你怎么来了？” 程肖振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陈凡，陈凡推过去说：“我不抽烟，你们这是在干嘛？这里还缺桩吗？” 程肖振只好说了实话：“不是，我们在……补桩。” 补桩，就是在已有桩基的旁边，再补打一根桩，是桩基强度不足的处理方法之一。 上次周瞳说服了王庆国，要对桩基进行加固处理。后来，他们又选择了补桩的方案，在强度不足的桩基旁边，再打一根小直径的桩，长度也不需要太长，这样省时省力，效果还好。 上次试块强度不足毕竟没有被曝出来，所以周瞳他们想着偷偷地处理掉就完了。没想到却被陈凡抓了个正着。 程肖振把情况向陈凡做了说明。 “我们周经理对工程质量要求非常高，所以要求我们对强度不足的桩基必须进行处理。” 这竟然是施工方自己的主意？ 陈凡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李向西那边都已经过去了，就算后期做桩基检测的时候，也不会发现什么问题。但周瞳却还要处理，让陈凡十分意外。 难道自己误会这位美女经理了？她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出了质量问题只会拿钱摆平的人。 她拿钱收买李向西，甚至想收买陈凡，只是不想交那十万块钱的罚款，也不想桩被处理掉。 李向西规定，全线第一个出现质量问题的桩基，必须废掉，以此来警示全线，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有些强度不足的桩基，完全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加固后继续使用。 周瞳的做法非常聪明，这样补打之后，罚款不用交，桩基也不用废掉，加固一下，质量也完全满足设计要求。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干吧。” 陈凡打道回府，却还在车上想着，之前对周瞳说的话是不是确实有些严重了。 无论怎么说，周瞳拿钱行贿的做法固然不对。但周瞳毕竟是女同志，陈凡还想吓唬人家要去业主那里告她。虽然被周瞳完美地应对过去，但陈凡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向西给陈凡发微信，说今天早上他有事儿，暂时不去考察搅拌站了。 于是陈凡就又来到了第六标段。 这次陈凡直奔项目经理室，不出意料，经过上次的事之后，周瞳对他的态度冷漠了许多。 “陈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示？” 周瞳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里的鼠标在瞎点，营造出我很忙，不方便接待的姿态。 陈凡摘下安全帽说：“没什么指示，正常视察一下。” “哦。” 周瞳点开电脑上的扫雷游戏，开始插旗。 周瞳的冷漠让陈凡有些尴尬，他硬着头皮说：“昨天晚上，我看你们项目部已经对强度不足的桩基采取措施了，非常好。” “多谢陈工肯定。” 周瞳做了个标准的礼貌笑容，继续插旗。 “那个，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可以找我商量……” 陈凡又戴上了安全帽，扣好了锁扣。 只求周瞳能听懂他这句话所释放的信号。 结果周瞳说：“我看这没这个必要了吧，我们又不是朋友，只是监理与被监理的关系。有什么问题，我会向你们总监办领导汇报的。慢走啊，陈工。” “也好……” 陈凡接不住她的话，他又败下阵来，再一次落荒而逃。 关门的那一刹那，周瞳电脑屏幕上显示扫雷成功！ 其实并非周瞳故意给他难看，经过这几次的接触，让周瞳明白，陈凡虽然不是那种随意谋私的监理，但也是块硬骨头。 他似乎有着异于常人的执念，她并非不认可这种执念，只是有些不理解，陈凡对质量安全，还有按规章办事这一块儿，执念如此深重的原因。 这种执拗让她意识到，如果以后真和他打上交道，会非常麻烦，她还不如直接向李向西汇报。 毕竟，花钱就能解决嘛。 陈凡知道与周瞳的关系已难缓和，也便不再执着。 而是抓紧落实自己从搅拌站那里得来的灵感，究竟要如何建立一个，各参建方都可以接入的监理监督平台呢？ 这种系统平台的运行机制又是什么？需要从什么地方着手？ 这些都是需要他思考的地方。 如果想真做成这种监理平台，那这个系统势必要比搅拌站的系统复杂许多倍。 术业有专攻，陈凡对于电脑系统一窍不通。 陈凡想，“看来要找个懂软件的人，好好地咨询一下。” 只有有了大体的眉目，他才能进行下一步。 整个早晨，陈凡在手机上翻查着各种信息，想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懂软件的人呢？ 孙二盼从工地上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办公室。 刚一进门，他就神神秘秘地赶紧关上门。 “出事了，六标工地死了个工人。” 第15章 陈凡的愤怒 陈凡问：“怎么回事儿？” 孙二盼坐了下来，喝了口水，办公室里的人全都竖耳聆听。 “六标的脚手架塌了，从上面摔下来几个支模板的工人，有一个当场就断气了。” 六标最先进场，有些部位的桩基、承台施工完毕之后，就要开始灌注桥墩了。 桥墩施工非常麻烦，墩身比较高，混凝土需求量也大。灌注之前，要按照墩台的形状支钢模板，验收合格之后，才能灌注混凝土。 支大型模板，就离不开搭建脚手架。从下往上，随着模板高度的增高，搭建的脚手架也会逐步提高。 陈凡说：“怎么会塌呢？六标的地基承载力不是都做过了吗？完全合格呀。” 在搭建脚手架之前，还会对地基进行检测，以确定地基有足够的承载力。根据脚手架搭建的高度，地基承载力的要求略有不同。 陈凡在想，为什么出事儿的都在六标？先是桩基强度不合格，现在又出了人命。 周瞳是个谨慎之人，在没有任何外界要求下，都会主动加固桩基。怎么会出现脚手架倒塌这么不应该出现的安全事故？ 孙二盼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王旭突然说：“检测地基承载力的那个第三方检测公司，是不是叫什么鲁东检测中心？” “对啊，据说人家还有检测甲级资质，全线共有5个标段，都请他们做呢。” “嗨，”王旭露出鄙夷的表情，“还甲级呢，他们公司刚曝出来，制造假报告，有的试验根本不做，就直接出报告。你说他们出的报告，能信吗？” 如果六标段轻信了鲁东检测中心出具的检测报告，而实际地基承载力不合格的话，或许是导致这场故事的原因。 孙二盼说：“你们猜，全线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开大会。” “不会。” 陈凡斩钉截铁。 “为什么？” 孙二盼穷追不舍。 “如果仅是质量事故，工地可能会开大会研究。但出了人命，就肯定不会了。别管是业主还是施工方，都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呢。顶多也就是各方高层出动，开一个小型的会议内部解决。” 与上次的内环高架断桩事故，断桩仅仅只是个质量事故，所以开大会也不会造成什么社会影响。 而济邹快速路项目则直接出了人命，事故恶劣程度完全不同。 陈凡开车直接去了六标，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故，是他绝不能允许出现的。 所有的第三方检测报告，施工方都会留一份，陈凡就是要亲自查看一下。这个鲁东检测中心，是不是真如王旭所说的那么不靠谱。 整理第三方检测报告，也属于项目部工地试验室的活。在陈凡的要求下，程肖振很快就拿出了出事桩号的地基承载力第三方检测报告。 结果报告上显示检测结果都在200kPa以上，远超设计值120kPa。 陈凡问：“你们有没有自己测一下？” 这个试验其实并不难，无论是施工方还是监理的试验室，都有能力自己做。但有时候为了省事儿，施工方也会把一些试验，全都打包给第三方检测公司，自己能省不少心。 程肖振露出苦笑：“陈工，我们的确没有做过……我们都觉得这是个小试验，委托给第三方检测公司完全没有问题啊。” 陈凡一拍桌子，嗓门提高了一个八度，“那我问你，这次出事儿，是不是因为地基承载力的原因？” 其实，陈凡刚从周瞳的办公室出来不久，周瞳就接到了现场技术员的电话，说工地出事儿了。 周瞳带着王庆国、程肖振还有负责安全的相关人员迅速到达了现场时，救护车已经把伤者拉走了。 至于现场宣布死亡的那位工人，已经不在急救范围之内，自然不用拉走。他身上盖了一块蓝色的布，周围已经围满了工地上的人。 还好工地四周有围栏，不用担心会被外面的人看到，不然又得传遍整个济安市。 在周瞳的安排下，殡仪馆的车很快就来了，尸体被体面地拉走。 死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工人，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老王。 现在，老王要换一个地方，等待着他的家人。 按照相关规定，周瞳也已经上报了。 业主和监理的几位领导先后来到，与项目部的技术人员一块儿调查事故原因，在排除了工序与脚手架的质量和安装问题之后，程肖振带人复测了地基承载力，果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搭建脚手架的地方，地基承载力不仅不合格，而且不均匀度相当大。通俗地说，就是有的地方偏硬，有的地方偏软。 脚手架同时搭建在软和硬的地方，随着高度的增加质量也在不断增大，受力不均，地基沉降不一，导致脚手架变形，出现了坍塌事故。 事故原因并不复杂，所以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所有调查情况，各方领导也全都知晓了。 陈凡突然又来到了项目部，让程肖振感觉有些奇怪。 出现了安全事故，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监理检测员能解决的事儿了。他甚至都不用来问，领导都知道了还用得着你来操心吗，再说你问了之后能怎么办？ 程肖振内心那个苦，大家都是打工人，上头都有领导，你来为难我干嘛？ “陈工，你别激动，确实是地基的问题。相关问题我们已经上报了……” 陈凡扯着检测报告，气得直哆嗦，“你说你们这些施工方，为了省钱，找的是什么样的检测公司？现在好了，出人命了吧？” 程肖振小声说：“我们已经在弥补了……” “人都死了，你们能补回来吗？” 陈凡暴跳如雷，指着程肖振的鼻子就开始教育。 程肖振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怒火，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他实在受不了了，打断了陈凡的输出，“陈工，要不你找我们经理去吧？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业主和你们总监办的领导们，也都已经知道详细情况了，我们也没隐瞒什么。” 陈凡听懂了他的意思，刚才是自己太过激动，程肖振只是个试验室主任，确实也做不了什么大决定。自己把怒火全都发泄给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好，那我就去找你们经理说去。” 第16章 问责 此时的周瞳，把事情全部安排完之后，刚回到办公室。 她是项目经理，许多事情本不用她亲力亲为，一句话安排下去自然会有人处理。可她还是怕下面的人做得不够好，许多事还是习惯自己做。 “周经理，那个陈凡又去找你了。” “知道了。” 挂掉电话，周瞳脑袋嗡嗡作响，这个节骨眼上，他来干嘛？ 这家伙，工地上只要出点儿状况，他就来，烦不烦啊？ 这次陈凡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陈凡说：“周经理，我建议你们以后换家负责的第三方检测公司，不要再用鲁东检测中心了。” 第三方检测公司之所以称为“第三方”，就是因为它们独立于工地参建方之外，不能有效地受到业主和监理的监管。 虽然检测公司也有自己的行业要求，但已经超出了工地监理所管辖的范畴，可以说是一个监管漏洞。 现在这个漏洞，捅了个大娄子。 周瞳说：“我们和鲁东检测中心已经签了检测合同，出现的问题我们会依据合同向他们追责，也会规范并督促他们以后的检测行为。” “你们能督促得了吗？” “我们能督促得了。” 双方剑拔弩张。 检测公司虽然是第三方，但赚得的施工公司的钱，双方也有合同约束。 况且这件事儿出了之后，鲁东检测公司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周瞳如果以此契机向他们提出要求，让他们规范自己的行为，他们只能答应。 陈凡心中的怒火还是无法平息，“我不希望工地以后再出现有人受伤甚至死亡的事故，请你们项目部，加强管理，坚决杜绝安全隐患！” 周瞳虽然认真负责，可对于项目经理这一职位来说，她还是太年轻了，很多事，是她无法左右的，他必须提醒她。 周瞳已经不耐烦了，“我们也不希望出现安全事故，相关情况我已经向监理和业主都说清楚了。我们并没有逃避责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陈工你没必要非得跑过来再训我一顿吧？” 他先去跑了试验室，现在又来到了她的办公室。这个陈凡，难道要把他们项目部全都训一遍不成？ 再说死者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吧？他这无明业火是哪里来的？ 周瞳更坚定地相信了自己的猜想，这个陈凡，脑子一定有问题。 一根筋！ “好，那我就等着上面的处理结果。” 陈凡再一次扬长而去，此时竟然下起了雨，陈凡心里涌起一阵悲伤。 他想，除了死者家人，应该没人能体会到他的悲愤。 老王本来拥有平凡幸福的人生，却因为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过错，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他没准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上有老人要赡养，没准他的孩子还没有结婚，在等着他主持大局。每天，他那糟糠之妻都会做好了晚饭，盼望着，他能平安回家。 如今，他死了。哪怕赔偿再多，也换不回一个鲜活的生命，更无法弥补家人的悲痛。 如果检测公司能做好自己的职责，到了现场之后真正做了检测，那肯定会发现地基承载力不合格，也就不敢出合格的报告。 项目部也一定会加固不合格的地基，这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陈凡思忖着，之前自己没有把检测公司这一因素考虑进来，看来，自己那个平台，也得想法把检测公司纳入监管。 这样一来，难度又增加了不少。 但因为这件事，陈凡更加坚定了。 如陈凡所言，业主、监理和施工方，很快就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与会人员有工程指挥部部长王瑞强、总监办王治理、驻地办总监马涛和周瞳。 会议内容也很明确，除了要督促六标段做好对死者家属的赔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吸取教训，避免再有安全或质量事故的发生。 王治理说：“事故虽然不能声张，但我还是建议，全线来个大排查，把目前施工进度中所有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全部排查一遍。由驻地办负责各监理标段的排查工作，我们总监办会检查排查的结果。” 所谓不能声张，也只是说不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不形成书面文件。其实只要出了人命，全线都会知道。毕竟，坏事传播的速度，仅次于光速。 指挥部部长王瑞强，一摸自己的秃头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第三方公司检测的时候，没有监理或者项目部的人陪同吗？” 这是要问责的节奏，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事故发生的原因，就是因为检测公司没有真检测。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施工方还是监理，竟然没有人知道。 周瞳说：“这个问题，我确实问过我们试验室的人了。他们承认有工作疏忽，因为他们也有工作要忙，所以就没一直陪同检测公司的人。” 周瞳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她不能说了。按说第三方检测来的时候，除了他们项目部的人要陪同以外，至少驻地监理处试验室的人，也应该派人陪同。 那天，监理处的人根本就没露面，就连总监办的人都没有来过。 她又无法把实情说出来，总不能向王瑞强告监理的状吧？所以，周瞳只能说自己的错误。 其实根本不用她继续说，王瑞强也猜到了。既然项目部的人都没有陪同，那监理人员就更不用说了。 王瑞强用拳叩击着桌面，咚咚的声音直击每一个人的内心，“你们监理有没有尽到监理的义务？检测监督计划呢？怎么不按计划来？” 这次的业主依然是济安市公用工程公司，指挥部部长王瑞强年龄也不大，三十五岁，研究生毕业，天天研究数据，把自己的脑袋都研究秃了。 济邹快速路制定的一系列制度，他几乎都要背下来了，对所有工作流程了如指掌。他一摸脑袋，就知道了这事儿不止项目部和检测公司的问题。 监理处和总监办，甚至他这个业主，都有责任。 第17章 自查问题 对于试验检测工作，监理有监督义务，也的确制定了一系列的监督计划。 其中就包括了第三方检测公司来现场检测的时候，监理对项目部、检测公司的双重监督。 可这些计划，竟然没能认真贯彻下去，成了摆设。 王瑞强指出的问题，可谓一针见血。 王治理说：“我们监理，确实有责任，这个我们会做检讨。回去以后，我们会尽快落实责任制度，确保计划能确实有效地执行下去……” “王总监，您别给我打官腔了。” 王瑞强最烦这种生硬的官方做派，假大空的典型代表。 王治理一愣，没料到王瑞强会这么怼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总监，王瑞强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那王部长，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王治理不悦，你不让我说，干脆你自己说得了。 王瑞强叹了口气，又摸了一下自己的秃头，“一个生命就因为我们的错误而消失了，我们应该警醒啊。” 驻地办总监马涛心想，醒了啊，怎么没醒，但又不敢说话。 王瑞强皱眉，说：“你们回去以后，好好查查自己的问题。等这件事彻底处理完了之后，我们再开个会，还是我们这些人。到时候每个人都要检讨，我也不例外。” 王治理回去后，立即召见了李向西。 李向西精神不错，他早晨睡了个懒觉，没想到睡出一条人命来。 好在，他们的试验室办公处和总监处虽然在一个院，但不在一处办公，王治理以为他在试验室，根本没想到他在宿舍和刘爱媛睡觉。 李向西拿着检测监督计划和抽检表，坐在王治理办公桌对面，翻找着什么。 五分钟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按照计划，那天确实应该有人去六标现场看第三方检测。” 王治理问：“那怎么没去？是谁？” 李向西苦笑，“陈凡。” 陈凡的行事作风，王治理心知肚明，他绝不会是那种有活偷懒的人。可那天为什么没去，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是陈凡被叫了过去，陈凡一看计划表，上面确实有自己的名字，那自己怎么没去呢？ 自从被内环高架工程“清场”之后，陈凡日后的工作就会留一手。他翻出手机备忘录，很快就找到了那天没去的原因。 作为李向西的“重点培养对象”，陈凡可谓日理万机。他除了日常的试验检测工作之外，还要负责向下传达李向西的命令。 李向西每天对他吆五喝六的，做任何事，哪怕在自己试验室内部，都让陈凡出头，陈凡成了他最离不开的“狗腿子”。 所以，这种工作强度下，陈凡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去现场监督所谓的第三方检测。他知道那天该去，可是实在走不开，于是便让王旭代他去了。 王旭是出去了，结果看了没多少会儿，嫌外面太热，又怕自己中暑，所以偷偷地去喝蜜雪冰城了。 当然，这事儿陈凡并不知道。 陈凡只好说出实情，“那天，我有别的工作走不开，我让王旭去了。” 王治理问：“那他怎么没去？” “他……应该是去了，后来有别的工作，也走开了。” 陈凡只能这样为王旭辩解，心里却叫苦不迭。 算上内环高架断桩，两次出事儿都是因为他私自调班。 只不过上次是被动调，这次是主动调。 王治理看着值班表低头思索，良久才说：“看来我们自己对制度也不够重视啊。” 李向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陈凡，你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你让王旭去为什么不事先征得我的同意？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陈凡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这李向西真不愧是职场高手，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关键是他未给陈凡留下任何反驳的缺口，他表现得苦口婆心，王治理从中感受到了他那爱之深、责之切的真挚情感。 陈凡没心情和李向西纠缠，再说当着王治理的面，陈凡就更不会“顶撞”李向西了。 自己也的确是有责任，这件事让陈凡醒悟。其实他们监理内部，也存在着问题。 之前他一直把监理的重心放在项目部上，放在工地上，放在试验检测工作上，甚至放在了搅拌站、检测公司上。唯独没想过他们监理内部的问题。 制定的制度虽然严，可没有什么有效的强制措施，让他们能完全按照制度走，导致执行起来又比较随意。工作行动都是想当然地走，出现问题是早晚的事儿。 其实不光济邹快速路工程，全国工地都有类似的问题。 监理内部缺乏真实有效的监管，像这种需要现场检测的试验，也没有有效的监理措施。 这些都是出现质量事故，乃至安全事故的问题所在。 每年，国内工程项目中总会发生形形色色的事故，这不仅给国家经济带来损失，更对民众的生命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监理监督检测系统的建设，已经迫在眉睫。 在多方面的努力下，这件事很快就处理完毕。 消失的生命，在济邹快速路这块湖面上打起了一个水花，波纹荡漾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陈凡继续跟着李向西去考察搅拌站，这一段时间，他们加快了搅拌站的考察速度，相信很快就能把全线所有的搅拌站全部考察完毕。 被考察的搅拌站，已经先后把各自的混凝土配合比数据上报给总监办试验室，李向西也迅速安排了检测员开始了检测工作。 陈凡在考察搅拌站的同时，也在不断完善系统建设的思想。 他想把济邹快速路项目作为一个试点，如果可行的话，接下来就可以继续推广。 然而，他的想法目前还只是理论，想要把理论变成实际，就必须征求一个人的同意。 周瞳这些天以来，除了配合总监办发起的全线安全检查工作以外，他们内部还专门制定了关于对第三方检测公司的检测监督方案。 这套方案的诞生，凝聚了项目部上下所有部门的心血，不仅包含了检测内容，还包含了检测过程中的安全保障措施。 周瞳把打印好已经盖章的方案，装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开着车驶向了总监办。 她要亲自把方案，交到王治理的手上。 这份方案最终会呈现给王瑞强看，想要过他那一关，就必须先经王治理的法眼。 进门时，周瞳看到陈凡也在王治理的办公室里。 陈凡站在办公桌前，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把目光又投向了王治理。 王治理弓腰坐着，戴着一副老花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件。 周瞳上前：“王总监，我把方案拿过来了。” “哦，”王治理抬起头来，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小陈，你先回去吧。关于这个整治方案，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18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好的王总，那我先回去了。” 临走时，陈凡还看了一眼周瞳。 周瞳没有理他，她把自己的方案递了过去，王治理随手翻了几页说：“好，先放我这里吧。” 周瞳站着一动不动，王治理纳闷，“周经理，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本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周瞳打算交上方案之后，顺便约一下王治理吃饭，好商量一下向业主汇报的事儿。 结果就看到了陈凡，周瞳如鲠在喉，还是决定要吐出来。 “王总监，陈凡陈工的方案，该不会是整治我们的吧？” 现在六标段死了个人的事儿，天下皆知。陈凡还专门去项目部兴师问罪，还扬言要等处理结果。 谁知业主根本就不想把这件事儿的影响扩大，也就不存在任何所谓的官方处理。 周瞳心想，这件事儿，一定让陈凡那小子很不爽。“坏人”周瞳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让这位正义侠士浑身头疼，所以特向王治理觐见，商量讨伐事宜。 “啊？什么整治你们？” 王治理扶了扶眼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瞳说：“就你手里的那个方案，不是针对我们的吗？” 现在项目上，除了他们六标的事满城风雨，别的标段也不需要整治啊。 王治理恍然大悟，拿起方案递到周瞳面前：“你说这个啊？呵呵，怎么会是针对你们的？这是陈凡的一些改革方案，正好你可以看看。” 王治理端起了他的白色陶瓷杯，拿开了茶杯盖，不急不慢地用嘴轻轻吹走了些茶叶，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些距离，尽量不让它挨着他的那些宝贝资料。 周瞳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大体明白了这套方案是做什么的。 这份名为《关于建设“监理监督检测一体化平台”的初步方案》的文件，若能真正付诸实施，无疑将开创行业之先河。 依据此方案，陈凡要把监理、项目部、搅拌站的试验数据全部实时上传到同一个系统平台上，由监理实时监管，杜绝弄虚作假的现象发生。 无论是第三方还是项目部的现场检测活动，监理必须在场，并拍摄带有检测数据的水印照片，上传到系统平台上。这样既可以有效监管第三方检测公司实测，又可以逼着监理和施工方必须对检测公司进行实时监督。 整个方案天马行空，创意十足，看起来也十分有效。周瞳凝整个项目部之力所做的那套方案，在这个方案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看来这个家伙并非只有一根筋，周瞳放下方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王治理有些好奇，“周经理，怎么会觉得陈凡的这个文件是针对你们的？” 于是周瞳把陈凡去项目部问罪的事儿向王治理陈述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 随后，他叹了口气，“其实，你也不要怪他反应过激，他的父亲，当年就是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的。” “啊？” 关于陈凡的历史，周瞳当然不知道，可圣地监理公司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的一些往事。 曾几何时，陈凡的父亲也是一名工人。陈凡十三岁那年，父亲在工地上打工，搭设的脚手架因为缺乏有效监管，都变形了还在继续用。陈凡的父亲抬着震动混凝土用的搅拌棒，踩在了一根变形的脚手架上，钢管直接脆断，他从十几米的高空坠落，当场死亡。 老王的去世，对于陈凡来说，无异于当年的场景重现。 “原来，他父亲就是因为质量事故去世的啊。” 听王治理说完，周瞳醍醐灌顶。 她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陈凡对质量和安全如此严格，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不肯收钱。 他应该对工地上的违规现象深恶痛绝，看似不近人意的背后，他的内心一定充满了悲伤，和坚定。 他不是轴，更不是一根筋，而是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初心。 此时，已步入2018年的9月，济安市的雨水少了许多，气温却没降多少。陈凡从王治理办公室出来，又走出了办公楼，走在了皲裂的大院水泥地上，感觉到了内心的灼热。 他手搭凉棚，对抗着烈日，眯着眼向试验室走去。路上一直在想，自己的方案其实还可以再优化一点。 可他不敢再耽误时间，要建立这个系统平台，他一个人可做不了。他必须找个强有力的靠山，这个靠山，要真正为工程所考虑，在工程上还必须有一定的地位。 他首先排除了李向西。 他本想去找王瑞强，又觉得这样做不妥。想来想去，还是把那套不成熟的方案摆到了王治理的办公桌上。 时间仓促，工作又忙。使他上次想找个懂软件的人问一问的想法搁浅了，他想没关系，等领导同意了之后，他再进行下一步也不迟。 他虽不是计算机专业，可也懂得基本常识。建立系统软件平台，除了要多方协调之外，更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这是一个从有到无的过程，软件、硬件，缺一不可。他很急，但这事儿急不来。 总监办试验室还在如火如荼地做着混凝土配合比验证试验，这项工作由张金刚带头，共有四个试验员参与。 他们按照比例，把石子、砂、水泥和粉煤灰，依次放进60L的混凝土搅拌机里，先开动机器搅拌一番。在叶轮巨大的搅拌力下，这些材料被均匀地混合在一起，尽管有盖子，可粉尘还是从缝里跑了出来。 试验室里乌烟瘴气，张金刚打开了方形的铁盖，肉眼可见的灰尘全都一股脑儿地往外逃。他把称好的水和外加剂也加了进去，又开始了搅拌。 外加剂顾名思义，就是指额外添加的一种材料，一般是液体状，大部分都有减少水的用量的作用。经济性比较明显，还能大大提高混凝土的性能，所用掺量却极少，一般用量不超过水泥和粉煤灰用量的百分之五。 但外加剂对混凝土的和易性影响极大，稍微增加或减少哪怕0.1%的掺量，混凝土拌和后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可能就会不一样。 所以，在实际配合比试验中，外加剂的掺量一般会做动态调整。哪怕在实际生产中，也会先小规模试拌一下，看一下混凝土的状态，再做一些调整。 现在张金刚拌的混凝土配合比，就是他们总监办试验室第一次考察的华联混凝土商混站提供的。 这已经是他们提供的第三个配合比了，所拌出来的效果，依然达不到要求。 陈凡查看了一下混凝土的状态，整体颜色偏黄，表面还会有一些小的气泡。他用铁锹一铲，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铲动。这些是外加剂添加过多的典型症状。 陈凡说：“减少外加剂掺量再拌一次试试呢？” 张金刚边擦汗边摇头，“李主任不让动，施工方报上来多少，就是多少。” 第19章 有结果了 张金刚把李向西请到了试验室，看着搅拌池子里一摊烂泥一样的混凝土，李向西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掏出手机，在不同的角度，狠狠地拍了几张。 “都清理了吧。” 李向西收起手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把照片发给了华联混凝土的董峰，“你们的混凝土配合比依然不合格，恐怕你们要被除名了。” 董峰刚好在搅拌站试验室，他眉头一皱，把照片给了他的试验室主任刘涛看。 刘涛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总监办试验室，根本就没有调外加剂。 刘涛说：“要不要再去送送？” “都送了三次了。” 董峰手掌抚脸，一筹莫展。 每送一次配合比，董峰都会送给李向西一万块钱现金。 三次，送了三万，结果一个都没给过。 董峰说：“看来，我得好好地跟这个李向西谈谈了。” 一个小时后，李向西办公室，李向西特制的不透光窗帘紧闭着，没有一丝光能从他的办公室逃出去。 董峰面带微笑，聆听着李向西的责备。 “董站长，你们的混凝土怎么回事儿？老是做不成功，按说你们应该很专业啊，不应该出现这个情况。” “我们也没想到送了三次料，都没成功啊。” 董峰抽着烟，没有把话说透。 李向西不高兴，“天下哪里有免费的混凝土？我们试验室做试验也是很辛苦的。” 五十多家搅拌站，每一组配合比型号都要验证的话，至少要做上百组配合比，确实辛苦。 董峰笑笑，照李向西的意思，他送的那三万块钱，就只是他们试验室的辛苦费？ “10块钱。” 李向西装作没听懂，“什么意思？” 董峰说：“只要我们继续给项目上提供混凝土，每立方米混凝土给你提成10块钱。” 李向西摆摆手，蹙眉道：“这不合规矩呀。” “规矩是人定的嘛，李主任就当帮我们忙了。我们的混凝土肯定不会出问题，这个你放心。” 李向西思考一番，说：“其实我也相信你们搅拌站，这样吧，我给王总监说说，让你们继续供应混凝土。” 董峰眉开眼笑，“谢谢李主任。” “谢什么？我这也是为了工程质量。” 几天后，李向西快把全线的搅拌站全都考察完了。 只剩两家，都是给六标段鸿光建筑公司供应混凝土的。本来计划第二天他们再去，结果有搅拌站联系李向西，说要来总监办找他商量工作上的事儿。 李向西嘴上不情愿，说不能因为你们的工作而耽误我的工作呀，心里却乐开了花。 剩下的两家搅拌站，半天就能考察完，李向西决定，让陈凡单独去考察。他第二天要接待搅拌站的人，就没空过去了。 毕竟，也是为了工作嘛。 李向西说：“陈凡啊，你可是我的试验室副主任，以后是要挑大梁的。跟着我考察的这段时间，你也应该知道整个流程了，要学会自己去做。给你个机会，你得抓住啊。” 跟着李向西的这段时间，陈凡已经深刻体会到了李向西的PUA之术。 与其他PUA大师不同的是，人家都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李向西偏不，他是打好几个巴掌才给一颗枣核。 别的下属跟着领导，都是领导吃肉下属喝汤。李向西不一样，李向西是偷偷地吃肉，味儿都不让别人闻见，肉吃完了，汤也要喝干净。 陈凡不会跟他计较这些，毕竟自己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再说，无论李向西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他把陈凡从清场的困局中解救了出来。 所以，李向西对他有恩，不到万不得已，陈凡不会跟他闹翻。 剩下的两个搅拌站，其中有一个就是导致六标段混凝土不合格的罪魁祸首。陈凡打算把它放到最后一站，没有了李向西的束缚，陈凡打算好好会会这家搅拌站。 下午陈凡去六标取试验材料，有一批钢筋焊接件，需要做拉伸强度试验。直径25毫米的、20毫米的，单面焊双面焊取了一大堆，全部都装在了那辆越野车里。 好在这些装载工作不需要陈凡动手，全都由程肖振和他的人处理。 把最后一组钢筋放进后备厢后，程肖振擦了擦汗说：“陈工，搞定。” 陈凡又对了一下取样单，没问题后说：“辛苦了，对了，那个工人赔偿的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 这件事儿陈凡一直在惦记着，又不好专门抽空问，只好趁这次取样的机会问出来。 程肖振似乎并不意外，说：“赔偿金第三天就到位了，看老王家条件太差，我们周经理还专门多给了二十万呐。” “哦？” 陈凡向远处望去，阳光穿透摇曳的青树叶，这一年的最后一声蝉鸣戛然而止，不断回荡在陈凡的心间。 临下班时，陈凡接到了王治理的电话，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陈凡猜测应该就是他的方案问题，一路忐忑，到王治理办公室时，他的心跳都快跳出来了。 “王总，您找我。” 陈凡尽量让自己平静，可额头上的汗珠还是流了下来。 这套方案虽不成熟，可凝结了陈凡的心血和他的希望，有没有机会实施，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王治理从抽屉里拿出方案，陈凡看到，纸张四周都已经卷起，表面也皱皱巴巴。有些段落文字，还被画上了线，写了些批语。 看来这套方案，王治理翻看了不止一遍。可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接下来要对陈凡说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治理说：“你这套方案，我们已经开会研究了。首先呢，对你提出表扬，这套方案有些地方虽然还要完善，但你能做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开创了咱监理行业的先例。” 陈凡说：“谢谢王总夸奖，确实还需要完善。” “只是……” 完了，别只是啊…… “你这套方案，实施起来很有难度啊。而且创建系统，需要服务器和钱，也需要时间。想从济邹快速路上实施，有些不太可能。” 第20章 最后的搅拌站 “王总，业主是不是不愿意花钱啊？” 王治理说：“也不完全是钱的问题，当然了，钱也是一方面原因。你看，工地一开始就没有这方面的费用，那这费用从哪里出？再说了，一旦想建设这个系统，就必须牵扯太多的精力，那正常的工作就不好干了。” 王治理说得没错，首先资金是一个重要问题。而且，建设系统也需要时间，就算建好了，还需要统筹各方使用，这又是一个问题。 “业主认为，工程上又不是没有质量保证措施，又劳民伤财地建立一个什么系统，实在没必要。” “当务之急，是抓建设、抓进度……” 听王治理讲完课，陈凡拿回了自己的方案。 他垂头丧气，像是拿着一份宣告自己死刑的文件。 尽管如此，陈凡回去之后，还是仔细翻阅了一下王治理的批注。作为总监，王治理的一些想法和看问题的角度，与陈凡是不同的。 这套方案虽然无法实施，但王治理融入了自己的思想，初步完善了一些细节问题。 在最后的批注中，王治理还专门写了：“建议做好调查，系统建设需要多长时间？费用又是多少？监理方、施工公司、搅拌站、检测公司的现有试验设备，如何才能做到数据实时上传？” 陈凡茅塞顿开，之前自己只注重了系统数据方面的问题。关于资金、时间和现有设备的适配问题，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的。 他打算再下些功夫，做一些细致入微的调查。就算这个工地不行，那也要把它用于下一个工地。 看来，还得需要再找个懂软件的人问一问。 第二天，文善与陈凡就开着车继续考察搅拌站了。 第一家叫众和的搅拌站中规中矩，规模不是很大，生产线也不多。但试验室该有的都有，检验证书什么的也全都在有效期内。 没有特别出彩，但符合质量要求。陈凡向他们通知了总监办要验证配合比的事儿之后，就去了第二家。 第二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也是六标试块强度出问题的那家搅拌站。 这家叫汇源商砼的搅拌站，陈凡刚知道的时候还以为果汁厂家玩儿跨界呢。进去一问才知道，与人家那个汇源完全不搭边。 这个汇源搅拌站，成立时间较早，可谓历史悠久。久到设备都快淘汰了，与那些与时俱进的大型的商混站根本就没法比，完全就没什么竞争力可言。 管理也比较混乱，能看出来这家老板根本就不重视试验。试验室里面的设备都蒙了一层灰，一看就没怎么用过。 就连养护试块的养护室，设备都是关闭的，根本就没达到要求。 更让陈凡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老板太年轻了，竟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叫周晨。染着黄毛，人倒是蛮帅的，就是看起来吊儿郎当，一副无所吊谓的样子，让陈凡心里很不爽。 就在这种条件和管理下，供应给六标段的混凝土出问题，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不知道周瞳怎么会选中这家搅拌站了，难道是因为便宜？ 别看试验室脏兮兮的，会客室倒是宽敞明亮，老板人也敞亮，上来就要送钱。 陈凡哪敢收，连声拒绝。心里在想，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回去之后一定要再找周瞳，这样的搅拌站可不能再用了。 后来一想，哎，这也不是自己能定的。只要这个老板肯送钱，李向西就一定同意。 自己还是先走完考察程序再说吧。 陈凡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接说：“我们已经考察了五十多家搅拌站了，你们是最后一家。说实话，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周晨一笑，也不在意，吐出一口香烟后说：“喝茶，喝茶。” 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 陈凡继续说：“按照规定，你们需要向我们总监办试验室提供配合比数据，我们验证通过之后，你们才能继续供料。” 周晨翘起了二郎腿，说：“我有些不懂哈，我们向项目部供混凝土，为什么要经过你们监理同意呢？” 在周晨看来，搅拌站也可以看作独立的第三方，他们的混凝土有问题，只需要对项目部负责。监理却想插一脚，不就是想收钱吗？ 可刚才他给陈凡钱，陈凡又不要。 这不是矛盾吗？ 陈凡看着他，解释道：“无论是项目部还是监理，甚至你们搅拌站，说到底，我们都是为业主服务的。配合比的验证试验，是经过业主同意的。只不过由我们总监办具体实施。说到底，你要征得的，不是我们监理的同意，而是业主的同意。” 周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与其他搅拌站一样，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儿看得太严重。就算再年轻，他也懂得拿钱办事儿道理。 陈凡不要，总监办自会有人要。 陈凡终于完成了全部的考察任务，回到车上，他长抒一口气，一股轻松感油然而生。 文善开着车，陈凡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文善，你这些年没想过考个试验检测证书吗？这样没准李向西就能帮你转正了。” 文善跟着李向西四五年了，每一年都会向文善许诺，要把他转正。 每一年都说，时间未到。文善就这样跟着他开车，一年又一年，活干得比正式员工都多。 有一年，文善的父母甚至还拿着东西亲自去李向西家里，询问儿子转正的事儿。 李向西也是满口答应，说明年一定给他转。 结果现在都已经两个“明年”了，文善还只是个司机。 干试验监理，要么有监理证书，要么有试验检测行业的证书。这两个证书相比较，试验检测证考起来相对容易，所以陈凡建议他先考这个。 文善一脸疑惑地说：“前两年我问李主任，我能报考试验检测员不，李主任说我没有资格报啊。说我就算报名，公司那一关都过不了，直接打下来。” 陈凡说：“怎么会？公司好几个司机都报名了，甚至人家都考出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报？” 文善虽然是司机，但是和公司也签订了劳动合同。也有正常的社保，跟着李向西干工地多年，完全有资格报。 公司还鼓励大家多多考证呢，李向西又怎么会不知道？ 第21章 再见周晨 可文善又不会撒谎，他说李向西不让他报，那就是李向西不让他报。 陈凡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李向西，但种种迹象表明，李向西只想让文善当一个司机而已。 他一直在给文善PUA，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开车。 文善跟着李向西这些年来，见过给李向西送东西的人不计其数。有很多人甚至直接把东西扔到他开的这辆哈弗H9里。 因为和李向西的一丝亲戚关系，加上他答应要把文善转正，文善一直守口如瓶。 李向西肯定害怕，如果文善真把试验检测证书考出来，自己就没有理由把他拴在身边开车了。 收礼的时候，就有些不方便了。 虽然还可以让公司再派一个司机，但还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狗使唤着舒服啊。 考察完已经到中午了，二人快马加鞭，终于赶上了食堂的午饭。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不回来在外面吃，但李向西如果在食堂看不到他们，又会打电话给陈凡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谁允许他们在外面吃饭的云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他们还是选择了回食堂。 当他们到达食堂时，食堂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李向西在等着他们回来。 李向西在见到他们之后，才舍得把自己碗里最后一根咸菜送到嘴里。碗一刷，就回去休息了。 下午，陈凡把搅拌站的考察报告做完，发给了李向西之后，又申请了外出取样。 其实没什么样品可取，他要去六标，要在汇源搅拌站找李向西之前，说服周瞳不要再用他们的混凝土。 听王治理讲完陈凡的往事，周瞳对陈凡偏执的行为理解不少。 这次的态度，明显比之前要好。 听程肖振说完周瞳多给了死者家属二十万，陈凡对周瞳的好感又增加许多。 这次的姿态，明显要比之前要低。 “陈工，请喝茶。” “哎哎，好的，谢谢。” 陈凡起身，双手从周瞳的手里接过茶杯。 周瞳报以甜甜的微笑，陈凡竟然有些局促不安。 他心里有些担忧，待会儿说的话可别再把周瞳给惹恼喽。 人家是女士，自己的态度这次一定要注意。 周瞳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坐在了陈凡对面，“陈工，有事儿就直说吧。” “好吧。” 周瞳态度这么好，让陈凡有些不适应。 “你们六标的搅拌站，我们今天也考察完了。那个众和搅拌站倒是不错，只是那个汇源商砼，有些说不过去……” “哦，汇源那边，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的地方？” 周瞳这样问，让陈凡以为是她对汇源的情况并不知情，可能她没有亲自去考察过，选择搅拌站的时候，一切都由下面的人办。 “是……太不合规了！” 陈凡打开了话匣子，身上的责任感把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火力全开，开始向周瞳控诉汇源商砼的罪状。 “他们搅拌站，试验室根本就不做试验，仪器设备都蒙了一层灰。” “你说，他们的质量保证措施能有什么保证？” “还有，他们的设备也太老旧了，根本做不到精确计量，我估计各材料的质量称出来有很大误差。” 搅拌站在拌合混凝土时，会从不同的料仓里把石子、砂、水泥等材料输送进搅拌生产线，会直接在里面称量质量。 “他们的站长你见过没？染着一头黄毛，我估计才二十几岁。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我看啊，他也根本不会负责任。” “周经理，为了工程质量安全，我强烈建议你们终止和这家搅拌站的合作关系。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陈凡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来猛喝了一口。 周瞳起身又为陈凡续上了茶，陈凡受宠若惊，连说谢谢。 “最近我确实没去过汇源，这么说这家搅拌站的问题确实很大啊。” 一看周瞳好像没有生气的意思，陈凡安心了不少，说：“那可不就是大嘛，人也不行，设备也不行。” 周瞳笑笑，正思考着该如何应答，办公室的门就突然被人推开了。 来人很没礼貌，没有敲门，直接破门而入。 周晨看到陈凡竟然也在，率先打招呼说：“哟，陈工也在呐。” “啊~” 陈凡一愣，这个冒失鬼来干啥？一点儿规矩都不讲的吗？不会管理搅拌站还不会敲门吗？ 周瞳起身，责备道：“你来干什么？” 周晨关上了门，很自然地就坐在了沙发上，边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渴死我了渴死我了，姐，这次你们付款怎么少了那么多啊？” 周瞳指着他说，“你还有理了？你给我提供的什么混凝土？强度都不合格，你可得好好管管搅拌站了！” 嗯？周晨喊她姐？ 嗯……周瞳比他大，叫一声姐也应该的。 原来这家伙是来要钱的，这事儿陈凡就没办法插话了，找个借口刚要离开，好让他们好好地聊一聊，结果周瞳不愿意，说一会儿他们还要接着聊。 陈凡只好尴尬地坐下，听着他们继续吵。 “哎呀，不就那一次不合格吗？不是给你说了下次不会了吗？再说，你都处理完了。还拿这事儿压我价格？” 周瞳说：“就压，你要再不让搅拌站走向正轨，下个付款周期我一毛钱都不给你。” “你……” 周晨还想反驳什么，看着周瞳似乎真有些生气，他突然不敢了。 他站了起来，笑嘻嘻地把双手放在周瞳的肩膀上说：“好好好，咱不说这事儿了。爸问你晚上还回家吃饭吗？你都在工地住了一个星期了。” 陈凡虎躯一震。 姐……爸……，陈凡震惊得差点结巴。 傻瓜也能猜到他俩的关系了吧！ 刚才自己还叭叭地向周瞳倾诉人家弟弟的罪行呢。 虽说是为了工作，但也太尴尬了。 陈凡此时如坐针毡，如芒刺背，直恨自己不是老鼠不会打洞。 “不回去了，今晚有约，明天再说吧。” 周晨说：“哎呀，又是你那个闺蜜吗？你说你们两个老处女就不能干点儿正事儿，早点儿给我找个姐夫不好吗？” “臭小子，瞎说什么。” 周瞳脸一红，巴掌朝着周晨的背就打了上去。 边打边骂，“没事儿就快给我滚。” 第22章 怒火 周晨体格本来就瘦，加上周瞳恼羞成怒也下了重手，巴掌拍个不停。他吃不消，边求饶，边往门外逃去，出门时还不忘给陈凡打个招呼。 “陈工，我先走了！” 没等陈凡回应，周晨就关上了门。 周瞳完胜，笑着对陈凡说：“不好意思陈工，让你见笑了。” “嗨，没事儿。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呵呵。” 陈凡笑着，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周瞳继续坐下来，说：“我这个弟弟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调皮了。二十五岁了，还像小孩一样。家里想让他锻炼一下，所以把搅拌站交给他管理。还得多谢陈工你给我说这些呢，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他把搅拌站管理成什么样了。” 她平时工作太忙，根本就没什么时间去搅拌站看。父亲要管理整个公司的工作，所以他也没什么时间去。 陈凡说：“男孩子嘛，调皮点儿也正常。其实我刚才说的有些重，实际情况……也没有那么糟。” 周瞳知道他现在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也没料到弟弟会突然来。 “不不，陈工，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你说不行，那就一定不行。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不管的，明天我就亲自去搅拌站，督促他整改。” “至于混凝土质量方面，我向你保证，只要是汇源搅拌站出来的混凝土，以后都不会不合格。否则，一律按规矩处理。” 周瞳没有逃避问题，甚至也没有为弟弟辩解，反而积极地想办法应对。话说得也相当诚恳，陈凡内心升起一股暖流。 关于搅拌站的整改，陈凡提出了几点建议。毕竟这些天也考察了这么多搅拌站了，博采众家之所长嘛。 加上陈凡本身就是干试验的，一些试验方面的要求和注意事项，陈凡也向周瞳做了说明。 周瞳拿出笔记本仔细地记录着，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写完之后，周瞳把笔记本拿给陈凡看，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问题。 周瞳写的字娟秀洒脱，和她一样，十分养眼，陈凡说：“真是，字如其人啊，周经理写的字真好看。”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周瞳记录得很详尽，没有任何遗漏。 周瞳放好笔记本，又问：“陈工，那个，你那个改革的方案，领导同意了没？” “啊？这事儿你也知道？” “我那天刚好有事儿找王总监，他就给我看了一下。” 周瞳避重就轻，没完全把实话说出来。 陈凡失落地说：“被否了，可能要搁浅了。” 于是，陈凡把前因后果又给周瞳说了一遍。 “我想找一家软件公司问一下，看看做成系统需要多少时间和多少钱，这个工地不行的话，那就只能等下一个工地了。” 周瞳想了想说：“我倒是认识一个软件公司的人，正好是我闺蜜，十分有想法，要不我引荐你们见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正愁无人可问呢，你这可帮了我大忙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周瞳说：“要不……今天晚上？我刚好约了她吃饭。” 没想到这陈凡，心还挺急的。周瞳想，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晚上了。 陈凡很高兴，连忙说：“好好，今天晚上我请客，说好了啊！” 刚好陈凡已经好长时间没回家了，他打算一会儿向李向西请假，晚上吃完饭，明天就休息一天。 工地规定，一个月有四天的休息时间，实际上陈凡一个月下来最多也就只能休两天。 刚想着，李向西突然给陈凡打来了电话。 李向西语气异常冰冷，“你在哪儿？” “我在六标项目部。” “取个样品需要这么长时间，赶快给我回来！” 李向西办公室。 李向西拉长着脸，手里的香烟吸几口就被他掐灭了。 陈凡站在他面前，等待着他的怒火降临。 李向西问：“你向王总监提交的是什么方案？” “是一份关于监理系统建设的方案。” 方案的事儿虽然没有经过李向西，但陈凡也没打算瞒着他。他知道，李向西知道是早晚的事儿。 李向西一敲桌子，忽然咆哮起来：“好你个陈凡，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是试验室主任了？直接越过我去找王总了？” 犹如恶狼哮天，本来隔音就不好的试验室，全部都听到了李向西的怒吼。 孙二盼、张金刚、王旭等人全都聚焦在一起，面面相觑，不知道陈凡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王旭一皱眉头，说：“会不会又断桩了？” 孙二盼脸一拉，“没完了是吧？这个梗过不去了？” 李向西又像是喷火龙，肚子里的怒火伴随着唾沫飞出来，陈凡后退一步，心想如果地球上多一些李向西这样的人，将彻底消灭干旱。 这一后退，李向西更生气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我，能有你陈凡的今天吗？你要不想干，就直接明说，别占着坑不拉屎。” 陈凡没有反驳，却不自觉地冷笑一声。 李向西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自己西瓜一样的大的肚子撞到了办公桌，差点顶飞出去。 “你笑个屁啊你？你他妈的真以为自己牛逼了是吧？你试试，从这个工地走了，有哪个工地还要你？” 李向西吃准了陈凡已经被自己拿捏，这次正好让陈凡见识一下他真正的怒火。 这次，他一定要把陈凡训得服服帖帖的，像刘爱媛、文善一样，变成一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狗。 陈凡的忍耐本来就已经到了极限，在听到李向西那句脏话之后，那只被困在心底的猛兽就要挣脱出来。 他往前一步，双拳立在李向西的办公桌上。 陈凡咬着牙，腮帮两边的咬肌都被咬了出来。 他弯下腰，怒目圆睁地盯着李向西。 李向西往后退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陈凡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早就想说出来的话。 “我，操，你，妈！” 第23章 再见牛魔王 李向西身高165cm，体重165斤。陈凡此时腰部呈略微弯曲姿态，像一只虽然准备出击的猎豹，刚好可以和李向西水平对视。 李向西瞪着一双死鱼眼，身体缩成一团，像条被人欺负的狗，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他身子靠在墙上面，伸出手说：“你……你竟然骂我？” “我骂你怎么了？像你这种卑鄙小人，只懂得贪污受贿欺压我们，我就早想骂你了！你还骂我妈，我妈养我这么大，是你这种垃圾能骂的？” 陈凡把桌子往前又用力一推，李向西被死死地夹在墙和桌子之间。 好在他的西瓜肚承受了大部分的压力，李向西吃痛，“你疯了？你不想干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啊，你忘了是谁拉你进工地的，是谁培养你的？” 李向西不说这些还好，一说，陈凡就又更来气了。 陈凡用力再推了一下桌子，李向西的西瓜肚差点被挤爆了。 “你打着培养我的名义，利用我，不断地对我进行PUA，你以为你的手法很高明吗？老子决定，不当你的狗了。” 李向西成功地把陈凡“骂醒”了，他的忍耐，换来的不是开阔天空，而是李向西的得寸进尺。 孙芹还在外面辛苦地卖着夹饼，那条已经破了几个洞用来擦汗和擦手的毛巾，她总是舍不得扔。哪怕陈凡给她买了新的，她也会偷偷地把新的藏起来。 有一次陈凡故意把那条烂毛巾扔进了垃圾桶里，换来的是孙芹的打骂，说他不会过日子、败家子儿。然后孙芹从垃圾桶里再把毛巾翻出来，扯开了对陈凡说：“你看，这不还能用吗？我当抹布用总可以了吧？” 想起孙芹的辛苦，陈凡就一阵心痛。 如果他连别人对母亲的辱骂都能忍，那他还算个男人吗？ 从李向西的办公室出来，陈凡感觉到了一身轻松。 本来他还想请假。 好消息是，现在陈凡不用请假了。 坏消息是，以后也都不用请假了。 李向西挣脱了办公桌的束缚，却不敢追出去，只能捂着肚子支棱起耳朵听着陈凡的动静，生怕他突然手里再拿着什么武器突然再闯进来。 他们的争吵被同事听得一清二楚，陈凡气匆匆地回到了办公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孙二盼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不干了。” 文善正看着一本《公共基础》的专业书，那是去年孙二盼考证遗留下来的。最近试验考试刚好开始报名，陈凡顺利地帮他报上了。文善当天就开始了学习大业。 他走过去，想制止陈凡。 “凡哥，别冲动啊，你这一走，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对得起李主任的培养吗？” 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儿对陈凡意味着什么。 济邹快速路，他是别想再待了。 搞不好，公司还会给他定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直接辞退他。 陈凡看向他，突然感觉到了文善的悲哀。 不对，悲哀的应该是自己吧。 这些年，无论李向西怎么对文善，他都坚定地选择跟着他。 如今，他坚定地相信，只要自己考过了证书，李向西就一定能把他转正。 对生活有坚定理想的人，是幸福的。 陈凡就没有这种坚定。 办公室没什么私人物品，陈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和大家告了别，又回到了宿舍。 把个人物品全部收拾完，柜子里还有几包泡面，陈凡把它们留给了孙二盼。 坐到自己的哈弗H6上，陈凡本想直接回家，一看时间点，可能来不及了。 他和周瞳约好了时间吃晚饭，尽管这顿晚饭已经失去了它原来的意义，可陈凡还是要赴约的。 他内心涌出无尽的悲伤，这条回济安市的路他是如此的熟悉，却看不清自己未来的路。 上次吃的牛排味道不错，环境也好。这次请客，陈凡也把地点定在了那里。 他这次不用担心被别人看了。 陈凡因为收拾东西，迟到了几分钟，周瞳已经在餐厅里等候了。 “抱歉抱歉，工地有事儿耽误了。” 陈凡还没坐下，就开始向周瞳道歉。 周瞳很通情达理，笑着说，“没有关系，刚好我朋友也有事儿还没到呢，估计要等她一会儿了。” 陈凡说：“那没问题，好饭不怕晚嘛，等专家来了我们再点餐？” 听到陈凡把闺蜜称为专家，周瞳被逗得哈哈大笑。 陈凡先点了两杯美式咖啡，二人便闲聊起来。 他其实不喜欢喝咖啡，这东西又苦又甜，不纯粹。他还是喜欢喝茶，不同的茶有不同的味道，喝进去回甘十足，还健康。 陈凡说：“周经理，我发现你其实挺阳光开朗的。” “怎么？是不是我在工地太严肃了？” “是有点儿……” 在项目上，周瞳总给人一种气场十足的感觉，工作起来也是不苟言笑。谁知私下里，竟然这么健谈。 陈凡继续说：“像你这种优秀的美丽女孩，我还以为多少都有些冷艳呢。” 周瞳故作严肃，“你是不是对我们美丽的女孩有什么歧视？” “没有没有，我也是有感而发。不瞒你说，上次我和一个女孩相亲就是在这家餐馆，女孩很优秀，很漂亮。结果人家压根看不上我，全程都没用正眼瞧过我。最后人家饭都没吃，直接走了。” 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陈凡拿出自己上一次的相亲趣事儿来。现在想想，那个女孩确实有些冷艳。 他虽不计较女孩对他的轻视，但是回想起来，难免有些忍俊不禁。 周瞳说：“哎呀，看不上是她的损失，那是她没眼光。”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陈凡没有当真，却感觉到了周瞳的善解人意。 她像一束阳光，驱散了陈凡心中的雾霾。 又聊了一会儿，周瞳说：“她刚才给我发信息，说快到了，让我们先把餐点上。” 陈凡遵命，又点了餐厅的主打牛排。 看色泽，这次的牛魔王应该和上一次的一样好吃。 周瞳的闺蜜时机掐得相当准，菜一上来，她就到了。 陈凡和周瞳站起来迎接，周瞳和柳卿打完招呼，开始做介绍。 “陈工，这就是我请来的专家，是我的闺蜜，她现在在济安市开了家软件公司。而且，我这个闺蜜啊，还会七国语言呢。” 她又对柳卿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工地上的陈工，有事儿要咨询你一下。” 陈凡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向柳卿打招呼。 柳卿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她今天穿一件粉色的碎花连衣裙，略施粉黛，特别漂亮。 柳卿淡淡一笑，问：“你就这么喜欢这家的牛排？” 第24章 铁锤 陈凡尴尬一笑，“柳姑娘，又见面了，请坐。” 今天这是怎么了？ 说周晨，结果周瞳是他姐姐。 说柳卿，结果周瞳是她闺蜜！ 看来的确不能在人家背后说“坏话”，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周瞳惊讶地问：“你们两个？认识？” 柳卿白了她一眼，“你一直陈工陈工的，我当是谁呢，这不上次我那个相亲对象吗。” 话一落，她的手在桌底下就被周瞳轻轻打了一下。 柳卿的态度陈凡看在眼里，却也不恼。他说：“上次你没吃这里的牛排，这次一定要尝尝，味道相当不错。” “你是没吃过牛排吧？这家也就一般水平。” 柳卿把包放在一边，这次不是相亲的那个驴牌包了，但也是个名牌。 “行了我的大小姐，知道你见多识广，我们都比不过你。” 周瞳几乎是要求着她说话了，这一句话，又帮陈凡缓解了尴尬。 她俩都是标致的大美女，很有气质。不同的是，周瞳外表看起来虽然冷，但真正接触下来，陈凡发现周瞳其实善解人意，情商很高，很会说话。 柳卿就不同了，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清高的气傲，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难以想象，这二人是如何成为闺蜜的。 在周瞳的努力下，气氛有些缓和，终于可以言归正传了。 陈凡说：“我的初步想法是，建立一个监理监督平台系统，监理、施工单位、还有搅拌站、检测公司的试验数据，全部都实时上传到这个系统里。由总监办和业主统一监管，一旦有不合格的报告出现，就会出现报警。可以从这个系统里查看到不合格的材料信息，这个，可行吗？” 柳卿虽然不懂工程和试验，但陈凡一说，她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了。 “你这个想法是不错的，从系统上来说，这个实施起来并不复杂，只要各家使用的系统，有个上传接口就可以了。” “还有一个问题，一些电脑控制的检测材料的仪器，如何才能确保试验数据实时上传呢？比如混凝土试块抗压强度的，现在试验程序一般都用电脑控制了，也都有相应的试验软件，如何把试验软件采集的数据，上传到监管系统呢？” 柳卿想了想，说：“可以在电脑上做个采集数据的程序，通过这个程序打开试验软件。同时，要在电脑主板的接口上，装上数据采集板，像显卡一样可以安装。试验软件做的数据，先同步到采集程序里，由采集程序，再上传到监管系统。” 陈凡相当兴奋，“你确定这个方法可行？” 柳卿喝了口咖啡，“不要质疑我的专业。” “那这个系统多久能做好？费用大约多少？” 柳卿放下咖啡，“要看你的具体要求喽，如果工作量不大的话，一般两三个月就能做完。费用嘛，分两部分，一个是开发费，一个是每年的使用费。” “你这属于定制系统，开发费是不能免的，怎么着也得给我一百万。每年的使用费，看具体的系统情况喽，一般从十万到几十万不等。” “嗯，时间可以接受，价格……也合理。” 他本来想说，开发费怎么那么贵，一想这点儿钱对于工程款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也怕一说出来，柳卿又得笑话他。 柳卿灵机一动，说：“你们是不是要做这套系统？可以交给我们公司，看在周瞳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们优惠。” “嗯，这个，还没定呢。”陈凡不好意思说，他已经从工地上主动“清场”了，“好像遇到点儿阻力，到时候再说哈。” 柳卿兴致全无，“那我岂不是白费口舌。” 周瞳拿起一根薯条就往她嘴里送，“这不给你补回来了？” 这顿饭花了陈凡小六百块钱，结完账，周瞳说：“陈工，这次让你破费了，下次我请。” “嗨，我这又请专家又请美女的，这点儿钱哪能算破费。另外，以后私下里别叫我陈工了，叫我陈凡吧。” 不在工地的陈凡，已经不是陈工了。 周瞳莞尔一笑，“还说我呢，你不一样叫我周经理？” “嘿嘿，那以后就都叫名字吧。” 柳卿从卫生间回来，见两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随口调侃道：“你们两个谈什么呢那么开心，谈恋爱呢？” 周瞳脸一红，“闭嘴。” 陈凡与周瞳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二人都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开。 周瞳说：“陈……凡，明天我去搅拌站，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 要在平时，陈凡肯定没空。现在反正不在工地待了，自然有时间。再说人家帮他请了专家，他也得还个人情不是。索性就应了下来。 把周瞳和柳卿送走后，陈凡又回到了餐厅。 “你好，一份牛排打包带走。” 这一次回家，陈凡没有提前给孙芹说，他要回去给她一个惊喜。 他把车停好之后，想了想，没有着急把行李拿回家。 这次说什么也得瞒住孙芹，不然又得闹翻天。 晚上八点十分，陈凡回到了家中，却见母亲的三轮车在楼下放着。 今天回来那么早吗？ “妈？” 陈凡换好了鞋，打开了灯，在房间里搜寻母亲的身影。 孙芹眯着眼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很差，看起来很虚弱，状态很不好。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说：“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陈凡把牛排赶紧放在餐桌上，快步走到母亲身边，心疼地问：“妈，你生病了啊？” 孙芹皱着眉头，故作轻松地说：“哎呀，感冒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 “你赶紧歇着吧，我吃完了。什么时候生病的，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现在还发烧吗？” 陈凡边扶着母亲坐下，边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量体温。还好，至少现在体温应该是正常的。 孙芹一摆头，“没事儿，这都快好了，不用担心。就是有点儿头疼。” 陈凡给母亲倒了杯热水，问她吃过药没有。孙芹说吃过了，他又拿出体温计，确定了母亲体温正常之后，才放下心来。 看到牛排，孙芹责备道：“哎呀，又买这玩意儿，别乱花钱。家里不是有吃的吗？” 陈凡说：“又不贵，我去给你热一下。” 他心里百感交集，说不上来的难受。 “我本想着睡一会儿起来再做饭，没想到睡了那么久了，幸亏你回来了。” “不舒服就歇着，你儿子回来了还怕什么。” 孙芹欣慰地一笑，说：“那是，有我儿子在，我什么都不怕。刚好，明天出摊的菜，你帮我洗干净，切好。” “妈，明天咱不出摊了。”顿了一下，又说，“以后，都不出摊了。” 孙芹说：“咋的，你中彩票了？” “中了，五块钱。” “滚蛋。” 孙芹剧烈地咳嗽，陈凡说不上来的心疼。 “这几天，我陪你，不去上班了。” 想起上次陈凡说要陪她发生的事，孙芹瞪大眼，“赶紧给我打开电视。” “瞎想什么呢，我得照顾你。” 孙芹不耐烦，“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用你陪？你该干啥就干啥去。赶快帮我洗菜切菜去。” 陈凡知道孙芹的固执，她说出摊，就一定得出摊，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凡心里难受，他三十岁了，还是无法说服母亲不去卖夹饼了。 家里虽然不算贫困，但母亲还是每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现在生病了都舍不得扔下自己的生意，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 母亲太辛苦了。 热好了牛排，给母亲烧了粥，陈凡趁母亲不注意，拿了把生锈的铁锤就出门了。 两分钟后，楼下传来电动车哐哐被砸的声音，刺耳的防盗警笛声漫天响，像是电动车痛苦的呻吟。 随着一声铁锤的落下，防盗声戛然而止。 五分钟后，母亲的电动小三轮就被他砸了个稀巴烂。 陈凡气喘吁吁地回到家中，说：“妈，以后不用你赚钱了，我养你。” 第25章 离析 “你这个败家子儿，你想气死我啊！” 不出意外，陈凡的举动遭来了孙芹的打骂。她一下子精神起来，抄起鞋底就朝陈凡的身子招呼过去。 却只舍得打陈凡厚实的后背，打了几下就住手了。 “我的三轮车就这么给我砸了，那可都是钱啊。不让我去卖夹饼你不会好好跟我说啊？”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过了好一会儿，孙芹的气儿才消。 这点儿打骂对于陈凡来说，隔靴搔痒，反正说什么，他都不允许母亲再出去工作。 现在甚至有点儿后悔，他就早该这么做了。 “以后啊，你在家里享福就行了。实在不行，你就去跳广场舞。” 陈凡不断安慰着母亲。 “不解气你就再打我一顿，反正不能再出去卖夹饼了。” 孙芹眼里噙着泪花，知道儿子是心疼她，终于点了点头。 但孙芹坚决不同意陈凡留在家里陪她，工地上有多忙她是知道的，平时陈凡一个月最多回家两次，也就待两天的时间。现在总不能因为自己生病，工地上就不忙了吧？ 第二天，孙芹气色好了许多，身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孙芹说：“你该去上班就上班，我没事儿。” 陈凡不放心，“我在家再待一天。” “待个屁，赶快出去给我赚钱。” 字正腔圆，气势如虹。 陈凡想，看来母亲的病确实好了。 “那你有事儿必须给我说，不能一个人受着。” 交代好了母亲，陈凡开着车去往汇源商砼。 躺在车里睡大觉的行囊，他终究还是没有拿回家。 它们现在和陈凡一样，无处安放。 上午九点，陈凡准时到达了搅拌站。 周瞳先到一步，她今天穿得很休闲，显得更加真实，更加的妩媚动人。 大家步入正题，关于搅拌站的整改，陈凡从专业角度给了一些建议。 “你们的试验室要真正用起来，下一步要向总监办报混凝土配合比验证吗？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几人边说边往试验室走，周晨说：“正说这个事儿呢，我们的配合比确实有些问题，现在我们的技术人员在调。” 周瞳说：“那正好可以一块儿去看看。” 陈凡有些担忧，以李向西刁钻的做法，哪怕是正规的商混站提供的配合比，都过不去，更别说汇源了。 从那天陈凡考察完，周晨得到了要混凝土验证试验的消息之后，其实他就已经开始组织试验人员开始调配合比了。 只是项目上，需求的混凝土型号太多，桩基、承台、墩柱、防撞栏这些，标号都不尽相同。汇源平时在生产的时候，用的也是之前的老配合比数据，原材料一动，可能就不匹配了。 加上之前的试验室主任辞职，周晨为了节省成本，找了个年轻的小伙子，现在配合比试验搞了几天了，还没完全搞好。 周晨其实心里在想，去看什么？我的技术人员都还没搞定，他一个监理能懂啥。 在监理行业，只会装腔作势，没有真才实学的监理，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陈凡钱也不收，今天还道貌岸然地来帮助他整改。实在是太能装了。 试验室只有三个人，看年纪应该都不到三十岁，尽管空调制冷已经开到了最大功率，但三人的工作服却还是快湿透了。 试验室主任有个好名字，叫赵云。 此时的他已经焦头烂额，这已经是第三次搅拌了，混凝土的状态还是没能调好。 做出的混凝土要么就是不流动，要么就是颗粒分明，石子、砂子全都裸露着，还不断地有水从四周跑出来。 周晨对赵云说：“怎么还没调好？你行不行啊？当初你救刘阿斗的时候可不是这熊样啊。” 赵云一擦汗，“放心，我马上就把阿斗救出来。” 于是，几人又等了十分钟，结果混凝土一出锅，众人脸上期待的表情马上变成了失落。 陈凡摇摇头，“你这都离析了。” 周瞳问：“离析是什么意思？” “离析是混凝土一种不正常的现象，你可以简单地理解成，各种材料相互分离，无法成为有效的整体，混凝土不均匀的一种状态。” “把混凝土比喻成一盘水果沙拉，拌好时，苹果、桃子、坚果和沙拉酱，应该是均匀的。离析就是沙拉酱没有全部包裹住食材，食材也分布不均。” 周瞳主管施工，监理和试验检测对于她来说，又是另一门学问。隔行如隔山，不懂太正常了。 周晨急了，指着混凝土对赵云说：“果然是……扶不起的刘阿斗啊！” 赵云苦笑，“要不我再试试？” 周晨无可奈何，陈凡说：“要不，我试试？” 上次陈凡来考察的时候，赵云也见过他。与周晨的想法差不多，赵云对监理也有深深的职业歧视。 你一个年纪轻轻的监理，估计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懂试验吗你就试？ 不等众人发话，陈凡又说：“给我看看你们的配比数据和调试记录。” 赵云递给他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 陈凡打开手机的计算器，算了一会儿说：“你这水胶比可以再调低一点，砂率可以适当调高，减水剂用量再减少0.1%，你看，我们可以这样调……” 说着，他在纸的一个角落里，又计算出了一个新的配合比。 称料、拌和，一切流程按程序有序地进行着，十分钟后，混凝土终于拌和完毕。 当混凝土从搅拌机里倒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流动度完好，色泽正常，也没有任何离析现象！ 一测坍落度和扩展度，也全都符合要求。 赵云心服口服地给陈凡递过去一支烟，没想到他调了好几次的配合比，让陈凡三两下都计算出来了。 赵云说：“陈工，抽烟，厉害啊。” “我不会抽烟，谢谢。谈不上厉害，如果不是看你前几次的调试记录，我也不可能一次成功。我相信，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一定会成功。” 赵云把烟续到了自己嘴上，笑着说：“那是那是。” 这可解决了周晨一个大麻烦，配合比如果调不好，他们就无法向总监办上报，这个终于可以放心了。 周晨对陈凡刮目相看，笑嘻嘻地说：“凡哥，要不你干脆来我这儿干得了。” 第26章 离析之王 周瞳说：“得了吧你，人家陈工才不稀罕你这破搅拌站呢。” “呵呵~” 有那么一瞬间，陈凡是有些心动的。 他听说，在搅拌站，一个试验室主任的工资至少也得8000块。 如果监理真干不了，去搅拌站做一个试验室主任也不错。 周晨兴奋地喊道：“这咱这配合比状态，别说提交给总监办，就是提交给玉皇大帝，咱也不怕啊。” 陈凡想，玉皇大帝哪有李向西苛刻，你小子高兴得太早了。 报上去之后，李向西哪怕不动手脚，你也得乖乖去给他送钱。 周晨说：“凡哥，中午咱们去港龙大厦去吃饭！” 陈凡连忙拒绝，那可是济安市一家顶级饭店，进去之后没个几千块钱是出不来的。 “我中午还得回家给我妈做饭，她生病了，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照顾她。” 周瞳问：“呀，阿姨没事儿吧？严不严重？” “没事儿，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早知道今天就不让你来了，你说这多不好意思。” 周瞳心有愧疚，陈凡为了来帮忙，竟然都没顾得上生病的母亲。 周晨也不便强求，说：“凡哥，真是孝顺啊。那我们改天再约！” 临走时，周晨非得让人给陈凡送了些礼品，拿了两盒茶叶给他放了车上。 陈凡非得不要，说自己是监理，怎么能收人家的东西。 周瞳说：“我今天请的可不是监理，是我朋友陈凡。两盒茶叶，几百块钱的事儿，你下次请我吃饭，我再赚回来。” 周瞳都这样说了，陈凡再让下去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自我安慰道，他收这礼，又不和李向西一样，只是朋友之间的帮忙。 况且，他现在能不能继续当监理还不一定呢。 陈凡正犹豫着，周晨抢过来他的车钥匙，就把茶叶拿放在了他的后座位上。 “哟，凡哥，你这车里怎么还有被子。” “哦，”陈凡临危不惧，随口编了个谎言，“拿回家晒一晒。” 周晨信以为真，周瞳却觉得有些不正常，留了个心眼。 回到家，母亲刚好要做饭。 陈凡从孙芹手里夺过来菜刀，“多喝热水去。” 孙芹说：“你咋又回来了？” “我下午要去公司，找老总有事儿。” “啥事儿啊？” “工作上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 这几天，济邹快速路工地上，发生了两件人尽皆知的事儿。 陈凡和李向西闹掰，分道扬镳是其一。 其二，李向西又收人家搅拌站的钱了。 张金刚之前做过一家搅拌站的混凝土配合比验证试验，这家混凝土搅拌站的配合比是真不行，从状态上来看，属于那种光调外加剂绝对起不了任何作用的那种。 在上报给李向西的数据报告中，张金刚用了“严重离析”这样的字眼。 无论是从工作性上，还是从后期强度上来看，这配合比数据都不合格。 李向西按自己的规矩，把试验数据和照片发给了该混凝土搅拌站的站长。 站长很快作出反应。 结果这是这家搅拌站的混凝土得以在项目上继续使用，只不过技术能力实在堪忧，混凝土到达现场之后，经常出现离析的现象。 就是这种技术条件之下，厂家依然可以向工地输送混凝土。除了施工方和搅拌站沆瀣一气的原因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李向西。 李向西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一副铁面无私包青天的做派。 但大家都不是傻瓜，时间久了，也全都知道了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李向西觉得自己收礼，收钱，和施工方、搅拌站谈分成的时候，每次都在自己密不透风的办公室里，别人不可能知道。 他也不担心对方会把这件事儿泄露出去，因为行贿和受贿同罪嘛。你送了钱，李向西给了你好处，你怎么好意思再说出去？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工地上的板墙。 大家都有工地上的人脉，你不说，我不说，早晚有好兄弟私下里会说。 通常就是酒过三巡之后，“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于是，李向西收钱办事儿，虽然没人见过，但一传一，二传三，三传千千万，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个李向西收礼也就完事儿了，可是竟然毫无底线。 总监办试验室里，人们议论纷纷。 孙二盼说：“你们说，就那搅拌站，那混凝土状态，都离析成什么样了，还用？” 王旭说：“哎呀，人家不是给钱了嘛。” 张金刚说：“真是太离析了，太不正常了。” 王旭说：“我看啊，不正常的是李向西，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最离析的应该是他，简直就是，‘离析之王’。” 于是，李向西离析之王的名号传遍了济邹快速路总监办，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向西对此浑然不知，继续在他的世界里当着王。 陈凡和他吵了一架之后，李向西第一时间去找了王治理。 “我万万没想到，陈凡是这种人啊。工作有疏忽，我稍微批评他一点儿就生气了。” “心里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你说，像这种人，以后有什么出息？哎，都怪我，眼光太差，还想着好好培养他呢，结果看错人了。” “王总监，我看啊，上次内环高架那件事儿，搞不好就是陈凡的责任，人家一说，估计他就不愿意了，和周总监闹翻了。可惜啊。” 李向西唉声叹气，看起来悔恨不已。 王治理安慰说：“老李啊，这事儿不怪你。陈凡这个伙子虽然不错，但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有点儿脾气也是正常的。我们做领导的，该迁就的，就迁就一下嘛。” 李向西说：“是啊，我工作也有疏忽，批评他的时候没有考虑好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要不我再把他请回来？就怕他对我有意见，不肯跟我了啊。” 王治理想了想，“那就随他去吧，待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他如果真不愿意回来，那就让他去找老总。” 第27章 走投无路？ 王治理给陈凡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陈凡说：“王总，实在抱歉，我和李主任有些工作理念不同，性格也不太合，我不想再在济邹快速路待了。” “你考虑好了？” “我考虑好了。” 王治理说：“人各有志，那你先回公司吧。需要我向老总说吗？” 陈凡听明白了，王治理的意思是，需要他为陈凡求情吗？毕竟，一气之下从工地上离开这事儿，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搞不好，监理都没办法干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谢谢王总。” 陈凡离开工地之后，李向西好似断了一条手臂。 之前，李向西向下传达任务，全都要通过陈凡，现在，他不得不亲自向下传达命令。 这让他感觉到了不爽。 就连皇上，下个圣旨都有太监帮忙传达。以他李向西的身份，下任务这件小事儿，怎么能亲力亲为呢？ 李向西想，陈凡这条不听话的狗走了，未必不是好事儿。 咬主人的狗，他可不能要。 他要的是绝对听话的狗，李向西打算再扶持一条狗上位。 这条狗的人选，让他费了些脑筋。 他首先想到的是刘爱媛。 作为跟随他年数最多的人，刘爱媛的忠诚他丝毫不用担心。 在工地不同的角落里，在他们睡过的每一张床上，在他们深夜长达几分钟的呻吟之后。刘爱媛总会问他：“李主任，我什么时候能当上试验室主任啊？” 李向西总会回答：“快了，等我得到我想要的位置之后。” 刘爱媛虽然忠诚，但李向西却不能用她。 首先，那样会招人说闲话，你在床上用她，工作中也用她，容易让人戳脊梁骨。 其次，刘爱媛只会做资料和做爱，技术能力一般，也难以扛起他李向西的一贯的高质量金字招牌。 想了想，试验室目前十几个人中，只有孙二盼合适。 孙二盼也跟着他干了些年月，论忠诚，孙二盼仅次于刘爱媛。只可惜孙二盼也是男的，无法像刘爱媛一样，事无巨细地服侍着李主任。 否则孙二盼会证明自己的忠诚，丝毫不会比刘爱媛差。 但在济邹快速路上，李向西却宁愿培养陈凡，也不愿意培养他，让孙二盼心生怨念。 陈凡走后，孙二盼曾多次在同事之间为他鸣不平。 “你们说，论能力，咱圣地监理公司，有几个能比上陈凡的？就这样的一个人，被李向西给逼走了。我看啊，他的前途算是彻底毁在李向西的手里了。” 大家点点头，“说得是啊。” 从内环高架到济邹快速路，陈凡已经接连续从两个工地上逃跑了。 别管什么原因，外人看待他，多少会戴些有色眼镜。 这一天，孙二盼照旧在办公室里闲聊，照旧为陈凡鸣着不平。 “你们说，陈凡冤不冤？我今天一早还给陈凡发微信了，他说下午就要去找公司老总，估计是想再找一个工地接纳他。我看悬啊！” 孙二盼眼里尽是惋惜，心里全是惆怅。 李向西这时候出现了，说：“孙二盼，你过来一下。” 孙二盼噌地站了起来，腿肚子把椅子一推好远，那张上了年纪棕色的表面上全是伤痕的实木办公椅，差点了被他推倒。 他紧跟李向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之后，孙二盼毕恭毕敬地说：“李主任，有什么吩咐？” 李向西语重心长地说：“小孙啊，你跟我几年了？” 孙二盼稍作思考，“三年多了吧。” 李向西点点头，给他沏了杯龙井茶。 “这可是今年清明的新茶。” 孙二盼受宠若惊，嘿嘿直笑。 李向西说：“小孙啊，其实我一直都很看好你。这个工地本来想重点培养你的。谁知那陈凡主动找到了我，我看他被清场挺可怜的，所以才用他。没想到啊……” 李向西一声叹息，面露悲色，摇了摇头。 “李主任，别伤心，是陈凡不识抬举。” 李向西欣赏地点点头，想这小子懂事儿啊。 李向西微笑着问，“二盼啊，有没有兴趣当试验室副主任啊？” 二十分钟后，孙二盼从李向西的办公室回来。 王旭、张金刚、文善等人好奇地问：“李主任给你说了些啥？” 孙二盼愣愣地说：“李主任说，我现在是试验室副主任了。” 文善说：“恭喜你啊二盼哥，终于得到了领导的认可。” 孙二盼一下子就神气起来，“各位，要好好跟着李主任干啊！” 文善也在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把证书考出来，绝不辜负了李主任的信任。 下午三点半，圣地监理公司，老总办公室。 陈凡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毕景山。 他今年五十七岁了，五十岁才登上了圣地监理公司法人的宝座，被公司内部戏称为“老毕登”。 当然，这只是大家的玩笑话。毕景山当老总的这些年，也算兢兢业业，赏罚分明，赢得了职工们的尊重。 陈凡已无法再回济邹快速路总监办，只好厚着脸皮找老总再来讨一个工地试试。 毕景山戴着老花镜，听完了陈凡的请求之后，沉默不语。 他虽然在公司，但各个工地上发生的事儿，他其实全都知道。 以他公司老总的身份，再给陈凡找个工地，一点儿难度都没有。 但他需要考虑许多方面的问题。 公司是一个大队伍，工地就是小分队，陈凡只是其中的一员。他已经接连从两个重要的小分队上掉了队，如果他再给他找个工地，那这队伍还怎么带？别人会怎么看？ 如果都像他一样，工地待不下去了，就请领导再换个工地，那还不乱套了。 想了想，他只能拒绝，“不是不给你找，现在工地人数都已经饱和了，也塞不进去人了。新工地目前咱们也没有，要不你回家先等等？” 这话已经很委婉了，陈凡平时严格监理，技术能力又好，毕景山其实很欣赏他。要换作别人，早让他滚蛋了，陈凡不能不识抬举。 “老总，这是我写的一套关于监理系统建设的方案，是针对当前监理行业中试验检测弄虚作假的现象制定的，麻烦您抽空批阅一下。” 陈凡上次拿回方案之后，又加班改了一版。 既然工地上无法实行，那就从公司内部做起。 毕景山翻了翻，说：“行，先放这里吧。” 第28章 突出其来的拜访 陈凡已无工地可去，又不能老是待在家里，那样只会引起孙芹的怀疑。 晚上又不得不睡在家里，陈凡只好又向母亲撒谎。 “我给领导说好了，为了防止你再去卖夹饼，我这段时间先在家里睡。你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去广场找老头儿跳广场舞。” 孙芹说：“老头都太丑了，我嫌他们埋汰。还是你爸最帅。” “那是。” 白天的时候，陈凡就去公司办公室待着。 本来能坐八个人的办公室，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这种独自一人的感觉，让陈凡感觉到了心慌。 他本想靠那份改革方案来打动老总，好让他拿一个工地试一下水。这样自己还有机会翻身。 结果老总那边一直没动静。 现在，他又只能拿少得可怜的两千块钱待岗工资。 既然待着，那就做点儿事。 陈凡开始翻资料，又开始鼓捣起他的方案来。 这次他想得更全面，包括系统前期的建设费用从哪里出，他都已经想好了。 目前还有一些试验方面需要优化的内容，具体实施起来需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是他需要考虑好的。 比如混凝土试块抗压强度，就算有了系统，那如何确保上传的数据就是真实的呢？ 陈凡的想法是，做试验数据采集程序的时候，可以同时采集带力值的试块强度曲线。 在个人的笔记本里，他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真做了试验，才会有强度曲线。每一分，每一秒，力值达到了多少，都可以从曲线上反应出来。这样可以有效避免了试块数据的弄虚作假情况。” “同样也适用于钢筋的拉伸强度试验，总之，只要是力学方便的试验，能生成力值曲线的试验，全都适用。” 力学指标，是建筑材料最重要的指标之一。钢筋和水泥混凝土又是所有建筑材料中使用最多的，只要解决了材料的力学试验监督和混凝土、钢筋等重要材料的监督问题，让参建方无法作假，那工地上的质量安全提高的可不止一个等级。 一些外检项目的监理监督计划，他也做了相应的优化。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想的系统方案，陈凡心里五味杂陈。有时不知道做这些的意义何在，这似乎是一项谁也不会被重视的改革。 但每想起一个新的点子，陈凡又无比的高兴，觉得自己对工程质量安全的贡献，好像又多了那么一点点。 陈凡突然收到了周瞳的微信问候。 “阿姨身体康复了吗？” 陈凡微笑，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没想到周瞳还想着这个事儿。 “已经好了，谢谢。” “好，你把地址发过来，我去看看她。” “啊？” “啊什么啊，刚好我下午没事儿。” 在周瞳的再三要求下，陈凡只好不情愿地把地址发给了她。 完了，这么一个大美女突然造访，不知道孙芹要咋想。 陈凡有些奇怪，为什么周瞳要突然要来他家里？ 要说两人的关系，好像也没到那一步啊。 鸿光建筑公司里，柳卿嘟着个嘴，责备道：“我说周经理，你去就去，非拉着我干嘛？这像什么话吗？” 周瞳说：“哎呀，我自己一个人去，不是怕他妈妈误会嘛？你大小也是个公司老板，时间自由，就陪我去嘛。” “真不知道那个陈凡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上心，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陈凡虽然穷，但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还很聪明。作为周瞳的闺蜜，柳卿对她的品味还是了解一些的。 周瞳反问：“我要是真喜欢他，你舍得把他让给我吗？” “拉倒吧，也就你才把他当个宝。”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到了人家家里，你注意点儿态度，开心一点儿，别一直拉着脸，那样就不漂亮了。”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真烦。” 孙芹知道下午有人要来，起初表现得并不积极。 陈凡告诉她，是女生。 于是，孙芹整个中午就没闲着，从客厅到卫生间，又是擦桌子又是拖地，势必要把小小的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陈凡说：“你这刚康复没几天，可别累着，差不多得了。” “那哪儿行，人家第一次来，总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吧。” 她哼着小曲儿，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陈凡苦笑，完了完了，这下误会可大了。 不过等周瞳来了，孙芹就应该知道二人的差距了。 人家堂堂一个当地著名企业家的掌上明珠，怎么会看上你家的穷小子？ 周瞳和柳卿买了许多礼品，上到燕窝下到牛奶，应有尽有。多到两个女孩子都快提不动了。 陈凡赶紧搭把手，把二人接进了屋。 看着眼前的两个大美女，孙芹眼睛从来都没有瞪这么大过，哪儿还有半点儿病人的样子？ 这……两个啊？ 周瞳甜甜地问：“阿姨，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哎呀，多谢闺女关心。” 柳卿也说：“阿姨，给你买了阿胶，你平时要记得吃啊，补气血的。” “好好，拿这么多东西干嘛。陈凡，快倒水呀。” 孙芹一会儿拉着周瞳的手说话，一会儿又握着柳卿的手唠家常，生怕冷落了其中任何一个。 陈凡彻底沦为陪衬，在一旁被孙芹指使着又倒茶又削水果的，完全插不上话。 心里一直在想，自己妈什么时候这么健谈了？ 最后孙芹非得留她们吃饭，陈凡觉得不太合适，拼命给二人解围。要不是陈凡，孙芹恨不得把她俩留下来过夜。 “我送送她俩，妈，你回屋里去吧。” 临走时，孙芹依依不舍，非要跟着下楼一块儿送送，被陈凡强行塞回了屋。 “不好意思，我妈……就这么热情，让你们见笑了。” 柳卿捂着嘴笑出了声，这老太太确实有意思。 周瞳说：“热情才好啊，阿姨的性格我很喜欢。” “谢谢理解。” 周瞳依然那么会说话，每一次都能说到陈凡的心窝子里去。 不过柳卿的到来，是他没想到的，不过也正常，周瞳一定是拉着她来避免引起误会的。 陈凡说：“晚上我请你俩吃饭，谢谢你们来看我妈。” 柳卿说：“算了，我可不想再吃牛排了。” 这次周瞳没给她脸色，大家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已经成了朋友。柳卿向来如此，她知道陈凡不会怪她。 周瞳也推辞说好久没回家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回家住。 周瞳说：“柳卿，你把车开过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柳卿便去开车，周瞳和陈凡站在树荫下等着。 周瞳说：“陈凡，其实有件事儿想求你，又怕你不同意……” “有什么事儿说嘛，不用客气。” “你也知道，我弟一直不太靠谱。上次搅拌站如果不是你，那配合比肯定也调不好。” “小事儿，怎么，是不是给总监办送配合比的时候出问题了？” 以李向西的性格，周晨不出点儿血根本就不可能入围。 “呃……是有点儿也问题，但也解决了。” 周瞳做了个点钱的手势，陈凡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和质量问题完全没关系，哪怕汇源的混凝土质量再好，不给李向西表示表示，也会被李向西刷下来。 “我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考虑过，不当监理了？我弟邀请你去搅拌站当试验室主任，工资给你一个月开一万，年终还有提成。上次他可算见识到你的本事了，非得让我来做说客，除了你，他现在谁都不相信。” 陈凡笑笑，原来这才是周瞳今天来的目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第29章 一件大事 陈凡已经不在项目上许多天了，像周瞳这么有心的人，估计早就看出了猫腻。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我就是知道了，所以才邀请你去搅拌站工作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说是吧？” 刻意的否认只会让陈凡看出来，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 陈凡很欣赏她的坦诚，他怕她误会自己已经被辞退了，说：“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目前只是不在项目工地了，还属于公司的员工。” “诶？我可不是为了你好啊，我是为我家搅拌站好。你也看到了，我弟把搅拌站管理得一塌糊涂。平时我没有空，你专业能力和管理能力都强，正好是我需要的。” 明明是怕陈凡丢了工作没饭吃，周瞳却把这件事儿说成是为了利己。陈凡听得出来，这个女孩，在拼命帮助他的同时，还在拼命维护着他的自尊。 陈凡说：“其实……我不想再逃跑。” “什么？” 这句话，周瞳确实没听懂。 陈凡一笑，“我在内环高架工程背了锅，被清场后，我逃跑了。现在在济邹快速路工程上，和领导吵了架，又逃跑了。如果最后我连监理这个职业都守不住，还逃跑的话，那我真是太失败了。” “这……不算逃跑吧？树挪死，人挪活啊，你有能力，为什么不接受赚高工资的机会呢？好多人想跳槽都没有门路呢。” 周瞳还是想争取一下。 陈凡摇摇头，“还有一个原因，我怕说出来让你觉得太假……” “说，婆婆妈妈的。” “相信你也看出来了，监理行业是一个很容易滋生腐败问题的行业。像李向西那种监理，全国有多少？恐怕没人能清楚。腐败问题，直接威胁到工程质量安全。出问题了就花点儿钱掩盖，不去处理。许多不合格的材料，送点儿礼就合格了，继续用在工程上。” “许多人是没有底线的，他们不像你，知道自己的桩基有问题，会去处理。他们只会放任不管。” “我要做成的这个系统，就是为了把质量安全放在明面上，合格就是合格，不合格就是不合格，让他们无论花多少钱都篡改不了，就必须去处理。” “得有人去做这件事，我必须成功。” 他一直想把自己的雄心壮志找个人倾诉一下，其实这段日子，实在把他憋得够呛。 他和周瞳接触时间不长，但却有种莫名的信任。这些话说出来，陈凡心里舒服很多。 他激情澎湃的演讲，直接把周瞳说得热血沸腾。 诚然，如柳卿所说，他只是一个月拿四千块钱工资的小小监理。心中却有万千丘壑，周瞳知道，陈凡父亲的去世，是他对自己、对工程质量要求如此严格的原因。 却不知道，陈凡要干的是一件要改变行业的大事。 哪怕她当时看到了陈凡的那套监理系统，也没有想过他要把这件事儿做那么大。 一瞬间，周瞳想通了，无论她开多少钱的工资，陈凡是绝对不会去搅拌站当什么试验室主任的。 他有梦想，任何人都抢不走他的梦想。 柳卿把车开了过来，她摇下车窗，看到了周瞳和陈凡正深情地望着对方。 “你们两个，谈完恋爱了没有？” 周瞳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儿，像是白里透红的诱人苹果，美丽还带点儿娇羞。 陈凡看着柳卿笑，“柳姑娘就不要再调侃我了，你放心，下次我请客绝对不再请牛排了。” 柳卿点头微笑，“这还差不多。” 陈凡回到家里，孙芹意犹未尽地问：“走了？你晚上不请人家去吃饭啊？” “人家有事儿忙。” 陈凡换好了鞋，打算去卫生间放放水。 孙芹却没打算放过他，一把拉住他问：“这两个……哪个是我儿媳妇？” 陈凡皱着眉，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孙芹再一拉，“都是啊？” 陈凡不知如何向孙芹解释他和两人的差距，美女经理爱上穷酸监理的戏码，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也只有孙芹，觉得儿子是块宝。 前途未卜，现在的他也无心儿女私情。 接下来的日子，乏善可陈。陈凡又去找过老总，询问他对系统的看法。毕景山说，这个系统的成本很大，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个系统呢？这样会增加我们的标书价格，不利于中标。 “太超前了，没人做过，我们不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现在又不是没有工地，毕景山带领企业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他年龄也大了，只求能稳当地退休，可不敢搞什么幺蛾子。 老总不支持，陈凡的梦想彻底陷入死局。 陈凡在一筹莫展的日子里，辗转反侧。 白天，他会装作去工地，其实是去公司，继续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查资料，做方案，一遍又一遍地修改。 晚上，他会和孙芹一块儿去跳广场舞，先后学会了《荷塘月色》《最美的云彩》等经典曲目。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他想，其实爱一直都不在远方，爱一直都是自己身边的人。 有时候也会宅在家里陪孙芹看电视，看新闻联播。 转而入秋，时间来到了10月22日，国家发生了一件大事，让陈凡为之一振。 他看到了一条重要的新闻，这一天，国务院首次提出了国家“互联网+监管”体系的建设与运行。 “要推动监管“规范化、精准化、智能化”，目标是通过数据归集共享实现风险早发现、早防范，并与国家政务服务平台同步上线……” 陈凡大喜，这不正是他在做的事儿吗？ 就是要把传统行业和互联网结合起来，加大监管力度！ 已经走投无路的陈凡，突然看到了希望。这条新闻就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塔，让快要沉入海底的陈凡，又燃起了斗志，拼命地往前游。 这可是国务院提出的政策，一定能在各行各业掀起一场改革狂潮。 当然，也包括监理行业。 陈凡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晚陈凡几乎彻夜未眠，他迫不及待地向周瞳说了这个好消息。 “国家也提出互联网监管的方案了！我的方案，可能有机会实施了！” “太好了，你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我支持你。” 陈凡打开电脑，打开那份自己已经修改了无数遍的监理监督方案，他打算从头到尾再捋一遍，争取做到完美。 明天，他就再去找一下老总。 如果他还是不同意，那陈凡就带着这套方案辞职，去另一家监理公司再试！ 第30章 山穷水尽 “不行。” 毕景山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国家都已经提倡了，说明以后这就是改革的趋势，我们早点儿做，不就能早点儿占领市场？” 毕景山摘下眼镜，不打算再跟陈凡耗下去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国家再怎么提倡，我们也不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全国那么多家监理公司，为什么非得我们做？不要搞特殊，我们有优秀的监理工程师，还有那么多业绩工程，不愁没市场。” “老总……” “不要再说了，”毕景山粗暴地打断他，“陈凡，我是看你人品还不错的份上，才和你这样说，换作别人，可能就没机会站着和我说话了！” 毕景山这次未留任何余地，陈凡突然这这个公司心如死灰。 那一刻，陈凡下定决心，绝不在这个公司再待下去了！ 他拿着方案回到了办公室，打开word，毅然决然写下了“辞职信”三个字。 刚才离开毕景山办公室的时候，他带着愠怒之情，把那套宝贝方案从办公桌上一拽，转身就走了，招呼都没打。 把毕景山气得吹胡子瞪眼，赶紧喝了口茶降降火，却忘了水太烫的事儿，刚到嘴边就吐出来了，还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了自己的衣领上。 不巧这时候电话又响起，毕景山稍微抖动了几下自己的衣服，感觉没那么烫了之后，接听了电话。 “喂……你说你找谁？” 挂掉电话，毕景山纳闷地又拨通了陈凡的电话。 陈凡很快就又回到了毕景山的办公室，毕景山问：“你和那个董辉……是什么关系？” 那个把自己清场的董辉？ 陈凡说：“没什么关系啊，就普通的业主和监理的关系。” 毕景山半信半疑，“他说，让你去指挥部找他一下，想看看你的那套系统方案。” 上次王治理把陈凡的第一代方案报上去之后，济安市公用工程公司的业主们还专门开了一场会。 王瑞强和公司的几位领导都参加了，此外，还有内环高架工程的指挥部部长，董辉。 和王治理说的情况差不多，公用公司上下其实都很看好这套方案，问题就是，这个方案太超前了，全国没人在做。 而且资金和时间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工程款是开工前就已经定好的了，施工方案、监理方案也全都定了下来，现在不可能因为这套系统再追加资金，制度也要全改。 昨天的新闻，董辉也看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套方案。 他打电话给王瑞强，想通过他联系一下陈凡，结果被告知陈凡已经不在工地上了。王瑞强说，这个陈凡好像和他们领导闹翻了，现在不知道还干不干了。 董辉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毕景山那里。 陈凡行色匆匆，拿着方案开着车就去了内环高架工程的指挥部，只恨自己没有筋斗云。 新的方案很快就到了董辉手上，董辉认真地翻阅着，忘记了请陈凡先坐下，陈凡也忐忑地一直站在他面前。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十分钟后，董辉放下文件，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这套方案好像又改版了？比之前又详尽了许多。” 陈凡说：“是的，这段时间以来，我不断地查资料，又完善了一部分想法。” 董辉这才想起来让座。 等陈凡落座，董辉问：“这套方案，你们监理公司是怎么想的？打算用吗？” “不瞒你说，我们领导有自己的顾虑，好像目前并不打算用。” 董辉点点头，他能够理解。除了资金的问题以外，这套系统方案如果真想落地执行，还需要更大的推力。圣地监理公司在当地也算大的监理公司了，但恐怕以他们的能力，还不足以让这套方案落地。 董辉说：“昨天的新闻你看了没有？国家推出了互联网监督的建设系统。” “我看了，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响应国家号召。”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想把这套方案，先用到内环高架工程上，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陈凡大喜，“那实在是太好了，我肯定同意。” 别管是济邹快速路还是内环高架，只要方案能实行就好。 董辉雷厉风行的风格，他是见识过的，说清场就清场……说用方案，那就一定能用。有他做后盾，这套方案一定能顺利实施。 陈凡又问：“那资金方面？” 这套系统方案是陈凡专门为监理行业量身打造的，所用的主体也应该是监理公司。原则上来说，也应该由他们监理公司出资建设和拥有。 但是毕景山已明确拒绝了陈凡的方案，就算董辉出面，他也无权强制要求毕景山出资建设一个系统用于已经开工的工程上。 陈凡问资金方面还有一个意思，既然董辉也想落实这套系统，如果不由监理公司出资，而由他们业主出资的话，那这套系统归谁？ “资金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毕景山商量好了。从付给你们的监理费里出一部分，我也会申请资金，适当地资助你们一下。但是系统完成后，你们必须无偿地在我们的工地上使用，不能再收取任何费用。” 人家董辉竟然愿意出钱帮助他们监理公司打造系统，而且还没想过占领这套系统。唯一的要求就是免费在他们的工地上使用，一点儿都不过分。 但陈凡还有一个疑问。 “董部长，你就那么确定，你们公司就一定愿意出资？” 董辉一笑，“我当然确定。” “哦？” “我爸是董刚。” 好了，稳了。 把济安市公用工程公司董事长都搬出来了。 陈凡心里的那块心石终于落了地。 董辉说：“这套系统，你找软件公司问了吗？可行吗？” “已经找专业的软件公司问了，价格就是我列的那个。方案也完全可行。” 在修改方案时，陈凡不断地向柳卿咨询，不仅确定了一些细节，就连价格柳卿也给他定下来了。 把柳卿烦得不行，柳卿说：“这套方案如果你不找我做，我就杀了你。” 董辉说：“还有一件事儿，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了吧。” “什么？” 其实陈凡心里已经有底了，但这件事儿还是需要董辉说出来。 “你是这套方案的编纂人，所以，你要再回到内环高架，我们一起把这件事儿做成。” 第31章 锅之大者的回归 这一天，气温骤降。李向西站在高速公路出站口旁边，一阵冷风吹来，他赶紧裹紧了大衣。 刘爱媛从一辆日产轩逸的副驾驶位下了车，在此之前她的老公已经先一步下车，小跑几步，来到了李向西面前。 他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伸出手和李向西握手，“李主任。” “嗯。” 他的手很温暖，让李向西有些嫉妒。 刘爱媛家不在济安市，回家休假走高速的话，要开两个多小时。别人休假只能休四天，刘爱媛能休一个星期。 这是李向西对她的特别照顾，休假完毕后，刘爱媛需要老公开车再送她回来，他本可以直接把车开进总监办，可是李向西不让。 李向西说，外车禁止入内。 李向西在高速路口接应，刘爱媛的老公在送完她之后，可以直接再上高速回家。 刘爱媛背着包儿，一声不响地就上了哈弗H9。 她老公戴了一顶棕色的鸭舌帽，戴着金丝边眼镜，显得很时尚，还在秋风里和李向西交谈。 “多谢李主任照顾媛媛，等有空我再请你喝酒。” 刘爱媛曾经对自己的老公说，李主任特别器重她，打算培养她当试验室主任。老公说什么都要请李向西吃饭，一来二去，二人也算认识了。 李向西说：“太客气了，时间也不短了，你先回去吧。” 帽子男依依不舍地上了车，深踩了一脚油门，汽车缓缓地向着收费站驶去。 李向西和刘爱媛都坐在了后排，开车的依然是文善。这三人在一起的时间都不短了，都不算外人。 一个星期不见，刘爱媛旁若无人地挽起了李向西的胳膊，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李向西则有些不开心的样子说：“你老公的帽子，颜色好像不对。” 刘爱媛问：“怎么不对了？” “应该是绿色才对。” “讨厌……” 李向西放声大笑，文善专心地开着车，他甚至都不敢从后视镜上瞧上一眼。 按照二人的规律，晚上怕是又得来一场持续几分钟的激烈交锋。 此时，“离析之王”的称号早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李向西却丝毫不在意。 反而哈哈一笑，在工地，他可不就是王吗？陈凡走了之后，下属皆听他指挥，赚钱的路子也已经完全打开。又有刘爱媛陪着，这哪里是工地，这简直就是皇宫。 只是，王也有王的苦恼。 陈凡又回到了内环高架工程，便是他此时最苦恼的。 李向西已经知道了，董辉要在工地上建设陈凡的那一套系统。要是顺利的话，就会推广到其他工地。 济邹快速路和内环高架都属于同一个业主主体，二者又都是济安市的重点工程，这个系统又是之前陈凡在济邹快速路率先提出的。 这个“其他工地”，济邹快速路首当其冲。 那怎么行？一旦这个系统方案真实施了，他李向西灵活的工作手段还怎么搞？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陈凡这是要杀李向西的父母，李向西决定要反抗。 回总监办的路上，李向西越想越恼。他把刘爱媛裹进自己的大衣里，突然恶狠狠地对她说：“我现在，火很大。” 时隔数月，陈凡再次回到了内环高架工程，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里面最开心的就是李长振，在工地上，他和陈凡的关系最好。陈凡回工地的当天晚上，李长振特地拿了两瓶好酒，请同事们吃饭。 内环高架不像济邹快速路，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下班之后就是纯自由身。一桌子七八个人，觥筹交错，好不快活，却唯独没有刘畅的身影。 李长振说：“你走之后，我们几个把刘畅给揍了一顿。” 陈凡说：“你们疯了？” “谁让他让你背锅的，一点儿都不男人。你放心，他不敢告诉周国华，不然我们还揍他……” 这当然不妥，在工地上，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陈凡回来，最尴尬的应该就是刘畅了吧。 陈凡虽然生刘畅的气，但绝对说不上恨。李长振竟然还把人家给揍了，陈凡那个恨啊，怎么没给他说呢？说了没准儿他就一块儿揍了。 他决定找刘畅好好谈一下。 刘畅的宿舍和陈凡挨着，晚上十点半他们吃完饭回去之后，刘畅都快睡了。 同宿舍的同事都很自觉地没有回去，只留陈凡和刘畅两个人在里面。 刘畅把被子拉到自己的胸部以上，以为陈凡是来揍他的，眼里藏不住的恐慌。 陈凡坐到他床边，安慰道：“别激动，就是想和你聊聊。” 他和颜悦色的样子，让刘畅稍微放松了些警惕，被子不再抓得那么紧实了。 陈凡说：“工地最近，没再出现断桩吧？” 刘畅苦笑，“没……” “嗯，知道我这次回来是要做什么吗？” “听说了，听说你要做什么监理系统，我感觉挺好的。” 陈凡轻轻摸了摸他的被子，刘畅顿感毛骨悚然。 “那就好，省得我再说了。”陈凡起身，“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李长振他们也绝对不会再打你了。” 刘畅点点头，“诶，好的。” “我听说你好像懂点儿电脑？” “是有这个爱好，自学了点儿。” 他是个电脑通，组装电脑、装系统、弄局域网都不在话下，甚至还略懂一点儿编程。 陈凡说：“那就行，建设系统比较复杂，我需要一个懂电脑的人，你要愿意的话，我给周总监还有业主申请一下，让你帮我的忙。” “我愿意！” 刘畅差点哭出来，有专业的系统公司，他这个半吊子电脑“专家”可有可无。可陈凡还是选中了他，这分明就是以德报怨啊。 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当孬种了！ 董辉向公司申请了一批资金，他和毕景山面谈了一次，确定了双方出资的一些比例还有一些合作的细节问题。 董辉说：“老毕啊，这件事儿真做成了，可是要接受媒体采访的。你作为公司老总，可是功不可没啊，到时候要提前想好词儿啊。” 毕景山说：“其实我早就看好这个方案了！” 经过二人的商讨，他们圣地监理公司只需要出一小部分资金。而且根本不用出力，由董辉和陈凡来负责系统方案的具体实施工作。 董辉本来想找一家大城市的系统公司，被陈凡给拦住了。 陈凡说：“外面的系统公司太贵了，而且离我们远。我们系统刚建设，还是当地的软件公司比较好，有问题，也方便沟通。” 董辉明白，陈凡是想用帮助他做方案的那家公司，“当地的公司行不行啊？” “行，一点儿都不比外面的差，而且价格还比外地的公司低很多。” 上次陈凡被清场之后，董辉后来也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陈凡就是个背锅的，罪魁祸首根本就不是他。 知道误会陈凡了，董辉一直很内疚。但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业主，又无法有效地向陈凡传达他的内疚。 好在，陈凡又搞出来这么一个系统方案。 董辉对他那是无条件地信任。 董辉说：“行，那你赶紧找他们落实吧。” 第32章 在风口的猪 陈凡热情地起身，依次为柳卿和周瞳倒上了菊花茶。 桌上古铜色的鸳鸯锅，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锅底蒸腾而起的水蒸气，夹杂着香味儿开始往鼻孔里钻。 柳卿说：“你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再让我们吃牛排。” 陈凡心情很好，他嘿嘿一笑说：“那是。” 柳卿有些无语：“改他妈吃牛肉火锅了，我就纳了闷了，你是有多喜欢吃牛肉，还是跟牛有仇？” 周瞳捂着嘴笑，随即端起一盘吊龙肉就往锅里放，“牛肉好东西呀，我就喜欢吃。” 柳卿瞪了她一眼。 陈凡假装没看到，说：“那下次不带你们吃火锅了。” “重点是火锅吗？” 此时的周瞳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这次请客，算是陈凡对柳卿的非正式答谢，感谢她看在周瞳的面子上，一直免费做自己的顾问。 陈凡也没有辜负柳卿的厚望，果然为她的公司争取到了这份合约。 柳卿说：“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咱俩扯平了。你这人吧，乍一看没什么本事，其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周瞳说：“究竟吃什么才能堵住你这张恶毒的嘴。” 柳卿挑眉，“哟，心疼了？” 日常斗嘴完毕，陈凡向柳卿说出了董辉的要求。 “你们必须加快系统的研发进度。” “两个月已经够快了好吧？” 关于进度问题，上次柳卿就已经和董辉和陈凡面谈了，在确定了功能模块之后，两个月已经是柳卿公司正常工作的极限。 现在董辉竟然想反悔？ 柳卿有些不高兴，这么没有合约精神的吗？这些工程人，动不动就抓进度，把提前完工当作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儿。 陈凡说：“董辉想在半个月以内把系统做好。” “什么？”柳卿蹙眉，一摆手，“快不了，说什么也快不了。我们是人，又不是机器，想把我的人累死？” “可以多付给你们二十万块钱。” 柳卿说，“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经研究，系统被命名为“监理质量监督平台”。 此平台的建设，总体方向完全按照陈凡的方案走。 通过物联网、大数据及移动互联技术实现监理试验检测全过程闭环管理。把参建方的试验检测数据，实时上传到该平台，平台能第一时间收集到真实的试验数据，方便监理和业主管理。 陈凡一开始的设想，凡是参与到项目的单位，试验数据全部都要上传到平台上。包括监理、施工项目部、检测公司和混凝土搅拌站。 后来经过调研，发现如果真这么干的话，费用太贵不说，耗时也太长，还要做好各方的协调工作。 加上这个系统平台到底运行的效果如何还未知，不能盲目地大面积安装。 综合考量，大家一致决定，先在内环高架内部小范围试行一下，如果真的可靠，那再大范围推广。 于是，系统平台的使用就先限制在了驻地监理办、总监办、施工项目部这三方。 参与单位少了许多，加上有董辉坐镇，早就给项目上开了大会，没人敢反对监督系统的安装。 监督平台的建设试行，比陈凡所想的要顺利。 柳卿的公司也是开足了马力，晚上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儿。 她并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老板，加班费给得不少。并且规定，员工不能一直持续加班，连续加班超过两天，就必须强制休息一天。 最终，系统如期完成。 第二天，全线都已经安装了软件程序，并且测试成功！ 看着电脑上的试验数据被如实、同步地上传到了监督平台之后，陈凡心中犹如万马奔腾，感慨万千。 在他看不到希望的等待中，是国家突然出台的政策，给了他曙光。 如果没有国家政策的推动，估计董辉也不会找到他。他的方案，要一直蛰伏在黑暗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光亮。 在此之前，无论是王治理、毕景山还是李向西，都觉得陈凡是痴心妄想，他们其实并不看好陈凡的方案。 李向西自然是最不看好的那一个，陈凡的行为就好比一头猪，突然给自己做了一双翅膀，说自己要飞翔一样好笑。 如今，这头猪，和他的翅膀，正坐在风口上，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系统运行正常，已经初步取得了想要的效果。 混凝土搅拌站虽然尚未安装系统，但它们为工地送混凝土的时候，施工部会从搅拌车上取下混凝土，做混凝土抗压强度试块。这些试块要留在施工单位项目部和监理处的试验室做抗压强度试验，这时就要用到监督系统平台。 由于数据的真实上传，不合格报告的数量确实增多不少，业主和监理能在第一时间查看。及时地发现了安全隐患，把质量问题摆在了明面上，让监理和施工方，不得不去处理。 以前监理收钱能办事儿，现在即使收了钱，试验数据也做不了假了，贪污受贿的现象也减少了。 陈凡见时机已到，向董辉建议：“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往外推广了吧？” 等推广到搅拌站、检测公司等第三方，这个系统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等推广到济邹快速路，才能有机会断绝李向西的财路。 董辉却微微一笑说：“别急，还差一把火。” 平台虽然有效，但知名度却还没打出去。 这段时间，二人默契也有了。这话一说出来，陈凡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你打算怎么点这把火？” 董辉说：“我打算邀请住建局的有关专家来工地实地考察一下，通过了专家的认证之后，再把媒体请来，做一个专题节目。这样，火势就能够了，我们再趁热打铁，把系统推广到全市！” “妙啊！” 借助专家和媒体的力量，把系统宣传出去。到时候不止工程界，千家万户都能了解到这个系统的运行机制，将来他们做起协调来，能省不少事儿！ 董辉真不愧是公用集团大力培养的人才，想问题非常全面。 陈凡又问：“那专家什么时候能来？”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喽。” “不用准备，我随时都可以！” “好，那我尽快和专家约好时间，哈哈。” “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陈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有些独断，但真正接触下来，发现他是一个真正干实事儿的人。 和他一样，董辉也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只是这个梦想，他藏得更深。 第33章 密谋 文善这几天心情不错，经过了几个月的努力学习，他11月份顺利地参加了试验检测的考试，并且自我感觉良好。 从气温上来说，济安市的11月份已经正式入冬，白天的气温只有不到10℃。再过几天，北方就要开始正式集中供暖了。到那个时候，无论外面有多冷，只要一打开家里的那扇门，家里温暖就会扑面而来。 所以，即使身处寒冷，他们心里也不怕，因为他们知道，希望就在前方。 文善开心，是因为他确定，自己一定能通过这个考试。 等拿到了证书，他最敬爱的李主任，一定能帮他转正。 冬天到了，他的春天，也已经不远了。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眼神，都透露着他的开心。 这种开心，被李向西轻易地捕捉到。 开车时，李向西突然问他：“文善，是不是考试考得不错啊？” 文善本想谦虚一下，打算说自己考得一般。但又一想，如果李向西当真了怎么办？会不会怪他没有好好学习？ 还是打算把自己真实的感受告诉他，也就等于提前向李向西说，你可以准备好帮我转正的事儿了。 “我感觉还不错，应该能过，李主任。” 文善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觉。他相信，李向西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但没想到，得来的却是李向西的打击。 “哼。” 李向西发出轻蔑的声音，他坐在后排，眯着眼睛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文善说，“别以为你考过了证书就能当监理检测员了，咱们公司过检测员的司机又不是没有，不照样还是司机？” 文善心中的那团火突然被扑灭，他心中的希望瞬间被烧成了灰。 他默不作声，把顷刻间生成的悲伤和绝望，压在心底，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 男人的成长，总是在一瞬间。 文善终于明白了，陈凡为什么要离开李向西。 此时刘爱媛也坐在车里，他依旧挽着李向西的胳膊。文善被李向西问得哑口无言，顿时陷入了沉默，打击了他的开心，这让刘爱媛非常开心。 她噗哧一声笑出了声，觉得文善还是没能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李主任怎么会对你一个司机上心？ 你又没和领导上过床。 二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了一家叫赛江南的特色饭店。 李向西和刘爱媛先后从车上下来，刘爱媛想继续挽着他的胳膊，却被李向西粗暴地打掉。 “注意影响！” 刘爱媛乖乖收起了自己无处安放的手臂，跟在李向西屁股后面。 李向西对文善说：“把车停好，在车里等我们，不要启动，不要开暖风，费油。” 温暖如春的饭店包间里，姜回已经在等候了。 李向西照例坐在了主宾的位置，姜回问他吃什么菜，李向西点了一种叫随便的菜。 这次参加饭局的人，只有四个，除了他们三个，试验室主任陈建也在。 他们边吃边聊，姜回说：“内环高架的那个叫什么……监理质量监督平台的系统，工地上已经正式使用了，据说，效果还不错。那个陈凡，好像还有点儿东西。” 李向西略带笑容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问：“让你们办的事儿办了吗？” 姜回说：“已经和那边商量好了，他们愿意配合李主任的行动。” “那就好，你们打算怎么做？” 姜回咧嘴一笑，看向了陈建。 陈建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 “李主任，我们发现了这个系统的一个漏洞……” 文善在车里，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气温越来越低，文善又冷又饿，在车里冻得直打哆嗦，却始终不敢打开发动机开一下暖风。 直到晚上十点多，李向西才醉醺醺地在刘爱媛的搀扶下从饭店里走了出来。 文善赶紧把车开了过去，姜回双手握着李向西的手问：“李主任，确定今晚不去二场了？最近市里新开了一家KTV……” 李向西迷离着双眼伸出食指，在眼前摇了摇。 他确实喝多了，站都站不稳，贼兮兮地说：“今晚……我还用去二场？” 姜回心领神会地看了一眼刘爱媛，刘爱媛娇羞地低下了头，身子不自觉地扭了扭。隔着厚厚的橘红色外套，姜回依然可以洞察到她身材的曼妙。 “那李主任，我们改日！” 李向西上了车，摇下车窗，与众人告别后，向着工地驶去。 刚才在外面站着聊天，李向西被冻得直流鼻涕，上了车，李向西依然没能感觉到温暖。 李向西咒骂道：“你这个废物，跟我这么长时间了，什么东西都没学会，这么冷的天，不知道提前打开空调。” 文善不敢回话，默默地把空调的暖风开大了一档。 刘爱媛附和着说：“就是。” 文善依旧不说话。 李向西又骂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你就开？是不是傻，你不会提前问一问？” 文善只能问道：“不是回工地吗？” “谁告诉你去工地的？自作主张，拉我们去常青路上的速9酒店。” 文善知道那个地方，只是普通的快捷酒店，一晚上才一百块钱左右。 李向西每次和刘爱媛开房，都会去那儿，也丝毫不避讳文善。 文善默默地拐了个弯儿，又开始往酒店开。 李向西又说：“文善啊文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工作一点儿都不上心。明天，早上七点，来酒店接我们。打电话叫我起床，听到了没？记住，是等你到了之后再打，明白吗？” 文善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为李向西开车那么多年来，文善鲜有看后视镜的习惯。 因为李向西在后面，那是对李向西的大不敬。 李向西已经眯上了眼，倒在了刘爱媛柔软舒适的大腿根上，没有看到文善正在通过后视镜观察他。 文善鼓起勇气说：“李主任，明天我可能不能去接你了。” 听到这句话，李向西像诈尸一样，从刘爱媛温暖的大腿根上立了起来。 “怎么？你明天要死啊不能来？” 刘爱媛也怒视着文善，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无声的眼神已经像刀子一样，在恍惚间把文善千刀万剐了一遍又一遍。 文善说：“李主任，我不干了。” 第34章 参观 李向西的怒骂狂风暴雨一样袭来，刘爱媛也忍不住了，一直骂文善狼心狗肺，没良心，白瞎了李主任的这么多年对他的栽培。 文善沉默不语，这些谩骂全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他只觉得肚子越来越饿，思考着一会儿去哪儿吃饭呢？ 可耳旁风越吹越大，李向西见文善骂不还口，他的愤怒被无视，让他更加愤怒了，直接伸出脚来踹文善的座位。 文善想，不行，我太饿了，必须马上去吃饭。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拉上电子手刹，点开了警示灯，解开了安全带，然后才从车里下去。 此时，离速9酒店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可文善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耳旁风不仅吹饿了他的肚子，还吹疼了他的脑袋，他必须下车，立刻，马上。 寒风吹打在文善的身上，李向西摇下车窗继续骂他，文善只当是狗吠。 文善渐行渐远，狗叫声越来越弱。当他走过街道某一个拐角处之后，李向西的骂声，终于彻底听不见了。 他想，应该去哪儿呢？文善没有车，他家在济安市下面的一个小镇上住，开车至少也得一个小时到。 打车的话，好像太贵，他又舍不得。 而且，他实在是太冷太饿了。济安市他并不陌生，但此时的他，却很无助。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拿出手机，用颤抖的双手打了那个电话。 “喂？” “凡哥……” 陈凡带着他去了一家叫“深夜辣汤”的小店。 辣汤里面有海带丝、面筋、豆腐皮和花生，主要佐料就是胡椒粉。滚烫的辣汤，一口灌下去，从嗓子眼一直辣到胃里，别提多舒坦了。 文善连喝了两碗辣汤，又吃了两个韭菜馅的菜盒子，饥饿和寒冷终于离他远去。 压制在心底的悲伤和绝望，逐渐占领了他的心头。 文善说：“凡哥，我是不是完了？我的青春都被李向西耽误了。” 陈凡说：“胡说，你的青春才刚开始。” 文善哭了，他曾经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李向西，换来的却只有无尽的压迫和谩骂。 他终于明白了，李向西从未想把他转正。他只是李向西的一个工具而已。 “凡哥，你一定要做成自己想做的事，不能让李向西这种无良监理活得那么舒服。” 陈凡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又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他，“我会的。” 这是陈凡最后一次见到文善。 也许，陈凡想，只是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文善在某个不经意的一瞬间，会突然回忆起，曾经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一碗辣汤所给予他的温暖。 陈凡开车把文善送回了家。 临走前，文善哭着向陈凡挥手告别，站在寒风里看着陈凡的车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一早，陈凡醒的时候，孙芹已经做好了早餐在等着他了。 以往这个时候，孙芹早就在骑着电动三轮车在外面卖夹饼了，要给整个济安市的人做早餐。 后来，陈凡把她的家当给砸了，她不用去外面做早餐啦，只要给自己的儿子做早餐就行了。 她打了豆汁儿，做了两个夹饼，她一个，陈凡一个。 陈凡的那个，她特意放了两个鸡蛋。 陈凡拿起夹饼就要走，孙芹问：“不喝豆汁儿了？那么急干什么。” “今天住建局的领导要去工地视察我们那个系统呢，我得早过去一会儿准备一下。” 要不是昨晚送文善回家，他估计此时已经在试验室待着了。 孙芹说：“你们不是修的路和桥吗？怎么和住建局扯上关系啦？他们不是管盖楼的吗？” 陈凡穿好鞋，“这你就不懂了吧，虽然内环高架是路和桥，但走的是市政工程，当然属于住建局管。” 自从被董辉再次要回内环高架之后，陈凡才随便编了个借口，说因为工作需要，他又被调任到之前那个工地了。孙芹还挺高兴，因为内环高架要比那个济邹快速路工程离家要近。 孙芹还想用带盖的一次性纸杯给陈凡倒点儿豆汁儿，结果陈凡一溜烟儿就跑了。 今天的视察工作，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可陈凡还是有些不放心。一大早就来到了工地，把检测设备、软件什么的又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他这才放心。 这次来视察的，带队的是济安市建设工程质量安全技术中心的肖主任，肖万民。 他们安全技术中心，属于市住建局的下属单位，从名字上不难看出，主管的就是工程质量和安全。 董辉把工地监理系统上报给住建局以后，邀请他们来考核视察，上头很快就确定了人选。 肖万民四十五岁，年龄其实也不大，但发型已经成地中海了。听说内环高架有一个监理整了套什么系统，他相当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他立即和董辉联系，确定了时间。 说是考核视察，说白了，肖万民其实是抱着学习参观的心态来的。 这次的系统演示，被安排在了陈凡所在的驻地监理办，总监周国华也非常重视，整个系统的从无到有，他也亲自参与了。这个系统能落地实行，作为总监，他脸上也有光，所以相当上心。 早上刚过九点，肖万民一行四人，坐着一辆商务车，就准时出现在了第一驻地监理办。 指挥部董辉、驻地办周国华与陈凡，以及内环高架总监理办的总监唐军，连同若干施工项目的代表等，共计十几人，夹道相迎，场面颇为壮观。 肖万民此次带来的团队中，除了两位资深的建筑领域专家外，还有一位显得较为年轻，年龄大约在三十几岁，据悉他主要负责软件程序方面的相关工作。 肖万民这是有备而来，董辉本想先带他去会议室喝茶，先交流交流一下感情，然后再去观看系统的演示。 结果肖万民用手轻轻一抚头上的那一缕倔强的头发，笑着说：“我看还是直接去看演示吧。” 第35章 成了 刘畅、李长振等人在试验室等着，他们早把试验室擦得一尘不染，哪怕是电脑键盘里的缝隙，也都用刘畅的牙刷仔细地刷了一遍。 他们准备好了两组混凝土的抗压试块，整齐地码在压力试验机的旁边，刘畅想抽根烟，李长振说：“要抽出去抽去，一会儿专家来了一股烟味儿，多不好。” 刘畅悻悻地把大白将装回烟盒里，这时，他们监理处的试验室主任赵言推开门说：“来了。” 只听伴随着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肖万民在董辉等人的带领下，走进了试验室。 他一进来就瞄准了亮起的电脑屏幕，径直走了过去。 董辉轻轻推了陈凡一下，给他一个眼神。 陈凡赶紧跟了上去，然后拖动鼠标打开了一款采集软件，“肖主任，您看，这就是我们目前在使用的试验数据的上传软件。” 肖万民推了推眼镜，“这个软件具体是怎么样操作的呢？” 之前董辉已经详细地阐述了软件的作用，如今肖万民最关注的是它到底运行起来怎么样。 陈凡说：“我们知道，在做试块抗压强度的时候，随着时间的增加，压力试验机会不断地加力，直至把试块压破碎。所加力值的最高点，就是试块抗压的最大力值。用最大力值，除以抗压面积，就能得出抗压强度值，以此来判定试块合不合格。” “这款软件，可以实时采集压力试验机上的力值数据，以X、Y坐标轴的方式生成力值、时间的曲线。抗压过程中，力值的曲线随着时间的增长是不断上升的，等到了试块被破形之后，试验机会突然泄力，力值曲线也就会骤降，就像从悬崖上跳下来一样。系统会判定试验已经完成，就会立即把曲线上传到我们的监理监管平台之上。” “试块的强度，也会自动与提前录好的强度信息做对比，如果合格，就正常入库出报告。如果不合格，系统就会报警，软件端会收到不合格的信息推送，这时候，我们就要介入处理了。” 肖万民问：“那是不是，如果不做试验，就生成不了这个曲线？” “对，没有曲线就证明这块试块没做抗压强度，很可能就是……假数据。” 肖万民真不愧是专家，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 肖万民露出期待的眼神，“这个系统妙啊，请演示一下吧。”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在刘畅、李长振二人的配合下，一个标号为C30的抗压强度试块，被放进了压力试验机之上。 陈凡打开了采集软件，选中了系统中的样品信息之后，便开始正常做试验。 压力试验机抗压板接触到试块的一刹那，采集软件上立即生成了一条力值曲线，它像是一条蜿蜒向上的蛇，在不断地攀爬着高峰。 不到两分钟，试块碎裂破型的声音传来，曲线骤然下降，软件随即发出“数据采集成功，正在上传”的提示。 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又提示“数据已成功上传”。 陈凡打开了一款浏览器，从收藏栏里点击进入了监理质量监督平台的网页。 把监督平台做成网页，好处是可以做任意地点、任意设备登录查看，可以忽视不同的设备之间的限制，并最大程度地解决了监督平台对不同电脑系统、硬件的适配问题。 这是柳卿的想法。 根据平台网页的导航栏，陈凡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一驻地办监理的试验数据库。 打开之后，试块的标号、部位、成型时间、试验时间、强度曲线、最终强度等，所有的数据，全都一目了然地呈现出来。 陈凡特意打开了曲线，与电脑上的曲线做对比，肖万民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这就是两条一模一样的曲线。 也就是说，这套系统成功地采集了试验数据，有效地避免了试块抗压强度作假的问题。 陈凡说：“钢筋的抗拉强度试验，原理和这个相同。肖主任你看，这是我们之前做的钢筋的曲线……” 陈凡没有再向肖万民展示钢筋试验，反正效果是一样的，也不用再画蛇添足了。 肖万民激动地问：“小伙子，这套系统是你开发的？” 陈凡说：“是我提出的，实际开发和建设，是董辉部长主持的。” 董辉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只是打打辅助，主要功劳，还是陈凡的。” 肖万民知道他俩在互相成就，但他的注意力全被这套系统吸引过去了。 他指着电脑屏幕对同行的专家说：“这个东西……意义相当重大啊！你们想啊，一旦全市开始推行，那得解决多少试验数据造假的问题！” 也难怪肖万民情绪激动，内环高架属于市政工程，归他们住建局管理。而住建局管理的可不止市政工程，全市所有的在建的高楼大厦，也全部在他们的监管之内。 楼房建筑的主要受力材料，就是混凝土和钢筋！解决了这两大问题，那就等于解决了工程上的质量安全问题。 肖万民说：“董辉，这套系统看来确实可行，我回去就和局长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大力推广一下。你们要再接再厉，争取把这套系统做到完美。” 董辉说：“多谢肖主任肯定，那简直是太好了！我下一步打算，邀请媒体来采访一下，到时候，不知道局长能不能来？” 肖万民想了想：“只要我出马，他一定来。” “那就有劳肖主任了。” 董辉和陈凡相视一笑，没想到事情进展得会如此顺利。 肖万民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次人肯定比这更多，这场地……” 他没有明说，其实大家都已经感觉到了，一驻地办的试验室，面积实在是太小了。 在济邹快速路，圣地监理公司中标的是总监办。但在内环高架上，他们只是驻地监理办，无论是人员数量还是场地规模，二者差距是不小的。 他们现在所在的功能室叫“力学室”，是专门做有关于力学方面的试验的。场地非常有限，屋里大部分的空间都给了试验设备，加上要摆放样品，就显得更局促了，一个屋里最多只能站四五个人。 其余的人，全部都要站在外面等。 “领导，下次可以去我们项目上考察，我们那儿地方大。” 第36章 采访活动 门外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陈凡认得他，是五标段的项目经理，杜瑶。 他也是全线唯一的秃头经理，江湖人称，秃头瑶。 秃头瑶轻轻拨开人群，挤到了肖万民和董辉的面前。 “肖主任，董部长，我打算毛遂自荐一下。我们五标段，拥有全线最标准化的试验室，环境、设备都是一流的，我觉得，特别适合采访拍摄。” 肖万民倒是不介意，反正他要的是效果，对于他来说，去哪里拍摄都一样。 但是这事儿他不能定，他再是上级部门的领导、专家，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一切还得董辉说了算。 董辉看了看陈凡，好像在询问他的意思。 陈凡毫不犹豫地笑着点点头，他要的是把这件事儿做成，在谁那里采访，对于他来说，都一样。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肖万民对董辉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尽快确定一下媒体采访的时间，我好邀请局长一块儿来。” 得到了肖万民的大力支持和认可，陈凡、董辉二人的信心大增。 送走肖万民等人，董辉就立即联系了市电视台的记者，想把这套系统通过济安市本地最大的电视节目《济安新闻联播》，普及给全市800万百姓。 记者姓马，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姑娘，做事儿也是雷厉风行。关于工程类的报道，马记者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这事儿对她来说信手拈来。 很快，记者就和他约定好了时间，又让董辉给她发了一些资料，她好准备一些采访的问题。 肖万民回去之后，立即向住建局局长钱德昌汇报了这次考察情况，毫不吝啬自己的唾沫，对监理质量监督平台大为赞赏。 在得到董辉那边确定的采访时间之后，肖万民又向钱德昌发出邀请，希望他能代表住建局一同前去，说有他出面，对推动市建筑质量安全发展大有裨益。 钱德昌说：“你不请我去，我也得去。” 五天之后，采访活动如期而至。 此时的五标段试验室，早已准备完毕。 杜瑶今天起得格外早，在项目经理室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陪他一起抽的，还有济邹快速路项目上，三标段施工单位的试验室主任，陈建。 杜瑶吐出一口烟圈，不安地问：“我们确定要这么做吗？我们也会有损失，会被罚款、全线通报。” 陈建一笑，“杜经理，我们在内环高架上的损失，都会在济邹快速路上省下来的。这事儿办成了之后，那个系统就别想大面积推广了，其实对于我们施工单位来说，是好事儿呀。” 内环工程五标段，与济邹快速路三标段，承建单位都是鲁东高速集团。今天陈建特意赶来，就是为了帮助杜瑶完成他们早已经计划好的大业。 杜瑶表示同意，这套系统虽然好，但他们项目部可就苦了。改革了质量安全监督措施，对于他们来说，就等于变相提高了质量要求。之前那种似是而非的混凝土和材料，就无法再糊弄下去了。 成本提高不说，还有个问题就是，一旦有不合格的，处理起来也是麻烦事儿。人力、物力，这些都得花钱。 尽管他们现在发现了系统监管的漏洞，可以暂时作弊，但漏洞就会有被堵上的一天。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系统扼杀在摇篮里。 姜回、陈建和李向西已经约定好了，这事儿成了之后，他们用于济邹快速路三标段的混凝土，强度可以低一个标号。 开弓没有回头箭，杜瑶一咬牙，“那就干！” 陈建问：“那人选你确定好了？” “放心，实习生，很听话。” 今天是一场非常正规的采访活动，全线监理、施工标段都派人来到了五标段项目部试验室。 住建局钱德昌这次亲自带队，一下就来了七八个人。 陈凡提出并建设了监督系统，但这套系统是归公司所有。所以，毕景山作为公司法人和老总，也受邀接受了采访。 一下子，五标段试验室，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陈凡还专门做了PPT，在五标段数字化的会议室里放映讲解着。 台下，摄影机在不停地录，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谢谢大家。” 陈凡讲解完毕，现在报以热烈的掌声。 马记者开始提问，陈凡全部对答如流。此外，她还采访了董辉、钱德昌等人。 毕景山也接受了采访。 马记者问：“毕总，你们公司做了一件行业里没人做过的大事儿，请问你是如何同意陈凡开发建设这套系统的呢？” 毕景山慷慨激昂地答道：“当时，陈凡第一次把这套系统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会成为改变行业的革命军，于是我当即就决定，无论再难，我们也要把这套系统做成……” 理论环节采访完毕，接下来就是现场展示了。 与上次肖万民视察的时候一样，这次五标段项目部也准备了试块的抗压强度试验。 他们的试验室确实正规，临时试验室都铺好了地板砖，面积也比其他标段大，甚至比总监办的还要大。 无奈人还是太多，试验室再大，也装不下几十个人。 于是，杜瑶在前面打头阵，记者和扛着摄影机的摄影师紧随其后，打算先拍摄一下试验室的画面。 来到力学室门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听到里面压力试验机的嗒嗒嗒的响声了。 这表示里面正在有人做试验，杜瑶走在最前面，准备开门。 钱德昌、肖万民等人紧随其后。 摄影师找好机位：“可以进了。” 杜瑶推开力学室的门，大家走进了宽敞明亮的试验室。 一个年轻的试验员正在旁若无人地操作着试验机器，看起来顶多二十几岁。 杜瑶说：“这是我们的试验员，正在做试块的抗压强度试块。” 只见，电脑屏幕上一条笔直的力学曲线由低向高攀升而去，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了这条线，展示着数据采集的过程。 “不对啊，你这压的是啥啊。” 为了防止试块破碎时崩裂，打到人身上造成伤害。试验机的周围都会安装金属防护网，试块在试验过程中，就在防护网的包围之下。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电脑屏幕上，加上隔着防护网，一时没人注意到试验机压的是什么。 还是眼尖的外行马记者，率先发现了问题。 大家的目光全部被吸引过去，董辉也不管什么安全不安全的问题了，他一把打开防护网安全门，当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他震惊得说不上话来。 第37章 心中的那块铁疙瘩 试验机里压的根本就不是混凝土的强度试块，而是一个钢制的高约30厘米的钢筒。 这个钢筒，浑身漆黑，表面还带有一圈一圈的纹路，就这样被夹在压力机的两块承压板之间。 它代替了试块承受着压力机几百、甚至上千牛的压力，岿然不动。 它的强度，要比试块高得太多太多了，而且远超压力试验机的量程范围。这代表着，这个东西压力试验机根本就压不坏它。 陈凡立即关闭了压力试验机，查看了先前的曲线数据，果然发现了猫腻。 压试块时，正常的曲线，由于试块的材料特性，全呈现出大小不同的波纹上升趋势，哪怕破碎曲线骤降时，也能看到明显的纹路。 而用这个钢筒采集到的曲线，根本就是一条直线，几乎无任何波纹可言。而且一旦到了想要的压力值，试验员可以手动松开压力阀门，模拟出力值突然下降的状态，采集的曲线也会跟着骤降，从而骗过采集程序。 由于钢筒与试块的材料特性完全不同，所以就算下降的曲线，也是生硬的一条直线。 钢筒的强度也高，放在压力试验机上不用动，试验员可以反复操作，只需要在电脑上操作选中相应的试验编号即可。 这是严重的数据造假行为。 钱德昌面露愠怒之色，盯着肖万民问道：“你不是说完全可以避免数据造假了吗？” 刚才在会议室，他作为领导，还代表了住建局对这套系统表示了肯定，说这是工程监理界重要的创举。 他亲自为这个系统站台，现在，钱德昌在媒体面前丢了脸。他冷哼一声，背着手，拂袖而去。 肖万民指着董辉说：“你啊！哎！” 随后连忙追了出去，住建局的其余专家们也全都跟着走了。 杜瑶突然大发雷霆，它把钢筒从试验机里拽出来，摔到了地上，地板砖都被砸碎了。他指着试验员的脑袋说：“你怎么回事儿？谁让你这么干的？” 试验员很委屈地说：“一直……就是这么干的啊。” 董辉指着杜瑶说：“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话毕，他也跟着跑了出去。 陈凡盯着那只无辜的钢筒，一言不发。 钢筒有什么错？它只是太硬而已。 这只钢筒在地板上滚动了一些距离，滚进了试验桌的下面，消失不见。 却成为了陈凡心里的一块铁疙瘩，怎么也抹不去了。 他辛辛苦苦耗时几个月的系统，如今，在媒体的见证下，被彻底沦为了笑柄。 他的系统能完美地采集试块的抗压强度曲线，可他却忘了重要的一个问题。 没人能保证，压的是不是试块。 马记者也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情况下，再采访也已经无意义。 她是被邀请表唱颂歌的，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个发现，差点让颂歌变成批判之歌。 摄影师把摄影机从肩膀上卸了下来，“小马……是不是不用录了？” 这件事儿不只对陈凡，对董辉的打击也非常大。 他追出去想对钱德昌解释，说这是个例。但钱德昌一点儿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等住建局的专家们都上了车，钱德昌更是毫不犹豫地说：“走！” 那些施工单位、监理方的人，全都议论纷纭。有人高兴，有人失落。但大家一致的观点是，这个系统估计要黄。 处理结果很快下来，五标段的试验员和试验室主任全部清场，罚款二十万元。所有造假的数据，依据曲线的特性全部被找了出来，所对应的工程部位，能取芯的就取芯复检。 关于系统，董辉决定，全线先停用。 陈凡对此提出了反驳：“系统绝不能停用，它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一旦停用，就彻底宣布我们失败了。” 董辉说：“我们已经失败了，解决不了监控材料的问题，这个系统就毫无用处，你也看到了，现在全线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任何程序的诞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不能因为一受挫折，就完全否定了。” 董辉说：“那你说，怎么样能够确保施工方压的就是试块呢？就算压的是试块，又怎么样能确保他压的就是那个部位的试块？钢筋也一样啊，你怎么知道试验员不会专门准备一批质量好的钢筋，专门做试验？” 陈凡哑口无言，董辉又有些庆幸地说：“好在我们没有盲目把系统推广到搅拌站还有检测公司，不然就丢人丢大了。” 这个问题，也是陈凡所头疼的。试验数据的实时、真实上传，只解决了终端方面的问题，但试验之前的样品，很难受到系统的监管。 陈凡失落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李长振、刘畅和等人全都围了上来。 刘畅说：“凡哥，这系统真要停用啊？” 陈凡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啊？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段时间以来，刘畅跟着陈凡每个标段都跑，负责和柳卿的人一块儿，为每台试验机上的电脑安装数据采集软件。自从他跟着陈凡之后，人们果然没再提起他让陈凡背锅的事儿。 在主要问题上，刘畅虽然帮助不大，但也确实是出了一分力的。他难过的，不仅是系统无法再用，而是因为陈凡的难过而难过。 李长振也安慰说：“没事儿，以后还有机会再用。” 陈凡摇摇头，“解决不了关键问题，这个系统就是废的。” 大家都明白这个关键问题是什么，没人能解决。 陈凡又说：“也许这个系统，本来就行不通，之前不是没人提出来过，一定是走不通，所以才没有做。” 他想了很久，依然无法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陈凡的热情被彻底浇灭，改革的烈火席卷了工地，一切又归于平淡了。 他很懊恼地给周瞳发了一条微信：“改革失败了。” 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周瞳。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上周瞳了。 怎么会不喜欢？她漂亮，能力出众，又善解人意，在她身上，陈凡找不到任何的缺点。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可他却害怕向周瞳表达自己的情感，他觉得周瞳表现出来的善解人意，只是因为她情商高，会说话，并不代表周瞳就喜欢她。 而且，他和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甚至在内心深处，幼稚地想过，等他完成了这项改革，是不是就能拉近点儿彼此的距离了？ 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幼稚的想法，哪怕成功了又如何呢？他依然只是一个四千块钱工资的普通监理员。 周瞳美得像仙女，遥远得像嫦娥。 他把思绪扯了回来，突然又有些后悔向周瞳发这句话了。 他这是想表达什么呢？ 表明他失败了，他很伤心？还是想在她那里寻找点儿安慰？ 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表现出了他的懦弱。 他长按信息，想撤回。周瞳的信息就发过来了： “柳卿都给我说了，没事儿的。你在哪里呢？晚上想不想吃牛排？” 第38章 一定会有办法的 “柳卿怎么没来？” 周瞳戏谑地说：“怎么，你想她了？” “没有……就是，问问。” 陈凡赶紧否定，顺手就把周瞳面前的一次性餐具给拆了。 这次他们换了家餐馆，在陈凡的提议下，他们没有吃牛排，也没有吃牛肉火锅。 而是来了一家地地道道的农家地锅，据说老板是一个地道的东北人。每一间包房里，都用砖和水泥砌了一口大型的锅台灶，那铁锅，大得有些夸张，哪怕把一头小猪装进去也填不满它的肚子。 装修和豪华完全不沾边，完全就是老式农村的民情土俗。白色的墙上挂着一排一排的玉米，另一面墙上还贴了一幅年画，一个抱着大鱼的福娃娃正对着二人笑。 “这次我没喊她。” 铁锅开始沸腾，蒸汽腾腾而起，又给这间小包间增添了许多温暖。 陈凡内心一暖，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周瞳出来吃饭，竟然有些紧张。 他们点了一盆大排骨，还有一些蔬菜和面条。盆是真正的盆，当壮硕的老板把装着满满排骨的一口硕大的不锈钢盆端上台面的时候，周瞳都惊呆了。 看着这一盆排骨入了地锅，周瞳问：“咱俩能吃完吗？” 陈凡又把一盘白菜倒了进去，“有我呢，怕啥。” “你是猪啊？” “你这才知道啊？” “哈哈……” 这种地锅周瞳还真没有吃过，因为工作方面的原因，她请别人吃饭，要么是精致的特色餐馆，要么是环境优雅的大型饭店。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围坐在一口锅前，从锅里捞菜吃的方式，给了她十足的新鲜感。 又煮了几分钟，陈凡捞了几个大排骨放进她的盘子里，“吃。” 周瞳把最大的排骨又给了他，“啃。” 两个人绝口不提工作和系统的事儿，房间里的温度不断地被地锅加热，水蒸气在玻璃窗户上变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这些小水珠有的凝结在一起，从玻璃上渐渐滑落，滑掉了陈凡的紧张和不悦。 这次是周瞳请客，地方却是陈凡选的。 陈凡怕她吃不惯，小心地问道：“这个地方你可能吃不惯，下次我再请你去吃别的地方。” 周瞳咬了一口肉说，“怎么会吃不惯？我都有点儿后悔，没早发现这个地方了，下次还得来这儿吃。” 陈凡微笑着看着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这个女孩在得知了他系统失败了之后，特意请他吃饭安慰他，看来是真心把他当朋友了。 更令陈凡动容的是，周瞳整个期间都没有主动提系统的事儿。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谈天说地，用最温暖的方式陪伴着陈凡。 陈凡问：“最近工地忙不忙？” “就那样吧，就是进度款还没结过，资金有点儿压力。” “啊？开工都好几个月了，你们那里的进度款也没结？” 按照正常的流程，工程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计量结算一次，以保证工程能正常进行下去。可实际上，拖欠工程款是常有的事，有的工地甚至半年都不见得能结一次款。但工程还得继续，这种情况就得全靠施工单位自己垫资。 不光济邹快速路，就连内环高架，也都没有结款。 周瞳说：“我知道你们内环工地上也没结，恐怕还欠着你们监理费了吧？看来啊，这业主是真没钱。” 周瞳突然明白过来，难怪这两个工地中标的都是国企、央企这样的大公司，估计业主早就想好了，要让施工单位自己垫钱。这一垫，就是几个小目标，小公司根本就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资金压力。 鸿光建筑公司虽然在济安市也算小有名气，但还是不能与那些大企业相比。他们也已经垫资了不少钱，甚至还向银行贷款了，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业主已经承诺他们，这个进度周期，会结一部分进度款，不然周瞳的公司真是山穷水尽了。 陈凡想，都没钱结工程款，董辉竟然还能向公司申请出来一部分资金来做系统，董辉一定非常信任他。 自己却辜负了他的信任。 见陈凡的表情似乎不对，周瞳试探性地问：“想起不开心的事儿了？” 陈凡一笑，“倒也谈不上不开心，就是……系统的事儿，你知道的。” 周瞳点点头，既然陈凡已经主动把这事儿说出来了，她也正好可以安慰了： “你能做的都做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别着急，慢慢来，我相信你。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如果需要柳卿帮忙的地方，你也尽管开口。她要是敢不帮啊，我就和她翻脸。” 周瞳还强调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凡说：“柳卿已经很给力了，让她加速做系统也做出来了，其他的一些小要求、小改进，她也第一时间完成了。说实话，这系统能不能继续用还不一定呢，我都有点儿不敢面对她了。” 再怎么说，这系统也是柳卿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不能继续使用，意味着以后的年费，柳卿可就没得赚了。 周瞳简单的安慰，好似有种魔力，让陈凡重拾了些信心。 陈凡说：“那我改天再找柳卿问问，让她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与此同时，济安市某高档饭店的一间灯火辉煌的包厢内。 李向西正举着酒杯，与姜回、杜瑶、陈建等人觥筹交错。 杜瑶从手机里打开了一个视频，这是从他们试验室里的一段监控里截取的。 杜瑶把手机拿到李向西面前，共同欣赏起来。 画面记录的是那天记者采访的事儿，杜瑶还在一旁做起了解说，“李主任，你看，这个陈凡，当时都愣住了，哈哈……” 李向西看了一眼，忍不住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杜瑶继续说：“你看，董辉气得脸都绿了，那钱局长，就这么直接走了，记者都不知道做了。” “哈哈……” 等看到杜瑶把铁筒拿出来摔在了地上，李向西竖起了大拇指说：“杜经理，你演技不错啊，哈哈。” 李向西笑弯了腰，笑出了泪花，笑活了饭局的气氛。 李向西举起酒杯，他竟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微熏的醉意说：“这次，配合得很好，向你们提出表扬。” 说罢，一饮而尽。众人也都站了起来，跟着干了。 见李向西心情大好，杜瑶向姜回使了个眼色。姜回笑着又给李向西倒满了酒，问：“李主任，那我们约定好的事儿？” 混凝土标号降低，可是违反设计的大事儿，桩基、承台、桥墩都需要混凝土，省下来的钱，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而且，这样做，就意味着，他们以后的混凝土试块，就绝不会再达标，只能靠李向西来帮忙处理。 姜回必须再次向李向西确认。 李向西听后，立马收起了笑容，用手敲了敲桌子说：“我答应你们的事儿，我能反悔吗？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姜回连忙站了起来，端起酒杯说：“李主任，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 看着姜回又干了一杯，李向西才说：“话又说回来，这混凝土可是大事儿，我这样帮你们，风险是很大的。” 姜回笑了笑，“李主任，我懂，东西已经放你车里了。” 李向西似乎并不满足，“还有一件事儿，需要你们做。” “李主任，这里都没外人，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好了。” “我需要你们，想办法再把陈凡从工地上清场。那家伙一根筋，只要有他在工地上，就一定会再想办法升级这个系统。我怕他再会想出什么解决的招儿来，为了以绝后患，他必须走。” 杜瑶思考了一会儿，说：“李主任，这恐怕有点儿难，现在系统虽然暂停了，但董辉依然很器重他……” “我知道很难，”李向西并不打算听他解释，“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39章 方法不止一种 “好，李主任，那我们想想办法。” 杜瑶直恨得牙根疼，他堂堂一个国企的项目经理，现在被一个监理蹬鼻子上脸，指使他干这干那。 干工地十几年，各式各样的监理他见得多了，李向西是所有他见过的人当中最不容易满足的一个，总是花样百出。 难怪工地上会叫他“离析之王”。 县官不如现管，杜瑶肚子里的不满，也只能靠酒压下去，谁叫人家李向西现在有权呢。 吃过饭，姜回提议，“那李主任，我们去二场？” 今天李向西故意没带着刘爱媛，其实他早就有去二场的想法。 “好，那就去二场。” 第二天，奋战了一晚上的李向西，直到吃午饭的点儿，才回到了工地。 现在的李向西学精了，无论头天晚上玩多晚，哪怕不睡觉，第二天中午也要准时出现在食堂。 那样就可以和王治理一块儿吃饭，营造出一种他正常上下班的错觉。 其实三标段的试块早就不合格了，是李向西一直收钱办事儿，强制让试块合格。 之前王旭负责三标段的试验，后来孙二盼荣升为“试验室副主任”之后，权力比之前的陈凡还要大，所有的试验数据都要向他汇报，他做好统计之后，再向李向西汇报。 可所有的不合格试块，在孙二盼向李向西汇报完之后，就突然出了合格的试验报告。王旭有时一度陷入自我怀疑，想自己的价值何在，这样的试块还压它干啥？ 这说明王旭尚未成熟，许多事儿他都没有看透。比如，他在工地最大的价值，就是为了压出哪些试块不合格，最终交给李向西统一处理——统一收钱处理。 吃饭时，李向西打好了饭，挨着王治理坐下了。 王治理说：“内环高架系统那个事儿听说了吧？” 李向西忍着笑意说：“听说了，系统没能成功实在是有些可惜。” “先别管可惜不可惜了，事情是在五标出的，也是鲁东高速集团中的标。现在业主们正组织新一轮的质量排查，其中也包括我们济邹快速路。三标段是重中之重，下午，王瑞强他们亲自带队，要来我们试验室，现场观看三标段送的试块做抗压强度。” 上次事情出了之后，内环五标段虽然已经接受了处罚，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引起了业主和住建局的重视。之后的一段时间，业主们会和监理会定期或不定期地去监理、项目部的试验室，专门抽查试块的抗压强度试验。 在人力的干扰之下，试块强度就绝对做不了假。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不可能每一个标段、每天、每一组试块，都有人来监督。 这次现场监督检查，也只是上次出事之后业主为了挽回面子所做的一些措施，维持不了多久。 李向西淡淡地说：“让他们来就是了。” 下午，孙二盼照例向李向西汇报了三标段试块不合格的事儿。李向西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孙二盼已经习惯，打算回去继续出报告。李向西叫住了他说：“下午，业主来我们试验室，要看我们抽检的三标段的试块做抗压强度，你准备一下。” 孙二盼说：“李主任……那试块，肯定不合格啊。” 试块在现场制作完成，等到第二天拆模之后，会被立即放入温度20度，相对湿度95%养护室做标准养护，等待日期做抗压。养护试块的房间，叫做养护室。早晨，王旭只是压了一部分试块，养护室库里还有许多三标段的试块没压呢。 虽然没压，但是从最近压的其他试块的强度来看，那批试块也绝对合格不了。 没人监督的时候，孙二盼和李向西还能做假，现在业主要来看，那就只能实打实地做了。做出来肯定不合格，又会引起业主的怀疑，怎么我们一来，试块就不合格了？你们之前是不是做的假报告？ 李向西却说：“你肯定个屁，下午，你直接和王旭一块儿，等业主来了之后，就从养护室里拉出来试块，去试验室压就行了。” 孙二盼不知道李向西为什么要这么做，让业主发现三标段的试块不合格，对于他们总监办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因为李主任向三标段要钱，三标段没给，所以李主任故意报复？就得让业主们发现，鲁东高速集团做的试块都不合格，有问题。 再借业主之手，惩戒一下三标。 高啊，李主任身高不高，但是手段是真高啊。 这样想通了，孙二盼下午就彻底没了顾虑。身为试验室副主任，他要和李主任站在一条阵地上，在业主的见证下，共同惩治一下三标段。 王瑞强这次带了两个人，全都是他们业主负责质量监督检查的人，懂试验，谁也别想糊弄他们。 业主一来，李向西也得陪着，于是他们一起看着这次的试验。 孙二盼和王旭，按照正常的试验流程，打开了养护室的门，他们从雾气弥漫的室内，找到了今天下午三标段需要压的混凝土试块。一块一块地把它们从涂着防锈漆的金属架子上抱下来，放在了一辆地板小推车上。 试块表面上都用毛笔字写好了部位、标号、日期，他们按这些信息，把试块放好，拉到了力学室里。 试验机器早就已经打开提前预热了。 王瑞强神情严肃，“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王旭熟练地把一块试块放在试验机的承压底座中心摆好，又手动修正了一下位置，按动按钮调整了一些承压板与试块的距离。 调好之后，孙二盼开始操作电脑进行试验。 这是一块标号为C40的强度试块，力值只要达到900kN就能合格。可按照孙二盼的经验，三标段C40试块，一般压到800kN左右的时候，就已经破碎了。 孙二盼完全按照试验速率，稳步地压着试块。 等到800kN的时候，他的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看试块还是纹丝不动，没有一点儿破碎的声音。 力值不断地增大，一直到1000多千牛的时候，试块才被破坏。 接连压了三组试块，强度都没有低于1000kN,试块完全合格。 王瑞强等人认认真真地看完，确定了这一批试块没有问题，便向李向西打了声招呼离开。李向西面带微笑，一脸慈祥地说：“慢走啊。” 等到王瑞强一离开，李向西的微笑立马消失不见，冷冰冰地对王旭说：“压完了就不知道收拾一下？愣着干什么？废物。” 孙二盼盯着数据想了半天，依旧想不明白这试块强度为什么会这么高，为什么都合格了？ 回到办公室，孙二盼依然没想明白，问道：“他们的试块，这次怎么都合格了？” 王旭说：“二盼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昨天晚上李主任早就让三标段的人，来试验室把试块都调包了。现在我们压的试块，都是他们三标段特制的，专门做抗压的试块，那能不合格吗？” 孙二盼恍然大悟，“这……真离析。” 孙二盼突然对李向西心生景仰，试块数据的造假方式千千万，但李主任高瞻远瞩，早就提前一步布好了局。 跟着李向西，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那陈凡，还想弄系统？孙二盼轻蔑一笑，造假方式那么多，你系统能管个屁？ 第40章 自私的男人 周国华又点上了一支烟。 “小陈，要不要系统的事儿先放一放？毕总说了，不能再往里投钱了。你看我们现在都还没有收到监理费呢，再说这个系统，也没必要非得现在弄吧？” 也许是陈凡这段时间的辛苦他看在眼里，也许是因为陈凡没有计较背锅之事，反而还让他侄儿刘畅跟着陈凡出尽了风头。反正周国华对待陈凡的态度好了许多，凡事都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 陈凡又来找他请假，说要去柳卿的系统公司，专门找她聊一聊，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 周国华却有些为难，毕景山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再让陈凡去搞系统。 上次毕景山本想出一些风头，结果丢尽了脸面。前期花的那几十万系统研发费，就当是打水漂了。 陈凡说：“周总，我只是去问一下，没说要继续追加投资。万一有什么好的方法，还不用花钱，那岂不是更好？” 周国华说：“你也知道，上次的事件，毕总也有些不满……” 见陈凡执着，周国华只能把毕景山搬出来。 花了钱，事儿没办成，这事儿无论放在哪个老板身子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哦，”陈凡明白了问题所在，“那周总，我下午请假回家一趟。” 周国华深吸了一口烟，眼睛放光，“回家好啊，家得回啊，行，那你去吧。” 柳卿的系统公司，叫云智科技，整个团队目前只有七个人。在市中心万达的写字楼上租了两间办公室，规模不大，但里面的设计却很有品味。 柳卿单独一间办公室，清新典雅，与周瞳的办公室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凡无心欣赏，只想着他的系统。 陈凡说：“系统失败了，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优化一下？” 柳卿说：“你打住，什么叫失败了？我的系统很完美，它能按照你们的要求，实时上传采集并上传数据，后台不合格报告报警也正常运行。是你们没有监管好，人家压的什么东西，我这系统哪儿知道？” 光从功能上来讲，她们云智科技设计的这套系统的确完全满足了陈凡的所有要求。 但从产品总体性能上来说，陈凡依旧要把它归于一个失败的产品。当然，这种失败，错不在柳卿，而是陈凡没有提前想好。 做系统的时候，他忘记了把人性的复杂因素考虑进去。 “那我换一个说法，”陈凡想了一下，“我的想法是不完善的，导致做出来的完美系统没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所以我想请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迫使做试验的时候，压的就是试块？” 柳卿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目前我想不到任何有效的办法，再说了，就算能强制别人压的是试块，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压的是就是实际用于工程的混凝土所做的试块？” 陈凡不是没有想过，数据造假，只是一个表象，关键问题在于人性。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好不容易把这件事儿做起来了，难道真的要放弃？ “果真没有办法？” 柳卿说：“比真果粒还要果真。” “那我再想想办法吧，再从其他的方向入手试试。” 陈凡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黑眼圈都出来了。 柳卿再聪明，也帮不上系统以外的忙，其实她就早放弃了，反正开发费是赚到手了。看在周瞳和陈凡的份儿上，她还给圣地监理公司打了个八折，只收了区区八十万。 柳卿说：“你最近没睡好吧？又光想着你那个系统了吧？” “是有点儿失眠……晚上就回去补觉，你不用担心我，谢谢。” “切，”柳卿眼睛撇向一边，“谁关心你了？自私的男人。” “我怎么自私了？这话从何说起？” “你只管你的系统，还有你那没前途的事业，对别人都不管不顾，还不叫自私？” 陈凡实在委屈，这天下除了孙芹，还有谁需要他来关心吗？ “不是……谁需要我关心啊？” 陈凡充满疑惑，柳卿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不是装的。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你不知道最近周瞳最近很烦吗？” 陈凡如实回答，“我还真没看出来，她怎么了？” “所以说你是自私鬼，鸿光建筑公司，垫资垫得太多了，都已经快断现金流了。她现在愁眉苦脸的，还找我借钱呢。” “啊？事实这么严重吗？” 那天吃饭的时候，周瞳倒是向他提起过，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陈凡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听柳卿说，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对于一个公司来说，没有现金流，垫资又太多的话，是很危险的事儿，极有可能破产。而建筑公司，最容易暴雷。因为垫资相对较多，回款周期较长，一旦出现问题，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还有更严重的呢。” 柳卿一副神秘的表情，有些俏皮和可爱。 “柳卿，我可没心思和你绕弯子了，还有什么事儿？” “好好，看把你急的。”柳卿终于认真起来，“济邹快速路八标段，新来的那个项目经理你知道吧？又高又帅的。” “嗯，听说过，好像叫什么，何不凡？” 八标段的中标公司，是华铁十局。之前的那个项目经理老余，据说喝酒把自己喝死了，这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陈凡虽然不在济邹快速路了，但张金刚还是主动向他八卦了这个消息。说华铁十局又派来一个项目经理，年龄才33岁，身高178，浑身都是肌肉，一看就是那种无论怎么喝酒都喝不死的那种体格。 柳卿说：“对，就是他。据说，人还蛮帅，好像是集团内部，某高层的儿子，儒雅随和，一副贵公子的气质。” 陈凡隐约感到了些危机，但还是嘴硬，“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能我有帅？” “啧啧~”柳卿摇摇头，“平心而论，你嘛，其实也挺帅，但是，你这个形象和穿着啊，有点儿土，属于‘草帅’，哪有和人家比啊。” 也不怪柳卿这么瞧不上他，陈凡身高其实和何不凡差不多，但肌肉没有，常年吃夹饼，也无法培养出贵公子哥的气质。与何不凡那种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完全不同。 陈凡说：“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草率了？我这人还有是内涵的。” 柳卿说：“拉倒吧你，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我是作为朋友，提醒你一下，据说，人家在追周瞳呢。” 然后她又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脸上出现了独属于花痴的奇怪微笑。 “只可惜呀，我是没什么机会了。” 第41章 小气鬼 “和我说这些干嘛？莫名其妙。” 陈凡起身就走，气得柳卿在后面破口大骂，“你狗咬吕洞宾，孬种！” 陈凡想，他是不是应该给周瞳打一个电话，问问她现在公司的情况，表示一下关心。 可是又怕，打电话突然问这个，显得太突兀了，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再说，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以自己目前四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哪怕不吃不喝把一年的工资全部奉上，对于一个建筑公司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那就不打了。 直接去吧。 从市区，陈凡直接又把车开到了六标项目部。 在项目经理室门口，陈凡刚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有说有笑。陈凡心脏紧绷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门。 “请进……呀，陈凡，你怎么来了？” 周瞳从座位上起身，有些意外之喜，自从陈凡从济邹快速路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更别提来她们项目部了。 陈凡说：“我正好路过，所以来看看你。” 说话时，他却把目光放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身材挺拔，穿一身得体的西装，眼神透露出一股坚毅和傲慢，但还是礼貌地给陈凡点头致意。 陈凡想，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个男人应该就是何不凡——一个连名字都要和自己作对的男人。 陈凡也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他不卑不亢地走过去，问：“这位是？” 周瞳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八标段新来的项目经理，何不凡。何经理，这位是……我朋友，陈凡。” 她本来想用监理的身份来介绍陈凡，又怕解释起来很麻烦，索性就直说了陈凡是自己的朋友。 何不凡伸出右手，“你好。” 陈凡不卑不亢地伸出手和他握手，“你好。” 该死，这个何不凡好像比自己还要高一点。 他俩刚才谈了什么，笑得那么甜蜜？ 何不凡说：“周瞳，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考察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周瞳？ 你才来多久，就直呼她名字？ 不过好像他俩真有什么正事儿，陈凡说：“我是不是……来的时机不对？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你。” 何不凡听懂了陈凡的潜台词，明显是想告诉他，陈凡和周瞳的关系不浅。 周瞳忍住笑，“我和何经理刚才在商量考察汇源搅拌站的事儿，他们之前合作的搅拌站，价格上涨得太多，所以他想再换一家。” 陈凡知趣儿，说：“行，那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可以和我们一块儿去，刚好帮我看看我弟弟整改的试验室行不行。” 人家生意之间的考察，陈凡不便参与，便找了个借口说：“我那个还得去找柳卿商量一下系统的事儿呢。” 周瞳问：“你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陈凡从云智科技前脚刚走，柳卿后脚就给周瞳发了微信：“该死的陈凡，不识好歹！” 周瞳问：“咋的，他又惹你生气了？” 这两冤家经常斗嘴，哪怕是在做系统时，柳卿有时候也会嫌弃陈凡不懂编程知识而嘲笑他，周瞳已经习惯了。 于是柳卿把陈凡去找她的事儿叙述了一遍，并说：“你说，我好心好意告诉他，有人在追你，他却说我莫名其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周瞳问：“多嘴。” 现在，陈凡还想找借口离开，却被周瞳无情地拆穿，于是只好拼命找补，“还有个问题，我忘了问她了，所以得再去一下。” 何不凡说：“周瞳，既然你朋友那么忙，就别再强求人家了，坐我的车去吧。” 陈凡说：“其实，我电话问她也行，你们什么时候去搅拌站？” 周瞳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要坐陈凡的车。陈凡当然很乐意，只要周瞳不嫌弃就好。 结果何不凡顺着周瞳的话说，三个人坐一辆车正好，要不陈凡辛苦一下，他也坐一下。 周瞳毫不犹豫地坐了副驾驶，陈凡心里暗爽。 何不凡独自一人坐在后排，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何不凡问：“陈凡，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监理，专治无良施工方。” 周瞳偷偷瞪了他一眼，陈凡假装认真开车。 何不凡自讨没趣，摸着哈弗H6的门把手说：“你这车……挺不错的。” 陈凡说：“嗯，你眼光倒是不错。” 何不凡不再说话。 汇源搅拌站这段时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在周瞳的强烈要求下，周晨把试验室重新扩建了一下。现在混凝土配合比室、水泥室、集料室、外加剂检测室等一应俱全，并且，专门花大价钱，又请了一位真正懂试验的试验室主任。 第二件大事，也是在周瞳的强烈要求下，周晨把自己的黄毛染回了黑色。周瞳非常满意，笑着说，咱中国人，还是黑头发看着最舒服。 周晨的着装也被改造一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形象消失不见，他也穿上了得体的商务风，感觉成熟了不少。 “凡哥，姐，你们来了。” 周瞳说：“这位是何经理。“ 周晨热情的双手握住了何不凡的手，“何经理，你好，欢迎来我站考察。” 这哪是何经理？这分明是财神爷，得好好伺候着。 他们按顺序参观了一下搅拌站，除了生产设备比较老，产能有些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以外，何不凡对他们搅拌站的其他方面都很满意。尤其称赞了一下他们的试验室，说他们的试验室功能齐全，还专业。 产能的问题倒是无所谓，反正何不凡他们还有别的搅拌站合作。再说，他选择汇源搅拌站，其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瞳当然也明白，但有钱不赚是傻瓜。 陈凡倒是对周晨刮目相看，不仅仅是因为他形象的改变，而是因为他真的把搅拌站试验室的面貌焕然一新。 面对陈凡的夸奖，周晨自豪地说：“质量是生存之本，我姐说的。” 考察过程相当顺利，何不凡当即就决定，以后会用汇源商砼的混凝土。 合作成功，周瞳提议大家一起去吃饭，也带着周晨。 周瞳突然问何不凡：“何经理，你吃过地锅没有？” 于是，何不凡生平第一次见到了用不锈钢盆上菜的农家餐馆，一吃，竟然就爱上了这味道。 大锅之前，何不凡脱了外套，透过他身上那件棕色羊毛衫，陈凡依然能看到他浑身的肌肉。 陈凡想，明天，得买一套哑铃了。 周晨吃得肚子滚圆，艰难的自己开车回家了。 陈凡先把何不凡送回了八标段项目部，下车后，何不凡透过车窗向周瞳二人道别。陈凡假装没看到，深踩一脚油门就跑了。 这哈弗H6被他开成了赛车，周瞳竟然感觉到了一股推背感。 周瞳瞪着他，“小气鬼。” 陈凡假装听不懂，“什么啊？” “我说你是小气鬼。” “我哪里小气了，我自己花着油钱带他去考察，刚才要不是你弟眼疾手快，结账的就是我了，我还小气吗？” 周瞳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凡心一冷，这才是周瞳带他来的目的吗？在何不凡考察搅拌站的时候，顺便让陈凡考察一下何不凡。 “嗯，虽然我有些不喜欢他，但是，他确实挺好的……” 何不凡长得又帅，职位又高，关键是接触下来，面对陈凡的硬怼，何不凡不仅没有生气，就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足以可见，这人其实还不错。 而且，无论从家世还是外貌上，周瞳似乎与何不凡更般配。 周瞳不再逗他，反而认真看着他，“小气鬼。” “什么啊？” “快说。” 陈凡彻底懵了，“说什么啊？” “说你也喜欢我。” 第42章 一吻定情 陈凡握紧了方向盘，颤抖着手打了右转向灯，把汽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没开玩笑吧。” “我让你说的可不是这句。” 周瞳嘟起了嘴，这座小城的灯光透过车窗映在了她的脸上，勾勒出让陈凡心跳加速的轮廓。她的美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觉到周瞳温暖的呼吸。 让他如何不心动？ “我喜欢你。” 这句藏在心底的话，陈凡终于勇敢说了出来。 他的心跳得更狂乱了，呆呆地看着周瞳，等待着她的反应。 周瞳收起笑容，从副驾驶探过身子，给陈凡深情一吻。 陈凡几乎要心律失常，直到周瞳看着他笑，他还在回味着她唇齿之间的浓浓爱意。 在二人的接触中，陈凡隐约觉得周瞳应该是有些喜欢他的。可他却不敢相信，因为二人的差距实在太大。这种隐约，让陈凡一度觉得是自己的一种奢望。 周瞳说：“傻愣着干嘛？快送我回家。” 周瞳又怎么会不知道陈凡的心思？她知道他对她的喜欢，却又碍于二人的身份，不敢向她表达。 今天，从陈凡对待何不凡的态度上来看，她更加确定了。 既然相互喜欢，为什么非得等男方开口？ 陈凡的汽车开得更慢了，他想在这个夜晚，和周瞳多待一会儿。 “我们……是不是太快了？” 他到现在都还有点儿蒙，在二人平时的接触中，谁都没有向对方透露过自己的心声，却又在如此一个普通的夜晚，互相暴露了自己的喜欢。 “嫌快啊？那我收回刚才那一吻？行吗，陈工？” 爱有很多种，比如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但无论哪一种，一旦发生了，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陈凡说：“周经理，你都已经亲了，就得对我负责了，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不要脸……” 陈凡突然叹了一口气，“唉，看来我得努力赚钱凑彩礼了。” 周瞳笑出了声，“我爸可说了，想娶我，彩礼低于五十万可别想。” 上班这些年来，陈凡确实存了一些钱，但离五十万，还有一定的距离。 陈凡说：“不多……合情合理。” 心里却有些慌。 周瞳说：“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儿后悔当监理没收好处了？” “现在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被玷污，我如果是李向西那种监理，你也不会喜欢我。” 周瞳点头，“小伙子，不错，彩礼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你没钱，我有。” 陈凡想，这就谈婚论嫁了？ 要不要一会儿，去生个娃儿？ 突然，周瞳反应了过来，“哎呀，谁说要嫁给你了？讨厌……” 一路打情骂俏，本来二十几分钟的路程，陈凡愣是开了四十分钟才到。 周瞳临下车前，陈凡终于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你们公司，是不是最近资金有点儿压力？” “柳卿告诉你的吧？” 陈凡笑笑，没有否认。 “放心吧，进度款快下来了，我们还向银行贷了款，应该没问题的。” 周瞳回答得很轻松，陈凡说：“听柳卿的语气，好像比你说的要严重啊，你可不要骗我。” “柳卿又不是我们这一行的，她肯定不懂。再说了，我还向她借了点儿钱呢，当然得给她说得严重点儿啦。”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没问题就好。” 周晨已经先一步到家，此时的他被父亲按在客厅里，商量着公司的事儿。 周瞳一进门，周晨就开始埋怨，“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父亲已经给他灌输了一晚上勤俭节约、创业艰难之类的思想，还说要父子同心、共渡难关。周晨听得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只是这个问题周瞳无法回答，难不成还要告诉他自己去谈恋爱了不成？ 周镇山一脸慈爱地看着周瞳，“我宝贝女儿回来了。” 又对周晨说：“行了，这没你事儿，睡觉去吧你。” 周晨被嫌弃惯了，加上他早就不想陪父亲说生意上的事儿了。周瞳一来，他就像得到了特赦一般，瞬间就跑上了楼。 周镇山说：“咱们公司的资金，可只能支撑一个月了。” 周瞳坐下，安慰道：“我问业主了，下个月十五号，准时给进度款。” 周镇山眼前一亮，“真的？” “王瑞强亲口说的，那还有假？” “那就好，那就好。” 他终于放下心来，开工之前，他不是没想到需要垫资，但也没料到会垫得那么多。关键这济邹快速路还是市里的重点工程，还不能停。 为了给济邹快速路亮绿灯，鸿光建筑公司其他的几个小工程，都快处于半停工的状态了，就等着济邹的这笔进度款缓一口气了。 周镇山作为公司法人，已经向银行贷了一笔不小的资金，每个月光利息就已经吃不消了。 现在想想，幸亏当时内环高架工程开标的时候他们没中标，否则公司现在非被拖垮不可。 现在，也已经是垮的边缘。 周镇山说：“你下个月记得再问一下业主，看看他们靠谱不。这钱一天不到我们账上，我这心一天就不踏实。” “好，爸，你放心吧，有我呢。” 周瞳坐在父亲身边，微笑着把头依在父亲肩膀上。 她知道父亲心里的压力无处释放，母亲不懂商业，弟弟又那么不靠谱，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成了父亲唯一可以商量的人。 小时候，父亲是她的依赖。现在，她成了父亲的依赖。 “还是我宝贝女儿靠谱。” 周镇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头顶，心里彻底踏实下来。 周镇山又问：“搅拌站那边，你也要多上上心，你这个弟弟啊，要多教教他。今天这生意，你帮他定下来了，就等于给他打了个样，下次让他自己弄。” “周晨一直都在进步嘛，你呀，也不要那么苛刻。” “好好，我听说，那个八标段的项目经理在追你？” 周瞳把脑袋从父亲肩膀上移开，“周晨给你说的吧？我这就去打他。” “你呀，不要这么苛刻嘛。”周镇山学着女儿的语气，“是你王叔给我说的，说那小子真帅，家境也好，人家又是大公司。你年龄也不小了，可以考虑考虑了。” 第43章 偶遇 “哎呀，这就不用操心了。” 周瞳只觉得时机还未到，没有把恋爱的事儿说出来。 以周瞳对父亲的了解，如果知道她找了那么一个“平凡”的人，肯定会不同意，到时候周瞳免不了又是一场口舌之争。 当务之急是帮助公司迈过资金这道侃儿，可不能再给父亲添乱。 睡觉之前，周瞳躺在自己的床上，又给柳卿发了条微信：“你觉得陈凡这人怎么样？” “自私的男人！一根筋！” 周瞳说：“不许你这样说我男朋友。” “？？？？” 那一吻，让陈凡忘却了所有的不开心。回到家中，母亲已经睡了，陈凡却激动得睡不着觉。他给周瞳发微信，说，我到家了。 那一会儿，周瞳还在和周镇山聊天，没空给他回信息。 陈凡在边等待边去洗刷，刷牙、洗澡十分钟之内搞定。回到卧室，却失落地发现周瞳依然没有回她消息。 于是，他又给她发了条微信：“我现在洗完澡了，在等你呢，你在干什么？” 他又陷入了长长的等待，突然又觉得这句话好像不太妥，有歧义，但已经撤回不了了，他有些懊恼。 周瞳依旧没能回他信息，陈凡有些慌乱了，开始胡思乱想，她是不是故意没回？ 或者，她现在已经后悔了？ 他继续又给她发微信，并告诉自己，在周瞳回复之前，这是最后一条。 “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工地，时间不早了，早点儿睡吧。” 他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放到床头上，还开了震动，只要周瞳一回消息，就算他不小心睡着了，也能把他给吵醒。 他闭目养神，脑子里一会儿是系统的事儿，一会儿又想起周瞳。突然，微信的提示音终于响起。 他迅速地拿起手机。 “睡什么睡，起来嗨～周末你打算带我去哪儿玩儿呀？” 其实大部分的工地是没有周末的，陈凡他们一个月只能休四天，差不多就是一个星期休一次。但也不是每个人每个周末都得休，因为周末总得有人上班，好在都有值班表，一般周末大家也都轮流着休。 今天是星期三，陈凡正好可以和同事商量一下周末休息的事儿。 陈凡回：“要不要去新开的方特去玩儿？” “好，不过我可不要做过山车。” 二人约好，周天的时候要一起去 次日，陈凡一看排班表，这个周末竟然是他上班，只能想办法和同事调班了。 知道陈凡周末想要休息，刘畅主动请缨，“凡哥，你尽管休，我替你值班。” 对于之前的事儿，陈凡依然心有余悸，有些忐忑地说：“你要是周末太忙的话，我让李长振帮我也行……” “没事儿凡哥，你放心，我不忙。” 转眼就到周日，周瞳周六的时候在工地住，没有回家。便让陈凡周天去工地接她。 陈凡说：“这样不妥吧？让别人看到是不是不太好？” 周瞳不开心了，“咋的，咱俩是属于偷情吗？还怕别人看到？” 陈凡只好开着他的车去了六标项目部。 不料，还真遇到“别人”了。 刚一下车，陈凡就看到不远处孙二盼正热情地给他打着招呼。 陈凡只得停住脚步，等待着孙二盼慢慢靠近，心里却在想，一会儿要怎么给他说呢。 孙二盼问：“你怎么来了？” 陈凡早就不在济邹快速路了，现在突然又出现在了六标段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陈凡只好说：“我找他们项目经理，有点儿事儿……” 孙二盼笑笑，“你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约会还不行？正好我也有事儿找她，那一起上去？” 自从被李向西重用之后，孙二盼整个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了。他变得更自信，更从容了。 在李向西的培养下，孙二盼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试验室副主任。他不仅当副主任，他还荣升成了李向西的司机，这让他感觉到了无尚的荣耀。 王旭曾私下里偷偷给陈凡说，孙二盼变啦，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孙二盼，和人民站在一起，共同反抗离析之王的压迫。现在的孙二盼，成了孙公公，反过来和离析之王一起压榨人民。 他说，“孙二盼成了监理的“监理”，伙计们一有松懈，他就向离析之王汇报，王的怒火烧了一次又一次，大家都快被烧成灰了。” 他说，“孙二盼现在很神气，在办公室里不苟言笑，只知道做试验，要么就拉着李向西去工地，去吃饭，去KTV和按摩洗脚城。” 对于孙二盼来说，李向西说的话就是圣旨，他早已被李向西的魅力所折服。心里也早已和陈凡这种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之人划清了界限，他必须要搞清楚，陈凡来六标段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好向离析之王汇报。 一大早，周瞳就接到了孙二盼的电话，说是要给她送处罚红头文件。周瞳想起来，上个星期，总监办试验室送检了一批钢筋焊接。由于焊接工艺的原因，导致焊接件在做试验的时候焊口开焊，判定为不合格。 李向西紧接着就给周瞳打了电话，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钱。结果周瞳说，“按规定，不合格我们还有一次复检的机会。” 上次陈凡因为和李向西吵架，引起了周瞳对李向西的极度反感。如果不是特别的原因，周瞳已经不会再向他送钱了。 改进工艺之后，焊接件完全合格，李向西没能捞到便宜，十分生气。找了个六标段没按时送检的借口，给六标段下了红头文件，还专门让孙二盼周末跑一趟，专程恶心周瞳。 其实也无任何实质性的处罚，就是通报一下，敲打一下她。周瞳从孙二盼手里接过文件，只扫了一眼，就随手放在桌角了。 周瞳毫不客气地说，“孙工，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自己辛苦拿来的文件，就这样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角落里，孙二盼脸上有些挂不住。 “没什么事儿了，就是来送文件，并提醒你一下，下次一定要及时送检！” 周瞳说：“我们要走了，孙工你要没别的事儿，可以回去了。” 孙二盼狐疑，“你们……去哪儿？” 周瞳已经挎着包来到了陈凡面前，她用双手挽住陈凡的胳膊说：“私事儿，就没必要向你汇报了吧？” 孙二盼目瞪口呆，“你们……” 陈凡礼貌的笑笑，他很清楚，周瞳就是故意给孙二盼看的。 只要孙二盼看到，就等于总监办看到了，就等于李向西也看到了。 这是我的男人，你们再也无法伤害他。 第44章 第一张合照 周瞳说：“孙工，你要是不走的话，可以在我办公室多待一会儿，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门。” 孙二盼回过神来，“我这就走。” 陈凡怎么能和周瞳好上了呢？ 周瞳怎么能看上陈凡呢？ 孙二盼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有些抑郁。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李向西身边，向他汇报这个状况。 一路上，这种抑郁不断地被他放大，逐渐成了嫉妒。他想，陈凡有什么好？不就是一个被清场的监理检测员吗？做的系统还失败了，整个就是一个失败者。 哪能像他孙二盼，他虽然秃头，可是他聪明绝顶啊，他可是试验室副主任，将来还要成为正主任。 而陈凡，就是个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完全没有资格和他相比。 这样想来，他心里就舒服多了。 孙二盼推开了李向西的办公室门，“李主任，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 李向西正在下载晚上要用的影片，眼睛直盯着电脑屏幕，“有屁快放。” “我在六标，遇到陈凡啦，他竟然和周瞳在谈恋爱，他俩应该是出去约会了。” 李向西问：“你确定？”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看到周瞳挽着陈凡的胳膊出去的，陈凡还开着周瞳的奔驰大G呢。” 李向西气得直咬牙，把孙二盼赶了出去。 这个陈凡，接连被两个工地清场，研究的系统也泡汤了，但李向西怎么感觉他越过越好了呢？ 他一有好日子，李向西就浑身难受，总觉得陈凡是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说不准哪一天，就要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李向西紧接着就给杜瑶打了个电话。 “你们怎么还没行动？什么？我不要听任何理由！一定要把陈凡给我清场，否则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李向西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杜瑶有苦说不出，气得把电话摔了个粉碎。 周瞳的奔驰太大了，陈凡有些开不习惯。但是心里却很舒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傍上富婆了？你别说，这种感觉，还挺好。 方特比想象中的人还要多，陈凡提前在网上买了最贵的联票，可以一票通玩儿。 一进园区，陈凡就问：“先玩儿哪个？” 周瞳指着一艘巨大的海盗船：“先从它开始，除了过山车，我要玩个遍。” “不敢坐过山车，却敢玩儿海盗船，你可真奇怪。” “现在知道我奇怪了？后悔也晚了，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船了。” “唉……” 周瞳瞪眼，“你还委屈上了？” 说着，手指钳已经往陈凡的腰间扭去了。 这是他们第一个正式约会，二人都没感觉到拘束。他们一起玩了海盗船，体验了飞翔的大型全景项目，就连小孩子们才喜欢玩儿的捉迷藏他们都没有放过。 “我们一起来拍张照吧。” 周瞳拿出手机，打开了美颜相机。 刚才光顾着玩了，这才想到，还没一起拍过照呢。 周瞳把手机调成了自拍模式，左手举高高，右手则揽着陈凡的肩膀，借助身体的重量故意把他往下压，陈凡没反应过来，差点儿被她压倒，周瞳成功地抓拍到了陈凡慌乱的表情。 周瞳看着照片，脸上乐开了花。 陈凡却发现了照片中的异常，“你看，后面那个人在干什么？” 周瞳把照片放大，看到了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站在一个看娃的中年妇女身后，从她的外套兜里掏出来了一个手机。 二人再回头时，那男人早就消失不见，只有女人还在。周瞳赶紧把照片给她看，“有人偷你手机！” 在陈凡和周瞳的帮助下，女人迅速联系了方特的工作人员，很快，经过查监控，就确定了男人的位置。他得手后并没有直接跑，可能是嫌今天的收入不太高，还在园区里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于是，几个保安迅速跑过去，先把男人给稳住了。 除了男人兜里的赃物，周瞳的照片也成为了重要的物证，他俩间接成了证人。为了以防万一，在女人的请求下，陈凡和周瞳也跟着跑了过去。 人证物证俱全，偷盗男子百口莫辩，最后报警处理。女人对周瞳和陈凡千恩万谢，说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的手机被谁偷了都不知道。刚才他们已经查监控了，虽然能拍到小偷在她身后，但因为角度和人群的原因，根本看不出来他正在偷东西。 如果不是周瞳的那张照片，就算查看了监控，也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女子最后还向工作人员吐槽：“你们景区的监控也不给力啊，景区里也应该有保安巡逻。” 保安却有些委屈：“我们又不是电子眼，不可能24小时不停不歇地光围着你一个人转啊。” 于是，爆发了新一轮的争吵……陈凡和周瞳赶紧撤退，又去玩儿别的项目去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他们游玩儿的进度，反而因为做了好事儿，心情大好。 午饭也直接在园区里解决了，二人今天拍了很多照片，陈凡边吃饭边反复观看着这些照片，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他突然盯着一张照片不动了，就是他们第一次的合照，也就是帮助抓住小偷的那张照片。 周瞳说：“咋的，有真人不看，非得看照片？” 陈凡缓缓抬起头来，“如果……压力试验机能够装监控的话，那是不是可以实时查看试验情况？这样就能确定，做试验的时候压的是不是试块了。” 周瞳想了想，“看来只有一个人能给你答案了。” 陈凡立即给柳卿打去了电话。 “柳卿啊，我有一个想法……” 听完陈凡新的思路，柳卿也是灵光闪现，“理论上来说确实可以，监控可以和软件配合，甚至可以再优化一下。可以在试验开始的一刻先拍照，破型的时候再同步拍照，这样就能通过照片同时监控试验全过程，照片与数据同步上传，就能轻易地看到压得是不是试块了。” “要么就是说，还是你最聪明呢。”陈凡激动地一拍桌子，响声立即吸引了其他游客的注意，陈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继续说：“麻烦你抽空再帮我确定一下，要是我的想法可行的话，那你就帮忙看看用哪种监控，怎么同步到系统里？等你确定好了之后，一定第一时间给我说，我好给领导汇报。” “好嘞，我这就去落实。” 又有赚钱的希望，柳卿的积极性也被调动了起来。 挂掉电话，陈凡还是难掩激动之情，刚要和周瞳继续说这事儿，却看到了周瞳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周瞳说：“你说，柳卿和我谁最聪明啊？” 第45章 难念的经 “啊？那肯定是你啦，还用问吗。” 好在，这个问题倒不是很致命。 周瞳不依不饶，“那你刚才怎么说她是‘最聪明’的？” 陈凡说：“这不是跟你学的吗？你向她借钱的时候不也把自己说得很惨？我这是有求于她，可不得多夸夸她？” 恋爱中的女人好似换了个人，总是那么容易吃醋。陈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周瞳给哄好。 休息一会儿，二人又接着玩儿。陈凡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在等着柳卿的消息。 周瞳问：“吃不吃棉花糖。” “随便。” “喝不喝热奶茶？” “都行。” 周瞳看出了他的敷衍，“你要是再敢敷衍我，我就给柳卿打电话说你欺负我，你说她还给不给你做系统？” 陈凡说：“老板，来两朵棉花糖。” “老板，来两杯奶茶，最贵的那种！” 下午四点多，柳卿才把电话打了过来。 “都已经确定好了，海康的有一款小型的监控拍照机，正好符合要求，系统也能匹配上，只要设备来了，一个星期之内应该就能搞定。” 陈凡却没有表现出来多兴奋，因为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压的是不是试块的部分是解决了，那如何解决压的就是指定的试块的问题？ 如果用专门制作的高强度试块，来代替实际所用混凝土做的试块的话，依他目前所设想的方法，那还是不能查出来。 试块做假，才是一切的根源问题。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哪怕安装一万个摄像头都没有用。 陈凡问：“有没有办法，能从混凝土浇筑现场做试块开始监管，一直监管到把试块送去做抗压试验，这样试块就没法做假了。” 柳卿说：“有。” “真的？” “你让如来佛主给混凝土下一道法旨，任何做假的人都不能违抗，否则就失眠抑郁秃头月经不调……陈凡你是不是傻了？怎么可能从做试块的时候就开始监管？现在的有效监管措施，都离不开电。” 陈凡的快乐没能持续多久，又被新的问题湮灭了。 他好像能理解唐僧当初取经时的艰难了，也明白了为什么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都不行。问题像是芝麻开花，一个接着一个，少一个系统都完成不了。 如来的佛经，不是那么容易念的。 周瞳喝了一口热奶茶，对陈凡说：“我的手机没电了，快扫码付钱。” 陈凡打开微信，开始扫码支付。 这家奶茶店的支付用的二维码很有特色，贴在了一只摇着手的招财猫身上。 这只招财猫与陈凡所见到的其他店的招财猫都不同，它更胖，也没有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笑，而是眼睛张开了一半，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煞是可爱。 陈凡付了钱，随口说：“你这招财猫真特别。” 老板终于见到识货的了，开心地说：“那是，我从别处开店的时候就一直带着它，一直带到方特。” 陈凡问：“那时，你也是把二维码贴在它身上吗？” “对啊，怎么了？” “没事儿，谢谢老板。” 陈凡牵起周瞳的手离开，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过一个又一个游乐项目，终于找到了两个空座。 陈凡说：“我好像又想到了一个方法。” 周瞳说：“你今天的思路很活跃啊，老是能找到新方法。” 于是，陈凡再一次拨通了柳卿的电话。 “假如，在试块身上安装一个二维码，系统可不可以通过那个监控摄像头识别二维码的信息？” 柳卿说：“这当然没问题，再加个识别的功能就行了，不过这些都得加钱啊。” “能加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我们见面聊！我感觉这次一定没问题。” 陈凡兴奋地牵起周瞳的手，“这次我一定能成功！” 周瞳说：“你看，我就知道，带你出来放松一下一定有用！” 这句话让陈凡瞬间就明白了周瞳的用心良苦。 原来，并不是她想玩儿，她之所以让陈凡选地方，其实本意是想让陈凡放松一下。 她知道他最近的惆怅，理解他事业的挫折，可她却帮不上忙。陈凡决心一定要完成系统建设，犹如鲤鱼跳龙门，这个龙门，只能他自己跳。 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默默的陪伴。 陈凡说：“周瞳，谢谢你！如果不是出来和你约会，如果没有喜欢上你，我根本不可能有心情从日常生活这些小事中寻找到突破口。” 拍照、扫码支付，这些对于当代人来说，已经成为了完全不值一提的日常生活。可这些被人们忽视的生活碎片里，往往藏着我们寻找问题的答案。 周瞳说：“你打算怎么谢我？” “大恩大德，只能以身相许了……” “哦，原来是想恩将仇报啊……” 陈凡把周瞳拥入怀中，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周瞳，我感觉这辈子就是你了。”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她的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笑了起来，感受到了来自他心脏的温暖。 陈凡已经无心再游玩，他们又赶到了柳卿的公司。 二人一起前来，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柳卿立马就猜到了，他们准是约会去了。 柳卿说：“好你个陈凡，周末不让我休息，自己倒是玩得挺开心哈？” 为了给陈凡解答，柳卿大周末的又去了公司，专程查资料，忙了好几个小时。 “抱歉，实在是灵感突然涌现，不是有意为之。” 周瞳也笑着解释说：“我可以作证，今天我们去方特玩了，他玩着玩着脑袋里突然冒出奇怪的思路，就迫不及待地给你打电话了。” “哼，这恋爱中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都不和我一心了。” 商务写字楼没有暖气，柳卿的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她又怕空气太干，还专门买了加湿器。此时，屋里已经达到了最令人感到舒服的状态。 柳卿给二人泡了咖啡，三个人坐在沙发上。 柳卿对陈凡说：“和我说说你那个二维码的思路吧。” 第46章 这次真的行 陈凡与柳卿商讨之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切实可行。 第二天，他就先去工地找了周国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周国华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可自己又不敢做主，怕再一次弄巧成拙。于是又把担子推给了董辉，陈凡又找了董辉，把二维码的事儿又告诉了董辉。 董辉却有些为难，说：“上次搞砸了之后，公司很生气，觉得有些丢脸。” 他爸董刚是董事长，他说公司生气，那就是董刚生气了。 “加上公司最近资金确实不足，你也知道的，已经很久都没付进度款了，公司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陈凡听周瞳说过，下个月就要付给他们进度款了，现在的济安市公用工程公司，一分钱恨不得当两分钱花，有钱付进度款就不错了。至于这个系统，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很积极，可受到挫折之后，也只把它当成了昙花一现。 更何况，这昙花还没现好，董辉再是公司的子弟兵，也难再要出一分钱了。 董辉说：“如果还想做成，就得让你们公司出钱了。” 陈凡又去公司找了毕景山，毕景山一听还要出钱，并且是单方面出，也不乐意了。 “那董辉拿我们当冤大头是吗？我们的系统，他出点儿钱就拿去用了，当初媒体采访的时候，他们公用公司倒成主角了。现在系统有问题，要花钱了，他们就不出了？告诉他，没有，一分钱都没有！要不然就是他出多少，我们再出多少！” 如果不是陈凡和董辉的坚持，毕景山根本就不会同意投资建设这个系统，从目前来看，这个东西就是纯赔钱赚吆喝的买卖。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对于他们公司的发展，也几乎起不到任何帮助。 毕景山一世英名，可不想折在这个破系统上。悬崖勒马，及时止损，才是他该做的。 这次陈凡其实要的资金并不多，加上视频监控器材、二维码制作、系统拓展功能的开发，柳卿只再收二十万。上百万的研发费都花了，却没想到最后的二十万成了拦路虎。 陈凡一咬牙，对毕景山说：“老总，你们都舍不得花钱，那我用自己的钱总可以了吧？” 毕景山震惊地看着他，“陈凡，你真疯了？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得搞成这个系统，老老实实地做个监理不好吗？” “我是老实了，有人不老实，我想把工程质量安全搞好，这是我的愿望。” 毕景山知道陈凡口中的“有人”指的是谁，也知道陈凡为什么一心要做好工程质量安全工作。 毕景山打心底是有些佩服陈凡的，可他作为老总，实在是不想再投冤枉钱了。 但是，一旦真用了陈凡自己的钱，传出去又对公司和他的名声都不好。就算毕景山现在对陈凡说，不能再搞下去，以他对陈凡的了解，陈凡也会偷偷摸摸地把这事儿给做了。 毕景山败下阵来，伸出两根手指说：“最后的二十万，搞不成功，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系统！” 这二十万元在三天之内就打到了云智科技公司账户上了，柳卿也已经购置了一批监控摄像头，相应的系统功能和手机APP也在开发。 按照陈凡的设想，每一块试块在制件时，都会在试块表面安放一个钢制的二维码牌。直径约等于两个普通手表表盘大小，周围还设置了四个细小的钢腿，可以轻易地掰成直角，直接嵌入未凝固的混凝土试块里。 在现场监理的见证下，技术员要用手机的系统APP，扫一下二维码，把试块的各种信息填进去，同时还拍摄监理在现场的照片，然后再上传到系统里。 混凝土在凝固之后，二维码也就和试块合为一体，想弄也弄不掉了。想做假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同一个样品编号的二维码只能有一个。 做试块抗压强度试验时，有二维码的那一面，对准摄像头，由摄像头拍照、识别并上传试块的信息，这样就到验证试块的身份。 然后才开始正式试验，扫描不到二维码信息的试块不准做试验，相应的数据也就只能是空的，如果超龄期不做试验，后台也会报警。试验时，在力值下降的一瞬间，摄像头会再次抓拍二维码信息，也同时拍到了试块碎裂的状态，以此来监控整个试验环节。 这个想法很快就在工地上得到了验证，这次陈凡和董辉没有大张旗鼓地搞。而是在他们的监理试验室先进行了试验，结果非常成功。 董辉小心翼翼地把系统后台看了又看，又把整个过程再复核了一个遍，确定没问题之后，他终于长抒了一口气。 他喃喃地说：“成了，真成了。” 陈凡也难掩激动，“现在是不是可以全线推广了，然后再邀请专家和媒体来？” “不，”董辉一摆手，“这次我们默默地做，让他们主动来找我们。” 在董辉的部署下，全线6个施工标段、3个驻地监理处标段、1个总监办共计十家单位公司，给设备迅速装上了监控摄像头。陈凡邀请了云智科技公司的技术人员，挨家给他们做培训。 由于柳卿的公司规模太小，还有其他活儿要做，也不可能把公司所有的人全部派出去专门做培训去，只派了两个人。 于是，陈凡和刘畅二人也加入了培训工作之中。他们一人一天负责两家，基本是就是早上一家，下午一家，这样全线两天之内就能全部完成了培训工作。 五标段鲁东高速集团的培训工作归刘畅负责，下午，刘畅慷慨激昂地给五标讲完课之后，项目经理杜瑶对他说：“刘工，辛苦你了，晚上就不要走了，一起吃个饭。” 要在从前，刘畅肯定会欣然同意。可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陈凡工作，陈凡让他指东他就打东，让他往南他绝不往北，近朱者赤，他虽然没法做到陈凡那样清廉，但不知不觉也提高了个人修养，也想以高标准要求自己。 “就不去了，明天再一上午，我们培训完六标就完活了，争取早一点投入使用。” 杜瑶拉住了他，“别误会，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上次事件毕竟发生在我们标段，虽然最后我们也受了处罚，但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次一是感谢你辛苦培训，二是也算表示一下迟来的歉意。” “那你该请陈凡吃饭嘛，不应该请我。” 刘畅想，你这歉意确实挺迟的。 杜瑶说：“也确实正有此意，既感谢你培训，又对陈工表示一下歉意，顺便再沟通一下系统的事儿。这次叫上你们试验室主任赵言，为了避免大家拘束，就不请周总监了。你看，要不要大家一块儿？” 第47章 打火机 一听不是单请自己，刘畅就顿时放下了戒备。对自己说大家一起吃顿饭，这很正常嘛。他平时爱喝些小酒，刚好今天做培训，口干舌燥的，晚上还真想喝点儿润润嗓子。 刘畅说：“那你给我们赵主任打个电话，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陈凡那边，我建议你让我们赵主任给他说。” “好好，我这就打电话。” 虽然五标段与圣地监理公司，没有直接的监理与被监理关系，但杜瑶还是态度诚恳地向给赵言打了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理由就是刘畅给他们做培训太辛苦了，正好大家一起提前庆祝一下系统成功。 赵言刚好没事儿，加上他们监理公司与五标段没什么利益往来，一起吃顿饭也不算吃人家嘴短，就答应了。 杜瑶说：“赵主任，麻烦你给陈凡陈工说一下，我这里没他的电话。” 结果赵言很爽快，“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刚好陈凡从三标段也刚做完培训，正要开车回家呢，结果就接到了赵言的电话。 “陈凡啊，晚上五标段的项目经理请我们吃饭，刘畅也在，特意邀请你呢，晚上一起过去吧。” 陈凡想，这是唱的哪出戏？但也没有多想，赵言亲自给他打电话，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再说，他如果不去，那刘畅、赵言他俩出席的话，也会有些尴尬。 人家杜瑶能想起来请他吃饭，也是给他面子，从他这里也得不出什么好处，索性也答应了。 赵言一再强调，大家就是普通的吃一顿饭，一定不能太奢侈。 杜瑶欣然答应，挂断电话，他就立即对项目部试验室主任马称说，“都按我说的准备好了吗？” 马称摆了个OK的手势。 杜瑶点点头，恶狠狠地说：“这件事儿过去，以后再也不帮李向西干这缺德事儿了！” 杜瑶选了一家中式装修风格叫“太白饭店”的饭店，这家饭店中规中矩，既不会显得太奢侈，但同时又不掉档次，很符合赵言的预期。 尤其是饭店的特色菜，炭烤全羊，外焦里嫩，很值得品尝。 陈凡他们一行三人，杜瑶也只叫了马称坐陪。 在济安市，在饭店吃饭讲究主宾位、副宾位，陈凡三人当中，赵言官儿最大，自然由他来坐主宾位。 这副宾位陈凡和刘畅互相谦让起来，迟迟不肯落座。 最后还是赵言下了命令，“陈凡，就你坐吧，让来让去的让人家笑话。” 赵言平时待陈凡不薄，他四十三岁，很和善的一个人，也算是兢兢业业，陈凡一直都很尊敬他。 在赵言的建议下，副宾位的位置终于花落陈凡。 杜瑶提前点了个套餐，套餐里的菜大多都是提前做好的菜，那时，预制菜的名声还没那么响。反正点了之后，上菜的速度令人咋舌。 马称先拿出了两瓶白酒，陈凡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价值四百多块的剑南春。 他责备道：“杜经理，这确实有些破费了啊。” 杜瑶说：“哈哈，这是从我仓库里拿的，原来的酒，没花钱，第一次请赵主任，今天我们得喝好。” 说着，他从马称的手里抢过来酒瓶，起身亲自给赵言倒了酒。 他依次再给陈凡倒，陈凡却用手捂住了酒杯，“对不起杜经理，我从来不喝酒。” “啊？怎么会？” 干工程的，还是监理，竟然酒都不会喝？ 那这工作还怎么做啊？ 杜瑶还想再让一下，“要不就少喝一点儿？” 陈凡态度坚决，“是真不喝，我以茶代酒吧，真不好意思。” 赵言赶紧解围，“杜经理，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们陈工啊，他确实不能喝酒。曾经在我们公司都闹了笑话，有一次我们同事聚会，他喝了一瓶啤酒，就上吐下泻的，我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一瓶倒’，哈哈。” 喝一瓶啤酒就能醉，那看来是喝不了白酒了。 杜瑶有些懊恼，想把陈凡灌醉的想法彻底破灭。 他只好再给刘畅倒上，“刘工，你应该能喝吧？” 刘畅说：“真不巧，我也有个外号，叫一瓶倒——只不过是白酒。” “哟，海量啊。”杜瑶说，“那今晚咱俩得好好较量较量。” 刘畅说：“那可以切磋切磋。” 一瓶白酒，就是一斤的酒量。发挥好的话，一斤半也不在话下。 热菜也上了好几道，酒也倒满了，杜瑶举杯提议，“来，第一杯，我们干了。” 不等赵言他们说话，满满一高脚杯白酒，就下了杜瑶的肚子。 赵言彻底傻眼，这一杯白酒，他平时喝，至少也得分六口，这一下子就喝进去了，他还从来没这么喝过。 倒是刘畅也不害怕，紧跟着就干了。 赵言只好舍命陪君子，艰难地咽了下去。 其实赵言的酒量也还可以，能喝半斤多，但在杜瑶和刘畅那里，显然就不够看了。 马称又起身倒酒，刚一满上，赵言就说：“这一杯，我们慢慢喝吧？” 那一杯下肚，他肚子里已经快翻江倒海了，这第二杯如果再干，非得海啸出来不可。 杜瑶哈哈大笑，“没问题，这杯我们慢慢喝，三口！” 刘畅想，完了，刚才是自己草率了，没想到遇到对手了。 从第一杯酒下肚，到第二杯酒见底，才用了不到半小时时间。 赵言已经醉了，就算是三口干完，对于他来说速度也算很快了。 杜瑶的攻势却不见减，赵言终于支撑不住，偷偷地趁上厕所的功夫哇哇地吐了，只有刘畅还在苦苦坚守阵地。 中场休息，杜瑶说要去厕所，并给马称使了个眼神，马称也跟着出去了。 陈凡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是杜瑶和刘畅胜负未分，这场饭局就别想结束。 他们出去之后，刘畅说：“不行了，我也得去一下厕所。” 杜瑶和马称却根本没有去卫生间，他们来到了走廊尽头一处拐角，抽上了烟。 “杜哥，那个陈凡不喝酒怎么办？” 杜瑶一笑，“没关系，你等我把那个刘畅灌醉。” 商量完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包间，马称却与正要出门的刘畅撞了个满怀。 刘畅看到，一个像打火机一样的东西，突然从马称胸间掉落。马称赶紧弯腰捡起来，脸上的神情有些慌乱。 第48章 鸿门宴 马称把“打火机”迅速地塞进自己的口袋，“刘工，你也去厕所？” “是啊。” 刘畅已经有些微熏，他踉跄着推开马称，直奔厕所而去。 陈凡怕他站不稳，连忙起身去找他了。 刘畅对他说：“凡哥，你要小心。我感觉他们有些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 陈凡没有喝一滴酒，整个饭局，除了杜瑶喝酒有些不正常之外，他还真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的。 刘畅说：“不知道，就是感觉。” 从厕所回来，刘畅又主动给杜瑶敬酒，一口气就喝了小半杯。 这一小半杯下去，状态明显下滑的厉害。刘畅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杜瑶见时机已经成熟，便看了一眼马称，马称起身，走到了刘畅面前，用双手拉起他的一支胳膊说：“刘工，你喝醉了，我扶你去厕所。” 刘畅说：“我他妈刚从厕所回来。” 马称一听，这刘畅确实喝多了，都开始说粗话了，说：“那你陪我去嘛。” 于是，刘畅被强行拉走。马称却并没有把他往厕所方向拉，他们走过大厅，走出了饭店，来到了饭店的大院里。 马称来到了杜瑶的车前，这是一辆价值百万的保时捷，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来，解锁了之后，从后座上拿出来两瓶娃哈哈纯净水，递给了刘畅一瓶。 “刘工，喝水，解酒。” 刘畅眯着眼接过来，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马称又说：“刘工，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刘畅虽然耷拉着脑袋，喝完水之后，状态竟然有些好转，“没事儿，应该的。” 马称四下里看了看，他又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从后座上打开了储物屉，从里面拿了东西。 他再次走到刘畅面前，拉起他的手说：“这是我们杜经理一点儿意思，请刘工一定要收下。” 刘畅虽然喝醉，但离不省人事的状态还差一大截，立马就感觉到了，对方给他塞的是一个鼓鼓的红包。 “哎呀，你这是干嘛？我怎么能收你钱呢？” 马称却坚决让他收下，“哎呀你拿着就行，也不多，就两万块钱。一来呢，你今天给我们做了培训，这是辛苦费，你应该拿的。再说了，我们又不求你什么，你赚点儿辛苦费是应该的，怕什么？” 刘畅还要推辞，“哎呀，你这可为难我……” “不为难，收下就行。” 二人你推我搡，马称好不容易才让刘畅收下了红包。 马称又说：“还有个事儿啊，我们也想对陈工表示一下感谢，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们个忙，把这钱送给陈工？” 说着，马称变魔术一样，又不知从哪个兜里掏出另一个红包来。 刘畅瞪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给他？” “刘工，你就帮帮忙吧。工地谁人不知道陈工向来不收红包？我直接给他不是找难看吗？你拿过去，待会儿你问他要他的车钥匙，你放他车里，他不收也得收了。” “什么？你还要我直接放他车里？你这不是让我陷害他吗？” 刘畅酒好像醒了三分，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吼道，好在院子很大，也没有别人。 他怒目圆睁地看着马称，竟然把马称看得有些发毛。 马称说：“这怎么能是陷害？这是感谢费，就当是，我们上次不小心把系统搞砸的赔偿金了。你就去拿个车钥匙，放进去就完。” “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让陈凡背了一次锅了？你竟然还想用两万块钱收买我，让我陷害他？” 刘畅根本不接他的话茬，一直瞪着马称，马称不知所措，尴尬地看着他。 刘畅把头一扭，“得加钱。” 回到包间，马称的脸色异常平静，并没有和杜瑶有太多的眼神交流。 杜瑶一笑，这是把事情做成的表现。 刘畅突然对陈凡说：“把你的车钥匙拿来，我先去车上眯一会儿。” 由于知道晚上要喝酒，来的时候赵言和刘畅都没有开车，都是坐着陈凡的车来的。 赵言提议：“我看都喝得差不多了，饭也吃饱了，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要不就散了吧？” 济安市吃饭的规矩，坐主宾位的人不说散场，东家就得一直陪下去。 杜瑶连忙制止说：“赵主任，杯里都还有酒呢，喝完这一杯再说嘛。你就先让刘工去车里睡几分钟嘛。” 杯里还有酒，就不能散席，否则就是不合规矩，赵言只得应了下来。 陈凡起身说：“我扶他去车里睡一会儿吧。” 结果马称也起身，“陈工你是客人，你在这里好好吃，把钥匙给我，我送刘工去车里睡会儿，你放心就行了。” 就这样，马称从陈凡那里要来了车钥匙，就又扶着刘畅出去了。 二人来到了陈凡的车面前，开锁之后，刘畅从兜里把红包拿了出来，他突然又有些醉意，拿着红包出来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马称说：“就把陈工的红包放进他的车里吧。” “哦，对。” 刘畅突然想起来要做什么了，他把手里的红包就这样扔进了陈凡副驾驶的储物隔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躺在车上就开始打起了呼噜。 “刘工，刘工？” 马称轻轻地推了推他，刘畅纹丝不动。马称先把车门关闭，围绕着车又转了一圈之后，才上了驾驶位，发动了汽车，等温度上来一点儿之后，马称才开启了暖风。 他又给杜瑶发了个短信，杜瑶看到后对他说，十分钟后，你就进来吧，酒喝得差不多了。 马称开了外循环，车窗打开了一条缝，等了十分钟左右，他才再进了饭店。刘畅在暖风助眠下，则睡得昏天暗地。 陈凡他们回到工地之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赵言直接喝断片，怎么回去的都忘了。 倒是刘畅，睡了一路，到了工地之后，他突然像诈尸一样，竟然又醒了。陈凡有些佩服地说道：“没想到你酒醒得真快。” 刘畅说：“那是因为我压根就没醉。” 陈凡看了他一眼，“行了，别吹牛逼了，脸都像猴子屁股一样红了。回去早点儿睡，明天培训一结束，这个系统就能正式使用了。” 第49章 进度款 最近，何不凡一直在找借口往六标段跑。 要么就说想和周瞳商量一下混凝土的价格，要么就说要向周瞳学习一下管理经验。隔三岔五的还要找机会单独请周瞳吃饭，但是都被周瞳以工作太忙为由给拒绝了。 今天，何不凡又来了，说有个重磅消息，要当面向周瞳说。 何不凡对周瞳的喜欢，恨不得整个工地都知道了，他往六标段跑得那么勤，绯闻都已经传出去了，说他俩正在谈恋爱。 这话当然也传到了周瞳的耳朵里，王庆国有一次乐呵呵地说：“何不凡确实很优秀，你爸一定很喜欢。” 周瞳说：“那真是有点儿可惜，我爸结婚太早了。” 王庆国说：“你这孩子，你分明知道我的意思，我看你俩挺般配的，要把握住啊。” 何不凡不随地吐痰，谈吐优雅，专业技术能力和管理能力都很强，各方面和周瞳都很契合。关键是，周镇山也知道何不凡一直在追求周瞳，虽然没见过面，但他相信王庆国的眼光，觉得何不凡这人一定不会错。 周瞳说：“王叔，您就别这么八卦啦，也别再向我爸传达什么错误信息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王庆国有些尴尬地否定：“你冤枉我了，我可没给你爸透露过什么消息，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爸都已经给我说了。” 王庆国捶胸顿足，“这老小子卖我。” 何不凡对她的喜欢，已经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但是他却从未当面对周瞳说他喜欢她，否则周瞳一定会明确地拒绝他。而且，无论何不凡多么热情，周瞳都会很有边界感地称呼他为“何经理”，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和对待普通朋友差不多。 周瞳希望他能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却越挫越勇。 今天，她不觉得何不凡能带给她什么重磅消息，只是觉得这又是何不凡来找她的借口。 来了也好，周瞳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今天就得给他摊牌。 何不凡有些神秘地说：“周瞳，我从业主那里听到了一件事儿。” 周瞳说：“什么事儿？” “进度款，可能又要结不了了。” 何不凡作为八标段新来到的项目经理，里外都得应酬一下。按照行业惯例，驻地监理、总监办、业主，这些都得请一遍。 还不能一块儿请，否则就有些尴尬，所以就只能分开请。这一请不要紧，何不凡很快就从王瑞强那里套到了一些消息。 其中就有没钱付进度款的事儿，需要他们施工方继续垫资。 周瞳眉头紧锁，“这是真的？” 何不凡说：“王瑞强亲口告诉我的，说他们现在从银行也贷了不少款了，光是利息就已经吃不消了，下个周期，绝不可能有钱付进度款。” 何不凡没有骗她，他的确带来了重磅消息。不仅重磅，而且致命。 鸿光建筑公司已经抵上了全部身家，就等着进度款续命呢，如果业主真没有按时付款，周瞳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瞳再无心情和何不凡解释那些儿女私情了，冷冷地说：“知道了，谢谢何经理，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这本是打算送客的话，何不凡却不打算走，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瞳说：“何经理，有话可以直说。” 何不凡于是说：“我知道你们公司可能最近有些资金方面的困难，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们公司可以借给你们一些钱，帮你们渡过难关。” 何不凡除了请监理和业主吃饭，为了追求周瞳，他连王庆国都请了，私下里得到不少消息。 “何经理，你这么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周瞳打算好了，如果他说些太明显的话，周瞳就会直接跟他摊牌。 何不凡说：“没有目的，就是纯帮忙。” 周瞳想了想，“那利息给我们算到多少？” 何不凡是华铁十局的贵公子，父亲是集团老总之一。他能说公司可以借款，那就一定能。 “如果是我出面，可以不算利息。” 何不凡再看周瞳的眼神，已经有些含情脉脉的味道了。 他从来都没有向周瞳说过一句喜欢，却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向她表达着喜欢。 周瞳礼貌一笑，“谢谢，这份情谊太重，我不能收。” 如果接受了这笔钱，就等于接受了何不凡的爱。 她已经心有所属，绝不可能做让人误会的事儿。 她又说：“何经理，再次向你表达感谢，有空我和我男朋友请你吃饭。” 何不凡一怔，“你的男朋友是？” “你见过的，陈凡。” 内环高架工地上，又用了一早晨的光影，陈凡终于完成了全线所有单位的系统培训工作。 明天，这个系统就要正式启动了，陈凡已经迫不及待了。监理对于检测活动的监督，他终于迈出了重要一步，这可不是一小步，这是结结实实的一大步。 下一步，他还要解决其他检测方面的监理优化方案，他已经整理了一些监理和检测的资料，其中也包括一些电子规范、检测规范，一并打包发给了柳卿。 他希望柳卿能继续深入了解监理这一行业，从这些资料中能帮助他寻找解决其他问题的答案。 他欢快地走在大路上，温暖的阳光抚摸着他，他突然感觉不到寒冷了。 今天一早，五标段项目经理杜瑶，突然向董辉提议，说他们标段吸取了上次试块造假的教训，决定在项目部做一期关于试验检测与安全质量事故的专题培训，想邀请董辉和各标段共同来督促学习。 董辉一想，这好事儿啊。刚好今天系统已经全部安装培训完毕，五标段再来一期质量培训课题，也能提高大家对使用系统的积极性。 他也可以在培训后，专门为系统的使用做一些要求和鼓励，于是便欣然答应。 当天下午，业主、监理以及施工公司的一些代表，全都聚集在了五标段现代化的大型会议室里。 作为项目经理，杜瑶专门做了开场白，对于上次实习生试块作假的事儿，做了深刻剖析。说自己作为项目经理，没有做好管理，应当承担最大的责任。还说他们项目部已经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一直在积极整改，到现在为止，他们所有的数据都是真实可靠的。 说得差不多了，在董辉的示意下，杜瑶让人把投影仪用的大型幕布降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守在一台笔记本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这个小伙子最多也就二十多岁，陈凡想，这应该是新来的实习生。 实习生已经把培训视频准备好了，只等着幕布完全落下，杜瑶一声令下后，他就会点击播放。 第50章 视频 陈凡、周国华、刘畅和赵言，也参加了这次培训。 陈凡现在格外轻松，他的想法和董辉差不多，觉得这个五标段的培训实在是太及时了。他们刚给全线做完系统方面的培训，五标段就又来了个安全质量方面的培训，等于帮他们变相强调了系统的重要性。 幕布终于舒展开它全部的身体，为了取得更好的观影效果，会议室里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厚重的窗帘也紧闭着。 幕布上清晰地反射出电脑桌面的投影，一个用“安全质量与试验检测培训”命名的视频，此刻正在鼠标之下安静地待命。 杜瑶说：“开始吧。” 播放界面已经调成全屏，影片共分成了三部分。 第一部分，先播放了一些工程上触目惊心的安全事故，并各自分析了其原因，引起大家的重视。 第二部分，先抛出了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有效地避免这些安全质量事故的发生呢？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那就是重视试验检测。并指出，试验检测工作，是检测工程质量好坏的试金石。 紧接着又通过一组视频，展示了通过各种试验检测手段，所查出来的安全质量问题，在未造成重大责任事故之前，都已经妥善得到了解决。 第三部分，是前两部分的总结升华，阐述了施工方、业主和监理等参建各方，在工程建设中应当发挥的作用，以及应该尽到的义务和责任。 整个视频大约有一个半小时，期间不断引用、穿插着各种真实的质量事故，可以看出来，五标段是真下了功夫的。 只是，第三部分播放不到一半，就出现了意外事故。 只见，视频中，刘畅突然出现了。 视频中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正拿着一个红包坐在车里，一副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样子，很显然就是醉酒的状态。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传来：“就把陈工的红包放进他的车里吧。” 这是马称的声音，于是大家看到，刘畅摇摇晃晃着身子，把那个大得有些惊人的红包，放进了储物格里。 会议室里已经炸开了锅，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这个“陈工”指的是谁。 陈凡吃惊地瞪着刘畅，他不敢相信，刘畅竟然会和施工单位联合起来害他。 可是他今天早上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东西的时候，里面没有什么红包啊。 但那也已经不重要了，人们最相信的事实是“眼见为实”。 杜瑶大喊：“快关掉！关掉！” 董辉却说：“不能关，给我继续播。” 董辉明白，这个视频一经播放，就必须让大家看到事情的全貌，他作为指挥部部长，一定要严肃处理。 镜头很快就开始走动，陈凡哈弗H6的清晰的车牌出现了。马称在拍的时候，还专门在车牌前停顿了几秒，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 视频已经给到了众人足够的信息，杜瑶冲了过去，一下就拔掉了电源。 董辉气得直接敲起了桌子，指着杜瑶就骂道：“你还在这里做培训视频呢，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们这是在行贿，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董辉气得直哆嗦，从视频里来看，陈凡虽然没有露面，但那个红包确实已经放进了他的车里。 董辉不知道这个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以他对陈凡的了解，就算陈凡被强行塞了红包，事后他后知后觉，他也应该会退回去，甚至把这件事儿告诉周国华，或者告诉他才对。 但陈凡却没有任何表示，难道他已经默默地收下了那个红包？ 还有就是，杜瑶为什么要给陈凡红包？他们明明没什么直接的监理关系啊。 最重要的是，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是陈凡的车，红包确实已经在车里了。 一个那么想做成监理监督平台系统的人，竟然私下里还收施工单位的红包？那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他做系统，就是为了制约别人，好赚点儿钱？ 陈凡想起刘畅昨夜醉酒，想他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陈凡只好站起来，想要自证清白。 “大家请听我说，这个红包，我的确不知道，这应该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但是我今天早上起来，在车里找东西的时候，没有翻到任何红包。”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你的意思是，你想找红包，结果却找不到了？” “哈哈……”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了哄堂大笑。 陈凡只好让杜瑶解释，“杜经理，你的人为什么要送我红包？这个红包去哪里了？” 杜瑶说：“这都是误会啊，哎呀，拍视频的那个是我们的试验室主任马称，他的那个摄像机啊，其实每天24小时都开着呢，只为了记录生活。” 马称站起来说：“对，我到现在还开着呢。” 马称说着就向大家展示了一下他的摄像机。 杜瑶让他坐下，继续说：“上次不是我们的实习生试块作假嘛，把陈工的系统给搞黄了，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就给陈凡一些补偿。结果刘畅正好喝多了，要去车上睡觉，我们就把钱给了刘畅，让他把钱放到陈凡车上。这个视频啊，不小心就和这些做培训的视频放在了一起，被我们的技术人员不小心给剪进去了。” 这个借口确实有些牵强，因为送钱的视频并不连贯，肯定又是原视频经过了剪辑，怎么看怎么都是故意放进这个视频里的。 他又问刘畅：“刘工，那钱，你到底给没给陈工啊？” 昨晚，刘畅临时加价，马称又给了他一万。现在视频里没有出现他收钱的视频，但杜瑶想，刘畅心里应该明白，他们这里也肯定有他收钱的视频，如果他不肯和杜瑶打配合，下一个曝光的，就是他。 陈凡已经明白过来，这就是赤裸裸的诽谤。如果这个罪名坐实了，以董辉的行为方式，他又得被清场不可，这次可真是洗不干净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刘畅身上，一时间，他被杜瑶推在风口浪尖之上。 赵言昨晚喝断片了，此时的他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心想着自己应该不会断片的时候也收人家钱了吧？又一想，好像没有，他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红包，这事儿应该和自己无关。 这样想着，赵言才稍微放心下来。 董辉、周国华则一言不发，看着杜瑶等人对质。 刘畅说：“给了。” 会议室里又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总监办的一个人出来说话了，“一个搞监督系统的监理收了钱，怎么能让人相信和工程质量没有关系？大家都知道这系统真正的主导者是陈凡，没准你花钱是为了买漏洞好继续做假。”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杜瑶说什么赔偿金的事儿，纯属瞎扯，谁没事儿会送给一个和自己没有监理关系的监理钱啊！ 杜瑶没再说话，任凭舆论在发酵。 “我还没说完，”刘畅突然也站了起来，“我给了，但也没给。” 第51章 钱呢？ 赵言在一旁干着急，对刘畅喊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这是怎么回事儿？钱去哪里了。” 董辉说：“什么叫给了也没给？驴唇不对马嘴的。老实交代，今天这事儿你也脱不了干系。” 刘畅拿出手机，对杜瑶说：“杜经理，借用你们的投影仪和电脑用用可以吧？” 杜瑶说：“你要干什么？” 刘畅说：“大家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这个视频太片面了，没有还原事情的全貌，我这里还有点儿影音资料，大家一块儿学习学习。” 杜瑶想，准是昨晚马称和刘畅交流的时候，刘畅也录像了，这家伙难道要主动把自己供出来？ 可就算把自己供出来，那也摆脱不了陈凡的干系啊。除非他能证明，这钱陈凡没收。 杜瑶说：“当然可以，你用吧。” 于是，刘畅用电脑登陆了微信，又把一段录音通过微信传到了电脑里，点开了。 “还有个事儿啊，我们也想对陈工表示一下感谢，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们个忙，把这钱送给陈工？” “你自己怎么不给他？” “刘工，你就帮帮忙吧。工地谁人不知道陈工向来不收红包？我直接给他不是找难看吗？你拿过去，待会儿你问他要他的车钥匙，你放他车里，他不收也得收了……” 这段录音里，详细记录了马称和刘畅商讨偷偷给陈凡送红包的全过程。 当然，也包括刘畅主动要加钱的事儿。 刘畅说：“你们都听到了吧？是我昨晚喝醉了酒，是马称非得给我钱，收买我，让我把钱放进陈凡车里。今天故意把视频放出来，目的不就是为了让陈凡再一次被清场吗？你们说，他们项目部安的是什么心啊。” 总监办的总监理工程师唐军问：“这么说，你也收了人家的钱啦？” “我收了，敢做敢当，三万块钱，一分不少。” 董辉说：“那陈凡的钱呢？” 马称想，这个刘畅疯了，竟然把自己受贿的事儿给抖出来了。本来想陷害陈凡，没想到这刘畅来这么一出。 难道他想把所有的事儿都自己揽？以此证明陈凡的清白？ 那他就想得太单纯了，他这段录音，只能坐实了他收钱以及给陈凡送钱的事实，陈凡最后收没收这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难道他还能拿出个陈凡没有收钱的录音？谁会信呢？对于外人来说，刘畅和陈凡就是一伙的，他完全有可能为了陈凡，自己承担所有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他们给了刘畅三万，给了陈凡两万，这些钱，无论是刘畅还是陈凡，就算不收，也应该还回来。 而无论是刘畅还是陈凡，都没有将这笔钱还回来。 杜瑶也是怕陈凡发现了钱之后才给送回来，所以才着急今天下午就开这个会。 至于那个安全培训视频，早就做好了，再把昨晚马称拍的视频剪辑进去就行了。 而且陈凡也说了，他车里并没有发现什么钱，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见了钱之后突然心动，偷偷地给藏起来了？ 董辉这样问，其实就是想从刘畅那里知道，就算陈凡当时不知情，最后他也一定能从车里发现这笔钱。他到底是留，还是没留？ “大家别急，我得先问清楚一个事儿。”刘畅问马称，“马主任，你给了我多少钱的红包？” 马称说：“先是两万，后来你要求加一万，三万块啊。” “好！那你给陈凡准备了多少钱的红包？” 马称说：“两万。” 视频里清晰地拍到了红包的厚度，如果想还原的话很简单。 本来马称准备了五万块钱，由于钱太多，他准备的红包一个放不下，于是分别放在了两个红包里。他和杜瑶打算把陈凡灌醉之后，把他叫出来，直接拍把钱给陈凡的视频，谁想到陈凡滴酒不沾。 于是只好临时改变策略，把刘畅给灌醉之后，看看能不能收买他。没想到事情非常顺利，虽然刘畅要走了大部分的钱，但对于杜瑶他们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了，谁拿得多，谁拿得少，根本就不是重点。 “好，也就是一共五万块钱。” 董辉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钱呢？” 说这话时，董辉看了一眼周国华。 出人意料的是，在这场争斗之中，周国华身为一驻地监理的总监，一直都还没有说话。 董辉知道周国华是刘畅的姑父，陈凡清场回来之后又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得力干将。 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受贿，对于他来说，都有些颜面尽失。 刘畅说：“我还准备了两段视频，大家看完，就知道钱到底去哪里了。” 他又上传了两个视频，先打开了第一个。 视频是在周国华的办公室拍摄的，周国华严肃地坐在座位上，盯着镜头对刘畅说：“那我们开始吧。” 周国华拿出手机，把屏幕对准了刘畅手机的摄像头说：“现在是2018年11月5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 刘畅提醒说：“打开手机浏览器，百度一下网页的时间，这个做不了假。” 周国华照做，网页显示的时间和周国华的手机一致。 然后周国华从刘畅手里接过来手机，继续帮他拍摄。 刘畅出现在了画面中，他从周国华的办公桌上举起两个红包，展现在镜头之前。 “这两个红包，就是今天晚上五标段项目经理杜瑶，以及试验室主任马称给我的那两个红包。确切地说，一个是给我的，一个是给陈凡的。马称以为我喝醉了，其实他走后，我就把放在陈凡车里的红包揣进自己兜里了。也就是说，陈凡压根就不知道这个红包的存在。” “现在，让我们数一数，这两个红包里总共有多少钱。” 然后，刘畅先拆开了其中最大的那一个红包，一张一张地在镜头的见证下数了一遍，总共三万块钱。 数完之后，他又把钱全部装进了红包里，如法炮制又数了另一个红包里的钱，这个红包少一点，总共有两万块钱。 总的金额，与马称说的完全对上了。 这时，周国华突然递给刘畅两张长条状的标签封纸，那是在取试验样品时的专用封条。取样时，会在封条上写上时间、样品名称、取样人等重要信息，再把封条贴在盛有样品的容器口上，防止有人调换样品。 刘畅把标签封纸，分别贴在了两个红包开口处，又分别在两个红包和封条的一端，郑重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半写在了封条上，一半写在了红包上。 他从周国华手里接过手机，周国华在另一端也用同样的方法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国华写完后，又分别举起红包，在镜头面前全方位地展示了一圈。 第一段视频，到此为止。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52章 真相 刘畅又打开了第二段视频。 这段视频就简短很多了，竟然是在内环高架工程指挥部的大厅里拍摄的，也就是董辉的办公场所。 这次出现在画面里的只有周国华，“现在是晚上十二点三十四分。” 他又拿起手机，百度了一下时间。 然后，他从一个档案袋里拿出来那两个红包，又在镜头面前展示了一遍。上面的封条、签字都完好无损，位置也和上一段视频里的一致。可以确定，这就是马称给的那两个红包。 周国华站在一个挂在墙上举报信箱面前，这时，画面中又多了一个人。此人正是指挥部日常负责文件接收工作的，冯远通，冯工。 红包太厚，信箱虽然有一条缝，但是根本就塞不进去一个装着几万块钱的红包。信箱上了锁，只有冯远通有钥匙。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锁，周国华把红包放了进去。冯远通又把信箱锁上了。 没有多余的语言，第二段视频也播放完毕。 事情很明了，杜瑶他们想通过收买刘畅，来陷害陈凡。结果刘畅将计就计，收了红包，紧接着当晚就把事情向周国华汇报了，然后他们才想起来拍视频这一招。 他们做这件事时，还特意叮嘱了冯远通，一定不能跟董辉透露。他们就是想看看，杜瑶他们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谁想杜瑶这边的动作会那么快，但再快也没用了。 现在，那两个红包，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信箱里睡大觉呢。 董辉一笑，怪不得周国华会这么沉稳，原来早就胸有成竹了。 杜瑶偷鸡不着蚀把米，硬生生地把自己给坑了。 董辉说：“等回指挥部，拿到红包再说。” 这件事，不等同于质量问题，可大可小，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董辉回去之后，立马就叫了冯远通，当着众人的面儿，大家一起把信箱给打开了，那两个红包果真就在那里。 陈凡说：“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难道真是因为系统？可这么做是不是太愚蠢了，我们的系统已经成了，无论我在不在工地，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往大了说，这是时代的进步，就算我不做，有一天也一定会有别人做。这是时代的洪流，谁想阻挡它，就是螳臂当车。” 他义愤填膺，正是因为工程上有像李向西、杜瑶这种人，腐败和安全质量问题才会层出不穷。 董辉说：“杜瑶这么做，说明他们害怕了，说明我们现在做的事，正在让某些人难受。” 他又对周国华说：“周总监，这次你们这事儿处理得好啊，竟然把我都瞒着了。” 虽然有些埋怨，但语气里却带着些赞许。 刘畅解释说：“昨晚他们请我们吃饭，我在门口把马称的小型摄像机给撞掉了。他还以为我喝醉了没注意，其实我清醒得很。那个马称，喊我出去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早就偷偷地把手机录音给打开了，哈哈。” “我就是要将计就计，让他们相信，我确实被他们给收买了，这样他们才敢放心让我帮他们做事。” 事情发生得快，解决得也快。陈凡被无罪释放，刘畅倒成了英雄。 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等刘畅回去之后，李长振等人已经在监理办等候了。 李长振掏出一支烟，递给了刘畅：“畅哥，你可真机智，来抽烟。” 刘畅单手接过烟，用嘴唇轻轻咬住了过滤嘴，看了一眼李长振。 李长振立马掏出打火机，双手给刘畅点烟。 刘畅陶醉地歪着头，猛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里环绕了一百八十圈之后，他才悠哉地吐了出来。 刘畅说：“这烟不错。” 李长振赶紧把烟塞进他口袋里，“拿着，随时都有。” 从此，刘畅让陈凡背锅的事儿，已经彻底翻篇。 陈凡没去追究杜瑶的责任，那是董辉该考虑的事儿。 陈凡虽然很愤怒，可是他把这种愤怒都转移到了工作上。他觉得，对于杜瑶这种人最好的报复方法，就是把监管系统做大、做好，努力推广出去。 试块的问题看起来是解决了，接下来要解决钢筋和室外检测的问题了。 没有一丝停歇，陈凡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研究当中。他要把之前的想法变成现实，就必须不断地从自己的想法里找漏洞，然后堵上漏洞，这样做出来的系统，实施起来的时候，才不会被变成笑话。 董辉没有延续之前的作风，没有把杜瑶或者马称清场。 更没有把这件事儿捅到纪委，他甚至没有任何处罚措施，而是私下里不痛不痒地骂了杜瑶几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董辉这么做，其实是有他的苦衷的。 眼看进度款支付时间快到了，上个周期，他们公司已经承诺，进度款会如期支付，结果资金还是有问题。进度款支付计划，又泡汤了。 开工至今，工地之所以能继续进行，全靠施工方自己垫钱。 要说不合规矩，业主不按时支付进度款，也应当算进去。 往大了说，业主已经违约了，长时间不支付进度款，从法律上来说，施工方是可以起诉业主，并且可以暂停施工的。 与成百上千万，甚至几个亿的工程款比起来，杜瑶五万块钱的行贿罪，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 如果因为这件事，处理了杜瑶或者马称，没准会惹恼施工公司，人家直接来一句没钱垫资了，工程停工，董辉是一点儿招都没有。 虽然没受到惩罚，但杜瑶的行为也成了全线的笑话。 坦白地说，杜瑶绝不是唯一一个不支持系统的人，新系统的使用，逼得他们不得不提高工程质量，就等于提高了他们的成本。 本来系统使用之前，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业主看在没钱付款的问题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这个系统却把问题暴露在明面上了，这下任谁来了也都不好办了。 工程其他标段，甚至是监理处，都觉得杜瑶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儿傻，原因和陈凡说的一样，就算他成功骗过董辉，把陈凡给清场了，这个系统也会继续使用。 但只有杜瑶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么做，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阻止系统在本工程使用，而是为了防止用到济邹快速路上面。 他们已经和李向西达成了协议，只要能把陈凡逼走，他们能为公司节省下来的资金，也就不止几万块钱了。 杜瑶正思索着如何向李向西说这事儿时，李向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这就是你想到的方法？蠢货！”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53章 困境 李向西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问候，“你做事不动脑子的吗？我是让你在系统做在之前把陈凡给清出去，现在系统都培训完了，你再清他有什么用？现在好了，搞砸了吧？” 本来杜瑶心里就不爽，李向西上来就骂他蠢货，他心里更不爽了。 但他还忌惮于与李向西的交易，还是忍着怒气说：“李主任，这事儿是我办得不妥，我承认。” “你承认有个屁用啊？现在好了，因为你的愚蠢，这系统怕是很快就要在我们工地上实施了。到时候你们还想降低工程质量？门儿都没有！” 在济邹快速路总监办，李向西压迫别人成习惯了，哪怕出口成脏，也无人敢反抗。 久而久之，李向西也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王。他认为，就算是杜瑶又如何？不照样还只是一个破项目经理嘛。 我李向西一句话，你不照样乖乖要给我送钱？ 杜瑶突然说：“李主任，请好好说话。” 李向西一愣，虽然他说了个请字，但对于李向西来说，杜瑶已经犯了欺君罔上之罪。 “干什么？我说错了吗？你不乐意了？你就是个蠢货，坏了我的大事，不想挨骂就不要那么蠢啊……” 杜瑶突然打断他，“我！操！你！妈！” 李向西震惊不语，上一个操他妈的，还是陈凡。 他至今还记得陈凡当时的愤怒，他的肚子差点被桌子给挤爆炸。 “操你妈”对于李向西来说，有着特殊的含义。如果杜瑶骂别的话，李向西一定会回骂过去，并且会恶毒一百倍。 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三个字一出来，李向西就害怕了。那代表了对方是真正的愤怒了。 李向西说：“你骂我……” 杜瑶实在憋不住了，他堂堂一个项目经理，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试验室主任给窝囊成这熊样。他又不在济邹快速路工地，根本就不怕李向西的报复，大不了交易不做了。 其实杜瑶也很委屈，陷害陈凡这件事儿，是他就早就计划好了，但谁想到这个陈凡的动作那么迅速，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陈凡就又把系统给升级了。杜瑶这才有些心急，想着最后博一把。 如果陈凡收了钱，就算董辉不把他清场，陈凡的名声也会被他搞臭，陈凡以后也无法再打着维护质量安全的旗帜去安装系统了。 他想借刀杀人，结果被将计就计给将军了。 杜瑶继续骂：“你以后再想做这种缺德事儿，就自己去做，不要再叫上我。我也不欠你什么，咱俩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杜瑶与李向西彻底决裂，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儿了。 曾几何时，他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秃头小伙子，也想着在工地能干出一番天地。结果天地是干出来了，人也慢慢地变了。 他的头，变得更秃了，人也变得更黑了。这种黑是由外到内的黑，他的皮肤被太阳晒黑，内心也被工地的黑幕染黑了。 岁月让他不再年轻，工地像块沼泽，让他越陷越深。 工地又像是一片充满诱惑的原始森林，那些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总是吸引着进去的人不断探索，逐渐发现里面野兽成群，只能与野兽搏斗，再想出来时，却发现自己早已在迷失在森林里了，于是不知不觉也慢慢变成了野兽。 他们被永远困在那里，困在仅凭自己的力量，永远也无法苏醒的困境里。 周瞳打电话给了王瑞强，询问这个周期的进度款会不会按时支付。 王瑞强支支吾吾，在周瞳的逼问下，到最后才说不会支付了。 这无疑会让鸿光建筑公司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周瞳说：“王指挥，如果没有进度款，我们的资金真的不够了，可能会停工了。” 这已经算是威胁了，你不给我工程款，我们就停工，反正违约的是你们。 王瑞强说：“我理解你们的处境，但是你们就算停工，也拿不了工程款。而且进度款要支付的话，那也只会先支付给那些未停工的标段。” 大家都是搞工程的，很多事其实不用摆在明面上了。 停工看似可以止损，但也就等于和业主彻底闹掰。如果想要拿回拖欠的工程款，那就只能走诉讼。 周期长不说，就算官司打赢了，业主也不一定有钱支付。而且一定这样做，后面的工程就等于主动放弃了，这样前面的投入的人力、物力、时间差不多就等于打了水漂，后面的钱也别想赚了。 这本来就是难以抉择的事儿，有不少公司都折戟在了钱的问题上。 “我们鸿光公司可不比那些国企央企，所垫的资金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难以承受了。王总，你要体谅我们，一旦资金流断了，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主导的。公司都倒了，我们还会在乎停不停工吗？” 王瑞强说：“我知道了，你放心，进度款到了，一定先给你们打，这总行了吧？” 这句话明明就是敷衍，谁知道进度款什么时候能到？那周瞳貌似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能先从别的地方想想，如何再筹出一批资金来。 周镇山却突然高兴地给她打了电话，说晚上要她回家吃饭，有贵客到。周瞳问是谁，他也不说，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周瞳想，也好，晚上回家，吃完饭之后正好可以向父亲摊牌，资金流断了可不是小事儿，她一个人可扛不来。 周瞳回到了家，父亲母亲早已做好了一大桌美味佳肴，她大致数了数，已经超过十个菜了。餐桌上面已经快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这么隆重？周瞳心想，这个贵客可真贵。 母亲还在厨房里忙碌，父亲打下手，熟练地择菜、洗菜，厨房里只有他两个人，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周晨也回来了，他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姐，你回来了。” 周瞳问：“今天谁要来啊，准备那么丰盛？” “谁知道呢，我问也不说，你看这一桌子菜，就几个人，能吃得完吗？” 十分钟后，贵客终于按响了门铃。 周瞳盯着电子门铃的屏幕，怎么会是他？ 第54章 天作之合 何不凡提着各种各样的礼品，出现在了门口。 周镇山热情地请他进屋，同时让周瞳和周晨帮忙提东西。 周镇山说：“小何啊，以后来家里，千万不要买这么多东西了。” 何不凡说：“不多的，不知道周总和阿姨喜欢什么，所以就都买了些。” 礼品里，既有名酒、名烟，也有价值不菲的化妆品。 而且，何不凡竟然还买了一捧玫瑰花，对周瞳说：“送给你。” 周瞳只能接过玫瑰，礼貌地回了句：“谢谢你，何经理。” 然后随手就把花放在了桌子上，再也没有看一眼。 周镇山看在眼里，对何不凡说：“小何，快请坐，待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周镇山的妻子王灵芝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到何不凡的庐山真面目之后，大喜过望。 周晨也是一脸疑惑，怎么，何不凡会突然来家里了？还给周瞳送玫瑰花，不过看看周瞳的态度，这两人应该还没到那一步吧？ 何不凡与王灵芝、周镇山聊了几句，他俩又钻进厨房去了。 何不凡起身说：“周总，要不要我帮忙？” 周镇山说：“你坐着就行，还有以后不要叫周总，叫我周叔就行。” “好的，周叔。” 厨房里，王灵芝问周镇山：“这就是追我们女儿的那个项目经理？” “嗯。” 周镇山点点头，带着笑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 客厅里，周瞳与周晨姐弟俩，疯狂地交换着眼神。 周晨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周瞳用眼神回答：“我哪儿知道？” 何不凡又坐下了，周瞳开门见山，“何经理，你怎么认识我爸的？” 何不凡说：“哦，是我主动联系周叔的。本来是想问一下合作的事儿，看看济安市内还有什么工程没有，我们可以组成联合体投标，共同接一下工程。” 周瞳抓住了重点，“本来？结果呢？” “结果周叔说，公司资金有些困难，暂时不考虑接新工程了。然后我就提议，可以借款给鸿光建筑公司。” 周瞳明白过来，这家伙用钱没能收买到周瞳，打蛇打七寸，直接找蛇王了。 周瞳问：“我爸借了多少？” “还没正式借呢，初步定了数，也就五千万吧。” 五千万叫不多？周瞳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怪不得父亲说有贵客来呢，那可真是贵啊。 王灵芝终于把最后一道硬菜给搞定了，叫黄桃烧鸭汤，也不知是哪里的地方菜，周瞳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这道菜色泽新鲜，香味浓郁，看起来倒是让人很有食欲。 落座的时候，周镇山坐在了何不凡的左边，周晨紧挨着何不凡右边的座位刚一坐下，就被父亲犀利的眼神给瞪跑了。 何不凡右边空出一个座位，周镇山对女儿说：“周瞳，你坐那里吧，帮忙给不凡盛些汤。” 周瞳虽然很不情愿，但此刻却不好反驳父亲，只好坐了下去。 她在心里拼命对自己说，来者是客，就盛碗汤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周瞳慢悠悠地端起何不凡的碗，刚要帮他盛鸭汤，何不凡就夺了过去，“我自己来就行。” “好，那你自己来。” 周瞳把碗给了他，何不凡自己盛好，又帮周瞳盛了一碗。 王灵芝笑着，开始给何不凡夹菜。 周晨吃着鸭腿，心想，完了，这家伙怕不是要成为他未来的姐夫？ 又一想，太好了，这家伙就要成为他的姐夫了。 何不凡一表人才，很会说话，在餐桌上表现得游刃有余，他每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都会加深王灵芝和周镇山对他的喜欢。 当初周瞳拒绝他的帮忙后，他立即就找到了王庆国，又通过王庆国联系到了周镇山。说自己愿意提供资金帮助，想要登门拜访一下。周镇山早就听王庆国说了，这个何不凡对周瞳那是死心塌地，一直在追求她。周镇山想，这次他主动提出帮助并且想上门，肯定也是为了周瞳。 王庆国说何不凡的为人绝对没有问题，背景也好，人家正好想提供帮助，如果能促成他和周瞳，那更是好上加好。周镇山当然欢迎他来。 周瞳知道他来的目的，看来，上次给何不凡摊牌之后，他并没有放弃追求她，反而转移了战术，又换了阵地，继续对她围追堵截。 关键是，周瞳现在还没法说什么。 因为这家伙现在即将成为鸿光建筑公司的债主。 他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相反还成了鸿光建筑公司的救世主，周瞳总不能和人家翻脸。 心里再别扭，她也只能忍着。 周镇山说：“华铁十局可是国内出了名的大公司，我们鸿光建筑公司，在我们当地呢，影响也不小。以后，我们两家，还是有很多合作的机会的。你们有资金，我们有资源，那真是……天作之合呀。” 周镇山用天作之合来形容两家八字还没一撇的合作，让周瞳觉得有些尴尬。 而且他说这话时，眼神来回在周瞳和何不凡身上跳跃。 何不凡要走时，周镇山对周瞳说：“你送送吧。” 周瞳一拍弟弟的肩膀：“听到没？还不快去送送。” 周镇山拉长着脸，有些不高兴。 何不凡走后，周镇山对女儿说：“你今天态度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你事先什么都不给我说，就想偷偷地向人家借五千万！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拿你女儿的幸福还吗？” 周瞳也不甘示弱，她觉得父亲对何不凡有些热情过了头，一点儿都不在意她在想什么。 王灵芝说：“哎哟，瞳瞳，好好跟你爸爸说话。” 周镇山生气地指着周瞳的鼻子，“怎么和我说话的？我还能卖我女儿不成？人家小何有什么不好，一表人才，我看人家对你就挺好的。” “就给我盛了碗汤，就是对我好了？那我每天都去喝古槐路的辣汤，人家老板天天都给我盛，是不是他对我最好？” “你！”周镇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不可理喻，你太年轻了，很多事你还把握不透。明天你别去工地了，在家好好想想吧。” 周瞳说：“那我也劝你们别想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周镇山和妻子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谁？怎么没跟我们说。” “本来想稳定稳定再说，谁知道你们竟然自作主张。现在我就告诉你们，他叫陈凡，是个监理。” “监理？干工程的监理？” 周镇山提高了嗓门，突然感觉，自己家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不，周瞳可不是白菜，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将来鸿光建筑公司的掌门人。 她是人参，是万年雪山顶峰的那一朵独一无二的雪莲，她的人生注定不能平凡，他不允许她喜欢一个平庸的人。 周瞳说：“当然是工程监理，难不成我干工程的，还得找个监制核弹的监理不成？我还就告诉你们了，我和他，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第55章 雪花 周镇山说：“还天作之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你们两个，地位根本就不一样，他一个监理，能有什么出息？” 周瞳说：“门当户对是你们的成见，他监理怎么了？人家现在正在做一件大事，正在逐步消灭掉工地上的弄虚作假行为。什么叫出息？有钱不叫出息，真正做为国为民的大事，那才叫有出息。” “你是被人骗了吧？就凭他一个小小监理，就能消灭掉工地上的弄虚作假？” 平时听话聪明的女儿，如今因为一个监理，竟然开始和自己吵架。周镇山想，这个陈凡一定给女儿灌了迷魂药，光凭他能消灭弄虚作假这一条，就能认定这个陈凡一定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 他一定是看上了周瞳的美貌，又想攀上周家这棵大树，所以才把自己包装成了不起的样子。 周瞳说：“你看，你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别人，你的认知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陈凡在做一套监理系统，能监理到检测的每一个环节，这套系统还是柳卿的公司做的。你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柳卿吗？” 周镇山一摆手，“我不管什么系统不系统，总之，你和这个陈凡的事儿，我不同意。” 何不凡明明那么优秀，而且人家都主动提供帮助了，周瞳非得去找一个监理当男朋友，这种丢西瓜捡芝麻的事儿，女儿竟然能干得出来。 周瞳说：“我也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只是给你说，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公司的资金问题，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周瞳说完就拿起外套向外走去，她今晚已经不打算在家里住了。 周镇山气得摇头：“反了反了。” 王灵芝一边安慰自己的丈夫，一边又呼唤着周瞳，只可惜她只当没听到。 周晨只好跑了出去，跑到周瞳身边，“姐，你真跟陈凡好了？” 周瞳没好气地说：“怎么了，你也想反对？” “姐，其实我也觉得凡哥挺好的，至少是个正人君子。我支持你。” 他还以为，何不凡，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姐夫，结果搞了半天，姐夫另有其人。 “这还差不多，”周瞳心情终于好一些，“这几天你在家里靠一下，晚上不要没事儿去玩了，我就先不回家住了。你注意点儿老爸老妈的心情，哄他们开心。” 周晨总感觉周瞳的语气有些不对，“姐，你要做什么啊？” “我要去筹钱，怎么，你还真打算用你姐卖身赚来的钱救活公司？” 周晨目光呆滞，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圣地监理公司总部，毕景山办公室里。 “又要钱啊？” 毕景山手里攥着一份报价单，这是陈凡从关于系统的升级方案，他已经和柳卿对接好了，让柳卿出了一份报价单给他，他特意拿回公司给毕景山看。 陈凡说：“嗯，这次的价格其实也不多，柳卿那边已经给优惠了。” 这次主要升级钢筋拉伸试验机的系统和硬件，也像试块抗压试验机那样，加一个摄像头，钢筋身上系上一根十厘米左右的钢丝绳，连接钢筋的地方，用一小块高强度铁扣系上，只能通过剪断的方式来解掉。 钢丝绳的另一端系着二维码标牌，做试验的时候，用同样的方法扫描这个二维码，就能识别钢筋的信息。钢筋在被拉断时，再采集一下照片，再一次确保不被调包。 毕景山这次坚定地摇了摇头，“陈凡，这次不是钱的事儿了，你不觉得，这个事儿不应该是这么事儿吗？在内环高架工程上，我们圣地监理公司只是一驻地监理，又不是总监办，就算是总监办，也不应该替业主出钱去做质量保证措施啊？” 陈凡说：“老总，这个系统是我们公司所有。” “但是后来那些设备，是我们出钱的呀，摄像头，升级系统的钱，业主一分没出吧？现在你又要十万，业主他们还不出。这批摄像头却要安装到全线的施工标段和监理标段，这钱凭什么我们出？” 毕景山说的其实是有些道理的，这系统当时说好了，业主和他们公司，大家都出一点儿。前期公用公司倒也真出了，但后期就不管不问了。 说是没钱，这年头谁有钱？ 陈凡说：“他们前期不是也出钱了吗，再说，我这是在完善咱们自己的系统，下一个工地投标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这个系统作为质量控制手段，做进标书里，一定令业主眼前一亮。” “那就到投标的时候再说呗？不是我不投，是现在做了没意义啊！媒体也不推广我们公司了，业主不出钱了。你这一次又一次的升级系统，简直就是无底洞啊。你上次升级监督混凝土试块抗压，这次又升级钢筋拉伸，那试验参数那么多，你是不是都要升级一个遍？” 毕景山想，这哪里是无底洞，这简直就是黑洞。 陈凡确实有不断升级的想法，但那大都属于后期的使用费里，如果只是系统的升级，不再添加硬件，其实是花不了几个钱，甚至都不用花钱。 毕景山说：“这个系统可以做，我也支持你，下次投标，可以用。但是我们监理公司不比人家施工公司，人家中一个标，几亿甚至几十亿，我们监理费最多才上千万，小工程甚至几十万、几百万，你这一套系统花了多少钱了？但是你做了就一定要用吗？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啊，做成了之后不用，一样可以写进标书里，甚至可以把买设备的钱也列进去，就给业主看，让业主花钱买。这样不好吗？” 陈凡走出公司时，这个冬天的初雪就这样来临了。 天阴沉沉的，他突然意识到，毕景山以后，是不会再向这个系统投一分钱了。除非这套系统，真能带领他们中标。 可那样，又得等多久？ 难道，他要等到再去下一个工地，再去完善这套系统吗？ 如果这套系统现在做不好，就算做到标书里，也只是一个噱头，可骗不过那些评标书专家们的法眼。 陈凡想，看来有必要找一个推手，把这事儿往前再推一把了。 这一年的雪，比以往时常来得更早一些……雪花落在地上，但是很快就又化成了水。 要想把这世界变白，仅凭一片雪花的力量不够的。 第56章 主动出击 这场雪竟越下越大，给了济安市人民一场惊喜。 树上，楼顶上，路上，公园里，工地里，全都落了白。冬天，以它最隆重的盛装，宣告着自己的来临。 周瞳开着车，走在雪地里，道路突然变得有些泥泞，像是行驶在浪花里的一叶孤舟，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八标项目部。 何不凡微笑着，对于周瞳的到来，他简直受宠若惊。 他抽出两张湿巾，叠合在一起使用，把会客用的沙发使劲擦了擦，才让周瞳坐下去。 紧接着，他又给周瞳倒了咖啡，办公室里没有暖气，但是有空调，空调虽然开着，但是何不凡怕周瞳冷，又把温度提高了两度。 等做完了这些，何不凡才坐到周瞳的对面。 周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突然想念起和陈凡在餐馆里喝茶的情景。 嗯，还是茶好喝一点。 周瞳说：“我这次来，是有事儿给你说。” 何不凡点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周瞳的性格，如果没事儿，她是一定不会来的。 他猜想，一定是周镇山让她来的，一定是为了公司借款的事儿。 难道是因为周镇山觉得五千万少了？ 没关系的，他可以说服公司，再拿出来一些。 只要能帮周瞳渡过难关，只能她能开心。 周瞳说：“我想请求你……不要把钱借给我们公司。” 何不凡说：“我不懂。” “你这份礼……太贵重了。” “不贵重的，我们会要利息的……” “那也贵重，”周瞳突然严肃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能主动提出给我们公司借钱，说实话，我很感激你。但是一旦收了你这钱，你我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不凡低下了头，怎么能不知道？大家都不傻，他当然是为了周瞳。 何不凡说：“你误会了……这只是正常公司之间的互帮互助，我们可能还得靠你们在当地的人脉，打开济安市的市场呢。” 周瞳一笑，“何经理你说笑了，你们可是央企，根本就不需要我们。” 在这场交易里，华铁十局可以说得不到任何好处，五千万，放在哪个公司，都不会是一笔小数。 何不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瞳继续说：“何经理，你人很好，真的很好。客气和违心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知道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可能没你帅，没你有才，更没有你钱，甚至可能还有些小心眼儿，但是无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都是我男朋友。” “你的好心我心领了，只是，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让大家误会的事儿。” 办公室里的空调嗡嗡直响，何不凡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微笑，他有些伤心，不，他很伤心，可还是很绅士地微笑着看着周瞳。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以后不会了。” 何不凡没想到自己的追求会给周瞳带来如此大的困扰，上次周瞳给他说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可是他还是想试一下。 可他只能承认，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平常的监理。 事情已经说透，周瞳打算告辞，何不凡问：“那你们公司的资金？” “那是我们公司自己的事儿，我会解决的。” 出了项目部，周瞳开车直奔市里。 周瞳去了一家银行，提交了抵押贷款的申请。 抵押物是鸿光建筑公司的一些机械设备和厂房，但周瞳申请的贷款金额巨大。银行要经过审批之后，才能告知她结果。 她有些后悔，觉得这事儿做得太晚了。于是她又给一些朋友的公司打电话，向他们借钱。但答应借给她的少之又少，而且金额也不多，最多的也就两百多万。 对于工程的缺口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这几天，周瞳一直都在为资金的事儿发愁。同样发愁的，还有她的父亲周镇山。 周镇山也想向银行提交贷款申请，结果周晨就告诉他，“我姐已经在做了，你就等消息再说吧。还有，不能卖我姐。” 结果被周镇山打了一顿，打完之后，周镇山还说：“臭小子，翅膀硬了，连你也数落我？我舍不得打你姐我还舍不得打你？” 王灵芝说：“打得好。” 陈凡一直都在向周瞳说着系统的进度，他有什么想法，受到了什么阻碍，全都事无巨细地向周瞳诉说。 下雪了，晚上陈凡把周瞳约出来堆雪人。 济安市有一个特别大的人工湖公园，雪下的足足有十公分厚，别说是堆雪人，就算是想堆一批兵马俑出来，也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一块堆了个胖雪人，只是模样有些丑，周瞳说：“这是你。” 陈凡说：“我身边怎么能没有你呢？我们瑞堆一个。” 于是他们又堆了一个，这次有了目标，所以他们堆得格外仔细。虽然也不是多好看，但五官刻画得很立体，也很端正。 周瞳说：“你看，我漂亮吧。” 陈凡说：“漂亮，你冷不冷？我给你暖一下吧。” 他把周瞳的手伸进自己的怀里，胸前立马就传来了一丝冰凉。 周瞳的手虽然戴着手套，但还是被冻红了，甚至有些麻木。可是她很快乐，与陈凡在一起时，她一直都那么快乐。 陈凡又向她说起他的系统来：“你说，我们那个老总，是不是有点儿傻。这系统都到这一步了，竟然不想投钱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周瞳附和着他，“嗯，不能半途而废。” 陈凡又说：“董辉也不出钱了，我们公司也不出钱了。看来我自己的力量毕竟有限，下一步，我打算主动出击，请一些外援，逼着他们投钱。” 他说这些话时，眼里一直带着光，仿佛这就是他最重要的事。 周瞳说：“陈凡，你真是太幸福了。” 陈凡笑着说：“那是，有你在我身边，我当然幸福。” 周瞳摇摇头，“不是的，你幸福是因为你有梦想，你有追求，你不怕困难，你勇往直前。” “你没有梦想吗？你现在有困难吗？对了，公司的资金解决了没有？业主又没钱付进度款了，这太坑人了。” 周瞳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解决了，都解决了。” 第57章 求助 住建局的人，又来检查了。 每过一段时间，作为质量监督主管部门，住建局都会组织一次所辖区内的工地检查。 这次，济安市建设工程质量安全技术中心主任肖万民，又来了。 工地标段太多，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全部逛完。所以他们这次只抽取了四家单位检查，基本安排就是早晨两家，下午两家。 由于五标段的接连发生的奇葩事件，每次检查，都让它成为了众矢之的。 肖万民在检查中发现，每一台试块的压力试验机下面，都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于是就问，“这个摄像头的作用是？” 董辉解释说：“这是我们上次系统的升级版，上次邀请您和媒体来的时候，不是发现有人在造假数据吗？这东西能完全避免试块的造假。” 肖万民说：“不能吧？试块可以造假呀。” 董辉又把他拉进了养护试块的标准养护室，指着钢架上的一个试块对他说：“你看，每块试块上都有这个二维码，这就是试块的身份证，这些都是嵌到混凝土里的，作不了假。” 董辉又详细地向肖万民介绍了一下这个系统，肖万民说：“感觉你们这次做的……完全没问题啊。” 他又问：“那钢筋为什么不这么做？” 董辉说：“资金不足啊，不瞒您说，工程款都有问题，更不可能再投入到系统里了。” “这系统不是你们公用和圣地共同开发的吗？他们也没钱吗？” “是共同开发的，只是钱不是一次性花完就可以的，后续要不断地对系统升级，甚至加硬件，这些都得花钱。这系统说好了，在我们工地免费使用，所有权归圣地。可人家也不可能一直投钱不是……” 工地总会出现各种意料之外的情况，就比如这套系统。一开始，别管是陈凡、董辉还是毕景山，都觉得这个系统虽然难，但只要做出来就行了。 没想到做出来只是第一步，想要完全达到效果，就得不断地投钱，所涉及的利益，就有些混乱了。 见肖万民在思考，陈凡赶紧插话说：“肖主任，这个系统如果一直有机会升级的话，其实用处是很大的。它可以是我们监理质量监督平台，也可以是你们住建局的质量监督平台。您想啊，如果把全市的工地试验数据，都上传到你们自己的监管平台上，哪里不合格了就报警，你们再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处置，效率多高啊。” 肖万民上次来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只是上次的事件实在太丢人，也证明了这个系统的局限性。 目前来看，这个系统虽然升级了，但能监管的地方还很不全面，肖万民这次谨慎多了，他可不会盲目再向局长汇报了。 只是，他作为建设工程质量安全技术中心的主任，有义务有责任提出各种有利于工程质量监督的措施。如果他们住建局建成了类似的系统，对全市的工程质量安全，意义巨大。 前提是，这个系统一定要完善，有效。 肖万民想，陈凡、董辉目前还在系统的海边探索，那就让他们先去抓螃蟹。等螃蟹抓到了，彻底煮熟了之后，他再来端走也不迟。 只是现在看来，他们煮螃蟹时，还差点了儿火候。 他可以加一把火。 从工地检查完之后，陈凡特意要了肖万民的联系电话。陈凡能够看出来，这位肖主任，其实还是对这个系统很感兴趣的。 肖万民说：“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陈凡说：“希望领导能去我们公司本部指导一下工作，指导一下我们公司本部系统的建设问题。” 肖万民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之后，圣地监理公司，迎来了肖万民的突击检查。 以往检查，资质资格、管理体系、市场行为、人员信息等这些都得查一遍，这次肖万民带领着几名专家，只是走马观花似的象征性地看了看，让毕景山有些匪夷所思。 圣地监理公司会议室里，肖万民突然问毕景山：“怎么没见你们公司内部使用那个系统啊？” 毕景山一愣，“什么系统啊？” “就是那个……监理质量监督平台的那个系统啊。” 毕景山恍然大悟，“哦，那个啊。主要是在工地用的，我们公司本部用处不大。” 肖万民说：“怎么没用？你们作为母体，对工地的监理都有管辖义务，如果这套系统在你们公司内部安装了，你们就可以随时查看工地的实际工程质量情况了。怎么会没用呢？” 毕景山想，说得倒是挺轻松，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只好敷衍道：“肖主任这个提议非常好啊，我们内部会再抛开会议讨论的。” 肖万民一瞪眼，“那还有啥可讨论的？系统是现成的，那天我去内环高架检查去了，你们的系统啊，有了很大的升级，但是呢，还不够完善。你们要抓紧时间建设啊，我还打算把你们的系统推广出去呢。现在是电子化办公时代，我们工程行业，也是敢为人先。你们这个系统一旦建成，我们局长肯定会很欣赏，到时候给你们一推广，别的地方不敢说，在济安市，你们就是监理行业的标杆企业。” “到时候，媒体也来采访你们，你们不就火了？这个系统可以作为你们的强项，做进标书里去，再加上你们使用的历史业绩，怎么可能会不中标？” 在系统方面，肖万民和陈凡的想法一致，都认为可以作为投标时的长处使用。 毕景山却还是有些不舍得花钱，“就是这系统太费钱了。” 肖万民说：“这哪能是费钱？这是投资你懂不懂？你们帮业主省去了大部分的管理成本，你们他们不用你们公司做监理，用哪个公司？你们要抓紧，你们不干，让别的监理公司先干了，到时候媒体、住建局都推广别人，那可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毕景山问：“住建局……真能帮我们推广？” “那当然了，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我是主管工程安全质量的，你们这个系统，比工地出台一百个制度还要管用，我不推广它还能推广啥？” 第58章 一家人 毕景山决定搏一搏，打算再出一些钱完善一下系统，至少要把室内试验的监督环节给弄全了。 混凝土、水泥、钢筋，这几个都算室内试验的大项目，毕景山认为，这次陈凡找他要钱升级监督钢筋的设备和功能，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向他申请钱升级监督水泥的。 水泥与混凝土一样，也都要做强度试验，都是做成规定尺寸的试块，放在试验机上压。 毕景山想，出一次钱，就心疼一次，索性一次性给了就算了。万一出两次钱，就等于出了两次血，他还不得心疼死。 陈凡拿着这些钱，欢天喜地地就去找柳卿了。有了系统升级的经验，这次他们做起来轻车熟路，没用多长时间就做好了。 内环高架工程，全线施工标段、监理标段，已经全部上了这套系统。毕景山让陈凡注意收集资料，主要是关于这套系统的使用效果。还让他准备一份关于介绍系统的详细资料，他安排公司投标部，再进行投标活动时，再把系统做进标书里，作为他们监理的重要质量保证措施之一，希望能增强公司的竞争力。 肖万民也很守约，在亲自验证了系统可行可靠之后，他又向局长钱德昌发出邀请，希望可以再次请媒体一块儿，共同观摩一下内环高架的新型现代化监理模式。 钱德昌说：“这次真的行？” “这次一定行。” 钱德昌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是钱德昌还是选择了相信肖万民。这次的采访观摩活动，阵仗没那么大，就安排在了一驻地办。 周国华、赵言、陈凡都接受了采访，陈凡和刘畅、李长振，现场向记者演示了钢筋、试块、水泥的数据上传功能，并特意解释了，这次的监督，是从取样环节开始的，一直到试验报告的出具，可以做到全程的闭环监督，绝不会弄假。 记者还采访了沿线其他标段，大家对这个系统赞不绝口。当然，这些都是董辉安排的。实际上，系统的使用，让那些想偷懒的施工标段和监理标段，没办法再偷懒，只能老老实实地做试验。 过了几天，济安市新闻联播播报了这次采访。视频里，陈凡神采奕奕，对着镜头讲解着系统。 孙芹吃着饭，笑着说：“我儿就是帅。” 陈凡刚好在家，也不客气，说：“那是。” 与此同时，周镇山的别墅里，王灵芝看着电视，对丈夫说：“这个是不是就是周瞳说的那个陈凡？” 周镇山才注意到，周瞳说的那个做系统的监理男朋友，竟然上新闻了。 他是干工程的，仔细听着陈凡的讲解，好像也觉得这个系统真的可行。 他还看到了住建局的局长钱德昌，敏锐的他立马就嗅探到了不对劲。这住建局都来站台了，下一步，这套系统怕是要大面积推广了。 周镇山有些生气地说：“哼，他倒是倒风光，不知道我们女儿受的那些苦。” 王灵芝埋怨道：“你呀，明明心疼瞳瞳，就是不说，何必呢？” “我那是为了她好，这个叫陈凡的，再有能力也只是一个监理。而且这个系统一旦成了，我们施工单位得增加多少成本你知道吗？” 周镇山虽然是个规矩的生意人，但他了解这个系统对工程界意味着什么——质量只能提高，不能降低。 王灵芝说：“这段时间，真是辛苦瞳瞳了。” 上次向银行申请贷款，银行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竟然给驳回了。为了给公司筹钱，周瞳又开始到处跑，绞尽脑汁地筹钱。 周镇山也很苦恼，那些平常和他称兄道弟的商界朋友，一听他要借钱之后，纷纷退避三舍，都表示最近公司经营困难，自身难保。 何不凡那救命的五千万，周瞳竟然给拒之门外，现在不知道女儿后不后悔？ 周镇山说：“要不要我去会会这个陈凡？” 王灵芝说：“你可别掺和闺女的事儿了，她自己的事儿，应该她自己做主。” “正因为她自己做主，我们做父母的，也应该给她把把关不是？” “你想怎么把关？” “找个机会让他来家里吃饭。” 王灵芝有些惊讶，“是不是有些太快了？瞳瞳不是说他们只是刚开始吗？” 周镇山说：“你懂啥，她都为了他拒绝五千万了，你觉得时间长短对于他们来说有关系吗？” 周瞳和父亲上次大吵一架之后，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工地和公司之间奔波，一直就没回家住。 父女俩虽然在冷战，但是都在默默地通过自己的渠道筹钱。 只可惜，公司流水不行，各家银行先后都拒绝了贷款。今天周瞳又找了一家小银行，最后一次提交了材料。 与周瞳的失意相比，陈凡最近却是春风得意。一直在和周瞳讨论着系统的事儿，一直在向她说着自己的远大理想。陈凡说，目前室内试验，涉及主要结构安全的材料，监督问题已经被他攻克。下一步就是要立足于室外检测项目的监督，争取室内室外，全面开花。 周瞳这次没有之前表现得那么兴奋，她太累了。陈凡却没有看出来任何异样，这多少让她有些失落。 周瞳想，他就是这样的，想要干一件事儿的时候，就会全力去做，好像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件事。 今天晚上她打算回家，如果这个银行也不同意贷款，周瞳必须与父亲消除隔阂，商议一下到底要怎么做。 她没有把回家的消息提前告诉给任何人，她本打算公司贷款的事儿解决得差不多了，再回家。现在，她忙忙碌碌了小半个月，却没能取得任何成绩。 这让她内心有一股挫败感，还有一种愧疚。 周瞳到家的时候，周镇山和妻儿刚做好饭，正准备开动，周瞳的回归，给了他们惊喜。 “闺女回来啦？” 王灵芝笑着让周瞳去洗手，周瞳应了一声，洗完手后，她坐到了餐桌旁。 母亲给她盛了一碗米，周晨给他盛了一碗汤。 周镇山则默默地把筷子递给了她，周瞳很自然地接过来。 父女俩的这个动作代表着之前的争吵已经彻底翻篇。 周晨突然说：“既然都在，那我宣布一件事儿。我去银行办抵押贷款了，把搅拌站给抵押上了，银行答应贷给我们三千万。这样我们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第59章 涨价 周镇山的筷子悬在半空中，“你去贷款了？” 周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夹起一块鸡翅就往嘴里塞：“对啊，已经审批完了，很快就能下款了。” 周瞳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把汇源搅拌站抵押给银行了？” “那当然，不然人家银行也不会给我钱啊。” 鸡翅被她这么一扒拉，掉到了桌子上，周晨又用筷子夹了起来，继续往嘴里送。 汇源搅拌站是周镇山一手创办，但早已和鸿光建筑公司脱离，现在的企业法人就是周晨。 之前周镇山不是没想过，要以搅拌站的名义去贷款，但他又担心搅拌站的资金也跟不上，还款能力不足，很可能也会被拖垮。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没想到，周晨背地里已经悄悄把这事儿给办了。 周镇山有些意外，除了担忧之外，他还有点儿欣慰。 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终于办了件像模像样的事儿。 周镇山把鸡腿夹给了儿子，“我就说我儿子懂事儿。” 周晨受宠若惊，但还是回了一句，“你上次打我的时候，可没夸我懂事儿。” 周镇山说：“那我下次打轻点儿。” 王灵芝一笑，把另一个鸡腿给了周瞳，“对，打轻点儿。别把我儿子打坏喽。” 三千万，加上周瞳、周镇山这段时间借的款，虽然不至于完全渡过难关，但已经可以解燃眉之急了。 汇源商砼的经营状况，家里人都心知肚明。虽然有所好转，但与其他大型搅拌站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搅拌站是赚施工方的钱，施工方是赚业主的钱，现在业主没钱给施工方，施工方就没钱给搅拌站，付款周期太长，搅拌站等于也跟着垫资。 周晨虽然平时看着一副很随意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心理压力也挺大，周瞳担心地问：“那你每月有偿还能力吗？” 周晨不以为然地说：“放心，现在混凝土又涨价了。加上有的标段还是一直给钱的，就比如你们工地的那个八标段，追你的那个何不凡，人家每个月都准时打款。并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咱家的混凝土质量他比较放心，现在他们标段60%的混凝土都是咱们供应。” 这话一说，周瞳就明白了。这个何不凡，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在帮助周瞳。 周镇山看了一眼周瞳，又和王灵芝对了个眼色，终究是没有说话。 周瞳转移话题，“最近混凝土为什么涨价那么厉害？” 周晨说：“其实原材料倒是没上涨多少，但现在大家都不敢降低质量了，水胶比都降低了，这样水泥用量也就增加了，成本就上去了。” 与之前的混凝土价格相比，不同标号的混凝土价格上涨普遍到了十几、甚至几十块，施工方的成本普遍在增高。 周镇山问：“不敢降低质量了是什么意思？” 周晨解释道：“济安市最大的两个项目，一个是内环高架，一个是济邹快速路项目。有好多家搅拌站都往这两个工地供应混凝土，之前强度差强人意，只要能过去就行，哪怕稍微比要求的强度低那么一点儿，也没人说什么。现在不行了，现在陈凡搞的那个什么系统，在内环高架强度必须得合格，可不得重新调整配合比吗。有人还说了，这两个工地业主是同一家，相信济邹快速路也很快就要上这一套系统了。这成本一高，涨价在所难免。” 周镇山点点头，他其实已经猜到了这套系统会带来的影响，只是没想到会立竿见影。 内环高架和济邹快速路，工程施工合同都是定额合同，只要材料上涨没有超过一定限度，业主是绝不会再多付一分钱的。材料上涨的价格，要施工标段自己内部消化。 周镇山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下周晨：“你要和人家何经理搞好关系，人家用咱家的搅拌站用得多，是在帮咱们。你价格上面，一定要给他优惠。” 周晨说：“给了，他说不用，别人是多少他就多少，真是财大气粗。” 周镇山不再说话，错失这么好一个金龟婿，他的心在滴血。 第二天，周瞳正常去了工地上班。有了周晨贷款的那两千万，使她稍微能喘口气儿。这段时间她一直为了钱东奔西走，工地虽然也去，但很多事儿都交给了王庆国打理，其实还有许多不便。 有些事儿，还是需要项目经理亲自来做。 谁知，她刚坐进办公室还没多久，何不凡竟然又来了。 相比直接送钱，何不凡终于找到了一个更体面的，也让周瞳无法拒绝的方式帮助她。那就是直接大量采用汇源商砼的混凝土，并且坚持月支付，概不赊账。 周瞳虽然不爱他，但是绝对说不上讨厌。相反，她心里其实是很感激何不凡的。 该说的，她都已经向何不凡说明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何不凡这次来，问了一个六标段现在买钢筋都用哪些厂家的，最近钢筋也涨价了，他们八标段正打算再找一些厂家，报备了之后，再杀杀价格。周瞳知道他这次来绝对不止这件事儿，首先，他作为一个项目经理，找钢筋厂家这件小事儿，根本就不需要问别人。 就算要问，他也不用亲自来，打个电话就好了。可他每次来，都得迂回着先说上一些题外话，然后才说正题。 陈凡就不一样了，陈凡向来就只有正题。 果不其然，何不凡突然问道：“你们资金的事儿解决了没有？” 周瞳一笑，“差不多了，还得多谢谢你。” 无须点得太透，何不凡谦和地一笑，表示小问题。随后，他又说：“我听周晨说，他已经贷款三千万了，加上你这段时间筹借的钱、公司现有的现金，大约有不到四千万。上次我说，借给你们公司五千万，你不愿意，现在我借给你们一千万总行了吧？我先说好，我们公司要的利息，可是很高的。” 第60章 罢工 周瞳摆弄着手里的那支最普通的黑色签字笔，抿了抿嘴，她的眼神有些不安，好像一直在逃避什么。 “何经理，首先呢，我非常感谢你能主动帮助我们。说实话，我很感动。” 何不凡温柔地看着她，看着她继续说。 “我们确实是遇到了一些难题，只是，你们公司的钱，我怕借了还不起。” 何不凡明白，她怕的不是还不起钱，而是还不起他的人情。 何不凡说：“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虽然能把钱借给你们，但是利息一分也不能少。而且，我还要寻求你的帮助呢。” “什么帮助？” 他有些神秘地说：“总监办那个李向西，试验室主任。相信你也知道他的为人，工地进场任何的材料，他都想要插一脚，有时候光要提成还不行，还必须用他指定的材料厂家。否则他就要找你麻烦，各种材料不合格。光我们给他送礼，加上吃我们的提成，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了。现在，他还想要，甚至以后要用得到橡胶支座，都要用他选定的厂家的。” 原来是关于李向西，周瞳想，还好，他这次没有说两家公司要合作之类不着边际的话。 李向西收钱办事在工地上已经公开透明了，只是大家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制裁他的办法，他对于钱财的欲望好像永远也无法满足，李向西作威作福的样子也让一些人感觉到了难受。 “所以呢？” 何不凡继续说：“你也知道的，工程开工以来，一直都没结过工程款。现在各标的投入都非常高，还要给他送礼送钱，虽然有些人是得了些便宜，但是所花费的与他们既得的那些便利相比，实在是不算什么。工程上都没钱，只能向公司要。李向西就像是吸血鬼，大家早就承受不住了。” “你们要搞他？” 何不凡点点头，“我们打算举报他，让他滚。” 周瞳点点头，“那我参与。” 李向西让陈凡在济邹快速路待不下去，周瞳早就把他当成了敌人。今日从何不凡这里得知，原来大家早就有些受不了他了。 周瞳又问：“你联合了几个标段了？” “加上你，四个，其余的标段我不熟，没过问，不过应该够了。他的钱已经贪得够多了，光在济邹快速路上贪的，就已经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了。” 监理在工程上想要捞钱，方法各式各样。可以通过质量检查，说施工项目部材料、建设，甚至方案、制度不合规，拿这些狠狠制约施工方，逼得他们不得不给监理送钱。 也可以说他们的建筑材料不合格，比如，混凝土、钢筋、钢绞线、波纹管，处罚他们，不合格材料清场，要是已经用于工程上的不合格材料，许多还要拆除，还会导致附带设施的损坏，损失严重。 当然，以上这些捞的也只是小钱，目的是建立威信。等威信建立起来，就可以像李向西那样，逼施工方就范，吃各种材料的提成，有些还和其他有关系的材料厂家沆瀣一气，强买强卖。这些材料，都会给监理提成。对于这些腐败分子来说，他们更愿意去大工程，因为材料用量大，相应的提成也就更多。 这本来就是公开的秘密，只要工程上能给个方便，项目部也愿意出点儿血。但李向西就不一样了，他要得太多，各种材料无论大小，他都要插一脚。就已经不是让施工单位出点儿血那么简单了，就是大放血。 施工单位迟迟收不到工程款，用的都是自己的钱在干工程。就连业主其实都有些不好意思，有些问题只要不太严重，也为了抢工期，于是就这么过去了。 腐败、抢工期、监管不到位，是国内建筑质量出现问题的三大元凶。 有时候业主不管，李向西达不到目的，他就得管。 赚钱嘛，不寒碜。 但也因此，逐渐积累了施工方大量的愤怒，蚊子虽然咬不死人，但一直在耳边嗡嗡地要喝你的血，谁能受得了？ 周瞳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何不凡说：“我们等内环高架闹完，我们再搞。现在业主腾不出时间来处理。” “内环高架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今天全线施工方好像要罢工。” 周瞳当然不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忙公司资金的事儿，与其他标段少有沟通，更别说其他工地了。 再说，陈凡也没有给她说这件事儿。周瞳一看时间，才上午九点多，今天应该是第一天罢工，业主、监理此时应该正焦头烂额，估计没空给周瞳说。 “他们为什么要罢工啊？” 周瞳想得没错，此时，内环高架，监理和业主们刚得到消息，全线所有标段，今天全部停工了。 很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罢工，李长振去一标段正常巡视的时候，突然发现，现场工人一个都没有，机械能开走的全部开走了，不能开走的，也冷冰冰地停在施工现场。 李长振直接把情况反映给了总监周国华，周国华立即就打电话给了一标段项目经理毕磊，责问他为什么现场无人施工。 毕磊却很为难地说：“周总监，你要体谅我们啊，不是我们不施工，实在是公司不给钱了啊。没钱怎么施工？” 周国华一愣，据他得知，一标段公司这个月10日刚出资给他们买了材料，人员工资也早就发了，就算没钱施工，也是下个月的事儿。怎么会突然停工？ 周国华说：“毕经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我们可以沟通。我们监理能做的，也会尽量去做。” 监理除了监督施工方施工质量以外，也有义务调解施工方和业主之间的矛盾。 毕磊却说：“周总监，你不要误会，我一个老实本分的项目经理，能有什么想法？你也知道，这个工程，我们垫资也垫得够多了。哎呀，现在工程不好干啊，质量要求太严，混凝土都涨出天价来了，我们资金压力很大啊！” 第61章 毫无头绪 他这么一说，周国华就懂了。 混凝土价格的确上涨了，有传言说是因为陈凡的那一套系统要求太严导致的。它就像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利斧，只要不合格，一律往死里砍，逼得项目部只能提高质量，否则不光业主要找他们，不合格的报告一出来，上级监管部门住建局的也会来找他们麻烦。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收不到工程款，各标段对于施工，或多或少的，早已都有些泄力。 周国华又收到了其他消息，全线6个施工标段，全部罢工了。 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部打着公司不再垫资、进度款一直都没有收到的旗号罢工，业主违约，造反有理。 如果只是一个标段罢工，对于工程来说，影响可能还不大。就算是真干不下去，撤场了之后还可以向业主起诉索赔之前的工程款。这期间，业主还可以再按照新规定，招新的施工公司进来补位。 但全部罢工，这事儿就不好办了。施工方做法都很聪明，他们把罪名全部怪在了没钱的头上，这属于业主违约导致的停工。一切工期损失，都由业主承担。 而内环高架工程，给的工期只有一年，工期本来就紧张，这一罢工，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虽说后期可以把这些耽搁的工期再补回来，但那又属于“加班费”，产生的人工费、机械费、管理费等都要算在业主头上，还得给施工方一定的利润。 所以业主们不怕一家停工，就怕全部罢工。 董辉收到消息之后，火速来到了现场。他和总监办一起，挨个施工标段查看。但无论怎么劝说，大家都不想开工。那些项目经理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成本太高了。只有一标毕磊说，说管理制度太严了，工程干不下去了。 业主明白过来，这是他们对于系统的集体反抗。 陈凡对此无能为力。 作为监理，可以在施工方违约的情况下，责令他们停工整改，产生的工期延误由施工方承担。但如果施工方本来就想停工，并且是因为业主违约没付工程款在先，监理就无法下达任何有效命令。 他的系统刚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施工方就给陈凡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逐个击破不了，董辉只好把项目经理汇集起来，开了个会。 会议上，董辉说：“事情都到这一地步了，谁都不要藏着掖着了，说吧，究竟怎么样才能继续施工。” 进度款没到账，只是个借口，董辉现在是要敞开天窗说亮话。 六个项目经理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了一标段的项目经理，毕磊。 董辉一想，看来这次的罢工事件，是毕磊提出的，其余的五个人都听他指挥。 毕磊说：“希望董部长能体谅我们施工方的不易，我们也没别的要求。要么给我们及时打款，要么就把系统撤了。本来我们筹钱施工，就已经身心俱疲了，实在是没有空再应付什么系统。” 果然是因为这个系统，这套系统是他和陈凡辛辛苦苦，历经磨难才做成的，岂能说不用就不用？ 董辉有些舍不得，他并没有当场表态，只是说：“等我回去，和公司开会研究研究。” 董辉回公司之后，并没有开会，而是直接向父亲董刚做了汇报。 董刚有个习惯，他在听别人做报告的时候，喜欢摸自己的胡子。 他已经五十五岁了，总是喜欢把下巴的胡子，留到刚刚好扎手的长度。如果胡子太长，硬度不够了，他就会忍痛再刮一次。这样第二天冒出来的胡茬，就又是硬的了。 董刚说：“下个月会有一批款项进公司账户，先把他们的进度款结一部分吧。” 董辉问：“哪里来的钱？” 董刚摸着胡茬，“上头给的，本来还想做它用呢，现在看来必须结一些工程款了。” 在不影响工期的情况下，工地上怎么闹都可以。现在罢工，直接影响到了工期，如果无法按时完工，董刚也会被问责。孰轻孰重，他在这个位置上拎得最清。 “那我回去跟他们说。” 董刚教育道：“不要那么心急，让他们罢几天工怎么了？你现在给他们说，他们还以为是我们一直有钱不给他们呢。过几天再说。” 董刚想了想又说：“另外，你那个系统，必须给我停了。动静倒是挺大，还想开创什么工程质量先河？那不是我们的主要任务，我们的任务，就是全力保内环高架和济邹快速路按时完工。” 就这样，工地彻底停了工，监理也没什么工作可做，各标段最多只留两名监理人员，其余的全部放假。 监理监督系统虽然停了，但陈凡也没闲着，正好放假，陈凡便又找了柳卿，说要好好地商量一下外检的监督流程。 柳卿说：“你又拿不到钱，跟我商量个啥？” 陈凡说：“前期不是已经开发了点儿外检监督功能了吗？你就当维护系统升级了，钱我以后肯定给。我们公司都把这套系统做进标书里了，等下个工地中了标，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用了，谁也阻挡不了，所以我们得赶紧开发新功能。我拿着新功能去找老总要钱，老总一看，也会觉得物超所值不是？” “哼，那我就只能先开发你初步的想法，要想再深入设计，或者增加什么硬件，没钱可不行啊。” 柳卿嘴上有些不高兴，但好在是同意了，陈凡千恩万谢，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这套系统本来就是内环高架赠送功能，属于业主高兴，施工方不爽的存在，没想到直接把工程给干停了。这两天陈凡一直在思考，内环高架有董辉压场，这个系统的运行都困难重重，想要在济邹快速路实施，那岂不是难于上青天？ 而且，毕景山和董辉商量好了，双方都出了钱，内环高架可以免费使用，当时也没说推广的时候济邹快速路也可以使用啊。就算董辉想用，估计济邹快速路毕景山一定会收他功能费。 想到这些，陈凡就有些头疼。停工如何解决，他毫无头绪，系统能不能继续使用，他也毫无头绪。 柳卿问：“周瞳公司的事儿都解决了吧？” 陈凡一愣，“什么事儿？” 第62章 三轮车 柳卿瞅了他一眼，“还是人家男朋友呢，我看你满脑子里都是自己的系统，对周瞳你真的关心过吗？” 陈凡急了，“到底什么事儿？你赶快告诉我啊。” “这段时间周瞳一直在筹钱你不知道啊？公司差点儿快倒闭了，幸亏周晨把搅拌站给抵押出去了，才借到钱。” “周晨把搅拌站给抵押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个何不凡，还主动借给周瞳一千万呢，这你估计也不知道吧？我可给你说，你和人家那个何不凡比，没有任何优势，你的优势仅仅就是你先遇到了周瞳。如果是何不凡先遇到，估计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啊，别整天想着自己的事儿，要多花点儿心思在周瞳身上，自私的男人。” 被柳卿这么一骂，陈凡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危机感，平心而论，那个何不凡确实比自己要帅，为人也很和善，属于内外软件、硬件都很优秀的高富帅。 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想要追女孩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如果从一开始，这个何不凡就是八标段的项目经理，而不是后来才到，周瞳还真不一定属于他。 陈凡还有些生气，上次他明明问周瞳公司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周瞳说已经解决了。其实根本就没有解决，反而偷偷摸摸地接受了何不凡的一千万？明明是男女朋友，周瞳为什么不肯说实话，为什么要瞒着他？ 一个小时后，哈弗H6就又开到了六标段的项目部。 好巧不巧，他推开周瞳办公室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何不凡也在。 “陈凡，你怎么来了？” 周瞳和何不凡正围着那张茶几喝茶，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事儿。 陈凡脸色有些不好看，没好气地说：“我不该来吗？” 周瞳知道他一定是吃醋了，“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来了？我和何经理在商量事儿呢。” 陈凡说：“那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周瞳也有些急了，“你有完没完？” 何不凡尴尬地站了起来，“还是我回避一下吧……” 陈凡盯着何不凡走出办公室，心想这家伙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周瞳说：“你今天吃枪药了？” 陈凡自顾自地坐下，“我问你，上次公司有问题，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还有，那个何不凡借给你们一千万？” “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我问你话呢。” 陈凡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二人眼睛对视，谁都不肯眨眼，也都没有说话。 柳卿的意思本来是想让陈凡多花点儿心思陪周瞳，没想到这家伙把重点放在了别的地方。如果柳卿知道他这么想，估计又得气得大骂他一顿。 周瞳说：“你天天忙着你的系统，我给你说了有用吗？还不是给你多添烦恼？” “是，我没钱，给我说了也没用。何不凡有钱，跟他说就有用是吧？” 周瞳看着他，不敢想象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陈凡，你真是不可理喻！” 回顾二人短暂的恋爱史，尽是甜蜜。如今，他们终于因为一件事儿而爆发了冲突。 男女之事，大概就是如此。热恋时，感觉全世界只有对方最好，可矛盾早晚都会出现。 这就是所谓的磨合，能磨合得过去，爱情才能继续。 如果磨合状态不佳，很有可能爱都会被磨去。 “这就嫌弃我不可理喻了？你是不是后悔了？” 周瞳被他气得头晕，本来陈凡能过来找她，她还挺开心的。谁知对方是专门来给她吵架的。 这里可是项目部，周瞳怕项目里的人听到他俩在吵架影响不好，忍着怒气把门一拉，送客。 “我不想和你吵，你回去先冷静冷静。” 周瞳眼睛盯着地面，一直不看陈凡。 陈凡自讨无趣，只好气冲冲地走了。 工地没法回，约会也没法约了。陈凡只好先回家，这段时间，工地虽然不忙，但陈凡也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下午不到四点半，陈凡就回到了小区。这一回不要紧，竟然又让他发现一件生气的事儿。 孙芹正把做夹饼用的菜，一盆一盆地往一辆崭新的电动三轮车上放。那些熟悉的土豆、白菜、茄子、蘑菇，全都被孙芹做成了串，整齐地摞在不同的白色长方形的塑料盆里，电动车上做了崭新的不锈钢货架。货架上还贴了“夹饼、炸串”字样的蓝底白字招牌。 “妈，你怎么又买了一辆三轮车？不是不让你卖夹饼了吗？这么冷的天，赶紧给我回屋。” 陈凡说着就要把菜往屋里抱，结果被孙芹制止。 “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刚弄好的菜，你可别给我乱动。” 孙芹打回了陈凡的手，又说：“还抱回家，抱回家等着菜烂掉啊？” 这么多做夹饼用的菜，今天如果卖不完，第二天就要冻坏了，浪费掉实在可惜。今天孙芹说什么都要出去卖夹饼。 陈凡说：“你年龄那么大了，身体受得了吗？咱家不富裕，但也不缺钱花，你就听我的，回去吧。” 平凡人家，够吃够用，就已经是不缺钱花。母子二人，这辈子都没想过一定要大富大贵，但他们也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么辛苦。 其实中国人一辈子追求的向来不是什么财富，只是一个稳定生活的标准。所以，在中国，才有铁饭碗这么一说。 母子二人，他们和中国无数普通家庭一样，有个谋生的手段，小乐安康，便已足够。 孙芹强行上了电动车，然后才说：“我告诉你，今天我还就非得出摊了。闲了这么长时间，在家可憋死我了。再说了，我也想通了，咱家房子太小了，你以后结婚还得买新房子，咱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以后生了小孩，这家就住不开了。” “还有，现在彩礼那么贵，以咱家目前的存款，估计给了彩礼，就没什么钱了。所以这段时间我思考了，趁我还能动，我得多出去赚钱。” “你呀，也看不住我，你还能一直不上班看我不成？我卖完夹饼就回来，万一真生病了，我会给你说，绝不会再自己硬扛，这总行了吧？” 一阵寒风吹过，吹动了孙芹额前的那一缕白发，却吹不走她眼角的鱼尾纹，她额间几道深深的皱纹清晰可见，那是无数的日月在她身上所留下的痕迹。 母亲又做一个决定，一个陈凡无法阻止的决定。当时他之所以砸三轮车，就是因为他知道，他说不动母亲，只要有车在，孙芹就一定会偷偷地再去卖夹饼。 这辆崭新的三轮车，座位和车把上的塑料保护膜还没有完全撕干净，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陈凡知道，他无法改变母亲的倔强，就像他无法改变岁月在她的身上所刻下的痕迹一样。 陈凡忍着泪水说：“妈，我跟你一起出摊。” 第63章 寒夜咖啡 接下来的几天，陈凡一直都在家帮孙芹去外面卖夹饼。 母子二人走街串巷，与城管打起了游击战，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北风那个吹，冻得陈凡戴上了口罩，戴上了帽子，手却依然冰凉。孙芹却只戴着口罩，一直热火朝天地在那口锅底黢黑的大铁锅里炸着各种串，好像丝毫都没感觉到冷。 长年累月的在露天工作，让孙芹有了异于常人的气温承受能力。严寒酷暑，再冷再热，她都能面不改色，脸色镇定如泰山，她熟练地把炸串放进冒着烟的油锅里，用刀子割开夹饼的肚子，再从油锅里把炸好的串捞起来，控一下油，夹进饼肚子里，洒上孜然、辣椒、秘制酱料等。 陈凡则负责把做好的夹饼装进塑料袋里，送到顾客手上。不是陈凡不想帮忙炸，实在是他速度太慢，耽误事儿。母子俩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他们身体挨着身体，心连着心，这个冬天，似乎没有那么寒冷了。 冬天与寻常季节不同，一般晚上七点以后就没有人再出来买夹饼吃了，所以可以早一些收摊回家。 孙芹骑着电动三轮车，由于车上有货架、油锅等“乘客”，无法再拉陈凡，陈凡只得骑着另一辆电动车紧紧跟随。 路上，孙芹问：“怎么一直没听你再提起过那两姑娘啊？” 陈凡明白，孙芹指的是周瞳和柳卿。 “人家都很忙，我平时跟你提她俩干啥。” 不知道为什么，陈凡一直没敢跟孙芹说他和周瞳谈恋爱了。 “哦，”孙芹想了想，“到底哪个是我儿媳妇啊？长头发那个？还是头发较短的那个？” 周瞳的头发比较长，柳卿虽然也是长发，但比周瞳的要短。 想起和周瞳还在冷战，陈凡突然没了诉说的欲望，随便敷衍了几句，蒙混过关。 孙芹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我儿媳妇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回到家中，陈凡正思索着，要不要给周瞳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 那天自己态度确实差，可谁让自己在气头上呢？ 但冷战似乎又不对，这样冷下去估计感情都得凉了，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发微信说什么呢？ 陈凡正苦苦思索时，突然何不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有空吗？一起喝杯咖啡，有事儿想和你聊聊。” 陈凡说：“两个大老爷们，喝什么咖啡？不喝！” 晚上九点二十五分，陈凡、何不凡二人准时出现在了一家叫星之空的咖啡店。 两个男人，在冬日寒冷的夜晚，对坐在一张咖啡桌面前，气氛确实有些暧昧。 陈凡不喜欢喝咖啡，但何不凡请客，不喝白不喝，于是点了杯最贵的。 他喝了一口，嗯，贵有贵的道理，唇齿之间确实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苦涩。回味，却是甘甜，嗯，真香。 放下咖啡，陈凡说：“说吧，什么事儿。” 何不凡问：“你和周瞳吵架了？” 陈凡不悦，“何经理，这属于我和她的私事儿，好像没有义务告知你吧？” “别误会，不是有意打听。实在是觉得，你做得有些过分了。” 何不凡不在乎陈凡对他是什么态度，反正这家伙从第一次见到他，态度就没好过。 他完全能够理解，男人在爱情上面，向来都是有些小心眼儿的。 “这倒新鲜了，何经理，你大晚上的把我约出来喝咖啡，就是为了说教我一顿？” 何不凡反问道：“你知道我和周瞳最近在忙什么吗？” 那天陈凡去找周瞳吵架，确实看到何不凡与周瞳在商量着什么，但可惜后面没机会再问了。 陈凡给了他一个请继续说的眼神，何不凡说：“我们在商量着，要投诉李向西。” “你们要投诉李向西？呵呵，你们终于受不了他了？” 何不凡苦笑着点点头，“你我都是干工程的，应该都清楚，我们施工方为了施工方便，平常给监理点儿好处，实在是太正常了。但我从未见过像李向西一样贪得无厌的人，他好像一个貔貅一样，永远吃不饱，而且经常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早看不惯他了。” “哦。” 陈凡又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示意何不凡继续说下去。 “我和周瞳达成了协议，我借给她一千万，她就要帮我共同举报李向西。” “你想让她怎么帮？” 在施工期间举报监理，这事儿的严重性很高，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后续会很难收场。陈凡怕周瞳吃亏，这事儿一旦和周瞳牵扯上了，他就必须要管。 “我已经联合四个标段了，我们在各自汇总给李向西送了哪些好处，李向西又从我们这边吃了什么提成，然后写一封联名信，打算送到纪委去。” “你们有把握吗？” “坦白地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想试一试。” 陈凡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一定要搞李向西？你都给他好处了，正常施工不就行了？”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们是人，不是李向西可以随意践踏的野兽。没人能治他，我们必须治他。”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何不凡顿了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周瞳对这件事儿相当上心。其实我看出来了，她是把李向西当成仇人看了。她想帮你报仇，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虽然是我主导者，但这件事儿，她比我还要积极。” 何不凡早就把陈凡打听一个遍了，知道了他是从济邹快速路和李向西闹翻之后才离开的。 陈凡有些后悔了，他突然明白了周瞳为什么不把公司资金不足的事儿给他说了。周瞳那么善解人意的人，肯定是怕他知道了以后担心，而他又帮不上什么忙，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忙，所以干脆就不说。 而陈凡，在听说了何不凡借给鸿光建筑公司一千万之后，就被醋意上了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现在，周瞳又默默地做着这件事，又没有让他知道。 “我知道了，谢谢。” “我还没有说完，”何不凡语气突然加重，“陈凡，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大家都是男人。我就直说了，你觉得你和我相比，你有什么优势吗？你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我早出现在周瞳的生命里，所以你成了她的主角。而我，就只能是配角了。我是喜欢周瞳，如果没有你，我敢保证，周瞳就是我的。” “可周瞳给我的态度，让我知道，无论我对周瞳多么好，她都不会接受我，因为她心里已经认定了你。而你，陈凡，我能理解你对我一直怀有敌意，但是我不理解，你作为一个男人，怎么会如此小气？” 第64章 没戏了 “我哪里小气了？” 陈凡死不承认，眼神里却已经有些慌乱。 “你还不小气？我和周瞳一起商量事儿，你看到了都吃醋，真怀疑你这点小肚量，周瞳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你这人，说话真难听，难怪周瞳不喜欢你。” 这句话戳中了何不凡的痛点，“你真是尖酸刻薄！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是看周瞳不开心才来找你的。你俩要是分了，更好，我正好趁虚而入，你自己看着办。” 陈凡指着他，“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何不凡站了起来，咖啡一饮而尽，“不能浪费，我走了。” 回家之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陈凡左思右想，还是给周瞳发了条微信。 “睡了吗？” 已经在床上的周瞳，看到这条微信后，骂了一声，“蠢货。” 关灯睡觉。 陈凡迟迟没收到周瞳的回信，聊天框里也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想着周瞳应该是睡了。手机的屏幕灭了，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按醒，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只有一张疯狂动物城里的尼克壁纸，在睁着眼看着他。 于是陈凡只好面“壁”思过，思考着明天该怎么样和周瞳承认错误。 第二天一早，陈凡就接到了试验室主任赵言的电话，说今天要他来工地，业主可能和施工方已经谈妥了，应该可以正常施工了。 陈凡没敢问系统的事儿，怕问了也是白问。想着直接到了工地再说，等他到了工地，发现工地已经一片欢声笑语了。 陈凡问李长振，“怎么这么快就开工了？而且毕磊他们在高兴什么？” 李长振说：“董辉答应他们，下个月一定会结工程款，你说他们能不开心吗？” “那，系统呢？” “系统啊，据说也不能用了，你去问董辉吧。” 工程款快到手了，系统也不用了，难怪他们那么高兴。 但陈凡就不高兴了，这几个标段一闹，直接把他的系统给闹没了。如今业主已经答应付工程款了，那是不是可以继续使用系统了？ 这事儿，他得找董辉问清楚，他还有好多功能要升级呢，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今天刚复工，董辉今天正好也在一标段视察，陈凡追了上去，问：“董部长，系统是不是可以继续用了？” 董辉把他拉到了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系统就先放一放吧，你也看到了。我们目前遇到的阻力很大，这几个标段开始搞联合了，稍微有一点儿不如意，就罢工。” “不是已经答应给他们钱了吗？” 董辉说：“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钱，虽然工程前期让他们公司垫了不多资金，但是他们都是国企、央企类的大公司，他们实际上垫得起。他们的目的，主要就是针对系统，这系统一上来，他们的成本就增高了，利润，可就少了。” 内环高架工程，全线都要建桥梁，主要建筑材料就是水泥混凝土和钢筋，这两样的成本降下来，就等于施工方利润增多。 “那工程质量怎么办？你也看到了，自从工地用这套系统以来，试验的不合格率翻了好几倍，不能光因为钱的原因，就让这个系统废弃了啊。” 董辉说：“陈凡，你不要跟我讲道理。你说的这些我能不懂吗？我跟施工方沟通的时候，也说了系统的问题。我说钱可以给你们，系统也得上。结果你猜人家说什么，人家说了，这套系统，他们当时投标的时候就没有，施工合同里也没有写就必须用这个系统，他们有权拒绝使用。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 无论是不给工程款，还是拒绝使用系统，施工单位都以法律和合同说事儿，他们像混凝土一样凝聚在一起，铁了心地不再使用系统。 董辉虽然是业主，但也不能凌驾于这两者之上，只能在合同范围之内，行使自己的权力。 陈凡心如死灰，“这么说……没戏了？” “没戏了。” 中午，李向西和刘爱媛又去了济安市区，开车的依然是孙二盼。 今天是李向西的生日，李向西破天荒地要请孙二盼刘爱媛吃火锅。 李向西今天非常高兴，上次虽然他和杜瑶闹翻了，没能陷害掉陈凡。没想到这次内环高架的施工方们自己联合起来了，突然就把系统给毙了。 这代表着，他的担忧已经完全没了，现在想想，他之前的想法简直就是杞人忧天。因为不光他不乐意引进这个系统，施工方也不愿意。 没了后顾之忧，李向西可以继续在工地做着他的王。 刘爱媛和李向西坐在一起，两人紧紧挨着，孙二盼则坐在对面，三人点了一份鸳鸯锅，李向西点了三盘羊肉卷，五盘牛肉卷，还点了毛肚、鸭血等荤菜，真可谓大放血。 饭桌上，刘爱媛温柔地给李向西倒着菊花茶，李向西吃的嘴边全是油，刘爱媛还会拿起一张餐巾纸，为他擦一擦。 孙二盼已经习以为常，这二人如今做什么事儿，几乎都不避着他。孙二盼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这是李向西拿他当自己人的标志。 刘爱媛为离析之王擦完了嘴，离析之王又迫不及待地捞起了一块羊蝎子放进了嘴里。 这下又吃得满嘴都是油，于是刘爱媛又不厌其烦地给他擦。 这次李向西没有动筷子，因为刚才的羊蝎子太烫，烫到他的舌头了，他得缓一缓。 李向西忽然觉得，今天这个场合，得说些什么。 他语重心长地对二人说：“你们二人好好跟着我干，到时候一定少不了吃香的喝辣的。” 孙二盼笑着点点头，弯着腰给李向西续上了茶，“多谢李主任栽培。” “等这个工地一完，下一个工地，我估计就能升总监了。到时候，你们两个人，就是我的试验室主任和副主任。” 刘爱媛激动地挽起了李向西的胳膊，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迅速地移开，如果不是人太多，刘爱媛非亲他一口不可。 孙二盼全身都在颤抖，跟着王那么长时间，下一个工地就能熬出头了。 李向西又说：“可千万不要学那个陈凡，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这样的人，以后有什么出息？” 孙二盼说：“李主任你说得对，动不动就当逃兵，这样的人最没出息。” 李向西赞许地点了一下头，“你们说他弄的那个系统，动静倒是挺大，现在不也是没法用了？当今社会，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有资格监管，那就是权力。” 说这话时，李向西右手食指指天，并且提高了语调，孙二盼只觉得振聋发聩。 刘爱媛和孙二盼仔细聆听着李向西的演讲，时不时地为他擦嘴和续茶，怀着感恩的心接受着来自王的教育。 李向西还没说完，总监王治理就突然给他来电话了。 今天李向西、孙二盼、刘爱媛都报了休息，所以王治理知道李向西没在工地。 李向西毕恭毕敬地说，“喂，王总。” “你现在是在家里还是在哪里？” 李向西说：“我正好在外面吃饭，王总，有事儿您说。” 王治理说：“吃完饭，赶紧来工地一下吧，有事儿。” 第65章 这又是唱的什么戏？ 李向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想，准是工地又出现什么质量或安全事故了，在电话里没法说，王治理才让他先回去。 羊蝎子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孙二盼和刘爱媛都看向了李向西，李向西收起手机说：“王总找我有事儿，我们赶紧吃。” 王治理一直在工地办公室等待，直到下午两点多，李向西才回来。 一进办公室，李向西就感觉到了王治理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头，抽着烟。 李向西走进，“王总，发生什么事了？” 王治理看了他一眼，眼神像火一样灼烫了李向西的脸颊，“你被人举报了知道吧？” 李向西忽然一阵耳鸣，“不是，谁举报我啊？举报我什么啊。” 王治理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隔绝在二人之间。 “李向西啊，别以为你在我工地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管，没想到你越来越过分。现在好了吧，人家联合举报你。说你受贿，吃拿卡要，吃材料商的提成。” “冤枉啊王总，肯定是……最近我管理太严了，他们没机会降低质量标准了，所以想共同诬陷我呢。” 李向西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迅速制定了策略，那就是死不承认。 王治理说：“冤不冤枉的，你自己心里清楚。纪委很快就会找到你，你想好怎么说吧，人家可是准备了一堆材料呐。” “还有材料啊？什么材料？” 李向西有些慌了，难不成这些人给他送礼送钱的，还都录音录视频不成？那些吃拿卡要的提成，还有受贿得来的钱财，李向西都非常谨慎，一分钱都没有入到自己账户上，所以他是不怕查的。 每次受贿，李向西总会用眼神上下在对方身上扫描一遍，确保不会有什么摄像头之类的，但如果是录音，那就没有办法了。 他甚至有些搞不懂，他虽然收了钱，但也为施工方服务了啊，那些不合格的材料，不是都通过验收了吗？怎么还反咬他一口？ 李向西想，举报他的那些人，放下碗就骂娘，一点儿合约精神都没有。 王治理说：“什么材料我哪儿知道啊？人家纪委能提前给我个信儿，说有人举报你，就已经不错了。” 市纪委里，有王治理的高中同学，在不算违规的前提下，提前向王治理透露了点儿。 圣地监理公司与普通的监理公司还有所不同，它是市公路局的下属单位，属于事业单位。李向西的父亲是公路局的前副局长，所以李向西虽然只有中专文凭，但一毕业就进了圣地监理公司，成为了一名事业编制人员。 他还在单位入了党，一路走来顺风又顺水。 “我能知道都是谁举报我的吗？” “人家都实名了，那还能怕你知道？一标、三标、六标和八标。” 要说一标、六标和八标举报他，李向西还能理解。一标段和李向西没什么交情，大家只是赤裸裸地金钱交易。 六标嘛，那个周瞳是陈凡的女朋友，李向西早就注意到她的态度对他已经不端正了。 八标是华铁十局，那个何不凡一直喜欢周瞳，他们能联合起来，李向西是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 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三标的事儿。 三标段，鲁东高速集团，项目经理姜回，和他都已经算是老交情了，竟然也跟着举报？ 这唱的又是哪出戏？ 李向西问：“纪委什么时候查我？” “估计快了，你会被约谈，到时候你好好交代自己的事情吧。” 李向西生日得到这样的噩耗，心情抑郁至极。所以，他打算先找刘爱媛深入交流一下。 李向西不正当渠道得来的钱，即没有放到自己卡里，也没有放到自己妻子卡里，更没有取出来放到自己家里。这些都是不保险的做法，李向西觉得，这些钱，不能放在任何与自己有血缘或亲属关系的人那里，因为会不安全。 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放在别人那里，这个“别人”，李向西最信任一个人，那就是刘爱媛。 李向西之前对刘爱媛说过，让她办一张银行卡，不要申请网上银行。然后把卡交给他，密码也告诉他，其余的，刘爱媛就不用管了。 刘爱媛竟然照做了，在她看来，她整个人都是离析之王的，办一张空的银行卡算什么？ 李向西把得来的钱，全部都存在了这张银行卡里。从刘爱媛那里得到这张卡之后，李向西就再也没有提过这张卡的事儿。 久而久之，刘爱媛也就忘了这件事儿。李向西当然不会忘，他除了会把钱存里面之外，他还会定期的去银行ATM机上查看卡里的余额，时刻观察着刘爱媛的反应。 他相信，刘爱媛是真不知道她这张卡现在有多少钱了。就算知道，以刘爱媛对他的忠诚，以这些年来他对刘爱媛的调教，刘爱媛也会义无反顾地相信他。 纪委根本就不会猜到他会把钱全都放在刘爱媛的卡里，也根本没有理由调查刘爱媛。 这样想来，李向西心里就有些底了。 那些举报他的人，就算有录音，哪怕有视频，他也不怕。 下午，速9酒店里，刘爱媛依偎在李向西的怀里，“没关系，两分钟也很棒了。” 李向西不服输，“再来一次，不做足三分钟，我就不姓李！” 刘爱媛却摇摇头，“给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说就是了。” 只有在床上，李向西对待刘爱媛的态度才会那么温柔。 刘爱媛对此甘之如饴，她既喜欢李向西霸道的男人味儿，又沉醉于李向西片刻的温柔。 “我怀孕了。” 李向西扭头瞪着她，在确定她没有开玩笑之后，他扑棱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他妈的，搞什么？没吃药吗？” “没有，我想好了，我要和我老公离婚，以后，咱俩就在一起。” 李向西很想给她一巴掌，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心里却在一直吐槽，谁他妈想跟你在一起？这唱的又是哪出戏？老子只是和你玩玩儿，结果玩出感情了？这该如何收手？ 李向西想，现在不能得罪刘爱媛，一切等纪委的调查过去再说。 李向西的表情迅速地从愤怒，变成了惊喜，他笑着说：“宝贝，怀孕多久了？” 刘爱媛羞红了脸，“应该还不到一个月。” 李向西抱着她，“给我时间，等这件事儿过去了再说。” 第66章 又下雪了 陈凡给周瞳打电话，想要承认错误，结果周瞳拒接。于是只好发微信，发自肺腑地写了一篇将近一千字的小作文，差点儿把自己感动哭了。 文字间，陈凡作了深刻的剖析，说自己确实小心眼儿，以后不这样了，又夸周瞳是万里挑一最善解人意的美女，他到现在才明白，周瞳不给他说，其实是不想让他担心。还说他已经知道了她们在举报李向西，让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旦这次没有成功，李向西一定会疯狂地反扑。 剩下的一大段，全都是表达他对周瞳的爱，以及自己努力奋斗，想和她厮守白头的决心。 周瞳却没空搭理他，其实看在陈凡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她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只是今天，她是真的忙。 他们向纪委提交了举报材料，纪委反应迅速，分别找他们对材料内容进行了核实。后来，他们又听说，内环高架那么一闹，业主就打算付工程款了。可他们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这不是典型的会叫的孩子有奶吃吗？ 下午，在八标段，何不凡的项目经理办公室里，他们几个人正在商量着，反正大家现在已经联合起来了，是不是可以趁机向业主发难，也给他们结一部分工程款。 何不凡的意思是，发难倒不至于，但是问是得问，毕竟业主这么做确实不太好，厚此薄彼，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平衡。 他们这些项目经理，表面上风光，实则也有自己的难处。业主不给钱，他们压力也大，每次向总公司要钱，都会被总公司说一顿，有的公司老总甚至嫌一直都没有进款，明确表示不给钱。业主又催得紧，有标段年轻一点儿的项目经理，被弄得里外不是人，委屈的都哭了。 问业主可以，但当然不能这么多人一起去问，否则就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业主也会不高兴。所以，几人商量着，应该派一个代表，先委婉地问一下工程款的事，问一下什么时候发。如果业主说，下个月就发，那万事大吉。 如果没这个想法，那再把内环发工程款的事儿搬出来。 三标段项目经理，姜回，这次自告奋勇，说：“这件事儿包在我身上吧，我一定办好。” 出了八标段办公楼，外面竟然又下起了雪，下午两点多，姜回来到八标项目部的时候，天就开始阴沉着脸。现在果然下雪了，但下雪也未能给他带来一丝好心情，他轻叹了一口气，雾气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却喷不出心中的不安。 举报李向西，是他迄今为止做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他也不知道对不对。 自从上次杜瑶不听李向西的指令，和李向西彻底闹翻之后，李向西就把怒火全部撒在了姜回身上。竟然单方面撕毁条约，说他们的混凝土不合格，要清场，甚至桥梁的墩柱都要拆了重新打。 姜回心急如焚，对李向西又是送钱又是道歉的，这才保住桥梁的墩柱。李向西却说，“以后，我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所说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并不是指按规矩办事儿。而是指一切从头来过。 姜回又要重新难他送礼、送钱，定期请他吃饭喝酒，去按摩城、KTV等各种玩乐场所。 最让姜回难以接受的是，李向西把姜回也当成了他的奴隶一样，每次他到三标段视察工作时，无论在场有多少人，只要稍微发现一丝不合理，或者他认为不合理的地方，他就要对姜回进行辱骂。 上次，李向西去检查试验室，要求姜回也到场。其实有项目试验试验室主任陈建在，姜回完全没必要过去。但李向西非得坚持让他过去，过去之后才知道，原来李向西在检查试验室做完的试验样品时，发现有一根钢筋完好无损地被放在已检测完的样品区域里。 这表明，这根钢筋没有进行试验。李向西借题发挥，又开始骂姜回，“你这个项目经理怎么当的？一点儿责任都不付了？试验都不做？没有试验检测，能保证工程质量吗？你要是不负责任，我向王瑞强反应，你趁早滚蛋。在马路上随便找个乞丐都比你干得好！” 姜回敢怒不敢言，他怕惹恼了李向西，李向西再以监理的名义向他下个整改并罚款的红头文件。他无法像杜瑶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大骂李向西，那样是自找苦头。 姜回在项目部丢尽了脸，他的沉默，让李向西觉得，自己又调教好了一个奴隶。 于是，李向西变本加厉，趁热打铁，说自己给三标段检测钢筋、混凝土、波纹管、钢绞线、锚具、夹片等工程材料，太不容易了。这些材料中，李向西都吃了提成，可是他对姜回说，正因为有他的出面，厂家们才会给三标段那么高的优惠。 李向西说：“我给你们省了大钱，材料提成，我要再提高10%” 姜回苦不堪言，再提高10%？你让厂家赚什么去？为了赚钱，人家厂家只能昧着良心提供差一个级别的材料，而检测如果不合格，姜回又得给李向西送钱…… 姜回是真的怕了，虽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但李向西也太贪了！他一方面怕李向西胃口越来越大，很快就吃不饱了，他更怕，再这样下去，所有的工程材料都得不合格。那是多大的安全隐患啊！ 如果只是修个路，材料不合格也就算了，顶多过个一两年，出现路面下陷、道路破碎坑坑洼洼的现象，也不至于发生什么大事儿。 济邹快速路就不一样了，它和内环高架桥其实差不多，绝大部分都是高架桥，一旦材料不合格，很有可能就铸成桥塌人亡的大错。 在施工方面，姜回虽然不老实，但依然是有底线。他也不敢没有底线，中国的建筑质量都是终身责任制，工程完工，就等于刻上了他的名字。他是施工方第一责任人，出了事儿，他想推都推不掉。 就在姜回犹豫之际，何不凡正好找到了他，说要举报李向西，问他参不参加。姜回没有立即答应他，转而与杜瑶商量，杜瑶说：“你怕他狗日的干啥？咱们鲁东高速集团，还能被他一个小小的监理给压喽？人家该怎么看我们？你这样一味地忍耐满足他，只会没完没了！退一步他就会得寸进尺，听我的，干他！” 一句话把姜回点醒，于是倒戈加入到讨伐李向西的大军之中。 他现在也有些害怕，害怕这次不能扳倒李向西，那他们以后在工地，就没法做了。 回三标段的车上，他闭目养神，脑子里乱作一团，突然手机响起。 屏幕显示，李向西来电。 第67章 意外 李向西没有食言，他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又和刘爱媛交流了一下。这次，足足有三分半。 事后，李向西点燃了一支中华烟，猛吸了一口，一种深深的满足感从肺部直达脑门。 李向西打给姜回的电话，姜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接听。 姜回说：“喂。” 李向西不高兴了，因为喂字之后没有“李主任”三个字。 “有必要吗？你还举报我？” “李主任，多担待一点儿，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施工压力大，质量要求严，资金又不足，给你的提成太高了，材料厂家都不乐意了。” 李向西打断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什么提成？我不知道。” 姜回呵呵一笑，李向西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在电话里自露马脚？ “那你要是这么说，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李向西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们污蔑。” 向来只有他李向西欺负别人的份儿，他又怎么能忍得了别人在他头上拉屎？ 李向西自认为和姜回还是有点儿交情的，如今，姜回却在他头上拉，拉完还不擦屁股。他哪能受得了？必须打这个电话，向对方展示一下王的威严。 陈凡迟迟没能等到周瞳的回信，本来决定再去一下项目部找她，亲自承认错误，结果却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妈，咋了？” “那个……你是这个卖夹饼大姨的儿子吧？她的电动车歪倒了，从电动车上摔下来啦……”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陈凡才知道，母亲竟然出事了。 济安市的冬天已经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孙芹骑着电动三轮车下一个陡坡路段刹车时，车胎爆死，车子在结了冰的坡上玩起了漂移，却还是止不住地下滑。车身来了个90度大转弯，在惯性的作用下，三轮车还想往下滑，出现了侧翻现象。 路过的行人纷纷前来帮忙，男女老少合力把压在孙芹身上的电动车抬到了一边。孙芹被压到了腿，想站起来时，却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一位四十多岁的烫着头的妇女连忙对她说：“你不要起来啦，估计你的腿被压坏了。我帮你打120，你不要起来。” 孙芹只能继续侧躺在地上，她的身体逐渐感觉到了地上传来的刺骨寒凉。 女人打着120，周围的人越围越多，有人又问，“你家里人手机号码记得吗？我帮你联系家里人。” 孙芹说：“我儿子的手机号……我不记得。” “哎呀，你连家里人的手机号都记不住呀？那你的手机呢？” “在我兜里……” 孙芹左半身接触着地面，手机刚好被压在身下，这下没人敢动了。 女人打完了急救电话，又说：“我来。” 她蹲下身，又对周围几个大老爷们儿说，“来，帮我把她扶正，我要拿她的手机给她的儿子打电话。” 几个男人都不敢动，女人急了，“快点啊！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出了问题算我的。” 男人们这才开始帮忙，孙芹的身体终于正躺了，为了保护她的头部，女人还贴心地帮她把帽子戴上。 陈凡问：“请问我妈要去哪个医院？” 女人说：“120说，人民医院离这里近，他们会从那里派车来。” “谢谢。” 陈凡火急火燎地赶到人民医院时，医生已经检孙芹拍完片子做完诊断了。 还好，只是小腿部位轻微的骨折，骨折端没有出现明显的移位，只需要保守治疗就行了。用石膏或者支架固定好，让它自己长好就可以了。 没什么大问题，陈凡也放心下来：“以后，坚决不能卖夹饼了。” 孙芹有些自责，“唉，医药费应该挺贵吧？我这段时间卖夹饼的钱估计都不够。我新买的三轮车还没回本呢，你说这事儿弄的。” “不贵，有医保呢，你安心养伤就好。我已经请完假了。” 孙芹又说：“你说这事儿弄的……” 柳卿突然打来了电话，问他和周瞳的冷战结束了没有？陈凡说，周瞳一直不理他，好像是真生气了。 柳卿骂道：“你傻啊，你不会去找她啊？” 陈凡说：“本来是想去的，结果……我妈出了点儿意外。” 与柳卿打电话时，一听是关于周瞳的，陈凡便出去接了。回来时，孙芹问：“是不是我儿媳妇？” “天天的儿媳妇迷，先看病。” 医生制定了治疗方案，决定打石膏就行。说再住几天院，就可以回家休养了。六周之后来复查，如果自愈的话，就可以直接拆石膏了。 打石膏算是小手术，没有什么风险和难度。就是孙琴要受苦了，等石膏固化的时候几乎要保持一个姿势不能动。 孙芹有些过意不去，说耽误了陈凡上班，又一直唠叨着没法赚钱之类的话。陈凡安慰了好一会儿，才把孙芹的情绪安抚好。 一看时间，已经都晚上七点多了。陈凡说，他去买饭，顺便买点儿住院用的日用品。 母亲终于安定下来，好在这次有惊无险，恢复几天就好了。 因为这场意外，陈凡没能去找周瞳。也没空给她发信息了，他想，一切等母亲好了再说吧。 陈凡从餐馆里炒了两个菜，一份青椒肉丝，一份番茄炒鸡蛋，拿了四个馒头，又要了一碗萝卜丝疙瘩汤。 医院周围的饭店，打包服务做得相当到位，都用食品接触用的塑料餐盒装着，盖子四周还要缠绕一圈儿保鲜膜。 在隔壁超市，他又买了两个脸盆，一双女士拖鞋，还有肥皂卫生纸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时，已经是满载而归。 由于双手腾不出空，开病房门时，他只能用胳膊肘推门。进门后，再用胳膊肘关上。 一个转身，陈凡就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周瞳穿着黑色的大衣，今天竟然扎了个马尾辫，透露出一股别样的美。 她正坐在孙芹的病床上，孙芹满脸慈祥的双手握着她的手，画面相当温馨。 第68章 等待 听到陈凡的质问，孙芹直接变脸了，“咋了？人家周瞳过来看看我还不行？还问人家怎么来了，赶紧给她倒杯热水。” 这次周瞳独自前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孙芹心里就明白了。 原来我儿媳妇是这位啊，这腿也算是没白断。 周瞳起身帮陈凡拿东西，把日用品放好以后，她又帮着把病床上的托板安装好，陈凡把买来的饭菜放在上面，问她：“你没吃饭吧？” 周瞳也不看他，“我吃过了。” 孙芹说：“哪能让周瞳在病房里吃，陈凡，你带她去外面吃吧，我这会儿正好没事儿，放心吧。” 周瞳从包里拿出一包酒精湿巾，从里面取出来一张递给了孙芹，“我真吃过啦，孙姨，用这个擦擦手吧，将就点儿，就别下床洗手了。” 这时，隔壁床一个出车祸的老大娘，笑着说：“哎呀，这是你儿媳妇吧？长得可真漂亮，人也细心，给你拿了那么多东西，还知道拿湿巾给你擦手呢，呵呵。” 周瞳拿了点儿水果和营养品，晚上她知道陈凡肯定要留在医院陪床，又贴心地拿了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东西那么多，陈凡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拿上来的。 孙芹陪着笑容，眼睛迅速地瞟了一眼周瞳，见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大着胆子说：“我们家周瞳呀，就是懂事儿。” 周瞳又待了一会儿，孙芹越说越离谱，竟然说到了结婚这一话题。陈凡怕下一步就得被强行送入洞房，给她十个八个孙子孙女的，赶紧给周瞳解围，说她要回去休息，明天还得去工地呢。 于是，孙芹依依不舍地与周瞳道别，等到周瞳和陈凡出了病房门时，孙芹又对病友大妈说：“哎呀你是不知道，我这儿媳妇，对我那叫一个好啊……” 乘电梯时，二人一直沉默不语。陈凡本来有千言万语，说来也奇怪，见到周瞳时，所有的情绪和想好的话语全都消失不见，心里只剩下高兴了。 直到从医院大楼出来，陈凡才憋出来一句话，“那个……你真吃饭了？” 周瞳冷冷地盯着他，“你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你不用送了，赶紧上去照顾阿姨吧。” “唉？别走……” 陈凡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顺势拥她入怀。 周瞳还想挣脱，但陈凡抱得死死的，她根本就跑不掉，只好无力地用拳头象征性地捶打几下他的后背。 “对不起，是我不对……” 陈凡终于开始道歉，他的胸膛结实又暖和，周瞳终于放弃了挣扎，在他怀里安心听着陈凡的罪己诏。等着陈凡把罪状陈述完毕，周瞳一把推开了他。 “吵架可以，下次如果再敢和我冷战，你就不要再找我了。” 陈凡赶紧回：“不冷战了，绝对不冷战了，下次绝对第一时间承认错误。” 周瞳一瞪眼说：“这么说，还有下次？” 陈凡这才反应过来，重点根本就不是冷战！自己想都没想，竟然踩进坑里了。 “没有下次了，放心，不吵架。” 他慌张的样子，让周瞳忍俊不禁。看到周瞳终于出现了笑容，陈凡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二人算是彻底和好。 陈凡突然想起来，何不凡他们正在举报李向西，便问道：“李向西那事儿，怎么样了？”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周瞳本不想让陈凡知道，就是怕他会担心她。 “何不凡告诉我的，那天晚上，他来找过我，把我说了一顿……” 陈凡何不凡主动找他的事儿给周瞳说了，他现在已经彻底看开了，那何不凡，就算是天蓬元帅下凡，周瞳也不会喜欢他了。 周瞳说：“你看，人家何经理觉悟都比你高。以后啊，不要这么小心眼儿。” “不会了，我知道，谁都不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这还差不多，”周瞳笑了笑，继续说，“举报的事儿纪委已经受理了，只不过我们目前只有部分录音，没有坐实的证据。李向西也很谨慎，收钱收礼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说话。吃的那些提成，都让人家换成了现金再给他送去。纪委还要调查，应该没那么快，我估计，反正是有些难度。” 这也正是陈凡所担心的，李向西心思缜密，各种情况他其实都想到了，想扳倒他，几乎没那么容易。 陈凡问：“怎么就你们四个标段，其余的标段没有参与吗？” “他们现在都在观望，估计想看看我们能取得什么结果。” “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儿万一失败了，李向西没有被处理的话，他就会疯狂报复你们。他手里毕竟握着监理的权力，想要在试验检测上卡你们，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个我们都知道，这次无论成功不成功，这件事都必须做。李向西吃提成吃得太高了，没几个厂家都受得了。你是监理，相信你也知道，腐败对于工程的负面影响有多大。其实这事儿无论成不成功，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我们就是要找个机会和李向西决裂，这件事过后，他以后估计也不敢要提成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你……” 何不凡猜得没错，周瞳确实也想为陈凡报仇。陈凡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一定要注意，这事儿办成办不成的无所谓，那个李向西如果以后敢报复甚至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自己受着，知道吗？” “嗯。” 陈凡又说：“要是济邹快速路能上我那套监理系统就好了，材料合格不合格的，就不是他李向西一个人说了算了。” 周瞳知道，这套系统凝聚了陈凡的心血和理想，是他的心病。可如今，内环高架都已经不用系统了，济邹快速路又怎么可能会用呢？ 周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对他说：“你该上去照顾孙姨了，我还会再来看她的。” 送走了周瞳，陈凡回到了病房。却见孙芹正有说有笑地和临床大妈聊着天，她这么开心自然是因为儿媳妇来看她了。 明明白天还在因为腿骨折的事儿愁眉苦脸，结果到晚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陈凡心想，头一次见到有人骨折还能那么开心的。 陈凡目前的任务就是做好护工，把孙芹给照顾好。工作上的事儿，自然也就无暇问津了。 每个人的一生大概都要经历一些无能为力的时期，就像努力攀登一座巍峨的大山，当你披荆斩棘浑身是伤地到达了山顶，却发现依然摘不到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星。而身体已经累到极点，只能等待黎明曙光的来临。 监理系统，就是陈凡的那颗星星，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第69章 中标了 孙芹在医院待了不到五天，就出院了。 但是石膏还不能拆，陈凡想给她买一个轮椅，孙芹不愿意，说自己又不是残废不能动了，再说轮椅那多贵了，坚持让陈凡只给她买一副拐杖，她平时没事儿自己拄着拐稍微活动活动就行了。 住院这几天，孙芹已经能自己下床活动了。只是小腿还是疼，要彻底自我愈合，尚需要时日。 回家第一天，孙芹就问：“我儿媳妇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陈凡正在帮她调试拐杖的高度，固定好之后，他把拐杖递给了孙芹说：“走两步，没病走两步。” 孙芹接过拐杖，两边腋窝一边一个架着，陈凡把高度调得刚刚好，孙芹用起来得心应手。 “你还别说，用拐杖走路还真省劲儿。” 见把话题挪开，陈凡又接着扯开话题，“我已经给领导说了，在你彻底康复之前，我就不去住工地了，好在家里照顾你。” 孙芹说：“我这又不是不能走，你照顾我干啥？你那么忙，忙你的就行。” 有了拐杖的加持，孙芹自信日常生活完全没有问题，洗衣做饭溜达溜达都不在话下。就算是广场舞，她也能捡几个动作跳上一跳。 就是不能卖夹饼了。 只是陈凡哪能放心得下，工地少了他一个监理照样转，如今孙芹少了他可就转不开了。再说，这个时候他不照顾孙芹，难道还真等到孙芹老到彻底走不动了再照顾？ “我现在不忙，你就听我的，我以后每天回家。做饭什么的都不用你管。” 孙芹拗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下午的时候，毕景山突然给陈凡打了电话，让他去公司一趟。 电话里没说什么事儿，陈凡也猜不出来。反正应该不是因为系统，系统都已经停了，毕景山也不会再往里面投钱了，那找他有什么事儿呢？ 吃过午饭，收拾完，下午把孙芹安顿好，陈凡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尽量不要乱动。陈凡这才放心去公司，毕景山竟然上班的点儿就在等着了。 “老总，您找我。” “小陈啊，来，坐。” 毕景山心情大好，笑着让陈凡坐下聊。陈凡也不拘束，与毕景山隔一张办公桌坐下了。 毕景山知道陈凡的母亲出了意外，先寒暄了几句，又问了一下陈凡在工地的情况，全是些不痛不痒的话。 毕景山说：“我知道咱们这个系统没能在内环继续下去，你肯定不高兴，但这也没办法，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陈凡点点头，系统这件事儿，陈凡其实早就已经看淡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超前了，虽然有国家政策的推动，但至少在鲁省，还没人开始做这件事儿，但没有把互联网监督方案实施到监理行业。 等到真正做出了系统，陈凡才知道这里面有多难。 陈凡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我还没谢您呢。感谢毕总的大力支持。” 虽说毕景山每次出钱都不情愿，但每次都出了。客气的话，陈凡还是要说的。 毕景山很受用，微笑着说：“你有这份干劲儿就好，公司就需要你这样有干劲儿的人才。这次来呢，是要给你说件事儿。我们最近不是投标了吗？上次给你要了一些系统的资料，我让投标部做标书的时候也加进去了，你猜怎么着？我们还真中标了。” 陈凡问：“带着系统中标了？什么工程？” 没想到毕景山突然给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如果真的把系统写进标书，那就等于写进了合同，系统是必须要使用的，没人能够阻挡！ “是，中标了。一座桥，就是工程量有点儿小，是一座小型的简支梁桥，二十米……” 陈凡的兴奋度降了一半，这么小一座桥，也就只有一个施工标段，工期最多三个月。虽然能用上系统，但估计无法发挥他系统全部的作用，想要在这个工地上再把系统升级发扬光大，估计不可能了。 毕景山看出了陈凡的失落，笑着说：“你先别不开心，桥虽然小，但是我们投标的时候，系统的外检和内检功能我们全做上去了，甚至包括搅拌站的监测功能，我们也做了进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可是，我们的系统，现在外检功能还不是很完善啊。” 关于外检，陈凡和柳卿只是做了一个初步的功能界面，尚未真正实施。 想要发挥系统真正的作用，还必须得配合相应的制度，其实没这么简单。一个小小的小型桥梁工程，真的能完全发挥它全部的功能吗？只怕，业主只是想要一个噱头，根本不会重视。 毕景山却说：“所以，你要和云智科技公司对接好，让他们尽快完善这个系统，钱，我们公司出。一月中旬，就要开工，时间紧，任务重，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陈凡大喜过望，没想到毕景山竟然主动提出了要出钱开发系统。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工地竟然成了他实现梦想的最佳场所。 陈凡说：“好，我一定协助新工地把系统建设好。工地在哪里？总监和试验室主任是谁，我们这边一共出几个人啊？”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总监刘超，监理员，魏海洋，试验室主任，你。” 这两个人，陈凡还算比较熟悉。刘超还行，干活仔细，专业能力也较强。只是他之前没有干过总监，今年也才不到四十岁，如果不是这么小的工程，估计他也当不了总监。 魏海洋是个大胖子，比陈凡大几岁，这人就比较一言难尽。专业能力一般，专业态度也一般，反正就是一般人。 “就三个人？” 毕景山说：“三人还少啊？就一个二十米的桥，难不成你让我配三十个人？” 三个月工期，监理费也就十几万，派三个人已经不少了。 让毕景山意外的是，陈凡升级成了试验室主任，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兴奋。再小的工地，试验室主任的待遇都是一样的。从职位上来说，陈凡现在已经和李向西平级了。 陈凡想了一会儿，“好，这次我一定好好弄，一鼓作气，把系统彻底搞好！” “好，这才对嘛。” 虽然只是一个小工程的正式试点，毕景山却看到了这个系统的潜力。不仅能有效保证工程质量，这次能中标，同时也证明了，它能帮助他们提高市场竞争力。 这就证明了陈凡的想法是正确的，毕景山决定，要大力支持陈凡对于系统的建设，以后每个标书上都把这套系统写进去，成为点睛之笔。 第70章 银行卡 李向西的调查工作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其实姜回每次和李向西“交易”，都留有录音。何不凡那里也有，但是相对较少。一标和周瞳那里，却没有录音，只能整理自己这边的证据，希望纪委能从李向西的资产方面调查出点儿东西来。 纪委的工作人员先是找李向西谈话，并且谈了好几次，希望他能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 李向西说自己没问题，那些全都是对自己的诬蔑，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是没良心的施工方对于善良正义监理的迫害，由于他的铁面无私，导致他们的建设成本提高，业主又不给钱，所以他们才会诬陷他。 于是纪委开始查他的银行卡流水和资产，结果也没有什么问题。 那些所谓的录音里，虽然有些确实能证明，施工方确实给李向西送钱送礼了，但是他收没收就不知道了。 所以，调查来调查去，迟迟无法将李向西定罪。 李向西被叫去谈话，每一次却都完好无损地归来。归来之后，他还要提高嗓门说话，以证明自己问心无愧。 同时，在工作中，李向西比之前更投入了。他知道，那些投诉他的人以后绝对不会再给他送钱了，就算送钱，他也不敢要了。所以他要疯狂报复，正好拿这几个标段再树立一下自己铁面无私的人设。 反正他们不送，其他人也会送。吃不成他们的提成，其他标段也有提成。 李向西对孙二盼、王旭、张金刚等人说，一标、三标、六标、八标这几个标段的试验，一定要好好做，认真做，一定要保留试验原始数据，必要时拍影像资料。一旦发现有不合格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向他汇报，直接出不合格报告。 他还请了总监办的同事吃饭，饭桌上，李向西大言不惭地说：“纪委调查了那么久，最后不还是什么都没调查出来？说明什么，说明我李向西是清白的！” 那清不清白，同事们能不知道吗？大家其实都明白，李向西把那些证据都藏好了而已。 这件事虽然还没算完，但丝毫不影响孙二盼对李向西的敬重。 贪污受贿，做得无影无踪，连纪委都拿他没办法，李向西果然是全能型的导师。跟着他，一定有大前途！ 晚上吃饭时，李向西又请了孙二盼、刘爱媛吃饭，以弥补上次他生日时饭没有吃好的遗憾。 李向西喝醉了酒，在三个人的饭桌上对刘爱媛上下其手，孙二盼满眼皆是崇拜，刘爱媛满眼皆是迷离。 酒足饭饱之后，李向西笑眯眯地对孙二盼说：“二盼啊，走，送我们去老地方，明天一早再来接我们。” 其实不用他说，孙二盼也早就猜到了，今晚李向西肯定不会回工地了。 李向西和刘爱媛来到了酒店，李向西刚要步入正题，刘爱媛就推开了他，“你忘了吗？我怀孕了……” 李向西怔住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事儿得赶紧处理，不然影响太大了。 他想先试探一下刘爱媛的态度，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如之前所说，要和自己的丈夫离婚。 “你打算怎么和你老公说？” 刘爱媛一嘟嘴，“我就说，不爱他了，我爱上了其他男人，要和他离婚，哪怕净身出户都行。” 李向西倒吸一口凉气，这骚娘们如果敢真这么说，她老公肯定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刘爱媛反问道：“李主任，你爱我吗？” “爱……” 缺德监理当的时间久了，这种谎话张口就能来，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李向西装傻，“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刘爱媛不高兴了，“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的……我要你和你老婆也离婚，我们结婚。我会再给你生个可爱的宝宝，我们以后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不好吗？” 她的语气里，有些着急，但更多的是憧憬。李向西觉察到了，这个女人是真的要和她老公离婚，也是真心要跟他在一起。 这个女人就是太傻，李向西从来都没有这个想法。 说白了，大家只是“工地夫妻”而已。李向西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怎么可能会因为刘爱媛而抛妻弃子？ 但以他对刘爱媛的了解，这个女人就是想缠上他，现在还要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 李向西向来不接受威胁，现在，他想先稳住刘爱媛，让她不要产生任何怀疑。 “好，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给老婆坦白的。” 刘爱媛幸福地投入李向西的怀抱，在他耳边低语，“其实怀孕了也没关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孙二盼准时出现在了酒店门口。 他在七点三十分零一秒的时候，准时拨通了李向西的电话，十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李向西慵懒的声音，“到了？” “是的，李主任，我在门口。” “嗯。” 没有多说一句话，李向西挂掉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李向西才和刘爱媛从酒店里出来。一上车，李向西就对孙二盼说，“你先送刘爱媛回工地，到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就行了，我回家有点儿事。” 孙二盼和刘爱媛都不敢问他有什么事儿，只得照做。 在一个丁字路口，李向西下了车，又立即用手机APP打了辆车，去往明珠花园小区。 回到家中，妻子已经去上班，孩子也在上学，家中无人，李向西径直向卧室走去。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钥匙，用这把小钥匙打开了大衣柜里面的一个抽屉。 再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把钥匙，李向西用这把钥匙打开了儿子卧室里的玩具箱，从里面拿出来了一辆大型的玩具车。 他拿出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玩具车的底盘的八个螺丝。看似固若金汤的玩具车，就这样被他拆开了。 然后，他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建设银行的银行卡，装进了自己的外套的口袋，还拉上了拉锁。 李向西又从家里的储藏室里骑出来一辆三轮车，上面布满了灰尘，轮胎都快没气了，看样子应该很长时间没有动了。 李向西简单打理了一下，又给四个轮胎打满了气，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一个结实的蛇皮袋，放进了三轮车里。 这辆三轮车经过了改装，加装了金属车棚，车门、车窗应有尽有。 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李向西戴上了口罩，还戴了一顶黑色的棉绒帽子，骑着三轮车就出去了。 第71章 刘爱媛的幸福生活 李向西舍近求远，去了一个离家五公里左右的建设银行ATM取款机。他进到取款机单独的玻璃隔间后，又确定了一下门确实已经自动上锁了，这才掏出银行卡，开始取款。 李向西想把银行卡里的钱分几次全部取出来，可是他不知道银行卡在取款机取款每天都有限额，当他取出来两万元之后，怎么也取不出来了。 看着显示器上限额提示，李向西急红了眼，要照这个速度，想把里面的钱全部取出来，至少也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到时候，他和刘爱媛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 李向西想，看来还是得找刘爱媛，把这事儿说明白了。 两万块钱就不至于往蛇皮袋子里装了，好在他的外套内兜足够大，这两万块钱完全能装得下。李向西匆忙回到家中，把钱找了个厚实点儿的信封装好了，又把银行卡装进了玩具车里，锁进了儿子的玩具箱里。 李向西打了一辆车，又去工地了。 回到了办公室，他给刘爱媛发微信，让她过来一趟。 刘爱媛没想到李向西这么快就又回工地了，开心地一蹦三尺高就去了李向西的办公室。 她进来之前，李向西已经拉上了办公室的窗帘，她进来之后，李向西又亲自反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使劲拉了拉，确定开不开之后，他这才正式和刘爱媛交谈。 他先从抽屉里，拿出来那个装钱的信封，对她说：“这里面有两万块钱，你先拿去花。” 刘爱媛欢喜的双手把信封抱在脸上，“从取款机里取的吧？” 李向西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刘爱媛说：“我收到银行的短信了，说我的银行卡今日已达取现额度，不能再取了。我就知道是你取的，我还以为你取钱要做什么呢，原来是给我啊。” 李向西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临时改变了策略，不然还真无法解释了。 李向西说：“那是自然的，你这银行卡里的钱，可是咱们后半辈子的幸福。” 既然有短信提醒，那就说明刘爱媛一直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也知道李向西每次向里面存了多少。只是她一直都没有过问，连李向西也惊叹于她的顺从和听话。 刘爱媛直接坐在了李向西的大腿上，环抱着他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我爱的男人准不会错。” 李向西笑着说：“现在情况特殊，下面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 “嗯！” 刘爱媛早已对李向西死心塌地，他说一不二，只要不让她去死，刘爱媛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你也知道，纪委正在查我，虽然他们查不出来什么。那是因为钱都在你的卡里，但如果我们正式在一起之后，那就不一样了，他们肯定也会查你。到时候你的所有银行卡的流水都会被调出来，包括现在我用的这张卡，那咱们俩就完了。” 刘爱媛神情紧张，“那怎么办？” 李向西说：“你赶紧把钱，全部都转到另一张卡里，我让孙二盼也办了张卡给我用，你先转进去。然后把你的银行卡销卡，手机提示短信全部删除……嗯，要不直接换一部手机吧，这个手机直接丢掉，这样就不怕查了。” 为了以防万一，李向西让孙二盼也办了张卡放在了他这里，说要把公司发的伙食费打在他卡上。 他也同样交代孙二盼，不要办什么网上银行。现在想想，他还忘了交代一句，千万不要短信提示。 “好，我这两天抓紧办，绝对不会让纪委查到什么。” “嗯，转完了就告诉我，这事儿越快越好。” 刘爱媛高估了转账的限额，两天的时间完全不够用，她花了八天的时间，才把里面的钱全部转走。 转完账之后，她听从李向西的安排，办理了销户。 只是手机她没有扔，她舍不得，那是李向西曾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怎么能说丢就丢呢？就算是现在不能用，大不了先放起来嘛，等这件事儿彻底过去，她再拿出来用。 李向西第一时间去银行取款机上查看了孙二盼银行卡里的余额，确认无误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二人再次见面时，又是在宾馆里了。 刘爱媛说：“亲爱的，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在一起啊？其实我不想做什么试验室主任，我就是想留在你的身边。” 李向西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说：“把孩子打掉吧。” “什么？” 刘爱媛惊讶地张开了嘴，“为什么要打孩子？这可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啊。” 李向西咬着牙说：“你是傻逼吗？你觉得我们现在有可能在一起吗？我真离了婚和你在一起，公司的人怎么看我？领导们又会怎么看我？我以后还怎么当总监？” 不当总监，我怎么能想法捞更多的钱？ 刘爱媛委屈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为这个男人做了这么多的事，到头来这个男人竟然骗她。 “你怎么能骗我呢？我是真想地爱你的……” “别他妈跟我谈爱，恶心。咱俩在一起，就是图肉体的快乐，我也给你钱了，你还想怎么样？以后，我也可以定时给你点儿钱，但也仅限于此，你不要得寸进尺。还有，你试验室主任的位置，等我当上了总监，自然会给你。” 李向西的驭人之道向来如此，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狠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会含糊。 刘爱媛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边擦眼泪边说：“可是……我已经跟我老公说了，要和他离婚了。” “你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段时间，刘爱媛一直没有回家，李向西就默认离婚这件事儿她还没有对她老公说。 “就你上次，你让我把钱全部转出去的那天，晚上我就打电话给他说了。” 李向西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地看着她骂道：“草你妈，你个傻逼，谁让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要跟他说是要跟我在一起啊。” “我没说，但我感觉他已经猜到了……李主任，求求你，和我在一起吧，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李向西瞪大了双眼，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扬起巴掌就朝刘爱媛的脸上扇了过去，“你个婊子，不要脸的东西。我让你说！” 李向西越打越着迷，他骑在了刘爱媛的身上，时而巴掌，时而拳头地全部往刘爱媛的脑袋上招呼。 刘爱媛疼得哇哇直哭，她的眼睛被打得直冒金星，她的鼻子被打出了血，嘴里布满了血腥味。 她不断地求饶，可李向西还是不肯停手，直到他打累了，刘爱媛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他才喘着粗气从刘爱媛的身上下来。 刘爱媛抽泣着，她的身体在颤抖，却不敢哭出声来。 李向西缓了一会儿，又朝她的肚子猛踹了一脚。 “明天去把孩子打掉，不然老子打死你！” 第72章 小桥流水人家 第二天，李向西给了刘爱媛七天假，让她去医院做流产手术。 李向西说：“本来这个手术最多也就三天的假，我给你七天。” 要是之前，刘爱媛一定对他感恩戴德，但是昨晚的她刚经受了暴打，今天给的这颗甜枣似乎不那么甜。 刘爱媛请求说：“我能不能让翠翠陪我去？” 翠翠是总监办试验室的另一个资料员，刘爱媛想让翠翠跟着，并不是因为她和翠翠的感情有多么好。而是因为在济邹快速路工程，刘爱媛就只认得这么一个女生。 李向西反驳说：“肯定不行啊，难道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在工地上怀孕了？” 刘爱媛面露难色，李向西怕她反悔，便说：“唉，算了，还是我陪你去吧。” 那一刻，刘爱媛对这个男人的好感突然全都回来了。 李向西开着自己的车，拉着刘爱媛，去了一个几十公里之外的乡镇小医院。 他把车停在医院门口，对刘爱媛说：“下车吧，进去吧。” 刘爱媛问：“你不和我进去？” “你疯了？万一让别人看到怎么办？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刘爱媛还想让他陪着，可李向西说什么都不想进，还说再不进去就要打她了。 李向西似乎发现了调教人的另一种方式，那就是武力，它要比语言更直接，更有效率。刘爱媛一听又要挨打，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车，一步一步不情愿地向着医院走去。 她步履缓慢，却走得那样坚定。她想回头看一眼李向西，但心里有个声音好像在对她说，不要回头。 几个小时后，刘爱媛再次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医院里出来了。 这次她的步伐更缓慢，她弓着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的嘴唇白得吓人，头还有点晕。 李向西在车上看着刘爱媛慢慢走过来，她终于艰难地拉开了车门，迎接她的却不是李向西的关心。 李向西说：“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排队，打麻药，期间还有点儿出血过多，医生还让我住院呢，我没住……” 刘爱媛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她把身子完全靠在副驾驶位上，闭目养神。 李向西还在埋怨，说耽误事儿之类的话，刘爱媛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也许是因为疼痛，她的眼角突然有泪滑落，她努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清李向西了。 接下来的时间，刘爱媛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李向西。李向西也没有找过她，他一方面要应付纪委的检查，另一方面，他每天都会从孙二盼给他的那张银行卡里取出现金，放在了一个他租的房子里。 其他标段给他的钱，还有厂家给他的提成，他通通都不存了，而是全部都放在租房里。 一段时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陈凡这边系统已经开发完毕，公司又投了钱，柳卿他们终于在新工地开工前，把系统功能全部做了出来。 去新的工地，意味着陈凡必须再一次从内环高架退场。 这一次，大家都更加舍不得他。尤其是董辉，感觉自己一直辜负了陈凡。 董辉对他说：“实在不好意思，系统无法在内环继续下去了。希望你的系统在新的工地，能继续发光发热，早日走向更大的舞台！” 陈凡笑了笑，“董部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初要不是你，这个系统连面世的机会都不会有，我还得多谢你呢。” “嗨，有什么好谢的，当时我也是觉得你这个系统迎合了国家新的政策，谁知实施起来却那么难。”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忧愁，董辉的背景虽然很硬，但难得的是，他一直想干出一番事业，也和陈凡一样，也是真心实意想为工程好。 与工地众人告了别，陈凡返回家中，准备收拾一下去新的工地。 孙芹的腿恢复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就算不用拐也能走个七七八八。她怕陈凡去了新工地之后会担心她，特意对他说：“新工地太远，你平时没事儿就不要回来了。” 新工地在一个叫田黄镇河西村的小地方，开车过去要两个半小时。孙芹怕他来回奔波，太累了。 陈凡说：“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我估计也干不长，这次过去顶多就是看着施工单位把项目部定好，试验室建好，其实也干不多少活。” “是啊，又快过年了，时间真快啊。你又长大了一岁，事儿是不是该定定了？” 孙芹在家休养这段时间，周瞳又过来拜访过几次。她能看出来，两个人感情非常稳定，想着年龄也都不小了，终身大事儿该提上日程了。 这事儿肯定得男方先开口，陈凡父亲不在了，她这个当妈的必须催着点儿。 “哎呀，你怎么又提这事儿？不是说好了过了年之后再说嘛。” 陈凡其实也考虑过，周瞳也已经暗示过了，让他趁着过年的时机，去家里坐坐。可陈凡却有些害怕了，一想到要见未来的岳父岳母，陈凡的心就在颤抖。 可是周瞳说：“你逃是逃不掉的，过年之前，必须给我去一次。” 好在工地开工在即，至少这段时间陈凡是没空去了。匆忙与周瞳也告了别，陈凡拉上一车行李就朝着工地而去。 田黄镇是一个小镇，镇里有一条小河，南北而过，这次就是要在河上方建立一座小桥，与现有的县道连接起来，建成一条乡镇之间重要的交通主道。 监理、施工方都已经提前租了房，为了施工方便，他们都在河西村租了房子。 施工公司是本地的一家小公司，老板就一个，同时也是项目经理。整个公司也就十几个人，平时主要修修公路，桥梁的活儿还真就干得不多。 老板看起来最多也就四十多岁，长相也一般，穿着也不像大公司那样讲究，平时就是一身工装打扮。但是能把桥梁的修建资质给整下来，这老板肯定不是一般人。 这个老板姓刘，有个很牛的名字，叫刘大牛。也许是因为田黄镇是个小镇，所以这里的人对“大”特别渴望，总之别管什么东西，大就对了。 刘大牛对陈凡说，他还有个好朋友，叫刘大顺，现在正在带领村民种桃致富，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希望大家有空在一起喝酒。 陈凡却感觉到他不靠谱，他好像把修桥当成修路一样简单，项目部根本就不叫项目部，连个会议室都没有。 总监刘超，还有监理员魏海洋，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大家都觉得，一个二十米的小桥，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随便干干得了。 这样的态度陈凡很不喜欢，想着正式开工的时候，一定要给扳回来。 倒是河西村的风景不错，有山有河，河下游有座年久失修的小石桥，在平静的河面上倒映出苍老的面容。 河两岸，比肩接踵的瓦房院墙上的水泥混凝土大都已经脱落，露出里面被岁月侵蚀成深色的砖头。 村民们非常友好，见到陈凡他们都会主动笑着打招呼。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在听说施工队终于来建桥了之后，在孙子的搀扶下，迈着颤颤悠悠的步伐，对刘大牛和总监刘超说：“请你们一定要给我们修好这座桥啊，当年，发大水，老桥被冲垮时，我儿就在桥上面……” 第73章 认真的雪 河西村之前有座小型的桥梁，1999年的时候河里发大水，直接把桥给冲垮了。当时有村民在桥上看洪水，几辆车正经过桥梁，全部随着倒塌的桥梁坠进了黄色的洪水里，有的被淹死，有的直接被桥梁砸死，死了几十个人，轰动整个田黄镇。 事情过去后，不知道镇政府怎么想的，竟然不在原位置再建桥梁了，而是选择在河的上游再建一座新桥。人们要绕行将近两公里路，才能走到河对岸。 事情过去快二十年，镇里才决定在老桥的位置上建一座新桥。 陈凡来到的第二天就投入了工作当中，他们的监理处试验室已经提前安置好了，住的地方和办公室都在一座大院里，算上办公室、宿舍，加起来也总共只有五间房。 施工项目部的倒是大一点儿，因为还有食堂、试块养护室，一座农家小院肯定不够，所以租了两座。 由于工人都是附近的村民，或者是隔壁村的村民，都是长年跟着刘大牛打工的。根本就不需要住宿，所以连员工宿舍都省了。 总监刘超带着陈凡、魏海洋去检查施工项目部，大院门上竖着挂着一条长长的不锈钢牌子，写着“省道223河西至田黄桥梁工程项目部”。 陈凡看这牌子挂得有一些歪，牌子与墙壁之间似乎还有缝隙，于是试着用手轻轻地碰了碰，竟然轻易就扯了起来。 他顺手就把牌子给摆正了，进去大院，刘大牛只穿着毛衣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做午饭，七八个工人刚把屋子收拾出来，做试验用的仪器设备只有两个，一个是拉钢筋用的1000kN的万能试验机，一个是压混凝土试块用的2000kN的压力试验机。 见总监来视察，刘大牛把大勺递给了别人，双手往屁股上一擦，觉得油渍擦得差不多了，笑着就上前和刘超握手。 刘超感觉到了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以及油腻。 陈凡问：“你这……项目经理亲自当厨师啊？” 刘大牛人如其名，体壮如牛，性格豪爽，嗓门奇高，骄傲地说：“对啊，我手艺很好的，待会儿你们一定要尝尝。” 陈凡又问：“你们的试验室主任有吗？” “什么试验室主任？哦，你说做试块的？有有有……那个小王呀，过来一下，有人找。” 在刘大牛的认知里，试验室主任的任务就是做混凝土试块。陈凡看到，一个年纪大约在二十左右，正驼背抽着烟的年轻小伙子，从所谓的试验室里跑了出来。 刘大牛说：“这个就是我们的试验室主任，王大友。” 这个叫王大友的乐呵青年，很开心地和陈凡对接了工作。陈凡问他做过试验没有，王大友说，压试块拉钢筋没有问题。陈凡有些担忧地进去了试验室，今天阴天，好像是下雪，室内有些暗，王大友打开了灯光。 陈凡说：“现在还在坚持用白炽灯的人，不多了……” 两个崭新的试验仪器，全部靠在东墙，等待着检阅。陈凡让王大友打开试验仪器和电脑，陈凡简单试了试软件和仪器，确定能用。 能用就行，陈凡算是看出来了，对他们的要求不能太高，否则验收肯定过不去。 陈凡也不废话，开始从背包里拿出摄像头和一个U盘，逐个给试验机安装系统软硬件。 王大友指着电脑里的一个没见过的软件说：“你这是干啥？” 陈凡纳闷地回：“安装系统啊，不是提前都说好了吗？要安装监督系统。” “啊，还真安装啊？” 系统的事儿王大友知道，但他只是觉得这只是一个噱头。在王大友的认知里，一座小桥而已，用得着那么认真吗？ 陈凡斩钉截铁地回答：“用。” 试验室里陈凡在忙碌，外面刘大牛也没闲着，厨师的身份他暂且放一放，拉着刘超和魏海洋就检查起了项目部。 刘大牛把他俩拉到了厨房，打开了一个冰柜，一只冷冻的羊出现在众人面前，刘大牛说：“你看，这是河西有名的青山羊，吃草长大的，明天我给你们烧羊汤喝。” “好好，一定尝尝刘经理的厨艺。” 刘超微笑着点了点头，魏海洋则差点流出了口水，他最爱吃的，就是羊肉，他体重180斤，其中有179斤都是吃羊肉长起来的。 刘大牛关上了冰柜，整条胳膊都搭在了刘超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刘总监，来到我们田黄镇你放心，一定让你吃好玩好。工程你也放心，一定不会出问题，我都干工程多少年了，从来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刘超说：“我也相信你们能干好，咱们啊，一起合作，给田黄镇人民造一座结实的桥梁。” 刘超虽然第一次当总监，但平时他去的都是大工程，像这种二十米的小桥梁工程，他甚至都看不上眼。 工程又是在乡下，监管也不严，这活儿就更好干了，所以刘超也没把这座桥当回事儿。 至于魏海洋，就更不用说了，自从见了那只青山羊，满脑子想的都是羊汤。 项目部试验设备虽然有，但是电脑配置是真低，新电脑点一下，要过几秒才能有反应。 本来十几分钟就能给一台电脑安装完系统，再加上固定摄像头，一个小时内绝对能完成的活儿。现在陈凡愣是干了快两个小时了，还没完成。 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给这个宁静的小村庄更添了几分美丽。刘大牛与刘超等人，在屋里喝着茶，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儿。 刘大牛一大早就开始杀鸡、退鸡毛、取内脏，用一口结实的大铁锅，炖了一大锅鸡肉炖蘑菇，此时已经香味扑鼻，把魏海洋体内的馋虫都快引出来了。 见陈凡还没有忙完，刘超便让魏海洋去喊陈凡吃饭，从今天开始，他们中午就不打算开火了，以后都在项目部吃，只有等晚上项目部没人做饭的时候，他们再想办法解决晚饭的问题。 魏海洋擦着口水，顶着雪花，来到了试验室。 见陈凡还在对着电脑发愁，他笑着一拍陈凡的肩膀说：“兄弟，别那么认真，该吃午饭了。刘大牛炖的鸡肉，是真他妈香。” 陈凡神情严肃，眼睛一直盯着软件的安装进度，安装完以后，他还想再测试一下。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第74章 培训 无论魏海洋如何劝说，陈凡就是不肯动，坚持要把系统安装完毕。 魏海洋怕自己会饿晕，留下一句我不管你了，独自离开。 其实陈凡早就看出了刘超等人对这个工地的不重视，他这次故意要用这种绝食性的做法来表示抗议，更用行动对他们说，你们不重视，我可重视。 魏海洋回到了食堂，说：“他不吃，非得等那个系统安装好，让我们别等了。” 刘大牛站起身，“要不我去叫一下他吧，你们先吃。” “还是我去吧。” 刘超有些不高兴了，这个陈凡怎么上来就使脸色？那个系统安不安装有那么重要吗？他亲自去了试验室，看到陈凡已经安装完系统了，正在调试设备。 “陈凡啊，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干。” 陈凡正蹲着身子调试摄像头的位置，头也不回地说：“刘总监，你先去吃吧，我一会儿忙完就过去了。” 刘超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小陈啊，这是咱们第一天和人家刘经理一起吃饭，叫人家等着不礼貌啊。” 陈凡固定好了最后一颗螺丝，才起身说：“好了，可以去吃了，系统能正常使用了。” 陈凡终于被请到了饭桌了，刘大牛非常客气，连忙给他盛上了热乎的鸡肉和白面汤。 不得不说，刘大牛的手艺是真牛，陈凡尝了一口，赞不绝口。 吃饭时，陈凡问刘大牛：“刘经理，你们的混凝土打算用哪家搅拌站的啊？” 工程太小，每天的混凝土方量顶多用到两个搅拌站，甚至一家搅拌站就能应付得过来。这种情况下，监理也没必要非得考察甚至限定搅拌站的规模和实力，只要能确定搅拌站送的混凝土能合格就好。 刘大牛长得豪迈，吃起饭来也豪迈，嘴里塞得满满的全是鸡肉，鼓鼓囊囊地说：“就是市里的那家，大同搅拌站，离咱们这儿也近，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 田黄镇上没有搅拌站，刘大牛能找到四十分钟车程的搅拌站，已经算不错了。 陈凡问：“靠谱吗？” 刘大牛说：“都合作了这么多年了，我们公司的活儿，大多数都用他家的搅拌站，绝对靠谱。” 陈凡点点头，“那明天我们一块儿过去，把搅拌站也安上系统吧。” 刘大牛艰难地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啥？” “系统啊，按照我们的投标书的内容，要同时对施工方、监理和搅拌站的混凝土试验数据，同步进行监控，三方数据对比。” 刘大牛显然不太懂，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工程，还是第一次听说要用什么质量监管系统的。 刘大牛看看刘超，又看了看魏海洋，二人都没有表明态度，意思就是说要按陈凡的办。 “不是，人家搅拌站是第三方，人家会同意安装什么系统吗？” 陈凡放下碗，严肃地对他说：“他不同意，我们就换一家同意的。” 第二天，魏海洋开着车拉着陈凡、王大友就去了大同搅拌站。 搅拌站站长姓毛，一听要安装什么系统，他心里直发毛，说干搅拌站这么多年了，没听说过还要安什么系统。 陈凡耐心地给他解释，“这套系统能起到监督的作用，也能帮你们规避责任，如果你们的混凝土是合格的，将来工地上出现任何事，都和你们无关。如果是不合格的，我们也能第一时间处理，不会造成什么大的事故。如果因为混凝土的问题，导致工程出了问题，到时候你们可就和施工方扯皮了。” 站长想了想，“我要是……就不想安装呢？” 陈凡看了出来，这家搅拌站绝对是想偷工减料，“那就只能再找另一家搅拌站了。” 听到这句话，站长的态度有所缓和，拉着陈凡的胳膊说出去有事儿找他。陈凡知道他要给自己送礼，明确地表示有事儿就在屋里，当着大家的面儿说就行。 部长只好作罢，硬着头皮同意了。 叫来王大友和魏海洋，一方面是要和搅拌站沟通，另一方面，是陈凡要在搅拌站内开展培训，索性大家一起听听，省得挨个培训。 搅拌站有现成的混凝土，冬季虽然是施工淡季，但每天仍有混凝土卖出。 陈凡掏出了卡片式的带针脚的不锈钢二维码，开始从混凝土的制作讲起。 此时的工地上，田黄镇镇长魏民生第一次来到了工地现场，和刘超、刘大牛一起聊天。 让刘超感觉意外的是，魏民生虽然贵为镇长，但是却几乎没什么官架子。就连第一次视察工地，都是自己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来的。 田黄镇果然与别的地方不太一样，这里似乎每一个人都透露着一股随性。 魏民生问刘超，“知道为什么选择你们当监理吗？” 刘超说：“是因为我们专业？” “不，是因为你们便宜。” 田黄镇的这座桥梁，工程量实在太小了，小到大公司根本看不上，那些看上的监理公司，也是把价格抬得很高，中了就赚一点，不中也没什么损失。 只有圣地监理公司，报价合理，而且还附带什么系统，性价比超高。 陈凡从市里做完培训后，再一次对站长做了强调，一定要按系统走，二维码必须贴，试验必须做，不能因为施工方和监理都做了试验，他们就觉得自己可以不做了。 回到工地上，刘超把今天魏民生来视察的事儿给陈凡和魏海洋说了。 刘超也有些不高兴，这个镇长也太随性了，非得瞎说什么大实话，你说一句就是因为我们专业能咋的？非得说是因为我便宜。 他忍不住就把这事儿向二人吐槽了一遍，最后还说：“人家根本就看不起咱，我看啊，对待这个工地，咱也别太认真，反正就几个月的工期，完工了之后，谁还认识什么魏镇长啊。” “不行，”陈凡打断道，“他越这样，我们越要好好干，就得让他看到我们的专业。别的老百姓可以不懂，他一个镇长能不知道工程质量安全的重要性吗？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我们报价低正是因为我们专业，没有因为工程量的大小而瞎报价。无论工程大小，工程质量，一视同仁。” “现在社会，无论是媒体还是工程界本身，都只报道、重视那些大工程的丰功伟绩。动不动就是某某大桥竣工，某某隧道已通车。就连那些大企业自己的公众号上，也会报道自家接的大工程。而像田黄镇的这座小桥梁，却无人问津。甚至他们当地人都不重视，老桥倒塌，二十年后他们才想起来在原地方再新建一座桥。” 陈凡越说越激动，他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给刘总监也好好上一课。 “但是小工程的质量就不重要了吗？田黄镇的那座老桥梁，倒塌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洪水吗？别说死了数十人，就算只死了一个人，那也关乎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昨天那位八十岁老大爷说的话，一直像根针一样扎在陈凡的心里。 所以他才那么“轴”，哪怕田黄镇再小，陈凡也要替镇上的百姓守好这质量关。 第75章 第一车混凝土 早就听说这个叫陈凡的思想觉悟高，如今听陈凡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刘超算是见识到了，当即狠狠一拍大腿说：“好，那咱们就认认真真地干，让他们见识一下咱职业监理人的素养。魏海洋你觉得怎么样？” 魏海洋说：“我倒是没意见，不过下次你能拍自己的大腿吗？” 又过了几天，工地就要开始正式灌注桩基了。水下桩基的浇筑与陆地上的不同，方案简单来讲就是两种，一种是把水先处理掉，直接在干涸的河床打桩孔，然后灌注。但这种方法要先建围堰，就是把要打桩的工程部位围起来，再用抽水机抽出里面的水。 这种方案工期比较久，工程费用也高，不适用于田黄镇的这种小桥。 另一种就是带水作业，采用水下灌注桩技术，一边在水下钻个深孔，下钢筋笼，一边用特殊方法“隔绝水”，再把混凝土稳稳灌进孔里，最终形成一根完整的“桩”。 与前一种方案相比，这种方案工期就比较短，花费也比较低，技术难度也不高，比较适用。 与监理费用不同，业主这次与施工方签的是非定额合同。可以理解为施工花多少，就找业主报多少。 所以，对于业主来说，为施工方省钱，就等于是给自己省钱。但也存在一定的安全质量问题，因为有可能大家都为了省钱，而用了差一点儿的材料。 第一个桩孔已经清理出来，泥浆护壁、钢筋笼也都已经下放，如今就等着第一辆混凝土搅拌车来到，就可以直接用泵送车把混凝土泵送进桩孔了。 由于是第一根桩基浇筑，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除了施工方和监理方的人，镇政府的人也来到了现场。 他们特意选了个黄道吉日，放了些鞭炮和礼花，寓意开工大吉。 陈凡和施工试验室的王大友，一起拿着测试混凝土坍落度的设备，等待着混凝土搅拌车的到来。 镇长问：“他们拿的是什么东西？” 刘超怕专业术语镇长听不懂，便试着用大白话解释说：“那是做水泥混凝土的坍落度试验，就是看看混凝土是稠还是稀。如果一会儿测出来的坍落度高，就证明混凝土稀，用泵车也好泵送。如果太稠的话，泵送会有难度，混凝土的流动度也不好，就好比和面团，面太硬的话，不好和。” 魏民生镇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么说，这个什么什么度，好像还很重要？” 刘超补充道：“相当重要。” 十分钟后，第一辆混凝土搅拌车终于如期而至。 陈凡把坍落度板、测试桶和捣棒放在了地上，简单地用水湿润了一下，然后对魏海洋说：“待会儿我们做坍落度的时候，你记得拍照，上传到系统。这是我们监管的第一步，必须严格按程序来。” 魏海洋早就把手机准备好了，他看着陈凡竟然亲自帮助施工方做坍落度试验，一点儿架子都没有。除了在济邹快速路，在李向西的指使下，他听说过他们圣地监理给施工方做过坍落度和混凝土试块，这么多年以来，魏海洋还真从来没见过哪个监理亲自做混凝土坍落度的。 当然，这个工地比较特殊，项目部试验室的人看起来好像不那么专业，陈凡必须亲自为他演示一遍。 只是这一测，竟然测出来问题了。 本来混凝土的设计坍落度应该在180mm±20，结果一测，只有不到90mm。说明这车“面团”太硬，严重不符合设计要求。 由于混凝土搅拌车无法直接把混凝土输送到桩孔里，所以就需要用到混凝土泵车了。混凝土泵车的泵送管有几十米长，还有拐弯的地方，如果混凝土过硬，混凝土泵送不畅，轻则造成堵管，重则使泵送压力飙升，损坏设备。 就算强制性灌到了桩孔里，也有可能导致断柱、夹泥的现象，桩废了都有可能。因为水下灌注桩的核心就是靠混凝土的流动性把泥浆给顶走，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桩体。混凝土一硬，流动度不足，就无法完成这一过程。 魏海洋没想到坍落度竟然严重不合格，问陈凡：“怎么办？” 陈凡说：“拍照，上传。” 来之前，陈凡就对魏海洋交代了，不管坍落度什么情况，都必须要拍照上传系统。 魏海洋用监理系统APP，拍摄了几张坍落度照片，并把现场的测值输入了上去，系统自动判定为“坍落度不合格”。 刘超和刘大牛也意识到了问题，这种混凝土坍落度严重不合格的情况，是不能直接灌注的。 但刘大牛却认为，这是第一车混凝土，如果不灌注下去，这开工，就没有大吉，太不顺了。于是强行想灌下去。 陈凡说：“绝对不能灌，你这只有一台泵车，先不说你灌下去之后对桩基的影响。万一你卡住了泵送管，后续来的混凝土还怎么往下灌？” 镇长听到了争吵，一听是因为混凝土过硬，魏民生说：“要不要加点儿水？” 不就是面团硬嘛，加点儿水软和一下不就好了？ 刘超把他拉到一边，以免他继续贻笑大方，然后小声解释道：“镇长，不能直接加水，否则混凝土的强度会降低，就不安全了。” “哦……”魏民生也不知道这直接加水会导致强度降低的道理，但是心想刘超应该不会骗他。 魏民生问：“那该怎么办？” 刘超说：“这种情况，可以让搅拌车回站加同种水泥浆和外加剂中和一下试试，如果流动度能达到要求了，一般对强度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如果不行的话，那这车混凝土就只能废了。” 魏民生哎呀一声，“那得浪费多少钱啊……” 搅拌车的司机一听还要再拉回站里处理，就不乐意了，竟然和陈凡吵了起来。 “不就是坍落度不够吗？我这随车带着一大桶外加剂呢，我加进去，搅拌个几分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额外再添加一定剂量的外加剂，确实能够改善混凝土的流动性，许多搅拌站为了能让混凝土到达工地时的状态正好，都会随车带着一定量的外加剂，到现场了如果混凝土状态不好，再加点儿外加剂调节一下，一般就差不多了。 但是不能只加外加剂，一旦添加过量，很可能导致混凝土离析，就彻底废了。而且只能用于坍落度差不太多的情况，像这种实际坍落度与设计值差太多的，就不行了。 其实刘大牛也想试一试，看看再加外加剂之后的状态。但陈凡态度坚决，不想让他们有侥幸心态。非得让司机回站处理，刘大牛一气之下说：“我不找你说了，我去找镇长说！” 第76章 权力的游戏 刘超还在和镇长科普着专业知识，就看到刘大牛牛气冲天地往这边来了。 “刘总监，魏镇长，我们的混凝土确实是有些问题。但是司机说现场可以解决，加点儿外加剂再调试一下就行了，那个陈凡非得不让弄！” 魏民生不解地问：“既然可以调，那为什么不让调？” 刘超想，刚才的科普算是白做了，于是他又叫来陈凡，换个老师给魏民生讲。 陈凡把情况大体对魏民生说，魏民生觉得自己听懂了，他说：“这么说，也没有强制性的要求说现在不能加外加剂吧？我们先加了试试。” 为了能保证混凝土的连续灌注，同时保证混凝土的状态，相邻两辆混凝土搅拌车的到达时间是隔开的，从搅拌站发车的时间有严格的限制。如果这一辆混凝土搅拌车没能灌注，那下一辆车也不会那么快就能赶到。 魏民生嫌太耽误事儿，再说了，这一车混凝土好几千块钱，如果真不让用，就算全部算到了搅拌站的头上，搅拌站也会想方设法地把这钱给省出来，羊毛出在羊身上么，他们这些搞技术的哪里懂？ 陈凡还想再说什么，被刘超给拦住了，又悄悄地对他说：“你让他加嘛，加了他就死心了。” 司机胸有成竹地从搅拌车的肚子后面，取下了一个装有外加剂的大桶。他熟练地从梯子上爬到了搅拌车，把外加剂咕咚咕咚地往里倒。 差不多全部倒完，司机又跳了下来。直接操纵搅拌设备，加快了搅拌车罐体的旋转速度。搅拌车油门的轰鸣像是喘着粗气的老牛，呼哧呼哧地响了将近五分钟才捞着歇一歇。 司机又放出来一点儿料，说：“麻烦你们再测一测吧。” 看着放出来的混凝土，陈凡直接发火了，“让你回去你不听，非得擅自加外加剂，这混凝土都有点儿离析泌水了，还能用吗？我不测，要测你们自己测吧。” 这司机也是个半吊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竟然连混凝土的离析状态都看不出来。 没了陈凡的帮忙，现学现卖的王大友只好叫来了一名工人，帮他一起完成坍落度试验。 这次的混凝土虽然有些离析，但坍落度还真有些改善。 刘大牛一拍手说：“你们看，这不就可以用了？” 魏民生说：“灌。” “不能灌，”陈凡再一次站了出来，“这混凝土离析了，不能再用了，强度已经严重降低了，这种情况怎么能用？” 刘大牛狡辩说：“现在又不是测它的强度，你怎么知道不能用？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灌。” 镇长都发话了，陈凡还不让灌，把自己当业主了不成？ 刘超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他本想让魏民生等人死心，结果他们心真大。 “魏镇长，这混凝土真的不能再用了，已经被破坏了，这……” “好了你们不要说话了，”魏民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么大一根桩，灌这一车稍微有点儿问题的混凝土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让搅拌站注意点儿不就行了？那个小刘啊，你赶紧给搅拌站打电话，让他们控制一下混凝土的质量，顺便批评一下他们。” 魏民生直接称呼刘大牛为小刘，一点儿也不避讳。 刘大牛得令之后，就去打电话了，顺便大手一挥，赶紧让工作灌混凝土。 陈凡直接冲到搅拌车旁边，身体挡在了工人前面说：“不能灌，我已经把不合格的试验数据上传到系统了，你们改变不了什么！” 魏民生突然想起来，还有个系统的存在，怪不得刚才那个胖子监理在不停地拍照，原来是在把数据上传到系统里。 魏民生紧张地问：“你这个系统……后台是哪里的？” 陈凡底气那么足，魏民生担心这数据如果直通到市里的监管部门，那就不好了，搞不好现在已经到了市里，甚至到了省里，万一再闹到中央，这事儿就大了。 陈凡说：“后台直接直通我们监理总公司，这些数据都已经记录在案，不合格的材料，后续都要有闭合的方案资料才行。” 上次找柳卿升级系统，陈凡把能想到的招数全使上了，尽量不让这个系统有什么漏洞。 他坚信，只要把不合格的材料弄到明面上，哪怕是镇长，也不敢胡来。 没想到魏民生一笑说：“我还以为你们系统能通天呢。” 要不是圣地监理公司报价便宜，他才不会同意让他们来。如今监理竟然拿什么系统反过来威胁他这个最大的业主？实在是可笑。 他这一笑，刘大牛、王大友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陈凡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魏民生笑完了之后，对刘大牛说：“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这一次，无论是刘超，还是陈凡、魏海洋，他们都没有再阻拦，因为拦也拦不住。 刘大牛带人把陈凡推到了一边，搅拌车的老牛喘息声再次撕心裂肺地传来，混凝土源源不断地从搅拌罐里流入泵送车里，泵送车一使劲儿，混凝土便如坐过山车一般，顺着输送管道，直接被推入高峰，直达桩孔。 过了几分钟，魏民生笑嘻嘻地对刘超说：“你看，这不也没堵吗？大惊小怪的。” 刘超只能赔着笑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为了庆祝第一根混凝土灌注桩的顺利灌注，这次刘大牛请大家去饭店吃饭。 魏民生没有去，他身为镇长，大张旗鼓地跟着施工方、监理吃喝有些不妥，这点儿觉悟他还是有的。 但魏民生派了两个人去了，以后，桥梁的建设工作，主要由他们负责，他作为镇长，日理万机，不可能因为一座小小的桥梁天天就在工地上待着。 刘大牛心情不错，干活的时候，他态度有些着急，与监理有了些冲突，于是分别向刘超、陈凡、魏海洋三个人喝酒赔罪。 作为总监，刘超表现得宽宏大量，今天的事儿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就完了。 魏海洋本来就觉得没什么，对于他来说，有得吃就行，他180斤的体重，不要给他饿瘦了就行了。 陈凡就些闷闷不乐了，他好不容易升级的系统，信心满满地想要在这个没人看得起的小工地上把好质量关，却被那一车强行灌注下去的混凝土给了当头一棒。 他们只是监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们一切的反抗都是螳臂当车。 第77章 年关将至 陈凡在河西村待了十多天，之前的雄心壮志被磨得差不多了。他自认为这套系统已经接近完美，内检、外检的监督方案也非常完善。可他之前没有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没有执法权。 并不是每个业主都像董辉那样，对工程质量有着较高的要求。一旦业主与施工方有了微妙的关系，他们做监理的夹在中间，越是严格监理，最后越弄得里外不是人。 陈凡想得太简单了，总觉得把不合格的材料弄到明面儿上来，就会逼着业主和他们站在一起处理问题。但明面上又如何？人家业主愿意，他就算是孙悟空，纵使有万般能耐，也得靠如来佛主赏他一口饭吃，否则就只能被压在五指山下。 工程行业，天大地大，业主最大。 时间已步入2月，眼看年关将至，工地工程也算告一段落。工地开始放假，工地只留了一个当地的工人看着。 按说放假回家过年是一件开心的事儿，但陈凡心里却五味杂陈。 他“隐居”在工地的这段时间，暂时逃脱了去拜访周瞳父母的使命。但丑媳妇迟早都得见公婆，陈凡心里明白，等他一回去，周瞳准让他去她家里接受检阅不可。 最让他烦心的其实还是系统，自从那次混凝土被强行灌下去之后，陈凡如醍醐灌顶，觉得这个系统还得改革。 但不是从系统本身。 陈凡开着车回到了济安市，在工地的这段时间，他最担心的就是孙芹。他每次给母亲打电话，孙芹都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吃得好睡得好，甚至还给他发自己跳广场舞的视频。 如今他终于回到了家，停好车之后，他迈着迅捷的步伐三步作一步地就爬到了楼层。推开门时，他竟然看到了孙芹和周瞳正有说有笑地包水饺。 “哟，我儿子回来了啦。” 孙芹把擀面杖一放，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恢复得已经八九不离十，现在不拄拐也能走路了，只是还是有些踉跄。 陈凡说：“你别动，快坐下。” 陈凡惊喜地来到了二人之间，笑嘻嘻地问周瞳：“你怎么也在？” 周瞳开玩笑地反问：“那我走？” 孙芹说：“这是什么话？让他走也不能让你走。” “我刚回来就让我走？不是……你俩什么情况啊？怎么没人和我说啊？” 周瞳和孙芹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都已经到了一起包水饺的地步了？周瞳已经成为孙芹的准儿媳了。 “是我不让孙姨说的，不是怕你忙嘛，耽误你干正事儿。” 周瞳又捏好了一个水饺，她捏的水饺小巧玲珑，褶皱波纹大小一致，馅儿也装得紧实，一个个像是气球一样排排坐在竹篦上，煞是可爱。 孙芹接过话来，“你不在的这些天，周瞳来了好几次啦，我都没给你说。今天知道你要回家，我们俩便想着包一顿水饺吃，团圆嘛。” “那我也帮忙。” 陈凡脱了外套，去洗了手，加入到了包水饺的活动中。陈凡做活儿远不如周瞳，他包的水饺总是歪歪扭扭，放在竹篦上也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周瞳嫌弃地说：“待会儿你自己吃你包的。” 孙芹也说：“你要不别添乱了，这水饺包不好，一会儿下到锅里可是要破的。你去烧点儿开水吧，待会儿帮我们下水饺就行了。” 得到两个人的嫌弃，陈凡的积极性被打消了一大半，悻悻地去烧开水了。 热腾腾的水饺很快就出了锅，孙芹这次调了两种馅儿。一种是羊肉萝卜，一种是韭菜鸡蛋，北方人吃水饺，除非家里来客人，一般就不单独做菜了，吃的时候蘸点儿醋，再就着点儿大蒜吃，味道已算是顶级。 今天孙芹也没做菜。 两种馅料，各有各的香。在河西村，刘大牛的手艺虽然不错，可毕竟做的是大锅饭，哪有家里的饭菜香？陈凡一口一个，接连吃了三五个，家的味道在他的胃里韵开了。 周瞳也是吃得津津有味，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见气氛已到，孙芹便开始说正事儿，“陈凡，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是不是得去人家周瞳家走动走动？” 孙芹没什么文化，但为人处事儿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人家周瞳都来家里好几次了，她腿脚不便的时候，周瞳每次来都给她带好吃的，有时候甚至和她一起做饭。 如今，周瞳更是帮着她在家里包水饺，一起等待陈凡回家。水饺对于中国人来说，一直都有特殊的意义。 尤其是年关将至时，周瞳和孙芹一起在她家里包水饺的这一举动，直接表明了人家周瞳就已经认定陈凡了。孙芹可不糊涂，人家闺女都来家里了，陈凡这次说什么都得去。 周瞳低着头吃水饺，不说话。 陈凡刚夹起一个水饺，想往嘴里塞，听到这话又惆怅起来。可他看出了周瞳的期待，也知道这件事儿是躲不掉的，于是硬着头皮回应：“好，这几天我挑个时间，去周瞳家拜访一下。等我先买点儿礼品再定哪一天嘛。” 陈凡想，怪不得中国人要把过年说成过年关呢，可不就是过关嘛。 周瞳说：“那个……东西我都买完了。” 孙芹与儿子互看了一眼，结果还是陈凡眼疾口快，“那怎么能让你买呢？这不合适。” 周瞳小声嘟囔道：“等你回来买，还不知道何年何月，黄花菜都得凉了……” 孙芹夹起自己盘子里的一个羊肉水饺，放到了周瞳的盘子里，乐呵呵地说：“那你们明天就去吧，礼品花多少钱，阿姨给你补。陈凡说得对，这事儿不能让你花钱。” 周瞳实在太懂事儿了，考虑事情也很周到。孙芹对这个儿媳妇那是一万个喜欢。 陈凡却说：“明天恐怕不行，明天我还有工作上的事儿要做。” 孙芹问：“你工地不是都放假了吗？咋的，你还能再回去？” 陈凡抬起头来，决定还是先不要说了，便又敷衍了几句，说是公司有事儿。周瞳也很通书达理，反正陈凡已经答应去她家里拜访了，不差这一两天的时间。 第二天，陈凡先去商店和超市，买了点儿礼品放到了自己的车上。他关上车门，掏出手机，在车里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肖主任，是我，我陈凡啊。” 第78章 拜访肖万民 本来陈凡想要去肖万民家里去拜访他，结果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肖万民还在住建局的建设工程质量安全技术中心正常上班。一听陈凡想要来找他，他也有些意外。 他和这个陈凡其实私下里并无太多的交流，印象最深的当然就是他做的系统。这次陈凡找他也是因为系统的事儿，电话里，陈凡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并表示想和肖万民当面聊。 肖万民想了想，便同意了，让他直接去安全技术中心找他。 既然是去单位直接找，那陈凡买的东西就用不上了。嗯，正好给孙芹，反正不能浪费。 肖万民简单地寒暄了两句，问他冷不冷之类的，随后便切入正题，“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内环高架停工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整个济安市工程界和监管部门几乎全已知晓。 停工带来的结果之一就是监理系统的禁用，肖万民其实有些惋惜，他非常看好这个系统，以为能在工程界带一个好头，没想到竟然折戟沙场。 陈凡也不客气，直接说：“就是那个系统的事儿，不瞒您说，我最近又去了一个新工地。在一个小村庄里，建一座二十米的小桥。与之前不同的是，我们公司做标书的时候，把系统也做进去了。所以这次的工地虽然小，但系统能够正大光明地使用了。” “哦？这是好事儿呀，这个工期应该很短吧？正好可以发挥你那个系统的监督作用。” 他上次就建议毕景山做标书的时候一定要重视系统，这样可以提高自己的竞争力，现在看来，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如果监理公司都能开发一个类似的系统，甚至直接照搬，那工程质量肯定有显著提高。 陈凡说：“算是开了个好头……但是，我也发现了些问题。” 肖万民点了一支烟，随手递给陈凡一支，陈凡摆摆手表示不抽。肖万民自己点上了，示意陈凡继续说。 “您上次去我们公司之后，我们老总就同意了继续升级系统。于是我们公司又投入了一笔资金，把系统给升级了。现在无论是外检还是内检，系统都能起到良好的监督作用。” “好好，非常好。” 圣地监理公司能主动提升系统，这是肖万民非常想看到的。 陈凡继续说：“只是，第一天使用的时候，就出现问题了……” 陈凡把混凝土现场坍落度不合格，镇长却要求强行灌注下去的事儿详细给肖万民说了一遍。 肖万民听后，沉默不语。 那座桥梁的建设不属于市政工程，就不在他们住建局的监管范围之内，陈凡如果想寻求他的帮助，那算是找错人了。 肖万民把烟摁灭在桌角的透明烟灰缸里，“你这个情况，我也没法帮忙啊。你应该知道，那个桥梁不属于我们的监管，你想找我帮什么忙呢？” “不不，肖主任，您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来寻求您的帮助的。” “那你的意思是？” 肖万民有些搞不清楚了，难道陈凡专门跑来向他诉苦不成？ 陈凡耐心地解释道：“这件事让我瞬间清醒，随后的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我这个系统，现在来看，确实比较完善了。可有个致命的问题，它无法解决。就算我们能监管到工程上大大小小的不同试验检测，就算把不合格的数据全部摆在系统里，可如果业主不在意，只要一句话，材料该用的还是得用，工程质量还是不能得到有效控制。那这个系统，它能发挥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肖万民其实也有类似的担忧，“你说得很对，其实我也思考了，还有一方面的问题你想到了吗？拿你们内环高架工程来说，系统说上就上，但是说禁用就禁用了，连董辉都没办法。系统的执行力度太不足了啊……你们这次这个新工程啊，问题本质其实是一样的，虽然能中标，虽然必须使用，但最终决策权还是在业主那里，这就是变相的禁用啊。” 肖万民再一次一针见血地说出了问题，让陈凡感觉自己这次找对人了。 “所以，我认为，系统的使用主体，应该扩大一下，不应该光我们监理公司使用。” 肖万民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肖主任，您之前在内环高架看到我们这个系统效果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用于你们住建局？你们住建局，监管着全市大大小小的所有市政、房屋建筑、公共建筑等等各种工程，你们有权力，有处罚能力和义务，如果这系统你们来用，所有的数据直接归你们住建局管，所有不合格的材料，都由你们住建局压着去闭合，那执行力可比我们监理强一万倍啊。” 公共建筑的范围比较大，比如城市广场、公园、医院、学校、博物馆等，除了陈凡说的这些重要工程，还有一些，也在住建局的监管范围，比如建筑装饰装修工程、园林绿化工程、人防工程、老旧小区改造工程等。 所以，住建局的责任非常大，相应的权力也就大。 肖万民的确考虑过，如果把陈凡的这套系统照搬到住建局的监管体系来会怎样。可后来他们经过调研，发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他们监理公司，自己投入个几百万，完全就足够系统的开发费用了，每年最多也就是几十万的系统使用维护费用。只要他们靠这个系统中了标，这点儿钱其实对于他们监理来说，不算什么。 住建局如果想弄，那就不是几百万那么简单了。 肖万民叹了口气说：“这个事儿啊，我之前已经向我们局长汇报了。说实话，我们后来也进行了调查和研究，也问了一些大型的软件厂家。最后一算，如果我们住建局，用自己的权力，把系统这个事儿强行安排下去，不是不行，但代价是巨大的。” 陈凡也知道这里面的难处，住建局除了监管以上的工程，还要管理着施工公司、检测公司、各种类型的搅拌站。 如果上系统，那这些单位公司，就必须上，这些公司的数量是巨大的，系统软件、硬件的安装，所花费资金也是巨大的。住建局可以为自己的系统买单，但这些单位的系统由谁买单？ 不可能也由住建局买单，只能由这些单位自己承担。 且不说会招来多少阻力，光是这个花费，就已经足够劳民伤财。 陈凡说：“肖主任，我明白你们的困难，我们现在要做的，往大了说是推动整个行业改革的大事儿。任何改革都需要付出代价的，但一旦改革成功，历史会证明，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我恳求你们住建局，要充分发挥监管部门的责任，以大局观为重，在全市范围推广监督系统。你们，才是工程质量，最大的监理方！” 第79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 肖万民说：“你别跟我玩儿责任绑架那一套啊，你又没在我们住建局干过，你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要能实施，我们早就实施了，哪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对于陈凡这个人，肖万民是欣赏的，但肖万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想当然的闯劲儿，这下竟然闯进了住建局，指导起他们的工作了。 陈凡见肖万民有些不悦，语气缓和了下来，“肖主任，我刚才情绪有点儿激动，请您见谅，但我真觉得，这个系统，如果由你们来实施监督责任的话，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我就纳闷了，有监管责任的，又不止我们住建局一个，交通部，甚至交通局、公路局都有，你干嘛非得找我啊？” 圣地监理公司有土木工程的监理资质，也有交通行业的监理资质。与交通行业的监管部门相比，大家都是属于监管单位，交通行业的工程的重要性一点儿都不亚于住建行业。 陈凡说：“那总得一个行业一个行业地来不是？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之所以来找您，是因为我感觉您有大局观，真正为工程质量着想。您的能力，有目共睹，要说谁能促成济安市监督系统的建设，这人非你莫属。” 这话一半是恭维，一半是真心。陈凡前期建立系统的时候，肖万民一直往工地跑，甚至还帮忙跑去了陈凡的公司。陈凡能看出来，他的责任心是有的，也是真心干实事儿的领导。 只是情况的确复杂，难度也确实存在，住建局也有自己的考量，陈凡这次来找肖万民，其实并无太大的把握。 肖万民乐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眼光不错了，也有能力，怪不得能建立这套系统呢。” 跟周瞳谈恋爱时间久了，陈凡耳濡目染地也会说点儿人话了。几句话就改变了肖万民的态度，最后，肖万民同意，把这事儿再向局长钱德昌说说，让他等消息。不过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要想汇报，最好等到年后了。 陈凡出了住建局，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不敢联系周瞳，把她知道自己忙完了，又得催着他去她家了。 这个时间段，工地上大都已经停工，他的那些同事朋友们，大都已经回家准备过节了，有的家还不在济安市，陈凡本想找李长振、刘畅等人聚一聚，可是一想算了，大过节的，干工程的好不容易有个空回家，除了陪伴家人，还得走亲访友，他就不占用别人的时间了。 突然，陈凡又想到了什么，他掏出手机，又给肖万民发了条短信：“肖主任，如果确定要做系统的话，那些大公司价格太高，可以找我们现在用的软件公司，价格公道，服务好，也很专业，系统也比较成熟。” 过了一会儿，肖万民回了一个好字。 肖万民虽然答应了要找钱德昌再说一说，可陈凡明白，要是肖万民能说得动，钱德昌早就把这套系统在全市推广了。 陈凡觉得，自己得准备点儿资料，年后亲自去拜访一下钱局长，给肖万民打助攻。 年前就不去了，肖万民说得对，快过年了这几天，估计什么正事儿也干不了了。他这两天正好可以把系统的资料再整理一遍，他要把系统所有的功能，全部展现给钱德昌。 陈凡开着车回家，看来这一个年关有得忙了，过完年关，还有一关又一关在等着他。 李向西的调查结果迟迟没有出来，久而久之，这事儿大家也都不再提起了，都觉得这事儿会慢慢地就会不了了之了。 但因为这件事儿，李向西变得更谨慎了，年前施工方、驻地办请他吃饭喝酒交流感情，他一律拒绝，收钱收礼的时候，更是明目张胆地让对方证明没有偷拍和录音，自己则一句话不说，尽量不留下任何把柄。 内环高架工程，大都已经放假，各施工标段都有值班人员，整个过年期间都得留在工地里。 圣地监理公司因为是本地公司，值钱的资产除了车辆就是那些试验室的各种仪器设备了。车放假了可以开走，设备都锁在试验室里，有24小时的监控，所以都不用担心有人偷。 他们一标段监理公司的监理员，绝大部分也都已经走了，但仍有少部分人还留在工地里。一方面要挨个办公室、试验室做好节前安全检查，另一方面要把一些资料整理归档好，年后开工的时候，就不会耽误什么。 作为试验室的资料员，刘爱媛就名正言顺地留了下来。作为试验室主任，李向西也留了下来。 刘爱媛家不在济安市，本来她想早点儿买车票回家，可是李向西不让，说资料不搞完，她就不能走。 刘爱媛无奈，她现在虽然对李向西已经伤透了心，但李向西仍然是她的上司，关于工作方面的事儿，她必须听着。 自从上次打胎之后，李向西也看出来了刘爱媛态度的转变。这让他心里很不爽，因为他作为离析之王，可以对刘爱媛好，也可以任意打骂刘爱媛。但是刘爱媛作为他的奴隶，对待他就只能是服从、崇拜、尊敬和喜欢。 如今，刘爱媛竟然敢有负面情绪，李向西就要继续调教她了。 其实那些要整理的资料无关紧要，顶多就是把出好的试验检测报告分分类，装进不同的档案盒里，再贴上封条就行。这个工作一般在完工之后统一干，可李向西规定，只要出的报告能装满一个档案盒，那这个盒子就得封好。 李向西还故意只让刘爱媛留下，其他人全部放假。那个叫翠翠的资料员，本来想主动留下来帮忙，结果被李向西一瞪眼就吓跑了，甚至回到家中，晚上做梦，还能梦到李向西的死鱼眼。 就这样，刘爱媛独自在试验室整理着资料，李向西则作为“监理”在一旁监工，时不时地让她把已经封好的档案盒拆开，他再检查一遍。刘爱媛心生怨恨，想这个李向西不仅糟蹋了她，现在还糟蹋了她的劳动成果。 但她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李向西就喜欢看她委屈巴巴的表情，这让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舒服。 刘爱媛默默地又给一个被李向西检查完的档案盒贴上封条，李向西笑眯眯地说：“爱媛呀，你怎么回家过年呀？车票是不是都买不到了？要不就别回去了，你不是跟你老公说要离婚了嘛，这家不回也罢。” 自从刘爱媛对李向西说，她已经提出离婚之后，李向西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她丈夫的回应。他便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她老公根本就没怀疑到他身上来。 刘爱媛把档案盒塞进了文件柜，转身对他说：“我上午就能把活儿干完，下午他会来接我回家。” 李向西突然暴跳如雷，他双手死死抓住刘爱媛的两只胳膊，咬着牙把她推到了档案柜上，“你让他来接你怎么不提前申请我的同意？臭婊子！” 李向西边骂，边开始粗暴地扯下刘爱媛的衣服。 第80章 八十万 李向西的流氓行为直接让刘爱媛受惊，她惊惶失措地想要反抗，“你疯了，这是在办公室。” “又不是没在办公室做过，你怕什么？现在都放假了，现场监理我也安排他不用再来试验室了。” 李向西的兽性已经爆发，此时的他必须发泄出来。刘爱媛还是觉得不妥，上次的事件之后，她已经从心里有些排斥李向西了。 可李向西的力气太大，她反抗不了，只能任由李向西的魔爪一步步在她身上探索。 过了一会儿，刘爱媛的表情终于微妙起来，她的手也老实了，终于放弃了抵抗。 身后的铁皮文件柜，有节奏地撞击着墙壁，掩盖住了刘爱媛的惨叫声。 “李向西，我草你妈！” 一声叫骂声让李向西慌了神，他转过头去，发现刘爱媛的老公郑清河竟然出现在了门口。他依旧戴着那副金丝眼镜和鸭舌帽，两三步就跑到了李向西的身边，抓住李向西的上衣就把他从刘爱媛的身上扯开。 李向西一个趔趄，碰到了办公桌，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提裤子。 刘爱媛也慌了神，哆嗦着又提裤子又穿上衣的，方才眼睛里的迷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郑清河心如刀割，他指着刘爱媛骂道：“待会儿再收拾你！” 李向西刚站稳，裤子还没完全穿好，就被郑清河一脚踹到了肚子。 李向西的身体再一次撞到了办公桌，桌子被撞倒，李向西也随之摔倒在地。 郑清河上前继续揍他，李向西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连忙求饶道：“兄弟，你听我说，哥错了还不行吗？” “我草你妈！” 郑清河嘶吼着，举起拳头猛锤李向西的头部，李向西被砸得眼冒金星，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骂“草他妈”。 “哎哟，兄弟，别打了，我改了，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李向西跪地求饶，郑清河手脚并用，拳打脚踢，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刘爱媛站在一旁穿好了衣服，一点儿都不敢上前阻拦。 郑清河边骂边打，“怪不得她要和我离婚，我就猜到会是你！妈的，我还让你照顾她？你这照顾得挺全面啊？看我不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李向西被打得苦不堪言，已经分不清全身到底哪里痛了，终于没了声响，希望靠装死能躲过这一劫。 这一招还真管用，郑清河见他没了动静，以为李向西被他打晕过去，便不再打了。而是转身又扇了刘爱媛几巴掌。 “妈的，贱人！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着我找男人！离婚！回家就离婚！还想回家过年？你回自己的娘家吧！” 郑清河越说越气愤，他和刘爱媛结婚这些年，一直都是个好丈夫，刘爱媛虽然身在工地，但他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刘爱媛会出轨。 直到上次刘爱媛说要和他离婚，说她爱上了别的男人，他才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他开始思索，刘爱媛爱上的男人会是谁，想来想去，也只有李向西这么一种可能。当时他就想来工地质问一下，可是无凭无据，他怕来了也没用，到时候弄得整个工地都知道，他也不体面。便对刘爱媛说，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结果刘爱媛从那以后就没回过家，直到快过年了，刘爱媛才对他说，买不到回家的票了，让他来接一下她。并且还特意叮嘱了，早晨她还有工作要干，他下午来到就行。 郑清河留了个心眼，早晨不到十点就到了工地，没想到竟然撞到了这一幕。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郑清河掏出手机，录起了视频。 李向西不可能一直装死，郑清河见他一直不醒，也知道了他在装，又使劲儿朝他的肚子踢了几脚，李向西终于忍不住，醒了过来。 郑清河开始录像：“来，把你们俩的奸情给我说说，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他录像，李向西又害怕了，他可是事业单位编制人员，一旦这事儿闹大，饭碗保不保得住另说，光对他的负面影响就很大。他想再升一级的想法，估计完全没希望了。 而且，这事儿如果让他老婆知道，家里也会闹翻天，这年就别打算过去了。 李向西双手作揖，他跪在地上向郑清河商议：“兄弟，我给你钱，不是……是我赔偿你精神损失，五万块钱够不够？” 他的眼被打肿了，嘴角也流了血，只要他稍微一动，浑身上下都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五万？你他妈睡我老婆睡几年了？五万块钱这几年哪怕嫖娼都不够！” 李向西心想，平时我和你老婆开房间还都是我花钱呢。但对方已经开始讨价还价，对于李向西来说这是个良好的开端。 “这样兄弟……十万！” 郑清河低头一笑，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往桌子上撞，“你他妈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你在工地上这又贪污又受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向西又被撞得眼前一黑，心想完了，这狗日的刘爱媛平时肯定没少给她老公说他的事儿。如果他万一再把这事儿给捅出去，万一他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把柄，那他可就真完了。毕竟，他之前用的银行卡，可是刘爱媛的。万一他夫妻俩联手，把他给告了，那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李向西把心一横：“这样兄弟……五十万！” “不行，我的心灵受到了严重伤害，少一百万不行！” 李向西说：“各退一步，八十万！” 李向西用手比了个八的手势，眼睛里满是乞求。郑清河想了一下，八十万也差不多了，自己的媳妇儿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行，那就八十万，咱可说好了，这钱是你自愿给我的赔偿金，是自愿的。” 李向西连连回应：“自愿自愿，绝对自愿。” 李向西的钱都放在了出租屋内，他想年后拿了之后再给他，可是郑清河不同意，说这事儿必须年前就解决，而且今天就得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李向西一想，也对，这事儿如果一直搁着，他心里也不舒服。于是三个人便一起开车去李向西的出租屋去拿钱。 出租屋只用来存钱，所以面积并不是很大，郑清河一看，这房子最多也就七十平方米左右，没有任何烟火气息，一看平时就没人住。 虽然没人住，但李向西的防盗措施做得很好。锁被他换成了联网的高级指纹锁，可以面部识别。屋里各个房间除了厕所，都装有监控，一有风吹草动，李向西的手机就能收到提示。 李向西让他们夫妻俩在客厅等一下，他则进里屋去拿钱。 棕色木质条纹衣柜里，藏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保险箱，李向西打开其中一个，从里面拿出八摞绑好的钞票，装进了一个蛇皮袋子里，依依不舍的拿到了客厅，交到了郑清河手中。 郑清河大致检查了一下，钞票应该都是真的，数额应该也不会差，他不可能再一张一张地细数。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向西说：“这事儿……算完了吧？” 郑清河拉好蛇皮袋的拉链，说，“完了啊，怎么不算完？” 李向西松了一口气，郑清河猛一起身，李向西杯弓蛇影，被吓了一跳，郑清河一笑说：“别激动，我只是想离开。” 可李向西眼里的惊恐还是没有消失，他是真怕对方再把他给揍一顿。 郑清河突然有些瞧不起他，他对自己的老婆刘爱媛说：“这就是你爱上的别人？”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屋里，李向西与刘爱媛大眼瞪小眼，都不敢说话，直到听到楼下汽车发动之后离开的声音，李向西才确定对方已经走了。 李向西又恢复了之前的凶相，他抓住刘爱媛的头发骂道：“妈的，你个臭婊子，你和你老公合起伙来坑我的钱！” 第81章 九九八十一难 李向西把所有的怒气全部撒在了刘爱媛身上，开始对刘爱媛拳打脚踢，嘴里还嚷嚷着还我的钱我要杀了你之类歹毒的话。 此刻的李向西又威风了，完全没有了之前跪地求饶懦夫丧家犬的样子，他从一只狗变成了一头雄狮，把刘爱媛打得失声痛哭。 打完之后，李向西把刘爱媛赶了出去，说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家，回那个还没离婚的家。李向西要让刘爱媛和自己的老公离婚，然后分家产，再把分来的钱财补贴他那八十万，否则就要打死她。 李向西的脸已经肿了，他必须先去医院看一下，顺便想一个完美的借口，好回家给老婆说。李向西开起车来唉声叹气的，庆幸自己度过了这一场差点儿令他万劫不复的劫难。 如今，他要对伤口简单做一下伤口，回家继续渡劫去了。 济安市今天的天气阴沉着，还有少许的寒风在徐徐吹着，气温已降至零下五六度。刘爱媛被赶了出来，被迫进入这样寒冷的冬天，她走起路来屁股还是一扭一扭的，却不知要扭到哪里去，只能边扭边哭。 她想打个出租车回娘家，从济安市租车回去大约得花费五六百块钱，快过年了，估计这个价格还得翻倍。 可是，她又怕父母知道这事儿之后，年都过不好，他们年龄都已经七十多岁了，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刘爱媛就在街上走着，路边的枯树上已经挂起了小型的成串彩灯和红色的灯笼，等到夜晚来临的时候，它们就会和路灯一起亮起来，给这座小城增添几分过年的喜庆。她想，如果她和李向西的奸情，没有被郑清河遇到该多好。 上次李向西打完了她，她去医院流了产，身体好不容易才恢复得差不多了，可现在她又被李向西打了一顿，虽然比上次要轻很多，可还是能感觉到脸上和背上的疼痛。 她沿着挂有彩灯和灯笼的街道行走着，过往的路人脸上全都喜气洋洋，丝毫没人注意到她这个伤心的女人。 她内心突然感觉到了孤独，她明明有爱她的老公，有恩宠她的离析之王，可今天，这些全都成了过去。 她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一小时。她突然就觉得，李向西说得是对的，郑清河已经明显不会要她了，她要回去离婚，要分那个男人的家产。 分了家产之后，李向西说要补贴给郑清河的那八十万。她刚才也一直为这事儿所忧愁，要是不够八十万，那怎么办？李向西一定会不高兴的。 可是她想通了，不够就不够，她算是看清了，无论是郑清河，还是李向西，都不会真心对她了。她要对自己好，她要把钱要回来，然后自己留着，谁都不给。 她明白，这事儿会很难，她是婚姻的过错方，如果离婚的话，能分得的家产一定很少。可是再难能有取经难？为了自己，哪怕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她也要尝试一下。 于是，刘爱媛拦停了一辆出租车，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家之路。 腊月二十八，陈凡终于在周瞳的催促下，踏上了拜访家长的征程。周瞳怕他紧张，并没有在家和父母一块儿等他来，而是选择和陈凡在一块儿，进家之前一直在给他加油打气。 陈凡的心狂跳不止，久久不能平静，而且越接近周瞳家的时候，就越像摇滚鼓点一样，击打的频率越来越高。 周瞳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一只手帮他拿着礼品，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微笑地对他说：“没事儿，你叫不紧张。” 陈凡强颜欢笑道：“没想到见家长这么难……” 周瞳说：“怎么？还想不过难关就想娶这么优秀的老婆？” 早上十点十五分，陈凡终于坐到了周镇山别墅里那套豪华沙发上。 来之前，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建设，但这套别墅装修的豪华程度，还是让陈凡感到震惊了。 周瞳家的装修风格，看起来简约，实则每一样东西都能让人感觉到了精心。没错，这是陈凡能想到的最精准的词，精心。 全屋做了实木地板，陈凡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木料做的，但能感觉到脚踩上去非常舒服，而且与普通的地板不同，陈凡觉得周瞳家的木地板相当结实，好像丝毫不会变形一样。 墙面刷着柔和的浅灰色，没有多余的装饰画，却在墙角摆着一盆姿态舒展的琴叶榕，叶片被打理得一尘不染，连土壤表面都铺着一层细碎的白色鹅卵石，规整得像是艺术品。 沙发明明软硬适中，腿部支撑和高度刚刚合适，陈凡还是觉得怎么坐都不那么舒服。 他不自觉地想象着，他虽然已经有了买新房子的想法了，可肯定不能与这套别墅相比。恐怕周瞳要放弃这里的优渥生活，跟他过苦日子了。 周晨热情地给陈凡倒了杯茶，笑眯眯地说：“姐夫，喝茶。” 陈凡吓一跳，双手接过茶杯，结结巴巴地说：“还还……喊得有点儿早，呵呵。” 周镇山与夫人王灵芝坐在一起，与陈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周瞳则一直坐在陈凡身边陪着他，让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 自从知道周瞳和这个叫陈凡的普通监理谈恋爱了之后，周镇山也托关系私下里对他做了一些调查，调查的结果是，穷。 人品却是出类拔萃，陈凡做监理一直坚守初心，没有那些无良监理的吃拿卡要的违法行为。但这也没能改变周镇山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想法，直到他从新闻里看到了陈凡做的那套监理系统，才觉得这个监理好像有点儿东西。 虽然穷，但是他人品端正，工作能力又强，无论在哪里，这种人都应该得到认可。 陈凡喝了一口茶，有些烫嘴，却没敢表现出来，硬生生地给吞下去了。 随着这一口热茶下肚，双方也正式开始交流起来。 陈凡想，待会儿周瞳的父母一定会问他的家庭情况、工作情况、收入情况，以及询问他是如何追到周瞳的……这些问题的答案，虽然不会让周镇山感觉到完美，但陈凡已经在心里过了无数遍了，还是能够应付应付的。 周镇山把装满瓜子和各种糖果的彩色果盘往陈凡面前一推，笑着问出了他第一个问题。 “你酒量怎么样？” 第82章 家宴 陈凡脑袋一懵，万万没料到周镇山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问他酒量。看来这未来老丈人应该喜欢喝酒，他有些歉意地说：“不怎么会……” 这已经是其夸张的说话，诚实的说法是不会喝酒。最多也就一瓶啤酒的量，他就已经醉到极限，白酒更是一沾就倒。 陈凡不仅不会喝，而且还不喜欢喝，啤酒喝起来都是苦的，白酒喝起来只有辣味。在他嘴里，五粮液和二锅头属于同一级别。 他怕说自己不会喝酒扫了周镇山的兴，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己不怎么会。 周镇山果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命令道：“那也得陪我喝，平常没事儿的时候也可以多练练。” “唉，好，听您的。” 陈凡心里一阵窃喜，想自己之前的担忧全都是杞人忧天，这句话陈凡听得出来，他这算是同意了。 那些影视或者小说里描写的豪门阻碍与歧视，竟然没有在他身上发生。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聊天，无论是周镇山还是王灵芝，都没有问到陈凡的家庭情况。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了陈凡的具体情况，没有什么可问的。他们怕问出来会让陈凡尴尬，索性就不提了。 自从周瞳上次和周镇山吵了一架后，周镇山早就反思了自己。既然自己已经做了调查，陈凡这人除了穷点儿好像也没啥缺点，何不凡那么优秀，周瞳都不为所动，看来女儿是认定他了。 他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和王灵芝都不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早就劝自己看开了。 周镇山没有喝啤酒的习惯，再说未来姑爷第一次来家里，喝啤的也不合适，怎么着也得喝点儿白酒。 周镇山本想拿出那瓶珍藏多年的茅台出来喝，可是他发现陈凡给他拿的是低一档的酒，怕自己拿出来茅台让他感觉到尴尬。索性就拿出来一瓶剑南春，他刚要开酒瓶，陈凡就站了起来说：“叔，让我来。” 周晨本想帮忙，被周瞳从桌子底下扭了一下，疼得他叫了出来。 “哎呀！” 王灵芝问：“怎么了？” 周晨说：“没事儿，被狗咬了。” 周瞳又踩他一脚，这次他不敢再叫了。 陈凡笨手笨脚地拆开了酒，先给周镇山倒满，又体贴地问王灵芝喝不喝酒。 王灵芝平常不喝酒，但这次却想喝点儿，让陈凡给她倒了小半杯酒。 给周晨倒酒的时候，周晨连忙双手接过来，“姐夫，我来。” 周镇山笑骂道：“你姐姐还没改口，你倒先改口了，成何体统。” 周晨这一口一个姐夫的，让陈凡感觉到很不舒服，主要是当着周镇山、王灵芝的面，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搞得自己很尴尬。 总体来说，这顿家宴陈凡吃得还算对胃口，周镇山、王灵芝都喝了不少酒。王灵芝本想就喝半杯，可喝着喝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喝大了。 陈凡更是舍命陪君子，他那点儿酒量，喝第一口白酒的时候就已经醉了，但还是硬撑。 周瞳有些心疼他，不让他喝，周镇山不乐意了，自己的小棉袄就要被这个男人穿走，今天说什么都得把他给灌倒。 陈凡端着酒杯，红着个脸，轻轻地拍了拍周瞳的肩膀说：“你不用劝我，我没醉，今天必须和我老丈人喝好！” 然后，他又看向周晨，“我说得对吗？小舅子。” 周晨说：“对。” 陈凡站了起来，又挨个儿给周镇山、王灵芝端了杯酒，周瞳把他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刚把他摁到座位上，他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拿起酒杯开始直抒胸臆。 “叔，姨，坦白地说，我刚来的时候，心情是格外紧张的。我吧，其实一直怕你们不同意，怕你们看不起我……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向你们道歉。” 说完，陈凡就又喝了一大口。 周瞳赶紧把他的酒杯夺过来，“你不能再喝了，真喝多了。” 没有酒杯没关系，丝毫不影响陈凡的发挥，他继续说：“我这人吧，别的优点也没有，反正就是……真心。家庭条件也一般……但我向你们保证，保证以后一心一意对周瞳好，别管我有多大能耐，能赚多少钱，我保证努力上进。我觉得我这人太幸运了，能遇到周瞳，能遇到你们，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那个小舅子，给我倒酒。” “好嘞。” 周瞳把周晨按在座位上，又把陈凡按在座位上，“都不能再喝了。” 周镇山老脸通红，责备道：“周瞳，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我姑爷想喝你怎么能不让他喝呢？” 王灵芝也跟着说：“对啊，周瞳啊，你就不如你弟弟。” “啊？” 周瞳满脸疑惑，就这一会儿，她反倒成不懂事了？看来这家人醉得不轻啊。 还好周瞳没有喝酒，不然大家一起醉，场面得混乱成啥样啊。 陈凡与周镇山喝得相当尽兴，他喝一小口，周镇山就喝一大口，靠这个喝法，陈凡竟然能撑下来整个酒场。 陈凡已无法自己回家，只能让周瞳送一趟。到陈凡家，周瞳与孙芹合力，才好不容易把陈凡弄到了床上，让他好好睡一觉。孙芹担忧地问情况怎么样了，周瞳说，都喝成这样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孙芹乐了，说放心放心。 家里还有三个醉人需要照顾，周瞳没法多谈，确定陈凡睡着了之后，又对孙芹说一会儿他要是醒来多给他喝点儿水，然后就回家了。 回到家时，才发现父亲、母亲和弟弟，都各自去卧室睡觉去了，周瞳独自一人收拾着残局。 直到傍晚六点多，周镇山才从醉酒状态中苏醒，周晨和王灵芝，却还在睡。 周瞳一个人无聊地拿着手机正坐在沙发上给柳卿发微信聊天，中午还有很多剩菜，晚上饿了热一热就能吃。 见父亲醒来，周瞳放下手机起身给周镇山去泡茶，周镇山看着女儿从茶叶罐里小心地取出了茶叶，放在了他的茶杯里，又用热水洗了一遍茶，然后重新倒上了热水，端到了周镇山面前。 周镇山突然有些感触，想着在不久的将来，他的这颗掌上明珠就不会在这个住了，到时候他喝醉酒醒来，可能需要自己给自己倒茶了。 周瞳继续回到沙发上，和柳卿聊天，周镇山吸溜着喝着热茶，笑着对周瞳说：“瞳瞳，之前我不同意你和陈凡，你不会怪我吧？” 周瞳看向了父亲，笑着说：“怎么会呢爸爸，这事儿都过去了。怎么，还没醒酒吗？” 周镇山说：“爸爸只是想，让我的女儿以后的生活能幸福而已，所以想让你找个各方面条件都好的……后来我和你妈妈想开了，只要你喜欢，找个正直善良的人就可以。那个陈凡，我看着挺不错的，虽然酒量不行，但是人挺真诚，我相信以后他会对你好的。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出嫁的场景，周镇山的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连忙端起茶杯假装喝茶掩饰一下。 周瞳心思缜密，看出了父亲的忧伤，安慰道：“这不还没谈婚论嫁吗？怎么的？这就舍不得我了？放心，就算我嫁出去，我也得经常回家，到时候你躲都躲不掉。” 听女儿这么一说，周镇山的确宽心不少，反正他们家都在济安市，再远能远到哪里去。 周镇山突然想到了公司的事儿，便问周瞳：“工人的工资都发了吧？” “都发了，一分不少。” 周镇山点点头，“那就行，过年了，大家辛苦了一整年，就该拿着工资开开心心地回家过节。咱们就是再苦，也不能少工人一分钱。” 第83章 一年又一年 这一年的春节与往年并无不同，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陈凡见过了周瞳父母，他与周瞳的事儿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对于未来的规划，他也有了新的想法。 以前的他，觉得只要认真工作上班就好，工资哪怕少一点儿也没有关系。父亲的去世让他一直都有个执念，那就是一定要守护好工程安全。 当了监理才发现，在工程行业，监理的工资少得可怜，可陈凡依旧没有放弃心中的想法，还是坚持了下来。如今，他终于当上了试验室主任，虽然只是一个小工地，但工资已经涨上来了。 他对于系统的改革想法，直接升级成了行业的改革想法，陈凡觉得这事儿必须干成，必须让住建局成为监管的主体，这样才能对全市的各大小工程起到有效的监管作用。 当然，在改革的过程中，陈凡觉得自己也要努力上进。争取多考证书，进一步深入学习工程知识，计算机的知识也要学一点儿，这样他才能不断完善他的那套系统。 嗯，这样工资还有提高的空间，如果干得好了，以后能当个总监也说不定。 正月初七就要正式开工了，陈凡他们初六就到了工地，做一些开工前的检查工作。 肖万民那边陈凡也问了，他还没有和局长钱德昌继续聊，说现在刚开工，他们也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过几天再说。 陈凡只好等着，他的资料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着肖万民和局长聊得效果怎么样了。如果局长还是不同意，那他就拿着资料亲自去也不迟。 与陈凡相比，李向西、刘爱媛的年就过得没那么顺了。 李向西在医院待了两个多小时，才想起来如何向妻子解释。 回到家后，老婆卫冉冉看到了他的伤口，问他怎么回事儿，李向西说没什么，和几个工人起了冲突，被人给打了。现在那几个工人被拘留，已经处理完毕了。 卫冉冉信以为真，心疼地哭了出来，让李向西好好休息，家里的事儿不要管了。李向西躺在床上独自庆幸，想这事儿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在被打的过程中，他的手机还被打坏了，开不了机，屏幕也有些破碎。刚好楼下商业街就有修手机的，卫冉冉便拿去给他修手机。李向西想来想自己去，他怕妻子会查看他的手机，也怕刘爱媛突然给他发微信或者打电话什么的。又一想，妻子对他一直很相信，他在工地干的那些事儿，妻子压根就不知道，应该不会查他手机。 刘爱媛刚被他骂走，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给他联系了，加上他的伤是真的痛，索性便让妻子拿去了。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刘爱媛的老公郑清河会给他发微信。 手机修好之后，卫冉冉在检查手机屏幕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李向西的微信收到了一条信息。 卫冉冉随手点开查看了一下，这一看，让这个春节过得鸡飞狗跳。 郑清河说：“李向西，你不要跟我装孙子，打你电话你也不敢接？你以为当缩头乌龟就没事儿了吗？你他妈还敢打我老婆？我的老婆只能我能打！你以为你给老子钱了，就可以对我老婆为所欲为了！这事儿没完！你还得给我赔偿！否则老子还得打你一顿！” 卫冉冉气得喘不过气来，差点晕厥过去，她还是稳定了一下情绪，付了钱，拿着手机就回家兴师问罪去了。回到家中，卫冉冉不顾两个孩子在场，当场就拿出手机内容向李向西质问。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在家辛辛苦苦给你看孩子，你在外面竟然搞别的女人！你活该被人打！怎么不打死你！” 卫冉冉骑在李向西的身上，给了李向西几个嘴巴子。 李向西在工地虽然威风，但在家里是个妻管严，加上这事儿是他理亏，只能任由卫冉冉发泄。 卫冉冉边打边哭，两个孩子也都跟着哭了起来，他们都十几岁了，能从母亲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个大概。 他们把自己的母亲拉开，全都怒视着自己的父亲。李向西被彻底孤立，忍着疼痛只能向妻儿认罪。 卫冉冉哭了很久，在李向西认错期间，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瘫坐在地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蹲在她身边。 又过了一会儿，卫冉冉擦了擦眼泪说：“离婚，年后就离。” 刘爱媛打了车之后，出租车司机比她还着急，一路火花带闪电，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他两个小时就走到了。刘爱媛忐忑地回到家中，郑清河在家里正数着钱，结果看到了刘爱媛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郑清河问：“他打你了？” 也许是这句颇为温柔的话，击碎了刘爱媛最后的坚强。刘爱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投入到郑清河的怀中，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郑清河认错，说自己瞎了眼才会跟着李向西。又说李向西是如何如何打她，如何如何欺负她。 刘爱媛毕竟是郑清河的妻子，他没想到在他把李向西打了一顿之后，李向西竟然还敢打刘爱媛。 那实在是不给他面子，听着刘爱媛的哭诉，郑清河恼羞成怒，随即给李向西打电话，没想到李向西却不接。这才想到了给李向西发微信。 发完之后，郑清河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刘爱媛，“你还有脸哭，你活该！贱女人！你说你跟着他这些年，他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还把银行卡给他用，你是不是傻？他受贿的钱，之前都存你卡里了吧？” 刘爱媛说：“是的，可是他取出来了一部分，给了我两万……后面的钱，他又让我转给了孙二盼，银行卡还让我注销了。” “你注销了干啥？” 刘爱媛不敢说当时李向西骗她，哄她把银行卡注销的，只说是李向西强迫她这样做。 郑清河问：“那里面有多少钱？” 刘爱媛胆战心惊地回：“四百多万……” “什么？四百多万才给你两万？你是真贱啊？” 又一想，四百多万，才给了他八十万，那还有三百多万呢。 郑清河说：“不行，还得给他要钱！” 第84章 冲突 春节过后刚开班，市住建局有许多工作要做。作为局长，钱德昌要统筹各项工作，把任务分区域、分部门安排下去。 这些工作覆盖政策、项目、企业、民生等多个维度，有的还需要和发改、财政、自然资源、城管等部门对接，包罗万象，相当复杂。 除了常规的工作之外，各工地复工前的安全检查，依然是每一年的工作重点。住建局要组织专项检查组，对辖区内所有在建项目开展拉网式排查，内容涉及特殊施工设备的使用安全、工地的安全防护措施等方方面面。 有些重点项目还需要钱德昌重点督促，前前后后忙了好几天。 肖万民终于找到了时间向他汇报，可局长一听，他又是来说什么监管系统的，当即就甩脸子了。 “我说肖主任啊，这事儿我们年前不是早就探讨过了吗？花钱太多了，耗费精力也大，劳民伤财啊。我们手头工作那么多，哪有时间和精力搞那些？这么多年，没有什么系统，我们市的建筑安全质量不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吗？” 钱德昌不知道年前那个叫陈凡的找过肖万民，只当是肖万民过了一个年后脑袋突然抽风。这事儿对于他来说，已经讨论过了，再讨论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工作那么多，每一项对于他来说都是重要的，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已经讨论过的问题上。 肖万民知道他的脾气，从钱德昌的态度上来看，他明白，就算自己说破天，钱德昌可根本不可能同意系统的建设。自己说得够多了，再说就要和钱德昌起冲突了。 回去后，肖万民亲自给陈凡打了个电话，当时陈凡正在工地试验室干活，他把钢筋夹在轰鸣的试验仪器上，正做着拉伸试验呢，一看是肖万民的电话，激动的他钢筋也不管了，连忙跑了出去接电话。 肖万民说，“局长还是不同意。” 直径25mm的钢筋正好被硬生生地拉断，爆竹一样的断裂声从试验室里扩散开来，陈凡的心被惊了一下。 “怎么还不同意啊？您有给他说明现在工程上的监督存在的问题吗？尤其是小型工程上，哪里有什么监督可言？” 肖万民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没用，这事儿我已经尽力了，先就此打住吧。” 陈凡说：“要不要我找钱局长说说？我这里准备了一些系统的资料。” “你能找他说什么？陈凡，你只是一个监理公司的监理，干好你监理的工作就行了。你又不是我们住建局系统内的人，你难道要拿着你所谓的资料来给局长布置作业吗？幼稚。” 肖万民挂断了电话，之前的热血被钱德昌的冷水彻底浇灭，还挨了一顿说，反正以后他是不打算再提这事儿了。 陈凡只得垂头丧气地继续回试验室拉钢筋，不一会儿，魏海洋就给他打电话了，说今天第三方检测公司要来工地检测桩基，问他还来不来看着。 来到桥梁工地之后，他和魏海洋分工明确，他在试验室做试验，魏海洋就盯着现场，刘超则坐镇大局，现场和试验室都要跑。 按照合同约定，所有外检的项目，不管是施工方、监理他们自己检，还是第三方检测公司来，都要经过监理系统。陈凡当即关掉了试验机，几分钟后，就赶到了现场。 到现场时，却发现魏海洋正在与王大友等几个人在吵架。 原来是检测公司和王大友等人，想要直接检测桩基，魏海洋说不行，必须得陈凡来到，才能正式检测，因为得拍照上传系统。 没想到检测公司的人先不乐意了，一个叫闫仁庆的检测师反驳说：“那是你们工地的系统，管不到我们第三方检测公司，请你不要耽误我们时间。” 王大友也在旁边说：“魏工，这检测完，我们还得进行下一步工序呢，我从来没听说过人家第三方检测还需要上传数据到你们什么系统的。” “你们甭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不按我们监理要求来，你们就不能检测。” “你们监理纯粹就是……霸王条款……” 魏海洋长得胖，说话也很有力气，尤其是生起气来，更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严，舌战群儒，丝毫不惧。 陈凡一听，魏海洋虽然气势足，但也没说到点子上。 他来到后，先把场面控制了下来，然后对闫仁庆说：“你们是第三方检测公司吧？按照合同要求，我们监理有权利要求你们的检测数据要上传到我们这个系统。你们虽然是第三方，但我们已经要求施工方在找检测公司的时候，一定要知情并同意数据的上传，否则就不要来检测。” 监理与第三方检测公司没有合同约束，但是施工方和业主签的合同上已经承诺了，知情并同意监理的系统数据管理方法，其中就有陈凡说的这一条。 闫仁庆没了辙，只好看向王大友。 王大友当然知道这条要求，但他压根儿没把这当回事儿。因为他知道桩基虽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检测数据一定不漂亮。第三方检测公司检测完之后，要回公司才能出报告，到时候他还有些操作的空间，可以让他们改一改数据，把报告出得漂亮点儿。 要是在现场直接把数据上传，那就没法改了，他们监理一定不会同意。哪怕闹到业主那里，这事儿他们也不占理了。 王大友嘴里叼着一支烟，把陈凡拉到了一边，想给陈凡塞红包，说：“陈工，帮帮忙，工期紧，我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 陈凡把红包推给他，顺势又和王大友拉开了距离，站在了河边上。 “我警告你啊，不要给我搞这些歪门邪道，好好地按规矩来，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有什么叫工期紧别耽误时间？难道工期紧就可以不要工程质量了吗？这什么逻辑！” 一句工期紧，坏了多少工程。无论哪个工程，给监理送点儿好处，以便施工，好像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魏海洋听到陈凡急了，同时看到了陈凡的推搡动作，就知道王大友在搞小活动。他笑了一声，这王大友，肯定从陈凡那里吃闭门羹了。 陈凡的嗓门有点儿高，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王大友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他深吸了一口烟，随手就把烟蒂弹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王大友上前一步，伸手就推了一把陈凡，“你装什么装？” 陈凡身子一歪，直接被他推进了河水里。 第85章 这事儿还没完 还好河西村的这条河并不深，进入冬季之后河水也比其他季节少了不少，水深刚没过正常人的膝盖。 陈凡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推了下去，整个身体栽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河水灌进他的耳朵，淹没他的鼻孔，他扑腾几下很快就站了起来。河水几乎完全浸湿了他的羽绒服，与他的毛衣内衣融为一体，他感觉自己的衣服有千斤重，冰水穿透了他的衣服，像是虫子似的正在往他身体里钻。 魏海洋已经跑了过来，他边骂边伸手把陈凡从河里拉了上来。 随后魏海洋转身把王大友推倒在地，他还想打他，却被陈凡拉住了。魏海洋只好质问：“王大友你想杀人不成？你等着吧！这事儿没完！今天我还把话撂这里了，你们这桩基数据如果不上传系统，就是不能给我检！” 陈凡头发上已经结了冰，他开始浑身哆嗦，“先……送我回去换衣服。” 魏海洋把陈凡湿漉漉的羽绒服脱了下来，给他披上了自己的羽绒服。 他转身又恶狠狠地对王大友说：“待会儿再来收拾你！” 王大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从河边枯草堆里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悠闲地给自己点上了。 刘超正在办公室看着施工图，就听见魏海洋骂骂咧咧地进了门，还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刘超知道肯定出事了，出去一看，刚好看到落汤鸡一样的陈凡正眼神涣散地往屋里走。 “哟，这怎么回事儿？掉河里去了？” 魏海洋头也不回，“被王大友推进去的！” 进了屋，魏海洋也不管什么男男授受不亲的事儿了，直接帮他脱衣服，刘超也跟了进去，魏海洋说：“赶快把电暖气打开。” 他们租的房子没有空调，工期又短，索性花几百块钱买了个电暖气过度了一下。 陈凡被扒光了衣服，魏海洋拿出毛巾帮他擦了擦，陈凡就直接进被窝了。 魏海洋义愤填膺地把经过给刘超说了一遍，刘超当即给业主打了电话汇报情况。然后对魏海洋说：“你去给陈凡买点儿感冒药备着，我去项目部找刘大牛。” 魏海洋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他们人多别再欺负你。” 刘超眉目一竖，“他们敢。” 刘大牛抽着烟，骂了王大友几句说：“你个熊孩子，你推他干啥？” 王大友说：“本来想吓唬他一下，谁知道他那么笨，真摔河里了。” 这项目部就只有王大友一个干试验的，平时陈凡可把他给折腾惨了，每一个试验都得亲自做，还得上传什么系统。天本来就冷，他们项目部也没有空调，王大友又冷又累，分身乏术，早就对陈凡心生怨念了。 刘大牛问：“现场桩基检了没有？” “没有，魏海洋说，不上传系统谁都不能检，我们都没敢动。” 刘大牛怒了，“你个笨蛋，你都敢推监理下河，到这会儿就怂了？耽误了工期算谁的？” 工期说是三个月，但要能提前完工，业主还会给他们奖金。如果延期完工，刘大牛还要被罚款。 王大友问：“那我们直接检测？” “那还啰唆啥？赶紧的吧。” 王大友得令后离开，有了刘大牛在后面做后盾，他也不怕什么魏海洋了。刘大牛又叫住他，“检测公司那边，意思意思了吗？” 王大友一笑，“放心吧，都照你的意思，意思完了。” 王大前前脚刚走，刘超后脚就来了，一屁股就坐在刘大牛的屋里，敲着桌子问：“王大友人呢？” 刘大牛知道对方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说：“大友他在现场呢。” “把我的人推下河？什么意思？无法无天了你们？信不信我现在报警抓他！谁指使的？光天化日，这么冷的天，把人往河里推，你们要干什么？怎么？嫌我们监理耽误你们施工了？要不你们把我也推河里？一起淹死我们就完了！” 刘超声情并茂，手指弯曲着随着语言有节奏地敲击着。这个小工地他本来已经决定了，不要那么上心，得过且过就可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他身为总监，说什么都得为陈凡讨回公道。 刘大牛赔着笑脸，掏出烟来递给刘超，刘超说：“我才不抽你的烟！王大友人呢？你把他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是什么情况，这事儿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无法无天你们！我们要保留报警的权利！” 不是刘超不想报警，他干工程这么多年，大小冲突也都经历过，王大友办的这事儿虽然可恨，但报警后肯定也会不了了之，那时候刘超他们反而失去了主动权。 还不如就现在拿这件事儿压着他们，他要给刘大牛压力，也要给业主压力，要把态度表清楚。 刘大牛自己抽了颗烟，解释道：“工地太忙，王大友走不开，等忙完，我让他亲自去给陈工道歉。” “光道歉就完了？我天天把他推河里，天天给他道歉行不行？你们也不想想他办的这事儿有多恶劣，万一把人沧死怎么办？” 刘大牛说：“没这么严重没这么严重……” 刘超又训了刘大牛一会儿，又说：“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在我们监理处等你们。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嘛，我给你讲，只要不上传到系统的检测数据，一律不算数。我先回去看看陈凡，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刘超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要立即让刘大牛拿出来一个处理方法也不现实，得给他们一点儿商量的时间。 再说，刘超还没有去找业主，他也必须向业主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事儿正好是个契口，处理得当，他们在工地尴尬的处境很有可能扭转。 回到监理处之后，两位业主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他们刚从陈凡屋里出来，魏海洋已经向他们说明了详细情况。他们想等着刘超从项目部回来，沟通完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第86章 又退场？ 陈凡本想在被窝里暖和一下身子，然后再换上衣服。结果在被窝里，感觉越待越冷。 魏海洋、刘超以及两个业主，此时全都在另一个屋里商议着什么。魏海洋的大嗓门时而提高，音调穿透了砖墙，传到陈凡的耳朵里。 刘超示意魏海洋小点儿声，然后对两个业主说：“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监理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儿，严格监理有错吗？这直接威胁到我们的生命安全了，我们还怎么工作？以后还怎么管他们？” 业主有一个年龄稍大点儿，约莫四十多岁，看起来比较沉稳，他看到魏海洋和刘超情绪都比较激动，打包票道：“好了好了，这事儿你们放心，是公了还是私了，我们都听你们的，一定处理得让你们满意。” 这话说出来，刘超他们心里就舒服多了，当即商量起对策来。 刘超说：“这事儿发生在陈凡身上，我们要问一下陈凡的意见。” 于是，几个人又来到了陈凡的屋里，看到陈凡还在被窝里躺着。 魏海洋说：“兄弟，没事儿吧？这事儿你怎么想的？是想公了还私了？” 陈凡眼皮一沉，说：“我好像看到我太奶了。” 魏海洋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大叫一声道：“我草，好烫。” 陈凡的发烧来势凶猛，魏海洋等人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一量体温，42℃。 魏海洋说：“还行还行，才四十多度。” 有一次魏海洋也发烧到四十度，他这才多两度，应该能挺过去。 大夫看着他说：“不是的，普通体温计就只能量到42度。” 魏海洋一直在医院陪着陈凡打点滴，陈凡的手机进了水，已经开不了机了。两个小时后，三瓶点滴打了进去，陈凡似乎没有苏醒的痕迹，一量体温，依然爆表。 魏海洋胆战心惊，心想这可不行，这样下去陈凡真得见太奶了。赶紧打电话请求刘超，刘超正在业主那里处理王大友，听完陈凡的情况，立即决定把陈凡转院。 田黄镇是个小镇，镇医院也相当简陋，陈凡发烧那么严重，估计他们处理不了。刘超也担心再这样下去，陈凡再出个什么事儿。于是便用救护车拉着去了邹宁市里的医院。 陈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他看到周瞳正红着眼盯着他，见到他终于睁开了眼，周瞳的眼泪再一次下来了，“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转了院，来到市里的医院里，他整个人已经快虚脱了。不仅发烧，身体缺水也很严重。刘超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发个烧而已，竟然差点儿把陈凡给烧没了。 于是只好联系公司，让公司联系他家里人，孙芹一接到电话，就慌了，想来想去，还是给周瞳打了个电话。她本想跟着周瞳一起去，周瞳告诉她，正好她正在工地，工地处于济安市与邹宁市之间，如果再回去拉她，可能会耽误时间。孙芹只好同意她只身先去，有什么问题好及时给她打电话。 陈凡一笑：“没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奶没见着，却见到了自己最爱的女人。陈凡的病也好了一大半，他又说：“怎么还惊动你了，不就是发个烧嘛。” “没见过你这样发烧的，一个大老爷们，谁能想到你这么吓人，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周瞳紧紧地握住陈凡的手，仿佛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这事儿的处理结果也很快下来了，王大友亲自给陈凡赔礼道歉，除了赔偿他的衣服、手机、医药费等经济损失外，刘大牛他们还被业主罚了款，王大友直接不让在工地待了。 王大友技术能力不强，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这下他从工地被退场，就处于半失业状态。他跟着刘大牛的小建筑公司，工作模式本来就是有活了就发工资，没活了就不发工资。 刘大牛也很无奈，王大友虽然技术能力不强，可已经是他能招来的唯一懂试验的人，这下王大友被清场，试验彻底没法做了。与第三方检测公司对接的人也没有了。 业主想了想说：“要不那个系统就别用了，你们的试验，可以全部委托给第三方检测公司做。” 刘大牛那是一百个愿意，本来他们试验室能做的试验就很少，仅限于压试块强度和拉钢筋，大部分试验都要靠委托给第三方检测公司。虽然现在全部委托给第三方公司可能要多花点儿钱，可与那个烦人的系统比起来，这点儿钱就不算什么了。 第三方检测公司的操作空间非常大，他又可以在材料上做点儿手脚了，多花的试验费，完全能从材料费上扣出来。 刘大牛因祸得福，心里那叫一个爽。刘超对业主说：“不行啊，先不说我同不同意了，就是我们陈工回来，这系统不用了，他也不乐意啊。” 业主又想了想说：“陈工身体比较单薄，我们这儿条件比较艰苦，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他还是不要来了吧。” 什么系统不系统？因为这个系统，他们业主成天得调节监理和施工方的矛盾，还干不干活了？那个陈凡一直拿着系统说事儿，一会儿说这不符合程序，一会儿又说那儿也得上传系统。 要不是陈凡执着于桩基检测也上传系统，王大友又怎么会推他？ 陈凡病好了个七八分，就急匆匆地来到了公司，他敲了敲毕景山的办公室，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老总，为什么又把我清场了？” 本来休息几天，陈凡就打算回工地了。工地里只有他一人懂试验，工期紧，没人盯着不行。结果刘超打电话说他不用来了，虽然比较委婉，但陈凡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自己没做错事儿，他做试验他严格按照规范标准，上传系统他严格遵循合同文件。甚至自己被推入了河，他为了大局都没有和施工方起冲突，现在却突然被退场？ 这次，陈凡必须得问个清楚！他深知现在这个情况找刘超甚至找业主已经没用了，只有找毕景山，才有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些公正。 毕景山似乎早就料到陈凡会来找他，他没有回答陈凡，而是问了陈凡一个问题。 “陈凡，你觉得，你这个系统，带给我们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第87章 重大事件 陈凡不知毕景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如此淡定，也只好先试着回答：“意义当然是巨大的，不但提高了工程质量的监督手段，而且还提高了我们的核心竞争力。” “说得非常好，可不就是提高了我们的竞争力嘛。”毕景山让陈凡坐下，他好继续上课。 “给你说个好消息，我们公司又中了一个标，业主非常看好你这个系统。开标的时候，我们的监理费报价并不低，有两家都比我们低，可业主还是选择了我们。就是因为有你这个系统嘛，哈哈。” 毕景山今天心情很不错，这次的中标工程不在济安市，而是去了外省，是一个大型的隧道工程。投标的监理公司有二十几家，其中不乏国内一些优质的监理公司。圣地监理公司却从这些公司中脱颖而出，以一千五百多万的投标价格拿下了这次投标活动。 陈凡的系统在其中扮演了不可磨灭的角色，果然成了这次的点睛之笔。 如果放在平时，陈凡也一定会非常高兴。但自从经历了省道223河西至田黄桥梁工程之后，陈凡看到了这个系统的弊端。 业主是工程最大的权利方，他们这个系统说到底也只是为业主服务的而已。 陈凡问：“如果，去了新的工地，这套系统依然不能正常运行怎么办？” 毕景山知道陈凡的意思，他总是把这套系统看得太美好，同时也寄予了这套系统深切的厚望。 毕景山说：“陈凡，有时候思路，该转变的还是要转变。我知道这套系统的实际使用效果，没能得到你的预期，但它已经帮助我们中标了，就相当于给我们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对我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呀。你看，那个小工程你就别去了，新工程在安徽，建一个隧道，4月底就要开工了，到时候，我安排你过去，你还是试验室主任。” “难道我们建立这个系统，就只是为了投标用的吗？” “你看，又急。守卫质量安全又不只是我们监理的责任，我们干嘛抢着做主人翁呢？” 陈凡说：“不行，我必须回到河西村……” “你回不去了。”毕景山打断他，“业主已经明确对我说了，说那套系统啊，不适用于他们那个小地方，容易产生矛盾，不让再继续使用了。” 就这样，陈凡又一次被退了场。并且已经无工地可待，只好回家等着新工地开。 回想起这套系统的历程，虽然在内环高架短暂运行过一段时间，但施工方一闹说停就停，河西村那个小工程，更是业主一家独大，嫌太麻烦，直接找了个借口不用了。 就连毕景山，也只是想拿系统来中标，提高自己的竞争力。其根源就是普通人想要监理普通人，太不现实，所以陈凡才想到了住建局。 住建局又怕劳民伤财，出力不讨好，到时候被人民群众骂，根本不接……他所有的热情都已经被浇灭，他一心想在监理行业掀起一场改革，但在这个时代，改革的先锋不是那么好做的。 陈凡突然理解了改革先辈们的辛苦，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无名无实权，想要掀起一个行业的大型改革，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他回到了家中，孙芹和周瞳都安慰他，说有多大能耐就办多大点儿事，不要过于强求，普通人啊，平平淡淡生活才是真。 孙芹说：“对啊，早点儿把你们俩的事儿定一定才是真的。” 陈凡嘴上说着不急也不要催之类的话，心里却已经有了这方面的想法。送走周瞳时，陈凡在车里问了一下周瞳的想法。 “瞳瞳，你看，我是不是抽空再去你家陪我老丈人再喝顿酒？” 周瞳坐在驾驶位，看着陈凡笑嘻嘻的样子，立马就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周瞳还是决定告诉陈凡。 “陈凡，其实有件儿，想要告诉你，一直还没找到好的机会。你之前说以后不管出现什么事儿，都要让我及时给你说……” “怎么了？” 陈凡内心紧张起来，看周瞳的神情，好像这事儿不小。 “年前我们公司不是资金紧张么，好在当时我和父亲凑了一笔钱，算是度过了一下危机。只是业主一直都不给工程款，年前虽说结了一部分，但也刚够给工人发工资，现在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工程款。公司一直要还着贷款，就连周晨负责的搅拌站，都做了抵押贷款，资金压力大，还不能耽误正常的施工……” 工程一直垫资看不到回款，对于工程公司来说一直都是一件危险的事儿。更何况还有贷款，周瞳虽然还没有说透，但陈凡也已经能猜个差不多了，周瞳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这件事，表明鸿光建筑公司确实遇到了大问题。 陈凡说：“要不……我找董辉问问？他是内环高架的业主，同时也是董刚的儿子，我问问他，看看能不能想想什么办法，把工程款先给你们结喽。” 周瞳摇摇头，“算了吧，他们公用公司也没钱，再逼他们也没用的。再说我们济邹快速路的业主负责人是王瑞强，你找董辉也不好看。我们已经掉入这个泥潭了，现在就得拼命折腾。现在我和爸爸都在为这事儿苦恼……所以现在提咱们俩的事儿，时机不太好。等我们稍微缓过劲儿来，再去家里说吧，好吗？” “嗯。” 陈凡不再强求，他知道自己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大忙，除了对周瞳表示一下关心，他能做的其实不多。但私下里，陈凡还是决定先找董辉聊一聊。 陈凡宅在家里的消息很快就又传遍了公司，尤其是听说他被施工方给推进河里之后，许多人纷纷给他打电话，问他冬泳的感觉爽不爽。 这些损友包括李长振、刘畅、王旭等人，陈凡虽然在家闲了一段时间，但实际上也没有闲着，已经被强行叫去陪他们吃了好几次饭了。 今天晚上又要吃饭，这次是王旭请客，陈凡其实不想再参加这样的饭局。可是别人请的时候他去了，王旭好不容易割肉一次，自己再不去，实在是不给面子。 这次的饭局主要就是济邹快速路总监办试验室的人，有王旭、张金刚等人。 孙二盼已经彻底被李向西洗脑，自然不在这次饭局的邀请之列。 因为有李向西的严格要求，他们不敢在太远的地方吃饭，所以就只能让陈凡屈尊去总监办找他们。 几个同事聚会，王旭随便找了个小饭店，几个人一桌，小酒小菜若干，虽算不上丰盛，倒也挺温馨。 唯一的遗憾是陈凡不会喝酒，加上他还得开车回家，大家自然也不会强求他喝。 交谈中，陈凡得知，济邹快速路项目其实建设进度挺快的，已经有标段要开始架设桥梁的预制箱梁了。 陈凡说：“这个架设箱梁可是大事儿，你们一定要注意质量啊。混凝土、钢筋、钢绞线、锚具、夹片、压浆料这些材料，都得经过严格检测。” 王旭说：“我们严格检测没用啊，我们把检测结果上报，怎么出报告那还不是离析之王定？” 陈凡说：“那你们可得注意了，万一出了事儿，他可不会保你们。” “知道知道，”王旭又给陈凡倒满了茶，表情略带兴奋地说：“李向西最近出大事儿你知道吗？” 第88章 架设箱梁 “我上哪儿知道去？我那地方一共就我、刘超和魏海洋三个人，除非发生了轰动了全球的事件，其余事件我们一概不知。” 李向西发生了什么，陈凡才没心情关心，加上河西村就他们三个，平时也不会突然有同事向他们八卦别的工地上的事儿。 王旭便向他八卦起来：“听说李向西的媳妇要和他离婚，好像是他和刘爱媛的奸情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他媳妇给知道了。李向西回来上班的时候，脸上都有伤，看样子被打得不轻呢。” 陈凡平淡的回应，“哦，这样啊。” 王旭瞪大了双眼，“你不开心？” “我应该开心吗？” 张金刚问：“你不恨他啊？” “之前恨，现在想想，无所谓了。生活有那么多事儿需要我们去做，谁还有那心思恨他？他又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当他是个屁就完了。” 王旭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佩服道：“经典！” 李向西这个屁最近确实过得真不算好，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和媳妇要离婚的消息搞得满城风雨。这件事儿让他身心疲惫，甚至都不敢回家，他一回家，卫冉冉就逼着他去民政局。 但是不回家的话好像也不妥，那就更证实了他老婆要和他离婚的事实。于是李向西只好每隔一段时间就往自己的租房那儿跑，一休息就住进去。 久而久之，那间不到七十平方的小房子，竟然也有了些烟火气息。 可是李向西又害怕了，因为房子里有他受贿、吃提成赚来的钱，他怕来得太勤，早晚会有人知道。 刘爱媛和郑清河已经知道了，李向西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了。他赚了多少钱，就连卫冉冉都不知道。让李向西嗯欣慰的是，还有源源不断的提成和受贿的钱在进账。只要有钱，他就不怕。 可还有一件事，是别人不知道的。那就是刘爱媛和郑清河突然又向他要钱了。 郑清河上次和刘爱媛决定再向李向西要钱之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行动。主要是想给李向西一个缓冲的时间，也怕逼得太紧，李向西家里人会知道。 年后一开工，刘爱媛就找到了李向西，直接要求李向西再给她一百万，否则就要把他贪污受贿和出轨的事儿爆料出来。 李向西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受贿吃提成了？” 刘爱媛直接发给他一份扫描文档，竟然是刘爱媛那张银行卡的流水单据。 上面每一行都清晰地记录着取钱、存钱的时间、地点，李向西看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是让你把银行卡注销了吗？” 刘爱媛说：“你不知道吗？银行流水就算卡注销了也能查。” “哼，就算有这些流水，你又如何证明这些钱是我的？” 刘爱媛没有说话，而是打开了手机里的一个录音文档，是关于李向西与刘爱媛商量着注销银行卡，并且以后在一起生活的内容。只要这份录音和流水单据落到纪委手里，再去银行随便找个存款时间的录像，就能定李向西的罪。李向西一听，站起身来就要去掐刘爱媛的脖子。 刘爱媛这次没有害怕，反而用恶狠狠的目光迎向他：“你敢再打我，我就让郑清河再来找你！” 李向西停住了脚步，刘爱媛又说：“到时候由他来和你谈钱的事儿。” 李向西彻底傻了眼，也不知道这郑清河又给刘爱媛上了什么眼药，他之前对刘爱媛的调教好像已经彻底不管用了。 他只好缓和口吻说：“一百万不是小数，你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再说了，你如何保证，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向我要钱？” 刘爱媛说：“给我钱，我就辞职，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郑清河的主意，郑清河对她说，只要她能要来钱，那以前的事儿他可以既往不咎，他俩还能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前提是她彻底离开李向西。 李向西这一考虑，一个月的时间就快过去了，期间他一直与刘爱媛斗智斗勇。他突然想开了，刘爱媛想要他的钱，不会真举报他，否则她一毛钱也得不到。现在就是双方比耐心的时候，看谁沉得住气，李向西也好趁机杀杀价格。 不知不觉阳春三月已经来临，虽说天气还有些乍暖还寒，却已经进入了施工的黄金时期。 济邹快速路有些桩号的桩基、承台、墩柱、盖梁已经相继完工，有些部位支座也已经安装，可以开始架设箱梁了。 在箱梁与盖梁之间，根据设计一般会再安装各种规格的支座，起到支撑和传力的作用，能让箱梁在受力时更稳定。箱梁属于桥梁的上部结构，它能把桥面荷载传给桥墩，是很关键的一部分。 李向西作为总监办试验室主任，无论是支座还是箱梁里面用到的材料，都有他的提成，所以李向西过年开工后，又赚了不少钱。 济邹快速路箱梁全部采用预制技术，在预制场要经过支模板、张拉预应力筋、浇筑混凝土、养护等阶段，等到了一定的强度，就可以直接拉去施工现场，用吊车直接架设安装。 预制的好处就是部件可以提前做，节省了施工时间，质量也能得到一定的保障。但因为有单独再开设预制板场，所以费用就高了。 3月5日，三标段第一片箱梁就要架设了。 现在吊车已经就位，为了安全，桥下的临时道路也已经封闭。尽管如此，还是吸引了大批量的吃瓜群众在旁围观。 一辆运有三片箱梁的大型货车缓缓驶来，到达吊车作业区域之内后，现场技术员与监理再次检查了箱梁的外观，又核对了箱梁的编号，确认无误之后，才开始正常的吊装工作。 吊车很快就把一片箱梁缓缓吊了起来，这时，周围有一个群众指着缓缓上升的箱梁不解地问：“怎么那个梁身上还有那么多大窟窿呢？” 箱梁竖排和横排的地方，都有被混凝土封口的孔道，施工方负责现场秩序维护的技术员笑出声来，给他解释说：“什么窟窿？那叫箱梁，你说的窟窿里面都有一根根固定好的钢绞线，施加了预应力，能抵消箱梁在承受荷载时产生的拉力，从而增强箱梁的承载能力。” 那人说：“不是太懂……” 技术人员不厌其烦地又解释说：“简单地说，你可以理解成，钢绞线就是箱梁的筋骨，能让箱梁扛住车辆、自重等重量，明白了不？” “好像有些懂了……” 他虽然没听太懂，但有人是真听懂了，又问道：“那这钢绞线是不是得绷直了才能起作用？那得有多大的拉力才能把它们给绷直啊。” 技术员说：“对了，就得绷直，不然没用。” 济邹快速路的箱梁采用先张法，在预制场的时候，钢绞线就会先施加一定的张力，绷直了之后再浇筑混凝土。 那人又问：“那钢绞线会不会绷断啊？” “怎么会断？” 话音刚落，只见“砰”的一声，从箱梁里面传出来一声巨响。 第89章 安全事故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被吊起的箱梁瞬间开裂，在巨大的瞬应力作用下挣脱了吊索的束缚，从二十多米的高空下坠。 人群中有人惊喊：“快跑啊！” 尽管在吊装区域半径内已经事先做了封闭，可桥上与地面的指挥人员还是遭了殃，碎裂摇摆的箱梁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们。四百多吨重的箱梁在加速度的作用下还撞击了几十米高的墩柱，导致墩柱上部剪切破坏。混凝土相撞击起的混凝土碎块，飞向看热闹的群众，几名群众应声倒地，人们四散而逃。 现场乱作一团，三标段项目经理姜回双腿直发麻，短短十几秒的时间，现场已经躺了七八个人，应该是凶多吉少。 业主、总监办与驻地办的人，此时也全都在现场，本想拍摄影像资料作为宣传，结果见证了一起严重安全事故的发生。 王瑞强赶紧喊道：“快！先救人！” 姜回已经彻底瘫了，虽然他是项目经理，但干工程这么多年，他还没遇到过什么质量事故。这次至少也得死四五个人，按照事故等级划分的标准，已经属于较大事故，他这个项目经理肯定要被处理了。 业主、监理和项目部一大群人全部跑向倒地不起的人，他们有的脸上被砸得血肉模糊，指挥人员被压在箱梁之下，已经没有了急救的意义。 作鸟兽散的人群跑开了一段距离，觉得安全了，纷纷停了下来，有的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头流血了，有的身上被崩裂的混凝土碎块割裂，鲜血流了一地，惊魂未定之余才感觉到了疼痛。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经过统计，现场死了七个人，三个被直接砸死，四个被混凝土碎块击中脑部而死。还有两个被击中的，已经拉去医院抢救了，此时生死未卜。 看热闹的群众里也有十几名受伤了，有的人刚好在拍视频，正好把这惨烈的一幕全部记录了下来。 这些视频迅速在网上发酵，在当地微信群里流传开来。 市政府立即成立了专项调查小组，调查此次事故发生的原因。 经过大风大浪的姜回，过了好久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嘴里一直喃喃地说着：“怎么会……” 箱梁吊装架设虽然技术要求较高，但已经是一种非常成熟的施工工艺。在正式施工前，还要编制专项施工方案，需经过层层审批计算，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能正式实施。 箱梁在预制场加工的过程中，每一个环节都有质量安全检测，每一道工序都要经过验收之后才能进行下一道工序。 箱梁内部用到的混凝土、钢筋、钢绞线、锚具夹片等重要材料，也要在箱梁制作之前做试验，合格了才允许用于箱梁之中。 这次三标施工现场，出现这么严重的安全事故，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事故调查小组开始从各个方面组织调查。 施工方案有人重新验算，各种材料的检测报告也要再次审核。安检部门与检测公司，会同业主、监理和施工方一道，对破损的箱梁进行查验，看看能否从它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同时，对尚未进行吊装的箱梁开始逐一检查，重新对现有的原材料进行抽检。 施工三标段试验室主任，陈建，按照调查组的要求，从档案柜里拿齐了检测报告，哆嗦着放到了专家组手里。 王瑞强也随手拿起一份报告，这是一份钢绞线的检测报告，检测单位是，鲁东检测中心。 他知道这一家检测公司，内环高架工程上，也有好多项目在那里做试验。 按照设计，济邹快速路箱梁上的钢绞线全部采用1×7-15.20mm的型号，抗拉强度全部在1860Mpa以上，检测数据也全部合格。 他又拿起一份锚具、夹片的检测报告看了起来，锚具、夹片安装在箱梁的两端，主要作用就是固定钢绞线，所以它们的质量要求也非常高，否则就固定不住钢绞线。 从这些检测报告中，看不出材料有任何问题，这是大家都能猜到的，因为一旦有问题就不可能用于工程中。 关键问题就是，这些检测数据都是真实可靠的吗？毕竟，这家鲁东检测中心，虽然也算是一家大型的检测公司，但是之前就出现过数据造假的黑历史，谁又能保证他们出的报告就是真实有效的呢？ 肖万民作为济安市建设工程质量安全技术中心的主任，也被调派到此次调查小组中。 任何人都知道光看这些检测报告绝对看不会任何问题来，但又是必须有的步骤。他简单翻了翻，对姜回说：“咱就别看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你们项目部自己分析，这起事故是什么原因？” 姜回说：“可能是个例，钢绞线张拉力过大，在吊装过程中受力又增大，钢绞线绷断了……” “胡说八道！”肖万民把报告往桌上一扔，“我看了你们的张拉记录，预应力完全符合要求，你怎么说过大？再说过大不会再重新调节？你们施工方吃闲饭难道监理也是吗？” 驻地监理总监陪着笑，他们作为三标段的直接监理，每一道工序都由他们直接监督，出了问题，他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总监办王治理、李向西也来了，总监办虽然也有责任，但他们的任务是统筹监管，质量又是抽检，原则上来说，只要材料合格，就算出了事儿，他们的责任也会比施工方、项目部小很多。 肖万民拿出手机，打通了个电话，“小李啊，三标段的钢绞线、钢筋、锚具、夹片，这次送检的检测机构一定要靠谱，另外你尽量和他们沟通一下，做试验的时候能不能旁站一下，就说住建局要求的，嗯……” 他们调查小组分工明确，有人查资料，有人去了预制场检查，有人负责把材料重新送检一遍。 李向西一直站在王治理的身边，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姜回、陈建逐渐冷静了下来，事故发生在他们头上，说破天他们也是要被处理的，他们已经认命了。冷静过后，他们其实已经悄悄地分析了一下原因，虽然还未经查证，但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不然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只能逆来顺受，等待着调查小组，慢慢地查清真相。 第90章 协商 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刻，董辉还在指挥部里，与陈凡进行着痛苦的协商。 这是陈凡第三次来找他了，每一次他拒绝陈凡之后，陈凡总会撂下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就走了。 事实证明陈凡也没有食言，这家伙锲而不舍的精神他算再一次见识到了。 董辉双手握拳放在办公桌上拖着下巴，无奈地说：“陈凡，我给你说了，工程款这东西要么就都发，要么都不发，不可能只给鸿光建筑公司一个公司发。再说我又不是济邹快速路的业主，你应该去找王瑞强啊。” “瞧你这话说的，董刚又不是王瑞强的爸。” “你这就赖皮了，我们公司又不是针对你女朋友一家公司，现在真拿不出来钱嘛。上头不给我们钱，我们有什么办法？” 陈凡见他急了，好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别急嘛，只是鸿光建筑公司可不比那些大型施工公司，人家都有后台，它是真过不去了，你就当帮帮我嘛，咱俩是朋友不？你忍心看着我女朋友的公司因为欠债倒闭？” 董辉虽然不是济邹快速路的业主，但他爸是公司老总。陈凡为了女朋友而来，董辉于公于私，多少都有些理亏。只好先答应道：“那我去问问。” 陈凡咄咄逼人，“你都问了一个多月了，我女朋友万一因为这事儿不跟我了，都得怪你头上。再这样我可不跟你做朋友了啊。” “好好，我错了，这次肯定及时给你回复。” 董辉彻底没了脾气，陈凡三番五次的来找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随后，董辉就接到了济邹快速路现场出事儿的电话，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董刚。 董辉虽然不是济邹快速路的业主，但他们身为甲方公司，自己的工地出了责任，他们有义务和责任调查清楚真相。董刚任命董辉为此次事故调查小组的公用公司的负责人，统筹各项工作。 陈凡也因此知道了这起事件，便放任董辉离去。 出门后，陈凡给王旭打了电话，平时抽检试验的时候，三标段的试验材料都是他来做。万一真是材料不合格导致的问题，而王旭出了合格的报告，他也跑不掉。检测报告上，可都是有个人签名的，想赖也赖不掉。 陈凡问：“三标段怎么回事儿？” 王旭还想装傻，“箱梁……掉下来了嘛。” 陈凡严肃起来，“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问你，三标段的试验材料，合格吗？” 王旭顿了一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陈凡说：“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应该知道，如果调查组调查出来，这起事故是因为材料不合格导致的，而你在抽检的过程中出了合格的报告，你也跑不掉。你跟我说实话，出事儿的箱梁，那一批材料，你抽检了没？” 王旭终于决定坦白从宽，“凡哥，我跟你说吧。那批材料我的确抽检了，混凝土、钢筋、钢绞线，就没有合格的，可李向西还是让我出合格的报告……” 事故的调查工作还在紧张有序的调查之中，肖万民检查完施工项目部的资料，又先后去了驻地办和总监办试验室，检查他们的检测报告。 两家监理试验室都有相关的抽检报告，材料也都显示全部合格。 既然资料没问题，那就只能从现场和现有的箱梁及原材料上再找原因了，但是试样取样送检到新的检测公司，需要好几天才能出结果，施工方案的重新验证，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成。今天的调查，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但是还是有所突破的，在混凝土的强度检测中，除了标准的立方体抗压试验外，还有个现场快速检测强度的方法，那就是用回弹法。 简单来说，就是手持一个小型仪器，在混凝土做成的预制件上按照试验规范弹一些数据，收集来的数据经过分析之后，就能计算出混凝土的强度。 但这种测试方法不太准确，其测试结果也只能用来参考，不能作为最终的评定依据。 箱梁的设计强度等级为C50，也就是实际标准抗压强度要达到50Mpa才算合格，可经过回弹强度检测方法，三标段现有的已到28天龄期的箱梁中，强度都不足50MPa，全部刚过40Mpa多一点。 而无论是在项目部还是在监理方的试验检测报告中，所有的强度都是合格的。 尽管大家都已心知肚明，无论是施工方，还是监理方，至少在混凝土强度这一块就已经开始数据造假了。可是也得拿出有法律效应的检测报告来。 既然回弹法只能作为参考，那就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证明了，从现有的箱梁身上取混凝土芯样，再做抗压强度，这样就能彻底评定混凝土到底能不能达到设计要求。 取芯需要时间，送检第三方检测公司检测，还是需要一定时间，这事儿就只能暂时搁浅了。 忙碌了一天之后，姜回和陈建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吃上一口饭。 食堂专门给他俩做了饭，吃完后，姜回把陈建叫到了自己办公室，商量起对策来。 姜回显得非常疲惫，他瘫坐在椅子上，右手张开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陈建：“李向西的那批材料，质量就那么差吗？” 陈建面露苦色，“其实钢筋质量还行，勉强能算合格，我估计问题就出在锚具、夹片和钢绞线上，这三样东西我们工地上没法检，只能靠检测公司来检，那个鲁东检测公司，我估计试验都没做，就直接出报告了。总监办也有试验设备，但意义也不大，李向西出的报告肯定全都是合格的，他给找的厂家嘛。” 事故发生时，是钢绞线先断裂，而施工工序又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很有可能发生在钢绞线身上。当然这只是猜测，一切还得等事故调查小组的结果。 姜回没有说话，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陈凡有些埋怨道：“我早就说了，和李向西决裂就完了，不能再有他提供的材料了，你看，果然出事了吧。” “现在说这些还有个屁用啊？上次我们得罪了李向西，他三天两头儿地来找我们麻烦，你以为我想用他提供的东西啊？这不是没办法吗？他天天以不合格材料为由，把我们的材料都清场，我们损失多少钱了？” 姜回现在只能把怒气全都撒在陈建身上，上次举报李向西未能得到突破，果然招来了李向西疯狂的报复。逼得他只能和李向西继续交易，继续与李向西之前推荐的厂家合作，李向西这才收敛一点儿。 陈建说：“那我们是不是得找李向西协商一下，看看这事儿怎么解决？他提供的材料，这事儿他也跑不掉。” “还协商个屁！万一查出来真是材料的事儿，李向西也跑不掉！” 第91章 销毁证据 李向西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他用钥匙打开了档案柜上的锁，从里面抱出一摞检测报告来，重重地往办公桌上一放，屁股还没坐下就开始翻找起来。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资料，那是王旭在做试验时的真实检测数据。 在做试验时，需要把检测数据及时、真实地记录在相应的表格上，这份表格就叫原始记录表，检测报告上的数据便来源于原始记录表。 李向西规定，如果检测的样品，合格的话，就直接出报告。不合格的话，需要把原始记录表给他，然后再按照他的要求出合格或者不合格的报告。 李向西现在查看的是三标段钢绞线的原始记录表，这些记录表李向西全都按样品批号、检测日期排好了顺序。当他看到钢绞线的抗拉强度和伸长率时，惊出一身冷汗。 三标段所使用的钢绞线，检测结果十分不均匀，抗拉强度需要在1860MPa以上才能合格，但有的钢绞线抗拉强度只有不到1000MPa，有的却能达到1900MPa，光从抗拉强度上来看，说明三标段所使用的钢绞线，良莠不齐。 除了抗拉强度，最大力伸长率也是重要的指标，要求大于等于3.5%，可有的钢绞线伸长率符合要求，有的就不符合。这表明钢绞线在受极限力的时候，很有可能因为伸长率不够就断裂了。 李向西迅速查看了所有钢绞线的报告，他再一次计算了一下，不合格的约占30%。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每片箱梁需要的钢绞线多达数十根，按照概率论来说，就算这些钢绞线里有30%的不合格的，那也有70%的合格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才没把这事儿说出来。 而且，锚固钢绞线用的锚具和夹片，硬度也不够，在运输、吊装的过程中，很有可能会发生钢绞线松脱的事故。 这些材料厂家，都是李向西找的。一般的钢绞线，天津的厂家比较著名，李向西虽然也是找的天津的厂家，但却是听也没听过的小厂家。 小的厂家本来质量就无法得到保障，加上李向西要的提成太高，厂家利润太低，于是想到了好坏混发的方法降低成本。 鱼龙混杂的占比大约正如李向西所计算的比例，只是李向西忽略了一个问题。钢绞线到达工地都是成批成批地来，然后再摆放到预制厂里，在摆放的过程中，就又打乱了顺序。 这就极有可能造成，同一片梁中差的钢绞线的占比，不止30%。 李向西不再抱有侥幸心理，这起质量安全事故已经出了人命，市里势必会彻查下去。钢绞线已经拿去送检了，也一定会查出问题来。 到时候，肯定会找到他和厂家头上。 李向西想到两个方法，一个是打死都不承认有问题，就咬定抽检的时候钢绞线、锚具全都是合格的，但这样做的前提是三标段和驻地监理，大家都不说实话。 第二个，也是逼不得已之后才能走的路，那就是只能逃跑。 “咚咚咚……” 正在李向西神经高度紧绷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敲门。平时听着正常的敲门声，如今却像是晴天霹雳一样，叩击着李向西的心弦。 “谁？！”李向西双手抓住报告，紧张地问道。 “李主任，是我，我有事儿找你。” 听到是孙二盼的声音，李向西才稍微缓和下来，他赶紧又把检测记录锁进了柜子里。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门。 李向西阴沉着脸，“什么事儿？” 孙二盼脸色也不好看，没有直接明说，“李主任，能进去说吗？” 李向西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孙二盼知道这是李主任同意的意思，便跟了进来。 孙二盼双手搓弄着大衣的衣角，问道：“李主任，我之前给你的那张银行卡，您用完了吗？” 李向西不动声色，“你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李向西的表情总让孙二盼感到不自在，却又不得不说，“家里做生意需要周转资金，我正好需要那张卡。您也知道，那是一类账户，转账收款什么的，都没什么限制，再办一张卡就不那么好用了。” 当初李向西向他要银行卡的时候，孙二盼虽然犹豫了一下，可最后还是选择把银行卡给他了。李向西办的那些肮脏事儿他也略知一二，知道自己的银行卡肯定早已不干净了。 他却一直相信李向西的能力，不会出什么事儿。同时也在幻想着，李向西用完了他的银行卡之后，能再留给他点儿零花钱表示表示。 怎料三标段突如其来的安全事故就发生了，孙二盼、王旭、张金刚等人私下里早就沟通过了，他们也都知道三标段用的钢绞线的厂家都是李向西提供的。 尤其是听王旭说，钢绞线有不合格的情况后，孙二盼就慌了。他知道，李向西一定是吃了钢绞线厂家的提成，而以李向西这么谨慎的行事风格，吃提成的钱，一定都存在了他的银行卡里。这事儿一旦暴出来，他一万个嘴巴都说不清楚了。 孙二盼虽然被洗脑，但其实并不算太傻。他当天就偷偷去了银行，查了银行流水和余额，这一查把他吓个半死，里面竟然还有几十万块钱。 这些都是李向西还未来得及取出来的钱，现在像是一颗炸弹一样，随时都能把孙二盼炸个粉身碎骨。 李向西咬着牙瞪着孙二盼，孙二盼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双手死死地攥住了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攥得发白。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迎接李向西的狂风暴雨。 “知道了，等我忙完这两天，就把卡给你，你到时候注销了，谁问你都不允许说，明白了吗？” 李向西没有发火，而是叮嘱了一下。他知道注销了用处也不大，但至少能图个心理安慰。同时也是告诉孙二盼，我知道你给我要银行卡是什么意思，你家里也根本就没有做生意。 孙二盼说：“好的李主任，我一定不给任何人说。” 孙二盼退下后，李向西又从档案柜里抱出那一摞报告来，想了想，这东西留在这里早晚是个祸害，必须全部销毁。 在工地上肯定不能销毁，人多眼杂，也不能直接扔，唯一靠谱的方法就是拿走，付之一炬。 李向西把这些报告，全都装进了一个装打印纸的箱子里，放到了自己的车上。一下班，就开车往自己的出租屋方向去了。 李向西在卫生间里准备了一个铁制的洗脸盆，拿出打火机来，开始在里面烧那些报告，烧几份，他就用淋浴头直接把铁盆放满水，倒进马桶里冲走。 卫生间只有几个平方，李向西脸被火光烧得通红，不一会儿就已经大汗淋漓了。但他觉得这个方法非常管用，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没用多长时间，一大半资料就已经烧完了。 “咚咚咚……” 这时，突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第92章 漂亮红 李向西好不容易得到缓和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了起来，这个屋子就连卫冉冉都不知道，谁会突然来敲门？ 他赶紧把火熄灭，蹑手蹑脚地从卫生间出来后，又悄悄地关上了门。 敲门声还在继续，李向西并没有出声，而是打开了手机，从电子猫眼上查看这个不速之客是谁。 屏幕里，刘爱媛正不耐烦地敲着门，还时不时地望向四周。 在确定没有郑清河的身影后，李向西叹息一声，终于决定开门。 刘爱媛刚想开口，就被李向西一把拉了进来，门被重重地关上。 “你来干什么？” 李向西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保不齐她又是来催债的。 刘爱媛说：“打电话你不接，发微信你也不回，工地里又找不到你，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你怎么来的，谁送你来的？” 李向西怕郑清河一直拿不到钱，专门跑一趟，此时他可能正在楼下等着刘爱媛也说不定。 “我打车来的啊，怎么，你怕我老公会来啊？” 刘爱媛略带戏谑的表情，激怒了李向西，李向西骂道：“你他妈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刘爱媛笑着说：“别生气嘛，我的离析之王。钱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今天晚上给我呗？才区区一百万嘛，对你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嘛。” 李向西的财富累积速度让人咋舌，济邹快速路工程上，所用的橡胶支座，也是他提供的厂家。光这一项，提成也得好几百万了。他以为没人会知道，但实际情况是，没人不知道，就连门口的保安大叔，都已经知道李向西是这个工地上最富有的人。 李向西说：“现在出事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节骨眼上来给我要钱？” “知道啊，所以我才更得给你要嘛。你要不给我钱，我明天就把你贪污吃提成的证据交给调查组。” 刘爱媛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那只曾经在他怀里无比温顺的小绵羊，突然变成了一只狼，正望着他这块让人垂涎欲滴的肉。 李向西醍醐灌顶，刘爱媛这是趁人之危，她知道李向西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此时正是威胁他的最佳时机， 李向西一咬牙，“好，今天就给你钱！要是你们还把这事儿说出去，我饶不了你们！给你一百万，你明天就给我辞职！” “是，我的李大主任。” 刘爱媛甜甜的一笑，恍惚间，李向西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对他唯命是从的女人。 他去了卧室，关上了门，再一次打开了他那宝贵的保险箱。他从衣柜里抽出一个崭新的蛇皮袋，用手撑开，开始往里面装钱。 一沓又一沓的人民币不断地从保险箱转移到袋子里，李向西的心在滴血，那一张又一张的红色，可是李向西最爱的颜色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令他着迷，使他疯狂的漂亮红。 如今，这些他舍命赚来的钱，竟然要分一部分给刘爱媛那骚娘们儿，李向西怎么能不心疼？ 李向西每拿一沓钱，就叹息一声，并自我安慰道：“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啊。” 刘爱媛悠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手机开始刷短视频，她的心情无比愉悦，出了这个门，她就是百万富翁了。 进门时，刘爱媛就闻到了一股烧纸的味道，这一坐下，味道竟然更浓烈了。刘爱媛在等待自己变富翁的时间里，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嗅着鼻子满屋里寻找起来。 她终于定位到了味道的来源，推开厕所的白色磨砂玻璃门，尽管里面开着排风扇，可刘爱媛还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纸味。 刘爱媛在地上发现了李向西还没来得及烧完的资料，一看竟然是钢绞线、锚具和夹片的检测报告，有些数据竟然还不合格。刘爱媛立马就明白了，李向西这是要毁尸灭迹。 三标段箱梁断裂，果然与李向西有关。 她赶紧拿出手机，开始拍摄现场，并蹲下身把一些重要的检测数据也拍了下来。 李向西从卧室走了出来，发现刘爱媛竟然在卫生间。他暗想不妙，大踏步过去，果然发现刘爱媛在拍照。 “你在干什么？” 李向西红了眼，提着蛇皮袋的胳膊青筋暴起。刘爱媛则笑着站了起来，亮起手机上的照片向李向西耀武扬威，歪着头笑着说：“李主任，看来这事儿你果然有责任啊。” 李向西想要夺她的手机，刘爱媛赶紧把手机藏在身后，双手攥得死死的。李向西想要霸王硬上弓，刘爱媛说：“你要再这样，我可就要叫了！” 李向西不敢再抢了，他扬起手掌想要打她，刘爱媛说：“你打啊！你打我也叫！” 他终究没有下去手，忍着怒意质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钱我也给你准备好了，你拿着走就行了，拍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爱媛说：“当然有好处啦……那一百万是之前的封口费，现在我又知道了这件事儿，你又不是还得给我钱？” “痴心妄想！” 刘爱媛突然指着李向西的鼻子骂道：“李向西，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骗我说等你到了你想要的位置，就给我想要的位置，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只是个试验室主任。我他妈白陪你睡觉了，你赚那么多钱，到头来只给了我两万，动不动就打我，骂我，把我当出气筒，我在你这里就这么贱吗？我给你要点儿钱不是应该的吗？” 刘爱媛越骂越大声，李向西怕别人听见，只好问她：“你还想要多少？” 刘爱媛脸一横，“一百五十万！” “多少？你真是有病，你可真敢想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要告我？那你告去吧！我他妈好不容易赚来的钱，结果都给你了？想得美！” 李向西本想压价，他最多只能再给她五十万，谁知刘爱媛狮子大张口。 没想到刘爱媛不吃这一套，说：“好，那我现在就去举报你！” 说罢，她推开李向西，就往外走。 这一动作直接激怒了李向西，这个他曾经当作奴隶的女人，现在不仅敢骂他，甚至还敢动手推他。 怎么，是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吗？ 李向西扔下袋子，把刘爱媛拽了回来，他双手掐住刘爱媛的脖子，刘爱媛被掐得眼睛里布满血丝，张着大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要杀了你！” 李向西似乎还没解恨，摇晃着刘爱媛的脑袋使劲往贴满白瓷砖的墙上撞去。刘爱媛进门时敲了三次，李向西就撞了三下。 撞完之后，李向西依然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刘爱媛这时已经没了反应，李向西这才松了手。 刘爱媛整个身子软趴趴地倒了下去，李向西感觉到了手上有什么东西热乎乎，黏黏的。 他伸开双手一看，愣住了。 那热乎乎、黏黏的，正是他最喜欢的漂亮红。 第93章 向西 事件的调查结果很快就下来了，经过检测，三标段箱梁的混凝土强度、钢绞线抗拉强度、锚具夹片洛氏硬度严重不足，是导致此事故的主要原因。 施工方、监理方的试验检测报告，数据严重造假，无任何参考意义。 最让人感到可恨的是，就连第三方检测公司，鲁东检测中心，数据也与后来送到别的检测公司做试验的样品不一样，怀疑也造假了。 但也只能是怀疑，因为鲁东检测中心的报告里，检测结论附加声明上，写了一句：该结果仅对来样负责。 意思就是我们报告的数据，仅能代表施工方送检的样品的质量，不能代表工地实际所用材料的质量。因为检测中心无法保证，施工方在送检时就是送检的实际所用的材料，保证送样样品与实际所用材料一致，那是监理、施工方和业主的责任。 事实上，也的确有施工方准备好的样品，专业用于送检，实际所用材料质量却要差很多，甚至都不合格，存在AB样。 鲁东检测中心的这一声明是检测行业的“通用标准”，成了他们的免责声明。就连住建局，拿他们都没有办法。 第三方检测公司可以这样声明，但监理试验室就不行。因为所有的样品，都是监理亲自去仓库里取样，所检样品的质量，就代表实际材料的质量，想逃避责任，几乎不可能。 好在，送检到别的检测公司的报告出来之前，陈凡、张金刚等人，提前对王旭做了思想工作。让他去找业主自首，说出具的报告实际上都是假的，是李向西逼着他这样做的。 王旭只是个小喽啰，身不由己，如果不听从李向西的安排，很可能就会被李向西逼着“清场”，甚至丢掉工作都有可能。 他虽屈于李向西的淫威之下，但并不能完全免责，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的。好在他自首态度良好，又并非自愿，经审问姜回、陈建等人，证明王旭没有拿他们一分钱好处——李向西根本就不可能让手下的人拿到任何好处。 哪怕他能贪污一千万，手下的人也不能贪污一分钱，否则就是死罪。 这反而变相救了王旭，在众人的力保之下，王旭虽然被罚了款、吊销了检测师证书，但也没有对他进行更深一步的追责。 但姜回、陈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姜回，他作为项目经理，首当其冲的罪人就是他。 姜回对李向西简直恨之入骨，于是把怎么样和李向西合作的始末全都详细地交代了出来。等待姜回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李向西却突然没了踪影。 他已经三天没露面了，电话没人接，家里人也没见他，李向西就这样突然人间蒸发了。 大家都说他是畏罪潜逃了，但查不到他任何的出入境记录。 郑清河一直联系不上刘爱媛，同时也联系不到李向西，他觉得，刘爱媛会不会跟李向西私奔了？却也只能吃哑巴亏。 又过了几天，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突然报警，说在自己租出去的房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就躺在卫生间里，后脑勺的血流了一地。 刘爱媛就这样被李向西杀害，或许是出于无意，也可能是一时冲动就想杀了她，但已经无从考证了。 警方给郑清河打了电话，他才知道妻子已经遇害。郑清河痛哭流涕，直到看到刘爱媛尸体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虽然这个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甚至还想和他离婚，可他还是深爱着这个女人的。 郑清河成为另一个对李向西恨之入骨的男人，他把刘爱媛的银行流水单据全部交给了警方，证明李向西之前一直利用刘爱媛的银行卡存赃款。 纪委也加入了调查，恍然大悟，怪不得调查李向西资产的时候，查不出他什么问题来。竟然有人傻到把银行卡给李向西用，这一下，思路打开了，李向西能用刘爱媛的银行卡，那其他人的，能不能用？ 孙二盼作为李向西的狗腿子，顺理成章成了重点调查对象。 “我说，我全都说，我错了……” 结果还没开始查，孙二盼就哭着交代了。李向西这一失踪，孙二盼就毛了，因为他又查了一下他卡里的银行卡，炸弹还在里面躺着，一动也没动。 李向西爱钱如命，他竟然没把里面的钱取走就跑了，足以见得他当时有多慌。 这钱，孙二盼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直到纪委和警方找到了他，他才把这事儿说出来。 与此同时，警方一直在调查李向西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调查监控，发现李向西拉着几个行李箱，艰难地装进了自己的标致车内，在出租屋的楼下匆忙打了几个电话，就发动汽车开走了。 李向西的车又出现在了济安市的西郊，他顺着省道一直开，不知要开往哪里去。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在一个加油站。那已经是离济安市三百多公里的地方，李向西加完油之后，又从便利店里买了些吃喝用品，就又开始匆忙赶路了。 李向西一路向西，路过繁花锦簇的旅游观光大道，随后在他繁华的人生之路上彻底消失不见。 住建局，钱德昌办公室里，他正戴着一副老花镜，眉头紧锁着看着手里的文件。 这是肖万民写的一份关于三标段事故的事故调查报告，这份报告经过钱德昌审核签字之后，要上交到市里去。 钱德昌沉重地喘着粗气，这次的事件教训是惨痛的，经济损失多少暂且不说，光是伤亡的人数，就已经在济安市甚至整个鲁省掀起了巨浪。 人们对济安市的在建工程质量充满了担忧，济邹快速路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在人们心中成了豆腐渣工程的典型代表。 市里领导们也跟着被群众骂，住建局作为质量监督部门，就更惨了，不仅要挨老百姓的骂，还要挨当官的骂。 这一段时间，钱德昌吃不好睡不好，睁眼闭眼想的全都是这件事。 肖万民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钱德昌看完。 终于，钱德昌摘下了眼镜，他把调查报告和眼镜放在自己面前。 他交叉摩挲着双手，略微思考了一下，问肖万民：“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肖万民说：“你是说逃跑的那个吗？李向西啊。” 肖万民想，钱德昌一定压力非常大，竟然连李向西的名字都忘了。 “不是，”钱德昌用手捏捏眉头，抬起头来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叫陈凡的，你让他来一下。” 第94章 初心未改 陈凡正在济邹快速路六标段与周瞳商量着工程款的事儿，自从他从田黄镇桥梁工程回来之后，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只可惜无法无限续期，下个月他就要去安徽新的工地，从建设试验室开始，开始新的征程，他想在走之前，帮周瞳把工程款的事儿定下来。 只是董辉那边虽然答应了去问一下，因为三标段出事儿的缘故，这事儿就暂时搁浅了。 与此同时，业主们又开始全线检查起质量了。秉着一个工地出事儿，所有工地都得连坐的原则，济邹快速路、内环高架又开启了新一轮严格的质检工作。 住建局也开展了对济安市所有在建工程的安全检查工作，既是亡羊补牢，更是防患于未然。 周瞳起先并不想麻烦陈凡去找董辉，只是这资金窟窿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变成黑洞，也只好同意了陈凡去找董辉说说。 陈凡说：“我再去找董辉问一下，反正三标的事儿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应该有空了。” 周瞳说：“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他们还不给钱，我们是真要停工了，不行就只能起诉了。” 六标段因为资金的问题，现在已经是半停工的状态，也顾不上什么工期不工期了。对于鸿光建筑公司来说，现在能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诉讼是公司最后的手段，因为周期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边刚和周瞳定好了基本策略，肖万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陈凡仔细地听着，得知是钱德昌要找他咨询系统的事儿，陈凡立马就答应了。 双方约定了下午在钱德昌的办公室见面，陈凡回家把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又整理了一遍，早早地就去了住建局等候了。 交流刚开始，陈凡就想把资料递给钱德昌看，没想到钱德昌不耐烦地一摆手说：“我没工夫看这些资料，你就给我说一说，如果我要在全市推广这个系统，你有什么想法？还有，这套系统，你们公司实际用下来，效果到底怎么样？” 这次断梁事件，不仅把济安市的工程质量问题推向了风口浪尖，更是把其中隐藏的贪污腐败问题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中。出事之后，市里面和住建局，三天两头地下发文件，开始全行业、全方位地整治安全与腐败问题，钱德昌看文件看得头疼，陈凡拿来的资料那么厚，他反正是没心情看。 其实钱德昌也一直在思考，他们明明有那么多严格的制度，工程上有业主、监理的双层监督，还有他们住建局定期和不定期的检查，却依然遏制不住安全事故与经济犯罪现象的发生。 原因是多方面的，无论是利益问题，还是监督有漏洞，之前可以不管，但现在，钱德昌必须直面这一问题了。 陈凡把资料放到钱德昌桌角的一边，他虽然现在不看，陈凡也不打算再收回去。他现在不看，不代表以后也不看，可以作为参考资料。 陈凡说：“钱局长，我感觉全市推广我们这套监督系统是非常有必要的。这套系统，经过我们不断地升级，现在已经相当成熟了。可以同时监管到室内试验与室外试验，我们都知道，工程材料合格与否，只能靠试验来检验，但检测数据失真，甚至造假，一直是行业痛点。这次三标段的事件，更说明了这一问题。无论是施工方本身，还是监理方，甚至就连第三方检测公司，都开始造假了。您说，没有有效的监管，这能行吗？” 肖万民在一旁点点头，工程材料是保证工程安全最重要的一环，就算有人要吃提成，那也不能降低材料的质量标准。陈凡的这套系统，经过升级之后，不仅能够完全保证试验数据的真实性与有效性，更是把业主、监理和施工方的责任绑定得更加紧密，样品的代表性也能得到保证，让他们不敢作假。 陈凡继续说：“说实话，我这套系统其实有漏洞的。但它最大的漏洞，不是它本身不完善，而是因为监管主体的无力。我们监理方，在工程上虽然有一定的权力，但毕竟不是执法单位，有些时候，还是得听业主的。而且，我们想监督检测公司、搅拌站，人家不配合，我们也没办法啊。所以，我就想，这套系统，如果由咱们住建局来用，强制各方使用，检测数据直接同步到住建局监管后台，发现问题，住建局可以采取措施，甚至可以直接干预，我相信，工程质量，一定能得到改善，也能从一定程度上遏制贪污腐败的问题。” 住建局对于全市的施工单位、监理公司、搅拌站、检测公司，都有管理义务和责任，只要市里同意，住建局肯推广，这些单位不得不同意。 陈凡目前的系统只能用到自己公司中标的工地，实施起来难度大不说，涉及面也极其有限，想要全方位地监管到济安市的工程，根本就不可能。 住建局却有这样的能力，他们不仅可以监管到工程，更能监管到各单位，覆盖面相当广。对于辖区内的工地，他们也有监管义务。哪怕是外地施工公司来济安市施工，他们也可以以工程为单位要求他们使用系统。 陈凡又详细说了他对于这套系统的一些想法，钱德昌仔细地听着，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半个多小时后，侃侃而谈的陈凡终于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输出完毕，肖万民微笑着说：“钱局长你看，这个陈凡啊，说起话来都不让我们插嘴，工作劲儿头很足啊。” 钱德昌也跟着笑了，“我们需要的，正是像陈凡一样，干劲儿十足又认真的人才。” 陈凡没听懂钱德昌的潜台词，只是谦虚了几句。 钱德昌与肖万民相视一笑，肖万民说：“钱局长，你就跟他明说了吧。” 这下陈凡更疑惑了，钱德昌说：“我们打算在全市建设以住建局为主体的监管系统，想邀请你加入，不知道你意向如何？” 陈凡受宠若惊，慌张地回答道：“钱局长，肖主任，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监理试验员，可干不了你们住建局的活儿呀。” 只要能让住建局，使用这套系统，陈凡也算完成了一个心愿，他可从来没想过加入什么住建局。 肖万民说：“谁说你干不了？在住建局，你依然干你的监理工作呀，之前你只能监理一个工地。来住建局，你还是监理，还是你的老本行，却能监理整个市的工地和公司。” 钱德昌补充说：“我们不仅要建设监管系统，还要加快建设的脚步，这套系统是你先提出来的，你也下了不少心血，我们需要你。而且，懂监理、懂试验、懂工程，同时又懂系统的人，只有你一个，你不帮我们谁还能帮我们？” 陈凡没有立即回答，他当初选择监理行业，就是为了工程质量安全，住建局这样的部门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这样的部门普通人一般进不去，就算进去了，平时的工作也不是天天往工地跑，不如监理能一直在工地。 如果住建局有了这一套系统，那就不一样了，比天天跑工地都管用。 陈凡突然想明白了，如果不是父亲因工地质量事故而死，他才不会去当什么监理，守护工程安全，才是他真正的初心。 第95章 改革春风吹满地 “能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吗？” 陈凡都已经被安排去新工地了，如今钱德昌竟然亲自点名要招他入安，怎么着他也得回去给毕景山说一下。 钱德昌说：“可以，但不要考虑太长时间，越快越好。另外，你合作的那家系统公司怎么样？” “云智科技，我们合作非常愉快，他们公司也很负责。不瞒您说，我和他们老板都成朋友了。” 陈凡与柳卿相亲认识，但真正了解并成为朋友，还是因为这个系统。 钱德昌说：“好，我打算系统就找他们做。你如果来，就交给你负责，你如果不来，就只能肖主任负责了。” 肖万民提醒道：“钱局长，按规定，软件公司的选用，最好是招标决定。” 钱德昌说：“不行，我们要争分夺秒，压在我们头上的帽子太沉重了，我们得早点儿摘了它。招标耗时太长了，我可不想再被老百姓骂了。” 肖万民怕他忘记，只是提醒一下，有现成的软件公司可用，其实他也非常乐意，能省不少事儿呢。 陈凡说是要考虑一下，其实心里早就想好怎么辞职了。回到家中，他先给孙芹汇报了一下，儿子跳槽加薪，权力还大了，孙芹当然同意。再说陈凡在住建局，能更好地实现他的梦想。 周瞳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一直觉得陈凡当这个监理太憋屈了，因为他太轴。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他严格监理，那就是容易得罪人。但进了住建局就不同了，他可以充分发挥他油盐不进的精神，背后有住建局帮他兜底，谁也不敢欺负他。 既然大家都已经同意，陈凡也就不再磨叽了。新工地那边四月份就要开，他得赶紧提出来，好让毕景山有时间换人。 毕景山还真有些舍不得，陈凡负责开发的系统已经连中两个监理标了，怎么说陈凡也能算得上是功臣。但与圣地监理公司相比，住建局无疑是更好的选择，毕景山相信，陈凡能在那里发挥更大的作用。 毕景山只好忍痛割爱，放任陈凡离去。 陈凡就这样顺利入职，被分配到了建设工程质量安全技术中心的监管部门工作，直接与肖万民成了战友。 入职当天，肖万民就给他布置了任务，让他把柳卿也请了过来，共同商量一下系统的开发与安装问题。 住建局要对接的单位相当多，不像监理系统一样，只需要在使用的工地安装就可以了。每一个单位都有各自的特点，需要针对这些单位的不同情况进行监管。 比如检测公司，检测项目非常多，用的试验仪器与试验软件也不尽相同，有的试验软件还需要与软件厂家沟通，才能开放端口上传到监管系统。每一家检测公司需要数据上传的设备都很多，花费应该不少。 搅拌站的设备虽然相对较少，但与检测公司相比，又是不同的单位，二者要求就不一样。 整个济安市，有12个县市区，登记在案的检测公司有七十多家，混凝土搅拌站有一百多家。 最麻烦的，其实是工程类的公司，登记的竟然有几百家。但实际上能真正接工程的，并没有那么多。 许多工程公司其实是套壳公司，或者根本就不接工程，不可能全部要求他们也接入监管系统。就算正常的工程公司，公司总部并没有试验设备，也就根本不做试验，没什么东西可上传。他们的试验室只跟随工地跑，工地在哪儿，试验就在哪儿做。 与工程公司差不多的就是监理公司了，公司总部也不做试验，试验也是跟着工地跑。 这些单位情况不同，数量也多，想要统一弄，非常棘手。肖万民与陈凡商量，可以按类别来，根据公司的性质下发不同的具体要求。 柳卿有了开发监理系统的经验，现在再做住建局的监管系统，轻车熟路，工程行业她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了，与肖万民沟通起来完全不是问题。 肖万民的想法是，甭管什么公司，先统一下发个试验检测数据需要上传的通知，给他们打打预防针。然后再分类弄，比如先改革搅拌站，那就把全市的搅拌站厂家全都召集到住建局，大家开一个会，把任务布置下去。 然后再弄检测公司，也是同样的方法。陈凡与柳卿要做的，就是继续深入合作，把系统开发好，确保这些公司能按照住建局的要求及时上传监管系统。 但工程公司和监理公司，就不能这样搞了，肖万民问他们二人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建议，他好向钱德昌汇报。 其实这个问题陈凡早就考虑到了，来之前就已经和柳卿讨论了一下，二人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陈凡说：“对于工程公司和监理公司的监管，想要像检测公司和搅拌站那样就不可能了。但是我们可以把监管放在工地上，只要是济安市辖区内的工地，就必须有试验室，也就必须做试验，数据必须上传。这样就算不是济安市的工程公司和监理公司，只要他们想要在济安市接工程，也必须遵守这一制度。” 肖万民赞叹道：“这个想法好啊，就算他们的总部没有办法监督，但，是公司他们就得接工程啊，直接把具体要求下发到工地不就完了？反正只要是建筑类的工地，在开工前都得报备我们住建局。我们提前对施工公司和监理公司做好要求，直接把监督放到工地上！” 基本策略已经制定，下面的就是实施了。 肖万民草拟了一份改革方案，还有针对不同单位的通知，经钱德昌审核批准后，下发到了各单位。 通知就像春风一样，吹遍了济安市的大街小巷。各公司立即炸了锅，纷纷感叹这以后的活儿可不好干了。 住建局还邀请了媒体对这件事进行了深入报道，本以为会重拾民众对济安市建设工程质量安全的信心，结果大家对此褒贬不一。 有的人说是作秀，有的说得更难听，说肯定是住建局想捞钱了，很快就会出一个大贪官，说不定会像那个姓李的监理一样，捞完了钱，就跑得无影无踪。劳民伤财，不会取得什么好效果，被坑的永远都是群众。 住建局顶住了压力，陈凡他们又不分日夜地制定起具体方案来。等方案做好之后，接下来就是找各类公司开会了。 方案由陈凡直接与柳卿对接，这一天，他们又忙到晚上八点，饭都没顾上吃。 直到柳卿肚子叫了，陈凡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是扛饿，可是人家柳卿也算是千金大小姐，怎么能不吃饭呢。 陈凡尴尬地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去吧。” 柳卿说：“我还以为你要把我饿死。” 嗯，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刁钻，看来还能继续饿。 陈凡问：“怎么会，你想吃什么？” 柳卿把电脑一关，“算了，我请你吧，一直都在忙，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给我介绍这么大一个活儿呢。” 第96章 大会 陈凡一笑说：“都是朋友，那么客气干嘛。我要去喝深夜辣汤。” “这么给我省钱吗？好吧，刚好我也想吃，暖暖胃。” 济安市深夜辣汤的小店都很多，这个深夜的意思并不是到夜深了才开，而是营业到深夜的意思。一般到晚上八点儿左右才开始营业，去吃饭的人大多是加班族、出租车司机、夜班工作者，除此之外，一些喝完酒的人，也喜欢三两成群，去店里喝碗汤，吃块油炸的韭菜鸡蛋菜盒子再滋润一下。 一碗辣汤才几块钱，菜盒子六块，一个人最多花十块钱。所以柳卿说陈凡为她省钱是真的。 价格虽然便宜，但口味却相当好，辣汤里放了白胡椒粉，再倒点儿醋搅拌均匀，喝一口酸辣可口。菜盒子油炸的火候最重要，温度过高，炸太久了容易糊，温度不够，时间少了容易发软，还不熟。要刚好酥脆可口，外焦里嫩的状态才好吃。 地方是陈凡找的，他之前带周瞳、柳卿来吃过几次，大家都赞不绝口。 店面不大，里面也闹哄哄的，卫生也就刚够及格线。要不是陈凡，周瞳和柳卿平时是绝不会来这种地方吃饭的。倒不是因为他们看不上，实在是没有这个习惯。 刚与陈凡接触时，柳卿其实对陈凡充满成见，觉得他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普信男，成天像傻子一样非得弄系统，好像工程质量安全才是他最重要的人生大事儿。 接触久了，柳卿也明白了，他不是像傻子，他是真的傻。柳卿本不愿与傻子做朋友，怎奈这个傻子成了她闺蜜的男朋友。 也许是爱屋及乌，慢慢地，柳卿也就对陈凡看顺眼了，虽然有时候柳卿和他说话还是很不客气，但已经完全是调侃了。 陈凡咬了一大口美味的菜盒子，嘟囔着说：“也不知道明天的大会顺不顺利。” 住建局已经向全市的混凝土搅拌站企业发出了召开第一次监管系统大会的通知，打算明天就向他们正式普及监管系统，以及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任务。 柳卿怕喝汤的时候头发会耷拉进碗里，刚把头发扎起来。她的脸蛋小而精致，带有一种独特的冷艳，皮肤白皙动人，头发扎起来后，优点一览无余，立即吸引了周围几个桌上的男士目光。 陈凡与柳卿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平时他无论是和周瞳还是和柳卿出来，总会有男人盯着看。 柳卿说：“那能有什么问题？那可是住建局的地盘，只要给他们安排下去，他们哪敢不听？” “那万一他们就是不愿意安装系统呢？” “你是不是当监理当傻了？这是住建局下发的任务，他们哪敢不听？” 他走过的路，总是崎岖坎坷，现在进了住建局，好不容易步入了康庄大道，他却不会走了。他虽然也这样认为，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两人从工作又聊到了鸿光建筑公司，柳卿问：“周瞳那边怎么样了？最近工作忙，我也没有问她。” 陈凡放下碗，“公司情况好像不容乐观，如果业主还不发进度款的话，那就麻烦了。” “唉，怎么会垫资那么多？” 如果垫个几百、上千万，以鸿光建筑公司的体量，还可以承受。但济邹快速路一垫就是大几千万起步，随着时间的推移，总垫资很可能多达几个亿，一般的小工程公司根本就承受不了。 陈凡说：“业主没钱呗，我已经托内环高架的业主问了，看看能不能先给周瞳点儿进度款，说的明天就能给我答复。对了，柳卿，你也是开公司的，人也聪明，如果鸿光建筑公司真没钱的话，那会不会倒闭？” “你这不废话吗？哪个公司没钱了，债务又多的话，都有可能破产倒闭。除非继续有资金支持，否则就很危险了。” “问题就是，鸿光建筑公司现在已经贷不出来款了，也向别人借不出来钱了啊。” 何不凡倒是很乐意帮忙，但周瞳之前借他们公司的钱还没还上呢，现在的资金窟窿又那么大，何不凡再有能耐，估计公司也不会同意了。而且，这天大的恩情，周瞳实在是没办法还。 柳卿想了想说：“那没办法，如果没有钱，还不想破产的话，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办法？” “被其他公司收购。” 第二天，住建局会议室，九点半才开始的会议，这才九点多，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济安市大小混凝土搅拌站全都收到了通知，也全都派人来了。有的是搅拌站的站长，有的是试验室主任，还有的是老板亲自来。他们都对这个未知的改革充满了担忧。 在等待会议正式开始的期间，会议室里一直热闹非凡，大家已经开始提前讨论了起来。 有人说：“这个系统一上，对我们搅拌站的要求非常高啊。以后必须得用好材料了，成本肯定会上升，现在混凝土又卖不上高价，本来就不赚钱，还要提高质量？难道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有人反驳道：“冬天过去了，西北风都没得喝啦。” “说得对啊……” 其实大家也都明白，要上这套系统的原因，就是因为济邹快速路出了事儿。虽然死了人，经济损失也很多，但他们还是觉得，住建局这次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件事儿在济安市影响虽然不小，但大家骂一骂也就过去了。几个月之后，谁还能记得这件事儿？ 搅拌站最主要的顾客就是施工方，结款也一般按周期来，但延后付款的情况相当普遍，他们资金压力其实也非常高。成本一增加，每立方米混凝土的售价就得跟着增加，施工方付款每次都一点儿一点儿挤牙膏似的，而且价格越高，账积累得越多，他们就越不想付。 这次，周晨也来参加会议了。他对这个系统也充满了担忧，但自己未来姐夫的工作，他又不得不支持。幸亏他的搅拌站有何不凡的工地撑着，坚持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交易方式，不然不等鸿光建筑公司先出事儿，他的汇源搅拌站，就已经倒了，毕竟每个月都要还银行的贷款。 会议开始时，钱德昌做了开场白，高屋建瓴地讲了监督系统的作用以及住建局的决心。肖万民做了补充，拿出一个个因混凝土不合格而导致的工程事故案例，说明了监管混凝土的质量的重要性。 肖万民说：“我知道你们其中有很多人都不愿意安装这个监管系统，但实际上对你们是有好处的。你们想想看，你们和施工单位合作，谁没有因为混凝土的问题而扯皮过？” 第97章 选择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在场所有的人都安静了。肖万民真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总是能抓住主要矛盾与痛点。 混凝土与其他建筑材料不同，最主要的指标之一就是强度。想要检测强度，一般要在第七天和第二十八天才有意义，所以对于搅拌站来说，并不是把混凝土卖出去就万事大吉了，等到了第28天强度被检测合格之后，才算过了关。 等待的时间里，又容易出很多问题。如果混凝土本身质量不好，或者配比不合理，浇筑工程实体凝固之后，可能会出现各种问题。比如，开裂、内部出现孔洞等。 这是搅拌站与施工方容易出现扯皮的地方之一，因为混凝土如果质量不太好，会出现问题。但浇筑过程中，如果施工现场振捣不到位，后续养护不到位，也会出现开裂、蜂窝、麻面等各种问题。 施工方会说这是搅拌站的问题，搅拌站说这是施工方自己的问题。扯皮的事儿，时有发生。 这还不是重点，如果混凝土强度不合格，那就麻烦了。有时候会出现，施工方养护的混凝土标准抗压试件强度不合格，但搅拌站的试块却合格的情况。这里面的问题又相当复杂，有可能是真不合格，搅拌站故意出的合格报告。也有可能就是施工方在养护试块的时候，养护室的环境湿度、温度不达标，使混凝土在第28天的时候达不到设计强度。 这个时候就算取芯检测，也有可能出现不合格的现象，因为现场的养护条件达不到标准养护环境，还是牵扯到养护的问题。 往往搅拌站一出事儿，责任就怪罪到试验室主任头上。做混凝土配合比时，既要兼顾混凝土的经济性，又要使混凝土达到要求……有些试验室主任干得头都大了，工地一有事儿，就把搅拌站试验室主任叫过去，动不动就开始批斗。 肖万民说：“只要你们用了监管系统，你们自己就能监管到任一环节。从混凝土出罐的那一刻起，系统就可以记录它的坍落度、扩展度，甚至含气量、体积密度等指标，有现场监理在，系统里有拍摄的检测照片和数据。他们能不承认吗？就算是现场不能检的项目，也可以在监理的见证下，共同送往第三方检测公司，我们后续会对检测公司做更严格的要求，他们会把试验数据一五一十地上传到监管系统里。对于混凝土各项指标的检测，已经非常成熟，有了这些数据，谁敢说你们送的混凝土有问题？” “等到第28天的时候，还可以在系统的监督下，做最终的强度试验，只要合格了，用于工程实体上的混凝土，别说是开裂有孔洞，就算是倒了也和你们没关系，让他们自己找原因去！” “好！” 下面突然有人开始鼓掌，大多是搅拌站的试验室主任…… 肖万民说的这个好处，的确能让人心动，但好像有点儿干巴，仅凭这一点好处想要说服他们心甘情愿地安装监管系统，好像还有点儿难。 肖万民则不慌不忙地掏出烟来点上了，抽了一口后，他说：“有什么问题，说，开会就是为了交流。”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这个系统到底要怎么安装啊？” 肖万民用拿烟的手指着他说：“这才是正常的问题嘛，下面由我们陈凡陈工，给大家讲解一下这个系统的运行机制，还有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陈凡礼貌地和大家打过招呼，终于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这个系统安装其实并不复杂，尤其像是我们搅拌站，试验仪器本身就少，做的试验项目也少，要安装起来很快。简单来说，就是把我们这套监管系统，安装到你们的试验所用的电脑上，用来采集试验数据，把试验数据，上传到住建局系统后台。如果数据合格，大家就可以正常干活。如果数据不合格，住建局就会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然后进行相应的处理。” “为了保证采集数据的真实性，所有的试验设备上，要装上摄像头，和系统配套使用。它能识别混凝土试块上的二维码，还能对试块进行抓拍，保证试块不会作假。当然了，这都是要花钱的，所有的费用，都要由大家自付。” 谈到钱的问题，下面就又开始嚷嚷了，有人说：“你看，果然是想赚钱……” 还有人说：“这得花多少钱啊……” 陈凡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继续说：“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就是你们的试验软件，可能需要你们联系软件厂家，让他们给授权，这样才能把试验数据上传到系统。摄像头，目前我们用的是云智科技公司提供的，价格实惠，质量也好，万一出了问题，售后也肯定及时。监管系统，不用你们花钱，只需要安装就好。你们要花的就是硬件的钱，还有试验软件修改的钱。” 监管系统的安装，由住建局根据实际公司用量的多少，直接向云智科技付款，不用搅拌站自己承担。至于摄像头，因为比较特殊，让搅拌站自己找的话，又比较麻烦，费时间，还不一定适用。所以和肖万民商量了一下，直接在会议上推广就完了。 只是这一推广，下面又有人不乐意了，“你看，还是想赚我们的钱，那我们就不安呢？” 肖万民认识这个人，此人名叫王能，是巨能搅拌站的老板，是个刺头。 肖万民说：“大家不要误会，我们住建局并不是想赚大家的钱，只是你们自己找设备的话，还要自己调试软件，非常麻烦，还不一定省钱。你们交的钱，我敢保证，我们住建局一分钱不会拿，更不会吃所谓的提成。当然，如果你们要真有门路的话，也可以自己找软件厂家搞，自己找硬件，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但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一个月之后，监管系统就要正式使用了。” 王能说：“还给我们限制时间，那不是摆明了让我们就得用你们提供的软件厂家嘛。那我们一个月之后还没弄完呢？” 一个月的时候，王能不确定够不够用，此时的他心里只是单纯地不爽，就想找事儿。 肖万民笑笑说：“没弄完就没弄完呗，我们住建局还能吃了你不成？” 王能大惊，“这么说……不弄也可以？” “当然可以了，这是你的选择嘛。”肖万民又点了一支烟，“只是按照我们住建局的要求，监管系统正式启用后，全市所有的工程所合作的搅拌站，都必须装有这套系统，否则就不能合作。王老板，你如果不想在济安市赚钱了，当然可以不用啊。” 第98章 破产 肖万民动用了最终武器——权力，表面上说着不强求，实际上不接受监督就别想接活儿了。 这下王能老实了，再闹下去，饭碗就得丢了——谁没事儿砸自己的饭碗玩儿啊？ 肖万民说：“都没什么问题了吧？那就这么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就全面安装监管系统，谁先把接口和试验软件准备好了，谁就先安装，直接联系我们陈工就行。陈凡，你做好统计，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就这样，散会。” 监理质量监督平台，直接升级成了“济安市工程质量检测监管平台”，终于开始在济安市全面推广了。 为了加快安装进度，除了让搅拌站企业直接联系外，陈凡与肖万民也事先拟定了搅拌站的安装顺序。顺序基本上是按搅拌站的位置来排的，以济安市住建局为中心，由近及远地督促搅拌站企业实施安装。 肖万民还给陈凡加派了几个人手，任由他调遣。云智科技公司，为了这个大单子，也紧急招聘了几名技术人员，配合陈凡，全权负责监管平台的安装任务。 散会后，陈凡他们又开了一个小会，分配了一下工作任务。最后，肖万民说：“陈凡，你先忙两天看看，安装的具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闹事儿的或者不想安的，都给我说。没什么大的问题，就开始给在建工程的施工单位、本市的施工单位发通知，让他们也来开会。” “啊？要一起弄啊？那能忙过来吗？” 说话的叫白震，在住建局干了十多年了，是个老油条了，平时没什么工作，人也比较懒散。这次肖万民抽不出多少人手，于是把他给安排给了陈凡。 肖万民生气了，说：“那当然一起弄，难道还要等搅拌站的弄完再开始弄其他企业？那得弄到猴年马月？” 这个白震，平时工作态度就不端正，一点儿苦头都不想吃，工作强度稍微有点儿强度就抱怨，肖万民这次非得趁这个机会好好治治他。 看到肖万民生气了，白震脸上也不好看，陈凡向白震解释道：“我们已经给搅拌站开完会了，就等于提前为施工公司扫清了障碍，他们可比这些搅拌站公司里的人难办多了啊！这样他们就没有什么理由不安装系统了。肖主任的意思是要趁热打铁，同步安装。给施工公司开完全，就要给检测公司开会了。” “什么，还要接着给检测公司开会？” 白震忍不住叫出声来，这不得把自己给累死？ 肖万民说：“不想干就换个岗位，刚好门口保安老李快退休了。” 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儿，那就是鸿光建筑公司工程款的事儿。陈凡一直惦记着，可直到开完全，董辉也没给陈凡来个信儿。 陈凡又不敢给董辉打电话，怕他正在与公司商量。于是只好悄悄发了条微信问他，怎么样了。 谁知董辉此时正在纠结中，陈凡在开会的时候，董辉也没闲着，一直在向董刚申请，能不能破例一次，先给鸿光建筑公司一点儿工程款。 谁知董刚态度很坚决，坚决不同意，说绝不能开了这个口子，否则就没办法收场。 陈凡的微信一发过来，董辉索性也不纠结了，直接给他回了过去：“没办法，抱歉。” 这下陈凡也没招了，只能把情况及时给周瞳说了。却又从周瞳那里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鸿光建筑公司在济安市与另一个公司，天材建筑公司合作开发了一个楼盘。天材建筑公司出资占百分之七十，是大头儿。结果天材建筑公司突然暴雷，突然资不抵债破产了，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留下一大摊烂摊子给了周镇山。 周镇山这才知道，这个天材建筑公司其实就早负债累累了，可是楼盘都已经预售个七七八八了，钱都在天材公司手里攥着呢，鸿光建筑一分未见，反而成了唯一责任主体。 后续还需要一系列问题要处理，建设压力全部压到了鸿光建筑公司身上。 继续盖，指定没钱，不盖，那就成了烂尾楼，涉及的问题、波及的范围更广。 电话里，周瞳说：“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鸿光建筑公司决定全方位的停工，最先停的就是，济邹快速路六标段。工程再投钱进去，那就是无底洞，等着业主给工程款，又无异于异想天开，鸿光建筑又暴出楼盘的事儿，不得不停工。 在济安市这座小市，一个楼盘的停工，就好比在市里扔了一个炸弹，响声能传遍整座城市。天材建筑公司的矿产，老板跑路的消息，迅速替代了济邹快速路出事儿的热度。 那些已经贷款买房的老百姓，已经开始维权了。他们走向了天材建筑公司，却发现天材建筑公司早已人去楼空。 于是他们又去了鸿光建筑公司，打着“黑心开发商还我血汗钱”“绝不允许我们的家成为烂尾楼”之类的标语，在门口大骂着无良开发商。 他们要求退钱，可钱早就被天材的老板给卷走了，有的人气得大骂，“他娘的，他还真是个天才。” 于是他们便让鸿光建筑公司退钱，因为他们是一伙儿的，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飞走了一只大的没关系，还有鸿光这么一只小的。 周镇山亲自出面，表示这事儿自己一定负责到底，绝不会像天材的老板一样卷钱跑路。 吵吵闹闹两个多小时，才算完，周镇山回到办公室，身体靠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却一直有一团解不开的疙瘩。 鸿光建筑公司也终于决定和济安市公用集团撕破脸，准备将对方告上法庭，索要工程款和损失赔偿。周瞳在项目标段办公室里收拾着东西，短时间内，她已经不打算来工地，以后能不能来还另说。 如果鸿光建筑公司迈不过去这道侃儿，最终的结局也就只有破产这一条路。 何不凡却突然造访，见周瞳在收拾东西，他终于知道了外面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何不凡关切地问道：“你是打算不回来了吗？” 周瞳说：“我估计是回不来了，我们公司现在情况比较危急……不过你放心，无论以后怎么样，我们欠你们公司的钱，一定会还的。等向业主索赔了工程款，就先还给你们。” 第99章 收购的想法 何不凡连忙摆手说：“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要账的……我只是来……看看你，那钱不着急，等你们缓过来之后，再慢慢还。” 周瞳一笑：“何经理，感谢你对我们公司的帮助。我们都是干工程的，也是朋友，客套话和安慰的话就不用给我说了。你我都应该明白，这次我们公司，应该是躲不过去了。” 她难掩失落，却还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何不凡有些心疼，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何不凡说，“也不一定……” 其实他这次并不是单纯地来看看周瞳。 “如果你们公司能被收购的话，还是能够活下去的。” 周瞳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会有人收购……” 随后，她明白过来，吃惊地望着他。 何不凡说：“最近我们公司要扩展市场和业务，想进军建筑市场，刚好想收购有建筑资质的公司。如果你们公司愿意的话，我正好可以给公司说说。这对于我们双方，都是双赢的事儿。” 周瞳思忖了片刻，“不会是我们公司资金出问题了，你们公司才想收购的吧？” “怎么会？你可千万别多想，绝对是巧了，天意啊。我也是刚知道的，这才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怎么样？机不可失啊。” 周瞳怕这又是何不凡对她的特殊照顾，强行让公司有了收购鸿光建筑的想法。何不凡信誓旦旦的样子，可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只是，这真的是一次机会，而且，很有可能是鸿光建筑唯一的机会。 “事情太重大了，我需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周瞳不敢立即答应下来，她虽然有些心动，但心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何不凡笑了，说：“那是，这么大的事儿，是得商量一下。另外，还有件事儿得给你说清楚……” 何不凡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周瞳说：“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就是了，都已经谈到收购的问题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就直说了吧，万一你们公司同意收购的话。价格这方面，你绝对放心，绝对让你们吃不了亏。但确实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公司地址必须得迁到我们总部去，你也知道，与鲁南市相比，济安市市场还是太小了。公司的意思，还是想在我们那儿开拓市场。” 鲁南市可是鲁省的省会，无论是生活水平，还是经济环境，都是济安市所不能比的。收购一家现成的建筑资质公司，可以省去他们许多麻烦，人员、设备和制度都是现成的，资质方面，他们可以帮忙在鲁南市申请，对于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周瞳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整个公司……都要搬过去？” “是这个意思。” 陈凡与柳卿一直都在忙碌，这几天他们已经陆续去搅拌站做了工作安排，有积极响应的搅拌站已经和试验软件厂家做了沟通，花了钱之后很快就安装上了监管系统。云智科技公司负责安装调试，陈凡则负责验收。 在别人看来，陈凡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公家的人”，安装系统什么的，其实已经不需要他跟着了。可是，多年养成的监理基层工作习惯，让他闲不住，没事儿就喜欢去往第一现场跑。 正如肖万民所料，在系统实际安装的过程，确实也受到了一些阻力。给那些主动与软件厂家对接好的搅拌站安装完毕之后，他们正在按之前排列的顺序，挨个搅拌站去催。 结果发现，好几个搅拌站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一直都没动静。还有的以试验软件厂家不配合为由，表示安装不了。 陈凡当然也不会惯着，给这些不听话的搅拌站，又宣读了一遍文件，明确告知，到期不完成，就别想在济安市接工程。 至于那些说试验软件厂家不配合的，那就更好办了。直接告诉他们，再换一家配合的试验软件厂家。 这一天下来，又跑了四五家搅拌站，却只成功安装了一家。 晚上陈凡约了周瞳、柳卿和周晨一起吃饭，鸿光建筑公司正面临困境，周瞳也已经从工地退场了。陈凡与柳卿都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大忙，但安慰一下还是可以的。 周瞳从工地收拾完东西后，直接开车就回了家，当面给周镇山说了何不凡想要收购公司的事儿。 王庆国正好也在，作为公司的技术总工程师，又是鸿光建筑公司的元老，公司出了事儿，王庆国也是心如刀割。 他也不是外人，周瞳把要迁址的条件一块儿说了出来。 鸿光建筑公司是周镇山辛苦几十年打下来的基业，无论华铁十局出多少钱收购，他其实都很舍不得。 但周镇山已经走投无路，有人主动谈收购，实际上是帮了他的大忙。周镇山一跺脚，一咬牙，便同意了下来。 面对这个结局，周镇山并不开心，懊恼地说：“还不如把周晨卖了呢……” 事不宜迟，商量完之后，周瞳就给何不凡打了电话，说公司已经开会谈论了，同意收购。何不凡很高兴，说会安排公司人出面和他们谈，他也会全程跟着，绝不会让周瞳他们吃一点儿亏。并说，有什么要求，周瞳他们也可以提，能满足的，何不凡一定尽力满足。 晚上，周瞳与周晨前去赴约，王庆国则留在周镇山家里，王灵芝给他们炒了几个小菜，兄弟二人喝着酒，细数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 鸿光建筑公司看样是保不住了，周晨的汇源道商砼搅拌站，也没能保住。它本来就是鸿光建筑公司这棵大树底下的小草，大树就要被挪走，小草只能自己另谋出路。 只是周晨却一直憋在心里，不想再给父亲和姐姐添堵。今天晚上，他才觉得，可以说出来了。 四月下旬的济安市气温已经逐渐升高，有人还在穿着薄款羽绒服，有的人却已经穿了短袖。好在那家地锅饭店，现在还在营业，四个人便约定了再去撮一顿儿。 收购的事儿发生得太突然，周瞳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向陈凡说，陈凡现在在住建局上班，在实现他的工程监管的梦想，他是肯定不会跟着周瞳离开济安市的。 这也是小事儿，毕竟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是，如果告诉了陈凡，收购鸿光建筑的事儿，是华铁十局，还是何不凡提出来的，整个公司也要跟着搬家，不知道他该做何感想。 第100章 聚会 王庆国跟着周镇山征战多年，大小酒场更是经历过无数次，二人酒量都很高。通常是先喝白酒，觉得白酒差不多了，然后再换成啤酒，至于啤酒可以再喝多少，完全取决于自身排尿的速度有多快。 年轻时，他们经常会喝一个通宵，吃完早饭才回去睡觉。 现在年龄大了，不能再这么喝了，但是老哥俩在一起依然能喝得尽兴。 只是这一次聚会，二人却喝出了感伤。 王庆国又干了一杯，问道：“我们真的都要搬到鲁南市吗？” 周镇山陪了一杯，“你不都听见了吗还问？那是肯定的呀。” “我估计得有不少人辞职了。” 周镇山又给他倒满，惋惜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得先顾大家。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给我辞职啊。” 王庆国笑骂道：“你这不废话吗？我多少岁了还辞职？别说咱公司搬到鲁南，就算搬到南极去，我也得跟着。” “这就对了。” 周镇山举起酒杯，哥俩又干了一杯。 这次轮到王庆国倒酒了，“我听说，那个陈凡被住建局给要去了？公司搬了之后，他会跟着走吗？我看他和周瞳感情挺稳定的，在住建局干嘛呀，又不缺那份工资。两个人真异地分居，这不太好吧。” 这件事周镇山还没来得及考虑，只说：“孩子们的事儿，孩子们自己解决。” 现在，陈凡正在与周瞳解决这件事儿。 “什么，还要搬公司？” 周瞳一下子给陈凡和柳卿灌输了这么多内容，陈凡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其实何不凡的公司能收购鸿光建筑公司，陈凡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不管怎么说，鸿光建筑公司这可以延续下去。只是这一听要搬去鲁南市，陈凡就有些担忧了。 鲁南市距离济安市几百公里远，哪怕走高速，也要好几个小时，两个人要搞异地恋了吗？ 更何况，那可是何不凡的大本营，搞不好陈凡和周瞳见面的时间，还不如他俩的时间多。陈凡再怎么不小气儿，心里也难免会有些别扭。 周瞳说：“是的，这是人家华铁十局的条件，没有办法……” 陈凡低头沉默，让周瞳感到了些紧张。 然后，陈凡再次抬起头来，俏皮地问：“你该不会，不要我了吧？” 几人瞬间笑出声来，周瞳顺着他说：“那得看你表现了。” 陈凡赶紧给周瞳夹菜，“周董，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小的……” “哈哈，这还差不多……” 周瞳笑得更开心了，二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柔情。 这时，周晨突然不乐意了，“姐夫，你这不行啊，光关心我姐，怎么不关心一下我？” 柳卿说：“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呀？” 周晨正色道：“柳姐，你这就不对了，我的搅拌站，现在也很难的好吧。” 鸿光建筑公司资金刚有问题的时候，是周晨拿搅拌站做抵押贷了第一笔款，这个功劳，谁也抢不走。 如今，汇源商砼确实也遇到了难处，本来设备就跟不上时代，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加上要还贷款，施工方拖欠货款，父亲与姐姐一直忙着总公司的资金问题，也没工夫管他了，周晨也早就干够了。 周晨觉得自己太可怜了，人家父母都偏向儿子，自己的父母倒好，偏偏偏向女儿。对姐姐那是拿着当掌上明珠，对他则是当猪。 小的时候，周晨还经常会为自己鸣不平，用哭闹的方法试图找回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可是似乎不太管用，每一次哭闹，都会换来一顿揍。 后来长大了——长大了也就习惯了。 陈凡赶紧说：“对对，还没问我小舅子最近怎么样呢。” 说着，就赶紧给周晨又是倒酒又是夹菜的，周晨这才感觉到了心理平衡。 “哎，我看啊，搅拌站，也是保不住了，要不是何不凡一直坚持给现金，搅拌站早卖咱家公司前头了。” 周瞳震惊，“你怎么一直没说啊？” 周晨有些委屈，“光一个鸿光建筑就够你和爹喝一壶的了，我还能给你们添乱吗？说了又能怎么样？咱家搅拌站反正一直就那样。我看啊，凡哥改革对了，别管搅拌站规模怎么样，这质量都得统一要求。我给你们说了吧，搅拌站也保不住了，明天我约了人，正谈收购的事儿呢。” 一天之内，周家产业都爆出被收购的命运，大家突然感觉有些伤感。 周瞳问：“对方是什么公司啊？你可别被人家给骗了。” 周晨不乐意了，“姐，你这话说的，在你们眼中，我就那么傻是吧？我告诉你，人家可是华联混凝土公司，济安市的混凝土龙头企业，怎么会骗人？放心吧，一定谈得妥妥的。” “这事儿爸知道吗？” “没敢跟他说呢，怕他承受不住，等公司的事儿稳定下来再给他说吧。”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是周晨怕挨揍。 一听是华联混凝土，陈凡就放心了，“那个搅拌站，我之前跟着李向西去考察过，人家早就步入数字化管理了。我开发监管系统，还是受他们启发呢。站长叫董峰，是一个……很自信的人，我相信，应该不会骗周晨的。” 陈凡帮着周晨说话，周晨一下子就嘚瑟起来，“你看，我姐夫都说了，说明没有问题。” 周瞳瞪他一眼，“你姐夫说的话就是圣旨对吧？” “差不多，不会错。” 自从陈凡帮他调过混凝土配合比之后，周晨就已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仅如此，陈凡还凭一己之力，开发了监管系统，如今还竟然去了住建局，周晨觉得陈凡太不可思议了。 柳卿问：“对了，那个李向西到底去哪里了？还没有被抓到吗？” 都已经那么长时间了，李向西到底去了哪里，还是没有消息，但是又不可能真的从人间蒸发啊。 陈凡说：“也不是没有消息，只是你们接触不到这些消息。” 他虽然不关心李向西的去向，但难免会有爱八卦的同事给他说。比如李长振和刘畅，都知道了些李向西的风吹草动。 “那他去了哪里？” 陈凡叹了口气，“警方怀疑，他已经偷渡出境了。” 第101章 偷渡 听同事说，经警方后续侦察，发现李向西后来找人偷渡去了缅甸，现在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 周瞳问：“怎么能让他出境呢？没有拦住他吗？” 陈凡解释说：“这真不能怪警方，主要是刘爱媛的尸体发现得太晚了，给了李向西充足的时间跑路。” 周晨说：“既然有时间，他为什么不直接买飞机票逃跑呢？干嘛还偷渡呢？” “他本来就在被纪委调查，你知道他出租屋有多少钱吗？据郑清河说，怎么着也得几百万。这些钱他不可能存入银行账户带走，只能想办法带着现金跑。正常途径，带这么多现金出境，不可能啊，所以就只能偷渡。” 李向西最后没有得到法律的严惩，让大家都恨得牙根儿疼。难不成他还真的带着几百万去国外过上了好日子不成？ 那一天，李向西一路向西，随后走了小路，并有意避开了所有的监控，临时在一个小村庄里住了下来。 李向西花了几百块钱，忽悠一个农村老大爷办了张手机卡，据为己有。 他联系到了一个当地的蛇头，说自己想要去美国，问他有什么办法。蛇头说想要通过非正常途径弄到合法正规去美国的护照几乎不可能，要先去缅甸，在缅甸可以安排正规手续。 李向西犹豫了，因为他手里有两个大行李箱，装了大约四百万的现金，要和蛇头接触偷渡，对方肯定见财起意，钱保不住另说，命也不一定能保住。 李向西知道些偷渡的技巧，想要去缅甸，大多由边境的“向导”，在晚上带着偷渡者翻山越岭进入缅甸领土。李向西不想与其他偷渡者一起，因为他觉得那样也不安全。 他又想，只要自己带着这些钱，怎么样都不安全。都怪那该死的刘爱媛，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他本来有机会把这些钱洗白后再出境，现在却只能铤而走险。 李向西便和蛇头谈判，“能不能让向导只带我一个人？我可以多给钱。” 蛇头笑了，“你能给多少钱？” 李向西说：“五万！” 蛇头想了想，“二十万！” “十万，不行我就找别人！” 要不是他急于逃出去，这十万他才舍不得出。 “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李向西咬咬牙，看来人家不吃这一套，只好答应下来。 李向西打了一辆出租车，乔装打扮成游客，说要去云南旅游，司机师傅接了个大单，高兴得不得了，开始日夜往云南赶。 在出租车师傅的努力下，李向西终于提前到达了与“向导”约定的位置，他在角落里等了足足三个多小时，确定只有向导一个人之后，他才放心出来。 带着两个行李箱偷渡实在是愚蠢，李向西不得不求向导的帮助，自己拿一个，向导帮着拿一个。 带他偷渡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样子像个普通人，但李向西总感觉这个人非常精明，自己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他们边歇边走，下了一个陡坡，向导差点摔倒，他终于生气了，把箱子一摔，“不走了，妈的，你这箱子里装的什么这么沉？” 李向西的箱子带有密码，向导当着他的面想打开几乎不可能。 李向西淡定地说：“都是些衣服还有少部分现金，确实沉了点儿。” 向导看了看这两个重如泰山的箱子，没有说话。 歇了一会儿，男人抽了颗烟，弯腰捡起箱子要继续赶路。 突然，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冲向李向西，怎奈李向西早有防备，立即从箱子背兜里拔出一把刀迎了上去。 李向西疯狂大叫着，“来啊！你捅我一刀，我砍你一下！看看谁死！” 这些钱可是他的命根子，李向西就算拼了命也要保住。 他相貌丑陋，发起狠来气势凌人，那一把砍刀也给了他十足的底气，向导败下阵来。片刻审时度势之后，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 “兄弟，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杀了我你可就到不了缅甸了。” “在前面好好带路！不然我砍死你！” 向导在前面拎着箱子走，李向西就在后面拿着刀看着他。他偶尔会转过身来看向李向西，每一次都会遭到李向西的呵斥。 他们走走停停，累了就歇一歇，渴了饿了，就停下来吃携带的压缩饼干和纯净水。他们从黑夜走到了白天，又从白天走到了黑夜，沉重的箱子成了他们最大的绊脚石，早已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又经过一夜的折腾，黎明来临，他们终于下了山，在一个偏僻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向导直接累得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到了。” 李向西举着刀，几乎是抢一样地从向导那里夺回自己的箱子。 “别跟着我，不然我砍死你！” 向导说：“没有我们的人，你出不去的，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按照计划，会有人提前在这里接应，但是快到时，李向西却让向导走了另一条路。他怕自己的钱被人抢去，想先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只拿部分现金，等找到了靠谱的人，办完了手续，再想办法把钱处理。 李向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着，好像不知道疲倦一样。生怕停一秒，就会有人来抢他的钱。 向导并没有跟来，李向西确定自己已经与他拉开了距离，这才放心下来。 他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智勇双全，竟然真的安全到达了缅甸。他加快了脚步，想找一个村庄先安定下来。 这时，周围突然出现了发动机的声音。 李向西赶紧往另一个方向跑，却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已经从四面八方传来。 几辆摩托车几乎同时出现，迅速包围了他。 那是山路专用的越野摩托车，李向西被包围，只好放下行李箱，举起刀做着最后的反抗。 陆续又有摩托车来临，他们停下后，有人从车里取下了砍刀，有人取下了钢棍，还有人拿着枪，他们把李向西围住，嘲笑声密不透风地包围着李向西。 这时，向导从一辆摩托车上也下来了，他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棍，恶狠狠地瞪着李向西说：“你跑啊，你不是挺能耐吗？” 几个拿棍的人围了上去，李向西的头被打出了血，顺着眼睛流了下来，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 木棍与铁棍交替着打在他身上，伴随着李向西的哀号，发出砰砰的声音。 “我求求你们别打了，我叫你们爹不还不行吗？爹……” “停！”这时，有人站了出来，制止了众人，“没听到人家说不要再打了吗？” 他们终于停了手，李向西感激地看着他，却看到他手里正拿着一根黑色的电棍。 “你放心，这个电不死人。” “啊……” 男人把电棍贴在他的背上，李向西听到了电流在脑子里嗡嗡的声音，皮肉的焦煳味飘进鼻腔里，他的手死死地抠着草屑，身体不停地抽搐。 李向西的泪与脸上的血混在一起，他在地上慌乱地爬着，被人你一脚我一拳地又打回了原地。 李向西终于受不了了，他再一次跪下，把头磕得怦怦作响。 “亲爹们，不要再打我啦，我有钱，我把钱都给你们……” 第102章 谈判 第二天一早，周晨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去给父亲买一斤茶叶。 他下午才要去华联搅拌站和董峰谈收购的事儿，昨晚他们说完这件事儿之后，周瞳和陈凡的意思，都是去之前，还是要先给周镇山透透气。 汇源商砼走到这一步，和当初周晨抵押贷款救公司有着不可分割的因果。周晨也是为家里着想，才使搅拌站走入了绝境。 周瞳说，父亲不是不讲理的人，搅拌站经营不下去，应该不会怪罪周晨。 但周晨心里还是直打鼓，谁知道父亲会不会生气然后把他打一顿？毕竟，周晨在家里的地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他打算先准备点儿好茶叶，把父亲哄开心了再说。 周瞳说：“你去买吧，不要紧张，我陪着你一起和父亲说。” 半小时后，周晨提着一提精装彩盒的龙井茶叶礼盒回到了家里。 他笑着把茶叶送给了父亲，说：“爸，这是我给你买的茶叶，你尝尝。” 周镇山狐疑地从周晨手里接过来茶叶，他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周晨小时候有一次做父亲节的家庭作业，他收到过一张周晨的贺卡之外，这是他第二次收到儿子的礼物。 “没给我下毒吧？” “哎呀爸~”周瞳抢过话来，有些责备地说：“弟弟给您买茶叶喝，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吧？” “好好，我错了，我现在就尝尝我儿子给我买的茶叶。” “爸，我给你泡。” 周晨又从父亲手里抢过来茶叶，迅速地拆开，两个带着山水画卷的金色茶叶罐映入周镇山的眼帘。 周晨打开了其中一罐，从里面捏了一把茶叶放入茶壶里。洗了一遍茶，周晨缓缓地把开水再次倒入玻璃茶壶里，翠绿的茶叶芽尖儿在壶里不断地翻滚，茶叶舒展开来，鲜活得像是刚从茶叶树上摘下来。 茶香沁人心脾，汤色也是翠亮晶莹。周镇山喝了一口，唇齿间皆是浓郁的清爽味道。 见父亲喝得尽兴，周晨说：“爸，我下午打算去把搅拌站卖喽。” 周镇山突然觉得茶水烫嘴，像是吞了一口火一样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你个孽子，搅拌站又出什么事儿了？” 在周镇山的印象里，搅拌站虽然不怎么赚钱，但好歹也能维持，怎么突然说卖就卖？难怪今天周晨突然转性给他买茶叶喝。 “爸，你知道的，咱家搅拌站生意一直马马虎虎，基本上处于一个收支平衡的状态。加上最近拖欠货款的太多了，收不回来钱。新工地也越来越少，接不到新活儿。上次向银行贷款，也快还不上了……压力很大，不如直接卖了。” 周镇山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茶水四溅出来，“那你不会早给我说啊？现在有问题了要卖了才说？” 周镇山恨铁不成钢，鸿光建筑公司是保不住了，如果周晨能早点儿告诉他搅拌站的事儿，他没准努力一下还能保住。 周瞳说：“爸，您先别生气嘛。周晨也是看着你因为公司的事儿一直犯愁，不想给你添新的麻烦……我看啊，搅拌站卖了就卖了吧，反正本来就不赚什么钱。以后啊，等我们搬去了鲁南市，就让周晨跟着公司干。” “你啊，就惯着你弟弟吧！” 周镇山把茶叶扔给了周晨，“我才不喝你的茶，你自己喝。” 周晨委屈地接过茶叶，想了想还是放在了一旁。 周瞳说：“爸，这次不能怪周晨，昨天我和他聊了，哪怕提前给我们说，我们也没有能力保住……” 其实周镇山并不是真正生周晨的气，他只是有些懊恼，鸿光建筑公司就要卖给别人了，他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事实，今天周又告诉他搅拌站也要卖。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辛苦大半辈子的家业，好像马上就要付诸东流一样，他想发泄出来，只得把气儿撒在周晨身上。 没办法，谁叫周晨是他儿子呢。 周镇山唉声叹气，“卖了吧卖了吧，都卖了吧，唉。” 下午两点，周晨就要去华联搅拌站去和董峰谈判了。他重振旗鼓，决心要靠这件事儿向父亲证明自己，一定要谈个好价钱。 一进董峰办公室的门，他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两个人视线一对，顿时懂了董峰的套路。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巨能搅拌站的老板，王能。 王能四十多岁，眼睛特别大，好像一头随时都在准备狩猎的狼一样。办任何事儿都是风风火火的，这次，他也是和董峰来谈收购的。 周晨的汇源搅拌站与王能的巨能搅拌站，位置都在济安市的西北侧，距离并不远。华联商砼在那片缺少搅拌站，按照董峰的布局，打算收购一家搅拌站，纳入华联商砼的麾下。 西北侧的搅拌站，可以弥补华联商砼在区域内的空缺，不仅可以接济安市本地的业务，又可以接济安市西北方向小县、镇的业务。这样，董峰的混凝土商业帝国，可以辐射整个济安市。 刚好周晨和王能都要卖搅拌站，位置也都合适，董峰各自问了一下对方的价格，一个要两千五百万，一个要两千三百万，价格也算是接近。 但是两家搅拌站价格都咬得很死，董峰硬生生地谈，一直谈不动。索性就想了个办法，把两家都招来，让他俩见一面。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二人肯定都会主动降价，到时候董峰再选一个价格合适的收购就行了。 王能谨慎地看着周晨，比起周晨，他更需要这笔收购款。 王能早期是混社会的，也就是传说中的道上人，手下也有一批忠心的小弟，靠着敢打敢拼，愣是在济安市建立了巨能搅拌站，随后安心做生意。 直到他迷上了赌博，本来搅拌站的生意就不好做，赌博又输进去几千万。因为赌博，王能已经妻离子散，债务缠身，变卖搅拌站，已经是他唯一的出路，而且必须及时出手。 本来是他先和董峰谈的，二人都已经谈好了，董峰在收购之前，王能一定要把搅拌站安装监管系统的事儿处理完毕，所以如果不这个监管系统，王能没准儿早就把搅拌站卖给董峰了。 谁承想又突然冒出个周晨，看到周晨的出现，王能才明白中了董峰的圈套。但他已经无路可走，说什么，都要打败周晨，把搅拌站给卖喽。 第103章 议价 “都认识吧？应该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 董峰呵呵一笑，对二人说：“二位应该知道，我们华联搅拌站呢，能力有限，只能收购你们其中一家，所以今天把二位叫过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公平竞争嘛，我们择优选择一家。” 周晨和王能虽然感觉到了被戏耍，脸上全都挂着不开心的表情。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只好秉着所谓的公平竞争精神，又一次按照要求，把各自的情况向董峰又说了一遍。 两家搅拌站的情况董峰早就明了，让他们再叙述一遍，其实就是为了做一个缓冲，为接下来价格环节做铺垫。 果然，董峰听完之后，又说：“最近行业不好干啊，说实话，你们两家之前提到的收购价格，可是有点儿高啊，我们恐怕无力承担……” 王能先坐不住了，“董老板，你这就不对了啊。之前我们都谈得差不多了，只要我们安装完住建局的监督系统，就可以谈收购了，你这突然又把他给找来，什么意思吗？” “哎呀，不要误会嘛，这搅拌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不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嘛，希望你们能理解。” 董峰和颜悦色地解释，但二人好像不吃那一套，周晨说：“没见过你这样做生意的，简直就是拿我们当猴耍嘛！我还是那句话，两千五百万，一分都不能少，你爱收不收！不收我找别人去，实不相瞒，我还找到买家了。没工夫跟你瞎扯，失陪了！” 说完，周晨站起来就走，董峰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做任何挽留，而是全程微笑着送他离开。 这下王能懵了，原来汇源搅拌站竟然报价两千五百万，自己可是报的两千三百万啊，价格上，明显他占优势。现在周晨突然退出，那自己这边优势很大啊！ 王能说：“董老板，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我最近很缺钱，而且我那搅拌站，两千三百万其实不算高，正常价格啊。” 董峰却很为难，“哎呀，那我再找董事会商量商量？你也知道，收购可是大事儿，这关系到我们以后的战略问题。” 王能想，什么战略问题，这些人就喜欢说一些假大空的话。明显是对这个价格不满意，王能心一横，说：“这样吧，既然今天来都来了，那我就再降点儿，两千两百万！不能再低了，不然，我也得另找买家了。” 董峰再次表示会和董事会积极讨论，过几天再给他答复。 王能已经做了让步，不能再表现得太心急了，否则对方还有可能压价，于是只好先告退了。 出了华联搅拌站，王能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把车停在了路边，迅速找人问了一下周晨的电话号码。 拨过去之后，周晨很快接了电话，王能笑着说：“周老弟，我是王能啊……哎，没事儿，我就是想问一下，你说的又找到了新的买家，是哪一家啊？我也想换一家，那董峰啊，非得压我价，我本来想两千七百万卖的，结果现在给我降了一百万。” 周晨说：“王老板，实不相瞒，我那个买家不是干搅拌站的，你也给济邹快速路供混凝土，应该听说了，业主一直不发工程款，我们家的鸿光建筑公司，就要被华铁十局收购了。索性我们就把搅拌站也一起打包卖给他们了，两千五百万，一分都不少我的！至于人家还收不收别的搅拌站，我估计没这计划，本来人家就不是干这个的。要不是之前答应过董峰，今天我是不会来的，谁想到他竟然想出这一招来。” 鸿光建筑公司停工撤工地的事儿，早就在济安市各企业之间传开了。甚至有其他标段还拿此威胁业主，说再不发工程款，他们也停工。结果业主不吃那一套，说停工吧，停了大不了打官司。 有传言说，华铁十局要收购鸿光建筑，今天周晨亲口说了出来，看来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这样看的话，汇源商砼同时卖给华铁十局的消息，应该也靠谱。 王能说：“那这样啊，有点儿可惜，行，那我再考虑考虑吧。” 挂掉电话，王能心中窃喜，没有了对手，自己也只报价两千两百万，应该没有问题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暗自庆幸之时，周晨转头又给董峰打了个电话：“董老板，两千三百万，我把我的奔驰也过户给你。” 又过了几天，华铁十局与鸿光建筑公司的谈判也终于开始了。 二者之间的谈判就要简单许多了，清点资产之后，双方就价格问题展开了友好协商。何不凡果然全程陪同，每一个大小事件，他都会到场。不遗余力地帮鸿光建筑公司说话，公司来人虽然介意他胳膊肘往外拐，但碍于他父亲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就这样，在何不凡的加持下，最终双方敲定的收购款项，竟然比鸿光建筑公司预期的还要多。 王能却一直没能等到董峰的电话，他心里终于又开始嘀咕，难道董峰变心了不成？ 他虽然没等到董峰的电话，却等来了陈凡的电话。 按照陈凡的工作安排，接下来要对巨能搅拌站进行系统安装。 在此之前，陈凡已经提前给巨能搅拌站打过了电话，告诉对方一个日期范围，表示大约会在此期间去搅拌站安装监督系统，让他们做好工作安排，尤其是试验软件厂家的配合工作。 王能之前虽然反对系统的安装，但眼看这事儿逃不过去，也不能说什么。加上董峰之前已经给他说了，要安装完监督系统再谈收购的事儿，所以就答应了。 结果董峰那边迟迟不肯信儿，王能打电话过去，董峰那边也只说让他等消息。 今天一早，陈凡就要来安装监督系统了。王能又开始着急起来，这安装监督系统，又得花硬件的钱，软件改装的钱虽然他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没有付过去，他怕事情有变，这钱就成了冤枉钱。 同样，因为他没有付款，试验软件厂家也没有给他的仪器进行授权，但只要付了钱，随时都可以弄。 王能又怕，安装完系统之后，收购又泡汤了，那钱可就白花了。现在，哪怕是一分钱，他都舍不得花。还指望着卖了搅拌站之后，继续赌博回本呢。 所以，他又给董峰打了电话，董峰刚要给他打官腔，王能就急了，“董老板，你可不能再耍我了，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你就跟我透个底儿，我这搅拌站，你到底还收不收了？” 第104章 还我钱 董峰说：“不好意思啊王老板，刚想打电话给你说的。经过我们董事会的一致决定，要终止对你们搅拌站的收购行为，决定收购另一家搅拌站。” “你们要收购汇源？你们他妈耍我是不是？” “王老板，不要骂人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仁你XXXX！” 只可惜王能要的不是仁义，他要的是钱。他开始对董峰进行激烈的问候，董峰则直接挂掉了电话。 王能哪受过这气，不断地给董峰打，却被董峰给拉黑了。 周晨两千三百万卖掉搅拌站和奔驰车的事儿，周镇山也知道了。 要不是董峰临时耍心眼，临时叫了个竞争对手，周晨自信其实可以原价卖。董峰的算盘就是要让他和王能吵起来，然后比着降价，还好周晨留了一手，没有和王能起正面冲突。 但原价卖是不可能了，周晨早看出来了，王能后面给他打电话是试探，价格也是乱说的，根本不可能那么高。他虽然不知道巨能搅拌站的具体卖价，但既然董峰喊他们两家一起来，就证明他们的价格其实差不多少。 汇源商砼虽然一般，但王能的巨能搅拌站也好不到哪里去。周晨自信，只要自己降了价，再给董峰点儿私人好处，只要董峰同意了拿他的奔驰车，就证明这事儿成了。 周镇山还是有些不乐意，这价格还是没达到他的预期，一直都没给儿子好脸色看。 周晨一看，自己在家里实在是碍眼，搅拌站也卖了，已经成了无业游民。他没心情出去玩，但又不能在家里。 便在家里当着周镇山的面儿给陈凡打电话，“喂，姐夫，你在哪里呢？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儿？哦，让我帮你忙啊，好，你等着吧，我马上过去……哎呀，没事儿没事儿，正好跟你学习学习，以后去了新公司我好能独当一面……” 陈凡纳闷，我也没找你啊。直到周晨打着车来找他，他才知道周晨现在在家里有多别扭。 周晨说：“姐夫，你说，这事儿能怪我吗？我难道不想多卖钱吗？” 他好像无论做什么事，都无法达到父亲的满意，他太需要一个人倾诉了，这个人陈凡最合适。 陈凡开着车，只好安慰他：“哎呀，没事儿，以后周叔会知道你的好的，你啊，得努力知道不。” “姐夫，你今天去哪儿？还去安装系统啊？要不我今天当你司机吧，晚上咱哥俩儿喝点儿？” 为了支持陈凡的工作，汇源商砼是最早一批实现检测数据上传的搅拌站。周晨现在属于有家不能回，而且已经当着父亲的面儿给陈凡打电话，说要跟着陈凡学习了，他今天怎么着也得和陈凡待一天。 这样不仅能显得自己勤奋好学，而且还能堵住父亲的嘴。 出来之前，周晨还特意又给父亲泡了一杯茶。 陈凡一笑，“行，今天你就跟着我吧，当我司机也行。一会儿我要去巨能搅拌站，给他们安装系统。” “你要去巨能搅拌站啊？” “怎么了？这么意外干嘛？” 周晨苦笑，“没事儿，主要是我刚把巨能搅拌站的老板给忽悠了，我估计他也转过来这个弯了，我怕他见了我不高兴啊。” 陈凡恍然大悟，“哎呀，这怎么办？这都快到了。” 为了提高效率，陈凡、白震等人现在全部分开行动，每天每人至少负责三个搅拌站，好不容易和巨能搅拌站约好了时间，又不能不去。 周晨说：“没事儿，一会儿我就不下车了，就当司机。你下去忙就行了。” 陈凡一想，“也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个小时之内应该就能完活。” 王能还在孜孜不倦地打着电话，手机打不成就用座机，结果董峰直接关机。气得王能直接把手机和电话全部砸了，这时，手下一下光头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大哥，那个住建局的来安装系统了。” “这件事儿还用跟我说，直接让他滚就完了！” 有试验室主任在，这事儿当然不用惊动王能。再说巨能搅拌站还没有打算安装监督系统，试验室主任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应付一下住建局的，哄走就完事儿。 光头说：“不是老大……住建局来的那个人，一看咱们没准备好，直接就发火了，说一定要见你，和你当面谈。” 陈凡到了试验室之后，才发现巨能搅拌站根本就什么都没准备，试验室主任也是一问三不知，一直在打马虎眼。陈凡生气了，任务本来就紧张，这巨能搅拌站遛着他玩儿不成？说什么都要见他们老板。 王能说：“谁这么大脸还非得见我？” “好像叫什么……陈凡。” “是他？那个离析之王的手下？” 王能到了试验室的时候，陈凡还在与试验室主任进行着友好交流。主任见到老板来了，哭丧着个脸就跑过去了。 “老板……” 他几乎是要哭出来，王能伸手示意他闭嘴，然后走到陈凡面前。 “果然是你，我认得你。” 陈凡问：“认得我很奇怪吗？我问你，明明已经约好的，今天就给你们安装监督系统和摄像头，为什么你们什么都没准备？” 王能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你以前跟着那个李向西来过我这儿，考察搅拌站。” “你想表达什么？” 陈凡不知道王能此时正憋着一口气，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 王能说：“你们那个李主任，收了我不少好处，吃了我不少提成。说好要帮我向施工方要账，结果收了钱不办事儿，还跑了。” 陈凡说：“这与我无关，我今天来不是来说这件事儿的。你找错人了，有事儿找警察。” “怎么和你没关系？之前你也是监理，他也是监理，考察搅拌站的时候就你们两个人来，所以你俩是一伙儿的。你一定是他的人，他赚的那些黑心钱，肯定你也吃了。拿钱不办事儿，你们太不地道了，你还我钱。” “你太不讲理了，你这什么逻辑？我要和李向西一样，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王能说：“真是没有王法了，你们拿了我的钱不给我办事儿，还说我不讲理？既然法律不能审判你们，那就让我来审判吧。今天不给我钱，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第105章 城边有个小卖部 陈凡一惊，“你疯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难道他还能把自己怎么着？ 只可惜他不懂一个走投无路赌徒的疯狂，李向西吃提成吃了他十几万，加上平时试块不合格的处理费，少说也得二十几万了。 李向西耀武扬威的嘴脸还历历在目，现在李向西不见了，拿着钱去国外享福去了，这个陈凡竟然摇身入了住建局，跑过来继续向他耀武扬威。 董峰不接他电话，李向西没了踪影，这个叫陈凡的，在王能走投无路的时候自投罗网，王能的确是疯了，他现在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王能对手下说：“去我办公室，拿我的刀。” 他的墙上，一直挂有一把开了刃的宝刀，说是可以辟邪开运。 光头说：“大哥？” 王能瞪他一眼，“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你就照我说的做。” 这些年，光头跟着王能出生入死，是王能最信任的人。他一咬牙，转身就去办公室。 光头走后，王能一直用那种恶狠狠的眼神看着陈凡，试验室里的人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往外走。 王能却在心里暗下决心，怎么着，也得再让陈凡再吐个几十万出来，这样晚上网赌，他还有可能回本儿，不然就砍死他。 陈凡也想走，却被王能一把推倒在地。 陈凡想，这个人真的疯了，再不走可能命就要搭在这里。他起身时，摸起地上的半块儿被压碎的试块就朝王能头上砸了过去。 王能躲闪不及，被砸中了脑门，陈凡趁机推开他，疯狂地跑了出去。 周晨还在车上刷着短视频，看到陈凡疯了一样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他快发动汽车。王能也突然出现在了周晨的视线里，他头上流着血，不知向谁喊着：“快拦住他！” 周晨手机直接扔一边，屏幕里的赛车视频开始循环播放，背景音乐是“逮虾户！逮虾户！” “快，开车，跑！” 陈凡气喘吁吁地上了车，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周晨没空多问，挂上挡，油门直接踩到底。 搅拌站内七拐八拐，好不容易到大门口时，二人看到，电动推拉门正在缓缓闭合。 同时，从保安厅里出来几个保安，后面好像也有车跟了过来。 保安不怕死一样，拦在了推拉门还没来得及闭合的空档处。 “凡哥，怎么办？” 陈凡说：“加油门，冲过去！” 周晨一咬牙，豁出去了，哈弗H6轰鸣着向保安冲过去。 “俺的娘哎……” 保安一看，拦个车也不能让我拿命拦吧？直接吓得闪到了一边。 他们终于从搅拌站逃了出来，周晨问：“凡哥，怎么回事儿？” 这时，陈凡却顾不上向他解释，只让他快开，然后开始打报警电话。 周晨一听，这还了得？这个王能真是疯了。 汽车在窄小坑洼的郊区土路上跑着，颠簸得像是坐船，周晨却不敢减速。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有一辆宝马X5正急速向他们驶来。 “凡哥，他们好像追上来了。” “快，加速走。” 虽然报了警，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的他们只能靠自己。 天不遂人愿，对方的车辆性能比他们的要好。在拐弯时，还是被追上了，他们的车侧身直接被撞，冲下几米高的路坡，在坡上翻了一个圈之后，栽向了路边的田地里。 那辆宝马X5情况比他们更严重，下坡时仍然加着速，虽然没有翻滚，但冲下坡后，直接撞到了田边一棵杨树上。 两辆车气囊全爆，还是陈凡他们先反应过来，忍着疼痛从车里走了出来。 宝马X5里，王能和光头好像被撞懵了，没能及时从车里出来。 陈凡说：“快跑！” 王能和光头男终于反应过来，拿着砍刀就从车里走了出来。 陈凡和周晨一看，这两人难道还真是朝着要人命的目标来的？两人撒腿就跑，跑出去二十几米远，才发现一个往东，一个往南跑了，再想汇合肯定不行了，对方一定能追上。 陈凡大喊：“分头跑！” 于是二人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拼命跑，跑之前，周晨看到，陈凡好像腿受伤了，一瘸一拐的。 光头问王能：“大哥，追哪一个？” 王能捂着流血的脑袋，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用砍刀一指陈凡逃跑的方向：“追陈凡，他竟然打我，我要杀了他！他腿好像受伤了，跑不快！” 与其两个人分开追，不如集中兵力只追一个，这是他们多年之前混迹江湖总结下来的经验。 周晨又跑出去几十米，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王能他们竟然都朝陈凡追了过去。陈凡的右腿果然受了伤，只能跑跑跳跳，速度受到极大影响。 王能二人则是健步如飞，不断缩短着与陈凡之间的距离。 陈凡听到后面传来叫卖声，知道对方已经追来，不敢回头看，就这样一瘸一拐，消失在一个拐角处。 周晨想，完了，这俩人全都奔着陈凡去，凡哥肯定要被砍死了。 他看到，前方十几米处有个小卖部，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正靠在电线杆上，看样子没有锁。 周晨赶紧跑了过去，架着自行车就调了个头，身子跨上去刚要蹬。却没发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大爷，正坐在小卖部门口抽着烟：“小伙子，我这自行车可不卖啊。” 周晨边骑边喊：“大爷，我回来再给你钱！” 老头儿无力地追出去几米，眼睁睁地看着周晨飞速地驶离。但大爷似乎并没有放弃，一直在后面倔强地跟着。 周晨还嫌速度太慢，直接站起来蹬，终于在王能二人拐弯之前追上了他们。 他打算先用车把一个人撞倒，与王能的体型相比，光头男的体型更大一些。于是他直接向光头男撞了过去。 光头男果然被他撞倒，周晨自己也摔了个人仰马翻。好在他反应迅速，直接从倒地的光头男手里把刀夺了过来。 跟在后头的大爷，隐约看到周晨好像撞人了，觉得有戏能追上，不知不觉就又加快了脚步。 周晨举着刀与王能对峙，“别冲动！你的人生还很长！” 王能一看，此人竟然是周晨，那个欺骗了他，没让他把搅拌站卖成功的男人。他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对他谈人生，他的人生已经被这些人给废了！ “我草XX！” 王能大叫着举着刀就朝周晨砍了过去。 第106章 凉茶 王能的刀愤怒着向着周晨的肩膀砍去，周晨下意识地横刀去挡。只可惜他不是武林高手，周晨手里的刀被劈了下去，刀刃还是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晨感觉到了肩膀上剧烈的疼痛，王能又把刀提起来，又向周晨砍去。周晨吓得已经失去反抗意识，转身就跑，这一刀结结实实地又砍在了他的背上。 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疼，周晨直接被砍倒在地。 在后面缓缓逼近的大爷看到这一幕，暗叫一声不好，心想完了完了，这孩子只是想偷辆自行车，也不至于用刀砍吧？大爷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求生的意识让周晨立即转过身来，正看到王能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着牙，杀神一样的正举着刀准备砍他经第三刀。 周晨吓得一个激灵，肾上腺素开始疯狂分泌，一个转身竟然躲过了这一刀。他突然大叫着，双手握着刀直接向王能的肚子捅了过去。 经常砍人的朋友都知道，打架时用刀砍，只要能避开致命部位，一般是砍不死人的。但一旦捅进肚子里，那就不一样，十有八九就是个死。 王能一个劲儿地往后退，还想拿刀挡住这一捅，只可惜他不做大哥好多年，身手早就生疏了，周晨的这一刀竟然捅进去一大半。 王能突然拿不动手里的刀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死死地攥住还露出小半截的刀刃，不可思议地盯着周晨，“你他妈的……” 王能倒了下去，光头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大叫着朝周晨跑了过去，一脚就把周晨踹倒在地。 虽然倒地，周晨竟然还能紧紧握住手里的刀，他迅速地起身，身体在不自觉地哆嗦，周晨大声哭泣着，明明已经受伤，他却感觉不到身体任何的疼痛。 光头跪地查看着王能的伤情，王能看着他说：“兄弟……” 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光头捡起王能的那把刀，像疯了一样朝周晨冲了过去。 周晨只能殊死一搏，两人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刀，几下之后，双双倒地。 宁静的小路上，在片刻的疯狂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愣在原地的大爷，一直在惦记着自己的自行车，在原地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心惊胆战地走了过去。 等他走到时，三人都没了动静。大爷扶起自己的自行车，还好质量够硬，只是车头歪了一些。大爷双腿夹着前车轮，双手稍一使劲儿，就把车头又正了过来。 他想快速骑着自行车逃离现场，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哀叹一声道：“为个自行车，至于么……” 陈凡一瘸一拐地拐了弯儿，突然就听不到后面有人追赶的动静了。他以为是墙把声音给隔绝了，不敢怠慢，只能继续跑，又跑了几分钟，实在跑不动了，他的腿已经肿了，只好停下来靠着墙喘着粗气休息。 他紧张地探出头去观察着，没有看到有人跟来。这本来是件好事儿，可他心中却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他赶紧给周晨打电话，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结果连打了三个，周晨那边一直没人接。 于是他又顺着原路折回，期间他又打了报警电话，警察表示已经快到了。 警察果然比他先到，他们率先发现了周晨、王能和光头男的尸体，陈凡再次从最开始的拐弯处出来的时候。看到两辆警车停在他们撞车不远的地方，地上好像躺着几个人。 陈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加速跑了过去，已经顾不上腿部的疼痛了。 几名警察发现了陈凡的异常，小跑几步过去，把情绪即将失控的陈凡控制住了。 警察说：“你不要激动，是你报的警吧？请你不要破坏现场。” 陈凡看清楚了，周晨浑身是血，身体蜷曲着倒在地上，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刀。 陈凡哭着说：“那是我弟弟，请让我过去看看他……” 他努力想挣脱警察的束缚，但是警察却说：“不行不行，你这样会破坏现场……”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都已经跑了啊，我看着他跑我才跑的……” 警察说：“这位同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陈凡哭着把事件说了一遍，可是他们三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陈凡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警察已经开始调查现场，并走访目击证人。 只是调查取证难度很大。 警察发现，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就是西头的一个小卖部。一名警察找到了白胡子的老大爷，问他知不知道旁边不远处发生的命案。 大爷怕警察收走他的自行车，说自己一直在屋里，什么都不知道。 大爷的情绪早已稳定，就连警察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再说，这个小卖部虽然近，但也有几百米远的距离，心想这老头儿应该不在案发现场，看不见听不到很正常。 周镇山还在和周晨置气，周晨临走前给他泡的那一杯茶，一直都放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早晨周镇山总是心慌意乱的，一会儿觉得自己对待儿子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会儿就又说服自己，养儿子就得苛刻一点儿，就得让周晨知道他的态度。 那杯茶，直到放凉了，周镇山都没有喝。 王灵芝和周瞳都在说他，差不多就完了，周镇山有了台阶，决定儿子回来之后，让他重新给自己泡一杯新茶，算是和好。 周镇山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他儿子最后一次给他泡茶了，他以后再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了。 警方的一个电话，让周镇山差点儿昏了过去。 现场没有目击人，也没有监控。警方只能从陈凡和巨能搅拌站里相关人员的笔录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按照陈凡的叙述，陈凡和周晨向不同的方向逃跑后，不知道为什么周晨就又折返了回来。并且和王能二人厮杀在一起，最终全部殒命。 可这一说话似乎又有些矛盾，经过调查现场，警方发现王能二人是朝着陈凡的方向追过去的，按照陈凡的说法，周晨已经往相反方向跑了，他又是怎么样在半路又追上王能二人的？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三人全部死于刀伤，凶器全都在现场。警方正在从指纹、血迹等方面入手，调查有没有额外人员在场的证据。 只可惜，那条小道虽然坑洼，但是破碎的混凝土条板路，查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痕迹。 陈凡做完笔录时，周瞳已经在警察局大厅等着他了。王灵芝因为接受不了儿子的死，已经住院了。本来周镇山想让周瞳陪着她，他来警局，可是周瞳怕他也受不了，执意要自己来。周镇山只好在医院陪着妻子。 陈凡哭着对周瞳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他又怎么和王能打起来的，我们明明已经跑了，他往西，我往东，我们说好分头跑的……” 周瞳已经哭红了双眼，陈凡完好无缺地站在她的面前，而周晨，却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周瞳哭着说：“陈凡，请你告诉我实话。你说你们从车里逃出来之后，你往东跑，他往西跑，可你们的车在西边，我弟弟死在车的东面，说明你们是往同一个方向跑的啊。陈凡，你是不是丢下他一个人自己先跑了？” 第107章 人生南北多歧路 “我没有，我怎么会把他一个人扔下呢？我……” 陈凡心如死灰，他没想到周瞳竟然会这样想他。可是他说到一半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他可不就是把周晨丢下了吗？他不应该跑，王能要追的是他，他应该让周晨先跑。 后悔，自责，多种情绪冲击着他，他突然觉得，周晨就是被他害死的，他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他突然意识到，周瞳比他还要难受一百倍。她已经哭得全身都在抽搐，她最爱的男人因为疏忽，把自己的亲亲给害死了。 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嚎啕大哭，陈凡把她抱在怀里，喃喃地说着：“对不起……” 突然，周瞳把他推开，对他说：“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我……” “你快走啊。” 这时，柳卿风尘仆仆地正好赶到，她搀扶住周瞳。然后用眼神示意陈凡，让他不要再刺激周瞳，先回避一下。 陈凡只好先离开周瞳的视线，在外面等候着。过了一会儿，柳卿给他悄悄发了短信，让他先回家，周瞳这边她会照顾着。 陈凡也有些担心王灵芝和周镇山，可依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不联系他们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又过了几天，警方完成了凶器上全部指纹的分析鉴定工作，确定了案发时没有第四个人在场。死者家属相继认领尸首。 王灵芝已经出了院，只是受到了打击，这几天除了喝了点水，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肉眼可见的瘦了许多，整个人十分的憔悴，眼睛都哭肿了。 陈凡最终还是决定去吊唁，周家人并没有对他质问，全程都像招待其他来宾一样，对陈凡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周镇山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也没有心情整理面容，嘴唇四周冒出了杂草一样的胡子。 周瞳全程都没有直视陈凡一眼，王灵芝还在一旁哭，只有周镇山，用着复杂的眼神看着陈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镇山对他说：“陈凡……” 然后突然就哽咽了，陈凡握着他冰冷的手，安静地等待着。 哪怕周镇山骂他几句，甚至打他几下，他也毫无怨言。 周镇山又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是只说出一句：“陈凡啊……” 他把头转向一边，眼角的泪又滑落了下来，他看着陈凡说：“你走吧……” 葬礼在周镇山的老家举行，是一个不起眼的农村。周晨被葬在了一座青山之上，周家的祖坟就在那里。山上种满了槐树，如今槐花开得正艳，香飘七里，点点槐花飘落在周晨的丘墓之上，像是为他盖上了一片薄薄的棉被。 周瞳想，这里很好，有了槐树的庇佑，不怕风吹日晒，周晨在这里可以安息了。 海拔二百多米的青山虽然不算高，但是视野开阔。山脚下炊烟升起，朴素的庄稼人还在保留着烧柴火的传统。小时候，姐弟俩在奶奶家时，还经常帮奶奶烧过柴火。他们热爱这片土地，哪怕在济安市买了别墅，却还是最喜欢老家里青砖红瓦的屋子。 落叶归根，周镇山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儿子会比他更早睡在这里。 周镇山无声地哭泣着，他抓了一把又一把肥沃的黄土，沿着儿子坟墓四周洒下去，他说：“儿子，想家了，就往北看一看，这里高，你一定能看到。” 周晨死后不久，鸿光建筑公司正式被华铁十局收购。周镇华贱卖掉了济安市的别墅，他们一家人在即将搬过去的鲁南市，买了一套普普通通的房子，全家就要移居鲁南市了。 周瞳想了想，还是决定和陈凡说清楚。 她把陈凡约了出来，在此之前，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主动和陈凡说话了。陈凡每次给她发信息，虽然她也回，但陈凡能明显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 二人已经说好，等公司的事儿处理完之后，就谈两个人的事儿。陈凡想，周瞳没有失信，果然把他约出来谈，只是陈凡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开心。 隐约中，他已经猜到了周瞳要对他说什么。 济安市的六月，开始燥热起来，哪怕是在夜晚的河边，陈凡也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凉爽。不知不觉间，陈凡和周瞳，已经相识一周年。 二人就这样沿着河岸的花园小道走着，花园里星星一样点缀着的路灯，在努力刺破着黑夜，人们欢声笑语地走过，倔强的蝉鸣像是诉说着这个夏天的炎热。 在某一个蝉鸣歇止的瞬间，周瞳停下脚步，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我就要走了。” 陈凡淡淡地说：“嗯，我知道，你们要搬去鲁南市了。” 就算周瞳没有主动对他说，柳卿也会向陈凡说的，周瞳一点儿都不奇怪。 周瞳低下头：“可能……以后就不回来了。” “嗯……” 陈凡的声音哽咽着，又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坚强，于是继续说：“什么时候走啊？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 周瞳斩钉截铁地说，蝉鸣又响，那声音，震穿陈凡的心脏。 “陈凡……”周瞳小声地抽泣着，“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络了吧，我看到你，就想到了周晨是怎么死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说服自己，你一定是不小心才把周晨给扔下的，他的死不能怪你。只是，我做不到。不光我做不到，虽然我爸妈一直都没有埋怨过你，但我知道，他们也做不到，他们只是怕我更难过所以一直不说而已……陈凡，我不会恨你，请你也不要恨我，我们……分手吧。” 他又怎么能恨她？以周家的实力，想要在鲁南市买房，根本不需要卖掉别墅。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想与济安市彻底告别，为了避免触景生情，他们只能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陈凡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其实在他出门之前，从他的表情之中，敏锐的孙芹就已经猜到了，儿子是要去见周瞳。 这段时间，孙芹给周瞳发过语音消息，也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有替儿子说话，只是安慰周瞳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周瞳虽然每次都会及时地回复，但语气明显生疏了不少。所以无论陈凡和周瞳的结局如何，她的心里早就做好准备了。 孙芹坐在沙发上，眼睛假装看着电视，随口问道：“回来了？” “嗯，”陈凡想去卫生间洗个澡，可是他突然觉得应该向母亲说些什么，“妈，周瞳她家，就要搬去鲁南市了。” 孙芹说：“啊？那你们以后见面是不是就不方便了？” 陈凡一顿，说：“我想，以后可能就见不到面了吧。” 孙芹说：“哦。” 陈凡又说：“妈，以后，你就别给周瞳发消息了，她挺忙的。” 孙芹把电视换一个频道，说：“嗯，我知道。” 第108章 内部会议 全市搅拌站试验室的监管系统的安装，虽然比预计时间多了那么半个月，但好在是全部完成了。 按照之前的规划，接下来就是对检测公司进行安装。住建局早已召集检测公司开了大会，让他们提前做好对接工作。 只是在正式安装之前，他们又开会讨论了一下，发现检测公司独立安装完毕之后，还不能启用，因为还牵扯到委托试验的问题。 会上，肖万民把发言权几乎都给了陈凡，由陈凡向大家详细介绍了住建局的新决定，还有接下来要做的任务。 陈凡简单做了一下开场白，开始介绍检测公司业务委托。为了能让每个住建局参与监管系统安装的人，都具有答疑解惑的能力，这方面的理论培训是必不可少的。 检测公司几乎所有的业务，都来自工地的委托试验，这两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加上的搅拌站安装，陈凡他们练了手，积累了经验，所以，钱德昌和肖万民决定，接下来，检测公司与施工单位、监理单位同步改革，在检测公司安装监管系统的同时，同时对在建工地作出要求，也要让他们安装监督系统和设备。 济安市的检测公司虽然总数比搅拌站要少，但检测项目和参数众多，要安装的设备和软件总量也就多。一家检测公司的工作量，堪比十多家搅拌站。 除了安装抓拍设备和软件，在正式试验前，检测公司还有一个业务委托、样品管理的流程，也是监管部分的重点。 之前检测公司出具的报告，检测结论或者附加声明里，都带有“仅对来样负责”的字样。那究竟怎么样，委托试验的样品，才能真正代表工地上真正使用的材料呢？ 陈凡的理论是，把这件事儿强行安排到业主和监理的头上。 工地之前委托到第三方检测公司的试验，都是以施工单位为委托方，样品能不能代表实际所用材料，与业主、监理好像没什么关系。这就导致责任推诿，业主、监理对试验检测也不够重视的现象。 改革后，委托方全部换成业主单位，也就是建设单位。由业主或者监理，共同抽检施工材料，送到第三方检测公司。 那如何强制他们做到呢？陈凡的想法是，刷脸委托。 按照以往惯例，工程会以标段为单位，由施工方各自去委托试验。现在委托方全部换成建设单位，由他们出具人去各标段亲自抽检材料，业主去抽检的那个人，便是“委托人”。 同时，必须有监理在场见证，监理便是“见证人”。 无论是委托人还是见证人，都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当的，否则业主和监理还是会把这个责任推到施工方身上，让他们随便找个人充当一下就完了。工程上的委托人、见证人，都需要准备好身份证、职称证、工作证明等文件，提前在监管系统上备案，只有录入系统以后，才有资格。 他们共同来检测公司委托试验时，由检测公司的人脸采集设备进行人脸识别，确定来者已经登记在案，才能进行委托。这个程序，被大家简称为“刷脸”。 只有“刷脸”成功的委托，出具报告时，右上角才有带有“见证”字样的二维码，表明此样品是在业主、监理的双重监督下委托的，完全能代表工程实际所用材料的质量。 用手机扫描二维码，还能看到委托信息，委托人、见证人是谁，一目了然。 陈凡说：“这样能解决掉无法有效固定二维码标签的样品的监管问题，委托样品就是工程实际在用材料，同时又强制规定了业主是责任主体。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检测公司系统问题，包括硬件和软件的安装，同时向他们做好培训，解答他们的疑问，督促他们迅速完成改革。另一个，要负责在建工地，不仅让他们自己的设备安装好监管系统，还要让他们提前确定好见证人和委托人，然后去检测公司备案。” “同志们，我们的攻坚战终于来了，每个人都分配到一批检测公司或者工地名单，希望大家拿出饱满的精力积极面对。只要完成，我们的监管系统，才算正式成功！” 为了打好这次的攻坚战，住建局和云智科技又加派了人手，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冲刺。 陈凡说完，肖万民带头鼓掌，随后肖万民又宣布了一件事儿。 肖万民说：“同志们，为了济安市工程质量检测监管平台的安装及普及，更为了系统日后的维护。我们住建局，特意新开设一个部门，叫‘质量监管部’，由局长钱德昌同志提议，住建局内部讨论通过，一致认定，任命陈凡同志，为质量监管部部长，大家欢迎！” 掌声再次响了起来，白震却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心想难怪陈凡今天穿的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原来是升职了。这个陈凡背后是不是有人啊？才来多久啊，住建局竟然特意给他设了一个部门，还升级成部长了！ 又想自己这些天一直跟在陈凡屁股后面工作，难道自己也要入这个部门，成为陈凡的手下？他可不愿意，自己干了十多年了，到头来给一个还没自己大的人当手下，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肖万民说：“下面，我宣读一下，质量监管部其他人员名单，白震，孙城……” 要不是在开会，白震几乎要捶胸顿足。本以为安装完系统，他就没什么事儿了，平时上班就可以继续摸鱼了，只是入了这个质量监管部，天天就得搞这个系统，还得天天和那些公司打交道，白震想想就烦。 肖万民读完名单说：“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就散会吧，质量监管部人员的工作，由你们部长安排。” 白震想了想，还是举起了手，肖万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吧。” 白震说：“那个……肖主任，我安装系统也这么多天了，还是觉得这个工作不太适合我，主要是我不是学这个的，不专业呀。我想申请，让我回原来的岗位吧，可别耽误了陈凡的工作呀。” 肖万民想了想说：“也是，你的能力留在质量监管部，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白震眼睛一亮，“说的就是呢。” 肖万民说：“那行，你明天去保安那边报到吧，老王这个月退休。” “别别别！”白震连忙摆手，“我干，我我我一定干好。那个陈部长，接下来我负责哪些公司的系统安装？多给我几个，没关系！” 第109章 说干就干 陈凡想，白震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直接称他为陈部长，他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陈凡说：“一会儿我会把清单发到个人手里，震哥你先别急。” 白震说：“好好好，有事儿你就说就行了。反正我就一句话，没有不行的事儿。” “好，多谢震哥支持。” 陈凡简直就是受宠若惊，白震大方地一摆手，“咱兄弟俩，还说这些客套话干啥。” 肖万民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打趣地说：“那我们这些其他部门的人，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我们先撤了。白震啊，你要是干不惯再和我说，你放心，咱们住建局除了保安，还有保洁什么的，岗位多的是。” “哎呀，肖主任您可别说笑了，您还不了解我啊？我也就说说，您忙去吧。” 肖万民说：“我这是不怕委屈了你嘛，你可是我们的老同志。” “不委屈，不委屈……” 白震被彻底制服，肖万民走后，他老老实实地留在会议室里，与部门其他成员一起，接受陈凡给他们布置的任务。 新成立的质量监管部共有八个人，每个人负责十家左右的检测公司。云智科技公司派了八名技术员，与住建局的人一对一地对接，争取在一个月之内，在全市部署好监管系统。 与检测公司相比，监理和施工公司的部署，就要简单多了。直接把监管重点放在了工地上，把任务直接压给建设单位，等他们选好委托人、见证人，并且硬件和软件设备都准备妥当了之后，再联系住建局的人，直接去安装系统。 由于委托人、见证人的备案，要在检测公司端的系统完成，所以检测公司的系统安装是第一位的。 陈凡按照姓名，把列好的清单分发给每一个人。白震清单上的检测公司共有6个，不多也不少，与他相对接的云智科技的技术员，是一个叫李春的小伙子，后面有他的电话、微信等联系方式。 清单发下去之后，陈凡说：“现在大家手里的，就是各自要开展工作的检测公司名单。我已经按距离排好顺序了，上面有它们的地址以及联系人的信息。实际的安装顺序，大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软件公司的对接人，我已经让他们公司自己开会了，他们会全力配合我们。工地清单我就不列了，他们会直接联系我，我到时候会根据大家的任务，合理地分配。从明天开始，大家就要照着这份清单去安装，期间有任何问题，请及时向我汇报，我们一起解决。” 白震笑嘻嘻地站起来说：“陈部长，这些检测公司可不少啊。” 陈凡说：“别人都是9个起步，你的6个，是最少的。” 大家笑出声来，白震觉得自己没面子，阴阳怪气地问陈凡：“陈部长，你负责几个呀？” 陈凡把自己的清单亮出来，共有13家检测公司，他负责的，是最多的。 这样白震没话说了，他拿出手机，嬉皮笑脸地走到陈凡面前，边拍照边说：“我把清单拍下来，等我忙完，就给你帮忙去。” 陈凡自然不会当真，当然也不会和他计较，白震是什么样的人，他这段时间也摸个差不多了。 白震拍完照，陈凡又继续说：“我建议大家今天先主动联系一下软件公司和检测公司的人，和他们约好时间，确定好情况，然后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散会后，大家回到办公室，开始行动起来。 白震嫌办公室打电话的声音太乱，便拿着自己那份清单出了办公楼，他先联系了李春，双方加了微信，算是对接完毕。 然后，白震才开始给第一家检测公司打电话，确定对方已经准备妥当之后，白震和他约了明天一早的时间，准备带着李春去安装系统。 第二天，质量监管部的全体成员全部出动，去往各自负责的检测公司安装系统。 李春这人个子很小，是一名二十六岁的小伙子，戴着眼镜，由于刚入软件公司，所以现在发量还没什么问题。他还给自己烫了个头，怕以后万一秃了就捞不着再烫了，一定要提前享受享受。 李春干起活来很麻利，基本不用白震动手，白震则负责与检测公司的试验室主任侃大山。 实际上陈凡安排软件公司的人与他们对接也是这个意思，软件公司是主要劳动者，住建局自然负责监督。 检测公司设备众多，在设备和软件不出问题的前提下，一天也只能完成一家。如果期间再有个意外情况，可能还要弄两天。但李春不到下午三点，就干完了，白震直夸他是快男。 被夸的李春扬扬得意，问下一个检测公司去哪儿，白震说：“今天就先干到这里，晚上我请你吃饭。” 李春说：“白主任，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呢？晚上我请你吧。” “哈哈，你跟我客气啥，刚好我晚上有事儿问你呢。” 李春年龄不大，但还是很懂事儿的，直接称呼他为白主任，让白震非常受用。 白震直接请李春去吃了烧烤，两个人喝了一瓶白酒之后，竟然又喝了二十多瓶啤酒。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半，还没喝完。 李春喝得相当尽兴，与白震聊得相当投机。他拍着胸脯，醉意阑珊地对白震说：“哥，你放心。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绝对没问题！” “好弟弟！” 乐得白震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啤酒，二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早，白震没有安排李春任何活儿，昨晚喝酒喝太多，白震让他在家里好好睡个懒觉，下午再说工作的事儿。 白震也醉得不行，但他没有晚起的习惯，还是不到七点就起床了。洗漱吃饭，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就是没有去上班。 这外出安装系统的好处就是这样，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偶尔偷个懒，领导也不会知道。 直到上午九点，白震还在家里悠闲地喝着茶。然后掏出手机，给下一个检测公司打了电话。 “喂，是鲁东检测公司谢主任吗？哦，我是市住建局的，我叫白震。什么？哦，不是，我不负责你们公司的系统安装，我打电话其实是有事儿来找你……” 第110章 付出总有回报 陈凡已经连续工作了四天，安装了整整四家检测公司的系统。 要不是其中有一家，软件出了问题耽误了时间，他四天之内能安装五家。 但这个工作效率已经很高了，他们部门其他成员，多少都会遇到些问题，有的四天才安装了两家。 当然，陈凡之所以能这么快，还有一个人功不可没，这个人就是柳卿。 作为云智科技公司的老板，柳卿竟然亲自当了陈凡的对接人。 刚知道她亲自当对接人时，陈凡笑着打趣说：“你这个老板这么抠门吗？放着办公室不坐，非得跟我干体力活？” 柳卿冷笑一声：“你想多了，你干，我在一旁看。” “……哎呀，我早就该想到的啊！” 安装软件与硬件又不是太难的技术活儿，陈凡早就会干了。就算是普通的软件问题，其实他也能解决。他一直在坚持自学着编程，有问题了，就问柳卿这位老师，进步很快。 柳卿当他的对接人，也确实是为了控制成本。为了住建局的这套系统，云智公司的人数，已经扩大一倍了。柳卿担心前期建设完系统之后，后期维护就用不到这么多人了，还得裁员，索性就自己先上了。 柳卿与陈凡的关系，亦师亦友，别看陈凡现在是“公家人”，但柳卿还是拿他不当外人，说到做到，干活的时候果然不插手，只在一旁“指导”。 在柳卿孜孜不倦地教诲下，陈凡今天又完成了一家检测公司的系统安装。这个公司，便是鲁东检测公司。 鲁东检测公司的试验室主任，叫谢齐飞，看起来人还不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在陈凡工作期间，一直陪在左右，全程陪聊天。 “好了，系统应该可以了。” 调试完系统之后，陈凡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谢齐飞说：“陈主任，真是辛苦你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陈凡说：“对不起，我们有纪律，就不吃了。” 谢齐飞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陈凡还是果断地拒绝了。 上了车，柳卿学着谢齐飞的语气说：“陈主任，真是辛苦你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陈凡说：“好。” “咦？你这不对啊，你不是不吃群众的饭吗？” “这几天都是我替你干活，不给你要工资就算好的了，吃你一顿饭怎么了？” 柳卿有些后悔，看来又得破费了，“说吧，你晚上想吃什么？” 陈凡也不挑，“你请客，你说了算。” 下午六点十五分，潮汕牛肉火锅店。 陈凡说：“你不是不爱吃牛肉吗？” 柳卿白了他一眼，“人都是会变的好吧？” 一句话把陈凡说自闭了，柳卿觉察到了他没有说话。心想，肯定是陈凡又想起周瞳了，自从周瞳走后，陈凡便敏感得很。于是她赶紧把话题挪开。 “对了陈凡，你最近听说了吗？公用集团竟然有钱了，内环高架和济邹快速路，好像正在赶工期，估计再有三四个月就能完工了。” 陈凡说：“这我当然知道，这两个工程都是市里的重点工程，之前一直没给工程款，现在大家都扛不住了，纷纷停工。最后还是市里出面，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笔钱，把工程款的窟窿堵了一部分，让他们继续干着。市长亲自承诺，剩下的工程款，完工后再给。” 从鸿光建筑公司被收购，到现在业主发工程款，仅距离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即使鸿光建筑公司能撑到现在，发的那点儿工程款对于他们的债务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意义不大。 柳卿说：“那个何不凡，回去以后得升官儿了吧？” 人家本来就是华铁十局高干的子女，有实力也有背景，出来随便当个项目经理镀一下金，回公司总部肯定要受重用了。 陈凡点点头：“以他的能力，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惊讶。” 何不凡似乎有着呼风唤雨的实力，华铁十局的资金，说借出去就借出去。哪怕是收购公司这么大的事儿，他也能轻松驾驭。 热气腾腾的牛肉火锅端了上来，陈凡迫不及待地把牛肉全部下了锅，柳卿骂道：“没出息，哪有这样吃的。” 陈凡一笑，问：“周瞳在那边怎么样了？” 柳卿想，看，果然还是没忍住吧，“你放心，她现在一切都很顺利。新公司的资质已经下来了，在做准备工作，下一步，就要直接在鲁南市大干一场了。她的付出，一定能得到回报。” 有了华铁十局这棵大树在后面撑腰，周瞳终于可以不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陈凡的表情闪过一丝欣慰，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火锅终于再次沸腾起来，柳卿用漏勺慢慢捞起牛肉，放到陈凡的碗里，“你要不要再好好和柳卿解释一下？” 陈凡说：“解释什么？我都无法解释，明明我都看到周晨已经跑了，他为什么又会跑回来追上王能的？没人信我说的，就连警察现在还怀疑呢，更何况是她。” 柳卿又捞了满满一大勺牛肉，放在了自己的碗里，“我相信你。” 系统安装工作直到一个多月，才算正式完成。全市一百多家搅拌站、七十余家检测公司，已经全部安装了监管系统。所有的试验数据，都能够实时上传到住建局后台的质量监管平台。 全市在建各大小工程，只要属于住建局管辖范围之内的，也全都按要求，工地试验室安装了监管系统，需要委托第三方检测公司的试验，也全都确定了委托人与见证人。 如此一来，室内试验检测数据的真实性与代表性，得到了有效保证，监管系统的存在，规定了各方的责任与义务，大大减少了推诿扯皮现象的发生。 直到系统全部安装完毕的那一刻，陈凡还是不敢相信，这次的安装竟然会那么顺，竟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这效率的执行力，可比他当监理高多了。 这期间，又经过了断断续续的测试，修复了一些系统漏洞。直到2019年9月，济安市工程质量检测监管平台系统，才正式启用。 经过半个多月的运行，各工地、检测公司的样品不合格率，与以往相比，竟然激增了好几倍。 这充分证明了，无论是在工地，还是检测公司，在以往的试验检测环节中，存在着弄虚作假的现象。监管平台一上线，责任明确了，大家都不敢弄虚作假了。 看着这些后台数据，陈凡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的付出，也终于有了回报。 关于外检项目监管，虽然也已经同步上线，但与室内试验的监管相比，还有待优化。 下一步，他打算着重治理第三方检测公司的外检工作，尤其在桩基的检测，更是重中之重，所有的检测仪器上面，都必须有GPS信号定位，能精准地定位到在检工程所在地。 检测前，须用一块白板，写上所检桩号、检测项目，检测日期，监理、技术员和检测公司人员共同举牌拍照，上传到监管系统后台。检测的数据，也要实时拍照上传，超过一定时间上传无效，不给检测公司更改的时间。 所有检测数据和项目，监理、施工方和检测公司，都有保证其真实性的义务，反正有照片备案人员在，不怕耍赖。真要在后续的检查中出了问题，比如明明不合格的桩基，检测出来却合格了，那这些人全都有责任，谁也跑不了。 陈凡还在思考着更细的方案，系统的维护与后台数据的监管，全部交给了手下的人。 这天，部门的孙城，突然来到了他办公室，对他说：“陈部长，我发现有一个检测公司的数据，好像有些异常。” 第111章 漏洞 陈凡打开了后台数据，直接让孙城过来给他说。 孙城边操作电脑边说：“你看，自从系统正式上线之后，检测公司的检测合格率大约在85%到95%之间，其中很大一部分，都集中在水泥混凝土、钢筋焊接与机械连接件等力学项目上。” 在系统启用之前，住建局每次去检测公司线下检查的时候，查看他们的报告，合格率几乎都是100%。监管系统就像是一面照妖镜，一经上线，不合格的妖孽全都藏不住了。 孙城继续往下拉，终于找到了那家检测公司。 “你看，就是它。鲁东检测中心，别家的检测公司都有不合格的，只有它家的，合格率依然是100%。” 陈凡仔细查看了数据，发现还真是这么个情况。 鲁东检测中心，是济安市规模最大的检测公司之一，其业务量是普通检测公司的二到三倍，怎么可能会检测不出不合格的样品？ 陈凡查看了一些鲁东检测中心上传的详细检测数据，果然发现了问题。 按照系统规定，检测数据要同时上传曲线和检测结果。正常情况下，曲线上显示的数据与最终的上传的结果是一致的。 比如，如果从曲线上查看，最大力值是1000kN，那么检测结果也是以1000kN计算的。 但鲁东检测中心公司的数据，却出现了曲线数据与结果数据不匹配的情况。有的曲线上显示的力值，明显要比最终显示的结果，低很多。 如果按照曲线上的力值，来计算最终的强度，结果就是不合格。 陈凡继续翻找数据，发现这种情况有很多。这说明，鲁东检测公司，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数据上传之前，竟然把检测结果给改了。 只可惜他们无法更改曲线，所以曲线上，还保留着真实的数据。 孙城也看到了这些异常的数据，问：“难道我们的系统有漏洞，被他们发现了？” 陈凡疑惑道：“就算是发现了漏洞，他们应该也不会直接使用，得用插件才能实现这一功能。鲁东检测公司的系统安装是我负责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难道他们就能发现并利用了漏洞？” 要这么说，这个鲁东检测公司可真不简单。全市那么多家检测公司，只有它家发现了异常。 陈凡想，这个漏洞得赶紧查，这件事儿得赶紧处理，否则扩展到其余检测公司，监管系统就成为笑话了。 陈凡立即拨打了柳卿的电话，让他们公司先自查一下漏洞。然后，他把已经查出来异常的数据，截图发给了肖万民之后，又去了肖万民办公室亲自给他汇报。 陈凡虽然是部长，但他们部门人少，加上住建局的办公室数量有限，所以只给他们部门两个办公室。 陈凡的办公室，有三个人，除了陈凡和一个年龄较长一些老员工，白震也在。其余五个人，在隔壁办公室。 他去肖万民办公室之后，白震立即打开电脑查看了系统后台，然后截图保存了下来。 对于陈凡反应的情况，肖万民相当重视，问道：“软件公司那边什么时候能查出来漏洞？” 陈凡说：“这不一定啊。” 肖万民想了想，“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派人去鲁东检测公司看一下，去之前不要声张，就说是普通检查。” “我也这么想的，这事儿还用跟钱局长说吗？” 肖万民说：“不用，等查清楚了，看情况而定吧。我也去吧，你叫上软件公司的人。” 直到第二天，柳卿还是没能找到系统明显的漏洞，系统虽然还有优化的空间，但鲁东检测公司能跳过自动上传，并且修改最终数据再上传这样的大漏洞，几乎是不可能。 她也想看看，那个鲁东检测公司，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今天住建局没有打任何招呼，肖万民、陈凡、柳卿、孙城和一个公司的技术员，直接来到了鲁东检测中心。 谢齐飞不慌不忙地迎接，握着肖万民的手不撒开，“肖主任，欢迎啊。” 肖万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对谢齐飞说：“肖主任，从今天开始，我们打算进行一下非正式调查，主要是想问一下，咱们检测公司，对于监管系统的使用，有什么问题没有？另外，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意见，都可以向我们提。” 谢齐飞说：“我哪有什么意见？咱们这个系统啊，相当好，我支持。” 陈凡接过话来，“谢主任，我们想看一下系统的实际使用情况。请问今天你们有没有试验要做？我们想参观一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陈凡一行人没有把这次的行动说成是检查。但为了查出问题，又不得不实际看一下。 谢齐飞自豪地说：“我们每天都有大量的试验要做，当然可以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力学检测室，两组检测员正在分别做着混凝土试块的抗压强度和钢筋的拉伸试验，陈凡他们也分成两组，在一旁观看着。 整个试验过程，检测员都很规范，系统采集数据也及时有效，采集后直接上传到监管系统。 陈凡看的试块的抗压强度试验，他特意看准了受检样品的样品编号，等检测员一做完试验，系统上传数据之后，他立即从手机上，刷新了监管后台数据，然后搜索到鲁东检测公司数据进行查看，数据没有任何问题。 钢筋的情况也是如此，孙城查看数据之后，也向陈凡摇了摇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说明，鲁东检测公司的试验数据，此时此刻确实是实时上传的，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再进行改动。 那之前那些他发现的不合格的样品，是怎么来的？ 陈凡，把肖万民拉到一边，汇报了一下情况。肖万民一听没有问题，思忖了一下，对陈凡说：“直接问吧，今天必须查出问题。” 于是，陈凡便拿着手机，把鲁东检测公司，之前有问题的检测数据翻了出来，几个人围在一起，把谢齐飞叫了过来。 陈凡问他：“谢主任，我查看你们后台的时候，发现有些数据和曲线上的对应不起来，你能解释一下吗？” 第112章 事儿大了 陈凡不断地翻查着数据，一连找到了七八组数据不一致的试验，给谢齐飞看。 谁知谢齐飞却装傻充愣，“哟，肖主任，陈部长，这个情况我可真不知道。说实话，具体的试验，都由检测员完成，我还真没怎么参与过。”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干活的人。肖万民也直接摊牌了，“谢主任，哪怕你真不知情。事情发生在你们检测公司，你又是试验室主任，一句你不知道，可是免不了你的责任的。” “哎哟，肖主任，我是真不知道，要不您查，查出来问题，我绝对配合整改。” “好，那我们就查。” 肖万民也不客气了，直接让柳卿和她公司的技术员接手，二人分别去查看混凝土和钢筋用的试验电脑。 结果还是柳卿反应快，在电脑运行后台，她果然发现了一款可疑的插件。通过对其位置的精确查找，发现它和监管系统安装在同一个目录上，与监管系统在同一个文件夹里。 这个插件，绝非云智科技开发。却能与监管软件和数据采集程序一起运行，柳卿怀疑，这就是能用来作弊的软件。 柳卿说：“请问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系统的文件夹里？” 谢齐飞一看，说：“我不知道啊，当时陈部长和你来安装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啊，我们一动也没动。” 陈凡冷笑，“这把责任直接推我们头上了？” 谢齐飞说：“我哪敢啊，陈部长，不信你们查嘛。” 柳卿一查，结果还真如谢齐飞所说，这个插件的安装时间，与系统和采集的日期和时间一致，能确定，就是陈凡在给他们安装的时候，同时也把这个程序给安装了。 这就有点儿奇怪了，陈凡安装的时候，柳卿虽然没插手，但全程她也是盯着的，没发现任何附带插件安装啊。 她心想，难道这个插件是静默安装，问题出在陈凡的安装包里？ 以陈凡自学的能力，加上他对系统的了解，他是有可能做出这一款插件的。可是，以他的为人来说，又根本不可能。 谢齐飞虽然不懂程序，但从里面却看到了时间，就是陈凡来安装系统的那一天，于是说：“你们看，是吧？” 陈凡陷入了思考，自己的安装包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可是数据显示，这个插件确实是他安装的。 肖万民觉察到了陈凡和柳卿的疑惑，他们是来查问题的，结果却查到了自己的头上。本来还想今天在鲁东检测公司查清楚的，估计现在也查不清楚了。 谢齐飞眉飞色舞，肖万民说：“行了，如果真是安装包的问题，我们会查出来的。但这也不代表你们就没有责任了，数据篡改问题，可是严重的造假行为，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你作为试验室主任要好好反思一下，这事儿我们会查清楚的，违反规定者，都会有处理结果的，你就等着吧。” 柳卿用U盘拷了一份完整的安装包，打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肖万民本可以当场质问谢齐飞，这个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已经不单单是检测公司的问题了，现在牵扯到他们自己人的问题。 一旦把事情逼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骑虎难下了。 上了车，众人打道回府。肖万民在车上问，“陈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陈凡说：“肖主任，我真的不知道这什么情况，回去我就查看我U盘里的安装包，看看有什么问题。” 肖万民语气生冷，“尽快。” 陈凡不敢耽误，一回来，就和柳卿在办公室行动起来。 肖万民一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钱德昌的电话，问他鲁东检测公司数据异常的问题。 肖万民十分震惊，他本来想这事儿查清楚之后，再给钱德昌说，结果钱德昌却提前知道了。只好向钱德昌汇报真实情况：“钱局长，这个问题我们正在查，有问题，我会立即给你说。” 钱德昌指示道：“这件事儿可要尽快啊，如果真是系统有问题，看看能不能把漏洞解决一下？我们花大量的人力财力建设起来的监管系统，可不能让人们笑话。要是再传出去，我们在人民群众之间，就更没有公信力了。” “钱局长放心，一定妥善解决。” 陈凡、柳卿二人，先是在陈凡电脑上找到了之前安装包，与鲁东检测中心的安装包做了对比，发现陈凡电脑里的安装包是正常的，就是柳卿他们开发的系统，没有任何多余的插件或者文件。 陈凡说：“奇怪了，这怎么回事儿？” 柳卿提示说：“你的U盘。” 要把系统安装到检测公司的电脑里，需要通过U盘这一媒介。陈凡有一个32G的U盘，他就是通过这个U盘来安装系统的。 陈凡立即从抽屉里拿出那块闪迪牌的U盘来，插到电脑上一看，竟然与鲁东检测公司用的安装包一模一样。 “不可能啊，我这U盘里的，明明就是从我电脑里复制下来的啊。这两个安装包应该一样才对啊。” 陈凡利用这个U盘，一共装了13家检测公司的系统，如果一家有问题，那这13家是不是都有问题？ 如果这13家有问题，别的人安装的系统，是不是也有问题？ 如果检测数据都能改的话，其余检测公司肯定也能改。没准他们已经改了，只是没有像鲁东检测公司那么傻，合格率直接改成了百分之百。 这样一来，事情就大了。已经不单单是系统行不行的问题了，肯定有人做了手脚，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必须查出来。 陈凡知道，这事儿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他虽然觉得自己无辜，可事情发生在他负责的检测公司里。他的U盘里，还躺着肇事安装包，无论安装的时候他知不知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鲁东检测公司的那个有问题的程序就是他安装的。 陈凡对柳卿说：“当时安装的时候，你也在场啊，我们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安装啊。” 柳卿说：“有可能是，静默安装。” 陈凡说：“这事儿，我必须得给肖主任说。” 第113章 流言蜚语 经过技术分析，柳卿发现，问题果然出在这个带插件的安装包上。 这款插件，不仅可以延时数据上传系统的时间，并且在运行期间，通过鼠标三连击样品编号字样，就能直接修改最终试验数据。 运行期间，只要不点击这个插件，系统就正常运行，插件只在后台待命，系统和正常的系统没有任何区别。一旦点击并激活了插件，所有的试验检测数据，默认一分钟后才上传数据，根据需要甚至还可以更改延时时间。 搞清楚了原理，陈凡终于可以向肖万民汇报了。 但这个安装包到底是怎么来的，陈凡却不知道。肖万民听后，直接沉默了。 良久，肖万民才叹了一口气问：“你一直都是用的这个U盘？” “是。” “期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孙城先看到了鲁东检测中心数据的异常，如果我们没去他们公司检查的话，可能我到现在也不会发现问题。” 肖万民心中有些怀疑，这个陈凡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然后故意给鲁东检测中心的软件动了手脚？可是一想，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但肖万民必须秉公执法，想要查清楚事情真相，必须不带任何个人主观情绪。 他说：“刚才钱局长给我来电话了，他也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们现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鲁东检测公司系统有问题，那其余检测公司，甚至搅拌站、工地，都可能有问题。我们必须再进行一次大检查。” 陈凡说：“好，我去做个检查计划。另外，我会和柳卿说，看看有什么技术手段，看看谁在我U盘里动了手脚。” 肖万民却说：“陈凡啊，这件事，你先停一停吧。我会安排其他人做的，这事儿发生在你身上，还是要避嫌的。” “肖主任，您也不信我吗？” 陈凡明白，这件事既然发生了，早晚会传遍整个住建局，甚至济安市的整个工程界。那么在外人看来，这事儿陈凡的嫌疑肯定最大。但陈凡万万没想到，肖万民也会这么想。 肖万民说：“你别这么想嘛，我也是为了保护你。” 自从入了住建局，陈凡一直在为监管系统之事奔波，说立下了汗马功劳，一点儿都不过。如今，事情发生在陈凡头上，肖万民却让他停工，这种不被信任的滋味，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可陈凡还是把工作安排了下去，他把U盘交给柳卿，问她能不能用技术手段查一下这个U盘有没有人动过手脚。 柳卿说：“已经在查了，能肯定的是，这个U盘肯定被人动过了。因为使用记录全都被隐藏了，我得拿回去，看看如何再破解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 陈凡被停职的消息一天之内就传遍了住建局，与此同时，肖万民又主持开展了全市的系统大检查活动，要在全市所有搅拌站、检测公司、在建工地，每台电脑上都要检查。 有人说，陈凡拿了检测公司的钱，他给人家安装的系统，都是带漏洞的，还有自带的修改器，可以修改试验数据。 白震添油加醋，说：“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个陈凡，之前当监理的时候，就三番五次地被清场，我怀疑啊，他这人，人品不行啊。” 有人附和道：“陈部长平时看着挺正直的一个人啊，真没看出来是这样的人啊。” 白震说：“还陈部长喊着呢？这事儿一出，他还能不能在住建局待着还不一定呢。” 白震这两天表现得相当积极，检查系统时，他甚至主动要求肖万民多给他布置任务，从一上班就开始查，一直查到下午下班才肯歇息。 工作效率也突然高了起来，几天下来，他检查的公司和项目最多了。 鲁东检测公司的其他电脑，也在白震的检查范围之内。果然无一例外，凡是安装完系统的电脑，都有问题。 检查完之后，白震把谢齐飞拉到了一边，确定四周没人后，他才把憋了好几天的话骂了出来：“你猪脑子吗？你们的报告怎么弄的合格率百分之百？别的检测公司百分之九十就已经算多的了。” 谢齐飞也反思过了，觉得自己做得有点儿过，赔着笑脸说：“我以为……大家都这么干呢。” 白震说：“哪里有大家？只有你。” 经过白震这几天的检查，又发现了几家检测公司，也安装了带有插件的系统。 而这几家检测公司，全都是陈凡安装的。 其他人安装的公司、工地，尚未发现任何问题。 于是，流言再次飞了起来，铁证如山，大家都认为，陈凡肯定收了人家的钱了，不然怎么单单他负责安装的公司有问题呢？难怪他一个住建局的人，要那么努力地学习电脑编程和软件知识，原来是想监守自盗，给自己谋福利啊。 谣言还波及到了柳卿的云智科技公司，有人说柳卿和陈凡是朋友，指不定还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要不然，那么大的项目，怎么只给柳卿的云智科技公司做？ 好像现在，能证明陈凡清白的，只有他那个U盘了。可是无论柳卿怎么努力，都无法破解那把U盘里的隐藏信息。 陈凡心急如焚，待着家里又闲了下来，一直催着柳卿一定要破解这个U盘，不然他跳了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谣言如野火，已呈燎原之势。 陈凡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柳卿最后证实了，那个U盘被动过手脚，也不能证明那不是陈凡自己动的呀。 他必须想办法，从另一方面证明自己。 陈凡写了一份书面申请，先去找了肖万民，肖万民看后，问他：“你确定要这样做？” 陈凡坚定地点了点头，“肖主任，请您这次一定要帮我，我必须要这样做。” 那是一份申请纪委监督检查的书面申请报告，被审查者，是陈凡。 肖万民皱着眉头说：“主动让纪委来审查自己，我还没见过这种事儿。” “肖主任，相信你也知道那些谣言了，这件事儿无论对我还是对住建局，影响其实都挺大。我担心后续会造成一些社会影响，为了我和住建局的清白，所以申请纪委的同志们对我展开调查，所有的结果，我自己承担。” 第114章 审判 肖万民想，此次事件影响确实大，尤其是陈凡负责安装的检测公司接连被曝出来系统有问题之后，大家几乎全都认定了陈凡有罪。其实就连肖万民自己，对陈凡的怀疑也在与日俱增。 今天陈凡突然来这么一招，肖万民打心底还是比较佩服他的。想着，这也不失为了一个办法，便答应了陈凡。 向纪委申请时，经过了一些坎坷。纪委的人经过考量，觉得这事儿确实存在一定的影响，当中也有一些蹊跷。首先这个陈凡确实嫌疑很大，他敢申请纪委介入，要么是此人真被人陷害，要么就是他胆儿大，觉得自己做得万无一失，想借纪委的手证明自己的清白，堵住别人的嘴。 这种自作聪明最终反而把自己送进去的人，他们纪委又不是没见识过，索性就答应下来，开始对陈凡展开全方位的调查。 负责此次调查工作的，是市纪委审查调查室的沈光明主任，当时，李向西接受调查的时候，也是由他来负责的。 沈光明先是约谈了陈凡，要求其提供银行流水等信息，他们还去了鲁东检测公司，找了谢齐飞谈话，直接询问他们的软件修改器，到底是谁安装的，有没有利益往来。 谢齐飞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说是在日常使用软件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他们点了一下，电脑提示打开了什么插件。他们也没管，继续做试验，做试验前要先点击样品编号，选定了之后，才能继续试验，结果因为电脑太卡，就多点了几下，没想到触发了修改功能。 对方不配合，就只能先从陈凡入手。陈凡直接邀请他们直接去他家里再看一看，证明自己家里没有存什么现金。又保证自己私下里绝对没有租什么房子。 陈凡的态度相当淡定，倒是孙芹，看沈光明的眼神一直都不对劲。沈光明在陈凡家里和他聊天，孙芹泡了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能查出来我儿子贪污一分钱，我跟你们姓。” 弄的沈光明相当尴尬，草草聊了几句就结束了调查。 但是他仍然在多方面开展调查，没办法，这几天和陈凡接触下来，他的第六感虽然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绝对没有问题，但既然接了这个活儿，那就得认真干下去，拿事实说话。 谁也没有想到，在陈凡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李向西却突然有了动静。 李向西逃到缅甸之后，翻山越岭拿过去的钱，全都给了当地的蛇头。 这还不算完，蛇头并没有像电话里说的那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根本就没有给李向西通过所谓的合法渠道办理去美国护照的打算。 李向西被带到了一个园区里，先吃了几天的苦头，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被关在了一个屋子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只要饿不死就行。 每天都会有几个人打他，用电棍电他，虐待了几天之后，他们说让他联系家里，拿钱赎人。李向西天天跪地喊爹，说自己父母双亡，又离了婚，自己带的那几百万已经是所有的钱，现在国内没人会管他了。 他们不相信，非逼着李向西打电话，说不然就打死他。李向西没有办法，只好哭着给卫冉冉打电话，让她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拿五十万现金来赎他。 结果卫冉冉哭着说：“你死就死了，我跟孩子还要活呢。反正你回来国内，估计也是个死，你犯了什么罪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想让我卖房子救你？你行行好，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蛇头还没有放弃，又用手机发信息给卫冉冉，都是一些李向西被打、被电击的视频，结果发了没几条，发现卫冉冉已经拉黑了。 蛇头一看，几个人冷笑一声，知道从李向西身上榨不出来钱来了，于是便安排他去接受培训。 李向西太笨，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培训，才开始做诈骗。在网络上，他被包装成了一名32岁的离异女性，在一家跨国公司做白领，爱好打高尔夫和游泳。 李向西利用女性的身份，有了新的微信和短视频平台，用他学习的那些话术，开始了他的新职业。只可惜李向西只会贪污受贿，平时也没怎么干过活儿，每个月的业绩都要垫底，一个月也开不了一单。 李向西被不断嫌弃，被转卖了几个园区，依然如此。李向西瘦了，精神更恍惚了，往往身上的旧伤还没好，就又添了新伤。 好在卫冉冉虽然不打算拿钱赎一个死人，但好歹夫妻多年，她还是报了警。 长时间以来，缅甸诈骗一直困扰着我国警方。在我国的推动下，2019年，中方与缅甸签署了《引渡条约》。李向西正是此条约的受益者之一，如果没有中方的努力，李向西早就客死在他乡了。 李向西被遣返时，他的肾已经割去一个，但好歹命算是保住了。李向西嗓子都哭哑了，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魂不守舍，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离析之王的影子。 李向西在严密的监控下住院治疗，其实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天大地大，他已经无路可逃了。落叶归根，接受法律的制裁死在国内，好歹有人能给他收尸。 他向警方承认了全部的罪行，在他的监理职业生涯中，他利用职务之便，总贪污受贿金额高达上千万。甚至就连公司发的监理人员的工地生活费，他也贪污，省下来的生活费，全都进了他的腰包，毫无底线可言。 这些钱，有些被他买了房子和门面，但却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警方一查才知道。像刘爱媛和孙二盼这种，心甘情愿为他提供犯罪便利的人，不止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纪委调查他时一直没什么进展的重要原因。 他还交代了杀害刘爱媛的经过，说刘爱媛歪倒在地的时候，他甚至能看到刘爱媛眼睛里有光在慢慢消失。这成了他日后很长时间的梦魇，不断地梦到刘爱媛黑着眼睛来找他索命。 他不是后悔，只是害怕。 李向西被遣返回国被抓的消息，还是李长振和刘畅打电话告诉陈凡的，他们高兴地对陈凡说，“李向西终于要被审判了，都以为他出国享福去了，没想到他差点儿死了。” 刘畅则有些惋惜地说：“真可惜，他怎么就没死在国外呢？” 李长振说：“他又没怎么样你，你这么恨他干嘛？” 刘畅说：“我们监理行业的名声，就是被这种行业败类所败坏的，有谁不恨他？” “哈哈，说的也是。”李长振继续给陈凡打电话，“陈凡，你那事儿怎么样了？” 第115章 桂花香 陈凡说：“纪委还在调查，U盘还在解密。” 似乎人们都爱看正义得到伸张的戏码，但陈凡对此却相当平静。李向西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甚至连过客都谈不上。他们虽然有过交集，但最后就如同一阵风一般，无论当时刮得有多激烈，最终都会过去。 李长振顿了顿说：“兄弟，你该不会真像李向西一样，早就贪污了几百万了吧？” 陈凡说：“不止。” “哈哈……好，那今晚吃饭你请客。” 三个人同时笑出声来。 夏季已然来临，正是吃烧烤喝啤酒的季节。北方人吃起烧烤来相当豪迈，大都喜欢在地摊吃，天热没关系，直接脱光了上衣，光着膀子开干。 吃烧烤一定要配冰镇的啤酒，二三两的酒杯，一口一个，清爽到底。 陈凡本来不打算喝酒，但李长振和刘畅今晚似乎像是着了魔，非得让他喝，说喝一下试试，想看看陈凡酒量到底如何。 没想到一瓶下肚，陈凡就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二人笑道，你真不行，真丢脸。 激将法果然起了作用，陈凡竟然又喝了一瓶，彻底晕倒。李长振与刘畅喝起酒来，却是没完没了，两个人喝起啤酒来，像是不会醉一样。 李长振又干了一杯，给刘畅点了一支烟说：“兄弟，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感觉你挺不是个东西，后来通过那件事之后，发现你还真是个东西。” 刘畅醉眼蒙眬，听着有些别扭，但又无法反驳，干脆又和李长振干了一杯说：“其实我也感觉自己以前挺浑蛋的，没想到陈凡压根儿没给我计较，还让我跟着他帮忙。让他背锅之后，其实我一直挺自责的。我应该谢谢他，不是因为他替我背了锅，而是因为，如果没有他的大度，也不会有我后来的所作所为，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被你们瞧不起。” 李长振打了个饱嗝说：“他就是个傻子。” “是，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监理，非得搞什么系统，我原以为最多也就是能帮公司揽点儿活，结果竟然全市开花，这个系统竟然还真让他给搞成了。” 陈凡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李长振拿着酒杯想和他再喝一杯，结果陈凡没动静，李长振对刘畅说：“傻子喝多了。” 当晚，李长振与刘畅得出一个结论，陈凡最多能喝两瓶啤酒。 两瓶啤酒也确实是陈凡的极限，他竟然喝断片了，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早晨七点多，陈凡才被电话吵醒。 一看，竟然是柳卿打来的，陈凡带着睡意接了电话，柳卿那边说：“你快来，你的U盘发现问题了。” 陈凡瞬间清醒，两分钟内刷牙洗脸全部解决，孙芹把早饭都做好了，他一口都没吃，直接去了柳卿的公司。 “查出什么了吗？” 陈凡走近，柳卿坐在电脑前，正在固定着证据。 她把电脑屏幕向着陈凡稍微挪了一下说：“这些就是你U盘的所有使用记录，你看，这些是文件操作记录。这个‘’的电脑，应该就是你的电脑吧？” 陈凡说：“没错，是我的。” “安装包你确实是从你电脑复制下来的，可是第三天的时候，你的U盘在晚上八点五十分的时候，被人动过了，从一个叫PC2045的用户电脑上，复制了一个新的安装包给你，你后续安装的系统，就是这个带插件的安装包。” “怪不得前几天安装的检测公司，没有发现系统有问题，后面的才有，果然是被人动了手脚。能查出来这个电脑是谁在用吗？” 柳卿说：“我刚才已经挨个查过了，能做这个插件的人，肯定是对我们的系统相当熟悉的开发人员。我看了一下他们之前给我发的资料，通过作者信息，确定了这个人，就是李春。” “李春？和白震搭档的那个？” “是。”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卿看了眼时间，“等他上班，我们一起问问他就知道了。” “那我先给肖主任汇报一下，这是个重大发现。” 也顾不上几点了，陈凡直接打电话给肖万民打了电话汇报了情况。肖万民说：“你们继续查，我让纪委的同志过去找你们，你们可以一块儿调查这个李春。我估计李春是被人利用了，给他施加点儿压力，不怕他不说。” 挂掉电话，陈凡这才注意到，柳卿似乎有些憔悴，她打了个哈欠，黑眼圈都快冒出来了。 陈凡震惊地问道：“你该不会熬夜了吧？” 柳卿瞪了他一眼，“废话，不熬夜能查出来吗？这个李春，看着挺老实的，这次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昨晚陈凡在和朋友疯狂地喝酒潇洒，结果柳卿却为了他加了一夜的班，陈凡有些动容，“那么拼命干嘛，白天再干也不迟啊。” 柳卿一侧身，正色道：“我可不是为了你啊，这事儿拖那么久了，我得赶快弄出来，不然你们还得质疑我的专业呢。” “是是是，你辛苦了柳卿同志。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吃个早饭？” “我不去了，你去吧，我困死了，先在沙发上睡一会儿。你吃完给我带两包子回来就行了。” 陈凡急匆匆地跑到了楼下卖早点的地方，给柳卿买了一个肉包和一个白菜豆腐素包，又买了一个茶叶蛋和一杯豆浆。给自己买了两个肉包子，直接打包一块带走。 等他再回到柳卿办公室时，发现柳卿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太疲惫了，丝毫没有被陈凡吵醒。陈凡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把吃的轻轻地放在了办公桌上。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叫醒她。他刚要出去，又发现了沙发一角有一块画着卡通图案七龙珠的毛巾被，陈凡抻开之后，轻轻地弯下腰盖在了她身上。 陈凡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也许是来自柳卿身上的香水，又像是她发间残留的洗发水的味道。总之，这是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花香，熟悉又美好。 他突然想不起来这是什么花了，陈凡给柳卿盖好被子之后，直起腰来，才敢呼出一口气。 他转身走了出去，怕在办公室里不小心弄出动静扰了柳卿的美梦。 期间，他一直在想，那是什么香味儿呢？ 突然，他记起来了，柳卿第一次和他相亲的时候，身上也有这种好闻的花香，好像是，桂花香。 第116章 水落石出 柳卿的美梦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人们陆续上班的声音给吵醒了。 醒来时，柳卿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毛巾被，她猛然起身，然后把毛巾被又扔到了沙发上。柳卿心生怨气，难怪睡觉的时候突然就闷热了。她想，这个陈凡，是想热死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她听到了走廊里的交谈声，知道陈凡在外面，推开门时，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下部全部收到了黑色西裤里的男人正在抽着烟和陈凡说话。 陈凡注意到了她，率先介绍道：“沈主任，这位便是云智科技的老板，我的朋友，柳卿。柳卿，这位是市纪委的沈主任，特意赶过来帮我们一块儿调查的。” 柳卿甜蜜一笑，走过去和沈光明握手，“沈主任，你好。” “呀，大美女呀！柳总，你好。” “沈主任，先去我办公室吧，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正好我跟您汇报一下情况。” 寒暄完毕，柳卿把详细情况又给沈光明汇报了一遍。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沈光明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刚才已经和陈凡聊了一会儿了，这下沈光明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陈凡果然没什么问题，但陈凡身边的人，肯定有问题。 陈凡的U盘平时就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虽然上了锁，但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他的钥匙就在另一边的抽屉里。而他的办公室，就只有三个人，这个安装包虽然是从李春的电脑上复制下来的，但肯定是和陈凡同一个办公室的人拿的。 这个人是谁，一点儿都不难猜。 沈光明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二十分了，说：“柳总，待会儿李春来了，你先把他叫到你的办公室来，我们一起问问他。” 陈凡用手一摸桌上的豆浆，还有些温度，便对柳卿说：“你要不先吃饭？” 柳卿说：“吃个屁，先干正事儿。” 八点二十九分四十五秒，李春准时来到了公司。准时态度让人咋舌。 柳卿打电话给李春，语气生硬地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李春推门进来时，看到三人面色都很严肃，心中咯噔一下，已经有些犯怵。 柳卿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他：“李春，我问你，陈凡U盘里的系统安装包，是不是你做的？” 李春说：“柳姐，你这可不能冤枉我，我怎么可能会换他U盘里的安装包呢？怎么会是我呢？这个我真不知道。” 柳卿冷笑，“我也没说你换他的安装包了啊。” “我……” 李春自露马脚，彻底慌了神。 柳卿乘胜追击，“这位是市纪委的沈主任，你现在坦白，我还可以给你求情，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李春低下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陈凡说：“李春，这件事儿影响非常大，我希望你能勇于承认错误，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你们这么干的目的是什么？” 李春依旧沉默，他打算继续沉默下去。 这时，沈光明却笑呵呵地拍了一下李春的肩膀，“小伙子，没关系，慢慢想。要不去我那儿？我那儿办公室大，有茶有泡面，无论你想到什么时候我都陪着。” 李春看着这只笑面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崩溃了，大声说：“柳姐，我说，我什么都说，你可千万要保我啊。” 果然不出陈凡所料，据李春交代，白震果然是此事儿的主谋。 那天，白震请李春吃饭喝酒，努力说服了李春同意给系统安装包做手脚好一块儿赚钱，让他给系统做个插件，能修改数据，然后把这个漏洞由白震推销给检测公司，以此牟利。 白震这个人其实很仔细，他自己负责安装的检测公司和工地，一个都没推销，当他看到陈凡随手就把U盘放到抽屉，钥匙放到另一边之后，就有了利用陈凡的想法。 谁知鲁东检测中心这家检测公司不知收敛，把不合格的试验全部都弄成合格的，成为全市唯一一家100%合格率的检测公司，这才暴露出来。 系统平时只有在收集到不合格的数据之后，才会预警，住建局的后台才会收到消息。没有问题的数据，平时那么多家单位都在用，谁会没事儿挨个去查看啊，一般合格的都不会有人去专门看。所以白震想利用系统赚钱的想法，是可行的。 可他高估了谢齐飞的智商，也高估了鲁东检测中心的底线，这家检测公司，黑历史出了名的多，也是出了名的不负责，只要价格到位，就没有不合格的报告。 白震的赚钱之道还没来得及壮大，就被查出来了。 李春说：“柳姐，沈主任，陈部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所有的赃款全都上交，求求你们给我个机会。” 柳卿问：“你利用这个赚了多少钱？” “五千块钱……” “什么？你弄了那么大的动静，结果就是为了五千块钱？” 李春却有些委屈，“大头儿，都让白震赚了……” 沈光明说：“看来，我这次也没算白忙活。” 李春的笔记本电脑，成了作案工具，与陈凡的U盘一起，成了证物。 白震压根儿就没想到此事儿会败露，赚来的赃款直接存了起来，一查就查出来了。 他向肖万民哭诉，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想多赚点儿钱补贴家用，问肖万民能不能保他。 肖万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白震哭得像个孩子，这些年来，白震跟着他，没有什么功劳——也没什么苦劳。但毕竟同事多年，他也有些惋惜。 肖万民说：“白震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儿的厉害，对陈凡的影响有多大你又不是没看到，咱们住建局，受了多少质疑？那时候，你竟然还没想到自首？你要是那个时候说了，咱们内部矛盾解决一下，不就什么事儿就没有了？现在好了，市纪委介入了，你让我怎么帮你？你判不判刑那是另说，工作你肯定保不住了。” 沈光明还同时结束了对陈凡的调查工作，他对肖万民说，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那些被他查的人，哪怕查不出什么实质证据，但多少都会有些问题。只有陈凡，从上到下，都给他一种一身正气的感觉。 肖万民自知之前对陈凡有所怀疑不对，亲自给陈凡打电话，让他回来上班。 没想到陈凡却说：“肖主任，让我回来上班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117章 桂花开 肖万民说：“小子，还敢和我谈条件？你说吧，呵呵。” “再给我派三个人来，我接下来要全面升级外检的监管。” 现在陈凡知道肖万民对他心里有愧，正是提条件的好时机。 “还要三个人啊？”肖万民的确有些为难了，他只是一个主任，要人还得继续往上申请，“你知道，咱们本身就没多少人，你们八个人已经不算少了，不能咱们的人全部都给你打工去吧……” “现在只剩七个人了，”陈凡打断了他，“这一套系统能发展成这样，你也看到了，太不容易了。无论当初在工地上，还是在搅拌站里，甚至最后，就连我们自己的人都出了问题。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您知道为什么吗？” 肖万民正色道：“谈谈你的想法。” “利益，总有些人，把利字放在第一位。系统戳中了他们的痛点，甚至还成了白震的赚钱工具，要不是我们反应还算及时，这件事儿差点就又成笑柄了。这段时间，我也反思了，我们虽然一直都没闲着，但速度还是不够快。我们是做的，是改变行业监管模式的大事，是关乎工程质量、经济安全的改革大事。但改革不是小刀喇肉，改革就得大刀阔斧，就得快到那些自私的人就算有了想法，也不能给他们时间实施！外检监管系统的升级，不能等了！” 肖万民想了想，说：“好，我支持你。这次需要多久？” “两到三个月，必定完成系统的全套建设！而且，不会再有监管方面的漏洞！” 云智公司配合住建局，已经对监管系统开始了全面排查。他们打算把全市所有的检测公司、搅拌站、在建工地的系统，全部再摸查一遍，检查除了鲁东检测公司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在使用带插件的系统。 好在，虽然陈凡的U盘安装了多家公司，但白震只是先在鲁东检测公司做了试点，刚要开始再推广的时候，就被查出来的。所以他们就算安装了这个带插件的系统，但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 除了检查、重装没有问题的系统之外，云智公司在柳卿的带领下，把所有系统的代码全部走了一遍，并升级反作弊程序。 另一方面，陈凡带领升级过的团队，与柳卿的团队一起，开始研究外检的监管计划。 陈凡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住建局要去，检测公司要去，甚至亲自跟随检测公司的人去工地外检调研。 他还亲自和不同的仪器厂家沟通，询问仪器上加装定位模块与联网模块的技术问题，然后把这些想法汇总到一块儿，再去找柳卿他们详细研究。 但外检试验仪器与系统监管的融合问题，需要找一个具体的厂家确定一下。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确定了一家在省会鲁南市的仪器厂家，决定去他们那里一次，详细地对接一下。 这个任务，被委派到了云智科技公司的身上，陈凡决定由柳卿全权办理。 柳卿有了去鲁南市的机会，她终于可以和周瞳见面了。 柳卿小心地问陈凡：“你确定不去吗？” 陈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就不去了，那里的人，不一定想见我。” 为了方便，柳卿叫着公司的一名人员，二人开着车就去了鲁南市。柳卿要在鲁南市待好几天，他们到了之后，先和仪器厂家做了简单的对接，后续几天还要深入探讨。 晚上，周瞳早就订好了饭店等着她了。 周瞳走后，二人一直没再见过面，周瞳忙着弄新公司，柳卿忙着应付系统，谁也腾不出时间奔赴数百里去见谁。 二人约在一家牛肉火锅店见面，这是柳卿提议的。 周瞳笑道：“没想到你现在也喜欢吃牛肉了？” 柳卿说：“其实一直都不讨厌，后来又吃了几次，觉得口味还真不错。” 交谈中得知，鸿光建筑公司已经在鲁南市稳定下来，现在华铁十局正忙着开发新的楼盘，花大价格在鲁南市买了好几块地皮，准备大干一场。 柳卿的公司也在不断壮大，二人虽然平时见不着面，但一直都有联系。周瞳说：“你的软件公司，也终于一步步做大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真好。” 柳卿说：“要不是有机会，我那小公司根本不可能发展壮大。” 这机会自然是指陈凡入了住建局，济安市建设监管系统的事儿。 周瞳笑笑，没有说话，柳卿继续问：“周瞳，你和陈凡，要不要再联系一下？没准真是误会他了呢……” 周瞳摇摇头，看着柳卿的眼睛说：“我和陈凡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你知道的。我也不愿意相信就是他丢下周晨跑了，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柳卿小声说：“陈凡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周瞳顿了顿，“我和爸妈都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柳卿不再坚持，她总算明白了，其实她和周瞳心里都清楚，陈凡不是那种会丢下周晨不管不顾的人。只是，这已经不单单是周瞳和陈凡之间的事儿，整个周家，都过不去那道坎。 周瞳说：“陈凡是个好人。” 柳卿一笑，把一盘子牛肉片一股脑儿全部倒入了火锅里，“最终还是被你发好人卡了。” 周瞳没有笑，二人盯着暂时平静的火锅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火锅终于再次沸腾了。柳卿在回着手机信息，周瞳想了想，还是对她说：“所以你要好好珍惜他。” 氤氲的水蒸气随着咕嘟咕嘟的火锅升腾而起，牛肉片熟了。 九月下旬，济安市的桂花开了。 住建局的院子里，栽了几棵桂花树，路过时，总能闻到桂花的香味。经过了几个月的奋斗，仪器厂家终于攻克了技术难题，主流外检设备采用北斗+ GPS+GLONASS+Galileo四系统融合定位技术，平面精度可达±2.5mm+1ppm，高程精度±5mm+1ppm。再配合联网与电子围栏功能，不仅能精确定位到外检的所在地，对于楼房等建筑物来说，就连第几层都能定位到。 检测数据也能实时上传了，加上现场拍照，多重监管方式叠加。陈凡他们终于攻克了外检的监管问题，开始在济安市大力推广。 这一天，何不凡要请陈凡吃饭，在市政府的干预下，济邹快速路终于完工，但承诺的工程款却还没有到位。 何不凡专程来与陈凡告别，周瞳走之后，他俩还没单独一块儿吃过饭。 “喝酒吗？” 何不凡准备了一瓶茅台，陈凡说：“算了，上次喝了两瓶啤酒，怎么回家的都忘了。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喝酒，喝茅台和喝二锅头对我来说，没任何区别。” 何不凡把茅台收了起来，扯着嗓子喊：“服务员，来一瓶正宗的牛栏山二锅头。” 陈凡说：“你妹。” 第118章 往前看 何不凡笑着又把茅台拿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拆开了。 陈凡把杯子推了过去，“告诉你，我可只能喝一杯啊。” “知道知道。” 一杯下肚之后，陈凡又把杯子推了过去，“来来，二锅头再来一杯，老子喝不死你。” 上次喝醉之后，陈凡像是打开任督二脉，酒量突飞猛进，二两白酒下肚，只感觉胸中燥热，微醺而已。 好在何不凡酒量其实也一般，第二杯二人明显放慢了速度。 二人各自又抿了一小口后，何不凡说：“过两天，工地收拾完，我就要回鲁南市了。” 陈凡说：“滚吧。” 何不凡指着他骂道：“你这人真没良心，好歹也是朋友，态度就不能对我好点儿？” “我女朋友都被你给拐走了，我还对你不够好？” “哇，你这个人，真是狗咬吕洞宾啊。我哪儿有能力拐走她？这不是为了救她的公司吗？你真以为华铁十局是我家开的啊，说收购就能收购的吗？我也费了不少力好吧。” 何不凡只感觉愤愤不平，让陈凡这么一说，好像自己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一样。 陈凡不再说话，又端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何不凡突然谨慎起来，“干啥？” 陈凡直接干了，“对她好点儿，我只信任你。” 整杯酒灌下，陈凡只觉得一团火一直从喉咙烧到了胃里。何不凡端起酒杯犯起了难，他从来没这么喝过酒，一想陈凡都干了，他再不喝是不是太不地道？索性舍命陪君子了，一仰头，也干了。 放下酒杯，再想倒酒时，却发现陈凡头枕在自己胳膊上，睡着了。 陈凡喝醉了，与上次一样，他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酩酊之中，他还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刻在他的记忆里。 他梦到和周瞳结婚了，婚礼当天，他喝醉了酒，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被周瞳扶着倒在了床上。周瞳还帮她脱了鞋，用手轻轻地抬起了他的头，把枕头塞到了他的头下面。 末了，周瞳还把床上的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迷迷糊糊中，陈凡听到周瞳好像对他说：“你试试热不热。” 这是陈凡，最后一次喝酒。 时间如水，潺潺而过。 秋去冬来，济安市的工程监管系统已经全面普及，基本能覆盖工程整个建设检测环节，工程安全质量得到有效监管。后台不合格试验上报率100%，经住建局参与整改闭合率达99.7%。 与系统建设之前的数据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整改的内容既包括不合格的材料，也包括工程实体，极大地消除了安全隐患，各方明确了责任主体，减少了推诿扯皮的现象。 何不凡回到鲁南市之后，并没有接受公司的新职位，而是选择去管理鸿光建筑公司。周瞳知道，何不凡是来帮她的。有了何不凡在前面冲锋陷阵，周瞳轻松多了。 放着华铁十局的高层管理不做，何不凡却偏偏选择去了子公司，公司里的人都说他傻。何不凡只一笑，没有任何解释。公司里的人都说，何不凡是为了周瞳，那位长得像仙子一样美女。跟过何不凡的人都知道，何不凡从济安市的时候，就开始追求周瞳，一直追到了鲁南市。 只是，何不凡与周瞳的交流，向来仅限于工作，哪怕平时一起吃饭，二人也保持着朋友之间的安全距离。 周瞳想，何不凡虽然不说，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可以装傻。 某天加班之后，何不凡说要请周瞳吃饭，说要还她去吃新开的一家小吃。番茄砂锅，加牛肉，大米免费加，酸梅汤随便喝。 周瞳一笑，之前的何不凡，可是绝不会去这种地方的。其实她也很少去，要不是陈凡带她开了荤，她是不会发现特色小店的美味的。 原来大家都会改变，那些习惯，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和自己喜欢的人一样了。 何不凡满足地喝了一大口酸梅汤，“酸梅汤正宗啊，虽然免费，竟然是真材实料，不是用粉冲的。明天，明天我再带你去吃另一家，你敢相信吗？大地锅鲁南也有了，哈哈，一定有去尝一尝。” 何不凡只要跟周瞳在一起，他就很高兴。周瞳想，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周瞳说：“要不就别去了吧，我可能还是习惯济安市的口味。” 这时，砂锅店里又来了新的客人，店内座无虚席，好在隔壁桌的客人刚好吃完，被新来的客人补上了。 何不凡沉默，座位可以补，但有些口味却是无法代替的。 良久，何不凡才说：“其实，我也觉得济安市的那家口味更适合你。”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口又装作没事儿一样大口喝起酸梅汤，仿佛喝的是琼浆玉液一般。 这种失落还是被周瞳敏锐地捕捉到了，周瞳说：“何不凡……” 何不凡说：“我知道。” 周瞳说：“我还没说过谢谢你。” 何不凡说：“我知道我知道。” 临近年关时，柳卿突然拿着礼品来到了陈凡家。 陈凡站在门口，看着柳卿两只手全都没闲着，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陈凡说：“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你怎么想的，给我送礼？” 柳卿把礼品往地下一放，“就不能先接过去？这么没眼色吗，陈部长？” 孙芹听到了动静，一看是柳卿，笑着请她进屋。 陈凡却说：“你这是以什么身份给我送礼的，云智科技老板？” 柳卿说：“想得美，这东西不是给你的，是给孙姨的。孙姨，能帮我拿一下吗？你家门口有个门神不让我进。” “哎呀，柳卿快进来，外面冷。”她一把推开陈凡，“门神让一下。” 孙芹握着柳卿的手就往屋里拉，礼品也不管了。这下“门神”懵了，只好乖乖地把东西全部收了进来。 柳卿待了快一小时才走，与孙芹交谈甚欢。陈凡送她走时，一直送到了她上车。 陈凡说：“快过年了，该干的事儿就赶紧干，最近又没相亲吧？赶紧找个人嫁了吧，都老大不小了。” 柳卿发动汽车，白了他一眼，“这就不用你跟着操心了，本小姐有喜欢的人了。” 好不容易送走柳卿，陈凡却又迎来了麻烦。 孙芹笑着对陈凡说：“其实柳卿，这姑娘也挺不错的。” “我知道。” 孙芹说：“人呐，还得往前看，你年龄也不小了……” 陈凡说：“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