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降雪》
1. 积雪
临正式开学前温颂和舍友秦诗瑶去看了七夕档的新电影。新翻拍的青春暗恋题材剧本算不上出彩,是那种能将故事走向猜得八九不离十的老掉牙剧情,但凭着足够真挚纯粹的情感倒也勉勉强强能打上个八十分。
等片尾曲放完温颂才拿起搭在膝盖上的薄外套起身,她们现在骑车去学校正好能赶上饭堂晚饭的点。
吃饭时秦诗瑶注意到温颂又在愣神,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昨晚睡得太晚?还是被电影的故事搞得有点emo?感觉你今天跑神频率超高啊。”
“没睡好吧。”温颂深深吐了口气。
研零的那个假期,她受身边同学的影响开始尝试经营自媒体账号。最近恰逢假期尾声和开学季,她晚上开直播分享经验和学习方法的频率高了不少。昨晚和一个数院的同学连麦不知不觉聊得久了,下播时才发现已是凌晨一点多。
科学研究表明,临睡前接收的一批信息中的人物、话题、情节和情感都很容易直接或象征性地被编织进梦境里。
“说了这么多,小温来回答一下大家留言的问题吧”,听同学这么说她才开始看大家的留言。
温颂前几天去参加了学院下派的一个实践活动,是时尚盛典以新中式为主题的红毯。她在一同前去的同学分享的vlog里露脸出镜了,所以此时直播间里有不少人都在问她红毯那晚的问题。
留言滚动得太快,温颂选了几条回复。后来怕漏看,她便手动翻起来。
“ber[宕机][宕机]市文科状元?pku本硕,姐你人生赢家啊[泣不成声][泣不成声][泣不成声]”
“姐姐你那天有没有看到我们江望学长啊[比心]”
“话说她高中也是G师大附中的欸”
“该不会和江望是高中同学吧”
评论区开始以江望为话题基点,一发不可收拾,版面迅速被“江望”这个名字占据。
温颂的指尖在屏幕上方顿住,不再滑动。她下意识推了一下眼镜,感到身子略有些僵硬,一种她所熟悉的带着点涩意的紧张感翻涌上来,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清晰,咚咚地敲打着沉寂的空气。
“嗯,我也是师大附中的,他比我大一届。”
直播间的留言区还在快速滚动,越来越多关于江望的问题冒出来,好奇他们是否有交集,好奇他的学生时代是什么样的人。
温颂的目光掠过那些热烈的追问,指尖在镜头之外的地方几乎不可察地颤了颤。
“其实,我早在之前就见过他好多次。”这句话无声地沉在心底,她没有说。
之后她和连麦的同学聊起了别的话题,直播也在话题过后结束了。
临睡前,她脑子里浮现的只有刚刚有人评论的那句,“《关于我毕业多年后与成为明星的高中学长在红毯偶遇的故事》。”
秋天的气息已经愈发的浓厚,但北京的空气里还浮着夏末的燥热。
睡前温颂特地把空调调低了一度,但梦里温颂匆匆穿过一条梧桐甬道,回到了南方难捱的梅雨季。
即使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还是不习惯这种潮湿郁热的天气。
每逢这个季节一切事物便粘腻胶着在一处,闷得让人透不过气,霉味也弥漫在每一个缝隙里。
就连学校钟楼的钟声,听着声音都像被梅雨泡软了一般。
温颂每到这种天气就会觉得做什么都兴致缺缺,她还在思考那到无解的物理题,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手中的书和笔记本哗啦散落一地。她慌忙蹲下收拾,视线里闯入一双干净的白运动鞋,还有同样蹲下的身影。
“抱歉,刚刚没看路。我帮你。”
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一份干净质地。她绝不会认错那道声音。
她猛地抬头,心跳还是因为他的靠近猝然漏跳一拍。
是江望,比她高一级,在校内外都名声赫赫的江望。
这张她从来都只是远远眺望的脸,此刻就在眼前,自习室和走廊的光恰好交错落在他侧脸晕开一层柔光,她甚至能看清他额角厨细微的汗珠和微微翕动的睫毛。
江望利落地帮她拾起散落的书,叠放整齐后递还给她。
在这个由水汽筑成的世界里,走廊的地板自然也不会幸免,也是湿漉漉的。她的书都包了透明的书皮问题都不是很大,只是笔记本遭了殃,不仅湿了一大半就连字也晕开了。
江望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指了指放在最上面的笔记本,“这个,我赔你一本新的吧。”
“不用,新本子也没写多少。谢谢学长。”温颂的声音细若蚊蚋,她抱着那摞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书和本子,对江望礼貌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但在晚自习开始前,温颂还是在她的桌子上收到了一本全新的笔记本。
梦到这里便杳然而止,这是她刚升上师大附中高中部的第一个月。
…
秦诗瑶的询问让她的思绪从昨夜的梦中迅速抽离,“话说昨晚那个直播下的评论区倒是让我想起来你和江望从初中到高中就是校友这件事来。”
“他从学生时代到出道当演员的时间近乎都是透明的。不过你还和他有联系没?"
秦诗瑶托腮望着温颂,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温颂的神态上,因而忽略了温颂拿着筷子的手指突兀的缩了一下的动作。温颂的神态没怎么变化,夹起一片水煮肉放到米饭里然后淡淡地开口,”你这话问的也是…你现在还会和你们辩论社的社长打交道吗?”
温颂高考那年以全省前列的名次可以在清北中任选专业的情况下,和秦诗瑶在同一专业相遇了。
她和秦诗瑶在高二那年因在辩论赛决赛交手而认识。江望,正是那时候附中辩论社的社长。
秦诗瑶叩了叩桌子将手机屏幕的照片怼到她面前,笑得前仰后翻,“你们学校这个老师退休后开的这个课外班真别笑死我了,江望真是火了,都可以拿去给语文科的辅导班打广告了。”
温颂看到那上面夸张的大字标题时心里直发笑,他当年可是语文困难户来着,让作为王牌语文老师兼教导主任的老李对他又爱又恨。高考就因语文拖了些许后腿裸分没过清北的分数线,最后被强基计划捞进了清华学物理。
”早知道他现在会有火遍全国的这一天,当时就该和他要一沓签名。”秦诗瑶向后靠上椅背,接过温颂递来的瓶装豆奶。见温颂已经吃完,便和她一起收拾餐盘起身。“话说你怎么这么喜欢这种瓶装豆奶?高中贩卖机里只有这个和纯牛奶的时候,你还没喝够?”
“可能是喝习惯了吧。”温颂语气如常。
只是耳垂泛起一小片不正常的红,她只当那是热的。
温颂低头抿了一口豆奶。
当闻到或尝到熟悉的味道,人往往会唤醒当时的记忆,人们将此称为“普鲁斯特效应”。味道,是唤起记忆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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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有人说她常喝的香草味豆奶像化成了水的冰淇淋,连属于豆制品的味道都没有,一点也不好喝。
但当每这股熟悉的甜味蔓延在舌腔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南方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空气粘腻。那种她所熟悉的带着点涩意的感觉会再度泛滥在心头。
四月,辩论社所有人都在紧密的时间里紧张地准备华语辩论杯的总决赛。南方入夏很早,偏偏又碰上停电,会议室闷热难耐。大家几乎都是一手写着辩词,一手拿着笔记本给自己扇风。
温颂起身拉拢窗帘,试图通过阻挡住所有阳光的方式来降温。她转身坐下时,刚好有人推门进来。
谁也没有想到江望会出现在这里,历届社长在高三结束后才会正式卸任,但高三课业繁忙,大多人只是挂个虚职。
这个点高三刚下课,他一个人抱着一个装书的箱子来到了活动室,里面大概有二十支左右的冰镇豆奶,大概是刚刚在学校贩卖机一支一支刷出来的。
“天气热大家备赛辛苦了,学校贩卖机只允许我请大家喝豆奶了。”
每人两只的冰镇豆奶在这样炎热的一个午后起了救命般的作用。
温颂感受到了她身边有人靠近,两支杯壁还挂着冰晶水珠的香草味豆奶被轻轻推到她的手腕侧。她抬头,撞进江望清澈的眼眸里,听到他声音温温柔柔地说,“四辩,总决赛加油啊。”
此后,她买豆奶时总会下意识选择这个口味。那段在赛场上舌战群儒,在中学时代奋笔疾书的日子已与这甜腻的香草味紧密相连。于她而言,那份氤氲的香草气息,总能带来一份难得的平静与熨帖。
没人能从一瓶普普通通豆奶中看出这其中会有什么别的东西。虽然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有时还是会慌神。
清北两校每年招生季因争夺生源打的水火不容,但非这样的场合里大家都还是“亲如一家”。两校支持学子们通过校园卡互通对方校园,来北大上学的第一年她课后无事时经常会到清华园来。
秋日里,许是行人匆匆,又或是落叶缤纷,她就站在这个面积比某些城市还要大的校园里,总会想到,她会不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他。
他会像高中一样在图书馆里自习完后读他喜欢的书?还是像刚才那个从理学院楼下来的男生一样因为实验愁眉苦脸?
等她再次遇到江望,已经是那年冬天的事情了。来未名湖滑冰只需要五块钱这件事,是隔壁冬天不少人都会选择来打卡的项目。
温颂和舍友刚下课路过未名湖,两个舍友便兴致勃勃的说要下去滑,温颂想起她前几日在大家的指导下还四肢打架又摔的歪七扭八的惨痛经历就拒绝了。
她拿着一瓶温热的豆奶站在湖边看着她们。
风吹的柳枝簌簌作响,她站在树下看风打着旋,听大家欢笑声一片。
“你怎么没下去滑?”
起初温颂的注意力在不远处的舍友身上,并未留意到身边有人在和她说话。
“看来在师大附中的时候你还没喝厌这个豆奶?”
温颂手指握紧着瓶身,不自觉地退后半步才敢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那句话懒洋洋地拖着尾音,听起来是漫不经心的打趣,却在她心里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直到她和秦诗瑶走进学校超市看到卖饮料的货架上的广告牌,她才从陈年旧事的回忆中抽身。
江望代言了那款豆奶。
2. 积雪
首都影视基地是一个24h运行的地方,有人凌晨收工,倦容里揣着入睡时要做的梦;有人凌晨开工,用哈欠唤起方才做的梦;而有人在酒店房间里那灯火通明酣战方休。
参考神话怪志制作的玄幻电视剧《妖谱》采用了单元剧的形式,江望这次在剧里出演的角色为一个狐妖,戏份在今夜杀青。
他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了程成十点发来的信息,是让自己收工后去他房间。原以为程成是没事想找自己聊聊,结果推开房门才发现他那一屋子里站着四五个人,都是之前合作或是碰面了好几次的同事。
江望和程成是在拍摄《雪夜》时认识的,《雪夜》改编自同名小说,主要围绕着民国初期的几位青年学者在黑暗中坚守真理,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故事展开。导演想要自然又灵动的表演,又想追求一份独特的书卷气质,因此有个主演的角色迟迟未定下来。
江望在某个周末刚结束实验,骑车去了一家老书店想找一本前几年发售的文学杂志年刊。就在他终于找到这本书去够这本书时,有人叫住了他并递给了他一张名片和一本剧本,这便是他接触演戏的开始。
到了剧组他才发现他并不是《雪夜》剧组的唯一一个非科班演员,还有正在在外语学院学小语种的程成。两个人在剧中的角色是同窗挚友,剧外又因相似的人生轨迹而有些惺惺相惜。
后面毕业时在两人都选择了进圈,多年下来已成为了彼此为数不多的挚友。
程成今晚组了一个斗地主的局,带头起哄说谁输了谁就明早请对方的剧组喝奶茶。
牌局的好处就在于大家能够边打边时不时聊几句,气氛很快就会热络起来。
“江望是不是马上又要进组了?”有人看了眼牌的局面随口提起,江望还没回答就被程成接了话茬“唉唉这牌到我了…他啊就不用在这呆着了,这次取景的地方直接在他母校,他都可以抽空回家住了。”
江望瞥了还在说话的程成一眼,撩起眼皮哼笑了一声,”看来程生明天要请两个剧组了。”
大家高兴的乐不拢嘴,程成便故意装作咬牙切齿的模样连说了三次“好好好”
等大家都各回各房间时江望才起身绕开沙发,往旁边飘窗的位置坐下。他本想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带上,不料耳机的提示灯并没有亮起,那道温和的女声便直接传出来。
“职业生涯规划吗?大一大二是探索和找定位的好时候……”
程成停下收拾的动作往江望的方向挑了挑眉,“你毕业多少年了还看这个?还是给你那个小堂妹看的?”
他走近去看了一眼江望的手机屏幕,只一眼过后便睁大眼睛问,“欸,这直播那姑娘是不是前几天在负责红毯活动采访的那姑娘?”
活动开幕前他就在助理那得知这次活动以弘扬传统文化为目的,很受重视,就连活动做采访的人请的都是高校的学生。起初他在候场时听到前面的人受访的内容,他只被这姑娘的一字一句的思想深度所吸引。
提的问题不离活动主题又能结合对方过往经历和特质,总能精准的拿捏好情感内核。再被吸引时,是江望上台时,两人倾听对方说话时的眼神都专注又真挚,气质也属于温柔且有力量那一滑的。
《雪夜》选角的时候导演和编辑看中的就是江望的气质,圈子里稀缺他这样的书卷气,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文艺故事里的男主角,有份沉静的底色,不骄不躁,平和但是不失坚定。
江望“嗯”了一声对他的问题做出答复,程成的视线从屏幕上面收回,又听见手机里传出一句语调听起来平平的话,“嗯,我也是师大附中的,他比我大一届。”
程成想起那日那女生的模样,似是素着一张脸,只略涂了颜色较为浅的口红,面容同她的话语一样平和温柔。带了一副银色的大方框眼镜,眉眼中透露出的自信遮盖不住。大方又有气质,让人觉得真不愧是高材生。
她和江望面对面的画面,气质是他意料之中的协调,但莫名有一种他言说不上的氛围。
而此时他终于知晓那种不可言说的点大概会来自哪里,是这两人分明之前就是认识的吧?
临新剧正式开机还有三天,江望先回了G市。《雪夜》开播一夜之间便爆火,碰巧他正站在实验的瓶颈期,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下毕业选择进了娱乐圈当演员。
一直以来家人朋友包括他自己都觉得在读书时被导演邀请去拍摄只是意外,杀青后他继续投入到学业和实验室里才是他人生的轨道。
一切都按照着原本的轨道不疾不徐运作,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会选择背离。父母先是劝他再想一会别轻易做下决定,毕竟这对他来说是全新的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但看到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父母也支持和理解他。
正式成为演员后他一年通共没有几个休息日,和家里人聚少离多,上次回G市只因为有个商务活动在这里待了半天。
江望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他自小就在大学城的附属学校里上学,妈妈前几天在电话里说正在读高三的表妹最近压力太大身体不太好,便和舅舅舅妈提议让她高三办走读住在自己家。
“你回来有空多和你妹妹说说话。”
落地时江望看了一眼时间,他现在打车过去附中距离走读生放学的时间也不远了。他分别发了信息给妈妈和妹妹江晏,附中对电子产品有着自己的一套管理模式,一直允许学生带电子产品在校。
许是刚好在课间,江晏很快地回复了他一句好。
江望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他看着旁边烫金的校训愣神的间隙即使戴着口罩和渔夫帽,他还是被以往教过他的老师认出。
等他说完来意后老师抬眼看了保安室电子屏的时间,“离高三下课还有十来分钟,你要不进来学校走走吧。”
附中还是一如既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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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贴红榜,除了每个月准时更新的月考榜和获奖名单,上一届的优秀高考生,现在还多了一张--近年优秀毕业生。
自他小有名气后学校每逢临近校庆之际,他就会被学校联系催拍祝福视频。此时他的照片也在其中,介绍只简单一句知名青年演员。
在他上方的,是张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裙站在北大校门口的照片。
江晏放学走至校门口的方向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她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哥哥正在拍学校红榜的照片。
不过想起来那红榜上是有他来着。江晏静悄悄地走近,他竟完全未发觉自己的存在。她伸头一望,发现江望拍照取景的范围是两个人。
江望注意到江晏的靠近后顺手接过她的书包背上,江晏只看了他一眼就看向他刚刚拍过的地方。
刚刚那张照片拍下了两个人,一个是江望,另一个是往年本市的文科状元,全省第三温颂。
“哥哥,你认识温颂学姐吗”
江望将原本紧握着的手机放进了口袋,抿了抿唇,几秒的间隙里并没有迅速地做出答复。江晏倒是很快地添了一句,“看这个毕业时间,她只比你小一届。”
听出江晏语调里的又惊又喜,似乎是对温颂饶有兴趣,江望索性没有开口,只是听妹妹一句一句地往下说。
“你知道吗?学姐毕业了这么久,但是她的优秀作文还是时不时会被拿来复印让我们看。”
--当然知道,她还在高一的时候作文就已经被语文科组的老师拿来全校传阅了。
“去年校庆,她还回来演讲了,然后我们班主任还请她来给我们分享经验,她给人的感觉就和平时在作文集里读到的她的文字一样。”
--文如其人,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
此时九月,在大学城那条梧桐路下已经有了初秋的印象,道路两排的法国梧桐不会再掉絮,巴掌一般大的叶会顺吹来的风盘旋飘落下。
大概是入秋了有些燥,他从落地到现在还没有喝过一口水,声带似乎因此锈住,他没能发出一个音节,直到--
‘’今天老师放了一段学姐高二打辩论作为四辩的发言。话说哥你当时是社长欸,所以和她是认识的吧?”
“温颂学姐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认识的。”
”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女生。”
“成绩很优秀,性格很好,坚韧又勇敢。会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持之以恒,也会大胆地尝试全新的领域。”
--“好”和“优秀”作为形容词放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笼统,初听会觉得像隔着一层雾看她。可真正靠近过她的人才明白,“好”和“优秀”用在她身上,不是客套的笼统表达,而是词穷。
也是他能总结出的最克制的表达。
因为,她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3. 积雪
作为理科优等生的江望,九科里唯有语文最让老师头疼。
中考一模刚结束,他就在初三语文科组的办公室被老师面命耳提教育了一番。
“你这个阅读倒是提分了,但作文无论是论证还是立意都不够深刻。”语文老师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一种无奈的情绪。
办公室里的吊扇吱呀作响,话音刚落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女生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是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想来不是他们级里的学生。”老师打扰了,这是我们老师让我们送来的。“
”辛苦你跑一趟,放那吧。“
江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即转身离开,抬头便看到女生马尾辫划出一道弧线,恰好阳光窗外梧桐树叶间漏进来,稀碎的浮光便跃在了她身上。
语文老师的对他的教训就在女生走进那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暂停了,最后她望着江望叹了一口气,从刚刚那女生送来的一摞纸里抽出了一张递给他,“这次一模的作文拿去给初二的同学当周测了,你看看这个同学写的,无论是文笔还是论证、立意各方面都写得很好。”她将试卷递给江望,“你只是还没从中开窍,多看看考场作文吧。”
江望直到晚上才开始想起来这篇作文,事实上当他拿着这张作文回到课室时就被自己顺手夹到了自己的化学错题本里。直到晚上他写完作业准备归纳化学错题时,这张作文才得以重见天光。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最上方一栏的班级姓名,初二一班温颂
江望的手指微微收紧,只因为这个名字在这个月的周一校会上查重率实在是高。
市级的三好学生,省级作文比赛的第一名,国家级作文比赛的优秀奖···
加之这一次,他已经数不清这个名字是最近第几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这次一模的作文题为展开对一句话的思考:面对未来的诸多不确定,最好将“将如果就······不妙了”的想法,转变为“即使······也没什么。”
他展开那张作文纸,逐字读过。
不得不说,她的文章确实写得及其漂亮,似有一种破纸而出的力量。
“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那只花豹迷失于大雪,殉身于追寻。即使找不到回家的路,即使饥寒交迫也没什么。因为它走出了熟悉的巢穴,触碰到了凛冽的雪线,那里是最接近光明和自由的疆域。
如果…就不妙了”是一种居安思危,度量出规避与忧惧的半径,画地为牢;“即使…也没什么”却标定了心灵所向往的自由疆域,海阔天空。
花豹拥有一颗”即使·····也没什么的“的豁达之心,这是一种对生命价值的抉择。我们往往恐惧的是失望的符号,并非可能要面对的具体困境。花豹并没有困顿于”如果···就不妙“的思维逻辑,即便代价是死亡。
生命的价值从不在长度,而在其所抵达的厚度。
雪山阳光花豹留下了让我受益终生的痕迹。”
等他通篇读完思绪回过神来,他已经鬼使神差地将这段话摘抄到了计划本的扉页。
在愣神的间隙里,刚吸完墨水的钢笔滴了一滴墨水在纸面上,晕开一圈圈带刺的细微纹路。
第二天下了早读,他将这张作文归还给老师。下楼时途径学校正在张贴月考的红榜,他特地扫了一眼初二那张榜。
她是初二级这次月考的第一名,红榜里所有人都是一张在学校标志性的花坛拍的半身照和一句自己写的座右铭。
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双圆圆眼,笑得恬静自然。
照片下方的座右铭是,心智自由。
一模过后的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两个月后他以优异的总分成绩升入校本部。
再见她的照片,又是一年夏日青葱时。
初中部和小学部建在一处办学,高中部只和这里相隔一条人行道的距离。
江望绕去小学部接假期在学校合唱团排练的妹妹,中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校门口摆着表彰名单。
最突出的还要数名单的第二块版面,G市今年的文科状元在附中,看着阵仗大概她会直升本部。
G市中考状元附中初中部温颂
这次照片的拍摄地点转至校门口,她微微歪着脑袋,还是那样恬淡的笑颜。
他想,或许很快他们就会碰面。
再次碰面在九月开学的第一天,在暑热未消又碰上梅雨季,距离半个小时就要上晚自习的图书馆拐角处,她因为差点撞到自己而散落了一地的书。
“不好意思。”声线还带着几分慌乱。
他蹲下后一低头便迎上了她一双乌黑水润的眼眸,倒是让他不由得想起江晏带的一串黑曜石手串。
“没关系,”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轻许多,“是我没看路。”
大概是话少脸皮薄的性格,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在他提出要赔她一本新本子的时候她拒绝后朝他微微颔首,便很快转身离开了。
他想了想,还是跑去文具店买了一本笔记本又留了一张便利贴,在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间靠着他们班讲台上的座位表确认了位置,将笔记本和便利贴放在桌面上,然后匆匆离开。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江望已经坐在自己的教室里。整栋教学楼陷入一片静谧之中,耳边所能闻的只有纸张的翻页声和笔尖的摩擦声。他对着一张新发的数学练习卷翻来覆去,最后只在右上角写上姓名,便抽出了放在一摞书最上方的日程本。
扉页还是他摘抄的一段话,“如果…就不妙了”度量出规避忧惧的半径,画地为牢;“即使…也没什么”却标定了心灵所向往的自由疆域,海阔天空。
生命的价值从不在长度,而在其所抵达的厚度。”
同桌不动声色张望了一会确定四下并无巡堂的老师,拿起笔尾的位置怼了怼江望的胳膊肘,“你转性了?开始看这种好词好句?”
“?”
江望并没有理会他,提笔开始列晚自习的任务清单,最后写下日期时他想起刚刚在学校文具店随手抽来写的便签纸。
心口的郁气散开,却想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像小鹿一样的眼睛。
这学期社团招新的时间被学校拖到了国庆假期回来后。这次冷空气来得格外早,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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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却已经开始泛黄飘落。江望撩起眼皮望了望,辩论社的招新摊位设在学校体育馆最里面的角落,与其他社团门庭若市的景象相比,这里实在算得上萧瑟冷清。他坐在摊位旁写卷子,耳边是各个社团招新的喧哗声,以及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
“你好,我是来报名辩论社的。”
他抬起头。温颂站在摊位前,手中拿着报名表。
江望点点头,“填好放这里就行。”
他低下头继续写卷子,但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
听见轻微的一声好后,他将视线放到了刚刚新交的那表上。
高一一班温颂
认真答完了每一个空格的题目,在“选择加入辩论社的动机”一栏,她写着:想成为像吸引我打辩论的人一样优秀的辩手。
他抽出放在外套里的手机,点开那个小企鹅图标的app,开始添加新社员。只是在搜索栏输入她的账号时,他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江望的企鹅号在大四毕业那年被盗了一次,就在他回到G市的晚上,骗子盗了他的号后向列表的好友索取金额。江晏收到信息后最先发觉起不对来,敲开了他的房门,”哥,你号是不是被盗了?“
等到他第二天重新登录回这个号时,列表里的好友已经被人删光。
明明此时明正值南方夏天最热的时候,但看到空无一人的列表,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蔓延彻骨。
他正式签约工作室出道那会,经纪人提出可以将以往社交账号内的一些好友清除。
再度登上那个联系人为0的企鹅号,做了几次反复确认列表无人的无用功,他索性直接按了销号。
上一次商务活动得以回G市的半天里,他坚持要绕道开一条途径大学城的路线。正值年初八,高三的学生已经返校上课了。站在附中校门口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块电子大屏,此时正在滚动播放毕业生的新年祝福。
一张皎洁漂亮的面孔在屏幕里闪过几秒,记忆中的面容一下变得清晰,也更加遥远。
温颂在屏幕上微笑着,眼睛依然圆而明亮,相比上次他见到时她多了几分成熟与从容。半开的车窗飘出一声轻而缓的叹气声夹在了风声里,没人能听到。
解锁开手机,他才惊觉,他已经不用企鹅号很久了。
自然也没收到一个人的节日祝福好久了。
江望垂着眼帘想小憩一会,人一闭眼听觉便容易被不断放大,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车内播放的天气预报,”今日G市受寒潮影响,创近四十年来最冷,也是本次寒潮过程的最低气温。“
在车不断往前驶的同时,他回头往向大学城那些反向经过的建筑物。
G市每年只会下雪一次两次,正巧今天被他碰到了。白色不透明的晶体在寒风中微微发颤,周遭的一切都被裹上了一层薄薄的冰衣,薄得给人一种一碰就碎的错觉,仿佛会同呼出的白气一样在空气中迅速凝结然后消散不见。
他想起乞力马扎罗雪山上的那只花豹,曾经留下的足迹会被风雪覆盖,今年应该已积累到了时间无法侵蚀的厚度,刻入山岩的肌理。
4. 积雪
附中的校庆定在每一年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日,温颂身上还肩负着高中老师让她回来做宣讲的重责,于是她在一周前就把堆积的活做完,订了周五晚间回G市的机票。
一下飞机刚关掉飞行模式就接到了秦诗瑶的连环夺命电话,人才刚走出廊桥,只能在候机厅角落寻了个座位,开完了一场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视频会议。爸妈已经发过信息说今晚还有手术要做不能来机场接她,等她终于打上出租车,回到熟悉的大学城时,夜色已深。
直到看见医大和师大之间那条路被拦了起来,中间还架设着摄像机与打光灯,才恍惚想起大概是上个月妈妈确实是有和她发过信息提到最近有剧组到大学城取景来着。
她驻足看了一会,只瞥到了一个女生的背影和侧脸,隔着的距离太远了加上她视力又散光,根本认不出这个演员是谁,只猜测现在在拍摄的大概是什么月下漫步的浪漫桥段。她这么想着,打算一会回到家就去搜一下这是哪个剧组。
温颂拐进家属楼附近那家24小时便利店,打算去买点喝的和明天的早饭。几乎是完全凭借着肌肉记忆,她从冷柜里拿出两盒香草味的豆奶,又走向速食架挑选饭团,碰巧秦诗瑶的电话又打过来。她只好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往购物篮里放东西,注意力全在秦诗瑶绘声绘色的吐槽里。
“诗瑶我先不和你说了,等我回到家再给你打电话。”
温颂忽略掉手机里成堆的消息径直打开支付码,但网络有延迟,一直没能打开。等到她终于刷新出支付页面准备排队付款,映入眼帘的就是眼前男生颀长的身形。
这个背影她太熟悉,熟悉到能闭着眼在脑海里描摹出线条、勾勒出细节。他穿着翻领的白色外套,后颈露出了一小截皮肤,眼瞅到他手上那沓透明封面的本子上印有“剧本”二字,她只有惊觉世间有的时候就是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距离上一次见面,仅仅过去了两个月,她又遇到江望了。
他读高三那一年也有一次,也是在便利店,他们之间也是隔着现在这样大约三四步的距离。他没有带校园卡,也没有带手机和现金。她看着他翻找无果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要离开,正欲上前替他先付了,却没能赶上他拔腿就走的速度。
人与多年不见、早已失去交集的人,在短短两个月内偶遇两次的概率能有多少?而历史重演的概率,又能有多少?
这次她看到江望伸手去摸口袋,然后说弯了弯腰后听到他说出句”抱歉“,没等到他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说完,就走了一步把付款码递上前,“一起结账吧。”
她的声音维持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然。
温颂自诩临她的临场应变能力不俗,自从上了大学后,大大小小的活动和公开场合早已将她历练得从容不迫。可唯独在提到“江望”这个名字时,她心里某处总会无端地泛起一阵麻麻酥酥的战栗,更不用说真正见到他的这两次。
她甚至连输支付密码的指尖都在发颤,只能暗暗希望他不会察觉。
他们之间依旧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一同走出便利店时,温颂正想开口道别,他却先开了口。
“温颂,又见面了。”
很轻的一句话,裹着夜风的凉意,却清晰落入她耳中。她甚至能听出那话语里含着的淡淡笑意。她正斟酌着应该如何回应,却见他抬起手指了指她别在衣服口袋上的那支笔,那是她在机场随手扣上的。
“可以借你的笔一用吗?那个…你有没有纸?”
温颂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用处。
路灯的光从斜上方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沥的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
紧接着,温颂便看见其中一道影子的手,抬起来,牵住了另一道影子的手。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风恰在此刻拂过,吹乱了他后脑的黑发,有一撮还不听话地翘起。江望只是把她刚刚递给他的笔,放回了她的掌心,
“嗯?”
她递给江望一个不解的眼神,掌心还残留着他递还笔时指尖一触即离的热度。
只见江望将手臂递到她眼前,挽起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小片皮肤。他肤色太白了,路灯下那处的肌肤近乎透明般,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今天走的急,我没带手机过来,留个联系方式吧。”
“就写这,你的号码。”
见温颂没有反应,他弯腰倾身拉近了和她的距离,让他们的视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他一双桃花眼的外眼角微微上钩,清澈含笑,说话的语调特意掺带着几分开玩笑的口气,“和我留个联系方式,很不情愿?”
“嗯?”
他说的自然放松,目光落在她脸上,似是还带着期待。
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她上两个月刷到他拍摄《妖谱》的路透。
化成人形狐妖浮出湖面,光线映的琥珀色的瞳孔更清澈明亮。最为要命的还是在氤氲飘渺水雾中上挑的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盈盈缱绻。
真真是害人不浅的男狐狸精。
温颂屏住呼吸俯身靠近他,左手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笔尖落下,细微的痒意让他小臂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写得极慢,笔尖滑动带来的那种细微的触感像蚂蚁啃噬过的痒。那一分钟里,世界变得寂静,只剩下他们彼此清浅的呼吸。
终于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温颂直起身,仿佛刚刚完成的是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大事,轻轻吁了口气。
江望没有立刻收回手,低头仔细地看过那串数字,才缓缓放下手臂,嘴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等我回去加你。”
温颂几乎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路灯下的画面。江望陪她走到家属院楼下,一路无言,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得不像话。
“上去吧,晚安”
今晚本就被挑的七上八下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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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停滞了几秒,她看见他抬手告别时,露出手腕间那抹若隐若现的墨迹,只觉得心脏快要破膛而出。克制住自己想要一步三回头的动作,钥匙在锁孔里捣鼓了好几次才对准。她回到房间,合上门,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木地板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下来。
秦诗瑶的信息恰好发来,她打电话回了过去。侧着头用脸颊和肩膀夹着手机,电话那头是秦诗瑶正在吐槽她这半天就发生的小概率糟心事件。
注意力被电话内容占了一半,摊开的行李箱被收拾的乱七八糟,她索性扒拉出一套睡衣先去洗澡,电话那边秦诗瑶听到她收拾东西的声音便随口问:“你回家属院住了?”
“对了,今晚微博上看到江望那个剧组在你们那儿拍戏呢。”
盘踞在指尖的记忆被这句话骤然唤醒。她含糊地应了几句,匆匆挂断电话。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热的触感,又想到笔尖划过他肌肤时她感受到底的细微的阻力。温颂将手机扔到床上,一头扎进浴室。
等她洗完澡,将扔成一团的衣服仔细叠好,心情已平静大半。她捞起手机走出房间,准备把便利店买来的东西收进冰箱。
锁屏上提示微信有一条新消息。她起初并未多想,毫无防备地点进去。
是一条好友申请。
江望的头像是一只小猫的后脑勺,申请信息只有简简单单一句:“我是江望。”
温颂很快按了通过,点进他的朋友圈。
她和他的微信名倒是很巧,都用了名字拼音里的“W”,他叫“WW”,她也是。
江望很少发朋友圈,内容大多发的都是一只猫,大概是他正养着。最新的一条还停留在两个月的那次红毯活动。
不是他的单人精修图,而是一张随手拍下的现场照片。
这张图的构图堪称糟糕,老实说像是路人从为了凸显人之多随手拍的一张,还似乎有被裁剪过的嫌疑。
是一张在任何时候都会被直接否决的废片。
发这张照片或许只是因为这张照片恰好记录下了他接受采访的瞬间。
温颂注意到照片另一角,驾着摄像机和记者的区域,她就站在那个角落的最中心。
高中因为社团社长要挨个加新社员拉群,她通过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没出息,指尖微微发颤,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就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心脏紧紧缩着,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视线不移开还好,一移开就落到了旁边放着的便利店塑料袋上。隔着透明的塑料袋,能清晰看到,她买来的两支盒装豆奶,有一侧印的是代言人的照片。
正是江望。
锁屏亮起,微信图标上缀着一个鲜红的未读“1”。”
她点了进去对话框,完整的一条信息,连同发送时间一起毫无保留的铺陈在她眼前。
“后天校庆,你也会去吗?”
“也?”
5. 积雪
附中大礼堂的舞台下方,连通着一个小小的隔间,起一个用来候场做准备的作用。
校庆这一天,温颂和负责的老师打过招呼后,便到了这里。只是这个时间点,隔间里挤满的都是早早前来化妆、准备登台的学生们。她一个毕业多年的校友,站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背靠在角落的窗边,小隔间的窗外直通田径场,可以看到旁边的一片青葱,错落交杂的枝桠密密扎扎的伸向天空,偶有几片落叶飘过。温颂默记着她一会发言要用的稿子,她扶着窗台看了一会,随即背过身来。有个小学妹在她转身后悄悄打量她许久,眼睛圆圆地睁着,表情有些诧异,迅速在同伴的耳边悄咪咪的说了几番话,同伴推搡了几下,后面索性直接拉起她走到了自己面前。
“温颂学姐,我们想和你和张照可以吗?”
“我们经常看你发的视频,真的很喜欢喜欢你。”
温颂温柔地笑笑,“当然可以了。”
有人走进来递了一张今天的发言流程,所有人就都一拥而上围在那张表的周围。温颂下意识就想偏头去打量一眼,但还是先拿起手机,确认负责老师是否也已发给了她。还没解锁屏幕,就听到门口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我没看错吧!江望居然真的会来?”
“那我今天在学校里偶遇他是不是还能拿到他的签名和合照啊!!!!”
温颂微微出神,暗想他在校园的人气依旧,只增不减。他们读高中时,正是贴吧和论坛盛行的年代,时不时就有人开帖评选校草校花。在江望的六年中学时代里,G市中学校草榜单上年年有他的名字,加上优异的理科成绩,他在本地的学生圈里一直都小有名气。自出道成为演员后,那些在论坛的经年旧贴被粉丝越扒越多,常看常新,江望就有了一个标签,”出道前还是出道后都是透明的“。
如今附中更是把他当作了活字招牌。
温颂对校方会在校庆这种场合邀请他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自从两人加上联系方式那天他问过她会不会来校庆开始到结合他最近正好在这边拍戏,她心里已隐约有数。
只是她没想到在发言顺序上,她是倒数第二个,而江望,就在她之后。
温颂要上台的时候江望还没有到,所以当她下台走回那个小隔间,看到只有一道颀长身影在房间里她还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台上的主持人还在总结她的发言,温颂掀起眼帘悄悄打量起他,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阔腿裤,倒是有几分梦回他高中穿着学校礼服的样子。温颂有点脸热,倒也不是因为站在这个狭小又没通风的房间里,而是怀疑江望刚刚应该听到了她的发言。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念到,“接下来有请优秀校友,优秀青年演员江望上台。”
温颂向他走过去,把自己刚刚拿下台的麦克风递给了他。江望一手松松拿着他的那份演讲稿,一手从她手中接过话筒,在温颂朝她微微颔首的时候问道,“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发言完,我一会来找你。”
“好”
小隔间的门只是一张厚实的红绒帷幕。温颂轻轻掀开一角,望向她刚才来不及细看的台上与台下。
江望出场时的掌声,明显比前面几位更要热烈。
之前她在网上刷到一条这样的评论,”我愿称江望的帅为一种感觉,明明只是朴素的打扮却透露着漫不经心的帅,连走过的风都自带着书香气。
身后是附中150周年校庆的鎏金字样,做出了流光溢彩的效果,却仍不及台上那人熠熠生辉。
温颂在初次注意到他时,他也是这样的一副打扮。还是在初中,市里举办的辩论杯初中组半决赛的赛场就在附中,彼时附中初中部的所有学生都会在台下观赛。
江望是二辩。等到温颂自己加入辩论社,开始学习打辩论,才知道二辩承担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可当时她只是被他极具攻击性与针对性的驳论所吸引。他的辩论水平毋庸置疑,同时又极具观赏性。
正值青春期的年纪,“喜欢什么样的人?”“理想型是什么样子?”是会常被反复拿出来讨论的话题。
而听到台上的男生言语锋利,一次次针对对方的逻辑漏洞抛出质疑,她忍不住倾身向前,试图去看清那抹身影。
意气风发,朗澈温润,有松竹之态。
姑且称喜欢上一个人靠的是一种感觉的话,温颂觉得自己那时候很肤浅。
因为那场辩论赛后,她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他感觉就是她会喜欢的人。
岁月在容貌这件事上对江望保留了一份偏爱,只是褪去了他气质上的青涩,依旧保留下一身蓬勃的少年气。他还同中学时期一样,收放自如的演讲方式,轻而易举一句话就能调动起台下的氛围。
他生来就是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人。
---
江望的演讲结束后,礼堂的流程已经走完,接下来就是校园游园的自由活动。人群很快散去,偌大的礼堂转眼空空荡荡。
"介意我暂用你的私人时间,和你一起在学校里走走吗?“
温颂点了点头,她向来对江望的邀请没什么抵抗力,此刻也只当作是他今天没有熟人在场,不想独自一人。
附中建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晚清,拥有现代建筑的同时亦保留了中式书院的遗风。礼堂到教学楼的走道被设计成了一条以水为中心的回廊,营造了源远流长的概念,是附中学子最喜欢的景致之一。
廊上因为校庆的缘故现在廊上一整行过去都摆上了优秀校友介绍的宣传栏。
江晏找到江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幕:女生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宣传栏上,猜测大概是看到了认识的人,有下意识想拽过江望衣袖的动作,真正靠近后又改成了用指尖轻擦过他的衣袖。江望顺着她示意的动作弯腰偏头看过去,嘴角还噙着一抹再明显不过的笑意。
在江晏的视觉里,自家哥哥的这副样子除了现下,她也就只在戏里见过了。
“晏晏。”
江晏本不想打扰这难得的画面,听见江望叫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原本正看宣传栏的女生也若有所觉转过身来。一双杏眼映着细碎的阳光,她偏头看过来,对自己温柔一笑:“你好。”
我天,这不是温颂吗?!
温颂的视线慢悠悠地在江望和江晏之间扫了一圈,江望开口介绍:“这是我表妹,江晏。晏几道的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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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点了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台胶片相机,小声问:“学姐,我可以和你合影吗?”
“当然可以。”
一提起拍照,女孩子总是格外起劲。江晏见她笑着答应,立刻拉她到光线更好的地方,把相机塞进江望手里。
温颂和江晏身高相近,温颂便只轻轻拢了拢她的手臂。借由看镜头的几十秒,是她今天第一次斗胆将视线停驻在江望的眉眼之间。
拍完照,江晏加了她的微信,说等这卷胶片拍完之后她就洗出来把照片发给她。察觉到江望频频向自己瞥来的目光,江晏一把将他拉过来,“学姐,你们也拍一张吧?”
“稍等哦,等给我调一下。”
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过,温颂遁感她被浸在一块温润的琥珀里,往后拨了拨脖子上粘腻的碎发,听见江望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今晚的飞机。”
“看过来,3-2-1”
温颂挺直了背,嘴角抿出一个她练习出的标准微笑。快门声音按下的同时,感受到的还有他肩膀靠过来隔着衣服布料传来的真实触感。
她整个人一下就绷紧了,似乎还产生了错觉,恍惚听到了两声快门声。
他们站在这里停留的时间稍有些长,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江望。在拍完照,温颂与他拉开距离时就有不少人涌上要和他合影或是拍照。
江晏和温颂见此情形不约而同地往后腾了半米的距离,江晏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呢喃了一声感叹,“这个人现在的人气还真是旺啊。”
温颂捕捉到人群中细微的小动作,理了理头发,用捏着衣角缓解紧张,和眼底里那份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欣喜,刚才他在礼堂上宣讲,台下也有如此场景。
“你哥哥中学的时候人气就很高的呀,平时体育课打球有人送水,每个月红榜揭榜都有人专门去看他的照片。”
温颂的声音放的很轻,江晏听后思绪里浮现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鸢模样。
--“他一直都是引人瞩目的那一个,也值得大家停留驻足。”
而她,自他中学时代起就习惯了仰望他的背影,相比于他的粉丝和剧迷,她只是在他的人生短暂出场了极少的戏份,仍只是追逐、观望他的芸芸之一。
温颂惦记附中正门附近开的一家豆腐花店,却不料今天这家店都没有开门,最后还是江晏带路去了一家面馆。
G市有餐前用热水烫碗筷的习惯,江望一坐下就揽下了三个人的餐具,他一边沏茶一边问她,“你今晚哪班航班?”
温颂调出航班信息给他看了一眼,江望点了点头,沏完茶水后掏出手机点了点屏幕递到温颂面前,“这么巧,我明天下午要去北京做一个地广,航班就和你同一班。”
这世界上真的有巧到连坐位都挨在一起的巧合吗?
温颂把手机递还给他,发现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今晚,和你一起去机场?"
温颂刚把茶递到嘴边,一个简短的句子就这么被卡在了嗓子眼,历经百转千回才被自己用风轻云淡般的声线吐出,“好。”
?
她心中暗想,让他演绎狐狸精的导演真是天才。
6. 积雪
助理小林是第一次在临起程之前收到江望说还要多带一个人的信息。在他看到来的人是女生又并非圈内人,加之他品出了江望的行为举止中透露出了一种关系匪浅的关切,对两人的关系是起了疑的。
小林的座位在另一排的斜后方,飞机起飞平稳后,温颂向空姐要了一条毛毯,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两人各自全神贯注地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登机后唯一的交流仅限于江望在研读剧本的间隙瞥了一眼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献。
后面自家艺人就裹好了自己身上的毯子闭目养神了!
他还以为他哥终于枯木逢春了,没想到还是他亵渎了,那他也闭目养神了。
温颂的余光留意到身边人合上剧本后彻底地放松靠在背靠上,打字的力度又放轻了几分。俗话说的一点没错,研究生是没有假期,何况她还是离校三天的研究生。
终于做好文献批注准备退出文档的时候恰好就碰上空姐来发飞机餐,她今天注意到江望眼底的一片青黑,看他现在正阖眼休息,就想着一会替他接过就好,还是不要打扰了他。
江望的座位靠外侧,温颂靠窗。他入睡时头微微倾向她这一侧,线下睁开眼,正对上的就是小姑娘将食指轻抵唇瓣,另一只手伸长接过他那份飞机餐的模样。
她略微向前倾身的动作,虽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发丝还是不免蹭过他的肩膀,沾染上了她护法精油上淡淡的花果香。
似有若无的花果香萦绕,这下他是彻底醒了。他对温颂道了谢,注意到她把电脑收回包里,边戳开机餐的酸奶边问了句,“你忙完了?”
温颂咧齿一笑,“只是做完了手头上能做的事,我们嘛,是永远忙不完的。”
她撕开加热后还烫手的饭团,窗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依稀透过光映上去的人影。“如果当初学长没有选择去当演员,而是继续从事本专业相关的工作或是接着深造,可能现在就和我一样。”
江望没有从她的话术直接回答继续下去,话题一转,”其实我一直都蛮好奇,当时的你,作为状元被两校争抢着要,有专业任选的资格在手,为什么你最后的选择会是北大的中文系?“
温颂咀嚼的动作停顿了几秒,悠悠开口说到,“喜欢,就真的好像只有喜欢文字的这个理由。全国最好的中文系在这里,所以我就选择了来这里。”
在江望为数不多的二十年人生里,他所见到的第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就是那年在辩论赛的场下看向了温颂的眼眸。在他开始演员生涯的这几年间,在无数个被聚焦的镜头中,他与形形色色的人对上过视线,却仍不及那日在阶梯室看向温颂眼眸的一眼让他心动。他们连对视都称不上,只是他单方面的看向正在在对“当代年轻人应该活得更理想”这个角度进行陈词总结的她。
那份清澈明亮并没有因时间的风蚀而变得黯然。
“你似乎一直都很知道自己应该驶向什么方向,坚定去选自己喜欢的。“江望捏了捏已经喝空了的酸奶包装盒,歪头看向一小口一小口咬着饭团的女孩,杏眸在深夜昏暗的机舱里还是亮亮的,她略点了点头,“其实当下我们都处在被剥削的暴政当中吧,被规训成只有努力优秀才有可能拿到理想的入场券,事实确实如此。但到底什么才是最好,最理想,我们往往都深陷在追求认可和世俗成功的规则里。我爸妈虽然不干涉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我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在我高中分科的时候,他们更倾向我学理,之后成为医生或者老师。后面我选了文,他们又觉得以后考公或者读师范就很好。
但或许对于作为人师和医生的他们来说,也未必真的就能说出这其中到底哪里好。其实就好在,在暴政下,我们会偏向于做出一个更具安全保障的选择。”
"学长,你也懂得的,在我们这样的学校里,我们身边除了与凡人不同的天赋异禀之人,就是不甘落后,一直拼了命想要做到最好站得更高得人。我高中选文只是在大环境下我仍旧想尝试去选择我真正喜欢的东西,后面我发现这还远远不够,只有我把分数答到最好,我才有机会去选择,别人也才能认可我的选择。”
“那我就是在暴政下驯化成功的人。"
江望听到她的一番话挑了挑眉,很是认同。“所有人都说,追求最好才是优秀,不知道为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就应该朝着优秀这个词靠近。所以我所有事情力求做到最好。分数要最大化的得到利用,于是我选择走强基,当时我和我身边得所有人都觉得就是应该这么做没错。可越到后面,在实验室对着模型和数据,我自己只有烦躁和不安。”
“然后,我就想试试做演员。”
温颂攥着衣角,沉思片刻,“我研究生转学新闻,是因为想到可以用文字做点什么。”
“戏剧,一直都是传递力量和思想的手段。”
“你不知道自己想做的方向是什么,但是通过演绎别人在做什么,最后去给大家带来了点什么。
“我想暴政下的规训里,对成功的定义还有一条,就是能够给别人带来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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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温颂一脸疲惫,江望执意先送她回去。助理小林也附和:“是啊,学校离我们酒店不远,这么晚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温颂没再推辞。
车上,靠在窗边温颂只觉得精神都开始恍恍惚惚的,强撑着意志没让自己一阖上眼皮就昏睡过去。
“你们学校没有门禁这一块其实挺人性的。”江望评价一句,温颂才反应过来他准备让人直接导航到学校,她在手机导航里输出一个地址递过去给他,“去这个地址吧,就在学校附近。麻烦了。”
“我这学期和舍友不在学校住了。那一直都是居住链最底端,住什么环境全靠开盲盒,开出了一套蟑螂频繁出现的。”
江望别过脸轻笑了一声,“在G市,从小长大,你也没能对它免疫。”
“你能吗?”温颂撇了撇嘴角,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真的,我长这么大最不能抗拒的就是可以制服住蟑螂的人。”
凌晨四点的北京灯火通明,周围的路灯和车道上的霓虹灯交相辉映。一下车,温颂便明显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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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里和南方的区别,北方的风都要硬朗些,还刺骨更。
江望还是注意到了她拨过头发后的手绕去手臂搓了搓,在北京晚上的天气里,她穿得实在是单薄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件冲锋衣递给她:“先披着吧。”
实在是冷,保命要紧,温颂直接接了。“你回头给个地址,我叫个跑腿送过去吧。”
见江望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复,她思绪一转,该不会是公众人物比较注意隐私,不方便所以不愿意透露地址,“啊,如果不方便的话,多少钱我转给你,就当是我买下了。“
?
话音刚落,江望的目光从衣服移到她眼眸,眼神幽幽,“我只是想到时间有些赶,不过我下个月就会杀青回北京,到时候有空我和你吃个饭,你再给我吧。”每一句都是陈述句,倒是一下让温颂被架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回应。
“行吗?”
“当然行。”温颂听到他这么说随即点头,“我先进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到了酒店和我发句信息报平安。”
往前走了一步,便听到车窗被往下按发出来的声响,江望叫住了她,“温颂,我其实不是介意叫跑腿送衣服会泄露我的隐私,毕竟在我这里你不算别人。”
“进去吧,晚安。”
秦诗瑶知道今晚温颂回来,她并没有先回房间休息下,而是一直抱着电脑在客厅等她。听到门被解锁的声音,她第一时间头也没抬,先是说了一句“你回来啦?”,听到温颂的回应后才将视线从电脑移至温颂身上。
很不对,她的面色现在就像燕园初春的粉红桃花。
更不对,穿着一件版型大她码数不止一号的衣服。
而且,好家伙。这不是男装的冲锋衣吗?
秦诗瑶笑眯眯地钩住她的肩膀,“你有情况啊。刚刚是男生送你回来的。”
“就是一个学长,太晚了顺路。多正常的事情。”
温颂心里一层层地在翻腾,最后那句“多正常的事情。”倒是像她用来说服自己的话。
她顺势歪挂在秦诗瑶身上,秦诗瑶玩笑的拍了拍她的胳膊,“不对不对,入门的时候你的神色就不对。”
“有情况请睡醒了如实招来啊。现在快去给我洗澡睡觉。”
温颂一边应声一边摸出手机,想起来她也应该给江望发自己已经回到了公寓的信息。
还没打好一句完整的话,江望给自己发信息的弹窗就赫然显示在手机上方。
还是几条语音,在深夜只有她一人在的房间里,听筒外放出来的声音如同幽静山林中的水流。
慢慢的,轻轻的。
应该是刚到,听出背景音里还有脚步声,
“我到酒店了。”
“对了,刚刚忘记了,还没来得及问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香。”
没记错的话他一直有一个代言的家居品牌,明天要做的地广宣传还是这个品牌的香氛新品系列。
现在做代言人还需要做市场调查吗?
“记得回复我,早点休息,晚安。”
7. 积雪
导师在上午突然安排了一个拍摄任务,温颂对着秦诗瑶列出的道具清单,站在商场的扶手电梯上发愣。如果网购的话,时间不一定赶得上。
“还差这一个东西了,我们这附近的商场还差一个没去。”
秦诗瑶这么一说,温颂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商场后略有些迟疑,在微博搜了一下实时页面递到她眼前,试探性地开口,”你确定你要去吗?“
秦诗瑶的眉一弯,温颂本以为她去想另一个方案,没想到下了电梯后她直接拉着自己直奔向地铁口的方向,“不管了,试试看吧。就算今天被挤成肉饼,我们也要凑齐拍摄道具。”
但她很显然低估了江望如今的人气。商场里人山人海,扶手电梯和商铺门口都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温颂一手拉着秦诗瑶,一手屈着向前走,费力的开辟出一条线路。还好在这家商场的一家生活用品的门店里找到了她们想要的道具。
冬日的阳光透过商场上方的玻璃倾泻而下,照的生出暖意。温颂听到人群中的欢呼雀跃声,下意识将身体前倾,视线往外探了一些。
江望入场了。
为了贴合家居品牌定位,今天是比较慵懒休闲的打扮,拉夫劳伦的风格。
研一的寒假,她去X市旅游,也是碰上像现在这种品牌方的宣传活动,不同于今天这样歪打正着地带着其他的目的前来,那次她是因为他才特地把假期旅行的地点定在了X市,又把原本打算去博物馆的时间改期。
去往目的地的地铁车厢里,不少人穿着他代言的服饰,带着有关于他的小玩意。商场周围人山人海,都是为了能来见他一面的人。人生不乏戏剧性的小概率事件,她终于鼓起勇气来他的商务活动,哪怕只能远远的看到一面。却不料半个小时后,等到的不是她想见的人,而是活动被临时取消的通知。
没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的那种无力感,只是感觉到心头有一个像被蚂蚁啃噬过留下的细小空洞被挤上了一层薄薄的柠檬汁水,现下已经被晾干了。
在这段漫长的暗恋时光里,她会特地去听的歌、读的书、看的影视作品,几乎都绕不开“暗恋”这个题材。她青涩又无处安放的情绪能和故事的主人公产生共鸣。活动突然被取消的那晚,她独自窝在酒店房间,下意识打开了那部从中学起就无比钟爱的《一吻定情》。
直到上大学后再度重温,她才忽然意识到,这无疑是一部充满时代局限的作品,价值观的滞后、甚至略带“虐女”色彩的剧情,后来时常让她感到疑惑,只因为这样的故事,竟能经年不衰地打动那么多人。
是因为那份蓬勃的生命力吧。
相原琴子是一个永远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心的,永远怀抱着勇气去追求自己所想的勇士。
她不是等待着王子去拯救自己然后站在对方身后的灰姑娘,而是通过自身努力去成为能与医生并肩的优秀护士。
再她以为的单向程中,入江直树也用自己的方式激励琴子不断前进。
“人被流星击中的概率是一百份分之一,能够遇见你,是一个奇迹。”
她也被流星击中的概率命中过,只是她的故事,并没有同相原琴子一样得到延续,成为奇迹。
提着重物的缘故让温颂的手指阵阵发麻,耳边此时全是此起彼伏的呼喊着江望名字的声音,她静默着没说话,直到下方的人似乎要向这个方向招手打招呼时,温颂迅速转身,拉起还在拍照的秦诗瑶:“我们早点回去吧,一会儿人更挤我们就不好走了。”
周二是例行开组会的日子,前一天晚上忙完所有事情的时候已经接近四点了,温颂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打开朋友圈编辑了一条吐槽的帖子,没检查直接发出去后往下一滑就看到了秦诗瑶晚上发的人山人海的商场现场。温颂放大了看,把她的背影入镜的一张存入相册。手机随手一丢在床铺上,倒头就睡了过去。
早起遮完黑眼圈就抱着电脑骑车赶着去学校开组会,等到组会结束,她终于空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了。因为没休息好精神状态萎靡,她现在是没有一点胃口。在面包房买了两个面包后,她径直回到公寓补觉。换回睡衣躺回床上,摸到床头柜的手机想调个闹钟,才想起来今天自己今天忙了一个上午,还没有打开微信看消息。
看到满屏都是来自教授和导师的关心问候,自己心下一慌。点进自己的朋友圈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她凌晨神志不清,把本想屏蔽的分组设置成了仅可见。
一骨碌坐起来靠在床边挨个回复过自己没事了,却发现还有个未接的语音电话。
是江望发来的,时间就在她刚编辑完朋友圈的时间里,不过她昨晚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没能接到。他还留了一条消息:“怎么了?科研压力太大,心情不好?”
温颂按捺住她想直接回拨过去的习惯,仔细斟酌用词回复道:“没事的,就是昨晚写论文做课题忙到太晚,没忍住发朋友圈吐槽了几句。现在已经忙完了,准备补觉,谢谢学长关心。”
这一番折腾完过后她才调好闹钟开始补觉,在闹钟时间到的十分钟前被一通快递电话吵醒。前几天回家忘记带上高中的笔记本,数院的同学正在做高中学习内容分享,想找她合作几期高中文科怎么学和一些解题视频,她只好让妈妈把笔记本寄过来。
拆开包裹后,她正要给妈妈发个信息说一声,一打开微信就看到江望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睡醒后回个电话,有事情想请你帮忙看看。”
担心是急事,温颂直接拨了语音过去。不料对方几秒后挂断了,竟回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
温颂一个箭步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把刚刚睡乱的发型梳顺后松松地挽了一个低丸子头,这才匆匆回去手机前把手机架好,按下接听键。
视频那头江望的脸色呈现着一种不太健康的白,背景应该是在车里,“你今天收工了吗?”,温颂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是在中场休息。”
?
“中场休息。”
她一边整理着箱中的笔记本,一边避免直视镜头。江望的视线也低垂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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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有些疲惫:“我把我养的猫带过来了,接来之后一直水土不服,想起你以前养过猫,所以想请教你。”
话语间他抬起头,捧着一只小猫放在镜头前,抓起小猫的手掌心同她打招呼,“呜呜,给姐姐看看。”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三花色米努特猫。
温颂对这种软软的,可爱漂亮的小动物一向没有抗拒力。
“接来之后就不爱动,总是躲起来睡觉。食量也减少了,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温颂听后咬唇点点头,“我之前没有跨省带猫的经验,不过南北气候差异大,肠胃不适是正常的。但如果完全不吃不喝、精神极差,最好还是去看医生。
我一会把我熟悉的G市医院和医生推给你,先听医生的诊断,再考虑要不要让助理把它带回北京。”
“好,谢谢。”猫在江望的怀里被他顺毛的动作摸得很舒服,他则斜斜靠在一边。见他似乎没有要结束通话的意思,温颂的视线扫过他依然苍白的脸色和唇上,手下整理的动作不停:“你也没休息好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就是这几天吃饭不准时胃痛,刚刚吃过药好多了。”
镜头中,温颂的动作突然一顿,神色微变,但江望看不出原因。
其实是因为温颂在箱子里翻到了江望高一开学时赔给她的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她从未在上面写过字,第一页还夹着他当时留下的便签纸。
此刻,送笔记本的当事人就在屏幕那端,近在咫尺。
她慌忙的将本子塞回箱里,生怕被隔着屏幕的他看出什么端倪。身子一侧,原本被她遮住的一角露了出来。
那里挂着一张昨天温颂被江望粉丝硬塞的手幅。
听到江望轻笑了一声,温颂心里提了一口气,刚刚的笔记本被他看到了?
“你昨天去商场了?怎么没和我说。"
原本因为不是笔记本提起来的气已经松了下去,这下一下又被他提起来。
一时分不清被当事人发现自己收藏了这么多年他赔的本子瘆人,还是被当事人发现自己去了他活动现场瘆人。
虽然真的不是特地去的,可是听起来感觉再怎么解释都有些欲盖弥彰,“买东西,路过。”
几秒钟的沉默中,只有小猫发出轻微的哼哼唧唧声。
“温颂,”江望突然开口,“我大概下个月22号下午回来,如果你没有安排的话,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温颂微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在这通电话里提到这件事,“好,我把那晚空出来。地点你定。”,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上课时间差不多还有半小时,“那我收拾一下准备回学校了。”
怀中的猫被他放到一边,他正欲挂掉电话,听到对面女生急急地补充说,“尽量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留意她在镜头里拿起的面包,大概是下课之后刚睡醒连饭都没吃,“你也是,科研压力大了一有空闲的时间出来走走放松放松,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张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8. 积雪
北京冬天的傍晚,夕阳所及之处都被染成了金黄色,湖堤的垂柳摇曳在一片通红之中。温颂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羊毛织物里,快步走向停车棚,准备骑自行车回公寓。
和数院的同学录完一起议论文写作技巧分享之后,她准备今晚回去做一个自习局的线上直播。
整个直播的前半段她都在沉浸式写作业,直到作业完成之后她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肩颈,才发现直播间的人数已经突破到了她从未想象过一个的数字。
今天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看着用开直播的手机还有五十多左右的电量,“那我抽几个朋友和我连线聊聊天吧。”
一随机上麦就连线到了一个师大附中在读的学妹。
这个点刚下晚自习。
屏幕那端出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背景是师大附中熟悉的林荫校道,那是大学城猫咪最常出没的地方之一。连线的学妹将镜头对准一只正啃着火腿肠的橘猫,“学姐你看。”
“好可爱。”温颂笑着说,思绪轻轻一动。高中时,回家路上喂猫她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作为走读生,她的书包里总会备着一根火腿肠,喂给她回家属院路上遇到的小猫。
大学城里的猫几乎都被学生喂得油光锃亮,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温颂和爸爸起先动过要抱一只回家养的想法,又因为妈妈不喜欢家里养会掉毛的动物因而作罢。
加上温颂除了养过一年在公园摆摊处买来的巴西龟,几乎没有什么养宠物的经验。
G市的夏末秋初是台风高发季。有天台风预警发出后不到一小时,天空就开始转黑,乌云压境,仿佛提前进入了夜晚。学校通知第二天停课,住在大学城附近的同学可以先回去。
温颂这个人有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习惯,就是她不喜欢换自己常用的东西,再旧也不会轻易换,除非真的已经废到了用不了的程度。于是就会有现在这种情况,她费力撑开自己那把年事已高的折叠伞,在她用力过猛的瞬间,伞柄与伞面彻底分离。温颂懊恼地回过头,想要去找有没有能和她结伴回家的同学。
江望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窘迫站在原地的模样的?温颂还没来及去细想,一顶深蓝色的伞已经出现在她头顶,撑伞的人开口,“我也回家属院,我和你一起走吧。”
江望这把伞挺大的,伞下的空间并不算小,但但他有意迁就她的身高,让伞尽可能多地往她那边倾斜,让到温颂不敢有随意的大动作。今天周一,他们都穿着学校发的礼服,因为风的缘故,她的裙边会时不时轻蹭过他的裤子;因为风的缘故,途径农业大学的路上,能嗅到栀子花和薄荷混合着雨水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
一只似乎月份还不大的小猫,就是在这条路上被他们发现的。
它身上有被尖锐树枝刮过的伤口,伤口还被雨水淋得发白。温颂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没用过的帆布袋,小心翼翼地用帆布袋托着小猫抱到自己怀里。
“你要抱回家养吗?”
温颂顿住几秒后点了点头,爸爸倒还是不反对家里有只毛茸茸的宠物,但是妈妈嘛......如果她执意想留,一番央求过后妈妈也应该会同意的吧。
江望一路陪她走到她家那层楼的楼道,温颂跑回自己家拿出医药箱,和他一起给小猫的伤口消毒。江望处理的手法很细致,让温颂略微有些意外。
“初中毕业的暑假去流浪动物收容所当过志愿者,当时学过。”江望解释道,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他今年已经高三了,在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确定好了目标院校或是心仪的专业方向,温颂若有所思,“学长以后想学临床吗?或者是动物医学?”
江望摇了摇头,回答也远在她的意料之外,“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分数出来后的最优选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随后沉默了几秒,温颂收拾着脚边用过的棉签和消毒水,祥装平淡的随口问,“学长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之前辩论比赛的报名表,有收集你们的家庭住址。”
那只猫最后还是在她和爸爸的一唱一和下留了下来。江望和她的聊天框从来都只在辩论社需要交接的时候动用,联系的频率鲜之又少。但自从小猫这件事后,两个人聊天的频次心照不宣得多了起来。
转折点在温颂高三的寒假,下学期她会更忙,加上父母工作属性的缘故,这只猫并不能得到妥善得照顾。经过她同意之后温爸爸把猫送给了医学院已经退休的一个教授。
如此一来,她和已经去了北京上学的江望之间仅存的话题也没了,后面越来越重的课业让她渐渐忽略了这件事。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想起那个雨天。
温颂自初中起注册过一个微博账号,更新的频率还很勤,她可以在那里随心所欲地碎碎念,分享自己看的书和电影。后面那一年的时间里,发布分享的内容又多了一只猫。
研究生在读期间开始做社交媒体后,她重新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那个旧号逐渐从她的生活中退出。如今想起那只猫,想要找猫的照片,这个账号才被自己重新记起。
直播结束后,根据网上的教程费了好一番周折,她终于找回了这个被自己亲手丢弃的账号。她一条条地翻看自己当年的动态,那些被时间蒙上灰尘的记忆重新变得鲜活。
这里近乎记录下了她青少年时代所有的有意思的琐碎小事,自己下学的时候吃到了好吃的豆花,在图书馆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关注栏里只关注了三四个人,她这么多年一直喜欢的歌手,习惯看的文字bot,还有江望。
《雪夜》播出之后,为了宣发,江望公开了自己的微博账号。
温颂点开那个账号,界面折叠出一行小字,“你已经关注他1760天。”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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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已经快五年了吗?
改编翻拍的青春校园题材的现偶剧拍摄时间不算太长,九十天出头。工作室和剧组已经抓紧在最后的倒计时里开始制作两位主演杀青特辑的长视频。
除了需要跟进拍摄最后这几天的现场素材,还需要两位主演口录一部分旁白,旁白需要演员本人撰写。
刚结束今晚最后一场戏的两位主演就接过从工作人员那递来的本子和笔。之前就说好了,稍后还要和其他人走一次明天的戏份,两个人只能在远离摄像机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座位开始写。
这部剧主线虽然放到了大学,但还是涉及了不少高中的篇幅,片场对江望看到理科题就真认真往上解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但看到才二十来分钟过去,江望已经行云流水地写了洋洋洒洒地一大篇,导演还是有些惊讶。
”暗恋是走在未化的冰层上,每走一步都悬着心跳,生怕会惊扰这份易碎的平静:却又觉得连远远的凝望,都是最奢望的念头。
CCD的镜头在他专心写稿的时对焦在他身上。导演看到了小助理这段拍出来的效果,觉得简直是神来之笔。
CCD自带一份复古画质,橘黄色的光晕笼在他身上,非镜头下的演绎需要,那份如水般的情感自然而然地流露,不带一丁点地表演痕迹。
少年在湖边写杨柳,情绪上所呈现的这份浑然天成,是演员真正入戏结合了角色的凝魂。
但除了前者,或许他本人真的和男主角一样,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喜欢了一个人好多年。
回酒店后,江望先冲了澡,刚出来就想起了自己还没做的事,先是发信息给林助理让他帮自己从品牌方送的香薰里跳出一款栀子香的,又发了一家私房菜的定位过去,让他定了个包间。
做完这些事后,他点回了刚刚调出来的直播页面。方才和她连线的小学妹已经下线,现在出现在直播间连麦里的应该是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在她账号的视频和直播里出镜率还挺高。
两人已经聊到了上半年重映的一部爱情电影。
“其实看完重映还挺有感触的,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高考完和初恋去的,现在我们都已经分手好多年了。小温今年看完重映之后有什么感触吗?"
屏幕里,温颂将半瓶矿泉水握在手里贴着脸,悠然一笑,“我高中到现在都算是纯学战士,还没有谈过恋爱呢。所以还没有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不过,让我想到之前中学时期暗恋过的一个男生。”
对面的女生语气揶揄,“欸,有故事可以在这里展开吗?”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手机传出的声音在回荡,“就是两条短暂有过交集的直线,然后渐行渐远。不过最近因为一些事情有了些机会去接触,发现对方这么多年都还是没有变,又拥有了那种很久没有过的心情。”
“也不算是被我轻描淡写地在这里提起吧,因为对于我来说,他一直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9. 积雪
有过请教猫水土不服怎么办的事情过后,两人联系聊天的频率高了一点。
不过大多情况下,一个还在剧组每天忙于拍戏的演员和一个每天奔波在科研的在读研究生,基本处于神龙不见首尾的状态,聊天聊出了留言的效果。
今年12月22日是冬至,温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把这个日子在台历上圈红做过标记了。
时间的流逝从不由人的意志所决定,一忙起来只会觉得时间过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许多。
这一周要忙的事情过于多,她险些忘了某个人回北京的日子将至。
温颂两三口解决掉了当晚饭的面包,拿上碟子去厨房前在书桌上看了一眼台历,确认明天的安排。
明天就是要去赴约的日子了,而且明天还是他的生日。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有想法在脑子里盘桓,到底要不要给他精挑细选一个礼物?
思来想去怕让对方察觉出自己那点刻意的小心思,最终还是决定在自己常光顾的一家烘焙店订了一个蛋糕。
房间的门没有关,秦诗瑶走进来本来是想问她明早要不要一起回饭堂吃早饭,看到满床铺放着的都是温颂胡乱从衣柜里扯出来的衣服,她就近拎起一件连帽卫衣,“你要干嘛,明天有约会?”
“嗯,明天有个朋友过生日。你帮我参谋。"
学术狗的日常穿搭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平时课室公寓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牛马生活,包括自己在内根本0个人在意你会穿什么。秦诗瑶在温颂常穿的一栏里无从下手,最后跟她在压箱底翻出了一件可以当作内搭的白色长裙,外搭黑色大衣,再配上一条上周新买的克莱因蓝流苏围巾。
下午刚从教授的魔爪中得到解放,温颂就直奔烘焙店和地铁站。她特地提早到了餐厅,肩上还挎着的托特包,一手提着装着外套的帆布袋,另一手提着蛋糕,刚从北京地铁出来的模样堪称狼狈。
江望定的是一家江南菜的包房,在他还没到前温颂开着电脑处理了一部分邮件。听到服务员拉房间门弄出来的轻响,让她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他好像相比上次见面要瘦了一点,穿着和自己同色系的双排扣大衣,外面搭了一条格子围巾。进门后就将围巾随手放到了椅子的靠背上,露出黑色高领毛衣的内搭。
温颂脑子里一下不合时宜地跑出来她在网上冲浪时看到的他粉丝留下的评论。
“不好意思来晚了。”江望说着,递给她一个纸袋子,从大小上看过去是一个礼盒,外面还印着他新代言的那个品牌的logo。
“品牌方送的,根据宣传上的词,我觉得这个味道还挺适合你的。”
“谢谢。”温颂伸手接过,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大抵是因为刚从室外进来,他的手背还有些冰。
一下子让温颂大大方方的神态荡然无存,连忙弯腰去拿自己为他准备的蛋糕,不好意思和不自在的指数蹭蹭上涨,强作自然而然般将蛋糕往前移向他所在的一侧,眉眼带笑,“冬至快乐,也祝你生日快乐。”
知道江望生日的契机很巧,有一年的12月22日也是冬至。
小时候从家里书架中无意翻出的《萌芽》2007年度佳作,成为了她文字创作上的启蒙。温颂从高一开始的每一年都在往新概念作文比赛里投稿子。
周二社团课的上一节是体育课,她自由活动时喜欢在操场找个地方看书,下课之后径直去了社团活动室,这本书也被她带了过去。
有学长看到被她和笔记本叠放在一起的书,礼貌地先问过她,“能借我翻看一下吗?”
温颂点了点头。
对方粗略扫过每一章节的开头,在一页停了下来,走过去江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望啊,这故事的主人公和你挺巧,都今天过生日欸。”
江望接过那本书,读完这一章后把书还给了她。
温颂握着书的手一紧,犹豫了一下,还是赶在他马上就要转身离开的同一秒鼓起勇气抬头,笑着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晚自习开始前她坐在书桌前,打开刚刚他们说的那一个故事所在的页面折了一个角,扫过第一段。
“妈妈说小陶是12月22号生的,那一天是冬至,如果不吃饺子,耳朵就会冻掉。”
想起此事,江望挑了挑眉,意外她还记得这件事。解开硬纸盒上缠着的丝带,是一个只有巴掌一般大的抹茶蛋糕。
到家之后洗完澡,温颂斜靠在房间的懒人沙发上,歪着身子去拆今晚江望给自己的纸袋子。
是他新代言的那个品牌,雨后栀子的无火香薰礼盒。
她够着身子去拿放在飘窗的手机,想给他拍照张发过去。
就先收到了微博的消息提示。
自打重新找回了原来的那个账号,她一直都没有登录回去现在自己常用的那个号。
来自一条特别关注的实时推送。
“冬至快乐,生日快乐”
附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她买的小蛋糕,他让自己拍照之后同传给他的那张。
第二张,就是那本《萌芽》上关于冬至生日的那个故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哪淘来的这本书,页面上已经泛着黄斑。
温颂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压下心头浮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切换微博账号后回去微信给他打字。
“香薰很喜欢,谢谢学长。”
几分钟后她才收到他的回复,一句喜欢就好,还跟了一小段视频。
前不久在视频通话里见过的三花米努特猫,一改那时候病恹恹只会趴在他怀里的模样,现在正因为蹦不上沙发而急的上蹿下跳。
视频背景里传来他含着笑意的声音,“谢谢你推荐的医生,它在那边已经好多了,回来之后更是和窜天猴一样。”
“周末有机会的话找时间带你见见它,嗯?”
可能是室内的暖气太足,她身上还盖着她随手从飘窗上扯过来的毛毯,她只觉得有些脸热,扬起手给自己扇了作用不大的几下风,顿了有一分钟,删删减减只留下了一个好字发过去。
元旦前的一个周末,江望约了她在校门口附近的一个公园见面。
这个公园早晨的人流量并不算多,他们找了张长椅坐下。
江望的这只猫并不算怕生,温颂只是摸了它几次过后,它就已经能在她怀里豪不设防地露出柔软的肚皮,很是惬意地享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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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撸毛的动作。
江望勾了勾猫的一小撮毛发,“你倒是不怕生,一下就和人熟了。”
温颂看了眼裹着围巾遮住了半张脸的江望,“你不会被拍吗?”
江望拉了拉围巾,“这个点除了晨练的爷爷奶奶和出来锻炼的学生还有谁会来这里,顶多会被路人认出来。”
温颂只有周末略有空闲时间,而他虽然一直到春节过后的时间里都不用进组,还是有大大小小的商务拍摄要忙。
不过今天只有中午要和之前剧组聚餐,地点离学校很近。于是就在前一晚,他发信息问温颂早上要不要在学校附近的公园见一面。
公园现在比他还在这边上学的那会多了一块人造雪区,他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冬天早晨的公园很静谧,人造雪区里只有三三两两来玩的小孩子。
温颂双手抱着呜呜,他顺手帮她从长椅拿过她的托特包。温颂见状空出了一只手伸来,“书和电脑都在里面,有点重,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江望避开了她的动作,“你还是抱着它吧,没事才多大点重量。”
注意到她弯了弯嘴角,唇边还留有淡淡的笑意,“走吗,去我们学校逛逛,顺便吃个早饭?”
最后还是江望带她去了他学校南门斜对面的一家早餐店。
他按照当时的习惯又参考了温颂的口味点了两份,这么多年这里的价格还没变,依旧量大管饱,“附中校庆回去发现大学城的馄饨价格都翻了一倍,这家店倒是难得。”
江望将刚上新鲜的奶皮子推到她面前,“尝尝看,我之前上学周末没实验要做的话,有时间就会出学校来吃一碗。”
在他的注视下温颂拿起小勺尝了一口,眸光微动,唰的一下抬起头,“味道是很不错。”
江望弯起嘴角,这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视线移到她的托特包上,“你今天有课?”
“没,只是打算一会找个空教室或者去图书馆自习。”
“你寒假留校吗?”他瞥了一眼小口小口吃着奶皮子的温颂,她倒是改了高中时为了赶时间进食飞快的毛病。
“不留啊,快过年的那几天我就回去了,然后初七左右就回来。我妈和别人说了我要回去之后,还有人托她找我给人补作文。”
“你今年过年也应该有工作吧?”温颂夹了一个笼屉里的小笼包到自己的小碟子里。
“没,我初九才进组,这次在江浙,是一个年代剧。”
温颂点头,心下有些波澜,“这些,是可以和外人说的吗?”
“不要紧啊,你不是别人。”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今年也回去过年。”
温颂一哽,想着上次在G市如出一辙的场面,顺着他的话想掰回点氛围,“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曾想对方,直接来了一句,“可以吗?”
温颂并没有直接和他做出回应,一抹笑容还僵在嘴角,勾了勾小猫的脖子,“那我们下次见。”
*“妈妈说小陶是12月22号生的,那一天是冬至,如果不吃饺子,耳朵就会冻掉。”
摘自《萌芽》2007年度佳作《是谁动了小陶的幸福》
10. 积雪
因为江望工作临时的变动,他们最后没有一起回去。
江望是被江晏的推门声吵醒的。昨晚和工作室确定了过年休假期间要拍的视频素材过后便开始重读下一部剧的原著,一看起书来入了迷便忘了时间,直到去看手机信息才发现已经到了凌晨四点,这才决定躺下睡觉。
他前几天答应了江晏,给她整理出他高中时的理科笔记。
即使今天是除夕,江晏依然有着作为高三生的自觉。等过了中午,她才敢蹑手蹑脚地来找江望,从门口探出头,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未发出,就听见床那边发出几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笔记我整理在u盘了,在书桌上,你直接拿去。”
江晏看着桌面上三只u盘叠在笔记本上,正想问他是哪一只,看到江望蒙了被子翻了个身没了动静,止住了口没再问,准备挨个试试看哪个是再给他放回来。
想着笔记应该没多大的内存,江晏回到房间后最先插进电脑口的就是一只看起来还很新的蓝白色u盘,背面标着小小的15G字样。
发现里面没有建文件夹只是存了几张照片,江晏准备拔掉,却不曾想jpg的图片格式没开出来时模糊的小图,依稀可辨别出是附中风格的红榜,还是是一个女生。
她该不会是撞见了他哥的少男心事了吧?
想到这里手忙脚乱地准备退出来移出u盘,确不曾想手一抖鼠标的位置一偏移,将那张照片打开了。
…
当那张水灵灵的照片就这样呈现出来时,江晏除了大惊失色,恍恍惚惚,脑子里找不出第三个词来形容自己的状态。
是温颂学姐那年高考的红榜,而且照片里只框住了她一个人。
心下有些猜测一下就清明了,好奇心促使着她一边念着罪过罪过,一边往下翻了一张。
那大概是江望毕业后的一年回来学校给清华做宣讲时拍的,江晏是根据照片里穿着校服的温颂判断出来的。
午后一两点,一天中太阳最旺的时候。
今年是暖冬,太阳折射到她房间的一角,连带着让她都不觉有些脸热。
怎么大过年的就让她误打误撞瞥见了她哥的秘密。
江晏暗暗扶了扶额头,将u盘移出,她怕她又看到了什么她原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没再试下去,一起放回了原位。
这一出倒是让她想起上两个月校庆拍的两盒胶卷还没洗出来,距离吃年夜饭还有一段时间,她准备出门去照相馆一趟。
江家这边吃年夜饭一向很早,吃过午饭姑父姑母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江晏从门口挂衣帽的地方取了围巾绕去厨房和姑母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
江晏使用的第一台相机是父母在她出生时置办的尼康,尼康+ccd的质感作为她的摄影启蒙,让她对胶片机也同样爱不释手。
胶片机因在无法即使看到成像如何,只是凭借去感觉按下快门,会生成一份独一无二的噪点和颗粒感。
留白过度?还是曝光?
后期也许会受温度影响成像时的颜色。
在不曾完全成像时,你永远没办法知道真实的效果。
如同活在这个世界上,结果永远亦是无法预知的一样,人与人之间或者是人生的某个瞬间从来经不起被拿来反复地拿来咀嚼推敲。
只要记住那个想被拿来反复咀嚼推敲的瞬间留下来的感觉就好了。
考虑到后续还要发给大家,她特地让老板帮她导出了一份电子版。
她很难形容她看到那两张帮江望和温颂拍的合照是什么感觉。
那种感觉和她拍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微风拂过,阳光和曦,站在树下穿着同色系穿搭的两个人单气质上就已经给人感觉很是登对。
加之江望对温颂的说话方式,她是有猜测过江望对温颂不一般,但想到江望待人一向温柔有礼挑不出错,两个人大概是相熟的,那点猜测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直到今天的u盘事件,她那点隐隐的不对劲才得到了证实。
猜测的全是对的。
她按了两次快门,定格下了两张。
第一张两个人靠的很近,温学姐的肩膀似乎已经抵上了江望的手臂,江望略微倾下了腰,和她一起向镜头比了个耶。
第二张是她起先还没调试好就按下的,两个人并没有摆好姿势,只有温颂一直看向镜头,她一按倒是定格在了江望微笑侧头看着她的那瞬间。
江晏闭了闭眼睛,倒也不是不愿意面对这个被她发现的事实,只是信息量过曝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姑妈五分钟前给她推了一张名片,说是托了同事给她找了个语文高考成绩很好的姐姐给她讲几天。
前阵子她和姑妈在饭桌上随口吐槽过自己最近语文作文得分总是不稳定,却没想到姑妈帮自己记着留意着。
她点进名片,发现这个世界有太多巧合可以摆在面前。
姑妈托同事找来的那个语文成绩很好的姐姐,就是温颂。
江晏点开和温颂的聊天框说明了补课的原由,怕温颂课业太忙,提到自己假期一直有空,让温颂自己看着来安排时间。
想了想,江晏还是从文件传输助手里给温颂转发了那两张照片过去。
“学姐,我今天去把胶卷洗出来了,不好意思最近忙,拖太久了。”
那边过了会给她回了句没关系加谢谢就没了音讯。
照相馆就大学城外的一条街,她来回没用多长时间。姑母姑父还在忙活,江望已经睡醒了,拿着新买的窗花站在窗户旁比对位置。
见她回来,江望便招手让她过来帮忙。
她拿起放在茶几边的双面胶,给江望手中的那张窗花贴好胶,瞅见沙发上还摆着副对联,“一会弄完这个我们去把对联贴了?”
江望转了转手腕,“行。”,转身去厨房里拿了刚煮好的浆糊。
家里的长辈一度坚持浆糊的效果比胶水好。
他走出门口,江晏正蹲下给平铺在地上的对联刷浆糊,江望拿起另一把刷子向前,“你没拿桌子上的u盘吗?”
被戳中在想的事情,江晏刷浆糊的手平白地抖了抖,“我不知道是哪一只,想等你醒了给我拿。”
江望没注意到妹妹不对劲的神色,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一会拿给你,妈妈刚刚说给你找了个往届的高考生补作文?高三放假没几天,你自己也注意好劳逸结合。”
江晏盯着哥哥刷浆糊的手看了两秒,还是说了,“我刚刚去照相馆把校庆拍的胶卷洗出来了,你和温学姐一共拍了两张,你一会自己挑一张,另一张我给学姐留着。”
“你一并给我吧,你打算怎么给她?”江望漫不经心地说着,笑了笑,“回头我回北京的时候给她捎上。”
江晏将笔刷放置一边去拿凳子,起身拍了拍裤子,“忘了和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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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给我找的补作文的往届生,就是温颂学姐。”
这次轮到江望的神色不对劲起来。
吃年夜饭前江望来她房间给她u盘,江晏一时之间还没能摆脱掉自己中午发现的事情,拿过后避瘟神一样的速度直接放到了抽屉。
然后从一本词典里抽出了她今天洗好的照片,江晏找出那两张递了过去。
江望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外,他只是淡淡地扯了下嘴角,抽出了两人都看向镜头的那张。
第一次补课的时间约在了年初二的下午,就在江望家。
温颂看了她几次大考的作文和最近的练笔,点出了每一篇存在的问题,给了她几个方向和自己的见解。
课后找了个前几年的真题给她,让她写分论点和论例,“你可以晚上写完微信发我,我用微信给你语音讲讲,也可以等我明天下午过来的时候给你讲。”
江晏收好温颂刚刚给她的几页笔记,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说研三都挺忙的,我怕有点太打扰到学姐了。”
温颂替她将额前散下来的刘海别到耳根后,“前阵子忙着申请学校的事情,确实每天因为课题和准备面试忙的脚不沾地,最近刚面试完就还好啦,就是准备一下毕业论文。你不用担心打扰我,有问题不管是不是课业上的还是其他的,可以随时给我留言。”
温颂说完从她带的帆布袋里掏出一本三边喷绘的蓝色书,“过年想着不能空手,给你带新年礼物。注意到你朋友圈置顶有一张图片是同济建筑学院的c楼,应该是你的梦校和方向,当然我只是猜测。然后问了问建筑系认识的朋友,给我推荐了这本书,希望你喜欢。”
“江晏,新年快乐,祝你梦想成真。”
每个人在中学时代上课的时候,老师的口中必定有一位考上清北从此走向辉煌人生的学长学姐。
温颂是附中老师口中的其中之一位。
老师们说她在校刻苦用功;附中多了张红榜后她的照片一直挂在那;她做的自媒体流量又好,不少同学都会慕名去看她的作品;所以每次她回来宣讲后,在附中的话题度一连几个月都居高不下。
附中每一年都有高校分享会,江晏第一次见她就是在她高二的那一次。
温颂身上有一种明润的生命力,她的气质远在皮相前,说像白瓷,又会让人联想到夏秋之交的栀子花。
而自从自己接触到了温颂的内核,江晏用文艺矫情一点的说法就是伍尔夫的那句,“如根深重,如浪翻腾。”
而这样的一个人,也足够心细,能通过朋友圈去推敲喜好来给一个还不是很熟的学妹准备礼物,送上一句对自己而言最好的祝福。
那本蓝色的厚书被江晏拥在胸前,她从词典里抽出了剩下的那张照片。
温颂有些意外只有一张,“不是还有一张吗?”
“那张啊,我哥哥挑走了。”
“他果然是留下了拍的好的那张啊…”温颂低声低估。
想起方才温颂说的话,江晏并没有留意到温颂转瞬即逝的情绪,只是见她轻咬着自己的下唇,江晏好奇地问自己觉得疑惑的点,“申请学校吗?我以为你如果读博的话会在本校连读。姐姐你申请了哪里啊?清华吗?”
“不是啦,是剑桥,人文上有关数媒的方向。”
江晏应了声。
两人全然不知房间门外有一双想敲门的手闻言后垂下,已经转身离去了。
11. 积雪
G市的天气阴晴不定,今天下午雨过天晴了三次。
家属院逢年过节的氛围一向很浓厚,江家住的楼层在一楼,五六点天刚暗已经能看到在小区花园里拿着仙女棒嬉闹玩乐的小孩。
书桌对着窗外,朝着的方向是家属院的小篮球场。他怕一会下雨时会飘雨,起身够了够窗户便出了门。
“哥,你陪我去吗?”
江晏叩了叩房门得到他的允许之后朝里面探出了半个身子,手里拿着的是超市过年会偷偷摆出来卖的仙女棒。
“走吧。”
篮球场只开了四角处的泛光灯,灯斜下方那抹穿着白色棉服,围着红色围巾的身影被渡上了一圈光晕。
温颂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莫约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见温颂和他们打招呼的样子,学着扬着笑脸同他们打招呼,随后瘪了瘪唇,“小姨,烟花还能点吗?
温颂蹲下身,勾了勾小女孩的手指头,”小姨打火机坏了,你和小姨一起去买好不好?“
”我来吧。“
江望话音刚落,温颂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弯腰顺势拿过她手中的那个彩色盒子。
她们买的是那种体积短小的冲天炮,一点燃过后只需要等待几秒一声响过后便挣脱地面向上猛冲。急速地炸成一朵金色的花,一刹那过后就拖成了几缕细碎的金线,在雾霾蓝的天空中消融。
“我们那届高三喊楼,当时也有人点了这样的冲天炮吧。然后我们毕业,你们这一届是不是就开始禁止自发组织的喊楼活动了?”
附中除了学习成绩之外,别的事情相比起别的学校,管的已经算宽松了。附中作为高考考场,每一年学生都会在高一高二布置考场放高考假的前一天晚上自发的由学生组织喊楼活动。
学校管理层从未干涉过,不过江望那届有个胆大包天的男生在学生都聚在教学楼的走廊上,还未正式开始喊楼前跑去顶楼放了两通冲天炮。
高考在即,事情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不过就是明令禁止从下一届开始不再允许学生自发组织喊楼,改为在高考假前一天的课间操上为高三喊口号。
“嗯,不过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那场阵仗轰轰烈烈的喊楼,温颂最记得的不是将气氛烘托至高潮的那两缕烟花,而是高三的一对情侣。
附中其实不太管学生的恋爱问题,只要影响不要闹的不好看基本不会干涉,老师偶尔还会友好地打趣几句。
喊话的人是前辩论社的副社长李启林,只是简单的祝他女朋友高考加油,前程似锦。依然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哗然。
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温颂是原本在水面上休憩的一只鸬鹚。
冲天炮的残骸大概已冷却成尘的时候,她用只能自己听到的音量祝江望高考加油。
依稀能看出有几缕青烟还在原地徘徊,和她的祝福一样慢悠悠地溶解在深蓝色的天幕里。
“李学长和学姐也要结婚了。”
今年大年初三,是个宜嫁娶的日子。放假前李启林在之前辩论社的□□群里发了请帖。
现在还用□□群的人并不多,能联系上全凭运气。
温颂前几个月为了找本科时的作业和部分论文,登回了她那个时候用的□□邮箱。
登录的时候需要□□辅助验证,她这才登录账号,看到了李启林发来的电子请柬。
“你去吗?”
江望前几天就已经私下联系过李启林,问了他那天都有谁会到,这句话属实属于明知故问。
“去的。”
温颂捏了捏手心里的包装纸盒,咕哝着说:“我以为你出道之后就没和大家联系过了。”
晚风徐徐,整个球场里只有树叶被吹动而发出的窸窸声和仙女棒被点燃的呲呲声。
江望先是反应了几秒钟,“我存了他的电话,有一年过年加了他微信。”别过头,看到温颂的睫毛在眼下打了一小片阴影,她安安静静的和高中时在辩论之外的地方一样,“我大学毕业那段时间吧,账号被盗了,被删了很多人。后面经纪公司说要清社交账号的联系人,有些人我也没联系。”
他绕到温颂手侧,轻轻地从女孩葱白的指节中抽出几根仙女棒点燃。
人总是执着于一些转瞬即逝的瞬间,就比如大家都很喜欢的烟花。即使只有一刹那,费尽心思想要它绽放,然后拍照定格留念。
江望将点燃的烟花递到她手中,看着她眼底里闪烁的火花。
“但有些人,我是不知道怎么去联系。”
没办法加回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要联系的理由。
那怕后来已经发展成了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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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江望还是保留了一些在别人看来很老式的习惯。他有手写记录的电话本,有带现金和钱包的习惯。成为演员的第一年冬天,站在中关村,他翻出巴掌一样大小的电话本打通了李启林的电话。
他还是想尝试加回温颂的联系方式。
一边和李启林在电话里寒暄过后又说到之前和最近,一边走到了北大门。
正准备和李启林切入正题,他就看到了那抹他绝对不会认错的身影。
李启林那边有事,匆匆说了几句就挂断了,让他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加这个号码的微信。
温颂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羽绒服,蹬了一双小皮靴,一蹦一跳地接过了一个男生手中的红玫瑰和纸袋。
时隔真的太久了,他没办法用词句准确地描绘出仅存的模糊记忆中那刻是什么心情,只记得那时候的天气。
冰天冻地,飘着雪花。
李启林和女朋友是恋爱长跑加异地恋。女友出国攻读戏剧方面的方向,出国前两人领了证,现在才有空办婚礼。
今天到场的高中校友只有一桌子的数量。
她和江望前后脚到,江望直接坐到了她旁边。
他今天穿着驼色的长款大衣,暖调衬得他面部柔和了几分。
同一桌的人几乎都是当年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彼此认识,说话之间也轻松随意。
考虑到江望是公众人物,问得太私密的问题,提问对象都直接跳过了她。
温颂今年研三,这个年龄段她身边有不少步入婚姻或者恋爱稳定准备谈婚论嫁的朋友。这样的场合从去年开始她就经常出入。
对大家的问题,她已经得心应手。
“你妈不催你吗?”
问她的人是当时校队里的三辩,工作没几年就保受催婚的困扰。
“可能我还在读书,大家对学生的身份自带滤镜,我就还好。我爸妈对这个不太着急,还是看缘分。”
温颂的视线刚刚一直注视在转盘上的那道咕噜肉,刚刚和身边的人聊天入了神,菜好几次转到她面前她都没能动筷。
“这种事情,还是随缘吧。”有人在她手侧的桌面上用指节叩了叩,温颂这才撩起眼皮,循着方向看去。
江望没出声,只是原本蜷着的指节伸开指在桌上。
是那道咕噜肉转到她面前了。
12. 积雪
年初七,温颂和江晏约的最后一次补课时间。
以往几次的补课里,她从来没有和江望碰到过。根据江晏说的,有时候他是出去拍摄假期vlog的素材了,有时候是窝在房间里补觉。
温颂一面回复消息的功夫,一边按响了门铃。
江望穿着很简单的棉麻质居家服,头发像刚从床上起来随手一抓的,神色疲倦,温颂很少看到他精神恹恹的样子。
?
昨天晚上江望被助理一通电话打过来说公司那边准备开线上会议,让他赶紧上线,会议的内容是让他最近争取拿下一个学习产品系列的代言。
一整晚都一直在和团队做背调,几乎没怎么阖眼睡过,迷迷糊糊眯了没多久就听到了门铃的声音,他还以为是今天出门但没带齐东西折返回来的爸妈,于是径直下床去开门。
簇然一开门的动作有些大,温颂起先往前跨了一大步,她今天没有先戴上眼镜,反应迟钝半拍,并意识过来开门的是谁。眯了眯眼睛看清后微愣了一下,脚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上次在大学城,她也是这样。
江望见状轻笑了声扶了扶额,“温颂,我很吓人吗?”
他的声音让温颂回过神,握紧了帆布包的背带,“没有,只是第一次在你家看到你。”
她拉上门,走进了书房。
江望向上拢了拢头发,从玄关一路走到卧室,脑子里的画面全是温颂方才脸上露出的细微表情,懒洋洋地斜靠在床头点开手机,是爸妈刚刚发来的信息,“我们今天不在家,你晚上代替我们请小温同学吃饭。”
江望利落地截图发给江晏,意思是让她跟温颂说一声。
温颂拢起一沓这几天江晏给她的作文装订好,“我都帮你写了批注了评语,然后我高中有关的笔记我也整理成文件微信发给你了,你以后有问题也可以随时问我。”
江晏瞅见温颂开始将她自己的东西都收进了包里,才想起哥哥发的那张截图,干脆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姐姐,我姑父姑母本来想要请你吃饭的,但是今天他们不在家…”
她的一席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颂开口打断了,“没事啊,我就当假期来积攒经验了,不用那么客气的。”
江晏连忙补救,“姑母说让我哥代替他们请你。”
她说完这话,就看到了在温颂身后出现的江望。
江望挑眉看着温颂,失笑道“去吧,否则我没办法和我爸妈交差。”
他都这么说了,温颂便也没有出口拒绝,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的时间,还早,才快到四点。
“快出门的时候我来叫你们。”
撂下这一句话,江望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
江晏在他走之后直直地趴在桌上,温颂看到她眼下的青黑和眼尾的玫红,“困?你昨晚没休息好?”
“做完题才发现已经很晚了。”江晏打了个哈欠,“学姐我想去睡一会。”
温颂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先休息吧,我可以在你们家书房做个文件吗?”
“当然可以的。”
写稿子行文到最后想到海明威那本《乞力马扎罗的雪》,有几个句子不太确定,她本想拿起手机用常用的电子书下载网址去下载一本来看。
拿起手机的时候,发现手边就放着这一本书。
捧起来直接打开,就打开了用夹着一纸胶卷的那页,大概是被拿来用做书签的。
温颂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想就此合上,确不曾想那一小张胶片从书页中滑落了下来。
她弯下腰去捡,看到了这张胶片的真面貌。
是江晏说的两张合照里被江望挑走的那张。
那为什么会被夹在这里?
温颂今天穿了一条毛呢的半身裙,魂不守舍地直起身把胶片夹进书里,站起来往前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裙边扫到了放在桌边的文件夹。
文件夹上面刚刚放的是那本《乞力马扎罗的雪》,没了书的重量下压,被她的裙边轻轻一扫就掉落在地。
这种只有几张插页的文件册,甩的幅度只要一大,里面的纸张就会散落。
温颂拾起落在地上的几张,发现纸页的边角已经泛黄,中间有被对折过留下的褶,再往正面一翻,是她高中写的作文。
翻开文件夹,有高中大大小小月考和联考后她被拿出来传阅的范文,甚至还有她初中时的几张。
温颂这才翻过来,注意到文件册的封面,和江望高中惯用的文件册是一个系列的。
某个经典ip的联名。
她那时候有注意到过,觉得好看,也偷偷买了同款,不过在学校里她从来不敢带出班级以外的地方用。
最难忽略的还是那处,文件册封面内页右下角的用黑色大头笔写下的姓名,江望。
毛呢裙摆的布料被温颂自己紧紧地攥在了手心,大冷天的,窗户又开着通风,可她觉得自己不仅手心发汗,连身上也有一点。
心下浮现出了一个她光是想想都已经觉得是不可思议的猜测。
桌边的东西刚被她复原,江望就叩门进来了。她佯装刚刚无事发生过,没停下双手敲击键盘的动作,江望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余光瞥见他拿起书和文件册就走了。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温颂才按键清掉自己刚刚敲下的乱七八糟的一堆字母。心跳声快要冲破胸腔,她现下终于能喘过气了。
本科时写作课,有一次留作业,主题就是“爱情。”
定义爱情太容易了。
形容爱情也太容易了。
追溯回高中,她还用青春伤痛文学的笔调写了一则暗恋故事。
暗恋当然不算爱情。
爱情基于真实的了解,暗恋基于理想的投射。
人为的加工可以赋予很多事物本身并不具有的意义。
你“以为”的那个人,是一个被你自己美化和神化了的形象。
情感这件事上,温颂信服“距离产生美”的定律,没有过多的交集,远远的观望,是最为安全的。
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靠近就成了希望本能。
远观时他是风景,走近了才发觉,自己正毫无防备地站在悬崖边上,明明心生摇曳,却再舍不得退后。
辩论场下的总结交流是能全面认识一个人的思想内核的地方。
起先刚进社团,还没有机会可以实战,只有在边上观战做笔记的份。她坐在长桌的最尾端,看他结束后眉眼间的锐利尚未褪尽,语气平和从容。一针见血画出对方逻辑的断裂带,也坦然承认己方的薄弱处,不贬损不夸耀,只精准地切割出问题的核心。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点,在听到他引用一个冷门历史典故来佐证观点的那一刻,她心里某块虚悬的拼图,“咔哒”一声轻轻归位。
她此前凭直觉和零碎印象拟出的形象,就是他本身。
温颂一直自诩自己高中是纯学战士。作为全市数一数二的中午,附中的生源不乏有天赋异禀的天才,玩得好学得也好。
而温颂不是,辩论和文学是她唯一仅此有的活动,她的时间近乎被埋头苦读占据完。
她一直知道她对江望有不一样的情愫,选择冷处理任由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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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滋暗长。直到江望一夜爆红那年,她才重新将它铺陈开来理清思绪。
在大学,她依旧参加了辩论校队,她的辩位成了二辩。有一次他们一路打到了国赛,队里的三辩是来自法学院的师姐,赛后问她刚刚为什么会提到刚刚所说的那个典故,以及这场表达的递进逻辑和以往她的风格都有些不同。
那天温颂恍惚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和他变得好像,久违地写出了一些“矫情”的句子。
从她打二辩的辩位开始,根据以往的记忆,沿用了很多江望的思路和习惯。
她对互联网那句,“人是一张由喜欢过的人拼成的拼图”,有了一点概念。
用姜放在热水里泡着通鼻塞的方式是江望教她的,她沿用至今。她喜欢喝绿茶,是因为高中时留意到他抱着的呈幽绿色玻璃杯,他说多喝绿茶可以缓解大脑疲劳。
他潜移默化影响了她,那一部分永远陪在了她身边。
《雪夜》一夜之间,他变成了大众情人。
唯独同千万个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曾经真实地触碰到过他的温度,承接过他的善意。
真正难以忘怀的,是被眷顾过的人。
温颂没有固执过。
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快餐式恋爱成为一种常态。
人如果想谈快餐式恋爱,饥不择食的代餐那随时都可以找到。
但温颂还在等那个陪她听雨看书的人。
涓涓流淌的小溪,水流一开始就没有确切的目的地,也没有激流勇进的心。
只要一提到江望,她心头那种久违的感觉顷刻间就会卷土重来。
她暗恋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了一套掩盖的好把式,
温颂承认,她是一个不善于直面情感问题的人。附中读高中阶段,有一个学弟喜欢她。起先只是因为校运会学弟来找自己合照,学弟的神情和他身边同学推搡的动作,温颂大概心里有了个数,虽然不确定但还是开始尽量避开会和他有的交道。
后面无意撞见学弟的同学直言他喜欢的人就是自己,她更是手足无措。
意外知晓他人的心意,尤其是以这种毫无准备的方式,她只有心绪复杂,既无措又带着难以避免的心理负担。
纵使那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
和江望从去年再见面到现在的几次交流里,温颂不是没有生出过异样的想法。
但基于他本身就是礼貌温和,待人周到的性格,加上两人同样北漂的背景又算是朋友,这种异样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
直到方才卷掉的文件册,纸张铺陈在她面前,这才又有了破层之势。
想起小时候乞巧节参加过的活动,成功把针平放在水面上。她全程都徒劳地屏住呼吸,生怕一丁点动静会打破水面的平静。
晚上那顿饭,是在大学城就近的一个商场里吃的本帮菜。
温颂全程心不在焉。
饭后他们是步行回去的。
初七,上弦月。
过年的空气指数总是很差,城市里平时也很难看到星空,只能看到一轮明月。
江晏先开口说,“现在很难看到星星啊,哥你去年去山区拍戏有没有看到过。”
“看到过,那边的环境当然没办法和这里比。”
“你上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江晏说完后的步子略慢些,和温颂的速度保持持平。
江望一只手插在大一口袋,他回头瞥了一眼妹妹,也没能忽略过温颂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低着的头,和现在在一步一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的小动作。
“那天和你们在球场放烟花的时候。”
13. 积雪
二轮面试的时间在三月初,温颂申请了奖学金,这次二轮面试需要去一次学校
时差还没倒过来,温颂昨晚睡得很晚,早上五六点就醒了一次。阖眼眯了一个小时再也没有了困意,索性起床收拾准备一会。
温颂不确定现在有没有到酒店的早餐时间,避免又可能会空跑一趟,她只拿了一根昨天从超市买的蛋白棒,冲了杯速溶咖啡当早餐。一边打开梯子点开了一个杂谈播客,这是她大学以来的习惯,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听节目,是她一天中最为松散惬意的时刻。
但是今天,这种方式并没有使得她的思绪得到放松。温颂自小一紧张就有个毛病,发抖加胃部不适。三月的剑桥很凉,温颂裹一件长针织衫靠坐床下,强行压下反胃的欲望就了一口咖啡将最后一口蛋白棒咽下。
三月,剑桥的早晨是被浸在晨雾里的。
温颂从银街上了一支小船,撑长蒿的兼职同学以为她是游客,用很幽默的方式和她讲了每个学校的秘闻历史。
“你在哪里上学,还是工作了?”
“在中国北京,不过我今年从那里毕业,申请了你们学校,今天是来面试的。”
撑船蒿的是个棕发绿曈的女孩,听到温颂这句话后眼睛亮了亮,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剑桥的校徽递到她手上,“祝你一切好运。”
温颂一向尽全人事,再听天命。面试的考题中规中矩,她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心头的大事已经了却了一件,总算可以松口气。她订了明天去爱丁堡的火车票,计划和在那边工作的同学约个饭再和她在附近随便逛逛。
收拾完不多的行李,时间还很早,但是几天连续没睡好后温颂只觉得现在眼皮很沉,握着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浑浑噩噩在被窝之中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
她直接拉了接通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听见这道清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温颂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困意全无,“怎么了?你在北京?是找我有事吗?”
自从她在他家误打误撞看到文件册和那本书之后,有在刻意避开江望。他有时给自己发信息,她也只是回复后点到为止,丝毫没有想继续展开话题的意思。
假期结束后,又因为申请和学校的事情马不停蹄地投入下一场忙碌之中,根本无暇顾及此事,自己也在刻意用忙碌去淡却这件事情。
只偶尔会跑进她地脑海里。
江望去年拍地那部现偶剧,后期制作时间并不长,马上就要开播了。飞希思罗的前一天,她去商场买东西买东西还看到了粉丝做的应援大屏。
对上大屏幕上的一双眼,她生出了他们都还是十七十八岁的错觉。
G时三月的回南天,教室的玻璃窗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空气中弥漫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味道,不好闻,也让很人难受。
不知道排课的老师是基于什么样的出发点做的考量,每次都将数学课放到体育课的下一节。刚结束完八百米的体力燃烧,又要去迎接头脑风暴。
温颂这周新换的座位在窗边,她将脑袋枕在胳膊上,趴着侧头去看班级在长廊的储物柜上摆放的植株,是一盆缺少管照要枯萎的栀子花。
刚刚那节体育课,是和高三的两个物理班一起上的。
高三下学期没有安排体测,主要是为了让大家走出课室放松。
高二历史班在进行体测最惨无人寰的长跑项目,高三的在一旁悠哉游哉的打球或是找个阴凉地看书。
江望一节课都在看书,大概是看到了重点和需要标记的地方,偶尔会提笔在书上画几下。
温颂摩挲过自己桌面上的那支笔,整个人又闷热又粘腻,她真的要受不了了,正欲起来拿出错题本准备上课,窗户被课室外的人推开,钻进了似有若无的水沉香的味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只能量饮料放到了她的桌面上。温颂自然认得这双手,抬头带着不解的神色,江望视线平移到她身上,“要找老师路过,想起你们刚体测完,你可能会需要。”
江望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一字一句都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心脏。
饮料是从冰柜里刚拿出来的,想来江望是已经擦过杯壁上附着的水珠了,还是用了一张纸面巾包着才给了她。
“谢谢。”
“客气。”
他转身离开,温颂注意到他衬衫的袖口留有一圈淡淡的水痕,大概是因为刚刚手不经意间擦过储物柜上的那盘栀子花沾上的。
人的五官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但对江望来说,这么多年,不变的只有眼睛。
她那天在大屏面前愣神了很久。
温颂握着手机,“我不在北京,我来剑桥参加面试了。”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打扰了你在睡觉吧?”
已经凌晨五点了,温颂将平放的枕头摆直垫靠着,“没事,我现在也不困了。”
江望那边没说话,温颂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也跟着沉默起来,听筒里只有江望气喘的声音。回想起电话的开头,他说话的语调是带着几分急躁的,好像是在和她急于求证什么。
“你不在也没事了,途径G市拿了一些妈妈手作的甜食,觉得你会喜欢。”
“这样啊,那是我没有口福了。"嘴上的话是这么说,她心底实则半信半疑,想到他刚刚的语气,心里直打鼓。
“面试怎么样?会在那边待几天吗?”
“算顺利吧,不过没有十足的把握。中午的火车去爱丁堡,大后天就回来了。”
“你要我帮你带什么特产吗?”
温颂很清晰地知道他这通电话地目的不是这个,也不是无事想要闲聊,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什么,话筒里只剩下了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下个月还有工作上的事情会去海淀,见个面吧,我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好。”
到爱丁堡已经是深夜了,明明天气预报上的气温和剑桥一至,体感上却要冷许多。
来接她的姜霖多带了一条围巾给她围上,带她去吃了火车站附近一家味道还不错的炸猪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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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霖是她的发小,两人无话不聊。不过姜霖高中开始转轨体制外去读了AL,在爱宝读完法学之后留在了英国工作,这几年能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因为温颂说想去挑手信,第二天还没有吃过饭,姜霖就把她拉去了Royalmile。
苏格兰的羊毛制品是手信的首选。
温颂正端详着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姜霖啧了一声,“这风格有点理工了,还是男款。”
“就是给男生的啊。”
相识多年的老友,姜霖知道她对感情的事情一向随缘,二十多岁的人,感情经验还近乎空白,只有一段暗恋史在上面泼墨过几笔。
温颂拿捏不好送衣服会不会出错,拿着一条墨绿色打底蓝黑格纹围巾去付款,这种很经典的配色应该不错。
姜霖租的房子离爱宝很近,下个月她就要搬去剑桥工作,晚上两个人没出门,买了几支鸡尾酒在家小酌“你拿到offer之后干脆过来和我住一起吧。”
“当然好啊,不过就得看学校给不给我们两个这个机会了。”
她和姜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姜霖作为她这段单恋故事得唯一知情者,一边抿着酒一边听温颂说完才开口,她一边开口说话一边登上微博,“我觉得那个时候他一定是喜欢你的,你们再遇见的相处模式,也让我觉得他应该对你有意思。”
“不过,你是怎么想的呢?如果他来和你表达心意,你会答应吗?"
温颂把手上的易拉罐放到了桌边,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披肩上地流苏打圈,“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性单恋。”
“意识到对方的动机是向我靠近,我就想逃避了。”
夜幕降临,古老的石板路和屋檐都染上了云的粉紫色,温颂起身去看橘黄色灯光的路人。
“我不这么认为啊。”姜霖坐在原地没有动,“因为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一直都太特殊,你怕距离稍有改变,就会把平静打破,怕有失,会觉得自己还不如恪守在原地,至少对方在你心中的形象还是最好的样子,还是能保持联系的关系。”
“温颂,只是因为……”姜霖顿了顿,“只是因为,你不敢去试试看你们如果在一起的话符不符合你理想中伴侣的模样。”
姜霖没再继续说,没放过她指尖无意识收紧的动作,轻轻摇头,然后去看向手机。
江望即将开播的新剧《四千七英里》定档在下周的周末,出于预热宣传的目的,已经上了这个周末档的综艺。
#江望爱情观的词条已经冲上文娱榜前列。
姜霖点开热搜的视频,把手机音量上调。
“我的爱情观吗?和剧里男女主角挺像的,比较老派。”
“慢慢的就很好,重在两个人的真实又有深度的交流。我们彼此能懂对方,支持对方。对方一定会和我频率相同,我们可以在现实的废墟上,聊聊生死,文学和艺术,追求和理想这些不朽的东西。”
“很难得会出现和你灵魂共振的人,但是在费城的老旧屋檐下,我无比确定她就是那个人。”
14. 融雪 Quiero
江望那本《乞力马扎罗的雪》的版本包含了海明威的其他几篇的短篇小说。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将那纸胶片夹在了《在异乡》和《乞力马扎罗》的一页之间。
再拿起来时,胶片被夹在《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的第二页。
起先他以为自己记错了。
直到那天收工回酒店,翻开床头柜的文件册,发现原本他按时间排好的作文顺序被打乱了几页。
这两样东西只有休假在家开会那个晚上被他带去了书房过,只是在去睡觉的时候忘了拿回去。
第二天下午记起来又拿了回去。
在那个时间点只有两个人有可能,一是江晏,二是温颂。
江望的手指停在《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那泛黄的书页上,背后有暖气正嘶嘶地吹着,他却觉得后颈渗出一股凉意蔓延全身。
不会错的。
他对自己记忆的准确性有着近乎偏执的自信,尤其是对于他说重要的或者是包含有自己小巧思的事情。江望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冰凉的窜动。酒店房间过于安静了,静得能听见暖气机的呼呼声。
他拿起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刺眼,拍了张照给妹妹发了过去。
“晏晏,你那天在书房有注意到这两个东西吗?”
“没有欸,怎么了吗?”
联想到从那晚开始温颂与往日的不对,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那本书,仔细地一页一页捻过,纸张摩擦间发出沙沙的轻响。
直接问是最快的方式。
但是理智和直觉告诉自己,他不能这么做。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而模糊的光带。
这夜,分外长。
江望睡前有看书的习惯,他一直知道温颂从高中开始就有给杂志投过稿,但不知道她原来大学期间在学校公众号工作过。
他翻开pku文学系的公众号,搜索她的名字企图找到她写的文章。
还真的让他翻到了很多。
中间有段拍摄需要回北京取景,他收工后一有时间就会打开公众号。
这些文章的发布时间算起来是从她大一下开始到大三。
有些是写景抒情的散文,有些是时评,看到后面有一个是关于分享当代大学生恋爱观的帖子。
汉语言文学专业一杯温水
“我没有恋爱经历,也没有恋爱经验可以和大家分享。
我只经历过暗恋,中学时代喜欢过一个比我大一届的学长,他是我们学校辩论社的社长。在他的影响下,去尝试了辩论。他本身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是很多人的榜样,同时也驱动很多人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我是其中的一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我来说的意义很重要。
后面到了大学,其实我发现其实很多人都是从暗恋开始建立恋爱观的。
你第一个仰慕的对象,大概会影响你以后的择偶的形象。
如今是一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在网络上有很多大肆宣扬着所谓“这就是爱情”的短视频,也有为了证明“这就是爱情”的去拍人云亦云的段子。
我在这里浅谈一下我的恋爱观:是一个优秀的个体吸引另一个优秀的个体,两个人双双向上走,相互支持对方的想要做的事情。这方面我始终怀抱着理想主义的,心动,勇气,责任感和真心缺一不可。
两个人在一起后,意味着的就是一种责任。
……
辩论场下,大家抛开正反方的立场只是针对问题本身去展开探讨,其实是最能认识一个人的途径。
你能了解到对方的思维维度,思想深度,价值观的取向,甚至是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柔软与锋芒。
江望是知道温颂的恋爱观的,之前过一场联赛过后附中和二中打了一场表演赛,辩题叫做:决定相伴一生的爱侣,要/不要一起打上永远爱对方的“思想钢印”?
江望没再看下去,大脑开始宕机,心绪纷乱到无法正常思考,指尖更是冰凉。
辩论社社长
比他大一届
中学时代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击着他记忆的某一块壁垒,发出空洞又生涩的回响。
像极了磁带卡在了老旧的回声几里。
种种词句的描绘,都明确地指向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辩论社确实有练习赛,他高三的时候还是会不定时来看看,说得冠冕堂皇是社长来关心指导,实则是他那点不能宣之于口的心事。
或许在中学时代的人群中,只要他那个时候能够回头多看一样,就能知道他一直留意的人原来也会注视着自己,会看到有一个安静的身影,坐在角落看得格外认真。
他们的世界那时太大,装满了学业、辩论、和看似广阔的未来,却没去想兼容下一个模糊的心事。
江望想起她那日的不对劲,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眼神里的闪烁。以及最近不愿意多展开聊天,和不频繁的联系。
是因为信息一下子展开在她面前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意模糊又不真实,她还尚未准备好。还是因为……
她已决定将这段过往彻底地埋葬。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被投入滚烫的岩浆。冰火交织的感觉让他呼吸一窒。
他害怕贸然去求证,不会揭开出一段浪漫的序幕,而是亲手打碎掉重逢以来两人小心翼翼维持至今的联系。
江望只是关掉了手机屏幕,让房间重新陷入昏暗,只有暖气机仍在不知疲倦地嘶嘶作响。他拿起那本《乞力马扎罗的雪》,将那纸胶卷重新夹回《在异乡》的那一页,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物品。
他不敢贸然求证,但是他不想再等了。
下午没有他拍摄的安排,他径直离开拍摄基地打了一辆车去了她公寓的楼下。
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说自己是来送特产的。
他不想来求证,也不想去问她现在的心意,只是想亲口和她分享自己那些年的思绪,也想听听她的版本。
他从地铁口的花店带了一束洋桔梗,却收到了她现在不在北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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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的时候,不是刻意的邀约过。
附中有一年的戏剧节出演过《收信快乐》的话剧,江望和温颂在选角换人的风波之下误打误撞被挑去了当男女主。
这是一部充满了回忆感的话剧,通过74封书信展开了男女主半生的羁绊。
《收信快乐》最后一场重演在北京。
温颂看话剧一直以8排-12排中间位置最佳,她这次买了12排的22座。
她和江望去年重逢以来,两个人确实发生了太多小概率事件。
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的,然后两个人以相邻的作为在这场话剧里再次遇见了。
直接省去两个人要再约时间的这个环节。
极简的舞台,全靠文字和表演的力量,非常考验演员功力。
无奈于身边人的存在感太强,让温颂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她能闻到空气中极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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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来自江望身上的水沉香的气息,混合着剧院旧绒布座椅的味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裙边的布料被攥出细微的褶皱。
李政国最后对淑芬说的话,直到演员陆续出来谢幕还在她脑海里起伏回荡。
“我看到你箱子里的铅笔,它还是削过一次的样子。”
沉浸式演出,尾场设计了一个小小的彩蛋环节。
每一个观众都能收到一个小信封,信封里面有两张纸和一只铅笔。
一张是剧里74封其中的随机一封。
另一张则是一张空白的纸。
“请大家拿起铅笔和空白的纸,请写下你在人生中第一次让你感到心动的对象写一句话吧。”
“然后折成纸飞机飞出去。”
温颂捏着白纸,感觉它有些烫手。她悄悄侧目,看到江望正垂着眼,极其认真地书写着他手里的那张,他的侧脸在剧院昏黄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深邃看不出别的情绪。
江望很快就写完了,然后开始仔细地折叠那张纸,很快一个非常标准的尖头纸飞机就在他手中成型。
温颂收回目光,心乱如麻。她最终匆匆在纸上写下了一句简单到近乎苍白的话,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感谢你曾经来过。”
纸飞机因为心神不宁,折得有些歪斜。
“好了,请大家准备好!”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数三、二、一,让大家一起放飞我们的纸飞机!”
“三!”
“二!”
“一!”
刹那间,数百只白色的纸飞机从观众席的各个角落腾空而起,像一群突然获得生命的白鸟,乘着气流,在剧院上空划出无数道交错的白线。
场面梦幻得有些不真实。
笑声、惊叹声、纸飞机簌簌飞翔的声音充满了空间。
温颂仰着头,看着自己的那只歪斜的飞机,混在机群里,笨拙地转了几个圈,然后无力地向下滑翔,最终落在了前方几排的空隙里消失不见。
温颂正望着那片“坠机地点”出神,忽然,一只折得极为工整漂亮的纸飞机带着一股精准的力道,轻稳地滑落在了她的膝上。
她猛地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纸飞机来的方向。
江望正看着她,眼神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难以捉摸,里面翻滚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温柔,有紧张,有期待,似乎还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情绪。
他就那样看着她,没有说话,但目光却牢牢地锁定了她。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一瞬间就褪去,温颂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震破耳膜。她低下头,手指微微颤抖地,拿起了那只显然属于江望飞来的纸飞机。
她抬起头,用眼神向他求证。
江望极其轻微却又无比肯定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温颂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沿着他折好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拆开。
纸张展开。
上面是他清晰而有力的字迹,只写了一行字西班牙语。
附中重视素质教育,江望因为第一年参加物理竞赛缺了二外的课,他的西班牙语和她在同一节。
Quieroaprenderespa?olcontigo.
我想和你在一起学西班牙语
这是他们教的第一个句子。
今天这张纸的句子是,Quieroestarcontigo
我想和你在一起
江望轻轻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她仍捏着那张纸轻轻颤抖的手背。
温颂没有躲开。
15. 融雪
江晏大学期间做了一个播客,有一期的主题叫“怦然心动”,问起恋爱对象最让她的心动的一件事时,温颂卡壳了好一会。
江望能打动她的零碎小事实在有点多,一时之间涌上来,细数不过来,也实在想不出该说那一件好。
仔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
毕竟每个人在确定恋爱关系之前,心中对告白的场面都会抱有一定的幻想和期待。
温颂自然也不例外。
舞台剧现场本就是一个极具“情绪张力”和氛围感的地方。
“近来可好,我最近很想见到你,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想,你可以给我寄一些最近的照片,我也是。”
这是《手信快乐》的第三十五封信,又何尝不是前面几年温颂的真实写照。
这段暗恋的的确确带过给她力量勇气与欢愉,但温颂讨厌极了大多数情况下情绪受制于人,自己随时会出尔反尔更改选择的情况。
"Crush"这个词在被赋予了“暗恋”的含义后很是火爆,但温颂从不用这个词去称呼江望。
无论是“对某人短暂的迷恋”还是“捣碎”,一个与之相反,一个又太空洞单一。
她求学的生涯比大多数人都要长些,学术和工作的事情堆压,时间久了后,温颂也觉得爱情不是她的必答题。
她并不需要为了寄托和陪伴去找一个对象。
温颂在学业和事业上有着很东亚的执着,又争又抢,但对情感上的事情,她一直随遇而安。
多年的暗恋不算是什么洪水猛兽的性质,她也没有非要一个人不可的偏执。
她只是任由溪水涓涓地流。
也再没有遇到过让她心动过或者有过到这种程度的好感的对象。
“书芬,请问下雪的时候,是否会同时有月亮?”
在那场剧进行到第四十二封信时,温颂突然想起那个雪夜。
南方的冷冬天气,十二月戏剧节那天正之月中,罕见的飘起了雪。
《收信快乐》的上一场戏是《乱世佳人》。
斯嘉丽的故事在台上开幕,后台化妆室的灯光现在很暗,他们剧组因为有人借着这点微弱的灯光没轻重地给江望打了一圈厚重的腮红,场面有些滑稽,有人甚至因为忍住不发出太大的笑声而喘不过气来。
江望去洗手间把妆卸了又回来。
这时候大家开始互相谦让,谁也不敢上前。
原本在一旁已经上完了妆,只需要等待上台正专注看剧本的“淑芬”,被人在怀里塞进了一盘腮红。
温颂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所有人。
大家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只有江望迎了上来。
他的眉尾上挑了挑,很刻意地装作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来吧。”
温颂庆幸灯光是暗的,无人能看出她红透了的双颊,取粉的动作都极轻,尽力克制住自己因为紧张而止不住颤抖的手。
戏剧节学校一共要求要了十二个节目,最后班级和各个社团都只能凑出十一个节目。
于是戏剧社的社长拍案设计了第二个节目,就是《收信快乐》。
几番折腾过后,只有耳根子最软的温颂和江望愿意顶上男女主角的位置。
全剧由两位演员坐在桌前朗读彼此往来一生的信件构成。
社长并没有对这个没有排练磨合多久的节目抱有期待,在开始前只有对两个人愿意来救场的感激,“你们当做有感情的朗诵就好了。”
节目效果竟出乎意料的好。
在一起的那晚,江望和她一起步行回去她的公寓楼下。
北京一年当中三月的天气最不稳定,一会冷一会热的。
而今年北京的第一场雪,居然就在今夜。
江望从剧院握住了她的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松。
刚确定关系的两个人还有些不好意思。
拉着手无言了一路。
温颂用空着的手去接落下的雪,回味起戏剧节他们那个版本的《收信快乐》,“不过现在想起来,你的演技大概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吧。”
江望听后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不是演技初见端倪,只是真情流露,仅此而已。”
温颂陡然一阵,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两个人互相关注在意对方的人,竟然都没有留意到原来对方也在看向自己的过。
江望捏了捏她的指尖,身体连带着心脏都因此泛过一种麻麻酥酥的战栗感。
温颂低下头,江望好像看透了她刚刚在想什么一样,“感情的事情,我来看就是随缘而已。可能是当时缘分没有修够,现在我们在一起就证明缘分真正到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南方春天的暖风。温颂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散落的发丝,替她将那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抬起眼,正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江望微微摇头,指尖仍停留在她的耳际,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进来,“你知道的,有些事都是水到渠成而已。”他顿了顿,声音更柔了几分,“遇见相识本就难得。错过了几年,又重逢,还能看清彼此的心意,彼此还停留在原地,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运气。”
不远处车水马龙的霓虹灯如同散落的星子,忽明忽灭。
温颂忽然觉得,很多年来她辗转反侧,患得患失的情绪,都在江望的话语里渐渐沉淀下来。
她终于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符合她理想伴侣形象的人和她少女时代仰慕的对象或许真的能接住她。
“我们现在,都是最理想的样子。”
“是由一个优秀的个体靠近另一个优秀的个体,嗯?”
听见他默念出她早些年写的文段,温颂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急忙低下头,却被江望用指尖轻轻托起下巴。
温颂望着他,在他深邃的眼底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么小,却又那么清晰,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们把缘分修得稳稳的吧。”
江望笑了,他低下头,在两人呼吸交错的瞬间缓缓贴近了温颂的唇。
眼看前面一栋就是自己的公寓,临近十一点,小区这会外面已经没什么人在走动了。
温颂松开了他的手,没让他送自己上楼,“你等我一会,我把我从苏格兰给你带的东西拿给你。”
温颂很快进了门口上了楼,几乎是用体测的速度跑下来的,来到江望身边的时候气喘吁吁。
江望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在背后给她顺气,另一只手接过两个纸袋子。
“绿色那只袋子里面是给江晏的,你寄给她或者有空拿给她吧。”
“我给你挑了一条经典款的围巾。”
“我…先上去了。”温颂的声音放得很轻,“你回去注意安全…"
还没说完,江望忽然倾下身,双手环在她的腰侧,其实只是轻轻地搭着,温颂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地去回抱他。
“我是第一次谈恋爱,平时接触了解这样的事情,只有剧本和别人故事里。我不知道这样快不快,会不会吓到你了。”
温颂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我也是第一次。”
“男朋友,请多多指教。”
夜深,江望还没睡下,起身打开了行李箱的隔层,拿出一支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的端口。
找出那张合照,截出了两个人同框的一部分。
附中高校交流一般会有一次定在每年毕业季,让刚考完试的高考生在出成绩和填报之前,对专业有充分的了解,进行仔细的斟酌。
毕业舞会是附中的传统。今年的分享会和毕业舞会的场次连在了两天。届时出场的会有国际部和国内高中部的毕业生以及回来分享的学长学姐。
在工科类做宣传的江望在第一天是有见到过温颂的,这张照片就拍摄在那一天。
清北在招生这块打的水火不容,就连宣传的地点都在面对面。
温颂在pku哲学专业的咨询处坐了好一会。
她刚好起身准备离开的同一时候,江望怼了怼身旁的男生,“是不是该给我们拍张照,回去学校公众号要用。”
身边的男生还没开口回答他,江望已经出声叫住了温颂,“温颂,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好。”
她走了过来,接过他递来的手机。
高三确实是一个“炼狱”,她比一年前削瘦了不少,刚考完试,眼底还留有浅浅的青黑色。
温颂拍了三张后将手心递还给了他,站在江望身边的一个学姐开了口,“学妹,我们几个合照一张?”
温颂没有拒绝。
学姐打开自拍杆后,就眼神示意她站在他们几个人的中间。
江望就在她的身侧,近到只有稍有动作都会发生点肢体接触。
温颂是没有见过这张照片的,她事后想了很多次当时的笑脸会不会太僵硬不好看。
那时候她和江望,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见过了。
还是喜欢他。
毕业舞会在高校交流会的后一天晚上。
毕业舞会每年由国内部和国际部轮流负责,今年轮到国际部。
姜霖在国际部一早就拿到了安排表发给了温颂。
温颂点开邮箱里那封邮件,优秀毕业生发言那栏的“江望”,被她放的很大很大。
久久回过神之后,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他今晚也会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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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舞会,翻出来她压箱底的化妆品。
温颂用到化妆品的时候很少,她不是很喜欢化妆后的感觉,上了一层妆会让她感到不自然和不自在。
只有在一些必要的场合她会打个底涂个口红。
化妆包上次被拿出来还是因为成人礼,她只宠幸了一只豆沙色的口红。
那天她甚至拿出了她从来没用过一次的遮瑕在眼底处点了点。
又试了几个颜色,让姜霖帮她挑。
温颂当晚穿的是她成人礼穿的黑色小礼裙,挂脖吊带的简约设计。
舞伴是大家自由选择,温颂拉着姜霖坐在乐团的侧前方,托着腮去看舞池里的人。
温颂借此打量着刚刚发言完,正站在舞池边上的江望,数着他拒绝了几个人来邀请他跳舞的邀约。
他正和去年考上南航的一个学长聊的很开心。
没过多久姜霖也离她而去,答应了AP班一个男生跳舞的邀请。
温颂追踪了自家姐妹在舞池跳了好一会作罢,起身准备去拿杯苏打水。
还没有走到长桌前,就被一个学弟叫住了。
温颂记得这个学弟。
和她自己一样初中高中都是附中的,她初中在学生会的时候带过这个学弟工作过一段时间。
去年校运会,他还来找自己合照过。
被他身边的人推搡地来到自己面前,还是他同学替他开口说他要和自己合照的。
温颂心里已经猜到了八成的原由。
“学姐,祝你毕业快乐,还有……”
似乎是因为羞怯而不敢把话说完整,拿出了藏在背后的香槟色玫瑰。
温颂愣了愣,想了想还是从那一束玫瑰里抽出来一朵,“花很漂亮,我就拿一支好了,谢谢你。”
“祝你学业有成,一切顺利。”
“有缘再见吧。”
这一幕落在了已经走到角落的江望眼里。
本来还想上前邀请她跳支舞,他搓了搓手,暗想还是算了。
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就看到刚刚在她身边的女孩子从舞池里回来,夺过她手里的花,很是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调侃,“欸那个弟弟呢?”
温颂假意生气拍了她一下,“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的。”
江望站在原地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他刚刚若是上前,可能就和学弟一样落得个只收到礼貌疏离的答复。
他思绪万千的时间里,两个女孩已经换了个话题。
“欸我都没问你考的怎么样?”
温颂整个人一下就蔫巴了,靠在女孩的肩膀上,“别提了,第一天考语文就换答题卡,考完之后觉得自己拿手的语文要完蛋了,每一场考试心理负担都很重。说真的我心里也没底…”
温颂咬紧下唇,双手的手指狡在一起。
江望和她在辩论队里待了两年一下就知道,这是她懊恼和苦闷时会做出的动作。
他不好贸然上前。
舞池的曲子又换了一手,聚光灯在重新调试。新的光位设计他们的影子投到了场馆后面的白墙上。
在热闹的舞池,这场喧嚣的活动里江望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摸了摸她影子的发顶。
身高错位,影子交叠的效果,像他吻过她。
---
江望把裁剪前和裁剪后的两张照片从电脑导到手机上,想了一会,还是发给了温颂。
很晚了,她应该睡了。
江望拆开她今晚给自己的那个纸袋子,拿出来那条格纹围巾松松地搭了一圈,指尖摩挲过上面的纹路。
手机屏幕收到信息后亮了一下,江望解锁去看。
温颂:这张照片你居然有啊
温颂: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成片
温颂:我保存啦
江望弯了弯嘴角,“这么晚了还不睡?”
“有点睡不着刚刚在看论文,不过现在准备睡了。”
“那你先睡。”江望切去了备忘录把工作安排截图发给了她,“晚安,好梦。”
“你也早点休息”
收到温颂的晚安后他才放下手机,靠着窗边仰起头,嘴角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
这副少男怀春一样的模样被和他同一个房间的程成收进眼底。
这部正在拍摄的年代群像剧,程成也是主演之一。
为了方便沟通剧情交流拍摄,他也江望关系也好,拍戏期间两个人索性就订了双床房住在了一起。
程成一脸戏谑地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他真的很想笑,“喜欢的女生?”
江望点了点头,没否认,几秒后又补了一句,“我女朋友。”
16. 融雪
江望新剧拍摄的周期期间很忙,温颂也到了论文答辩的最后准备阶段,两人每天聊天的频率并不高。恋爱的第二周,程成就开始打趣起他这段恋爱的真实性。
江望没理睬他,径直走去便利店的货架拿起的、一排豆奶,想到了温颂每次一手拿着它细细品味的样子,无意识地笑了一下。排队等付款的间隙,在打开收付款出来之前点进朋友圈看了一眼。
他微信里加的人不少,但在加上温颂的微信之前他很少会点进朋友圈来看。
滑过几条同公司同事发的日常帖子想要退出,指尖一抖,才发现温颂在两个小时前发了一条帖子。
“求助万能的朋友圈,给我介绍推荐一个学校附近可以修平板电脑的店,万分感谢。”
江望的印象里自己学校有一家数码维修店还不错,正准备和温颂说。打开两人的聊天框,清一色的早安晚安整齐的排列映入眼帘。
江望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轻轻哼了一声。
温颂最后去了江望推荐的他学校的那家数码店,店员插了几次电源和强制开机了几次都还是无法解决平板电脑黑屏的问题。
“不是屏幕和主板的问题,是背光板排线坏了或者松了。”
“同学,你这个要拆。而且看样子这台平板已经用了很久了,型号现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修起来的话金额要一百到三百左右,而且你这时间拖得有点太久了,我也不能保证能不能修好,这算是一件没什么性价比的事情。”
这是一台刷机过后的学习机。
在温颂初中的时候父母还没有给她置办手机的时候,她上网和娱乐的设备全都来自这台被她拿去刷机过的学习平板机。
当然最要紧的是,这里面有好几年来她在学校论坛里截留下来的江望和自己相关的讯息,还有她少女时代时创作的作品。
等到高中的时候,她已经拥有了手机,平板的使用率大大降低,不过时常还会翻出来看看。有段时间开机键时好时坏,后面学业一紧张这台设备就被自己抛掷脑后。
温颂没过多思考,几乎没过三秒就给店员答复,“我修的,试试看吧。”
温颂掌心在手提电脑包上来回摩挲了好几次,发丝被身后的立式空调吹起沾到了面颊上,又施施然垂落到耳边。温颂没动,只不过是一直咬着唇,看着店员拆机换线。
间隙里她将视线放到了窗外,她来的时候是傍晚,现下已经入夜,天上挂着一轮弯月。
江望出道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数次来看过紫荆园的月亮。
月亮是一款超好用的连接器,月亮知道全世界所有的语言。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别过眼顺着柜台上店员拧线的动作看过去,没过很久,平板已经成功开机了。
温颂的眼睛亮了亮。
“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店员一边帮她将平板电脑装进包里,抬起头来问她。
温颂点了点头,亮亮的眸子没能藏住不同于方才修好前的暗淡神色,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有之前的一些截图和很重要的照片。”
店员收回了目光,“去年也有碰到像你这种情况的同学,是个女生。为了找回之前的一些聊天记录。”
“那女生还不确定平板坏之前,自己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被自己删过。最后开机发现东西在这之前确实就已经被自己删过了。”
“她反倒只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觉得,这很亏。”
温颂停顿了一会,“不会亏的。”指尖轻轻抚过平板电脑重新亮起的屏幕,“有些东西,即使再也找不回来了,曾经存在过这件事本身就很有价值。”
她付了维修费,将平板小心地放进包里。刚走出维修店手机屏幕亮了亮,她刚刚对着月亮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江望。月光在镜头里有些朦胧,却别有一番意境。
江望回复了她一张照片,一轮弯月挂在天际,清辉洒落。
温颂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也就是说,此刻他们看着同一轮月亮。
江望还发了两句
“嗯,我看到了”
“今晚月色很美”
温颂一愣,看着窗外同一片夜空下的月牙,心里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填满。
---
江望晚上刚结束一场戏,化妆师正在帮他卸妆,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程成凑过来,递给他一杯热水,“喏,润润嗓子。今晚状态不错啊,都是一条过。”
在化妆师去拿卸妆膏走开的间隙里,程成努了努嘴,“在等你那位的信息?”
江望睁开眼,接过水杯,没接话,但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他划开手机,点开聊天列表的红点。
江望收起手机,对还在喋喋不休的程成说了句“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便起身走向片场外。
他打开相机,对着月亮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后又回到了化妆间。
下一场戏结束之后,今晚估计很晚才能收工。
等他回到车里,直接点开了和温颂的聊天框,“修好了?”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的瞬间,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这个提示反复出现了几次,最终,温颂的回覆过来了:
“嗯,修好了。店员说很险,但运气不错。”
紧接着,又一条:
“里面的东西都在。”
江望看着屏幕,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她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雀跃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这次的笑容明显到连旁边的程成都注意到了,啧啧称奇。
江望手指飞快地打字:“那就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之前的学习资料?”
这次,“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更久。江望耐心地等着,等到温颂发来了一句,“方便和你打视频吗?”
江望去摸口袋里的耳机带上,给她拨了过去。
屏幕黑了一下,很快出现了素静的一张小脸,温颂应该是刚洗漱完,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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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带束起了刘海,额前有两边弄不上去的碎发,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粉红。
温颂将手机架在手机支架上,拿起那台平板。
江望认出那是他们读初中的那个时候很火的一个学习机的品牌。
“只是之前自己写的东西,还有一些东西关于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温颂将平板的屏幕反过来对上手机摄像头,一张张滑动过相册。
第一张的照片有些年代感,像素不算高,但能清晰看出是来自学校论坛的一张截图,是学校公告栏的一张光荣榜。榜单榜首的名字,被用红色的电子笔小心翼翼地圈了出来。
正是“江望”。
第二张照片也来自论坛,是江望在图书馆被人偷拍的侧影。
“上次我们不是还在说论坛经常崩,很多东西都找不到了。我想起来我这里还有。”
江望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温颂会记住这件事情。
在那次无意翻到公众号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深刻又直观地意识到,原来在那么早之前,自己喜欢的女生认真地注视过、记录过自己。
那种感觉,比他上一次看到剧本《四千七英里》里描写男主角被暗恋的情节还要触动。
那不是一种崇拜,而是跨越了时间,源自最纯粹的少年时代的一份珍视。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
良久,温颂没有翻下去了,“到时候拿给你,你自己拿来看吧。”
江望点了点头,问起来温颂毕业季的安排,温颂和她报了时间安排表,画面里她的脑袋枕上了自己交叠着两只胳膊,声线糯糯的,“欸,其实我一直都想说,我们两个的微信名还挺有缘分的,都是ww。”
江望的心一沉,唇边的笑意见浓,“那你猜猜看,为什么我给呜呜取名叫呜呜?”
温颂房间光线突然暗了些,江望还是看出她一时间怔住了,一分钟不到过后她抬起眼,带着一分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摄像头。
她的目光在自己眼睛停留了一会,正欲开口便听到屏幕上的人说,“呜呜也是ww,是江望和温颂。”
话音刚落,两人都没开口,寂静的那一刻不过眨眼的功夫,温颂“啊”了一声,不再直视摄像头。
“微信签名也挺巧的,'心智自由'我也很喜欢伍尔夫,受她影响很深。”
江望没有迅速做出回答,瞥向车窗外,一眼就看到了依然高悬在天上的皎洁弯月。
“我只是因为一个人深受这句话影响,去看伍尔夫的动机,是为了找这句话的出处。”
江望歪着头靠在车窗边,眨了眨眼,“温颂,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附中红榜每次要写座右铭的时候,你交的都是'心智自由'。”
明明各在两端,隔着一道屏幕,温颂却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目光如炬。
半晌,她听到江望说,“温颂,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担心,我会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了,会把你吓到。”
17. 融雪
视频的两端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环境周遭的白噪音在用嗡嗡的声响来传递着两人加速的心跳。
温颂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不仅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束发带下的皮肤也在微微发热。
她在辩论社上见识过江望一针见血的说话风格,竟没想到江望在日常里也如此直接剖白。
她更没想到的是,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珍藏在旧平板里的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早已在更早的时候,另一道目光就做出了他的回应。
“太明显……”温颂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似乎因刚洗完澡沾着点湿糯,还带上了被他招惹而生出的羞赧,“是指……哪方面?”
江望看着屏幕里温颂微微低垂的头和一双不敢与镜头对视的眼睛,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磁性的震动,仿佛一击电流穿过温颂的耳膜。
“很多方面。”他语气放缓,像是不想惊扰她,“比如,我知道你大学来了北京,总忍不住想去隔壁找你,但是这太唐突了;比如,再加上联系方式之后,明明知道我们都很忙,我总想方设法在不打扰你课业的情况下去联系你;比如,在代言选品里看到豆奶会想起你;看到月亮会想拍给你;再比如,我还是忍不住去探究你喜欢的一切,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写你在红榜上的座右铭。”
江望顿了顿,目光透过屏幕,精准地捕捉到温颂重新抬起的眼眸,带着些许慌乱和惊讶。
“温颂,我可能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早地开始注意你。只不过是等到十八九岁时,我自以为那是个合适的时机的时候,我们却走在两条看似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上。”
温颂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不断有气泡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是一种带着雀跃和酸涩交织的复杂情绪。
和过往的日日夜夜一样,她回想到自己那些年隔着论坛的观察和光荣榜下的仰望,那种遥远而无声的注视,原来并非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
温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
她最终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那我是不是……表现得太不‘明显’了?”她甚至没有直接回应他那句关于“注意”的话,但和江望这个发出问题本身,已经是一种笨拙而真诚的回应。
江望眼中的笑意更深,像是夜幕降临时骤然亮起的星辰。
“不会。”他肯定地说,“明不明显无所谓,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彼此心意相通。”
“你坚持去修一台平板,我们分享月亮时的默契,还有现在愿意把过往的这些告诉我。”
“二十五岁的温颂已经和二十六岁的江望传达到了,十七八岁的江望很幸运。”
江望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平板上,意有所指,“温颂,一切只需要随其自然按照我们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他理解她的含蓄,也珍视她每一刻的分享。这种不需要言明的懂得,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更让人安心。
这时,一到大嗓门隐隐从江望那边传来:“江望!”
是程成的声音。
江望应了一声,重新看向屏幕,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我得先挂了。”
“嗯,快去。”温颂连忙点头。
“晚安,温颂。”江望看着她,声音温柔,“今晚……我很开心。”
“我也是。”温颂轻声回应,“晚安,江望。”
视频挂断,屏幕暗下去,桌面上摆着的化妆镜映出自己依旧泛着红晕的脸。温颂摘下束发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受到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的心脏。
她拿起放在膝上的平板,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江望的名字和年少时的侧影。
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踏实而甜蜜的感觉缓缓地在她的身体蔓延开来。
另一边,江望收起手机,嘴角的弧度却久久没有落下。程成凑过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刚刚聊什么呢?笑得春心荡漾的。跟哥们分享一下进展?”
江望睨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反驳,只是将手机揣回兜里,整理了一下白衬衫的袖口,边往外走边淡淡丢下一句:“没什么,只是和她确认了一些很早以前就该知道的事。”
程成跟在后面,挠了挠头,一脸莫名其妙:“你啥意思?和我打什么哑谜呢!”
江望没有解释,迈步走向灯火通明的酒店。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的微凉,但他心里却是一片温软。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那轮依旧清亮的弯月,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也确认了,我现在,也还是非常非常地喜欢她。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两人依旧各自忙碌。江望的进组拍摄的时间一如既往地紧张,日夜颠倒是家常便饭。温颂的论文答辩也近在眼前,每天都在反复修改和做演练陈述。
但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他们聊天的频率或许并没有显著增加,但对话的深度和质感却不同了。早安晚安依旧,但中间会夹杂更多即时性的琐碎分享。
有时是江望拍下了一段片场角落里顽强生长的小野花,有时是温颂发一句被论文逼到头秃的吐槽后面跟着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包。
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动。他们不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那些简单的分享和回应,本身就充满了意义。
答辩前一天晚上,温颂收到了一条来自江望的语音信息。点开,是他略显疲惫但依旧清晰的声音,“明天答辩,别太紧张。你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温颂同学,你可是当年红榜上写着‘心智自由’的人,搞定一个答辩,对你来说一定没问题。”
温颂反复听了这条语音好几遍。
江望没有说太多鼓励的空话,只是提起他记得她少女时代的座右铭,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给了自己力量。
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了一下,然后爬起来咳嗽了几声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温和平稳,给他回了一句:“嗯!我会的。你也早点休息,最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海淀区夜景,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期待。明天的答辩,或许就是她在这座城市求学之路的终点。
毕业论文答辩结束的那一瞬间,温颂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几位教授微微颔首,脸上还带着赞许的神情,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咚”一声落地。
流畅的陈述,清晰的逻辑,以及对答如流的问题环节,她都一一做到了。
初夏的阳光还有些刺眼,走出课室时她眯了眯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
大半年以来的紧绷和焦虑在此刻化为一种轻盈的疲惫感。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就想去找江望。
手指在对话框上停顿了片刻,她还是先点开了家庭群报了喜,又和几个好姐妹说了一声。最后,才回到与江望的聊天界面。对话还停留在昨天凌晨,他拍完大夜戏后发来的一个p着大字的“晚安”表情包,是他自己拍下的正在蜷缩着睡觉的呜呜。
她低头打字:“我答辩结束啦!感觉还不错。”后面跟了一个敬礼的emoji。
消息刚发出去,温颂以为不会很快收到回复,这个时间段他最近不是在补觉,就是在拍摄。没想到几乎是下一秒,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了来自“江望”的语音通话邀请。
温颂愣了一下随即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快步走到教学楼旁一棵四下无人的榕树树下,才接起了电话。
“结束了?”他的声音带着像是刚睡醒的沙哑,但很清晰,背景安静无声,应该是还在酒店里。
“嗯,刚出来。”听到他的声音,温颂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时间你今天怎么有空?”
“今天上午没戏份,开了铃声。”他言简意赅,开了铃声是知道她今天答辩,为了可以及时回复到她的信息。
他没再提这个,只是问,“教授们的问题有没有为难到你?”
“没有,提问都在我的预想的范围内。”温颂靠着树干,树影婆娑,光斑在她脸上跳跃,“就是有点……挺不真实的感觉,准备了这么久,突然就结束了。”
“正常,我每次杀青的时候也这样。”江望低笑,“恭喜温颂同学,顺利通关,硕士的戏份杀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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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祝贺让她心里暖暖的。“谢谢。”
短暂的沉默,电话两端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洒下细碎的金芒,温颂看着那些光斑,从未觉得北京的初夏原来可以这么美好过。
就在这时,手机“叮”了一声,来自邮箱,提示有新邮件进入。
温颂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屏幕预览,发件人栏那个熟悉的英文域名让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剑桥大学。
“江望,剑桥给我发邮件了。”
“嗯,我陪你看。”
温颂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那封邮件。
快速的浏览,目光精准地捕捉着关键词……“Wearepleasedtoinformyou…”…“Unconditionaloffer”…“PhDprogramme”…
如同巨大海啸般的喜悦瞬间将她淹没,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近乎眩晕的恍惚。她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温颂?”电话那头,江望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沉默,“怎么样了?”
温颂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江望……”
“我在。”
“我被录取了!”她终于说了出来,声音很轻,只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自己心里,也在电话那头,都激起了层层涟漪。
“很棒。”江望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明显的笑意,是真挚的,“你终于做到了你想做的。”
他很早就知道,学术研究,去更广阔的世界探索,是温颂从确定“心智自由”为座右铭时,就深植于心的向往。
喜悦隔着屏幕传达,在江望的胸腔里鼓胀。
“不过,我们要异国了。”
和江望确定了恋爱关系不过短短的时间,一开始她就知道因为他的工作性质注定他们会聚少离多。
异地是必然的。
现在不过多了个时差问题。
这些日子里他进组,她忙毕业,一直觉得没什么。但现在这件事大大咧咧铺在两个人面前,那点因时差和距离而产生的涩意,也悄然蔓延开来。
“温颂,”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郑重而温柔,“这是你一直想走的路,对吗?”
“对。”她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江望的声音坚定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持,“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距离和时间只是数字,我们有的是办法。”
“前途最重要。”
她没有问他“有什么办法”,只是因为他这句“我们有的是办法”,而感到了无比的安心和力量。
“江望,”温颂轻声唤他,眼眶有些发热,“谢谢你。”
“谢什么。”他轻笑,“应该我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么优秀,让我觉得自己也得更加努力精进演技才行,不然……”他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戏谑,又藏着无比的认真,“不然怎么配得上我们未来的剑桥博士?”
温颂破涕为笑,脸颊染上红晕,明知语音通话他看不见,自己还是抬手蹭了蹭,“你少来。”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而缱绻。他们又聊了几句关于offer的细节,江望甚至开始调侃以后可以去剑桥探班,顺便感受一下他无缘进世界顶尖学府进修学习的氛围。
挂断电话后,温颂依旧靠在树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抬头,透过茂密的枝叶看向湛蓝的天空,阳光热烈,一如她此刻澎湃的心潮。
几分钟后,江望回复了一张照片。是酒店窗边的一角,一瓶小小的黄白色金鱼草。
那是他之前拍戏时在路边随时拍来分享给她的,她随口说还挺漂亮,他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盆水培养着。
“我去准备一下,去片场了。”
“未来可期。”
温颂看着这四个字,笑容在脸上彻底绽开。
是的,未来可期。
无论是她的学术之路,他的演员生涯,还是他们之间这份已然历经了时光沉淀的感情。
18. 融雪
六月初的燕园,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栀子花的馥郁香气和独属于毕业季的那份淡淡愁绪,但更多的是一种奔向广阔天地的蓬勃朝气。
毕业典礼这天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灿烂却不炙人。
温颂穿着宽大的学士服,出于方便戴学士帽让秦诗瑶给自己编了一个半扎发的造型,脸上带着笑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
答辩顺利完美,梦校的offer躺在邮箱里,此刻的她,心中只剩下对过往四年的感激和对未来的憧憬。
医生职业的温夫温母没能抽出时间来。
江望说过,他昨晚凌晨杀青,是今天的飞机回来。
其实她没报他会来的希望。
典礼在学校的综合体育馆举行。台下人声鼎沸,家长亲友和学生座无虚席。
温颂和秦诗瑶按院系坐在指定区域,在等待拨穗正冠上台。
她不时低头看手机,江望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前:“我今天回北京。”
别过眼和秦诗瑶说了几句话后,再打开手机,江望一栏已经多入了一个小红点。
“我已成功混入亲友席,一会在湖边等你?不着急过来,你慢慢和大家合影。”
“混入”两个字让温颂克制不住想笑的欲望,想象着江望戴着帽子口罩,低调淡然地坐在一群满怀激动情绪的亲友中间的样子。
麻麻酥酥的电流爬过她的心尖,他昨晚的戏份拍到凌晨,接着就是杀青仪式,今早又赶最早班的飞机过来,只为了不错过她人生中这个重要的时刻。
典礼流程一项项进行,校长致辞,优秀毕业生表彰……
当轮到温颂所在的学院上台时,她随着队伍走上舞台一侧的台阶。心脏在胸腔里轻轻敲着鼓点,既因为这仪式本身,也因为她知道,台下有一道专注的目光正追随着她。
温颂微微低头,让院长将她的学士帽流苏从右边拨到左边。礼成后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亮成一片。她直起身转过身来和院长合照的时候目光只是下意识往台下一看,就精准地投向了第三排靠左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穿着简单白色T恤,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的身影,正举着手机对着她。
台上台下,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帽檐下的眼睛清晰地映入了温颂的眼帘。江望冲她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幅度小到几乎无人察觉,但温颂看见了,那口罩里面一定是盛满了笑意的一张脸。
她站在聚光灯下,穿着象征学业有成的学士服,接受着师长同窗的祝贺和全场的掌声。
典礼结束后,体育馆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出。
大家散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忙着和老师、同学、家人合影留念。
每逢这个季节,燕园里每一个标志性的角落都成了热闹的背景板。
温颂在和同窗拍完照后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按照江望发来的定位共享,找到了湖畔后面的一块难得的幽静地带。
他就站在林荫下在等她,依旧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挺拔的身姿在斑驳的树影下格外显眼。
见她过来,江望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抱着的学士帽和花束。“恭喜毕业,我们的博士预备役。”他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弯弯的。
“谢谢你能来。”温颂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她刚刚从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出来,又怕他会因此等太久,此刻还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和兴奋。
“女朋友这么重要的日子,作为男朋友怎么能缺席。”江望抬手,动作很轻地帮她理了理刚才被帽子压得有些乱的刘海,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额角,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温颂的脸更红了。
江望看了看周围,“我们走走,然后一会拍一张吗?”
江望总这样,疑问句说成了祈使句。
温颂点了点头:“我们就……随便走走吧?”
她更想和他在这个她生活了四年的校园里单独待一会,像普通校园情侣一样,走一走,说说话。
“好。”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六月的风带着热度,吹动温颂学士服的袍角,也吹动了江望额前的碎发。
他虽然特地做了打扮以遮掩,但出众的气质还是偶尔引来侧目,不过好在毕业季的校园里,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喜悦和忙碌中,并未对他一个路过的行人做过多的停留。
他们走过图书馆,江望指着四楼靠窗的位置:“有段时间我来找朋友来你们学校打球,几乎天天看你泡在那里。”
走过篮球场,她笑着随口提说:“来我们学校打球?”
“因为你在,才来的。”
温颂脸又热了。
江望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偶尔插一两句问她细节,目光始终带着温柔的专注。
他在透过她的讲述,补全他未能参与的她的学生时代。
走到一片开满清荷的小塘中,温颂停下了脚步。这里是她大学时代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环境安静,花香沁人。
“这里很适合放空。”江望也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
“嗯,以前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坐坐。”温颂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江望坐下,从小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递给她,“送你的毕业礼物。”
温颂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打开。长条的盒子,她以为接过来以为是项链,结果打开来才知道是一支设计极其简约的紫色钢笔。
萧伯纳的荣光系列。
暗紫色和亮金色的搭配出错落有致的层次,笔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拿起钢笔,触手微凉,分量恰到好处。
温颂自中学时就喜欢收藏钢笔,不管她的笔袋里有多少支直液式的走珠笔,她都还是习惯带一只钢笔在身边。
是在快节奏里,她真挚表达的一种方式。
“之前上学的时候,看你笔袋里经常会放一只钢笔,重要的书面你就拿出来。”
言罢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柔和,“恋人之间送,还有比翼双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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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颂的心被狠狠拧了一下。钢笔紧握在掌心中,指尖摩挲着笔帽处。
不张扬,却蕴含着一份无比深沉的支持和独特的浪漫。
这份礼物太契合她的心境,也太懂她。
温颂抬起头,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我很喜欢,谢谢你,江望。”
江望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朝她伸手,轻轻握了握她拿着钢笔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短暂的相触。
两人在荷塘边上坐了一会,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对了,”江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试探,又有些期待,“下周,附中毕业舞会,优秀校友回校宣讲的传统,他们邀请了我。”
温颂有些惊讶,随即了然。以江望如今的影响力,被母校邀请再正常不过。“欸我保研本校的那一年被邀请过。也刚好是小晏的毕业舞会。”
“你什么时候回去?”
江望看着她,目光灼灼:“你知道的,附中还有一个传统。他们允许受邀的校友,可以带一位同伴一起上台,分享经历或者只是旁听。”
江望停顿了一下,语气放缓,带着不容她有二话的语气发出的邀请,“温颂,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温颂彻底怔住了。
回附中?和江望一起参加校庆宣讲?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承载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秘密的地方,是贴着他照片和名字的光荣榜所在,是她无数次偷偷仰望他的起点。
而现在,那时候的秘密邀请自己和他一起,光明正大地回到那个地方做宣讲。
这不仅仅是一个邀请,更像是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去做郑重的确认和宣告。
“我……”温颂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她看着江望,他眼神里的期待和认真,让她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实则不然,她内心深处也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下周……我应该已经办好在北京的事情,在等签证了。”她听到自己说,声音带着一点点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微颤,“时间上,应该可以。”
江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攥紧了她的手,“所以,是答应了?”
温颂看着他神色中毫不掩饰的喜悦,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跟你一起去。”
“那我们说定了。”
温颂看着眼前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自己的手拢紧,裹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带着明确的意义和承诺。
他们只是牵着手,谁也没有再说话。
远处传来大家的欢声笑语,近处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蝉鸣。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悠长。
温颂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这片熟悉的天空。从大学校园到高中校园,从仰望到并肩,从秘密的珍视到公开的邀请,让她现下会时刻感慨命运的轨迹竟就会如此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