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踹暴君下床,重生妖妃过分贤良!》 第一章 暴君死在我身上 暴雨突降,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给一室春晖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情调。 隔着轻罗幔帐,男女肆无忌惮的欢好之音叫外头守着的太监们也浑身燥热。 可谁都不敢动。 若发出一点动静,惊扰了圣上和娘娘,他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幔帐里,纪明樱从混沌朦胧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她还沉浸在昏暗阴寒的冷宫里,脖子上的勒痕隐隐作痛。 抬手一摸,借着幔帐外的灯光,纪明樱震惊地发现,她的十根手指竟然都还在! “爱妃……” 男人轻笑几声,深邃的丹凤眼慵懒地盯着纪明樱的脸。 “和朕颠鸾倒凤,爱妃也会分心?” 纪明樱打了一个寒战。 朕? “皇上?” 皇上不是驾崩了吗? 纪明樱彻底清醒。 她这是……又回到崔邕驾崩的那一夜了? 就是在今晚,崔邕正与她共度春宵,不知怎的,忽然伏在她身上,当场驾崩。 她被吓丢了魂,只知道抱着崔邕尖叫哭嚎,被光着身子拖出去,丢进冷宫。 在冷宫不过半个月,纪明樱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素日看不惯她盛宠的后宫女人们连番登场。 心狠手辣的,当场叫太监切断她的手指。 胆子小的,也呵斥宫女朝她脸上吐唾沫。 纪明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短短半个月,便油尽灯枯。 一向仁慈的皇后终究不忍心,降下一道懿旨,用一根白绫勒断了纪明樱的脖子。 轻纱幔帐微微荡起,恰似勒住纪明樱脖子的白绫。 “爱妃?” 身上的男人蹙起双眉,显然对纪明樱的敷衍很不满。 纪明樱咬了咬牙,一脚把崔邕踹下了床。 这一辈子,崔邕休想死在她的身上! “皇上!” 侍立在幔帐外的太监们一拥而上,将崔邕团团围住。 “不好了,皇上昏过去了!” “快去请太医!” 趁着外头一片混乱,纪明樱赶紧穿好衣裳。 她可不想再光着身子被人拖出去。 “皇上……” 幔帐猛地掀起,纪明樱呜呜哭着,扒拉开小太监们,扑在崔邕的身上。 “皇上怎么这么不小心,偏生从床上滚下去了呢?皇上若是有个好歹,妾身也不想活了!” 掌事太监鸿宝忙搀扶起纪明樱:“娘娘别只顾着哭,快想个法子吧,此事非同小可,瞒是瞒不住的。” 他轻轻地捏了捏纪明樱的胳膊,低声道:“娘娘,景仁宫请了太医,翊坤宫那边是一定会知道的。” 纪明樱捂着脸嘤嘤哭。 “我哪里有什么主意?公公别顾忌我,赶紧报给皇后知道,有皇后娘娘坐镇,我心里才安稳呐。” 鸿宝讶异地吸了一口气。 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往常总跟皇后对着干,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却不怕皇后知道了? 皇上昏过去是头等大事。 此事不仅惊动皇后,连正在闭关礼佛的太后都知道了。 很快,纪明樱就跟前世一样,被关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被关进冷宫,而是被太后勒令禁足在景仁宫。 纪明樱长舒一口气。 只要皇上喘一天的气,她就还是淑妃。 谁也别想跟上辈子一样,将她踩到脚底下。 不仅如此,她还要叫上辈子那些折磨她的人,血债血偿。 “娘娘,”宫女石榴忧心忡忡,“皇上不知何时才醒,娘娘还是先给家里的老大人送一封信吧,也好叫老大人早做准备。” 纪明樱的父母早逝,眼下纪家全靠纪太傅一人支撑。 可纪太傅年老多病,前年已经致仕在家。 纪明樱的兄长纪明远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靠着纪太傅的余荫在外头混日子,美其名曰读书备考,考了四五年,还是个白丁。 好在纪明远娶了世家萧家嫡女为妻。 有岳丈和祖父罩着,纪明远的日子倒也不会太差。 纪明樱摇摇头:“这会儿送信出去有什么用?祖父年迈多病,收到信,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反正崔邕没死,她被禁足几日就没事了。 “娘娘好歹想个法子啊,”樱桃不满地朝着外头撇撇嘴,“住在东偏殿的玉美人方才遣了小丫头在外头阴阳怪气地骂人呢,说什么关禁闭的又不是玉美人,谁惹的祸谁去抗,可别连累她。” “娘娘,你听听,玉美人这不是在怪娘娘吗?往常,她哪有这个胆子!” 樱桃咬牙切齿,暗暗卷起了袖子。 “娘娘,只要你一声吩咐,我这就领着人去砸了东偏殿,给那玉美人点厉害瞧瞧!” 她们娘娘还没出事呢,玉美人就上蹿下跳,不给她点教训,真当她们娘娘好欺负吗? 石榴稳重一些:“你莫要这般冲动,玉美人还怀着身孕呢,她若是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纪明樱方才还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呢,忽地一下子坐起来,把两个丫头吓一跳。 “娘娘?” “玉美人这一胎保不住了!” 石榴和樱桃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去关门窗。 “娘娘是想……” 石榴张了张嘴,却不敢把话说出来。 她们娘娘一进宫就盛宠在身,未曾承宠便被封为淑嫔。 承恩宠之后便是淑妃。 这大半年来,谁不知道淑妃娘娘便是皇上的心尖宠? 偏生玉美人不长眼,竟敢犯到娘娘头上来,是得给她一个教训。 皇上登基八年整,膝下只有四位公主,谁若是能为皇上诞下皇子,那便是大丰朝的功臣,将来贵不可言。 玉美人一个小小七品官之女,承得起这份贵重么! 这份恩宠就该是她们娘娘的! 石榴暗暗下了决心:“娘娘想怎么做?下药,还是干脆冲过去,将玉美人打一顿?亦或者,罚玉美人跪上几个时辰?” 玉美人以下犯上,按宫规处置,叫她罚跪,也不为过。 孕妇身子弱,玉美人又一向娇滴滴的,几个时辰下来,她必定撑不住。 她们再从中动些手脚,不怕玉美人肚子里的那块肉下不来。 纪明樱捂着头想了想。 半晌,才下定了决心。 “叫江淮带上人,把玉美人赶出景仁宫!” 第二章 把她给我撵出去 樱桃眼睛一亮:“娘娘英明!娘娘早该把她赶出去了,她原先不过是个小小贵人,因着与娘娘同住景仁宫,得见天颜,被皇上宠幸几次,有了身孕,才封她做美人。” “若是没有娘娘,她怕到死都见不到皇上的面呢,她却不知道感恩,还敢冒犯娘娘!不知死活的东西!” 石榴抿了抿唇。 娘娘性子骄纵,一生气了,连皇后的面子也不给,把玉美人赶出去,倒是娘娘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可眼下圣上昏迷不醒,娘娘又被太后禁足,若还这般骄纵,怕是要惹出祸事。 “娘娘要想除掉玉美人的孩子,还是换个不招人眼的法子,让奴婢去吧。” 真要追究起来,她把罪扛下来便是。 纪明樱白了她一眼:“谁说我要除掉她腹中的孩子了?你这丫头怎的进了宫,胆子这么大了?” 石榴樱桃都愣住了。 娘娘不想除掉玉美人的孩子?那方才娘娘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纪明樱不好跟两个丫头解释。 上辈子,她才被关进冷宫的第二日,就听说玉美人小产了。 折磨她的太监告诉她,玉美人是吃了红花泡的茶水才小产的,而景仁宫的宫人已经承认了,就是她指使宫人把红花放进玉美人的茶叶中。 纪明樱可真真是冤枉。 她虽然骄纵霸道,却从没想过要害人的性命,更没想过,要害一个无辜小孩子的性命。 当然,如果旁人要害她,她肯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玉美人跟她关系不好,她没必要救玉美人。 但玉美人这一胎,她必须得保住。 保住这一胎,就是保住她自己。 她可不想再背黑锅。 “快去,叫江淮领着人,把玉美人和她的宫女请出去,再让江淮把东偏殿里里外外仔细搜一遍。” 石榴愣住了,娘娘居然用了一个“请”字? 这可真稀奇。 她转身去叫掌事太监江淮,纪明樱又把她叫住了。 “吩咐江淮,请人出去的时候,要客气一些,你在旁边守着,就说我被禁足,连累她了,叫她去找皇后娘娘,给她重新安排个住处。” “哦对了,别叫江淮搜东偏殿了,你和樱桃去,着重搜一搜能入口的东西。” 除了石榴和樱桃这两个从纪家带进来的丫头,纪明樱信不过任何一个人。 她深陷冷宫之时,到底是哪个宫人攀扯她,说她害了皇嗣,她还不清楚呢。 这一世重来,万事都要小心。 玉美人哭哭啼啼地闹了一番。 江淮毫不客气,叫两个太监把她抬出了景仁宫。 她怕伤了腹中的孩子,在景仁宫门口指天指地地骂了一通,才领着宫人去了翊坤宫。 “娘娘,”江淮回来复命,俊俏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东偏殿的玉美人已经被撵出去了,要是娘娘烦心的话,奴才这就去把西偏殿的王选侍也一并撵出去。” 江淮很年轻,在宫里,像他这个年纪,就能坐到一宫掌事太监这个位置上的,可不多见。 更难得的是,江淮生得很好看。 他身量很高,走路从不驼背塌腰,轻飘飘地甩着拂尘,恰似仙人。 一张脸很白净,眼睛是勾人的狐狸眼,一颦一笑,都好看得紧。 这般长相,若是扮上女装,不输宫中的美人们。 纪明樱就喜欢好看的东西。 当初也是因为江淮唇红齿白,笑得好看,才点了他做景仁宫的掌事太监。 上辈子没长脑子,以为会做一辈子的宠妃,纪明樱没心思去查身边的人。 景仁宫的奴才们得宠与否,全靠一张脸。 重活一世,纪明樱多少长了点心眼。 她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浑浑噩噩,为了帝王的宠爱,哪怕背负妖妃的骂名也不在乎。 她要做千古贤妃,她要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污点。 谁想拖她下水,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娘娘?” 江淮眉眼微扬,心里却在嘀咕。 娘娘今儿个是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娘娘也没必要总盯着他吧? “西偏殿的王选侍……” 纪明樱摆摆手:“王选侍是个老实本分的,别欺负她了。” 江淮心中讶异,娘娘今儿个比往常仁慈多了呢。 很快,石榴和樱桃便回来了。 樱桃藏不住话,进门先喊了一句娘娘:“果真叫娘娘说中了,东偏殿……” 石榴落后一步,掐了樱桃一把,赶在樱桃之前把话说完:“娘娘,那东偏殿果真阴得很,眼瞅着要落雪了,玉美人怀着身子可不能住这么阴的地方。” 纪明樱笑眯眯地点头,赞了石榴一句:“我就说么,叫她找皇后娘娘换个地方住,也是为她好,江淮,你下去吧。” 她支走江淮,示意两个丫头把门窗关上。 “樱桃,你这丫头嘴上怎么没个把门儿的?当着外人的面,就咋咋呼呼的。” 樱桃讪讪地笑了笑:“娘娘,江淮也是外人吗?” “人心隔肚皮,他不是咱们纪家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外人。” 纪明樱拉住了两个丫头的手。 “石榴,樱桃,你们是自小和我一块长大的,我眼下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了。” “宫闱深深,危险重重,稍不留神,便会踏进别人挖好的陷阱里,咱们主仆三人要擦亮眼睛,团结一心,方能在深宫中活下去。” 两个丫头不明白娘娘怎么忽然这般郑重其事,都有些戚戚然。 “娘娘,”石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茶叶罐,“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特地搜了东偏殿,果然从这茶叶罐中找到了红花。” 石榴的祖父是赤脚大夫,她多少通晓些医理,认得一些药材。 她说是红花,那就基本错不了。 纪明樱厌恶地捂住口鼻:“快把这东西处置了,扔到炭盆里烧了,莫要叫人知道。” 有人想栽赃她,动了一次手,必定会动第二次手。 见玉美人被撵出景仁宫,那人一定会再找别的法子,坏了玉美人的胎,把此事推到她头上。 纪明樱只需静静等待即可。 掌灯时分,西偏殿忽然一阵喧哗。 第三章 拖下去,杖毙! 纪明樱怕王选侍出事,赶紧打发江淮去瞧瞧。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 “娘娘,王选侍用了晚膳之后,忽地腹痛难忍,奴才瞧过了,王选侍脸色很难看,不像是装的。” 纪明樱的头都大了。 才送走了一个隐患玉美人,又来了一个王选侍。 总不能王选侍也怀了孩子吧?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江淮一脸为难:“娘娘,西偏殿的宫人方才就想出去请太医,可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他们说景仁宫正被……” “胡闹!” 纪明樱脾气上头,忍不住砸了个杯子。 “我被禁足,关王选侍什么干系!玉美人都能出去,王选侍的宫人去请个太医,怎么就不能出去了?” 早知道,该把王选侍也撵出去的。 “淑妃娘娘救命呀!” 西偏殿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伺候王选侍的宫人闯进主殿,跪在外头拼命磕头。 “娘娘,我家小主身下流了许多血,怕是要不好了!” 纪明樱猛然站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身下流了许多血? 难不成王选侍真的有了身孕? 她怎么不记得王选侍最近承宠过? 不管怎么说,王选侍若是在景仁宫出了事,她这个一宫主位就绝脱不了关系。 纪明樱当机立断,领着江淮亲自去了宫门口。 “微臣给娘娘请安!” 侍卫们见到纪明樱很客气,瞅见纪明樱往外走,又立刻拦住纪明樱。 “娘娘,太后有令,请娘娘安心在宫中修身养性,未有太后懿旨,不得踏出景仁宫一步。” “放肆!事关皇嗣,你们竟敢拦着本宫,都不要命了吗!” 帝王抱恙,昏迷不醒,且还是在与妃子欢好之时出的事,很不光彩。 此事不宜宣扬。 因此宫中人也只知道圣上忽染风寒。 至于淑妃娘娘为何会被禁足,自然是太后看不惯淑妃嚣张跋扈,出手教训一下。 侍卫们知道纪明樱是帝王心尖宠,不敢对纪明樱不敬,可太后懿旨,他们也不敢不遵。 “若是娘娘不舒服,微臣这就叫人去请了太医来。” 纪明樱冷哼一声。 宫中人惯会拜高踩低。 见是王选侍的宫人去请太医,便爱答不理。 她这个被禁足的宠妃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屁颠颠地去请太医了。 便是为了这份荣宠,纪明樱也决不能叫自己沦落到王选侍这般地步。 太医很快就来了。 给王选侍把过脉之后,太医便诚惶诚恐地跪下去。 “娘娘,王选侍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屋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谁能想得到,王选侍居然真的有了身孕? 此事事关重大,纪明樱瞒不住,自然要往上报。 最先来的是沈皇后。 与往常一样,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况,沈皇后总是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见到纪明樱,她也只是点点头,说一句淑妃受惊了。 面对这个下令勒死自己的女人,纪明樱心里很复杂。 可平心而论,沈皇后应该算是个好人。 她极重规矩,赏罚分明。 宫中的嫔妃无论与她亲疏远近,犯了错,就要挨罚。 便是嚣张跋扈的燕贵妃,只要不曾错了规矩,沈皇后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是这样的公正之人,却任凭纪明樱在冷宫被人百般折磨而不闻不问。 纪明樱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不管沈皇后是好还是坏,总之,她这辈子得保住自己的脖子。 西偏殿中,沈皇后坐在上首,问王选侍的丫头小雀:“你家小主月事未至,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 小雀哭得很厉害:“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月事一向不准,有时两三个月未至,也是常有的事,这回小主两个月没来月事,奴婢还以为和从前一样……”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 她比崔邕大三岁,不知是不是深宫寂寞催人老的缘故,沈皇后看上去,不像是帝王的结发之妻,倒像是帝王的长辈。 这一叹气,尤其有长辈的样子。 纪明樱甚至都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王选侍不知保养身子,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劝诫着点儿,该罚,来人呐,把这宫女拖下去,杖毙。” 沈皇后轻飘飘地甩出“杖毙”二字。 仿若这两个字与传膳、就寝无异。 纪明樱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沈皇后。 恰逢沈皇后也看了过来:“淑妃为何这般看着本宫?难道淑妃觉得本宫的处置有不妥之处?” 早已有太监拖了小雀出去,院子里响起棍子敲击皮肉的沉闷声,以及小雀撕心裂肺的哀嚎。 纪明樱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身陷冷宫之时,王选侍并未去羞辱折磨过她。 和王选侍共处景仁宫大半年,王选侍也一直老实本分,不曾招惹出祸事。 今日王选侍出事,大概率是有人想要把此事推到她的头上。 既如此,那她和王选侍就有了共同的敌人。 保住王选侍的宫女,卖王选侍一个好儿,把王选侍拉到自己身边,纪明樱便有了一个盟友。 在这深宫之中,单打独斗是活不下去的。 更何况,纪明樱想要做千古贤妃,那就得做贤德之人该做的事。 劝诫暴虐皇后,也是她的分内事之一。 “皇后娘娘,小雀虽然失职,但并不是造成王选侍小产的罪魁祸首,这个丫头伺候王选侍一向很用心,王选侍如今又在病中,身边可离不开小雀。” “妾身斗胆,求皇后娘娘收回成命,暂且饶了小雀,待王选侍病好之后再做计较。” 沈皇后静静地打量着纪明樱,那探究的眼神,叫纪明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禁足两日,淑妃倒是转了性子,居然还有为一个奴才求情的时候。”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讽纪明樱,忽地又厉声呵斥。 “淑妃身为景仁宫主位,却对王选侍疏于照料,以致皇嗣殒没,当罚!来人呐……” “娘娘!” 未央宫掌事太监刘德急匆匆步入殿内。 他神色凝重,瞥了纪明樱一眼。 “皇后娘娘,小雀招了,王选侍小产,是因食用了红花!” 第四章 你几时承宠过? 又是红花! 纪明樱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可恨前世她死得太早,不知道这里头还有王选侍的事,叫奸人钻了空子。 “红花?” 沈皇后眼神凛然。 “景仁宫有两位怀了皇嗣的妃嫔,竟会出现这样的东西!给本宫查,这东西是从何而来!” “娘娘,”刘德阴着脸,觑了纪明樱一眼,“小雀说,是淑妃娘娘命她在王选侍的饭菜里放了红花泡的水。” 纪明樱身子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王选侍身上! 王选侍已经醒了。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纪明樱,不曾声嘶力竭,但越是这般隐忍哽咽,越叫人心疼。 “嫔妾与淑妃娘娘无冤无仇,娘娘为何要害嫔妾?” 纪明樱一下子慌了手脚。 她自小到大,受尽宠爱。 进宫即是宠妃。 前世在宫中未曾被人冤枉陷害,崔邕就死在她身上。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面对这种境况。 不能慌,不能慌。 越慌错越多。 “淑妃,”沈皇后满脸失望,“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宫真是没有想到,纪太傅的孙女,居然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她长叹了一声,吩咐刘德。 “谋害皇嗣,乃是大罪,把纪氏押进冷宫,待皇上病愈之后再做定夺。” 纪明樱猛地打了个寒战。 她不能进冷宫,进了冷宫便身不由己了! “皇后娘娘容禀!” 纪明樱猛地站起,跪在沈皇后面前。 “谋害皇嗣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后娘娘即便是把您的胆子借给妾身,妾身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 沈皇后面有薄怒:“淑妃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本宫为何要把胆子借给你!” “娘娘,妾身只是不想被冤屈,平白放过了谋害皇嗣的真正凶手!” 沈皇后似有所触动。 她面色微缓,目光久久地定在纪明樱的脸上。 “那淑妃觉得,谁才是谋害皇嗣的真正凶手?” 纪明樱怔住了。 沈皇后这是在给她挖坑吗? 她看起来有这么傻吗? 莫说她不知道谁是幕后真凶,便是知道了,也不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啊。 这不是得罪人么。 纪明樱只得岔开此话。 “皇后娘娘,妾身自知愚钝,可妾身也不是傻子,眼下妾身被禁足,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只求着祸事不要降到自己头上,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害人?” “淑妃好伶俐的口齿!”王选侍挣扎着坐起来,指着纪明樱冷笑,“妾身瞧着淑妃娘娘不像是胆战心惊,倒猖狂得很呢!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大着肚子的玉美人撵出景仁宫了!”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王选侍这是铁了心要把这个罪名安在她头上了。 旁人不仁,那就休怪她无义。 “王选侍,你好像笃定此事是我做的呢。” 王选侍伏在大引枕上抽泣:“小雀都承认了,娘娘还要抵赖吗!平日娘娘对嫔妾多番欺辱,嫔妾都忍了下来,只希望以低头服软,换来娘娘的一丝怜惜。” “却没想到娘娘变本加厉,不仅没有放过嫔妾,甚至还害了嫔妾腹中的孩子!淑妃娘娘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她推开大引枕,从床上滚落,在宫人的惊呼中,爬到沈皇后脚下,狠狠磕了几个头。 “求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为嫔妾那尚未看一眼人世的孩子讨个公道!” 沈皇后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抚平。 她往后缩了缩脚,好似生怕被王选侍碰到。 “地上凉,快起来吧,你才小产,莫要折腾坏了身子。” 刘德忙上前扶起王选侍,经过纪明樱身边时瞥了纪明樱一眼。 纪明樱暗道不好。 老阉贼,居然敢鄙视她? 她是宠妃,平日难免会抢了沈皇后的风头。 皇后身边的宫人看她不顺眼也是常理。 上辈子,正是刘德亲自动手,用白绫勒断了她的脖子。 这老阉贼下手很重,乃至于纪明樱到如今都还记得颈骨断裂的恐惧。 死亡的恐惧占据纪明樱整颗心。 她忙调动自己那许久不用的大脑,把毕生所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拼命想能脱身的法子。 “皇后娘娘,奴才斗胆,想替淑妃娘娘问王选侍一句话。” 冷不丁的,一直侍立在门口的江淮,忽然上前几步,跪在沈皇后面前。 沈皇后抬抬手:“你问吧。” 她这一抬手,纪明樱就闻到了一股幽香。 有些甜滋滋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正琢磨着呢,便听江淮道:“敢问王选侍,这几个月何时何地承过恩宠?” 纪明樱反应过来。 对啊,王选侍与她共住景仁宫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见王选侍承宠过。 方才她也起过疑心,只是一时慌张,竟忘记问王选侍了。 多亏了江淮。 纪明樱忍不住看向江淮。 江淮也正好看过来,朝她抿嘴笑了笑。 纪明樱忙垂下头。 不知是不是她疑心太重,总觉得这小子的笑容黏糊糊的。 “大胆奴才!你居然敢质问嫔妃承宠一事!” 沈皇后还未曾开口,王选侍便挣脱开刘德,冲到江淮面前,抬手便打。 江淮一把攥住王选侍的手,勾起唇角微笑:“王选侍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纪明樱已经镇定下心神。 她顺着江淮的话,柔声道:“王选侍一向温柔小意,体恤怜下,今日却转了性子,为了一句话抬手打一宫掌事太监,真真是叫人好生意外呢。” 王选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江淮不过是个奴才,质问嫔妃有无承宠,便是以下犯上,嫔妾难道还打不得一个奴才吗?” 纪明樱撇撇嘴。 王选侍若是心里没鬼,心虚什么! “王选侍,江淮是本宫的人,他问你话,是本宫授意的,怎么,你连本宫也要打吗?” 纪明樱不给王选侍开口说话的机会,忙向沈皇后道:“皇后娘娘,王选侍到底是几时承宠过,叫敬事房的人来一问便知。” 王选侍身子猛然一震,瞳孔瞬间放大:“皇后娘娘!” 纪明樱勾起唇角。 哟,此事还真的有猫腻呀。 第五章 帝王戴了绿帽子 崔邕年轻,脾气不好。 若是知道王选侍给他戴了绿帽子,王选侍怕是留不下一具全尸。 想到崔邕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的狂暴,纪明樱甚至都想笑。 她赶紧暗中掐了一把大腿,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皇后娘娘……” 刚抬头,便见沈皇后收起脸上的笑容。 崔邕戴了绿帽子,皇后娘娘好像很高兴啊。 纪明樱忙垂下双眸,装作没有看到沈皇后眼底的笑意:“请皇后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 沈皇后咳嗽了两声:“刘德,把敬事房的人叫来问一问。” 王选侍已经浑身发抖了。 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心中有鬼。 “王选侍,趁着敬事房的人没来,你跟本宫说实话,兴许本宫还能保你一命。” 王选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嫔妾……嫔妾是冤枉的!” “王选侍,你叫本宫说你什么好呢?” 沈皇后扶着额,无奈地叹息。 言语中似有不忍。 “淑妃,你先出去吧,本宫要单独问王选侍几句话。” 纪明樱蹙起眉尖:“皇后娘娘……” “怎么,淑妃,你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么?” 王选侍心中有鬼,纪明樱敢肯定,她就是给崔邕戴了绿帽子。 嫔妃通奸,秽乱后宫,是诛九族的大罪。 只要把敬事房的人找来一问,王选侍就坐实了这个罪名。 她腹中的孩子便不是皇嗣。 是谁害的,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等事情过了,纪明樱大可以慢慢查访,到底是谁要栽赃陷害她。 可眼下沈皇后居然要单独问王选侍话,摆明了想要保住王选侍,纪明樱便有些不舒服。 “皇后娘娘,王选侍她分明是……” “淑妃,本宫叫你出去!” 沈皇后动了怒,纪明樱不得不从。 出了东偏殿,纪明樱仍旧愤愤不平。 江淮紧随其后,扶住了她的胳膊。 “娘娘莫要生气,王选侍承宠与否,皇上心中最清楚,皇后娘娘既想要偏袒王选侍,就且叫皇后娘娘先偏袒着,等皇上醒了,自会还娘娘一个公道的。” 纪明樱已从最初的纷乱中回过神。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 崔邕是不会大张旗鼓地处置王选侍的。 后宫嫔妃给帝王戴绿帽子,本就极不光彩,传出去,叫帝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沈皇后与崔邕夫妻一体,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今日瞒下王选侍此事,便不会追究王选侍小产一事。 纪明樱长舒一口气。 眼下这一关虽然过了,可她心里却堵着一口气,难受得紧。 王选侍不会有好下场的。 等风头过去了,崔邕必定会找个由头,处置王选侍。 她根本无需将王选侍放在心上。 叫她难受的是,她被人栽赃陷害,却不知凶手是谁,明面上也不能继续追查。 真真是憋屈。 江淮察言观色,很快就揣摩出纪明樱心中所想。 他再次扶住纪明樱的胳膊。 “娘娘莫要心急,只要小雀还有一口气,奴才定然能撬开小雀的嘴。” 话音未落,便听方才几个行刑的太监嘀嘀咕咕,说是小雀咽气了。 纪明樱忍不住瞪了江淮一眼:“这下子,便是神仙也撬不开她的嘴了。” 江淮眉眼弯弯:“娘娘莫急,小雀没了,王选侍还在,总有人的嘴巴会被奴才撬开的。” 他脸上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阴森森的。 纪明樱多少有些不舒服。 没找出景仁宫那个背叛她的宫人,她始终无法安心,除了石榴和樱桃,看谁都像是个贼。 刘德很快就带着敬事房的太监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东偏殿,不大一会儿,敬事房的太监便走了。 纪明樱朝江淮使了个眼色,江淮便缀在那小太监身后,送小太监出去。 果然,等纪明樱再次进入东偏殿,沈皇后脸上已是一派和煦。 “事情都弄清楚了,王选侍三个月前伺候过皇上,是皇上酒醉糊涂,忘了,本宫已经让敬事房记上了这一笔,往后若是再有人拿这件事说嘴,本宫可不饶她。” 纪明樱心头微震。 沈皇后这是在敲打她啊。 也不知沈皇后到底意欲何为,居然为王选侍做得这般周全。 为了一个小小的选侍,皇后真是费心了。 “淑妃,今日委屈你了,快坐下。” 沈皇后淡淡笑着,朝王选侍招招手,示意王选侍近前。 “王选侍,小雀是你的宫人,她胡乱攀扯淑妃,是你御下不严,你还不赶紧给淑妃赔个不是?” 王选侍忙给纪明樱行了礼。 “淑妃娘娘,方才嫔妾小产,悲怒交加,听了小雀那贱婢的挑唆,才对娘娘出言不逊,淑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嫔妾才失去孩子的份上,就宽恕嫔妾这一遭吧。” 纪明樱一直冷着脸。 按照她前世的性子,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可经历了那半个月的非人折磨,方才又差点被人栽赃成功,纪明樱便早已不是前世的纪明樱。 即便是还有些影子,即便在面对阴谋诡计时依然有些慌张,但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也能做到似沈皇后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不过是小事一桩,王选侍不必挂怀。” 纪明樱硬是挤出一丝笑容,伸出手虚虚扶了王选侍一把。 “你我同住景仁宫,合该守望相助,莫要因为旁人的挑拨就伤了情分。” 哼,看往后她磋磨不死王选侍! 反正崔邕也巴不得王选侍早点死,她就是把王选侍磋磨死了,崔邕也不会罚她。 “这就对了,”沈皇后笑得很温婉,“都是一家子姊妹,就该这般和睦相处才对,好了,王选侍身子不好,早些歇着吧,本宫会另外给你指个老实的宫人伺候你的。” 王选侍面有苦色。 她自知今日得罪了纪明樱,往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不如趁着皇后娘娘对她尚有几分怜惜,求皇后娘娘给她换个住处。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鸿宝太监急匆匆进了景仁宫,身后跟了两行侍卫。 “娘娘,圣上醒了!” 第六章 贬为纪美人 “阿弥陀佛!” 纪明樱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崔邕醒了就好。 但愿崔邕不记得那一脚之仇。 只要崔邕不记得是怎么跌下床的,她就还是崔邕的宠妃。 自然也就不用禁足了。 沈皇后回过头看了纪明樱一眼,嘴角挂了个温婉又淡然的笑容。 “淑妃对皇上当真挂怀得很。” 纪明樱忙道:“皇上是妾身的天,妾身担心皇上,也是理所应当。”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淡漠点头:“跟本宫去瞧瞧皇上吧。” “皇后娘娘,”鸿宝太监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皇上有令,削去淑妃娘娘封号,贬为纪美人。” 屋内气氛陡然一僵。 “你说什么?” 纪明樱耳边传来沈皇后略显急促的质问。 “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鸿宝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也摸不清皇上是怎么想的。 一醒过来,就阴沉着脸,把淑妃娘娘贬为纪美人。 却又特地吩咐他,仍叫纪美人住在景仁宫的主殿撷芳殿,只是禁了纪美人的足,罚纪美人每日抄佛经。 既罚了纪美人,却又没说纪美人犯了什么错。 没头没脑的。 不过有一点,鸿宝太监很确定。 皇上虽然罚了纪美人,却并不生纪美人的气。 估摸着,过一段时间,纪美人仍旧会复宠。 鸿宝太监对纪明樱依然很恭敬:“皇上口谕,请纪美人每日抄写佛经一卷,申时送去养心殿给皇上过目,无皇上旨意,不得踏出景仁宫一步。” 纪明樱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崔邕还真是小心眼得很! 身为一个帝王,被心爱的女人踹下床,就不能当成闺中情趣么? 至于把她从淑妃贬成纪美人? 还把她圈禁在景仁宫中,这与失宠何异? 后宫嫔妃何其多,三五日见不到皇上,还可以安慰自己再等等。 可若是十天半个月不见皇上,就不知道会从哪里跑出一个人来,把皇上的心抢走了。 到那时,她就如同王选侍一般,只能孤老深宫。 沈皇后好似很同情纪明樱。 她居然主动握住纪明樱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暂且忍耐些时日,宫里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纪明樱低垂双眸,沮丧地叹口气。 皇后忍着不见皇上没什么,谁叫人家是皇后。 她可不能就这么忍下去。 得尽快想个法子,把崔邕的心再次拉到自己身边。 景仁宫的宫门被重重关上,沉闷的关门声敲击在纪明樱心头,把她从游离中拉回来。 石榴樱桃跪在台阶上,哭求着纪明樱,请纪明樱千万想开一些。 “小主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请小主千万要保重身子。” 偌大的景仁宫空空荡荡,几只老鸦从枝头掠过,惊起一地落叶。 纪明樱环视一周,没见到旁人,这才回过神:“人呢?怎么就剩你们两个?” 石榴神情惴惴:“小主,鸿宝公公说,小主降了位份,按例用不到这么多人,眼下小主又被禁了足,身边就只能留婢子二人,江公公他们,都被鸿宝公公带走了。” 这……这跟把她关在冷宫有什么两样? 宫中的人惯会拜高踩低,见她失了宠,必定会蜂拥而至,趁着这个时候踩上一脚,把她彻底踩进淤泥中,才会罢手。 纪明樱捏紧了帕子。 她不能重蹈覆辙,让自己跟前世一样,凄惨而亡。 崔邕不是叫她每日抄写佛经送到养心殿去么? 她写! 只要还能有接触崔邕的机会,她便能翻盘。 “石榴去研磨,樱桃去跟外头的侍卫要佛经,我立马动笔!” 既要立志做千古贤妃,那她就用佛经来重获崔邕的心! “纪美人何必这么急?” 斜刺里传来一声凉薄的冷笑。 王选侍靠在朱红雕花窗上,一张脸苍白如纸。 “什么抄写佛经,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纪美人以为皇上真的会看纪美人送过去的佛经么?不出半个月,皇上就会忘了此事,届时,即便纪美人不送过去,皇上也不会在意的。” 纪明樱狠狠地剜了王选侍一眼。 “与你何干!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保住你自己这条烂命!” 崔邕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似的,踹他一脚,他都这么大反应。 敢给他戴绿帽子? 若不是沈皇后横插一脚,王选侍九族的命都别想要。 王选侍早已看淡生死。 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仿若随时都能坠出窗外。 “纪美人说得对,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纪美人可跟我不一样,你先前有多得意,失宠后就有多凄惨,即便无人上门来羞辱你,这深宫之中的漫长孤寂,也能叫你发疯,终有一日,你会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呸!” 樱桃冲到窗户跟前,掐着腰,冲着王选侍便啐了一口。 “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一个小小选侍这么跟我们小主说话的?我们小主貌若天仙,家世又好,还有才情,一时失意算不得什么,用不上几天,就会复宠!不像你,年龄大了,长得又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小选侍!” 王选侍勃然变色。 “纪美人,看好你的奴才!你莫要以为你还是宠妃,能如此嚣张,今日你的奴才得罪的是我,我暂且还能忍下这口气,他日你的奴才得罪了旁人,人家可没我这样的好脾气,能忍耐你。” 纪明樱早就想教训王选侍了。 此时景仁宫宫门紧闭,伺候王选侍的宫人只剩下一个叫小燕的宫女,正是出气的大好时机。 她三步并作两步闯入西偏殿,揪着王选侍的头发,将王选侍推搡在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我再如何不济,也还是个美人,仍旧住在景仁宫的主殿,你一个选侍就想爬到我的头上给我气受?呸!王选侍,你落在我手里,就等着吃苦吧!” 片刻的惊愕过后,王选侍只剩下苦笑。 “先前纪美人在皇后娘娘面前那般顺服,我还以为纪美人转了性子,原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嚣张跋扈。” 纪明樱挑了挑眉,这就算嚣张跋扈了? 她真正嚣张跋扈的时候,王选侍还没看到呢! 第七章 对待仇人无需心慈手软 纪明樱微微抬手,石榴樱桃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跟从前在纪家一样,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按住王选侍,逼着王选侍跪在纪明樱面前。 小燕惊呼一声,刚要扑过来,纪明樱横她一眼,小燕便老老实实跪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 王选侍自知无人救她,便硬起头皮,怒瞪着纪明樱。 “纪美人,你已降了位份,无权处置我!” 大丰后宫规定,嫔位以上的一宫主位才有资格惩罚犯了错的嫔位以下的宫娥。 纪明樱如今只是个美人,的确没资格惩罚王选侍,王选侍也无需对她下跪。 可谁让王选侍这么没眼色,非要触她霉头? 活该! “谁说我要处置你了,”纪明樱冷笑了两声,“王选侍,我不处置你,我要打你。” 她拍拍手,石榴和樱桃便骑在王选侍身上,专门冲着那些不好见人的地方下手,又掐又拧。 王选侍便是再硬气,也熬不过,不大一会儿,就发出惨叫。 “说,是谁指使你诬赖我?” 王选侍咬着牙不吭声。 纪明樱冷哼:“接着打!” “纪美人!你对我处以私刑乃是犯了宫规,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吗?” “我怕什么?跟你一比,我犯的这点小错,不值一提。” 纪明樱端坐在王选侍面前,盯着自己的一双玉手,对着窗外的光打量。 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叫王选侍恨得牙根痒痒。 “我犯了错,自有皇上和皇后处置,轮不到你一个美人指手画脚!” 纪明樱笑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王选侍面前晃了晃。 “非也,非也,我纪明樱立志要做一个千古贤妃,自然要为皇上皇后分忧,你又与我同住景仁宫,好好教导你,是我分内之事。” “石榴,樱桃,给我打!打得她肯开口为止!” 纪明樱承认自己很跋扈,但她从不主动害人。 可旁人若要害她,她也绝不会以德报怨。 她一向奉行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王选侍诬告她,便是她的仇人。 对待仇人,无需心慈手软。 有了纪明樱发话,石榴和樱桃下手再无顾忌。 尤其是樱桃,抓着王选侍的头发,专门照着王选侍的脸打。 可王选侍足够硬气,硬是咬着牙死活不肯说。 逼急了,嘴里就不干不净地骂纪明樱。 说等她复宠,定要叫纪明樱好看。 纪明樱冷哼一声。 复宠? 做梦吧。 就崔邕那个小心眼,得知王选侍给他戴了绿帽子,看在沈皇后的面子上,能容忍王选侍几个月,已经是老天开恩。 王选侍还想复宠?真是痴人说梦。 这一折腾,就到了晚膳时分。 宫门一开,一个太监提着两个食盒疾步走进撷芳殿,几乎是扑到纪明樱脚边跪好。 “小主!奴才回来了!” 纪明樱惊了一跳:“江淮,怎么是你?” 江淮扬起脸,笑容谄媚,却又不叫人生厌。 “小主,奴才是求了鸿宝公公,好说歹说,给鸿宝公公磕了上百个头,鸿宝公公才松了口,叫奴才滚回来伺候小主。” 他猛地抱住纪明樱的腿,把脸杵在纪明樱的双膝上,腻歪地蹭来蹭去。 一双眼睛如同天上弯月,柔和又明亮。 “小主,奴才这条命都是小主的,叫奴才离了小主,奴才就跟离了水的鱼儿一样,活不成啦!” 纪明樱被逗笑了。 江淮这个人就是如此。 生了一张妖娆妩媚的脸,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一说话,就能逗她开心。 留下就留下吧,反正她眼下正缺人使唤,以后多少防着点就是了。 她伸出手,戳了戳江淮的额头。 “你呀,就知道哄我开心,还磕上百个头呢,你哄谁?要是真的磕了上百个头,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江淮抓着纪明樱的手,就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小主仔细瞧瞧,奴才是真的差点把头皮磕破了,才求得鸿宝公公松口的。” 江淮额头上果然有一道红肿的印记,看起来就是磕头磕的。 纪明樱微微有些动容。 这个偶尔阴森得叫她胆寒的奴才,为何非要回到她这个失宠了的美人身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纪明樱眸色微黯:“你回来就好,眼下有个棘手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说起正事,江淮便直起身板。 “小主尽管吩咐,奴才的命都是小主的,为小主死,也心甘情愿。” 纪明樱挑起秀眉,娇媚而笑:“是么?那我叫你立马就去死,你愿意吗?” 江淮忽地站起身,哀婉地看了纪明樱一眼。 这一眼,叫纪明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账。 怎么能叫这么温柔好看又忠心的奴才去死呢? “小主要奴才死,奴才心甘情愿。” 江淮一低头,便要朝柱子撞过去。 纪明樱的魂儿都吓没了。 她忙大叫了一声江淮,来不及多想,便冲过去抱住江淮的腰。 江淮顺势转身,搂住纪明樱。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充满笑意,宠溺得能甜死人。 “原来小主舍不得叫奴才去死。” 纪明樱怔了怔,耳垂猛然发烫。 她忙从江淮的怀中挣扎出来:“狗奴才,胡说什么呢!” 江淮轻轻地拍了拍脸:“是奴才该死,惹小主生气了,小主要打要骂,奴才都心甘情愿地受着。” 明明是一副贱兮兮低声下气的谄媚样儿,江淮做出来,就是那么的好看。 好看到叫纪明樱舍不得再骂他。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江淮这才收起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可依旧阴柔地笑着。 纪明樱别过脸去,朝着西偏殿的方向努努嘴。 “石榴和樱桃在那边审王选侍呢,奈何王选侍嘴巴硬得很,你的手段比她们强,你去吧,顺便叫樱桃回来伺候我用膳。” 石榴沉稳细心,留石榴在西偏殿,可以监视江淮举动。 江淮应声而去。 不大一会儿功夫,便与樱桃回来了,身后跟着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王选侍。 “小主,王选侍招了。” 纪明樱激动得差点摔了碗:“快说,那陷害我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江淮指了指王选侍:“小主,那真凶不是旁人,正是王选侍!” 第八章 她要把贵妃踩在脚底下 “不可能!” 小小一个王选侍,怎么有胆量来诬陷一个嫔妃? 还有玉美人殿中的红花,莫非也是王选侍放的? 纪明樱不信。 王选侍哪里有这样的能耐。 江淮躬身笑了笑:“小主,真是王选侍自己放的红花,她发觉身怀有孕,怕孕事暴露,才寻来了红花,想着自己吃了,悄悄把这孩子处置了,谁成想弄巧成拙,差点连命都没了。” 纪明樱沉下脸:“弄巧成拙?事情闹大了,她就把此事栽在我头上?” 这也太可恶了。 亏她从前还觉得王选侍是个老实人呢。 “小主误会了,”江淮欠了欠身子,“栽赃娘娘的,是小雀那个丫头,王选侍不过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也够恶心的了。 纪明樱自问她的确是嚣张跋扈,入宫大半年,霸占着崔邕不放,便是盛宠的燕贵妃也要避她锋芒。 可今日之前,纪明樱从未曾欺负过王选侍。 王选侍怎能因为一个宫女胡说八道,就顺势将此事推到她身上! 她不会让王选侍好过的。 非是她心狠。 在深宫中,不心狠就活不下去。 即便是要做千古贤妃,那也得先活下去。 “红花是谁给她的?” 红花是后宫忌讳,一个不受宠的小小选侍,上哪儿去弄这样的东西。 江淮似笑非笑:“王选侍说,是与她私通的侍卫给她的,小主,奴才问过王选侍,这侍卫到底是哪个,可奴才用尽了手段,王选侍依旧不肯说,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这侍卫姓甚名谁了。” 纪明樱扫了一眼王选侍。 从方才进来,王选侍便双目无神,好似被人抽走了魂儿,木愣愣的。 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 也不知江淮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她折磨成这般模样。 “江淮,那与王选侍通奸的侍卫,就交给你去查了,记住,务必要暗中查访,莫要打草惊蛇。” 王选侍已经不中用了,她必死无疑。 可那侍卫却大有用处。 捏着这样一个可诛九族的错处,不愁那侍卫不听话。 江淮应了一声。 他脸上笑眯眯的,叫纪明樱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淮,你方才问王选侍的时候,王选侍可曾说起过,那红花除了她自己吃,还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住进景仁宫之前,纪明樱就听说过,玉美人爱使小性子,很刁钻,总是欺负位份比她低的嫔妃。 入住景仁宫后,纪明樱还曾经教训过玉美人几次,就是因为玉美人随意欺辱王选侍。 会不会是王选侍怀恨在心,想要用红花害了玉美人腹中的孩子,借以嫁祸给她? 宫中看不惯她的人太多了,纪明樱没办法一一去查,只能从已有的线索里入手。 江淮疑惑地望着纪明樱:“小主的屋里翻出过红花?” “怎么会是我,是东……” 纪明樱猛然间回过神,立马闭上嘴。 江淮在套她的话! 她死死地瞪着江淮,江淮却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笑着。 “小主,那侍卫只有那么一点能耐,能送来的红花有限,王选侍怕只吃一点不管用,索性吃了一小包,这才差点送了性命,怎会有多余的红花呢?” 纪明樱心里乱糟糟的。 她信不过江淮。 不不不,除了樱桃和石榴,她谁都信不过。 可她缺人使唤,除了江淮,她无人可用。 她要尽快查明江淮的底细,瞅瞅江淮那层好看的皮下,到底包着一颗怎样的心。 纪明樱焦虑得饭都吃不下,石榴和樱桃很是心疼。 两个丫头轮番劝纪明樱放下心。 “小主,今儿个御膳房送来的菜色,虽说减了几样,可每一盘菜都是小主爱吃的,可见那些宫人们也都知道,小主如今困境只是一时,很快就会复宠的。” 石榴端起一碗汤,要服侍纪明樱用。 纪明樱往后躲了躲。 “石榴,王选侍当真不知道那侍卫姓甚名谁?” 石榴点点头:“江公公用尽了手段,王选侍什么都招了,却没说那个人的名字,可见是真的不知道。” “江淮用了什么手段?” 石榴咬了咬唇:“小主……江公公没打没骂,只是……只是跟王选侍进了一趟床帐子,再拉开帐子时,王选侍就什么都招了。” 进了一趟床帐子? 一个太监跟一个嫔妃? 江淮这小子疯了吧。 最好王选侍自此之后神志不清,忘记今日的事情。 不然,哪日王选侍在人前抖搂出来,江淮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才消停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晌午,燕贵妃就来了。 燕贵妃之兄有从龙之功,她又生得如花似玉,一进宫,便受尽万般宠爱。 哪怕纪明樱先前盛宠,崔邕也没有忘了燕贵妃,仍时常去燕贵妃宫里。 崔邕膝下的四位公主,有三位都养在燕贵妃身边,可见燕贵妃有多受宠。 今日一见她,纪明樱就恨不得冲过去,咬掉燕贵妃一块肉。 上辈子,正是燕贵妃头一个冲进冷宫,叫人一根一根斩断她的手指头。 此后那半个月,燕贵妃每日都叫太监去割掉纪明樱身上一样东西。 先是鼻子,接着是舌头,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两条腿…… 直到如今,纪明樱都不明白,燕贵妃对她为何这般恨。 只因她夺走了崔邕的宠爱? 可她对燕贵妃向来恭恭敬敬,也从没想着与燕贵妃争夺什么。 她只想成为帝王宠妃,好振兴纪家,护佑着她那不争气的兄长。 燕贵妃…… 纪明樱咬了咬唇。 这辈子,她一定要跟燕贵妃争个你死我活,她要把燕贵妃死死地踩在脚底下!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燕贵妃冷笑两声,越过纪明樱,径直走进撷芳殿内。 “一个美人,也配住在主殿?来人呐,给我砸!” 宫人鱼跃而入,争着抢着去砸撷芳殿的东西,石榴和樱桃根本拦不住。 纪明樱闭上双目,长叹了一声。 这撷芳殿里的东西,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贵妃娘娘,你可知方才砸碎的那只汝窑美人瓶,是前朝传下来的孤品?” 第九章 贵妃是个恋爱脑 燕贵妃粉面寒霜:“纪明樱,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宫砸不起一个汝窑美人瓶?哼,莫说是一件孤品,本宫就是砸上百件孤品,皇上也不会说本宫一个字!” 哟,好大的口气。 纪明樱暗自摇头。 亏燕贵妃盛宠在身,居然不了解崔邕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邕这个皇位,乃是踩着血雨腥风一步一步登上来的。 因此,除了多疑多思多虑小心眼爱记仇之外,崔邕还很惜财。 往好了说,崔邕这是简朴。 往坏了说,崔邕这就是抠门。 纪明樱还记得,当初把这只孤品美人瓶赏赐给她时,崔邕心疼得不得了,连续半个月,一下朝就往景仁宫来,为的就是看看她有没有精心对待这只美人瓶。 直到发觉纪明樱也很惜财,崔邕才总算是放心了。 今日燕贵妃敢指使宫人砸了这件孤品,崔邕一定不会给燕贵妃好脸子瞧。 纪明樱本来想嘲讽一番,忽地想起自己的志向,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贵妃娘娘,嫔妾只是行劝告之责,皇上很爱惜此物,娘娘今日砸了这件孤品,皇上怕是要伤心了。” 燕贵妃拍案而起。 “纪明樱,你还敢提皇上!皇上差点被你害死了!” 一提起崔邕,燕贵妃就两眼泪汪汪。 皇上病了,她比谁都着急。 奈何太后有旨,不许任何人去养心殿。 燕贵妃便是着急,也只能日日跪在养心殿外头,为皇上祈福。 就这么两三日,她嘴巴里面生了好几个大疮。 好不容易盼到皇上苏醒,燕贵妃喜得给诸天神佛磕了好几个头。 本以为皇上知道她这几日在养心殿外头祈福,会更加宠爱她。 谁知皇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纪明樱如何了。 又下旨褫夺纪明樱封号,贬为纪美人。 依附于燕贵妃的嫔妃们都很高兴,纷纷围着拍燕贵妃的马屁。 燕贵妃却高兴不起来。 皇上醒了之后,为何第一个惦记的人不是她,而是纪明樱这个小蹄子? 可若说惦记着纪明樱吧,皇上为何还要褫夺纪明樱封号,降了纪明樱的位份? 燕贵妃虽然脾气暴躁,但总归有心思细腻的地方。 她忙叫人去查,这才得知,皇上是与纪明樱欢好之时跌落床下晕过去的! “你差点害死了皇上!” 燕贵妃扑到纪明樱跟前,抬手便打。 亏得纪明樱躲得快,不然,这一巴掌打下来,燕贵妃那几只长指甲,非得划破她的脸不可。 一击不成,燕贵妃就好似失去了力气,靠在宫女身上直哭。 “纪明樱,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皇上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你一个贱人,为了争宠,居然用狐媚手段,引得皇上意乱神迷,差一点就命丧黄泉。” “你不仅差点害了皇上性命,还差点害得皇上名声尽毁!” “你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纪太傅如何养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孙女!” 燕贵妃越哭越激动,若不是有宫女扶着她,她必定会坐在地上,跟外头的市井泼妇一般,拍着大腿直闹。 真真是聒噪,也不知崔邕看上她什么了。 “娘娘轻声些吧,难道这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纪明樱不赞同地蹙眉。 “此事皇上之所以不声张,就是想要保住清誉,贵妃娘娘却嚷得这么大声,是生怕皇上面上太好看吧?” 她朝着西偏殿的方向努了努嘴。 “西偏殿还住着一个王选侍呢,贵妃娘娘是想让王选侍也知道此事?” 燕贵妃脸色一变,朝着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领着人往西偏殿去了。 王选侍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借燕贵妃的手,磋磨王选侍……纪明樱忍不住暗暗夸自己真是聪明。 她本就不笨,只是不擅长心机谋略。 没关系,这辈子她可以慢慢学,她绝不会再给人害她的机会。 “你笑什么!” 燕贵妃指着纪明樱的脸,厉声斥责。 “纪明樱,你别以为皇上如今没事了,你就会跟着没事,本宫不妨明白告诉你,你害了皇上,那便是害了本宫。” “得亏皇上无事,否则,本宫决不轻饶了你!” 她端起桌子上的一个玛瑙盆景,狠狠地掼在地上。 “你给本宫听好了,皇上若是有个好歹,本宫就会命人每天取下你身上的一样东西,直到你气绝身亡!” 纪明樱浑身直打哆嗦。 每天取下她身上的一样东西…… 不正是上辈子燕贵妃所做的事情吗? 难道说,燕贵妃这么恨她,是因为她害死了崔邕? 燕贵妃……爱惨了崔邕? 纪明樱半信半疑,她试探着问道:“贵妃娘娘对皇上用情颇深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废话!” 毫无意外,换来燕贵妃一顿臭骂。 “本宫对皇上一往情深,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能及得上本宫?哼,一个个都是贪慕虚荣罢了。” “她们争宠,不过是为了家族的荣光,本宫不屑与她们争宠,只因本宫知道,这天底下,唯有本宫对皇上才是一腔真情。” 纪明樱惊呆了。 燕贵妃竟然来真的! 深宫之中动了情,可是大忌讳。 燕贵妃不愧是将门出身,当真有胆量。 “娘娘,”纪明樱赶忙接口,“其实皇上对娘娘也是一腔真情,皇上来景仁宫,十次有八次,与嫔妾说起娘娘。” “哦?”燕贵妃狐疑地挑眉,“皇上都说什么了?” “皇上说娘娘哪里都好,可是近来娘娘变了,这让皇上很困惑,就不大爱去娘娘那里,恰逢嫔妾进宫,嫔妾祖父又曾是太傅,嫔妾生得也不俗,皇上就只能来嫔妾这里了。” 纪明樱故作娇羞,捂着脸扭扭捏捏。 燕贵妃便恶心得直皱眉头。 “快把你那爪子从脸上拿开!还生得不俗呢,你也不照照镜子,成日穿得花里胡哨的,简直俗不可耐!” 她骂了一通,才想起问纪明樱:“皇上说,本宫变了?本宫哪里变了?” 纪明樱怯生生地抬起双眸,在燕贵妃脸上打了个转,又忙低下头。 “娘娘,嫔妾不敢说。” 第十章 纪美人俗不可耐 “说!” 燕贵妃狠狠拍了拍高几,手腕上的翠玉镯子,竟这么被磕碎了。 纪明樱忍不住叹息。 这镯子的水头多好呀,这样的好东西,就这么没了,真是暴殄天物。 “娘娘,皇上说,自从娘娘养了三位公主后,就把心思放在了公主身上,对皇上爱答不理的,皇上去娘娘那里,说不上几句话,娘娘就开始说孩子的事,皇上便厌烦了。” 纪明樱是瞎猜的。 她跟燕贵妃又不熟,也不喜欢拉帮结派。 嫔妃们见她受宠,起初想凑上来巴结的人倒是有一些。 后来发现她这个人实在是有些跋扈可恶,瞧不上后宫任何人,就渐渐地不与她来往了。 但瞎猜也是有根据的。 后宫嫔妃,人人都知道燕贵妃想孩子想疯了。 除了大公主养在太后身边,剩下三位公主,一出生就被她抢了去。 她对孩子也是真的好,连带着对公主的生母也不差。 三公主的生母许才人,原先便只是一个选侍,生了三公主,主动把三公主送到燕贵妃身边,就得了好处,从选侍变成了才人。 跟着燕贵妃住在毓德宫,每个月还能见到皇上几次。 宫中人都跟着羡慕。 燕贵妃没孩子,又喜欢孩子,跟皇上在一起,聊几句孩子的事,是很正常的。 纪明樱就是根据这个瞎猜的。 燕贵妃果然变了脸色:“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纪明樱忙点头:“千真万确,娘娘仪态万千,皇上又最钟情娘娘,怎会移情别恋?嫔妾不过是略微沾了点家世的光,又生得有几分姿色,才从娘娘那里分得了一点宠爱罢了。” 她低垂着头,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面上浮出两朵娇羞的红云。 “可惜呀,嫔妾再怎么好看,也终究心存惴惴,怕皇上哪一日会厌烦嫔妾,所以只能拿出手段来争宠,谁成想会弄巧成拙,娘娘说,皇上还会记得嫔妾吗?” 燕贵妃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快把你那爪子从脸上扒拉开!你生得好看?呸!也不照照镜子,宫中比你好看的人不知凡几!” 纪明樱很委屈:“娘娘怎能这么说嫔妾?人人都说嫔妾貌美如花……” 燕贵妃抬脚就走。 纪太傅贤明一生,到老了,养出一对不成器的孙辈。 一个只知花天酒地,成天惹祸,等着纪太傅去收拾烂摊子。 另一个在宫中妖媚惑主,肚子里没一丁点墨水,还腆着脸说自己生得好看,真是俗不可耐! 气冲冲回到毓德宫,宫女翡翠急匆匆迎上来,请示燕贵妃。 “娘娘,三公主哭闹着不肯吃饭,太医说,得制一些丸药……”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燕贵妃一记白眼飞过去,翡翠便缩回了头。 “跟她娘一个德行,就知道装病拿好处,去跟许才人说,孩子不吃饭,那就别让她吃了,饿上几天,看她吃不吃!” 翡翠不安地扫了珍珠一眼。 贵妃娘娘向来很喜欢几个公主,对公主们很包容,几乎是有求必应。 平日几位公主有个小病小痛,娘娘比谁都着急。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珍珠朝翡翠摇摇头,示意翡翠赶紧照着娘娘的话去做。 翡翠这才匆匆去了许才人那儿。 “娘娘何必为了纪美人的话而烦忧?” 珍珠轻手轻脚地为燕贵妃捏着肩膀,一面劝导燕贵妃。 “娘娘,那纪美人算什么东西?一个失了宠的美人罢了,又素来嚣张跋扈,她说的话可不能信,奴婢瞧着,皇上一直爱重娘娘,从未对娘娘厌烦过。” “纪美人八成就是在骗娘娘,好撺掇着娘娘跟公主们离心,娘娘可别轻信她。” 燕贵妃不耐烦地挥挥手,叫珍珠闭嘴。 皇上有没有厌烦她,她心里清楚。 “皇上还在养心殿?” “是,听说正召集大臣议事。” 燕贵妃揉了揉额头:“去小厨房,叫他们做几道皇上爱吃的点心,本宫要亲去养心殿探望皇上。” 养心殿内。 崔邕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着奏章。 每一本都冗长繁杂,翻来覆去全是些车轱辘话,给他请安,问他龙体康健。 要么便是老生常谈,说他至今无有子嗣,应广纳秀女。 亦或者上书劝诫他莫要独宠纪氏,以免妖媚惑主。 崔邕一把将这本奏章摔到地上。 “独宠纪氏?纪氏都被贬为美人了,这些人还想做什么!前朝之事,他们争吵不休,那么多人拿不出一个章程,却把手伸到朕的后宫中来,都是闲的!” 鸿宝不敢出声。 眼风瞥到徒弟在门前探头探脑,他忙朝徒弟使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呵,这还有个不怕死的。” 崔邕将手中的折子砸在鸿宝脚底下。 鸿宝伸头一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折子是国子监祭酒上的,通篇看下来,都是在说皇后无德,乃至后宫至今无有皇子诞生,应顺应天意,另立中宫。 鸿宝忙躬身道:“皇上,祭酒大人怕是老了。” “他是老了,早就该告老还乡了。” 崔邕未曾抬头,便叫了一声韩秀。 一直守在殿外的银甲卫都督韩秀应声而入。 “咱们这位祭酒大人爱收些个名人字画,去查查,他最近可曾收过些孤品珍品。” 韩秀应了一声喏,领命而去。 鸿宝暗自摇头,国子监祭酒怕是无法安享晚年了。 唉,好端端的,怎么非要掺和进这种事,这不是惹祸上身么。 “鸿宝,你那徒弟在外头晃悠什么呢?是嫌他那脑袋长得太稳当?” 鸿宝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息怒!贵妃娘娘来了好一阵子了,奴才怕扰了皇上处事,硬是叫人拦着贵妃娘娘,只怕娘娘这会儿已经等不及了。” “贵妃?” 崔邕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贵妃今儿个去了何处?” 鸿宝不敢隐瞒:“贵妃娘娘早起称病,未曾去给皇后请安,带着人去了景仁宫,听说把撷芳殿给砸了。” 崔邕眉头紧拧:“贵妃可曾为难纪美人?” 第十一章 试探燕贵妃 鸿宝的额头直往外冒汗。 这叫他怎么说? 贵妃都砸了撷芳殿,这还不叫为难吗? “狗奴才,你倒是说啊!贵妃可曾打过纪美人?” 原来皇上是在操心这个。 鸿宝舒了一口气,赶紧道:“这倒没有,皇上,纪美人机灵着呢,不会让贵妃娘娘打到的。” 不会让人打到? 那就是打了,却没打到。 崔邕揉了揉眉心。 “江淮那小子是你的徒弟?” “回皇上,江淮是先前内务府郭有明的徒孙,郭有明五年前就没了,这小子生了一张好脸,不知怎的被纪美人瞧上,要到身边使唤,奴才冷眼瞧着,他倒是个机灵人,对纪美人也很忠心。” 崔邕嗯了一声。 琢磨了一会儿,才嘱咐鸿宝。 “你再去查查这小子,若是他还算清白,就叫他看着点纪美人,景仁宫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报到你这儿来。” 鸿宝微愣。 皇上这是要监视纪美人? “把贵妃请进来吧。” 鸿宝赶忙去请燕贵妃。 出了大殿,他才敢擦去额头冷汗。 真是奇怪。 自从皇上醒过来之后,他越来越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 总觉得皇上好似跟从前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在皇上身边办差,真是越来越难。 往后他得越发谨慎,还得叮嘱那帮小狗崽子,千万莫要惹得皇上不高兴。 不然,他可保不住这帮小狗崽子。 燕贵妃喜滋滋地进了殿内。 她敷衍地行了礼,轻快地走到崔邕身边,抱着崔邕的肩膀撒娇。 “皇上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开始议事了?还是多歇息歇息,好好保重身子,这些个折子,臣妾瞧着就头疼,都是些废话,难为皇上也能看得进去。” 崔邕扯着嘴角笑了笑:“贵妃看过折子?” “怎么没看过?每回皇上把折子带到毓德宫,臣妾伺候皇上笔墨,难免会扫上那么一两眼,哎呦喂,真是无聊至极,臣妾可看不下去。” 崔邕往燕贵妃身上一靠,点了点案上的这份折子。 “朕看了这样的折子,也头疼呢。” 燕贵妃凑过去一瞧,心就嘭嘭跳,眼底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欣喜。 “这祭酒大人可真是老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说。” 燕贵妃伸手将那折子抽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捂着嘴便笑。 “皇上可得把这份折子藏好了,莫要叫皇后知道,不然,皇后得多伤心呐,八成又要睡不着,成宿成宿地吹笛子了。” 崔邕笑着从燕贵妃的手中将折子拿回来,随便丢到案上。 “贵妃放心,皇后不会看折子的,对前朝政事也从不置喙。” 燕贵妃心一跳,皇上听起来像是不大高兴啊。 她忙娇声依偎进崔邕的怀中。 “皇上别忧心,祭酒大人老糊涂了,胡乱写的,这份折子没意思,皇上别理那老货,臣妾伺候皇上笔墨,皇上再接着批阅别的折子吧。” 崔邕点了点燕贵妃的鼻子。 “贵妃方才不是还劝朕保重身子?这会儿又要劝朕接着批阅折子了?” 燕贵妃又是一噎。 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好似她说什么都不对。 难道是为了皇后? “皇上……” 燕贵妃腻在崔邕身上撒娇。 “臣妾只是不想看到皇上烦心嘛。” 她随手翻开下一本折子,摊在崔邕面前。 “皇上看这一本嘛。” 燕贵妃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折子,瞅见折子上劝皇上莫要独宠纪氏,免得纪氏妖媚惑主,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皇上快瞧,这个人说的话倒是有些意思。” 崔邕没有出声,一直冷眼看着燕贵妃。 燕贵妃只顾着拿着这本折子看,根本没注意到崔邕的神情。 “皇上,这姓游的都给事中倒是很有些见地,做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惜了,皇上何不提拔他呢?” 崔邕点了点那折子:“你仅凭一份折子,就能看到这个都给事中很有见地?” “后宫嫔妃,人人知道纪美人狐媚惑主,只是从前皇上被她迷惑住了,姊妹们不敢说罢了,谁成想如今却被一个都给事中点出了,这还不叫有见地?” 崔邕眼神暗了暗:“贵妃说得不错,这个人在都给事中的官位上待了几年了,是该动一动了。” 燕贵妃越发得意。 纪明樱那小贱人果然是在骗她。 皇上事事顺着她,怎会厌烦她呢? 想了想,她还是试探着问崔邕。 “皇上,三公主这两日哭闹不休,总是不肯吃饭,小脸都瘦了一圈,臣妾看着好心疼啊,皇上今儿个去毓德宫,陪三公主用晚膳吧,三公主见了父皇,一定不会再哭闹。” 今儿个是十五,按例,崔邕是要去沈皇后宫里的。 “朕一早就打发人去皇后宫中,说想吃锅子,想必这会儿皇后已经准备齐了。” 燕贵妃立马就嘟起了嘴。 “皇上,三公主吵了一天了,臣妾听着就头疼,皇上只当是疼疼臣妾,去毓德宫吧,皇后娘娘不是一向贤良大度么?总不会因为皇上去了毓德宫,就不高兴吧?” 崔邕眸色微冷:“放肆,皇后也是你能议论的?” 燕贵妃心下一凛,忙提着裙角,跪在崔邕脚边:“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失言。” 心中却将沈皇后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个成日端着的假人罢了,凭什么占着皇后的位置不肯让出来? 容貌不如她,姿色不如她,只因是宁国公嫡女,就成了皇后。 她不服! “贵妃还不快回宫?” 崔邕不耐地往外赶人。 “是你当初说,喜欢小孩子,朕这才答应将几位公主养在你身边,你怎能因为三公主哭闹便头疼,来寻朕?” “若事事都要朕亲力亲为,朕为何还要把公主养在你身边?快去吧,朕还有事。” 燕贵妃失魂落魄地走出养心殿,眼圈儿就红了。 把珍珠吓一大跳:“娘娘这是怎么了?” 燕贵妃扶着珍珠的手,眼泪汪汪:“珍珠,你说皇上是不是不喜欢本宫了?纪明樱没说错,皇上就是因为几个公主厌烦本宫了。”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狠狠地咬了咬唇。 “既如此,那几个小崽子,就不能留了。” 第十二章 皇上不搭理她 燕贵妃一走,纪明樱就忙叫樱桃去西偏殿看热闹。 “去瞧瞧王选侍如何了,有什么不好,立刻请太医,燕贵妃身边的珍珠是个厉害角色,可莫要把人折腾死了,再推在我身上。” 樱桃很快就回来了。 “小主,奴婢瞧着,王选侍好似傻了。” 纪明樱怔住:“什么叫好似傻了?她怼我的时候,一张嘴多会说呀。” “是真的傻了,奴婢跟她说话,王选侍一个字不说,就呆愣愣地看着奴婢,那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可吓人了。” 江淮不在屋里,樱桃说话没这么多顾忌。 “小主,小燕说,从江公公审问王选侍以后,王选侍就这幅模样了,方才珍珠去震吓王选侍,王选侍也爱答不理的,珍珠还指挥着人把西偏殿给砸了。”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燕贵妃就知道砸砸砸。 她兄长武安侯的家资都是拿命挣来的,怎能经得住燕贵妃这么糟蹋。 自己的东西砸砸也就算了,还喜欢跑到别人宫里来打砸。 真当这些东西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石榴,你去看一眼,和小燕一起,把西偏殿被砸的东西记册归档,回头交给内务府,年底让内务府去毓德宫要钱。” 崔邕是个很抠门的帝王。 登基后,命内务府将后宫中的玩器摆设一一造册登记,年底盘点对账,谁宫里的东西坏了,便要照价赔偿。 纪明樱是景仁宫的主位,可不想因为燕贵妃的过错而自己赔钱。 何况,她也没钱。 从妃位降至美人,相应降级的,不仅仅是吃喝,还有俸禄。 她手头上本来就没多少钱,若是俸禄再少了,在后宫中的处境就越发艰难。 纪明樱立即叫樱桃伺候笔墨。 她要马上动笔抄写佛经,越早求得帝王原谅,她就能越早从这滩烂泥中脱身。 傍晚时分,江淮捧着纪明樱抄好的经书送去了养心殿,回来时笑眯眯地给纪明樱带回来一小罐蜜饯。 “小主快尝尝,这可是御膳房新制的蜜饯。” 纪明樱眼睛亮了:“是皇上看我佛经抄得好,赏我的?” 江淮眉眼弯弯:“皇上没看过小主的佛经,是御前的小德子出来接的,这蜜饯,是奴才用了银子跟御膳房的人要来的,小主可一定要尝尝,不然奴才的心就要被伤透了。” 纪明樱刹那间就垮了脸。 崔邕居然不看她写的佛经? 那她在佛经里夹带着的那些个思念帝王的话,岂不是就无人知晓了? 见不到皇帝的面,无法和皇帝写信诉衷肠……这是把她所有的路都给堵上了。 江淮举着蜜饯送到纪明樱的唇边,柔声宽慰她。 “小主放宽心,安心在景仁宫住着,最起码,如今还没人敢欺辱小主,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也都是好的,奴才也还在小主身边陪着小主呢。” 他一手托着蜜饯,一手扶着纪明樱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纪明樱身上。 纪明樱一把推开他:“不吃!” 破蜜饯有什么好吃的。 被禁足一个月,她还能接受。 被禁足两个月,她就再也无法翻身了。 祖父年迈多病,不知何时便会驾鹤西归。 兄长又是个不争气的,成日闯祸。 新过门的嫂嫂比她还小两岁,十五岁的姑娘家,能成什么事? 纪家靠她顶着呢。 她若是倒了,纪家就得被人踩到尘埃里去。 “石榴,伺候笔墨,我要再写!” 她就不信了,她一卷一卷的佛经送过去,崔邕会忍着不看。 一天送一次不成,那就一天送两次,一天送三次! 她烦也要烦死崔邕! 石榴和樱桃都很心疼纪明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瞎出主意。 樱桃给的都是不靠谱的:“小主装病,奴婢闯出景仁宫,去养心殿请皇上来。” 江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闯宫?樱桃姑娘真真是不怕死。” 石榴忧心忡忡:“小主,还是先跟纪大人要些钱来吧,眼瞅着要过年了,不管怎么着,先把这个年过好。” “纪大人手上也没多少钱吧?”江淮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石榴姑娘这是在咒小主要被禁足一个多月?” 两个宫女都被怼得没话说,转头一瞧,纪明樱已在声泪俱下地写信了。 江淮大惊失色:“小主莫要伤心,有奴才在呢,奴才会护好小主,不会叫人欺辱小主的。” 纪明樱斜他一眼:“起开,你懂什么?我的眼泪滴落在纸上,皇上看了,才会感动于我的一片痴心。” 把帝王踹下床,罪名可大可小。 她一定得让崔邕觉得这不过是她玩的闺房情趣,只是一时玩过头了而已。 男人么,都喜欢柔弱又痴情的女子。 贵为帝王也不例外。 纪明樱只要服个软,又天天对崔邕诉说一腔情思,总有一日,会叫崔邕想起她的。 怕就怕,宫中有人比她还会勾引男人。 抄了一夜佛经,纪明樱的手腕都快断了。 刚叫江淮把佛经送出去,银甲卫就闯进景仁宫。 “奉皇后旨意,彻查景仁宫!” 彻查景仁宫? 纪明樱惊慌难安。 宫里的红花都被她毁了,景仁宫中难道还有害人的东西? 可恨她死得太早,后头的事情一概不知,不然就知道要怎么应对了。 银甲卫毫不客气,把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就连纪明樱的贴身衣物,都一一翻拣。 纪明樱面上一片阴沉。 银甲卫把嫔妃的肚兜挑在刀尖上,翻来覆去地查看……沈皇后,可真是贤良得很呐! 这场搜查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银甲卫才收手。 江淮早已经回来了。 他带着谄媚的笑,朝着领头的银甲卫点头哈腰。 “敢问大人,宫中出了什么事,是只查景仁宫,还是别的宫里也要查?” 银甲卫冷森森地瞪了江淮一眼:“上头的心思谁敢猜?我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就猛地砸过来,正好盖在他的脸上。 “大人的差事办得很妥当,这是赏你的。” 第十三章 敢伤我的人?没门儿! 景仁宫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那为首的银甲卫更是惶惶不安。 他脸上还盖着肚兜,根本就不敢去拿下来。 这可是宫里的嫔妃啊。 他一个侍卫,敢碰小主的肚兜,怕是不想活了。 “怎么,嫌少?” 纪明樱冷笑两声,支使樱桃石榴把她盛放肚兜的箱笼搬出来。 两个丫头忙跪在地上,一左一右地抱着纪明樱的腿。 “小主,万万不可啊!” “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怪罪小主的!” 纪明樱冷笑。 她就是要闹腾得让崔邕知道! 即便她落魄失宠,她也还是皇帝的嫔妃。 怎能容得人这么糟蹋! “你们若是不搬,我今日就死在你们面前!” 纪明樱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快去搬!” 石榴和樱桃吓得丢了魂儿,慌手慌脚地爬回屋里,去搬箱笼。 “小主,消消气。” 江淮捧着一盏香茶,奉到纪明樱跟前。 “这些个银甲卫也是奉了皇后旨意才这么办事的,小主何必为难他们?事情若是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娘娘怕是要生气了,小主,何苦呢?” 纪明樱横了他一眼:“江淮,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挑拨?我如今正在气头上,少给我阴阳怪气的,否则,你就是生得跟天仙一样,我也不会要你!” 江淮脸上的笑容淡了。 他跪在地上,将香茶高高举过头顶。 “奴才对小主赤胆忠心,小主,奴才只是不愿意小主盛怒之下,一错再错,被有心人拿捏住错处,再也翻不了身!” 嫔妃将自己的肚兜摔在侍卫的脸上,这可是大罪。 往大了说,嫔妃不检点,不庄重,故意秽乱后宫。 往小了说,是这嫔妃私德有亏,不配为宫妃。 若是纪明樱还是被皇帝放在心尖上的淑妃娘娘,发生这样的事,宫中根本不敢传这样的流言蜚语。 便是燕贵妃敢掀起风浪,也会被皇帝压下去。 换言之,皇帝喜欢谁,什么宫规礼法,都不是问题。 可纪明樱如今只是一个被贬失宠的美人,闹出这样一场风波来,就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纪明樱何尝不知道此事。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惨死重生,她已经在竭力收敛自己的脾气,想着好好修身养性,做一个千古贤妃,偏偏有人不许她做! 她纪明樱乃是太傅的孙女,被人欺辱至此,叫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今日我就是死,也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皇后娘娘无缘无故叫人搜宫,堂而皇之搜嫔妃的贴身衣物,这是在打谁的脸? 她再如何落魄,也还是崔邕的女人,沈皇后当真就不怕崔邕生气吗? 闹! 她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崔邕都无法坐视不理。 箱笼被搬到纪明樱脚下。 纪明樱抓起肚兜,一件一件地扔在银甲卫身上。 “你们不是喜欢翻拣么?都拿去,仔细翻!” “怎么不翻了?嫌这些不够你们翻的?去西偏殿,把王选侍的也拿出来,叫你们翻个痛快!” “还有东偏殿玉美人没带走的箱笼,通通搬出来!” 这群银甲卫恶心得很,方才几乎是把景仁宫每一寸地皮都翻过来了。 不仅仅是纪明樱的贴身衣物,王选侍和玉美人的,他们也没放过。 石榴和樱桃站着没动,反倒是江淮叹了一口气。 他的笑容中带着无奈和纵容:“既然小主要闹,那奴才就陪着小主一起闹。” 江淮抿着唇去了东偏殿,将玉美人的贴身衣物搬出来,全摔在银甲卫脚底下。 “咱家瞧着大人们方才翻拣得不够仔细,如今东西都在大人们跟前,请大人们再仔细搜一搜,看看可有什么遗漏,好回去跟皇后娘娘复命。” 银甲卫个个脸色铁青,却不敢说什么。 纪美人虽说如今被禁足,却好歹是个嫔妃,可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为首的银甲卫终于敢扯下脸上的肚兜。 他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道:“这不过是属下们的差事,上头怎么吩咐,属下们就怎么办事,纪美人何必要把气撒在属下们头上,还请纪美人放过属下们,自去找上头的人理论。” “混账!” 江淮一脚踹了过去。 “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们小主这么说话!” 银甲卫可不会乖乖忍受一个太监的气。 他忽然站起,拔出了腰间长剑,横在江淮脖颈间:“狗奴才欺人太甚!” 江淮面不改色,也不曾闪躲。 他挺直了身板,甚至还把自己的身子往前送了送。 “大人想做什么?” 一道清冷女音自他背后响起。 江淮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小主心里还是有他的。 纪明樱捏住银甲卫的长剑,轻轻一划,那长剑上就留下一抹血痕。 “小主!” 纪明樱横了江淮一眼:“闭嘴!” 她顺势挡在江淮身前,将那柄长剑移到自己的脖颈间。 “江公公的确是个狗奴才,可他是我的奴才,不是大人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大人想要杀了江淮这个狗奴才,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银甲卫的手一抖,忙要收回长剑。 谁知纪明樱却捏着长剑往自己的脖颈间送。 吓得他手腕直抖,根本不敢用力,生怕误伤纪明樱。 “小主,”江淮盯着纪明樱指腹那一抹殷红,快心疼死了,“奴才没事,小主千金之躯,为了奴才受伤,不值得的。” 纪明樱暗暗抿了抿唇。 她才没那么傻。 江淮这个狗奴才不安好心,方才想要激起她对沈皇后的仇恨,真真是其心可诛。 她不会为了一个有异心的奴才伤害自己。 可江淮如今毕竟还是她的人,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银甲卫害了她的人。 要不然,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她无能,连自己的奴才都护不住? 当然,她还有第二个目的。 后宫嫔妃见了血,这件事可就闹大了。 闹得越大,她见崔邕的几率就越大。 不过是手指头出了点血而已,跟上辈子的折磨相比,不算什么。 “小主!” 恰在此时,王选侍披头散发地从西偏殿冲出来,抓着箱笼就往那银甲卫身上砸。 银甲卫手中长剑一偏,霎时,便溅起一道血光! 第十四章 他居然嫌弃我! 纪明樱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真的只是想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这群银甲卫,把事情闹大,勾出崔邕。 如果可能的话,顺便再给崔邕上上眼药,说说沈皇后的坏话。 谁能想到,王选侍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 小燕跪在纪明樱床前,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纪美人饶了我们小主吧,实在是这群银甲卫太可恶,连小主们的贴身衣物都敢搜检,我们小主也是气糊涂了,这才想着帮美人出这口恶气。” 纪明樱的脖子上只是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疼,却并不深。 她白了小燕一眼。 这丫头可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王选侍本来就糊涂了,还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分明就是小燕在背后教王选侍的。 也不知这丫头安的什么心。 “起来吧,一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你和你家小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清楚。” 小燕忙磕了几个头:“小主放心,奴婢都明白。” “明白就好,你若把事情办好了,日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这还是纪明樱头一次这么拉拢别人的宫女。 她看不透小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总归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明白怎么做对自己好。 等她复宠,小燕是去是留,就要看小燕自己的意思了。 皇上迟迟未来,石榴和樱桃急得直掉眼泪。 “小主再忍忍,皇上很快就会来了。” 纪明樱倚在大引枕上,脖子上虽然捂了一块帕子,可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渗。 她叹了一口气。 “皇上来不来不打紧,先把太医请来倒是真的。” 虽说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叫她送命,但总归很疼。 时间长了,说不准要留疤。 “是么?那朕这就回去了。” 纪明樱一个骨碌翻身坐起。 崔邕逆着光立在门口,明黄色的衣角随风微微摆动,瞧着倒有几分落寞。 “皇上!” 纪明樱扒拉开石榴和樱桃,捂着脖子往崔邕身上扑。 “皇上总算来了,嫔妾几日不见皇上,想皇上想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她伸手去牵崔邕的手,崔邕却好似见了毒蛇猛兽一般,猛然往后退了几步。 纪明樱的手便落在半空中。 她心里一沉,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皇上居然嫌弃她? 她纪明樱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是太傅,早逝的父亲三元及第,母亲也是世家女,妥妥的贵女,身份上无可挑剔。 论及长相,她生得花容月貌,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后宫嫔妃谁敢跟她比美貌? 可崔邕居然嫌弃她? 不就是把他踹下床了吗? 一个大男人,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似的,真是叫人窝火。 纪明樱转身就走,眼泪说来就来。 “皇上既然嫌弃嫔妾,那还来景仁宫做什么?反正皇上已经下令禁足嫔妾,这景仁宫与冷宫也无异了。” “嫔妾便是那失宠的旧人,被人欺辱践踏,皇上也不在意,不就是翻拣搜查嫔妾的小衣肚兜么?不就是持剑顶在嫔妾的脖子上么?” “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皇上跑来景仁宫一趟,皇上快回去吧,省得景仁宫的地脏了皇上的脚。” 石榴和樱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站在门外的鸿宝太监更是冷汗直冒。 纪美人也忒大胆了! 从前纪美人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甩脸子给皇上瞧。 可那时节不一样啊。 纪美人生得好看,耍脾气时也娇俏得紧,皇上就喜欢纪美人这小性子。 宫中人都不敢碰纪美人的霉头,便是燕贵妃,也要避其锋芒。 谁知皇上有一日会无缘无故褫夺纪美人封号,降了纪美人位份,还把纪美人禁足了。 纪美人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跟皇上耍小性子,这是何苦呢。 “都出去。” 崔邕揉了揉眉心,挥挥手,叫石榴和樱桃都出去。 两个丫头不敢停留,忙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樱儿,莫要哭了。” 听着脚步声在床边停下,纪明樱哭得越发厉害。 “皇上怎么还不回去?景仁宫脏得很……” “好了,别再跟朕耍小性子。” 崔邕扯了床帐子包住自己的手,轻轻碰了碰纪明樱的肩头,又立马缩回手。 纪明樱怔住了:“皇上……你……” 太过分了! 她很脏吗! 碰她,还要包着手? “你别哭了,你知道的,朕见不得你哭。” 崔邕拖了一把椅子,坐在纪明樱对面。 年轻帝王的脸上肃杀一片,恰如此时将要下雪的老天。 “樱儿,你听好了,朕从来不曾嫌弃你,朕只是……” 他盯着纪明樱还在不停渗着血的脖子,眼神微黯。 美人颈项白如玉,这殷红的血就好似名家提笔在画布上染了一抹红,格外美丽。 他忍不住动了动喉咙,真想抱着美人一亲芳泽。 “你略等等,太医很快就来,是我大丰赫赫有名的神医之徒严子陵,无论你有什么病,他都会治好你的。” 纪明樱趴在大引枕上呜呜地哭。 她能有什么病? 脖子上这点小伤,抹上药,一会儿就能止血,还用得着神医的徒弟来治伤? 要纪明樱说,就是皇帝自己有病,眼睛瞎,嫌弃她脏,才请了严子陵来。 “你放心,今日这群银甲卫,朕会处置他们的。” 纪明樱忍不住撇撇嘴。 嘴上说得好听,全是哄她的话。 可干的却都是欺负她的事! “光处置银甲卫有什么用?始作俑者还逍遥自在呢,皇上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话一说出口,纪明樱就知道要糟糕。 她忙从床上下来,跪在崔邕面前。 “皇上,是嫔妾失言。” 崔邕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甩了甩缠在手上的床帐,轻轻地扇在纪明樱的脸上。 “樱儿,你听好了,朕能容忍你的小性子,但绝不容忍你冒犯皇后。” 纪明樱低垂下双眸,眼泪再一次滚落。 “是嫔妾错了……可是,皇上,嫔妾好委屈啊!嫔妾这景仁宫先前已经被搜过一次了,这回未曾犯错,为何又要搜捡?” 崔邕站起身,解下手上的床帐。 “是朕下旨命人搜宫,并非皇后下旨。” 第十五章 嫔妾有疾,嫔妾贪财 纪明樱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皇上到如今还在袒护沈皇后。 只因她是皇后,便什么都是对的么? “嫔妾斗胆,想跟皇上要个理由。” “樱儿,朕说过了,你病了,朕怕这景仁宫有害你的东西,所以才叫人来搜宫。” 纪明樱猛然抬头,一双杏眼里满是泪水。 “皇上,敢问嫔妾生了什么病?” 崔邕别过脸:“你病得厉害,等严子陵来,就知道你是什么病了。” 听着身后美人的低声啜泣,崔邕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他想了想,又柔声安慰纪明樱。 “樱儿,你莫要怕,严子陵医术精湛,年纪轻轻,便有越过其师的势头,有他在,你一定会平安无事。” “皇上……” 纪明樱膝行几步上前,扯了扯崔邕的衣角。 崔邕忙将自己的衣角扯回来,瞅见纪明樱手上缠着帕子,眼里都是失落,他的心又软了。 “樱儿,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纪明樱垂下双眸,把崔邕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有个屁的病! 即便是有病,也是被关在景仁宫憋出来的。 “皇上,嫔妾有疾,不能侍奉皇上,皇上还肯来看嫔妾,嫔妾心中感激不尽,但求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再答应嫔妾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哭得实在是可怜,崔邕都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着。 可他不能。 即便是夜里想要这个小妖精想得要死,他也得克制住! 他不能死在这个勾人的小妖精身上啊! “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朕都答应你。” 撷芳殿有些空荡。 这个小妖精向来喜欢花花绿绿金碧辉煌的东西。 先前,崔邕还以为纪明樱出身书香世家,喜欢的都是琴棋书画这样文雅清贵的玩意儿。 后来才发现他想错了。 纪明樱只喜欢贵的。 如今这殿里无有一样摆件,看着就颇有些寂寥。 估摸着是被燕贵妃砸了。 崔邕不由自主蹙紧眉头。 一看他皱眉头,纪明樱就很忐忑。 她还什么要求都没提呢,皇上就皱眉头。 真是小气。 “皇上,嫔妾没犯错,能不能别降嫔妾的位份了?皇上降了嫔妾的位份,又将嫔妾禁足景仁宫,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瞅着嫔妾失宠了,都要排着队欺负嫔妾呢。” 纪明樱把自己的手用帕子缠得牢牢的,蹭到崔邕跟前,扯着崔邕的衣裳晃悠。 “皇上,您就再疼嫔妾一次吧。” 把皇帝踹下床这件事,确实骇人听闻。 可她也是为了崔邕好啊。 她要是不踹那一脚,崔邕又死了怎么办? 她也不用崔邕谢她,只求能重新做回淑妃娘娘就好。 升了位份,这个月的俸禄就不会变。 她能过个舒心的肥年,家中的老祖父也可以安心了。 “你没有错?” 崔邕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仔细打量着纪明樱,很想捏一捏纪明樱的脸。 他可是死在这小妖精的身上,这小妖精居然说她没有错? 虽说他死后飘荡在小妖精身边半个月,心里清楚这小妖精的确是无辜的。 但他还是不能不妨。 妨的就是有人利用小妖精给他下毒。 至于有没有毒,还是得等严子陵到了再说。 崔邕心中憋着一股气。 勾人的小妖精就在眼前哭哭啼啼地看着他,他却摸不得抱不得,这股子火气自然得朝着小妖精来撒。 谁让这小妖精把他的火气勾起来的。 “你把朕踹下床,你敢说自己没错?” 纪明樱微微一颤。 她就知道崔邕这个小心眼的,还记挂着这点小事。 帝王当年登位用的手段可不怎么光彩,登位后,大臣中凡是有反对过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小心眼至此,也不知道踹他下床这件事,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化解了。 “你歇着吧,你放心,只要你好生听话,不惹祸,朕不会叫人欺辱你的。” 崔邕狠狠心,硬是逼着自己不去看纪明樱那双眼。 出了撷芳殿,瞅见跪在院子中的王选侍,崔邕眼底就闪过一丝厌恶。 “王选侍小产,急需养病,即日起,挪出景仁宫,送到皇后那里去好好养着吧。” 沈月容不是要做贤后么? 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 崔邕前脚刚走,太医后脚就到。 来的并非严子陵。 江淮问了一句,才知这严子陵刚被燕贵妃半道上劫走了。 纪明樱满不在乎。 她就是受了点小伤,用不着严子陵。 果然,太医在她的伤口处撒了点止血粉,伤口就不再往外渗小血珠子了。 “小主这些日子千万要注意,这伤口不能见风见水,否则便会留下疤痕。” 纪明樱谢过太医,朝石榴使了个眼色。 石榴便亲自送太医出去,在院子里给太医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回来后就忧心忡忡地开口劝纪明樱。 “咱们手头的银子可不多了,小主又不知何时才能复位,还是省着点花吧。”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我知道钱很紧,可打点太医这样的事情可不能省,石榴,我叫你给小燕一些钱,你给了吗?” 石榴忙道:“给了,奴婢也按照小主的吩咐嘱咐她,叫她多听多看少说话,看紧了王选侍,莫要让王选侍做出格的事。” 纪明樱斜了一眼江淮,江淮立马扑到纪明樱床边,挂着甜得腻死人的笑容,朝纪明樱撒娇。 “奴才知道,小主防着王选侍,是怕王选侍乱说话,牵扯出奴才来,小主对奴才真好,奴才就是为小主死了,也心甘情愿。” 纪明樱将他从床边踹开:“起开,我如今不待见你,你去打听打听,玉美人住在何处,叫人把玉美人东西送过去。” 江淮很受伤:“小主嫌弃奴才……” 虽然委屈,可江淮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 看得纪明樱都有些愧疚了。 她是不是太多疑了? 江淮跟她的狗腿子似的,就差跪在地上汪汪叫几声了。 这样的人,真的会背叛她吗? 她忍不住侧过身,趴在床沿上,扒拉着江淮手中的拂尘。 “江淮,我从前都没问过你,你老家是哪里的?为什么会入宫做太监?” 第十六章 嫔妾想抱娘娘的大腿 江淮眉眼低垂。 “奴才是严州府人士,幼时家中发大水,随着伯父逃亡,是伯父将奴才卖进宫中的。” 宫里的小太监向来比宫女低一等。 要么是从外头采买来的民间贫苦孩子,要么就是获罪的敌国或者臣子等族人。 他们进了宫,就得从最底层做起。 但凡宫里的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都是他们干。 宫女们还能凭着姿色奢望有朝一日能被皇上宠幸。 譬如生下三公主的许才人,原先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一朝伺候了酒醉的皇上,被封为选侍。 后又有了三公主,在燕贵妃的举荐下,一步一步成为了才人。 可太监们就没有这样的好命。 宫里的绝大部分太监,当奴才当了一辈子,到老了,还只是个倒夜香的。 才净身的小太监,得有机缘,有贵人提携,才能一步一步爬上高位。 纪明樱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如何遇到江淮的。 依稀记得是才进宫的头一个月,她在御花园散心,遇到一个生得极其好看的小太监,正跪在地上,给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太监擦鞋。 那老太监欺人太甚,再加上这年轻的太监又实在是好看,纪明樱才起了心思,把江淮要到了自己的身边。 “当初为难你的老太监,是你的师父?” 江淮摇头:“奴才的师父是新安门的值守太监王德发。” 纪明樱猛然坐起。 新安门! 不就在冷宫边上吗? 虽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但纪明樱还是起了疑心。 她从前真是个白痴,身边伺候的人,只要长得好看,她就重用。 从未曾去问过这些人的来历,也从没查过这些人背后的关系网。 乃至于整座景仁宫四处漏风,谁的手都能伸进来。 好在这回沈皇后叫人将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彻底,最起码这一段时间内,她不用提心吊胆,怕因为宫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而踩进陷阱里。 “小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江淮轻柔地捏着纪明樱的腿。 “小主是担心身边的人来历不明?” 纪明樱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了江淮。 狗奴才,倒是怪精明的。 “你别想这么多,我是想起从前那些在景仁宫伺候的人,不知道他们会被打发到哪里当差,宫里恨我的人多着呢,逮着伺候过我的人,一定往死里折腾他们。” “都是些可怜人,又跟我有些旧情,我哪里舍得看他们受欺负?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如今过得如何,还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来。” “若是他们愿意跟着我这个失宠禁足的美人,我便想法子再把他们要回来。” 江淮双眼明亮,温柔得能漾出水来:“小主真是心善,奴才这就去打听。” 等他去了,石榴便劝纪明樱莫要管这些闲事。 “小主,咱们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别人?奴婢听说,锦织去了贤妃娘娘身边伺候,贤妃娘娘是个好人,一向很体恤奴才们,锦织怎肯再回到咱们景仁宫?” 樱桃不耐烦,将石榴从床边挤开。 “景仁宫怎么了?咱们小主对他们可不差,他们若是不肯回来,那就是忘本!这样的奴才,也不配伺候咱们小主!” 石榴摇摇头:“你可真是个炮仗,说两句话就着,我问你,若是你,更愿意在一个温和贤良的妃子身边伺候,还是到一个被禁足的小主身边过苦日子。” 樱桃不加思考,脱口而出:“当然是到咱们小主身边伺候啦。” “谁告诉你,这个被禁足的小主,就一定是咱们小主了?若是换了旁人呢?若你是小燕,你是愿意继续跟着王选侍,还是跟着贤妃?” “我……” 樱桃犹豫了。 “我又不是小燕。” “好了好了,别争了,”纪明樱笑着打断两个丫头的话,“我如今的境况,的确有心无力,倘若那些个旧人非要回到景仁宫,就一定心中有鬼。” 过得好,想要回到景仁宫,必有猫腻。 过得不好,非要回到景仁宫,那就没脑子,不长心。 也不瞧瞧她眼下是个什么处境,要个人回来伺候有多难。 真正忠心于她的人,根本不会叫她为难的。 傍晚时分,沈皇后来了。 她神色不大好看,进门环视了一圈撷芳殿,就叫人把带来的东西搬进来。 “皇上说,你这撷芳殿太过冷清,不利于养病,嘱咐本宫送些东西给你,都是素日你喜欢的物件儿,你看着摆吧,不用登记造册了。” 纪明樱心头一跳。 不用登记造册?那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她可以随意处置?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一笔意外之财啊! 纪明樱的眼睛都亮了,她忙亲手为沈皇后奉了一杯香茶。 “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体恤,嫔妾一定乖乖待在景仁宫中养病,绝不会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惹祸。”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眼神扫过纪明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脖子,又无奈地叹气。 “你受了气,便去跟本宫告状,便是你出不去,本宫记得你身边的太监是得了令,可以出景仁宫走动的,你难道就不会让太监去跟本宫说一声,何苦要演这一出苦肉计?” “万一弄巧成拙,酿成大祸,你叫本宫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纪明樱微微抿唇,原来沈皇后看出她这一招苦肉计了。 她笑着跟沈皇后撒娇:“还是皇后娘娘疼嫔妾,看穿嫔妾的小伎俩,却不曾斥责嫔妾,嫔妾保证,以后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娘娘叫嫔妾做什么,嫔妾就做什么。” 从前在宫中,她仗着皇帝的宠爱,从不拉帮结派。 眼下境况不好,她也得选一条大腿来抱了。 “纪美人,别用这些话来哄本宫,本宫贵为皇后,要做什么,自会吩咐身边的奴才,哪里需要你一个美人为本宫忙前忙后?” 沈皇后笑了笑,盯着纪明樱看了一眼,忽地站起身,行至纪明樱身边,缓缓弯下腰。 一只手慢慢抚上纪明樱的脸,那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一寸一寸划过,最后停留在纪明樱的双唇上。 第十七章 美人,你得了癔症 纪明樱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 短短一瞬间,她在脑子里把自己的前生今世回想了两遍。 她好像没得罪过沈皇后吧? 那就不用怕沈皇后会划花她的脸了。 “纪美人方才晚膳用什么了?” 沈皇后在纪明樱的双唇上重重抹了一把。 “瞧,怎么染上了油渍。” 她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命银甲卫搜宫,是本宫下的旨意,你别多心,本宫不是针对你。” 纪明樱垂下眼眸,果然是沈皇后的旨意。 皇上向来偏袒皇后娘娘。 宫中人人皆知。 沈皇后很坦荡:“燕贵妃去本宫那里哭诉,说昨儿个在你这儿转了一圈儿,回去便害心口痛,太医瞧过了,说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她便哭求本宫为她讨个公道。” “本宫向来公正严明,既然燕贵妃这么说了,本宫为了还她一个公道,还你一个清白,只能命银甲卫来搜宫,也好去去疑。” “银甲卫搜得这么彻底,本宫想,燕贵妃这回也没话说了。” 纪明樱的双手藏在袖子里,死死地掐住掌心。 搜得确实很彻底,连她的肚兜都一件一件挑起来看了,还能不彻底吗? 沈皇后果然就是故意要羞辱她的。 “多谢皇后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纪明樱扬起笑脸,“娘娘如此偏疼嫔妾,嫔妾一定不会辜负娘娘,往后每日抄写佛经,修身养性,力求做一个贤良的嫔妃。” 沈皇后定定地看了纪明樱半晌,才弯起了双眼:“纪美人跟从前不一样了呢,你能把性子改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她笑着摆弄着手腕上的玛瑙珠子,那股很熟悉的香味又若隐若现地往纪明樱的鼻子里钻。 “听皇上说,你想求皇上复你的位份?” 纪明樱忙收敛心神:“皇后娘娘,嫔妾只是一时失言,胡说的,嫔妾犯了错,又生了病,皇上肯让嫔妾住在景仁宫好生养病,嫔妾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奢望复位份呢?” 心里却把崔邕骂了个狗血喷头。 真不明白,崔邕为什么这般信重沈皇后,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沈皇后。 沈皇后虽说是宁国公的嫡女,可那宁国公不过是一介文臣,在朝中又向来孤介耿直,树敌颇多,崔邕根本无需忌惮宁国公。 他对沈皇后又谈不上多么喜欢,何需事事将沈皇后放在心上? 若真的与沈皇后夫妻情深,又怎么放任燕贵妃和从前的她,风头盖过沈皇后? “纪美人又说谎了。” 沈皇后的笑容深及眼底,好似觉得纪明樱这个话很可笑。 “哪有嫔妃不想着争宠往上爬的?你想复宠复位,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是皇上不肯,不过,念及纪太傅年迈多病,恐因你一事而终日惶惶不安,本宫就向皇上进言,对外说你得了癔症,只能暂时禁足景仁宫养病。” “纪太傅得知此缘故,就不会成日猜想你是因闯祸而被降位份的,想必也能安心度过这个年了。” 得了癔症? 纪明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后宫嫔妃得了癔症,这辈子就别想再有盛宠了。 沈皇后这一招好毒,这是要将她关在景仁宫一辈子啊。 伺候皇后的太监刘德微微欠身,朝纪明樱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纪美人,娘娘如此体恤你的家人,你还不快谢恩?” 纪明樱咬了咬牙。 她谢她奶奶个腿儿! 本来还想抱沈皇后大腿的,如今看来,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己的大腿给她抱。 既如此,那她就不抱了! 纪明樱刷的一下站起来,把刘德吓了一跳:“纪美人?” 她不给刘德反应的机会,忽地出手揪住刘德的头发,将刘德拽在地上,骑在刘德身上,对着刘德的脸又抓又挠。 不是说她得了癔症么? 那她就不能枉担了这个虚名儿! “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咬我!” 纪明樱腾出手来,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发疯的样子。 “你咬我,我就打死你!” 刘德明知道纪明樱是在装疯,却不敢弄伤纪明樱,只能拼命护着自己的脸,一面求沈皇后救命。 “不许你喊皇后娘娘!你这条狗是不是连皇后娘娘都想咬!娘娘别怕,我帮你打死这条狗东西!” 一旁的石榴樱桃都吓傻了。 还是江淮反应快,立刻扑上去,假意去劝纪明樱,实则帮着纪明樱压住了不停挣扎的刘德。 “小主,你快醒醒!莫要再被魇着了!这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刘德公公,不是个狗东西啊!” 石榴也回过神,跪在沈皇后脚边不停磕头:“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小主得了癔症,稍微受点刺激就会发疯。” 最后晓过劲儿的樱桃跟饿虎扑食一般,压在刘德身上,抓着刘德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痛得刘德当场就哭了。 沈皇后一直面带笑容,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 越看,她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等刘德被打得哭爹喊娘,沈皇后居然笑得前仰后合。 丝毫没有素日的端庄,那癫狂大笑的模样,比正在发疯打人的纪明樱,倒更像是一个疯子。 宫女明红很不安,上前低声提醒沈皇后:“皇后娘娘,刘公公嘴角都出血了。” 沈皇后这才收住笑容,冲躺在地上的刘德撇撇嘴,低声骂了一句狗东西。 明红只当自己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回去。 “你们都是死人吗?” 沈皇后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个宫女,宫女们这才敢上前拉住纪明樱。 纪明樱见好就收。 她顺着宫女的力道站起来时,还不忘狠狠地踹一脚刘德的小肚子。 痛得刘德又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似乎惊醒了正在“发疯”的纪明樱。 她倚在宫女身上,打了个寒战,双眼渐渐清明,环顾四周,看到坐在上首的沈皇后,纪明樱越发茫然。 “娘娘,我方才是怎么了?” 沈皇后扶着明红的手起身,缓步行到纪明樱身边,笑容很是明媚。 “纪美人方才发了癔症,你莫要害怕,本宫这就叫人传太医。” 转头又吩咐明红。 “传令六宫,纪美人有癔症,需好好养病,未得皇上和本宫的旨意,其他嫔妃不得闯入景仁宫打扰纪美人养病。” 第十八章 皇上,您得泄泄火 宫门缓缓关闭,砰的一声,把景仁宫与外头的世界彻底隔离。 石榴苦着脸叹气:“小主,这下子好了,咱们景仁宫彻底成了冷宫。” 小主得了癔症,什么时候好,得看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上和皇后娘娘说小主的病没好,小主就得一辈子待在景仁宫中了。 亏小主还笑得出来。 纪明樱当然高兴。 沈皇后一发话,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闯进景仁宫欺负她,这不是好事么? 至于癔症何时好,遵从的不是沈皇后的意思,而是要看皇上的心意。 皇上今儿个来晃了一圈,纪明樱已经基本能确定,皇上肯定还是在意她的。 真要不在意,别说她脖子受伤了,就是她脑袋分家了,皇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又怎么会跑来看她。 只是不愿意碰她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真的生了怪病? 哼,不碰就不碰吧。 纪明樱就不信了,她天天往养心殿送东西,皇上能忍得住。 “咱们宫里还有好料子吗?” 石榴忙道:“有好多呢,原是要打叠好,过年的时候赏给纪家的。” “先不赏了,”纪明樱托着粉腮眯着眼笑,笑得跟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似的,“挑几块颜色鲜亮的,咱们熬夜做几块肚兜出来。” 石榴和樱桃都点点头。 小主把自己的肚兜都丢出去了,被那些个银甲卫碰过了,自是不能再用,只得先做几条应应急。 “小主,今儿个还抄佛经吗?” 纪明樱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家小主的脖子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抄呀,先把肚兜做出来吧。” 做了一夜肚兜,纪明樱的一双眼睛硬生生熬成了小兔子眼。 正要倒床小寐一会儿,神医之徒严子陵终于姗姗来迟。 “微臣见过小主,给小主请安。” 透过轻纱幔帐的缝隙,纪明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严子陵。 严子陵很年轻,约莫跟江淮差不多大。 个头比江淮要高出一个头来,身子骨也十分健壮。 不看脸,单看这个身材,还以为严子陵是个武将。 再一看脸,纪明樱就忍不住想笑。 这严子陵居然男生女相,生得唇红齿白,稍微打扮一番,就是个十分好看的大姑娘,比江淮还要好看几分。 世间居然有长相身材反差这么大的人,真是有趣儿。 “起来吧,听说你昨儿个去了毓德宫?贵妃娘娘如何?” 严子陵实话实说:“贵妃娘娘并无大碍,所谓的害心绞痛,不过只是个借口,微臣已经向皇上如实禀报过了。” 纪明樱挑了挑眉。 这严子陵说话还挺直接。 “贵妃娘娘那儿,你是怎么说的?” “微臣直言贵妃娘娘得了相思病,药石难医,需得皇上才能医治好。” 纪明樱正端着一碗红枣桂圆枸杞汤喝着呢,闻言一口喷出来。 其中有不少溅到严子陵脸上。 严子陵没事人一般,抬起袖子抹干净脸:“小主这碗汤是不是放了红糖?红枣桂圆本就自带甘甜,再佐以红糖,不免会失去其本味,并且还会叫小主添了躁郁之症。” 纪明樱这会儿听不进去,她正捂着肚子乐得见牙不见眼。 神医之徒的嘴巴果然厉害。 能治燕贵妃的,可不就只有皇上么。 “燕贵妃必定厚赏你了吧?” 严子陵摇头:“贵妃娘娘命人将微臣赶出毓德宫,并罚微臣跪在毓德宫外两个时辰。” 咦?燕贵妃居然不高兴? 这真叫纪明樱意外。 她咳嗽了两声,撂开了床帐。 “皇上说你是神医之徒,年纪轻轻便医术精湛,已有赶超你师父的势头,既如此,你就这么给我瞧瞧,看看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严子陵一抬头,见帐中人露出一张鹅蛋脸,一双杏仁眼在远山黛下烨烨生辉,好生精神! 他一时看怔了,脱口而出:“小主没病,就是太瘦了,得多吃多动,等跟村里犁田的老牛一般强壮,便可高枕无忧。” 纪明樱猛地放下床帐。 这人怎么说话的! 她一个京城第一美女,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严子陵却叫她去做犁地的老牛,这不是在讥讽她吗? 怪不得燕贵妃会把严子陵撵出毓德宫,撵得好! “你既然觉得我没病,那往后就不要再来了。” 鹅蛋脸的美人缩回了床帐中,严子陵颇有些失望。 他说错了么? 做一头健壮的老牛有何不好。 宫中女子好细腰,个个都是弱不禁风,他一眼扫过去,一个个病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 昨儿个的燕贵妃倒是很泼辣,有股子劲头儿,但居然为了一点恩宠装病,能忍着不吃饭不喝水,长此以往,好身子也要被折腾坏了。 严子陵见不得人糟蹋自己的身子,才好心劝眼前的纪美人多吃多动,怎的还把美人惹生气了。 “恕微臣难以从命,皇上命微臣日日都来景仁宫,为小主把脉,监督小主吃药调理身子,微臣不敢不从。” 纪明樱抱着大引枕生闷气。 “你不是说我没病么?为何又要我吃药,又要我调理身子?那我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挺直了身板:“兴许有,兴许没有,兴许是微臣才疏学浅,没诊断出来,得日子长了才能看出来。” 纪明樱烦躁地直捶大引枕:“那得多久才能看出来?” 她揣摩着崔邕的意思,等她没病了,大概就能把她放出来了? “约莫需要一两个月的光景……” 一两个月? 纪明樱咬了咬牙,行,她忍! 要是一两个月过去了,严子陵还没诊出来,她就学燕贵妃的样子,把严子陵撵出去。 养心殿中。 严子陵为崔邕诊脉后,便啧了一声。 崔邕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严子陵,莫要装神弄鬼,有话直说,朕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退下去,拱手恭敬道:“皇上这几日似乎有些上火啊,皇上正值壮年,火气太旺,总憋着不好,得泄泄火。” 崔邕微微抬起眉眼,扫了严子陵一眼。 “泄泄火?你倒是说说,朕要怎么个泄火法?” 第十九章 皇上,您不行 严子陵一本正经:“皇上后宫嫔妃众多,自有泄火之处,若皇上不会,微臣这里有本房中秘术,皇上可借去一阅,自行学习。” 侍立在一旁的鸿宝太监全身上下冒冷汗。 这位神医之徒是疯了吗! 居然敢说皇上不会? 皇上可会了! “滚。” 崔邕果然怒了,淡淡吐出一个字,叫严子陵滚。 严子陵干脆利落地起身,出门时看了看外头的天,又跟鸿宝借伞:“公公,外头要落雪了。” 掌灯时分,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敬事房的太监来请皇上翻牌子,崔邕怔了怔,才摆手叫把牌子端下去。 鸿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自从醒过来后,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去后宫走动了。 后宫之中嫔妃众多,除了纪美人,还有好些个娇俏美丽性情活泼的妃子,皇上怎么就一门心思放在纪美人身上了呢。 “落雪了,景仁宫那边你盯着点,莫要叫人克扣了景仁宫的炭火。” 鸿宝太监忙答应下来。 “皇上,燕贵妃今儿个又命人送来了参汤,贵妃说,毓德宫做好了皇上爱吃的菜,想请皇上……” 崔邕一抬手,鸿宝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扭头看见自己的徒弟在外头探头探脑的,趁着崔邕正在批折子,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师父,景仁宫的江淮来送佛经了,人就在廊子下等着呢。” 鸿宝接过匣子,顺着廊子看过去。 寒风裹着雪片,卷起廊子下头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 昏黄的灯光也跟着摇晃。 打在廊子里头的年轻人身上。 长身玉立,清冷孤傲。 端的是一副清冷玉公子的模样。 若不是他身上穿的那一层皮,谁不觉得这年轻人是个世家公子啊。 鸿宝摇摇头,可惜了。 “去问问江淮,景仁宫缺什么,回头补上。” 小徒弟急匆匆跑过去,路上滑了一跤。 鸿宝笑骂了一句,才捧着匣子回到温暖的大殿中。 “皇上,景仁宫送来了纪美人抄好的佛经。” 崔邕嗯了一声,鸿宝就忙将匣子摆在崔邕的案头。 等批完手头的折子,崔邕才把匣子挪到自己跟前。 小妖精倒是很听话,即便脖子受伤,也只休息了一日,便乖乖抄写佛经了。 严子陵说纪美人没病,景仁宫里也没搜出毒物,那问题就不是出在纪美人身上,而是出在他身上? 亦或者,就像严子陵先前所说,或许根本无人给他下毒,是他身子骨不行? 崔邕的眼神渐渐凌厉。 严子陵这小子说话真是难听。 他身子骨不行? 他不会? 一个都没成亲、房中无人、刚从山里放出来的小子,说他这个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帝王不会? 该不该死! 匣子打开了,崔邕扫了一眼里头的东西,立马便气血上涌。 身体某处嗖的一下被点燃,体内的火越烧越旺盛,在他身体里乱窜,急需找一个出口。 他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小妖精。 刚要盖上匣子,发现里头的东西上好像写着字,只好又将几条颜色鲜亮的肚兜拎出来,展开一瞧,居然是密密麻麻的佛经。 这佛经本应该是清心去火的,却偏生要写在这最能勾人火气的肚兜上。 崔邕哪里还忍得住。 他把肚兜摔回匣子里,沉着脸喝道:“去景仁宫。” 将要行至景仁宫,崔邕又改了主意。 “去看看皇后。” 在没找出他上辈子的死因之前,他得克制。 既是为了他自己好,也是为了樱儿好。 御驾又掉了个头,往翊坤宫去。 等沈皇后接到消息时,御驾已经到了宫门口。 贤妃谢妙云才卸了妆容,正要与皇后一同就寝,闻言便惊慌失措。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沈皇后神情漠然,拍了拍枕边,叫谢妙云躺下。 “怕什么?你睡你的就是,他来了,只说我们歇下了,他自会往别处去。” 谢妙云老实,不敢听沈皇后的话躺下。 她慌手慌脚地穿好衣裳,又喊来自己的宫女帮忙梳妆。 沈皇后也只得起身,套了一件外裳,未施粉黛,便去迎接皇上。 “月容,快起来。” 崔邕笑着扶起沈皇后。 “是朕扰你休息了。” 他携着沈皇后往寝宫中去,迎面碰上慌慌张张的谢妙云,微微蹙了蹙眉。 “贤妃也在?” 谢妙云慌忙给崔邕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崔邕虚扶了扶,谢妙云不敢起身,只说天色不早,宫门要落钥,她这就回宫去。 沈皇后便挣脱崔邕的手,亲自送谢妙云出宫,又细细嘱咐跟着的宫人,一定要好生护送贤妃,若是贤妃磕着碰着了,她可不会放过宫人。 寝宫内,崔邕已经更衣了。 “贤妃来这儿做什么?” 沈皇后坐在崔邕对面,起身为崔邕斟茶。 “臣妾将王选侍安排到贤妃宫里了,贤妃过来说,王选侍脑子糊涂了,怕是有些不好,正好落雪,臣妾就留她用了晚膳,想着夜里雪大路滑,干脆就留她在翊坤宫住一晚。” 崔邕慢慢转着手中的茶杯:“皇后真是贤良得很。” 沈皇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皇上一定要一直这么说话么?臣妾身为皇后,自当贤良大度,这不是皇上叫臣妾做的么?怎么,皇上如今又看臣妾不顺眼了?” “既是贤良做不得,那就请皇上明示,臣妾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叫皇上满意,是学燕贵妃霸道刁蛮,还是学纪美人妖媚惑主?” “放肆!” 一盏茶尽数泼在沈皇后身上,伺候的宫人纷纷下跪。 沈皇后掸了掸身上的茶叶,才从容起身,跪在崔邕面前:“皇上息怒,是臣妾失言,今日臣妾身上不好,还请皇上移驾别处。” 崔邕怒极反笑:“你是在赶朕走?” “臣妾不敢,臣妾惹了皇上生气,想必皇上也不愿意见到臣妾,为了龙体着想,臣妾才想请皇上去其他嫔妃的宫里坐坐。” 崔邕冷笑着起身。 “那你倒是给朕出个主意,叫朕去谁的宫里?是燕贵妃,还是你那个好妹妹顺妃的宫里?” 第二十章 嫔妾要下猛料! 沈皇后猛然抬头,眼里已经蓄满泪水:“皇上一定要将顺妃点出来,叫臣妾伤心吗?” 崔邕别过脸,心里居然有一种奇异的畅快感。 “顺妃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见她得宠,不是应该高兴么?为何会伤心?” 沈皇后咬了咬牙:“皇上明知故问,当初若不是她冲撞臣妾,臣妾腹中的孩儿,怎会就这么没了!皇上,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啊!” 崔邕的拳头握了又松。 他漠然看向窗外,周身气势犹如冰雪,冷得沈皇后直打哆嗦。 “皇上?” 崔邕回过神,扶起沈皇后。 “月容,这是你求来的,当初朕要处置顺妃,是你苦苦求朕,说她年纪小,不是有意为之,怎么今日却又反悔了?” 沈皇后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她不想在崔邕面前哭,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当初,她娘和沈家的几位婶娘姑母轮番进宫,劝她原谅顺妃,七十岁的老祖母也为了此事进宫,替顺妃向她赔罪。 她能说什么? 顺妃是她的幼妹,便是为了沈家着想,她也得保住顺妃。 只要她们姊妹俩能诞下皇子,只要这皇子是未来的皇帝,沈家便能再享几十年的荣耀。 可谁知……谁知她居然不能生养了。 妹妹顺妃得知此事,倒是哭得昏天暗地,好似不能生养的人是她自己。 沈皇后起初并没有怨怼顺妃,日子一长,那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怨恨,便日复一日地滋生。 如今看着宫里接连两个嫔妃有孕,燕贵妃和纪美人又圣宠不断,沈皇后心里比谁都急。 她催着顺妃多邀宠,催急了,顺妃就只知道默默流泪。 过几天,便有娘家人请旨进宫,话里话外地劝她多多照顾顺妃,莫要欺负这个幼妹。 沈皇后为此不知生了多少气,流了多少眼泪,渐渐的,连顺妃都不大待见。 可明面上,却还是要装着姊妹情深。 这些话,她只对皇上说过。 皇上明知道她与顺妃的恩怨,却还是用顺妃来扎她的心。 一点都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义。 如今还这样问她,叫她怎么回话? “月容,朕想要一个儿子。” 崔邕扶住沈皇后的肩膀,低声叹了一口气。 “朕想要自己的儿子是中宫嫡出。” 沈皇后的眼神迷茫又苍凉:“可是皇上,臣妾已经……已经不能生养了!” “叫严子陵来帮你看看,若还是不能,那就等顺妃生下儿子,把她的儿子抱来养,记在你的名下。” 他手上加大了力气,抓得沈皇后好痛。 “月容,你听好了,朕与你夫妻一体,你切莫再与朕闹别扭了,以防给那人可乘之机。” 那个人? 沈皇后打了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 “皇上放心,臣妾不会再犯糊涂,王选侍一事,臣妾必定会办得妥妥当当,不会叫任何人有机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 崔邕点头:“你明白就好,早些安寝吧,朕要去燕贵妃那里一趟。” 沈皇后舒了一口气。 皇上终于走了。 可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楚的失落。 皇上终究还是选择了燕贵妃。 景仁宫内。 纪明樱倒在床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明明御驾已经到了景仁宫门口,为何却又走了? 是她抄的佛经不够好么? 还是江淮这狗奴才说错了话? 她哭了半天,气势汹汹地将江淮叫到跟前。 “皇上问你什么了?你是怎么答的?” 江淮眨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摇头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没问过奴才的话,小主莫要伤心了,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总得耐心些,且等上个一两个月,皇上的气就消了。” 纪明樱哭着推开江淮。 江淮哪里明白,她怕极了像上辈子一样,被人一点一点折磨分解。 那短短的半个月,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如今夜里还会梦见,听到自己的皮肉从身体剥离的声音。 深宫之中,不进则退。 她不能一直被困在景仁宫中。 帝王之情,可以维持一个月两个月。 可若是她待在景仁宫,半年不见天颜,就甭想再翻身了。 届时,皇后自然也不会再护着她。 什么癔症不癔症的,在那些想要欺负她的宫妃眼中,就是个笑话。 她会落得跟王选侍一个下场。 纪明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爬起来就喊石榴和樱桃:“把那些布都裁了,全做成肚兜!” 光抄佛经用处不大,那她就下点猛料! …… 这场初雪一连下了几日。 雪后初晴,天空如洗,蓝得刺眼。 宫中各处都披上了银装。 园子里的蜡梅开了,在雪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没等走近,便传来一阵幽香。 燕贵妃领着几个平日依附她的妃嫔兴致勃勃地逛园子,赏蜡梅。 行至染玉亭,瞅见顺妃沈华容正坐在亭子里奏琵琶,便冷哼了几声。 “真真是招人烦!姐姐奏笛子,妹妹就弹琵琶,显得他们沈家是从南曲班子出来似的。” 背后非议皇后,乃是大不敬。 可几个嫔妃都没人敢说燕贵妃的不是。 许才人最擅拍马屁,忙附和着笑道:“可不是么,这几日皇上日日都去娘娘宫里,八成这顺妃不乐意了,就天天在这亭子里弹琵琶。” “唉,嫔妾读书不多,玩不来这高雅的玩意儿,真真是不明白,大雪天里弹琵琶,那爪子不冻得慌么?” 燕贵妃捂着嘴笑了,一眼瞅见三公主正缠着乳母,要折几枝蜡梅回去玩儿,脸色就变了。 皇上的确每天都去毓德宫,可去了毓德宫,却只顾着跟三个小崽子玩儿! 连带着许才人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有两日,皇上还睡在许才人屋里。 虽说没做过什么,可燕贵妃还是恶心得紧。 原本想着过了年把许才人挪出去,如今看来,她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就这么挪出去,皇上大概会说她小心眼。 燕贵妃往亭子里扫了一眼,忽然就有了主意。 她招手叫许才人到自己身边,冲着亭子努了努嘴,在许才人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第二十一章 这便是你的命 顺妃沈华容今年才十七,比纪明樱早一年入宫。 她跟沈皇后相差八岁,沈皇后与皇帝大婚时,沈华容还是个小姑娘。 姊妹俩虽然是同一个爹娘生的,眉眼上却很不相同。 沈皇后姿色平平,沈华容却容颜娇美。 大概是因为进宫之后过得不太如意,顺妃眉眼中总笼罩着一股轻愁。 她说话轻声细语,柔弱得好似夏日亭亭玉立的粉荷,叫人不忍折断。 素来仗着燕贵妃的气势在外人跟前嚣张跋扈的许才人,跟沈华容说话,也带着点轻柔和缓。 “嫔妾给顺妃娘娘请安,这么大冷的天,娘娘还在亭子里弹琵琶啊。” 沈华容怯生生地点头:“许姐姐是带着三公主出来的么?” 她招手叫三公主上前来,摸了摸三公主的头,又捏了捏三公主的手:“三公主冷不冷?我这里有才做好的枣泥糕,可好吃了。” 沈华容才拿起一块枣泥糕,许才人就挤过去,有意无意地将那枣泥糕挤到地上去。 她忙赔不是:“哎呀,娘娘可千万莫要怪罪,方才脚下被人绊了一脚,正好撞过来了。” 许才人掸了掸衣裳,回身望着几个围上来的宫女,指着其中一个呵斥。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伺候主子的?为何绊我一脚?这幸亏是绊了我,这若是绊了顺妃娘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被点名的宫女慌忙跪在地上:“许才人明鉴,方才并不是奴婢绊的许才人……” “你还敢顶嘴!” 许才人几步冲过去,照着那宫女的脸颊就狠狠甩了两巴掌,把三公主都吓哭了。 “许才人,你莫要生这么大的气。” 顺妃说话依旧柔柔弱弱的。 她把三公主抱在怀中,轻声哄着,一面又为自己的宫女求情。 “这个宫女是新到我身边来的,名锦绣,原是伺候纪美人的,大概是从前性子太活泼,有些毛躁,才不小心冲撞了许才人,许才人,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锦绣哭着喊:“娘娘,不是的,奴婢没绊过许才人!奴婢亲眼所见,是许才人自己踉跄着挤过去的!” “还敢说谎!” 许才人一巴掌又扇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止住哭的三公主便又哭起来。 女儿哭,许才人这个当娘的怎会不心疼。 但燕贵妃交代的事情她还没做好,可不能就这么收手。 沈华容向来不喜欢跟人争执,许才人接连两巴掌打下去,她就无奈地叹气。 “既然是锦绣得罪了才人,那本宫就把她留给才人处置吧。” 她把三公主交给乳母,抱着琵琶起身回宫。 经过锦绣身边,轻轻地拍了拍锦绣的肩膀。 “这便是你的命,去吧。” 锦绣微垂着双眸,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沈华容位份比许才人要高,她要走,许才人总不好拦着。 可想起燕贵妃交代她的事情,许才人就急了。 “娘娘……” “许才人,你为什么要跟奴婢过不去?” 许才人怔住了:“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锦绣死死盯着许才人。 沈华容走了,她的眼神都变了,吓得许才人心头猛跳,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 “死奴才,反了天了!再敢用这个眼神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锦绣呵呵了两声。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用私刑?叫我奴才,你不也是个依附燕贵妃的狗奴才么?贵妃娘娘叫你吃屎,你敢说一个不字?” 许才人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的确是燕贵妃的奴才,可她最恨旁人拿这个说事,还当着三公主的面。 “才人怎么不说话了?” 锦绣摸着自己被打红的脸,得意地笑了。 “纪美人很快就会复宠的,等纪美人复宠,奴婢依旧会回到纪美人身边做景仁宫的宫女,才人放心,奴婢记得才人给的这几巴掌,等奴婢回到景仁宫,一定会求纪美人为奴婢做主的。” 许才人的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原来是纪美人纵容得这贱婢! 的确,先前纪明樱是盛宠在身的淑妃娘娘,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哪怕被纪明樱当面奚落,哪怕是被纪明樱的奴才瞧不起,她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可不同了,纪明樱不过是个得了癔症的美人而已,她这个有公主傍身的才人,就能压纪明樱一头。 纪明樱的奴才算什么,她连纪明樱都敢打! “贱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许才人抓着锦绣的头发,左右开弓,又狠狠地甩了几巴掌,才算是解气。 她把锦绣往前一推,照着锦绣的腰眼又踹了两脚。 “你不是说你的旧主会护着你么?去呀!你找你的旧主救命去!我看纪美人敢不敢护下你!” 锦绣捂着腰眼,愤愤地瞪了许才人一眼,爬起来就往景仁宫的方向去。 许才人这才叫自己的丫头去请燕贵妃:“请贵妃娘娘移驾景仁宫,就说我有一场好戏,要请娘娘观看。” 没叫沈华容难堪,欺负欺负纪明樱,也能叫贵妃娘娘舒心一回。 回过神,许才人又抱着三公主轻声哄。 “三公主莫要怕,那个宫女是个坏人,阿娘打她,是为了保护你。” 三公主抽抽噎噎,躲进许才人的怀中:“阿娘……” 她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阿娘。 “我要父皇。” 许才人笑着亲了亲三公主的脸颊。 “好好好,三公主这么乖,你父皇也一定很想你。” 她给三公主系好兜帽,才嘱咐乳母:“外面冷,把公主送回毓德宫,若是二公主四公主找她玩儿,拘着她,别叫她出去。” 公主和公主也是有区别的。 四个公主中,皇上最喜欢三公主,陪着三公主的时间最多,哪怕养在太后身前的大公主,都不如三公主得宠。 若是大公主找三公主玩儿,也就罢了,二公主四公主的亲娘,一个死了,一个还是个选侍,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可别叫她们把她的三公主带坏了。 …… “小主!救命呀!” 锦绣哭着跪在景仁宫前,把宫门拍得震天响。 “求小主救救奴婢吧!” 第二十二章 笨美人也会变聪明的 自从沈皇后下旨,命纪明樱好生养病,不许其他嫔妃来打扰纪明樱后,门口守着的银甲卫便撤走了。 景仁宫的一应饮食炭火,皆由小太监送宫门口,再由江淮搬进去。 纪明樱除了钻研魅惑帝王的手段,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乍然听到宫门处有人喊救命,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去瞧瞧是谁。” 景仁宫冷清得连鸟都不来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来求她救命,胆子不小。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 “小主,是先前伺候小主的锦绣,如今在顺妃身边伺候。” 锦绣跪在地上,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各自印下几个手指头印。 纪明樱吃了一惊:“快起来,你这脸,是顺妃打的?” 不可能吧。 沈华容胆子小,又一向老实乖顺,从不惹事,对上恭敬,对下体恤,怎会把一个宫女的脸打成这样。 锦绣哭着摇头:“是许才人打的,方才她在御花园里撞见奴婢,知道奴婢是伺候小主的旧人,就硬要诬赖奴婢冲撞她,还说要打死奴婢,奴婢没法子,才跑到景仁宫求小主救命。” 原来是许才人。 上辈子,身为燕贵妃的一条狗,在折磨她这件事情上,许才人自然不肯落后于人。 纪明樱还记得许才人命人用炭火烧毁她整张脸时的痛楚。 也还记得许才人在听着她的哀嚎时,是如何地畅快大笑。 她自问与许才人无冤无仇,只因为要取悦燕贵妃,许才人便想出这种招数折磨她。 那几日,许才人每日都到景仁宫,一来,便叫人用炭火灼烧纪明樱浑身。 直到重生多日,纪明樱还记得那种痛,乃至于她听到炭火二字都害怕。 哪怕下了雪,景仁宫冷得跟冰窖似的,她也不许石榴在她的寝宫生炭火。 石榴心疼她,她只能敷衍过去,说是她心里燥热,生了炭火反而睡不好。 实则夜里冻得直哆嗦,半夜睡不着,就在屋里打着圈儿地又蹦又跳,熬到天亮就好了。 她原本没想着这么快找许才人的麻烦。 毕竟她还被困在景仁宫中,谁知许才人居然找上门来。 正好,就让许才人见识见识她“癔症”的威力。 纪明樱已经准备大展身手了,忽地又想起一件事。 “锦绣,你如今是顺妃娘娘的人,许才人胆子这么大,居然连顺妃娘娘的宫女也敢打?” 锦绣撇着嘴,脸上露出些许刻薄。 “许才人能耐着呢,她哪里能瞧得上没什么恩宠的顺妃,小主,先前您盛宠在身,许才人都敢给您脸子瞧,背地里骂您是狐媚子呢,如今您落魄了,她就越发来劲儿,要压小主一头,小主可千万别被她比下去了。” 纪明樱微微眯了眯眼:“是么?我怎么不记得许才人给我脸子瞧了?” 先前她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跟太后处得跟自家人一样,谁敢动她? 便是燕贵妃也要避她锋芒,许才人就是燕贵妃豢养的一条狗,燕贵妃这个主子都不敢轻举妄动,许才人哪里来的胆子,敢挑衅她? 锦绣一愣,忙连连保证:“小主,奴婢发誓是真的!奴婢听见好几回了,先前和奴婢走得近的锦织也听见过,小主若是不信,可以去找锦织打听。” 纪明樱勾起唇角笑了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许才人这就要来景仁宫找我算账了吧?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你叫我一个禁足的美人,如何去找昔日的旧仆打听这个呢?” 锦绣面上闪过一抹慌乱,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小主,奴婢、奴婢……” “你走吧,”纪明樱不耐烦地摆摆手,“回顺妃那里吧,我只当你今日没来过,你如今是顺妃娘娘的人,并非是我的人,便是有人要打你,那也是在打顺妃娘娘的脸,你要求救,也该向顺妃娘娘求救。” “我一个被禁足的小主,自保都难,拿什么去救一个心思不正想陷害我的奴才?” 锦绣越发慌张。 不对啊,纪美人的心思怎的比从前要活络许多。 这若是从前,她说两句许才人的坏话,纪美人必定打上毓德宫。 今日却歪歪绕绕说这么多,还直接点出她心思不正。 糟糕,难道叫纪美人看出来了? 锦绣不敢再待下去,匆匆磕了个头,便跑回咸福宫。 住在咸福宫偏殿的谢美人,正在和沈华容下棋,见锦绣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回来了,识趣地向沈华容辞别。 出了主殿,谢美人朝自己的宫女抿了抿嘴,宫女会意,悄悄去找自己的小姊妹去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许才人可为难你了?” 锦绣谄媚讨好地笑道:“娘娘放心,奴婢是纪美人的旧仆,许才人不敢为难奴婢,只会去找纪美人算账,怕是这会儿人已经在景仁宫了。” 到底没敢说纪明樱看破她的事。 沈华容点点头:“纪美人也是个可怜人,都被禁足了,还要受欺负,哎呀,我记得姐姐曾下过一道旨意,不许人去打扰纪美人养病,许才人可真是不听话,这是根本没有把姐姐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呀。” 她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一一丢进棋盒。 “叫小厨房做几道姐姐爱吃的菜,一会儿我去瞧瞧姐姐,我们姊妹一心,我这个做妹妹的,可不能叫姐姐为此伤神。” 景仁宫内。 锦绣前脚刚走,许才人领着几个宫女后脚便至。 她来势汹汹,进门就叫宫女打翻殿内新摆上的兰花。 江淮忙拦住许才人:“许才人,皇后娘娘有旨意,任何嫔妃未经皇上和皇后娘娘准许,不得入景仁宫干扰我们小主养病。” 许才人一把推开江淮:“狗奴才,你敢拦我?” 她狠狠踩上地上的兰花,碾了碾,把兰花碾成一团烂糊糊,才满意地笑了:“你们小主呢?不会是听说我来了,躲在里头不敢出来了吧?” “谁说我不敢出来的!” 纪明樱裹了一身厚厚的袄子,从里头冲出来,嘴里学了几声猫叫,猛地跳到许才人身上,对着许才人的脖子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二十三章 消息灵通的妹妹 纪明樱这一口用了十足的力气。 下口时,她想的是上辈子被炭火灼烧的绝望和刻骨的痛。 她张狂,她娇蛮,她不聪明,她不懂得如何在深宫中勘破人心。 可她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 这些人只因她夺得帝王恩宠,便对她恨之入骨,趁她落难,想出诸多手段折磨她。 怎能叫她不恨! 重活一次,纪明樱只想在深宫中好好地活下去,做宠妃的同时,也要博一个贤良的名声。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过这些跟她过不去的人。 这辈子不来招惹她便罢了,敢来招惹她,那就是找死! 直到唇齿间尝到血腥的滋味,纪明樱才松了口,呸的一声,把嘴里的血混合着痰吐在许才人脸上。 脏血,她才不沾! “啊!我的脖子!” 许才人用手一摸,摸了满手血,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燕贵妃领着她的拥趸才进景仁宫,就被倒在地上满脖子是血的许才人惊住了。 未曾回过神,便见一个裹得厚厚的球儿一样的东西蹿出来,喵呜一声,到处乱窜,逮着谁便咬。 众人惊声尖叫,四处躲藏。 珍珠翡翠也赶忙护着燕贵妃往后退。 惊慌之下,燕贵妃眼珠子一转,抓过大着肚子的玉美人往前推。 还好江淮就在玉美人身边,稳稳地扶住了玉美人,将她扶到一边坐下。 玉美人差点吓死,捂着胸口直喊阿弥陀佛。 回过神来看到江淮,就忙撸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往江淮手中塞。 “今日多亏了你,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江淮忙点头哈腰地笑:“奴才怎敢要小主的回报?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小主,实不相瞒,奴才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纪美人,方才若是小主在景仁宫有个闪失,我们小主就得遭殃了。” 玉美人垂下双眸。 她知道是谁推了她。 当初被纪明樱从景仁宫中赶出去,她原是要听从皇后娘娘安排,住到贤妃娘娘宫中的,是燕贵妃使了手段,把她挪到毓德宫。 宫中人人皆知,燕贵妃喜欢孩子,对怀有皇嗣的嫔妃多有照顾,玉美人也就放心在毓德宫住下了。 她心里清楚,燕贵妃收留她,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 一旦她生下孩子,这孩子若是个公主,她兴许还能争一争。 若是个小皇子,她不仅不能争,还得拱手送给燕贵妃,否则,性命难保。 但她万万没想到,燕贵妃居然为了争一口闲气,欺负一个落魄失宠的纪明樱,就不顾她和她腹中皇嗣的安危。 这哪里是喜欢孩子,这分明是不把她和她的孩子当人。 “小主怀着皇嗣,何苦还要趟这趟浑水呢?”江淮轻声细语地劝着玉美人,“往后,还是躲远一些吧。” 玉美人眼神幽深,盯着满院子乱窜的纪明樱:“你们小主真的得了癔症?” “这还有假?”江淮苦笑,“小主,我们小主便是再张狂,也不敢将怀着身孕的嫔妃赶出景仁宫啊。” 玉美人惊诧挑眉:“你是说,那个时候,你们小主就得了癔症?” 江淮叹气:“还在那之前,要不然,皇上为何会降了我们小主的位份,又为何会将我们小主幽居在此?” 玉美人不禁一阵后怕。 幸好她被纪明樱撵出来了。 听说王选侍也小产了,如今还病着,太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王选侍身子虚,孩子才没保住,谁知是不是被纪明樱吓得。 庆幸过后,玉美人又有一丝嫉妒。 一个得了癔症的嫔妃,不挪到冷宫去,或者干脆挪出宫养病,却还把纪明樱养在景仁宫中,好吃好喝地照顾着。 听说还特地嘱咐内务府,不许克扣景仁宫的炭火。 这何尝不是一种偏爱呢? 景仁宫的动静很快便传到沈皇后那里。 “这群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 她撕下才写的谱子,团起来,扔进炭盆中。 火舌立马舔上纸团,将纸团燃成灰烬。 谢妙云在一旁和宫女制皮坎肩,见那页谱子被烧了,怪心疼的。 “娘娘这是何苦?是人惹了娘娘生气,又不是谱子,这谱子娘娘都写了半个月了,眼瞅着要写好了,却又烧了。” 沈皇后轻轻摇头:“谱子不好,何必写出来丢人现眼。” “怎就不好了?臣妾觉得娘娘谱的曲子都好听着呢。” 沈皇后笑睨了谢妙云一眼,眼底尽是柔情。 “你又不懂曲子,不过是因为我写的,你才觉得好听,这曲子若是换了旁人写的,你定然会换个说辞。” 谢妙云眉眼弯弯:“臣妾虽然不懂曲谱,却能分辨一支曲子到底是好听还是难听,臣妾又向来是个公道之人,娘娘这么说臣妾,实在是冤枉臣妾了。” 沈皇后笑着合上曲谱。 她不想跟谢妙云争辩,往窗外望了一眼,见天阴沉沉的,好似要落雪了,便吩咐宫女拿斗篷来。 “你怕冷,就别跟我去了。” 谢妙云答应了一声:“那娘娘多穿点,臣妾叫人炖一锅笋干老鸭子汤来,等着娘娘回来。” 才出翊坤宫,果然就飘起了雪。 沈皇后坐了轿辇去,迎面撞上带着宫女缓缓而行的沈华容,便叫人停下轿辇。 “华儿这是要去本宫那里?” 沈华容规规矩矩地行礼。 她穿了一身湖蓝色大氅,帽子上的白色绒毛将她的小脸包裹其中,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 “是呀,我想着许久没来跟姐姐一道用膳了,就过来瞧瞧姐姐,要落雪了,姐姐这是往哪儿去?” 沈皇后的视线在沈华容的脸上打了个旋儿:“去景仁宫,华儿要同本宫一起去么?” “那景仁宫怪闹腾的,我就不去了,还是去翊坤宫等着姐姐吧。” 沈皇后挑了挑眉:“华儿怎知景仁宫闹起来了?” 咸福宫与翊坤宫同属西六宫,景仁宫却在东六宫。 从咸福宫来翊坤宫,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不可能经过景仁宫。 她这个妹妹消息倒是挺灵通。 沈华容慌张地捂住嘴:“哎呀,是我多嘴了,姐姐,其实,我知道景仁宫为什么闹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没错,我们小主发癫了 沈皇后一手托着额头,看起来似乎很累。 “华儿,你快回去吧,莫要沾染这里头的是非。” 沈华容走过来,双手扶着轿辇,笑容宛若雪地里的小狐狸,狡黠又可爱。 “姐姐,你不信我么?” 就是因为她信,所以才叫沈华容莫要沾染这里头的是非。 “临近年关,国公府事情多,过了年就是父亲六十大寿,祖母近来身子也不大好,母亲要忙的事情很多,你就莫要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叫父亲母亲为你奔走。” 沈华容瞬间就红了眼圈。 白白的绒毛在她眼睛周围扫呀扫,小狐狸就变成了无辜的小兔子。 “姐姐,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吗?家里把我送进宫来,是要我帮衬你的,咱们姊妹在宫中守望相助,还有谁是咱们的对手?” “可姐姐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姐姐就这么讨厌我吗?” 她眼睛一眨,两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便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很快,就隐入了白色绒毛中。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头越发疼了。 “华儿,你莫要哭了,你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怎么会讨厌你?本宫只是不想让你掺和进后宫的是非中去罢了。” 多看沈华容一眼,沈皇后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吩咐人起轿。 轿辇走出好远,往后看去,沈华容还站在宫道上。 沈皇后叹了一口气,吩咐人走快些,想了想,又叫了宫女明翠回去一趟。 “跟贤妃说,少跟顺妃说话,只干她自己的事,实在是不自在,就先回宫。” 被沈华容一耽搁,沈皇后到景仁宫时,闹剧已经结束了。 罪魁祸首纪明樱穿着厚厚的袄子,坐在台阶上,捧着一碟子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特别满足。 沈皇后来了,众人都跪地行礼,只有她,稳稳当当地坐着。 燕贵妃立即找到了发难的机会。 “皇后娘娘!纪美人见了皇后不行礼,此乃大不敬,请皇后处罚纪美人!” 燕贵妃方才跌了一跤,发髻上的玉簪子跌碎了,半侧的头发都散了下来,很是狼狈。 她不想在沈皇后面前露了短处,狠狠扯下身边张婕妤的发簪子,随手一绾,绾出个发髻,将簪子插了上去。 沈皇后盯着那发髻看了一眼,嘴角微垂。 美人不管怎么样都是美的,不像她,姿色平平,年纪渐长,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分。 她无奈地直叹气:“好了,本宫不是下过旨意,不许你们来打扰纪美人养病么?你们是把本宫的旨意当成了耳边风?” 燕贵妃立时拧起两道柳叶眉:“皇后怎的这般偏袒纪明樱?明明是她欺辱人在先!” 她拉起许才人,指着许才人血淋淋的脖子:“皇后没瞧见吗?许才人差点被纪明樱咬死!许才人伤得这么严重,皇后还要偏袒她吗?” 追随燕贵妃的嫔妃们都连声附和,非要沈皇后给个说法。 沈皇后越发头疼了。 她瞪了纪明樱一眼。 当初不过是随口说的癔症,想着借此困住纪明樱。 纪明樱失宠,华儿也就多了一分争宠的机会。 谁知纪明樱居然还真的装上了。 一个癔症,屡试不爽。 纪明樱见好就收。 沈皇后都瞪她了,她再不知道好歹,怕是沈皇后过后要想法子整治她。 “啊!你们都是从哪里蹿出来的!” 她大吼一声,抓起点心,照着燕贵妃就丢了过去,正中燕贵妃的发髻。 燕贵妃那发髻原本就是随手绾的,只用了一根簪子簪着,松松垮垮。 被点心一砸,就彻底散了。 头发丝还沾染着不少点心渣子。 看起来,倒更像是得了癔症。 很是滑稽。 众人都很想笑,觑着燕贵妃的神色,却不敢笑。 只有纪明樱,捂着肚子,指着燕贵妃哈哈大笑。 “疯子!疯子!她是个疯子!” “纪明樱!你这个贱人!” 燕贵妃气急败坏,冲到纪明樱跟前,抬手便打。 纪明樱岂能叫她打到。 她往旁边一闪,燕贵妃不仅没打到她,反而自己跌倒,猛地磕在台阶上。 众人大惊。 珍珠翡翠慌忙冲上前,把燕贵妃扶起来。 燕贵妃闭着双眼,捂着嘴,哎呦哎呦地直哼唧。 “娘娘磕到哪儿了?” 珍珠小心翼翼地挪开燕贵妃的手,瞧了一眼,又立马用帕子掩上。 她跪在地上给沈皇后磕头,言辞激愤:“皇后娘娘,纪美人把我们娘娘的嘴唇磕破了,请皇后娘娘严惩纪美人。” 燕贵妃的衣裳脏了,头发散乱着,又用帕子捂着嘴,躲在翡翠身后,鬼鬼祟祟的,比纪明樱还更像一个疯子。 沈皇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又很快板起一张脸。 “本宫都说过了,纪美人得了癔症,叫你们不要闯进景仁宫,你们非不听,瞧瞧,如今闹成这个样子,你们叫本宫怎么处罚一个疯子?唉,也只能你们自认倒霉了。” 燕贵妃猛然抬起头,眼里全是怨毒。 因用帕子捂着嘴,她说话便闷闷的。 “皇后这么偏袒一个疯子,皇上知道吗?” 她吩咐自己宫里的太监,速去养心殿请皇上来。 “皇后娘娘久居翊坤宫吹笛子谱曲子,早已不将后宫之事放在心上,既如此,不如就请皇上来断案,还臣妾一个公道!” “放肆!” 沈皇后拧眉厉呵。 “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燕贵妃怎可用些许小事去打搅皇上?都进去坐着,本宫今日倒是要听听前因后果!” 她率先进了撷芳殿,诸位嫔妃紧随其后,只有纪明樱还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石榴樱桃陪着她,江淮便进了主殿中。 他撩起袍子,身板笔直地跪在沈皇后面前。 “禀皇后娘娘,小主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吃着太医开的药,太医特地嘱咐过了,叫我们小主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以防小主发癫。” “谁知今日许才人找上门来,气势汹汹要问我们小主的罪,还引来了燕贵妃等主子们,我们小主被吓着了,又发了癫,这才伤了许才人。” 沈皇后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才人。 “许才人,原来是你挑起的事端啊。” 第二十五章 皇后和贵妃都想让她死 许才人心一紧,刚要跪地求饶,被燕贵妃扫了一眼,又定下心神,稳坐在椅子中,捂着脖子哼哼唧唧。 她倒也不是装的。 纪明樱那一口用了狠劲儿,从她脖子上撕下一小块肉来。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脖子上已经换了两块帕子,却还是没止住血。 可无论是沈皇后,还是燕贵妃,都没人提起要给她找太医。 还是玉美人遣了人去寻太医,并把自己的帕子借给她使唤。 瞧许才人这副模样,沈皇后便放缓了语气。 “罢了,你就坐着说吧,为何要闯进景仁宫?你难道不知纪美人得了癔症?” 许才人哭丧着脸,哼唧道:“皇后娘娘,先前嫔妾还以为纪美人是装的,谁知她居然是真的得了癔症。” 一个失宠了的嫔妃,得了癔症,居然还住在景仁宫的主殿中,皇上也太偏心了。 许才人原本只有五分恨纪明樱,如今也变成十分恨了。 “胡闹!” 沈皇后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 “皇上和本宫难道会骗你们?” 她一一扫视众人,对上燕贵妃的视线,眼里就多了一抹嘲讽。 “本宫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气,你们一定很疑惑,纪美人得了癔症,为何还能住在景仁宫主殿,实话跟你们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念着纪太傅功劳甚高,纪美人的父亲纪大人又是因防汛一事而身染重疾去世,便只褫夺纪美人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将她幽居于此,又请了杭城神医魏集的徒弟严子陵来为纪美人医治。” “等纪美人病好了,就仍旧恢复她淑妃的位份,到时候,咱们姐妹们又能其乐融融,你们如今趁着她病重便欺辱她,皇上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眼神微妙,心思各异。 台阶上的纪明樱差点气死。 沈皇后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招惹仇恨。 本来跟着燕贵妃的这些人,就都很讨厌她。 如今听说她疯了,皇上还是这么宠着她,岂不是更嫉恨她吗? 亏她从前还觉得沈皇后处事公道呢,看来也是个骗人精。 不知道上辈子她惨死一事,沈皇后有没有掺和进去呢? 撷芳殿中,沈皇后见众人都不说话了,才又点着许才人的名字:“许才人,你还没给本宫一个理由,今日到底为何要闯进景仁宫?” 许才人支支吾吾,不停地往燕贵妃这里瞟。 被燕贵妃恶狠狠地瞪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 两个人,一个用帕子捂着脖子,一个用帕子捂着嘴,倒是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 “说啊,怎么哑巴了!” 许才人被吓了一跳,忙跪下来哭诉。 “皇后娘娘明鉴,是纪美人纵容奴才侮辱嫔妾,说嫔妾……说嫔妾……” 沈皇后不耐地挑眉:“说你什么!” “说嫔妾是贵妃娘娘的一条狗!” 殿内接二连三响起了笑声。 这些妃子虽然追随燕贵妃,都是燕贵妃的狗。 但狗和狗之间,还要争个高低呢。 平日很多人都看不上许才人。 奈何许才人仗着燕贵妃喜欢三公主,又住在毓德宫的偏殿中,有更多讨好燕贵妃的机会,在燕贵妃面前,许才人就是比她们这些人更能说得上话。 张婕妤等便早就想着让许才人跌个大跟头了。 她们不敢笑话燕贵妃,还不敢笑话一个许才人么? 许才人的脸色涨得通红,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皇后娘娘,妾身如今的位份可不比纪美人低,又是公主生母,怎能忍得下这口气!一时气昏了头,才不顾皇后娘娘的旨意,闯进景仁宫,谁知却被纪美人咬伤了脖子。” 她哭着往前膝行几步。 “皇后娘娘,您可得为嫔妾做主啊!三公主一日大似一日,若是叫三公主知道景仁宫的奴才是怎么骂嫔妾的,嫔妾这个当娘的,在三公主面前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沈皇后望向安静坐在台阶上的纪明樱。 她和华儿同岁,都是花朵一样的年纪。 华儿进宫比纪明樱早一年,承宠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纪明樱却已经是风头盖过燕贵妃的宠妃。 即便是落魄到这个地步,皇上明面上冷淡纪明樱,私底下,依旧叫人盯着景仁宫的动静,生怕有人欺负了纪明樱。 她敢保证,燕贵妃身边的太监还没走到养心殿,皇上那边就已经知道景仁宫的闹剧。 皇上对纪明樱,到底是不同的。 母亲说得对,她不能再任性,不能再生华儿的气。 她得为了沈家着想。 纪明樱既然喜欢装癔症,那就让她的癔症永远都好不了。 “是么?”沈皇后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问许才人,“是景仁宫的哪个奴才骂你的?你指出来,本宫为你做主。” 许才人委屈巴巴地哭道:“是顺妃娘娘身边的锦绣。” 众妃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顺妃是皇后的亲妹妹,顺妃的宫女骂了许才人,不知皇后要如何处置。 沈皇后缓缓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华儿说她知道景仁宫是怎么闹起来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居然是顺妃的宫女!” 燕贵妃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喊。 说话模模糊糊的,众人都得伸长耳朵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许才人,你方才说,纪美人的宫女骂了你,本宫怕你惹怒了染上癔症的纪美人,才领着诸位姊妹赶来劝你,怎么又变成是顺妃的宫女骂你了?” 燕贵妃两眼放光,直逼许才人。 “你早说呀,你若是早说了,本宫就带你去咸福宫找顺妃要个说法了!” 今日是治不死那个小疯子了。 一个疯子罢了,她想叫她什么时候死都成。 但叫沈皇后吃瘪的机会,可并不多见。 能把顺妃拖下水,也算是折断沈皇后的一条臂膀。 燕贵妃越发得意,即便眼下形容狼狈,也掩盖不住她双眸中的华彩。 “皇后娘娘答应了要给许才人一个说法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沈皇后漠然地看过来,对上燕贵妃得意的神情,就弯起嘴角笑了。 “锦绣,杖杀。” 第二十六章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杖杀?”燕贵妃冷笑,“皇后此举怕是有失公允,皇后娘娘素来标榜公道贤良,却不肯给一个宫女辩解的机会,这不大好吧?” 沈皇后的手缩在袖子里,暗暗掐着手心。 华儿可真是不省心,居然能叫自己的宫女落一个这么大的把柄在燕贵妃手中。 锦绣必须得死,不然,以后不知道要给华儿惹出多少祸事。 “一个奴才,以下犯上,辱骂公主生母,难道不该杖杀?” 燕贵妃撇了撇嘴:“嫔妾只是觉得,皇后娘娘的心也太狠了,说杀就杀,可真是吓人呀。” 她忘记自己嘴上有伤,一撇嘴,就扯得嘴唇生疼,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沈皇后就轻声笑了:“贵妃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若是本宫记得没错,那锦绣原先是在景仁宫伺候的,所以许才人先前说的也没错,是纪美人的宫人辱骂了她。” “不过,到底是不是纪美人纵容的,却也不好说,如今纪美人疯了,这些个奴才们自然是把什么都往纪美人身上推,许才人,此事是你不对。” “你身为公主生母,被一个奴才挑唆着来欺辱纪美人,还闹出这么荒唐的事来,真是有失体统,本宫就罚你抄写女则一卷,散了吧。” 许才人不甘心。 她的脖子被咬伤了,又被这么多人笑话,脸面尽失,没攀扯上顺妃,还没欺辱成纪美人,回到毓德宫,定然要被燕贵妃斥责,这也太不划算了。 “皇后娘娘罚了嫔妾,嫔妾没话说,可皇后娘娘却不能不罚顺妃和纪美人呀,只罚嫔妾一人,怕是宫中姊妹们都不服气呢。” 燕贵妃一派的人纷纷附和,都说沈皇后此举有失公允。 沈皇后目光沉沉,一一掠过殿中嫔妃。 自从小产后,她消沉已久,这才给了燕贵妃可乘之机。 原本以为纪明樱能跟燕贵妃斗上一斗,却没想到,纪明樱却是个不堪重任的。 华儿虽有些小心眼,但跟燕贵妃比,还嫩了一些。 贤妃又是个老实人,宫中其他人,例如孟婕妤、廖才人等,素来不参与纷争,思来想去,居然无人可用。 只得她亲身上阵了。 “谁不服气,站出来与本宫说。” 众嫔妃说得倒是很欢,真要她们站出来,就没有一个人敢冒头了。 就连燕贵妃,也只是一个劲儿地瞪着许才人。 许才人咬了咬牙,嗡嗡地道:“皇后娘娘,嫔妾不服。” “只有你一个人不服气?” 沈皇后略带嘲讽地轻笑一声。 强悍如燕贵妃,也不敢明面上反对她,这就是做皇后的好处了。 “既然你不服,那就回去把女戒女则各抄上十卷,再罚俸银三个月!” 许才人大惊失色:“皇后娘娘!” 沈皇后横了她一眼。 “你方才不是说不服气么?本宫就叫你心服口服,都散了吧,赶紧回去看看你的脖子,本宫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疯子的牙齿都有毒。” “许才人,你被咬得这么重,可莫要中了毒,三公主还小,没了亲娘怪可怜的。” 满座震惊。 沈皇后一向温和淡然,说话何曾这般尖锐过? 今儿个是受了什么刺激? 纪明樱一直坐在台阶上,冷眼瞧着这一出闹剧。 燕贵妃的小动作太多了,沈皇后这是被逼急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接下来,沈皇后怕是要好好跟燕贵妃较较真儿了。 正好,她可以窝在景仁宫内休养生息,纷争之中,最容易看出谁才是对她不怀好意的那个人。 “小主怎么坐在这儿?” 严子陵的声音猛然撞入耳朵,纪明樱回眸一笑,把严子陵笑成了一张红脸。 “嘘……” 她压低了声音,朝着严子陵摆摆手。 “我眼下是个疯子,会咬人的那种疯子。” 严子陵从善如流:“小主的癔症犯了?” 纪明樱无奈地抿抿唇。 这人是不是有病? 哪有大夫问一个有癔症的人,是不是犯了癔症? 她哼了一声,不搭理严子陵。 严子陵也没计较,蹲下来给纪明樱把脉。 “咦?” 瞅见他又皱眉头,纪明樱就心烦。 “你每次都咦咦咦,你到底咦咦咦个什么劲儿!我是要死了吗!” 严子陵眉眼弯弯:“小主果然犯了癔症。” 他起身朝纪明樱行了礼,绕过纪明樱,从容步入撷芳殿。 给沈皇后及众位嫔妃行礼过后,严子陵便一脸严肃地咳嗽了两声。 “皇后娘娘,纪美人的癔症凶险,为了诸位娘娘的安危着想,请娘娘们移驾别处,免得一会儿纪美人发了疯,再伤了娘娘们。” 座中嫔妃们都窃窃私语。 原来纪美人是真的疯了。 众人又都横生醋意,皇上对纪美人可真是不一般呢。 尤其是燕贵妃,气得直咬牙。 她这一咬牙,就疼得叫出了声。 沈皇后乜斜她一眼,还是忍着快意吩咐严子陵:“请严神医为贵妃和许才人瞧瞧……” 许才人抢过话头,率先冲到严子陵跟前:“严神医,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毒了?” 许才人的脖子上少了一小块皮肉,伤口边缘处都翻了过来,血肉模糊,很是吓人。 严子陵看了就直皱眉头。 纪美人是属狗的吗? 牙齿这么厉害。 他本不想过来的,这样的小伤,叫个太医过来瞧瞧就行了。 若不是师父逼着他,若不是皇上以小时候的交情挟恩以报,他才不会进宫呢。 进宫就要处置这样芝麻蒜皮的小伤。 “没事,”严子陵用帕子包着手,扒拉开许才人的脖子,看了看,就下了断定,“请才人去太医院寻个太医,开个止血的膏药抹一抹,等结痂了就好了,咦?” 许才人刚放下了一颗心,被他这一声“咦”吓得浑身直哆嗦。 “神医,我怎么了?是不是纪美人的牙有毒?我是不是要死了?可怜我那尚且年幼的三公主哟……” 严子陵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许才人,你是不是往脖子上抹了什么东西?你瞧瞧,我用帕子一擦你的脖子,你这脖子就掉色了。” 众嫔妃纷纷低头忍笑。 许才人抖得更厉害了。 第二十七章 纪美人中毒了 时下以白为美。 民间女子最时兴的妆容就是顶着一张大白脸,描着两弯柳叶眉,再点上一抹鲜红的樱桃唇。 到了宫中,这妆容就更夸张了。 嫔妃们不仅要把脸涂抹成白的,连脖子和手都要抹成一色的。 只不过,这抹脸和脖子的粉,也有高低贵贱。 身份品级高一些的妃嫔,用的都是上好的玉容膏,看着并不夸张,若是出了汗,淋了雨,或者用帕子轻轻擦一擦,也很难抹掉,非得用特制的油卸除不可。 自然也有像沈皇后、孟婕妤这种不喜欢涂脂抹粉的,还有燕贵妃和纪明樱这样自恃天生丽质的,不肯涂抹玉容膏。 不过大多数嫔妃还是想着能天天抹这个东西,毕竟,谁不想变得好看一些呢。 品级低又不舍得花钱的嫔妃,用不起玉容膏,用的便是些劣等货,涂上去,容易抹掉,且脸上白得跟死人似的。 这些劣等货统一有个名称,叫玉白散。 许才人也不例外。 她本就皮肤粗糙,生了三公主之后,就越发憔悴。 为了遮掩脸上的黯淡,只能拼命地涂抹玉白散。 反正玉白散便宜,几日一罐也用得起。 座中这些嘲笑她的人,谁没往脸上涂抹玉白散? 不就是平日看她不顺眼,逮着个机会,就拼命地踩她吗? 这个严神医的嘴巴也犯贱得很,看病就看病,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许才人便没好气地瞪着严子陵:“是啊,我涂了玉白散!宫中谁不涂这个……” “糟了!” 严子陵拎起桌子上一壶茶,转身就朝纪明樱走去。 江淮心里一沉,忙举步跟上。 “严神医,这玉白散有毒么?” 严子陵看了江淮一眼,把手中茶壶交给他。 “是,这些个叫女子变白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些毒性,玉白散太过低劣,毒性尤其大,若是少量涂抹在肌肤上,倒也不用怕,怕就怕这东西入了口,或者沾染在伤口上。” 江淮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接过茶壶,疾步走到纪明樱身边:“严神医,我要如何做?”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此刻的语气有多么慌张,乃至于声音都在发颤。 “先用茶水让纪美人漱口,再去取一双银箸来,抠着纪美人的嗓子,逼着她把今日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我这就开个方子,给纪美人解毒。” 按理说,纪明樱就咬了许才人一小口,吃进去的玉白散不算多,不会中毒。 但架不住许才人抹得多啊。 严子陵方才仔细查看了,许才人那脖子上足足能抹了二两玉白散,都快抹成一个壳子了。 纪明樱等于是吃进去一口玉白散的壳子,这个毒性就有点大了。 他向崔邕保证过,要确保纪明樱从内到外,从头到脚,无一丝毒性。 说到就要做到,他不能砸了他师父的招牌。 一听这玉白散有毒,几个抹了玉白散的嫔妃都吓得拼命用帕子擦着自己的脸和脖子。 瞬间,方才一个个还惨白如厉鬼,这会儿都现出原有容貌。 沈皇后一眼望过去,差点乐出声。 平常一个个都标榜美貌无双,原来也不过如此。 许才人尤其着急。 她这脖子上破了个口子,肯定也沾染了不少玉白散。 “严神医!” 许才人吓得都要哭出来了,围着严子陵直转悠。 “你先瞧瞧我的脖子吧,我是不是也中毒了?可怜我那尚且年幼的三公主哟!” 严子陵直言不讳:“才人暂时还没中毒,但倘若才人再不回去清洗伤口,给伤口上药,怕是就要中毒了。” 许才人拔脚就走,居然把燕贵妃忘了。 诸位嫔妃也都不好意思再待在一起。 如今大家脸上是真的不好看,黑一块,白一块,一个个看着跟大花脸似的,都不好意思对视,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沈皇后早已看出众人的窘迫,可她就是不肯发话,叫众人回去。 众人只能干坐着。 瞧着这些人的鬼样子,沈皇后就高兴。 她目露笑意,召唤严子陵。 “严神医,你给纪美人开了方子后,叫奴才们去抓药,你过来给燕贵妃瞧瞧。” 燕贵妃忙起身,捂着嘴,模糊不清地道:“多谢皇后好意,嫔妾只是受了一些小伤,不碍事的,这就回去了。” 沈皇后挑了挑眉。 燕贵妃一向很在意容貌,脸上生个痘,都差点把太医院掀翻。 这回嘴唇被磕破了,却不着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定要叫严子陵给燕贵妃治伤。 “贵妃着什么急?严神医医术高超,请严神医看看贵妃的伤,本宫也能放心了。” 燕贵妃一直推拒:“些许小伤,哪里需要神医诊治?” “哦?贵妃居然这般平和淡然,真叫本宫不习惯。” 沈皇后朝着几个宫女摆了摆手。 “你们去请贵妃坐下,让严神医给贵妃好生看一看,可别落下了疤,到那时,皇上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燕贵妃双眼直往外喷火。 贱人! 就是故意在为难她! 总有一日,她会把这个贱人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 “娘娘,”珍珠扶住了燕贵妃,轻声哀求,“娘娘就让严神医看一眼吧,这个伤或许真的得严神医诊治呢。” 燕贵妃一眼横过去,珍珠就不敢说话了。 她还不解气,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给了珍珠一巴掌。 “贱人,连你都敢为难本宫!” 珍珠慌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为娘娘着想!” 院子里,石榴和樱桃一左一右地按着纪明樱,江淮正握着一双银箸,小心翼翼地伸进纪明樱的喉咙里。 纪明樱哇的一声,将今日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江淮犹嫌不够,居然又捅了几下,直到纪明樱都吐出了苦胆水,他才罢手。 “好苦啊!” 纪明樱挣脱丫头的束缚,捂着胸口,眼泪汪汪地踹了江淮一脚。 “你是想害死我呀!” 她嘴里嚷着蜜饯,便往撷芳殿而来。 殿中嫔妃怕她发疯,纷纷尖叫着,站起来往里退。 挤挤挨挨中,不知道是谁碰到了燕贵妃,一把扯下她手中的帕子。 “啊!贵妃娘娘的牙!” 第二十八章 你记住,你是人 明红指着燕贵妃惊慌大叫,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燕贵妃的牙齿上。 燕贵妃一愣,慌忙去捂自己的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沈皇后忍着笑,佯装关切:“呀,燕贵妃,你的大门牙怎么缺了大半截儿?这可如何是好?” 大门牙缺了半截儿? 纪明樱都忘记取点心了,立马蹦到燕贵妃身前,去掰燕贵妃的手。 “你找死啊!” 燕贵妃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武德充沛,一抬手就要打纪明樱。 亏得江淮冲过来护住纪明樱,这一巴掌就拍在江淮身上。 沈皇后不高兴了:“贵妃这是做什么?临近年关,把死呀活呀的放在嘴上,说些不吉利的话,多晦气,何况纪美人生着病呢,贵妃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亏贵妃还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呢,这点胸襟都没有。” 燕贵妃怒目圆瞪,眼里喷出来的火,几乎要把沈皇后烧死。 贱人。 凭这贱人的姿色,也敢笑话她? 莫说她只是断了半截儿大门牙,就是整口牙全掉光了,也比皇后这个丑女好看千百倍! “燕贵妃就别光顾着瞪本宫了,”沈皇后略有不耐,“快些回毓德宫,请严神医过去瞧瞧,这段日子不要出来了,就好好在毓德宫养病吧,免得冲撞了皇上。” 燕贵妃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她毫不示弱,抿着唇冷笑:“我冲撞皇上?皇后娘娘说这样的话,也不怕人笑话,放眼宫中,除了本宫,谁的容貌能与本宫争锋?” 众人都没说话,但有不少人的视线都悄悄往纪明樱身上瞟。 纪明樱已经“疯”了。 别的娘娘小主即便是大冬天,也穿得光彩亮丽。 只有纪明樱,把自己裹得跟个球儿似的,脸上未施粉黛,头上无有金银,却偏偏俏丽无双。 哪怕只盯着蜜饯往嘴里送,做些怪模怪样,也依然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也难怪她一进宫,就夺走了圣心,将燕贵妃稳稳压了一头。 谁叫人家生得好看呢? 燕贵妃顺着众人的视线,盯着纪明樱看了两眼,心中戾气暴涨。 一个疯子,也配跟她比? 她转手去抽玉美人头上簪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照着纪明樱的脸便刺了下去。 “小主!” 江淮伸手挡住金簪,另一只手将纪明樱牢牢地护在身后。 金簪霎时穿透江淮掌心。 纪明樱傻眼了。 盯着那还带着血的金簪,惧怕与怒火在心底不停变换。 燕逢春,欺人太甚! 她不能再继续躲在癔症的壳子下,否则,迟早要被燕逢春欺负死。 “燕贵妃,你想做什么!” 沈皇后指着燕贵妃厉呵,又忙吩咐刘德着人拿下燕贵妃。 “谁敢!” 燕贵妃端坐在玫瑰圈椅中,眉眼中尽是嘲讽。 “皇后娘娘,敢问嫔妾做了何事,你要命几个狗奴才侮辱我?” “你持金簪在宫中行凶,本宫贵为皇后,还罚不得你么?” “行凶?” 燕贵妃娇笑两声。 缺了的半截门牙上还沾染着血,狰狞可怖。 “本宫教训一个狗奴才,也算是行凶么?什么时候,奴才也能当人看了?” 江淮的手一抖,紧紧握住了纪明樱的手腕。 纪明樱转头看去,只看到他苍白的一张脸,和毫无神采的一双眼睛。 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江淮的手,掏出帕子捂在江淮的伤口处。 这么好看的手,以后怕是要留下疤了。 奴才不是人。 命好的跟着一个好主子,旁人看在主子的面上,不会为难这个奴才。 命不好的,跟着一个没用的主子,主子都不是人了,奴才还怎么能叫做人呢? 沈皇后板着脸,起身叫众人都散了。 “都各自回宫去吧,以后莫要再闯入景仁宫,再有下一回,本宫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众人都忙行了礼,各自散去。 玉美人等着燕贵妃等人都走远了,才转身折回去,追上了沈皇后的轿辇。 “皇后娘娘,嫔妾有事相求。” …… 严子陵为江淮处理了伤口,就匆匆去了毓德宫。 景仁宫里留下一片狼藉,石榴和樱桃正在外头打扫。 江淮也要去帮忙,纪明樱把他留下了。 “疼吗?” 她轻轻碰了碰江淮的伤口,又迅速挪开。 金簪刺破江淮手心的闷响,叫她想起前世被一点一点割裂时的痛楚。 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江淮跪在纪明樱的床前,把自己的小脸搁在纪明樱的手心里。 “小主一摸,奴才就不疼了。” “胡说。” 怎么可能不疼呢? “真的!”江淮一双眼睛惨若星辰,眼睛里闪烁着纪明樱的影子,“为了小主,奴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点小伤,有什么可疼的呢。” 他越是这般,纪明樱就越难过。 是她无能,才叫跟着自己的人受苦。 “小主不高兴?那奴才学几声狗儿猫儿叫,逗小主开心?” 江淮当即就在地上跪着转圈圈,学着小狗叫小猫叫。 纪明樱越发难过了。 “江淮,你过来。” 她把江淮叫到跟前,开了床头的柜子,取出一柄嵌红宝的银梳子,放进江淮的手心。 “这是我进宫之前,我哥哥送我的,今儿个你救了我一命,这个就算是赏你的,你拿着卖了换钱吧,多给自己攒些出宫的养老钱。” 江淮一愣,忙膝行上前:“小主,奴才不出宫,奴才要长长久久地伺候小主,服侍小主终老。” “你这么聪明,在宫里做奴才,委屈了,等你到了能出宫的年纪,我那会儿若是还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就会为你求个恩典,出去过日子,堂堂正正做个人,比在宫中做奴才强。” 纪明樱拍了拍江淮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你记住了,你虽然身为贱籍,但你首先是个人。” 江淮双眼越发明亮。 他怔怔地盯着纪明樱半晌,才扯着嘴角,没心没肺地笑。 “奴才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奴才都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皇上驾到!” 鸿宝太监熟悉的声音响起,纪明樱瞬间打了个激灵。 她一把推开江淮,迅速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却没看到,被子外,被她推开的江淮一脸怨毒。 第二十九章 美人,饶了你祖父吧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明黄色的衣角在被子的缝隙里闪过。 “为何躲在被子里?怎么,你也知道你今儿个做错了事,没脸见朕了?” 纪明樱哼哼唧唧的,不肯搭理崔邕。 她至今想不明白。 明明皇上之前对她很包容的。 两个人闹起来时,她都可以骑在皇上身上。 可为什么她只是将皇上踹下床,事后也解释过了,是闺中情趣,皇上却要生这么久的气? 把她困在这里,说她有病,纵容沈皇后说她得了癔症,还大张旗鼓请了神医之徒来为她治病,却不说她到底有什么病。 褫夺她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却又不许内务府苛待她。 叫她来看,皇上才是真正有病的那个人。 这么一寻思,纪明樱的脑袋就好似开了窍,一束光直勾勾地照亮了她的大脑。 说不定,还真是皇上有病! 就是因为皇上有病,所以才死在她身上。 皇上昏迷那三日,定然有太医隐约查出皇上病症。 皇上这才请了严子陵进宫。 为掩人耳目,就说她得了重病。 好一个奸诈的皇上呀! 纪明樱自以为猜透崔邕的想法,在被子里嘿嘿笑了两声。 笑声传出来,崔邕也跟着笑了。 “真的发癫了?” 他动手去掀纪明樱的被子,纪明樱揪着被子就滚到了最里头。 “躲什么躲?快出来,朕听严子陵说,你中毒了,叫朕瞧瞧。” 被子里的人闷声闷气地直哼哼。 “皇上又不是神医,臣妾就是要死了,皇上看一眼,难道臣妾就能活过来?” “又胡说!” 崔邕沉下脸,想教训纪明樱几句,又舍不得。 这小妖精哪里知道,她上辈子是真的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这辈子,他绝不允许有人折磨樱儿。 待他扳倒那个人,定然会腾出手来,一一处置欺负樱儿的人。 “你这屋中怎么这么冷?内务府没送炭火来?这群狗奴才!朕这就叫人去打他们的板子!”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皇上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皇上别冤枉了好人,内务府可没苛待我,是我吩咐石榴樱桃不许生火盆。” “为何?这里冷得跟地窖似的,你病了可怎么好?” “臣妾要是病了,皇上就会过来看臣妾了,就像今日一样。” 崔邕拿纪明樱没法子:“又胡说,你若是病了,朕就把你身边的几个奴才全拖出去砍了。” 纪明樱打了个哆嗦。 上辈子她死了,石榴和樱桃是什么下场? 祖父他老人家呢? 还有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年龄还小的嫂嫂…… 她想都不敢想。 “怎么都冷得打摆子了?” 崔邕忙叫进鸿宝。 “朕记得滹沱国曾进贡了一只青金龙魑镶宝火炉,把这火炉找出来,赐给纪美人,即刻就去,这屋里这么冷,纪美人又病着,怎么能受得住。” 鸿宝点头哈腰地去了,心中的讶异翻了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 那滹沱国进贡的火炉甚是精美,燕贵妃要了几次,皇上都没舍得给。 可明知道纪美人闯了祸,皇上处理完政务,不仅立马来看纪美人,还把这火炉赏给了纪美人,可见皇上还是宠着纪美人的。 他得再去嘱咐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千万别得罪景仁宫。 “你还不出来么?” 崔邕无奈地坐在床沿上,盯着被子笑。 “朕一会儿还要去毓德宫看望燕贵妃,你若是不肯见朕,朕这就走了。” 纪明樱不信:“皇上还没去看过燕贵妃?可别哄樱儿了,实话告诉皇上吧,许才人不知为何要去为难臣妾宫中的旧人,如今在顺妃身边伺候的锦绣,那锦绣也不是个好东西,张嘴就污蔑臣妾,许才人就带着燕贵妃等人找上门来。” “臣妾可不是好欺负的,哪怕如今遭了皇上的厌弃,臣妾也不想坐以待毙,白白叫人欺负,这才去咬了许才人,至于燕贵妃那半截大门牙,是她要打臣妾,臣妾躲开了,她自己磕的,跟臣妾没关系。” “事情就是这样,皇上一会儿去毓德宫,听到的,怕是另外一个版本,臣妾不管皇上信谁的,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总之,臣妾敢发毒誓,臣妾说的就是实话。” 她从前就是这样,在崔邕面前有什么说什么。 这是进宫之前祖父教她的。 祖父说,皇帝心思敏锐,又敏感多疑,她既是皇上的妃子,也是皇上的臣子,还是皇上的奴才,在皇上面前,就得实话实说。 切勿有所隐瞒。 瞒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倒也罢了,若是大事,被皇上察觉了,往后就再也别想得到皇上的庇佑。 纪明樱又很笨,不擅长与人斗心眼,便老老实实听祖父的话。 她怕崔邕不信她,就在被子里发毒誓。 “皇上,臣妾以臣妾的祖父发誓,若臣妾方才所言有半句假话,那就叫臣妾的祖父不得好死,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就算能轮回,也是堕入畜生道!” 崔邕吸了一口冷气。 “樱儿,你就这么恨纪太傅吗?你祖父年事已高,就饶了他吧,以后发誓,用你兄长来起誓。” 纪明樱啧啧了两声,很是不屑。 “我兄长无恶不作,早就该下地狱了,我用他起誓,这誓言怕是旁人听着也不信。” 崔邕抖着肩膀直乐。 小妖精还是跟从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直肠子,没心眼儿。 “你往后不必再往养心殿送佛经了,如今你得了癔症,再送佛经,怕是要叫人起疑心。” 纪明樱“腾”的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瞪着一双杏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崔邕。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臣妾只有送佛经这一条能跟皇上联系上的路了,皇上还把这条路给堵上了,这是不给臣妾活路了吗?” 她一哭,崔邕就心疼。 “好了好了,朕是怕你累着,往后你若是想朕了,叫奴才去说一声便是,朕若是得空,就来看你。” 纪明樱撇撇嘴:“臣妾如今是个疯子,皇上经常来看一个疯子,就不怕后宫的人说闲话吗?” 第三十章 皇上,你看臣妾美不美! 崔邕不悦:“谁敢说朕的闲话?你如今竟也担心这些?” 纪明樱紧紧揪住被子。 皇上最喜欢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可如今的她,却前怕狼,后怕虎。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妖精。 皇上不喜,太正常了。 纪明樱装不出从前的样子,即便装得出来,能骗得了皇上一时,骗不了皇上一世,索性就不装了。 “怎么不担心呢。” 她叹了一口气,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怅然地盯着对面的鸡翅木纹香莲翘头案。 上头原先还有暖房每日送来的花儿。 因她已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淑妃,这花儿就不送了。 鸡翅木纹香莲翘头案上便空空荡荡。 “皇上把臣妾困在景仁宫,只说臣妾有病,却迟迟不给臣妾一个结果,如今臣妾还得了癔症,为了自保,只能装疯,更加坐实了这癔症之事。” “今日那些人上门,臣妾还能用癔症糊弄过去,他日呢?糊弄的多了,总有人不怕疯子,届时,臣妾还用什么手段自保?” 她移开视线,平静地直视崔邕的双眼。 “皇上,臣妾已经想尽招数勾引皇上了,皇上却始终不为所动,勾引的次数多了,连臣妾都觉得自己不要脸,臣妾累了,只能最后再勾引一次。” “若是这一次皇上还不上钩,那臣妾往后就老老实实地被人欺辱,再也不想着反抗,给皇上惹麻烦。” 她一提“勾引”二字,崔邕就想到那些写着佛经的肚兜,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火蹭一下被点燃。 本想拔脚就走,奈何心里又痒痒,实在是想知道,纪明樱还能使唤出什么手段来。 纪明樱缓缓解开外裳,一件又一件。 看似淡定,其实她心里都快急冒烟了。 因屋里没生火,她怕冷,把能穿的都穿上了。 这会儿脱起来特别慢。 真担心她还没脱完,皇上就走了,那她准备的猛料便白费了心思。 好在,崔邕不仅很有耐心,还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一如从前二人玩的那些闺中小把戏。 纪明樱放下心,朝着崔邕抛去一个媚眼,迅速脱下最后一件衣裳,猛地跳下床。 “皇上,你看臣妾美不美!” 她没穿衣裳,但又不是光着,从头到脚都用一层绸子裹得紧紧的,将妖娆的身线勾勒得一览无余。 崔邕猛然间直吞口水。 他大意了,小妖精的手段层出不穷。 这是……这是不把他勾死不罢休啊! “皇上,你怎么不敢看臣妾?” 纪明樱用帕子包着手,扯着崔邕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皇上放心,臣妾全身都裹着布呢,皇上不会碰到臣妾,就不会被臣妾染上病,皇上你就放心大胆地摸!” 她叫江淮打听过了,皇上自从醒过来,只在翊坤宫和毓德宫留宿过,夜里却都没要过水。 素了一个月,皇上也能忍得住? 她才不信呢。 就凭她对皇上的了解,只要皇上在她跟前,她略施手段,就能叫皇上上钩。 可纪明樱也怕啊。 怕皇上跟上辈子一样,死在她身上。 所以才想出这一招。 隔着绸布,皇上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至于别的嘛……嘿嘿,那就不要想了。 这就叫摸得着吃不着。 她要馋死皇上,叫皇上一直惦记着她这盘菜。 果然。 崔邕的眼睛都直了。 他极其痛苦地闭上双眼,任由纪明樱抓着他的手乱来。 想抽回自己的手,又下不了决心。 想痛痛快快地摸个过瘾,又担心会暴毙。 “鸿宝!” 崔邕咬着牙,嚷了两句,只叫来了鸿宝的徒弟小川子。 小川子不敢进门,隔着门问崔邕有什么吩咐。 “去请严子陵来!” 小川子战战兢兢地道:“皇上,严神医在毓德宫给贵妃娘娘治伤呢,怕是耽搁不得……” “快去!若是请不来严子陵,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小川子苦着脸,才出景仁宫就撞见鸿宝。 他如蒙大赦,忙把自己的差事告诉鸿宝。 鸿宝戳了戳小川子的额头:“呆子,还不快去!贵妃若是计较,你只管搬出皇上来,只说皇上点名要严神医来,贵妃也没法子。” 小川子只得硬着头皮往毓德宫去。 鸿宝摇摇头。 纪美人是真的有手段,被困在景仁宫,都能叫燕贵妃吃瘪。 倘若有个子嗣傍身,这后宫之中能压制得住纪美人的,怕是只有太后和皇后了。 严子陵很快就来了,却吃了个闭门羹,被勒令待在门外候命。 过不多时,听着里头要水,严子陵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候在外头的鸿宝则喜上眉梢,纪美人果然翻身了。 水送了进去,鸿宝伺候着崔邕换了衣裳,陪着笑脸叫敬事房的随侍太监记档。 崔邕摆摆手,吩咐太监不用记档了。 小妖精太荒唐。 二人又没做什么,记什么档。 他叫来严子陵,仔细为他把脉。 严子陵诊完了右手,又换左手,如此反复,才“咦”了一声。 崔邕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你咦什么咦?快说,朕哪里不好了?” “皇上龙体康健,并无不妥。” “那你咦什么咦?” 严子陵面不改色,坦坦荡荡:“回皇上,微臣咦,只是要引起病患重视……” “快闭嘴吧!” 崔邕抬脚就走,严子陵紧随其后。 “你是说,朕体内的毒素清干净了?” “皇上,微臣并不敢保证,但在皇上此次行房时,微臣并没有诊出中毒之症,这些日子微臣天天往来景仁宫为纪美人诊脉,也并没有查出纪美人体内有此毒存在。” “微臣琢磨着,当日皇上有中毒之状怕是偶然,究其根本,还是皇上不行。” 崔邕顿住脚,眯着双眼打量严子陵:“这些年你在外头学医,把世家公子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严子陵,你爹没告诉你,在朕面前,要如何说话吗?” 敢说他不行,这小子活腻歪了。 严子陵躬身行礼:“微臣只是说实话,不过,皇上这次在里头的工夫有点久,倒也不一定是不行……” 崔邕一脚踹了过去:“你给朕闭嘴!” 第三十一章 纪昭仪 严子陵躲得快,这一脚没踹到。 反倒是崔邕用了力气,差点闪着腰。 “皇上保重龙体。” 严子陵忙扶住崔邕。 他脸色凝重,直摇头。 “皇上日理万机,疏于保养,身子果然亏空了,打人都不利索,微臣那里有一本十全功法,专门强身健体,皇上可照着此书,每日早起打一套拳……” 崔邕黑着脸,负手大步向前,把严子陵远远甩在后头。 严子陵忙追上去:“皇上,臣还没说完呢,皇上才行过房,为保险起见,还是要多加休息。” 崔邕的拳头紧紧握着。 要不是看在从小和严子陵拜了同一个拳脚师父学功夫,算是同门师兄弟的面子上,他早就一拳把严子陵打飞了。 行房行房,他何曾行房过! 是小妖精新想出来的花样,她帕子包着手就行…… 偏偏这种事情,他无法跟严子陵明说。 严子陵却追上来,不依不饶地说这些叫他心烦的话。 崔邕只好无奈叹气:“房中之事,你这个没娶夫人的,根本就不懂,和你说了也是白说,快去给贵妃治病吧。” 严子陵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瞧着一脸欠揍。 “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去,唉,可怜贵妃娘娘还一心盼着皇上去看她呢。” “胡说。” 燕贵妃爱美,断了半截门牙,怎肯叫他瞧见。 他此时去了,燕贵妃大概要闹一场脾气,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 还不如不去。 回到养心殿,崔邕才把鸿宝叫到跟前。 “顺妃身边的锦绣被杖杀了?” 鸿宝的头垂得很低:“是,皇后娘娘下旨即刻杖杀,此刻,人已经没了。” “把尸首挂在宜春门外,半年后方可摘下。” 鸿宝的手心被汗水打湿了。 宜春门就在咸福宫旁,皇上这是在敲打顺妃娘娘啊。 “许才人品行不端,言行无状,降为选侍,挪出毓德宫,迁到连春阁去,三公主交给贤妃养着吧。” 连春阁就在冷宫边上,极其偏僻,皇上这是再也不想见到许昭仪了。 鸿宝在心里轻声叹息。 许选侍这是何苦呢? 怎么就这么不长眼,非要招惹纪美人。 “再从库房里寻些金银首饰,送去给燕贵妃,鸿宝,你亲自去,说些好听的话,哄得燕贵妃高兴,她此番受了伤,必定郁结在心,可莫要因此闷出病来。” 鸿宝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抬头瞥见崔邕的脸色,又立马低垂头,一颗心砰砰乱跳。 皇上方才的眼神……分明是…… 他狠狠掐了大腿一把,不能细想。 他是皇上的奴才,皇上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鸿宝,再传朕的旨意,纪美人此番受了委屈,擢升为昭仪。” 这可是大喜。 消息传到六宫,除了景仁宫外,大多数嫔妃都愤恨不平。 纪明樱已经是个疯子了,居然还能勾得圣上去她宫里。 只去了一次,就又被封为昭仪? 这还有天理吗? 燕贵妃更是怒火中烧,把寝宫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许选侍跑来求她,她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将许选侍的嘴唇都打破了。 “不中用的贱人!都怨你没用!若不是你惹出来的祸事,纪明樱怎会因祸得福,被封为昭仪!你还敢来求本宫?滚!带着你生下的小贱人,滚出毓德宫!” 许选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贵妃娘娘,求您帮帮嫔妾吧,皇上不仅降了嫔妾的位份,把嫔妾赶到连春阁去,还把三公主也抢走送到贤妃宫里了。” “娘娘平日不是最疼三公主了么?嫔妾只求娘娘把三公主留下来,三公主从出娘胎就一直住在毓德宫,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她去了延禧宫,嫔妾怕她认生啊!” 燕贵妃只顾着自己的大门牙,并没留心皇上把三公主给了谁,一听是给了贤妃,登时火冒三丈。 “谢妙云那个烧火丫头,做了贤妃还嫌不够,还想抢一个公主抚养?她凭什么!” 许选侍眼里燃起希冀。 贵妃娘娘这是还想把三公主留在身边呀。 只要三公主能留下来,时常在贵妃娘娘面前提起她两句,贵妃娘娘就一定会想法子再帮她重获圣宠。 许选侍趁热打铁,她跪在燕贵妃脚下,抓着燕贵妃的脚踝,卑微谄媚地笑着。 “贵妃娘娘,嫔妾还年轻,能生三公主,就能再生一个小皇子,只要娘娘肯帮嫔妾,嫔妾就发誓,待嫔妾生下小皇子之后,就把小皇子送给娘娘养。” 一旁伺候的珍珠暗道不妙。 她忙给许选侍使眼色。 可已经迟了。 燕贵妃一脚将许选侍踹倒,蹲下来捏住了许选侍的下巴。 “你年轻,本宫难道就老了吗?本宫自己就能生孩子,谁稀罕要你这个贱人生出来的贱种!呵,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都跟你一样下贱。” “贤妃愿意养那个小贱人,那就让她养!本宫自会生下自己的孩子,才不稀罕你们这些贱人的骨血!” 她留了长而尖细的指甲,手上一使劲,许选侍的一张脸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啊!我的脸!我的脸!” “闭嘴!” 燕贵妃发了狠,抓着许选侍的脸,又狠狠地抠下一块肉来。 “皇上已经厌弃你了,本宫留着你这个废物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叫本宫泄泄火!贱人,你不会真的你以为你天生丽质,皇上才宠幸你了吧?” “呵呵,皇上是看中你们这些贱人的肚子!你数一数,但凡宫中生下子嗣的,哪一个不是才人、选侍?” 许选侍一张脸已经被燕贵妃抓烂了,注定要留疤。 她抓着燕贵妃的衣裳苦苦哀求,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求燕贵妃看顾三公主。 燕贵妃嫌烦,叫人把许选侍拖出去。 “剪了舌头,蒙上脸,送到连春阁去,吩咐下去,不许叫人给她请太医,也不许给她送炭火,这般没用的东西,早点死了早干净!” 珍珠默默答应,出去吩咐人时,见翡翠跟了上来。 两个丫头都很默契,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摘掉,偷偷塞给许选侍的丫头坠儿。 当天夜里,许选侍就殁了。 第三十二章 丽嫔有孕 消息传到景仁宫,纪明樱正在围着香炉吃栗子糕。 滹沱国进贡来的暖炉果然是好东西。 看不到明火,里头烧着炭,还能闻到一股甜香味儿。 有了这个香炉,屋里总算暖和一些。 石榴想起库房里还收着两个暖炉,虽不如这个滹沱国进贡的好,但拿出来用,小主也能更暖和一些。 趁着天好,江淮把暖炉抱出来,石榴和樱桃就在廊子下擦洗暖炉。 纪明樱吃了栗子糕,听着江淮打探来的消息,漠然地摇摇头。 “她去了不要紧,可怜了三公主,贤妃虽然是个老好人,但未必会对三公主上心,谁也没有自己的亲娘好呀。” 后宫的嫔妃都还年轻呢,只要能得圣宠,能见天颜,谁都能怀上孩子,何必对别人的孩子那么好? 给口吃的,不至于叫这孩子饿死,便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皇上可曾斥责燕贵妃?” “这倒没有,小主,过了年,燕大将军就回来了。” 燕贵妃的兄长燕归来是皇上潜邸中的旧仆从,一路追随皇上,从马前卒杀到如今武安侯的地位,是个真正有大本事的人。 纪明樱没见过这位年纪轻轻的武安侯。 她曾听家中老祖父说起过,燕归来是个纯臣,心里眼里只有皇上,除了皇上,六亲不认。 皇上自然也极为信重武安侯。 正是因为信重武安侯,所以才会宠爱武安侯唯一的妹妹。 既然武安侯要回来了,这个节骨眼上,皇上不会因为一个小小选侍去斥责燕贵妃。 反正燕贵妃嚣张跋扈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前连沈皇后都要让她几分呢。 “还有一件事,奴才说出来,怕小主不高兴。” 纪明樱把吃剩下的大半盘栗子糕塞进江淮手中。 “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叫我不高兴?总不会是我哥哥又闯祸了吧?” 沈皇后家里的男人都是好样的。 父兄叔伯或在朝中为官,或在市井著书育人,名声好听得紧。 燕贵妃的哥哥在边关领兵杀敌,是个人人称颂的大将军。 贤妃的兄长虽然只是个卖豆腐的,可人家成了国舅爷,也没张狂,依旧支着个摊子在乡下卖豆腐,就是比从前多雇佣了一个人。 她呢? 摊上了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哥哥,一天到晚净给她拖后腿。 江淮赔着笑脸:“怎么会?小纪大人近来安分得很,尤其是小主生病后,听闻小纪大人已经搬到了山中寺庙,为小主祈福呢。” 纪明樱撇撇嘴。 纪明远为她祈福? 怕是去了寺庙鬼混吧。 她招手叫来石榴,也没避讳江淮,当着江淮的面吩咐石榴。 “用祖父给的路子……罢了,我写一封信,别用祖父给的路子了,江淮,你送去给鸿宝公公,托他把信送给我祖父,叫我祖父多找些人看着我哥哥,最好把他关进家里,去什么寺庙,也不怕庙里的菩萨嫌他腌臜。” 信到了鸿宝手中,皇上必会看。 纪明樱没什么可瞒着皇上的。 她在信里问了祖父安,又说自己一切都好,外头传言都是瞎说,叫纪太傅不必放在心上,重中之重,就是看好了纪明远。 临近年关,莫要叫纪明远闯祸,给家里找不自在。 江淮送了信回来,纪明樱还在无所事事地分绣线。 江淮便重新拾起方才的话题。 “小主,宫里的丽嫔,有了身孕,早就过了三个月了。” 纪明樱手一顿,差点把一小股丝线劈叉。 她把丝线塞进樱桃手中,漫不经心地道:“丽嫔真是够能沉得住气的。” 石榴等不敢说话。 纪明樱和丽嫔薛宁岚在闺阁中就不对付,二人姿色不相上下,曾有京城双姝的美誉。 但丽嫔嗓音粗噶,一着急就露了馅,到底落了下乘。 她比不过纪明樱,就时常语出讥讽,又落得个小心眼的名声。 二人一同进宫后,纪明樱一得宠便专宠,一路将丽嫔比下去。 丽嫔倒是一改之前的性格,不声不响地窝在承乾宫,从不拉帮结派,也不出风头,不得罪人。 好似宫里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回炸出个大事,沈皇后和燕贵妃必定会把目光从景仁宫挪到承乾宫去。 纪明樱拄着下巴,盯着笸箩里的各色丝线叹气:“丽嫔会选谁呢?” 她脑子笨,想不通这些歪歪绕绕,就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皇后有顺妃,顺妃还年轻,用不上拉拢丽嫔,不过也说不准。” 从前沈皇后懒得跟燕贵妃计较。 昨儿个景仁宫这场闹剧,沈皇后忽然性情大改,言语中处处与燕贵妃过不去,估摸着往后是要跟燕贵妃较较劲儿了。 大着肚子的玉美人已经是燕贵妃那一伙的了,沈皇后自然要把另外一个怀孕的嫔妃抓在手里。 沈皇后的叔父跟丽嫔薛宁岚的父亲大理寺卿薛大人私交也不错。 于情于理,丽嫔都会站到沈皇后那边去。 但闺阁中的丽嫔跟燕贵妃的性情又差不多,都是纪明樱讨厌的嚣张跋扈那一挂的,这二人说不准会走到一起去。 “小主在算计什么呢?”江淮笑着凑过来,“小主说给奴才听听,奴才帮小主分析分析。” 昨儿个江淮救了纪明樱一次,纪明樱对江淮的戒备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她不答反问:“先前叫你去问景仁宫从前的旧人,有人愿意回来吗?” 江淮讪讪笑了两声,上手就为纪明樱捏着肩膀。 他一声不吭,纪明樱就明白了,没人愿意回来,这才对嘛。 “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樱桃愤愤不平,“瞅着小主落难了,就巴不得离咱们景仁宫远远的,哼,等小主复宠,这些人要是敢凑上来,奴婢就挨个踹过去,叫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纪明樱摆摆手,不回来是人之常情,回来嘛,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中有鬼。 既然都不肯回来,那陷害她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托着粉腮,盯着面前的三个人,一一打量。 会是谁呢? “小主!” 樱桃笑嘻嘻地把针线笸箩捧到纪明樱跟前。 “丝线分好了,小主想绣个什么物件儿呢?” 纪明樱回过神,盯着樱桃,笑着问她:“樱桃,是你吗?” 第三十三章 纪昭仪是真的疯了 樱桃愣住了:“小主,什么?” 瞧她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纪明樱就直摇头。 若是潜伏在她身边的人是樱桃这种蠢蛋,她纪明樱的名字倒过来写。 也不可能是石榴。 石榴老实,还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纪家干活儿呢。 思来想去,还是江淮最可疑。 “江淮,你再跑一趟养心殿,请鸿宝公公跟皇上说个情,让皇上派一群银甲卫来一趟,再把咱们景仁宫搜一搜。” 江淮等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小主这是真的疯了? 搜宫,对后宫嫔妃来说,可是耻辱。 景仁宫短短时间内,被搜了两次,小主不仅不觉得是耻辱,居然还要主动请求搜第三次。 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纪明樱翻了个白眼。 “一看你们三个,就是呆瓜。” “头一回搜宫,是王选侍孩子没了,差点赖在我头上,第二次是燕贵妃害心绞痛,如今丽嫔有孕,万一出点什么事,又有那不长眼的往我身上推,我一个得了癔症的人,上哪儿说理去?还不如主动搜一次宫,给我去去疑。” 她又催江淮:“快去。” 江淮很为难:“小主,自古以来,没听说过有哪位主子有这个请求,这若是传出去,人家都会说……” 纪明樱笑了笑:“都会说我是疯子,是不是?我如今已经是个疯子了,还怕被人说么?” 说她是个疯子,总比说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好。 江淮只好苦着脸去了。 傍晚时分,景仁宫成功迎来第三次搜宫。 消息传到毓德宫,燕贵妃正对着镜子照自己新补的牙。 严子陵的医术果然精湛,用珍珠粉补的牙齿瓷白如新,不仔细看,看不出差别。 只不过,补过的牙齿,到底不如自己原先的牙齿好。 这牙齿虽好看,却不中用,严子陵特地嘱咐过了,不能吃硬东西。 燕贵妃便只好喝些汤水。 “她一个疯子,是该好好搜一搜,把那宫里一些刀啊剪子的都收走,哼,皇上不是赏了她一座滹沱国进贡的暖炉么?最好把那个也收走。” 疯子也会勾引人呢。 燕贵妃挑了挑眉,兴许,疯子别有一番滋味? 贱人就是喜欢使唤一些狐媚子手段。 留着这个狐媚子,太碍眼了。 “皇后既然说不许人进景仁宫,那就放点别的进去。” 燕贵妃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 “翡翠,京城中有些日子没下雪了吧?去问问钦天监天象,瞧瞧这一阵子会不会下雪。” 翡翠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劝燕贵妃。 “娘娘,纪昭仪已经疯了,她也碍不到娘娘,皇上如今的心思都系在娘娘身上,娘娘何苦还要跟她过不去呢?皇上就算赏赐纪昭仪,也是看在纪昭仪可怜的份上,倘若娘娘时常去关照纪昭仪一二,皇上说不定还会赞赏娘娘。” 珍珠一个劲儿地给翡翠使眼色,都没能止住翡翠那张嘴。 这丫头敢忤逆娘娘的意思,是不想活了吗? 燕贵妃轻启朱唇,对着镜子妩媚娇笑。 “翡翠,你的意思,本宫不明白,你是叫本宫去讨好纪昭仪,借以博得皇上疼宠,是不是?” 翡翠见燕贵妃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还有些得意。 “娘娘,奴婢不是叫娘娘去讨好纪昭仪,皇上不是怜惜纪昭仪么?娘娘也有样学样,多多疼惜纪昭仪,反正纪昭仪不过是个疯子,娘娘就跟对待张婕妤等小主一样,对待纪昭仪就是了。” “皇上看到娘娘如此贤良,一定会对娘娘赞赏有加,等着咱们侯爷回来了,皇上说不定还会因此赏赐侯爷呢。” 珍珠干着急。 翡翠这是都在说些什么,怎么越说越离谱,还把话题绕到武安侯身上了。 燕贵妃转过身,冲着翡翠招招手。 翡翠笑着上前:“娘娘……” “啪!” 一声脆响过后,翡翠的脸上就多了几道红肿。 她忙跪下来求饶。 “贱婢,你在本宫身边待了多年,本宫待你不薄,你却胳膊肘往外拐!” “要本宫去讨好一个疯子?你是疯了吗!” 珍珠微微叹了一口气。 翡翠胆子太大了。 道理是对的,可这个道理却不能对娘娘讲。 娘娘听不进去。 “娘娘,奴婢知错了!” 翡翠不停地磕着头,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额前已经破了一块。 珍珠终究不忍心。 她跪在燕贵妃脚边,笑着请燕贵妃消消气。 “娘娘,翡翠这丫头嘴太笨,娘娘别跟她一般见识,纪昭仪已经疯了,皇上不过是一时怜惜,才赐了她暖炉,这不,又叫人搜宫去了?” “谁能长久地怜惜一个疯子呀,娘娘在皇上心中可是独一份的,娘娘只看昨儿个皇上叫鸿宝公公送来的那些个东西就明白了,在皇上心里,谁都没有娘娘重要。” 她膝行几步,笑着压低了声音。 “哪怕是皇后娘娘,都越不过娘娘您的次序去。” 一番话哄得燕贵妃喜笑颜开。 她白了翡翠一眼,叫翡翠滚出去:“自己去领罚,把你那张嘴巴给本宫打肿了!这几日就别到本宫跟前晃悠了。” 入了夜,伺候着燕贵妃歇下,不值夜的珍珠回到屋里,听着翡翠躲在被子里哭,就把她捞出来,就着烛光一看她的脸,便倒吸一口气。 “蠢货,娘娘叫你自己领罚,你不会轻点?她又不查你的,你怎么把脸打成这样?” 翡翠两边的脸都肿得很高,一说话,扯着嘴角就疼:“她要你做什么?” 珍珠背靠着墙,苦笑一声:“叫我安排人,在景仁宫放一把火,烧死纪昭仪。” 翡翠猛然坐起身,抓住了珍珠的肩膀:“你可别犯傻!沾人命的事情咱们不干!娘娘有侯爷保着,事情败露,总还能留一条性命,你我都是奴婢,可没人保着咱们,闹不好,咱们还得豁出这条命,保着娘娘呢!” “嘘!” 珍珠赶忙掐了翡翠一把。 “你轻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她推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见窗外无人,才放下心。 “翡翠,我有一计,只待时机。” 第三十四章 皇上,痒不痒? 银甲卫搜宫后,隔了一天,严子陵来给纪明樱把脉,还带来了一匣子珍珠,说是皇上赏的。 “皇上说,怕小主在宫里闷出病来,就送这些东西给小主解闷,小主用金银线把这些珠子串起来,做首饰,拿着玩儿,都行。” 纪明樱抓起一把珠子,挨个丢进匣子里。 “这和之前叫鸿宝公公送来的那些个摆件玩器一样,都没记档?” “皇上说是送给小主玩的,自然没记档。” 没记档,她就可以把这些珍珠都送出宫去,往家里送。 哥哥不成器,祖父年迈,嫂嫂还是个孩子,临近年关,家里到处都要用钱,纪明樱真替祖父发愁。 有了这些珠子,家里能撑好长一段日子了。 “严大夫回去后,替我多谢皇上。” 纪明樱眉眼弯弯,笑得妩媚又娇气。 严子陵心头就是一跳。 怪不得皇上为了能一亲美人芳泽,想尽法子强身健体。 也怪不得外头的人都说纪昭仪狐媚惑主了。 连他这个在山中修行十多年的人,被纪昭仪的笑容晃得都差点破了道心,更不要提皇上了。 他收起药箱,问纪明樱有没有什么物件儿要他带给皇上。 纪明樱眨着眼睛冲他笑呀笑,笑得他耳朵都开始发烫。 “严大夫一会儿还要去毓德宫吧?贵妃娘娘心思敏捷,我若是托你帮我带东西,贵妃娘娘保准一眼就看见了,回头又找我不自在,罢了罢了,你还是帮我捎一句话给皇上吧。” 燕贵妃的确很难缠,严子陵也不想跟燕贵妃掰扯,就点点头:“小主请吩咐。” 纪明樱眨眨眼睛:“你问问皇上,痒不痒,皇上就明白了。” “就这三个字?” 纪明樱抿嘴笑:“对,就这三个字。” 痒不痒? 心里痒不痒? 那里痒不痒? 只需三个字,就能勾起皇上的瘾头。 管他痒不痒呢,这三个字问出来,就算是不痒,也得痒。 …… 燕贵妃的牙齿补得很好,嘴唇破的地方结了痂,保养得当,不会留下疤。 “严神医果然不愧是神医之徒,医术出神入化。” 严子陵欠了欠身:“微臣不敢当娘娘这一声赞,是娘娘的牙断的地方好,若是娘娘这颗牙全断了,微臣就补不了,得再另请高明。” 燕贵妃的脸都黑了。 这个严子陵,能不能好好说话! “多谢神医提醒,本宫往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牙齿,不会叫它全断的。” “那可不一定,”严子陵实话实说,“补过的牙齿终究不是自己的,稍微不注意,譬如嗑个瓜子,吃个栗子,这牙就掉了。” 正在嗑瓜子的燕贵妃当即就推开了盛瓜子的匣子。 她可真不爱听严子陵说话。 “罢了罢了,别说本宫的牙齿了,你一说,本宫就觉得牙齿酸,毓德宫西偏殿中住着玉美人,她怀胎六个月,早起就跟本宫说不舒服,你医术精湛,就替她瞧瞧吧,莫要叫她成日在本宫耳边念叨了,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 燕贵妃真没怀过孩子。 她进宫之前,被寄养在乡下,左邻右舍多的是大着肚子还去地里干活儿的村妇。 那些个村妇可没玉美人这么娇气,动不动就扶着肚子哎哟哎呦直叫唤。 燕贵妃看着就来气。 “严神医,玉美人这一胎已经过了六个月,能看出是男是女了吧?你顺便瞧瞧,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小皇子还是个小公主。” 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是皇子,燕贵妃这才把玉美人接到毓德宫里来。 可她信不过那些个太医,如今逮着严子陵,就什么活儿都支使严子陵去做。 岂料一会儿功夫,严子陵回来就说,玉美人的胎相很不安稳。 “玉小主这几日都睡不好,多思多虑,导致母体难安,胎相不稳,长此以往,怕是会对皇嗣有所妨碍。” 燕贵妃一下子就火了。 “本宫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她有什么好多思多虑的!就是矫情罢了!睡不着,就跟宫女们一块儿把那廊子里的地砖擦个干净!累了,就能睡着了。” 严子陵等燕贵妃发完火,才连声附和。 “贵妃娘娘说的倒也是个好法子,玉小主的身子骨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憔悴,是夜里睡不好的缘故,若是能好好睡一觉,身子便好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刚进正殿,闻言便嘤嘤哭了。 “严神医,你这不是想害死我么?我素来身娇体弱,进宫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活儿都没做过,如今怀着身孕,严神医却叫我去跟宫女一块干活儿,万一肚子里的龙胎有个闪失,严神医,你如何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严子陵不背锅。 “玉小主误会了,是贵妃娘娘让小主去干活儿的,小主要怪,就怪贵妃娘娘。” 玉美人一怔,忙给燕贵妃赔不是。 “娘娘,嫔妾失言,请娘娘恕罪。” 燕贵妃阴沉着脸,随手指着椅子,叫玉美人坐下。 “严神医,你方才给她瞧过了吗?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小皇子还是个小公主?” 玉美人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盯着严子陵:“严神医,你快帮我瞧瞧,人家都说我肚子里的是个小皇子,这可是皇上的长子,贵不可言,我这个做娘亲的,也能母凭子贵,皇上一高兴,兴许就能封我为妃呢。” 她得意地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却没注意到,坐在上手的燕贵妃,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严子陵诊脉很仔细,半晌后才收回手:“玉小主,微臣瞧过了,小主这一胎是个小公主。” “什么?”玉美人惊叫,“不可能!严神医,你是不是诊错了?我这肚子尖尖分明就是怀男之相,怎么会是个小公主呢?” 严子陵斩钉截铁:“微臣绝不会看错,小主若是不信,可以请别的太医来瞧瞧。” 玉美人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当即就要叫人去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 “好了,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燕贵妃拍了拍桌子,镇住玉美人。 “没福分就是没福分,再怎么折腾,也生不出贵不可言的皇子,有这个闲工夫,你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少来折腾本宫,也少折腾你自己,可别到头来,把自己的福分折腾没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哭着跪在地上。 “贵妃娘娘,非是嫔妾折腾,嫔妾实在是害怕呀!” 第三十五章 许选侍的鬼魂来了 临近年关,各宫都喜气洋洋。 燕贵妃很讲究这些,玉美人一哭,她就越发恼火。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点福分都被你哭没了!你怕什么怕!生个小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宫里生过公主的,享着福的,大有人在。” “顺妃宫里的谢美人,当初不过是个淑女,一朝有孕,生了大公主,被养在太后身边,你瞧瞧她如今多得意,一天两次往坤宁宫跑,太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赏给她。” “你要是能生一个大公主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怕没福分吗!怕就怕你这个当娘的不中用,跟许选侍一样,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得三公主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 玉美人惊慌失措,捂着肚子,连连往后退。 不大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惊恐。 燕贵妃越发不耐烦:“你往后躲什么!难不成,本宫是老虎,能吃了你?” 她越是呵斥,玉美人越是害怕。 乃至于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贵妃娘娘息怒!” 玉美人的宫女跪地求饶。 “自从许选侍去了之后,我们小主这两日晚上总是会梦见许选侍,小主说,许选侍浑身是血,样子好吓人,还说……还说……” 燕贵妃拿起手边茶盏丢了过去:“那个贱婢还说什么!” 宫女哭道:“许选侍还说,她死得冤枉,她还想回到毓德宫,可贵妃娘娘凤体贵重,她近不得身,只能往玉小主身边凑,好借机钻进玉小主的肚子里……” “若是钻不进玉小主的肚子里,往后谁大着肚子住进毓德宫,她就在一旁守着机会,总能投胎,托生为人,再次住进毓德宫……” 外头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屋檐角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冬日起风,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偏巧却在这个时候起风。 那风在回廊里打了个旋儿,好似女人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偏生严子陵此时还非要多嘴说上几句话:“娘娘,微臣在山中修行之时,看过些奇书,说是人死前若有执念,死后便会一直纠缠,魂魄迟迟不肯离去,除非执念已除。” 众人都情不自禁打哆嗦。 胆小的翡翠直往珍珠身后躲:“珍珠,我记得,许选侍被拖走之前,不就是一直在恳求咱们娘娘,说还想回到毓德宫住吗?” 她说话声音虽然小,可此刻屋中落针可闻,这句话就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燕贵妃一扭头,只瞪了翡翠一眼,翡翠忙跪下,自己甩了自己两个巴掌:“娘娘,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燕贵妃阴沉着脸,沉默望向门外。 那阵风已经停了。 她很信这些个东西。 尤其年关将近,毓德宫传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晦气。 “呵,贱人就是贱人,做了鬼,也是个贱鬼!非要赖着本宫的毓德宫不走,好,本宫就叫她的魂魄在毓德宫灰飞烟灭!” “珍珠,你亲自把玉美人送到皇后那儿去,跟皇后说,本宫近日身子不适,宫里已经有两位公主,无法再照顾有身孕的玉美人,请皇后为玉美人另择别处居住。” 玉美人忙跪在地上谢燕贵妃。 “你不用谢我。” 燕贵妃走下来,一只脚状若不经意,踩住玉美人的手,狠狠地碾了碾。 “玉美人,你要记住,是谁抬举的你,你这一胎虽然是个公主,可是你若是听话,本宫保证你会怀上小皇子的,去吧。” 玉美人忍着疼,叩谢燕贵妃,爬起来,跟在珍珠身后走了。 燕贵妃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忽地想起严子陵还在。 转身时已经换上了笑脸。 “今日多亏了严神医,不然,本宫身边留着这样一个矫情的人,迟早是个祸害,翡翠,去把本宫为严神医准备的谢礼端出来。” 燕贵妃准备的都是金银之物,严子陵叫跟着自己的小太监收了,大大方方地拱手道谢。 燕贵妃挑了挑眉:“严神医是从景仁宫来?不知纪昭仪近来如何,还发疯吗?” “疯倒是不疯了,”严子陵如实禀报,“纪昭仪身子骨还算不错,就是太瘦了,微臣已经开了食补方子,想必过了这个冬日,纪昭仪能稍微丰腴一些。” 燕贵妃眸中有了笑意。 京城的冬日一向很漫长,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 严子陵是在宫道上碰见玉美人的。 珍珠已经回毓德宫复命了,而这里是通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 玉美人是专程在这里等候严子陵的。 “今日多谢严神医出手相助。” 玉美人福身一拜,严子陵忙侧身避过。 “小主不必如此,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小主近来忧思多虑,胎相的确有些不稳,微臣为小主开的安胎药,小主可吃可不吃,若是能好吃好睡,这药不吃也罢。” 玉美人轻启朱唇:“严神医,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尽是柔情。 “人人都说我的肚子尖尖,这一胎必定是个小皇子,便是从前在景仁宫住着,纪昭仪也这么说过,可今日,我却只能求严神医说他是个小公主,方能离开毓德宫,若非严神医帮我,我就走不成了。” 严子陵盯着玉美人的肚子看了一眼。 “玉小主,微臣不擅长撒谎,微臣也并不擅长妇人生产一道,至于小主腹中的皇嗣到底是男是女,微臣也说不好,就只能顺着小主先前嘱咐的意思说了,这不过是顺嘴的事,小主不必挂怀。” 玉美人还是给严子陵道了谢。 她转身,与严子陵并肩而行。 “皇后娘娘把我安排进了储秀宫,与孟婕妤、廖才人住在一处,孟婕妤贞静,廖才人柔善,都是极好相处的。” 严子陵没兴趣听宫中轶事,便没搭话。 “严神医,人人都说纪昭仪疯了,就连她身边的公公也是这么说的,她是真的疯了么?” 严子陵蹙眉:“纪昭仪那日发癫,玉小主也在场吧?她疯与不疯,玉小主看不出来?” 玉美人摇摇头。 “纪昭仪那个人从前就是疯疯癫癫的,一肚子的心眼,谁能看得出来呀,罢了,看在她在发疯之前把我撵出景仁宫,没害我的份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她。” 第三十六章 王选侍最爱听戏 严子陵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微臣方才也算是救了玉小主,不求玉小主能报答微臣,但求玉小主莫要害微臣,这等宫中秘事,玉小主若是真心想要告诉纪昭仪,自己去便是,何必要经过微臣的口呢?” 玉美人捂着嘴娇笑了两声。 她肌肤如玉,眼睛虽小,眼波流转中却透着娇媚。 当得起一个“玉”字。 严子陵忍不住暗自嘀咕。 怪不得皇上总担心他自己身子不好,一天到晚查后宫谁下毒。 守着这么多妖精,便是道教祖师爷来了,也要不好了。 “严神医,你怕什么?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呢?我如今的处境,去景仁宫找纪昭仪说话,不合适,更何况,有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也进不去呀。” “严神医只帮我带一句话就行了,纪昭仪若是不犯糊涂,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犯了糊涂,这句话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严子陵又往后退了两步。 女人一多,是非就多。 他爹就是因为后宅中女人太多,管不过来,导致后宅中出了命案,被参奏了一本,一直从京城贬到了岭南。 他去拜师学艺时,就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会碰女人。 谁知悟道悟得好好的,却又被皇上揪了回来,扔进了这堆麻烦里。 “严神医,你别往后躲了。” 玉美人扶着肚子,步步紧逼。 “我是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才把这样的人情送给你,这原本可是我用来保命的招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先前和纪昭仪住在一个宫里,她虽心高气傲,又霸道刁蛮,却从来不曾害过我,也没听说她害过人,想来我把此事告诉她,将来我落了难,她会看在这件事的份上,护住我的孩子。” 严子陵不禁想起纪昭仪看见那一匣子珍珠的模样,对玉美人的话深表怀疑。 一个贪财、又狐媚惑主的女子,真的不曾害过人么? “严神医,你只需下次去给纪昭仪看诊的时候,告诉纪昭仪,王选侍喜欢去流芳阁听戏,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了。” 严子陵回过神,想要再捂上耳朵,已经来不及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玉小主,你要害死微臣啊。” 玉美人微微一笑,深深地拜下去。 是害人还是感恩,谁知道呢。 …… 纪明樱串了一晚上的珍珠。 这一匣子的珍珠是皇上赏给她的,她转手就给娘家,好像不大好,有点糟蹋皇上心意的意思。 那就把珍珠串成两条项链,四条手串。 若是还有多余的,再串个手串什么的。 她自己留一条项链,一条手串,剩下的全赏给嫂嫂。 这样一来,也不算是糟践皇上心意。 男人主动给的礼物,不管喜不喜欢,有没有用,都要欢欢喜喜地收下,这样才能给男人继续送礼的动力嘛。 才把珠子串好,鸿宝的徒弟小川子就来传话,说纪奶奶萧氏递了帖子,想要进宫探望纪昭仪,皇后已经准了,就在明日腊八节这一日。 纪明樱高兴坏了。 终于能见到娘家人了。 她跟嫂嫂萧蘅不熟,她进宫不久,刚被封为淑嫔,嫂嫂才嫁入纪家,进过一次宫。 那会儿她只觉得萧蘅一团孩子气。 一张脸圆圆的,一笑,脸颊上就有两个梨涡,看着很可爱。 此后倒是常有书信往来,说的也是家中的事,譬如祖父的身子,纪明远的学业。 出乎纪明樱的意料,萧蘅小小年纪,却写的一手好字,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 即便是跟这个年纪很小的嫂嫂不熟,纪明樱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她当即就吩咐江淮几个人,把库房开了,将能赏人的东西都搬出来。 她要赏。 大赏! 石榴劝她:“小主要把这么多东西都赏给萧氏?这不好吧?” 纪明樱这才发觉,她私库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那些个不能动的就别提了,她能动用来大赏,以及这两次皇上叫鸿宝送来的,不记档的东西,就塞满了整整一间库房。 这都是她进宫这将近一年来,得到的赏赐。 怪不得后宫有许多人嫉妒她呢。 便说那许选侍,进宫几年,得到的赏赐还没有她一半多,怎能不妒忌呢? 纪明樱点了一盒老参,几匹缎子,并一些打成如意式样的金银锞子,一匣子二十四钗,叫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把这些赏给萧氏,若是俭省一些,他们也能过上一年了。” 说是俭省,纪家门楣摆在那里,又有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纪明远,能俭省到何处呢? 萧氏若是个能拿得住主意的,倒也还好。 可萧氏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能拿什么主意? 保着自己不被纪明远这个王八蛋磋磨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纪明樱忍不住埋怨祖父,当初怎么就给纪明远定了萧蘅呢? 萧家分支那么多姑娘,非要从嫡支中找一个这么小的。 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 严子陵踏进景仁宫时,被殿内摆着的一众金银珠宝晃花了眼。 “小主这是做什么?”他连连摆手,“微臣自知医术精湛,但皇上已经给了微臣赏赐和俸禄,小主没必要再额外给这么多。” 他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砚滴,勉为其难地道:“小主若是一定要赏赐,那就只把这个砚滴赏给微臣就是了。” 这只砚滴乃是用一整块碧玉雕刻而成,取其自然形态,雕成了一只乌篷船的样子。 纪明樱虽不喜文墨,却很喜欢这只砚滴。 严子陵倒是会挑,居然挑了这个走。 “严大夫想多了,这不是给你的。” 石榴收拾库房时,纪明樱想起来这个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她留着也是糟蹋了,萧蘅写了一手好字,就赏给萧蘅吧。 严子陵很是失望:“是微臣自作多情了。” 没关系,他过后可以跟皇上要。 “小主请屏退旁人,微臣有一事要单独跟小主说。” 纪明樱吓了一跳。 “严大夫,你要说什么?难道我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你有话直说,别害怕,我能撑得住。” 第三十七章 纪昭仪,别来无恙 纪明樱怕极了。 她仔细回想了自己的前生今世。 好似她一直很健康,没怎么生过病。 更不可能得了大病。 除了…… 她到死都没怀上孩子。 后宫之中没怀上孩子的人多了,就连沈皇后,小产之后,也没怀上过孩子,这不是什么大病。 兴许是皇上不行呢。 严子陵一来,就说她可能有病,每日来问诊,都要在景仁宫这转转,那逛逛,再把她的日常饮食看个病。 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找什么东西。 今儿个却要屏退宫人,单独跟她说话…… 纪明樱越想越害怕。 严子陵勾着唇笑了。 原来疯疯癫癫的纪昭仪,也有害怕的时候。 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板着脸叹气。 “纪昭仪最好还是把人支使出去吧,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绝不可叫外人知道。” 纪明樱惴惴不安。 看来她不仅得了大病,还得了一种见不得人的大病。 “严神医……” 因有求于人,她连称呼都改了。 “你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吗?” 嫔妃有见不得人的大病,还服侍什么皇上。 定然会被安排出宫去出家祈福。 纪家还指望着她呢。 她上有年迈多病的祖父,下有一个年龄尚小不知事的嫂嫂,中间还有一个成天闯祸的王八蛋哥哥。 她可不能倒下啊。 严子陵眨了眨眼:“纪昭仪,微臣都说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纪明樱立马把江淮等人都撵出去,将那只砚滴塞进严子陵怀中。 “严神医,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严子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女人好像也挺有意思。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余光瞥见纪明樱紧张得脸都白了,就不忍心再逗她。 “是玉美人叫微臣给纪昭仪传一句话,王选侍喜欢去流芳阁听戏。”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 因离得近,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明樱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好似下一刻就要暴起,亦或者晕倒。 严子陵忍不住蹙起眉头。 “小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伸出手要为纪明樱把脉,被纪明樱一巴掌拍开。 “死道士,你敢骗我!” 纪明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舍得拿屋中的摆件砸严子陵,只得把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摔在严子陵的脸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文德侯的孙子,严子陵!” 严子陵伸手一捞,将帕子捞在手中,展平,又规规矩矩盖在旁边的玛瑙梅子盆景上。 “原来小主认出微臣了,微臣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小主早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 文德侯生前削爵,死后复了爵位,可他儿子是切切实实被贬去岭南。 家变之后,严子陵便从京城中消失,没想到是去跟一个神医道士学医悟道去了。 纪太傅跟文德侯都喜欢研究金石,私交不错。 纪明樱因此也去过严家几次。 严子陵比她大很多,她跟严子陵见过面,却没说过话。 皇上跟她说请了神医之徒严子陵来给她看病的时候,她就知晓严子陵是谁了。 之所以没捅破,是觉得没必要。 在严子陵记忆里,纪明樱还只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 一眨眼,这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朝着纪明樱行了个礼:“纪昭仪,十年了,别来无恙。” 纪明樱黑着脸往外撵人:“滚滚滚,如今才说别来无恙,是不是太迟了一些,你给我交个底,我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收起笑容,又摆出那副严肃的样子:“那敢问纪昭仪,如今是疯了还是没疯?” “我疯没疯,你心里不清楚么?” 严子陵将那只砚滴收好。 “玉美人说,纪昭仪若是疯了,那句话就没什么用处,若是清醒,就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纪昭仪,微臣明日再来。” 纪明樱有些糊涂。 什么话? 她在脑子里把严子陵说过的话都过了一遍,忽地打了个激灵。 “江淮!快,快去把严子陵拦下!他偷走了我的砚滴!” 江淮打人有点疼。 严子陵在山中十年也没白待,对付一个没什么功夫的太监,自然是轻而易举。 奈何江淮是个不要命的主,抱着他的腿就咬,死活不肯松手。 这厮不仅不要命,他还不要脸。 看见有人来,就大喊,说严神医偷东西。 严子陵到底还曾经做过世家公子,要点脸,只得把砚滴还给江淮。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他气呼呼地回到养心殿,崔邕早已得到了信儿,一瞅见严子陵这张脸,就抚掌大笑。 “你总算遇见对手了,在不要脸这一块上,你跟纪昭仪,不分上下。” 严子陵张嘴就想讥讽崔邕。 鸿宝太监忽地咳嗽了两声:“皇上,贵妃娘娘送了参汤来。” “给严神医也来一碗,子陵,你尝一尝,燕贵妃宫里的厨娘,做的一手好汤水。” 严子陵那讥讽的话就咽进肚子里。 今非昔比。 他是个落魄世家子弟,隐居山中逃避世事的臭道士。 而崔邕却早已不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 二人不再是同门师兄弟。 “皇上,”严子陵很委屈,“微臣看,再把纪昭仪这么关下去,纪昭仪说不定会真的疯了,一个砚滴而已,纪昭仪居然会叫奴才跟微臣抢。” 崔邕再次撑不住笑了。 好似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她小时候,你不是就认识她?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 严子陵心中一紧,他从来没跟皇上说过他认识纪昭仪。 两个人相差十岁,即便是认识,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皇上却连这个都知道。 严子陵说话又带了几分小心。 “的确是认识,家中祖父和纪太傅是旧相识,纪昭仪年幼时,纪太傅曾带着纪昭仪登门做过客,不过那会儿的纪昭仪还是个小孩子,胖乎乎的,微臣素来不喜欢讨人厌的小孩,怎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 崔邕又笑了。 这回的笑声真切许多。 “原来纪昭仪小时候就很讨人厌了,子陵啊,你如今可还讨厌她?” 第三十八章 人被劫走了 严子陵悬着一颗心。 他低垂着头,手心里微微冒出些汗。 “皇上,你这要微臣如何回答?她是昭仪娘娘,微臣怎敢厌恶宫中的小主?” 崔邕盯着严子陵看了两眼,才呵呵笑。 “这么说来,你还是讨厌纪昭仪了?她那个性子,的确不讨喜。” 崔邕将手上的折子扔到一边。 “纪昭仪很小气,眼瞅着她进宫要一年了,可这一年来,她从没送给别的嫔妃任何东西,先前有些人还巴结她,去她宫里坐了大半日,她嫌烦,连口水都不给人家喝,就往外撵人,你说旁人能不厌恶她么?” 严子陵松开了紧攥着的手心,委屈巴巴地向崔邕讨要砚滴。 “说好了是赏给微臣的,等微臣出了宫,就叫奴才抢回去,哪有这样做主子的,皇上得补给微臣。” 崔邕团起一张写废了的纸,扔在严子陵的脸上。 “严子陵,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从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巴巴儿地来跟朕要一只砚滴!鸿宝,将前些日子朕新得的荷叶砚滴找出来,叫严子陵带回去,那荷叶砚滴可比纪昭仪那里的好多了,你小子别在这里装委屈了。” 严子陵偏不。 他拿了荷叶砚滴,欣赏一番,临走之前还要给纪明樱穿小鞋。 “皇上,纪昭仪开了库房,金银珠宝摆了一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微臣看,纪昭仪不像是个贤妃,皇上可要防备着她点儿。” 崔邕抓起桌子上的果子就扔过去。 “滚滚滚,你不是修了十年的道么?怎么性子反倒婆婆妈妈起来?纪昭仪蠢笨无知,你叫朕防备她什么?” 严子陵来了兴致。 “皇上不防备纪昭仪?那为何一定要微臣去搜查那景仁宫有没有毒?” 这整件事就透着古怪。 先是一纸圣意,将回京访友的他,留在京城,又怀疑自己和纪昭仪中毒,非要他把这毒给查出来。 事情过了这么久,他上哪儿查去? 问皇上为何非要咬定中毒了,皇上又不肯说。 这两日又在跟着他学强身健体的法子。 莫名其妙。 崔邕神色微凛:“子陵,你问得有些多了。” 严子陵忙躬身行礼:“是微臣多嘴,微臣告退。” 崔邕一直盯着严子陵出了宫,才吩咐鸿宝:“叫人去查查,纪家是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鸿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老奴一直叫人注意着小纪大人的动静呢,自从那萧氏女过了门,小纪大人就渐渐地不那么混账了,这些日子听闻纪昭仪病了,还跑去山中寺庙吃斋念佛,为纪昭仪祈福呢。” “哦?是么?” 崔邕把方才合上的折子重新摊开,用朱笔在折子上写了几笔。 “叫韩秀进来。” …… 殿中除了皇上和银甲卫都督韩秀,别无他人。 鸿宝守在门口,不许其他人靠近,心里却在打鼓。 皇上登基已有十年,本朝开国分封的那些个异姓王,经历上百年的发展壮大,渐渐地不安分了。 皇上这些日子正在谋划着削藩王,频繁召见韩秀,更是将武安侯燕大将军召回了京城。 接下来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死荣辱全系于主子身上。 主子若是不好了,他们做奴才的,也没有好下场。 鸿宝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把差事办好吧。 他招手叫来徒弟小川子。 “你找人去宫外盯着小纪大人,看看小纪大人在那庙里到底做什么呢。” 可别是做那男盗女娼的事。 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抓住,纪昭仪就犯难了。 纪明樱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她最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德行。 去庙里祈福? 纪明远要是能去庙里祈福,她就把自己的头发铰了出家做姑子。 一大早,她就打扮一新,坐在撷芳殿中等着萧蘅。 等萧蘅来了,她定然要问个清楚。 可不能叫纪明远那王八蛋把全家人都糊弄过去了。 直等到时近晌午,萧蘅也没来,纪明樱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纪家就在京城住着,萧蘅是昨日递的折子,今儿个天不亮,就该在宫门处候着了。 按理说,这会儿早就进了景仁宫。 纪明樱甚至还嘱咐御膳房送一桌席面来,就为了留娘家嫂嫂吃个饭。 到这个时候,人还没来,定然是出事了。 “江淮,去打听打听,萧氏去哪儿了。” 应该没有人,敢光天化日在宫中动一个官家女眷。 要么就是燕贵妃之流专程候着萧蘅,为难她。 要么就是萧蘅年纪小,自己闯了祸,耽搁了。 无论是哪一条,都叫纪明樱悬着心。 过了好半天,江淮才回来。 他脸色沉沉:“小主,萧氏才进宫门,就被坤宁宫的人接走了。” 纪明樱一下子就慌了。 怎么会被坤宁宫的人接走? 她进宫将近一年,只见过两次太后。 一次是刚进宫,一次是封妃之时。 太后喜欢清净,早就免了嫔妃请安。 只会时常召见自己喜欢的嫔妃去陪她说话。 纪明樱显然不在这些人之中。 太后既然不喜欢她,大概也不会喜欢萧蘅。 把萧蘅叫到坤宁宫去,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这个小姑娘呢。 “江淮,你速去养心殿,把这件事告诉鸿宝公公,他会想法子在皇上跟前透两句话。” 但愿皇上能有空搭理此事。 江淮忙去了养心殿。 回来时苦着脸跟纪明樱摇头。 “小主,皇上正在召见几个阁老,鸿宝公公说,皇上从下了朝,就与阁老们在御书房说事,午膳还是送进御书房用的,鸿宝公公还说,叫小主这几日千万谨慎一些,皇上心气不顺,早上发落了兵部都给事中张维迎张大人。” 纪明樱向来不关心朝政,不认识这个张大人是谁,但听着名字倒是很熟。 似乎在哪儿听过。 此刻她也没心思去想这些。 “皇上那里行不通,那就去请皇后娘娘出面!” 江淮立刻反对:“小主,太后只是请萧氏过去说话,小主这般大张旗鼓地跟太后要人,怕是会惹得太后不喜。” 纪明樱咬了咬唇。 “你不懂,太后她……” 第三十九章 小主莫要责怪妾身 江淮抬眸,笑容清浅:“小主,太后怎么了?” 纪明樱瞬间打了个激灵。 她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就是个死字。 何况此事她也没有证据,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没什么。” 纪明樱心烦意乱地摆摆手,看着一桌子的菜,也没什么胃口。 “把菜撤了吧。” 石榴和樱桃忙着收拾冷菜,才收拾下去,萧蘅就被坤宁宫的人送回来了。 当着坤宁宫的宫人,纪明樱没表现得太激动,叫石榴拿钱赏了那个小太监。 宫门一关,她立刻拉住萧蘅,从头到脚打脸了一番。 萧蘅依旧生着一张圆圆脸,杏眼含笑,嘴角含笑,光是看着她这张脸,就叫人心情大好。 “萧氏给小主请安。” 她挣脱纪明樱,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才肯起身落座。 纪明樱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太后可曾为难过你?” 萧蘅抿着嘴,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祖父说,他把小主惯坏了,这话一点都没错,这宫中人多嘴杂,小主怎么能一张口就问出这样的话?” 纪明樱怔住了。 她问这个话有什么毛病吗? 这个萧蘅,年纪虽小,说话老气横秋的。 “太后娘娘和蔼慈善,对妾身极好,哪里来的为难之说呢?亏得眼前伺候的人都是自己人,不会把这个话往外传,倘若有那存着异心的人,把小主方才的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岂不生气?” 纪明樱惊了一跳。 她平日说话可从没注意这些。 那些个跟她结仇,看她不顺眼的嫔妃,焉知不是因为她口不择言结下的孽障? 纪明樱便对眼前的小嫂嫂刮目相看。 她有心想要考一考萧蘅,就挑着眉问她。 “你怎知如今伺候我的人,都是自己人?” 萧蘅笑着扫了一眼江淮几人。 “小主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们仍旧愿意留下来伺候小主,此心难得,怎会不是自己人呢?倘若他们此时还存着异心,那就是真真可恶,小主一旦翻身,可千万记得把他们撵走,莫要留着这样的人在身边。” 她一直笑眯眯的。 可不知为何,纪明樱却觉得小嫂嫂身上自带一股压迫感。 顺着萧蘅的视线看过去,莫说是石榴和樱桃了,便是江淮,也被萧蘅的眼神压得抬不起头。 真是稀奇了。 纪明樱越发来了兴致。 “太后接你过去说什么呢?” “回小主的话,妾身娘家有一位姑母,曾经做过太后娘娘的女先生,教太后读过书,太后因此才把妾身叫到坤宁宫,问问那位姑母如今的境况。” 纪明樱没听说过这件事。 不过萧家是百年书香世家,出过无数名人大家,一个能做太后之师的女儿家,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眼前的萧蘅,五岁能作诗,七岁能赋文,也是天下闻名的才女。 太后怕是也想见识见识萧蘅的才气,这才叫萧蘅过去说话。 纪明樱放下心。 “可惜时辰不早了,你一会儿就要出宫去,来不及留你用膳。” 萧蘅笑着安抚纪明樱:“小主不用急,太后娘娘特地给了恩典,命妾身在宫中小住,陪小主一段日子,方才太后宫中的姐姐,已经去宫门口召妾身的丫头进来,小主,这段日子,妾身可就要叨扰小主了,小主千万莫要嫌弃妾身才是。” 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到后来,萧蘅语气里难免有些担心。 纪明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在景仁宫被关得久了,有个娘家人陪着也好。 “祖父如何?” “祖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只是惦记着小主。” 纪明樱的眼泪便下来了。 她是祖父养大的。 进宫头一个月,天天想祖父。 前世被折磨的那半个月,心里念着的也是她死了,祖父会怎样。 平心而论,祖父若是去了,她才不管纪明远如何呢。 “小主好不好?”萧蘅好奇地打量着纪明樱,“妾身听人说,小主得了癔症,可如今瞧着,小主好着呢。” 纪明樱不敢跟萧蘅说实话,只得顺着萧蘅的话往下说:“我这个癔症,有时候发癫,有时候就跟没事人一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萧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妾身听闻皇上为小主请了神医来医治,想必小主的病很快就好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妾身的姑母就是得了癔症,时常说些外人听不懂的话,不过平常瞧着,也是好好的人,不说她得了癔症,没人能瞧出来。” 纪明樱好奇地问道:“你哪个姑母?是教太后读书的那个姑母?” “正是她。” “她如今去哪儿了?” 萧蘅轻蹙秀眉。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太后娘娘进宫之后,这个姑母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家中祖父报了官,可官府这么多年也查不出个究竟来。” 太后进宫已经十四年了,这个萧家的姑母就失踪了十四年。 兴许,人早就没了。 纪明樱顺势安慰了萧蘅几句。 许是两个人说的话多了,萧蘅终于不再端着大人模样,渐渐的有些像个小女孩的样子。 纪明樱和她一块用了膳食,发现萧蘅很爱吃甜腻的东西,就叫人做了甜汤来当点心。 姑嫂两个一块吃着甜汤,纪明樱又问起了纪明远。 “我哥去那庙里到底做什么了?” 萧蘅很镇定。 “夫君去庙里修行,为小主祈福。” 这语气太淡定了,反倒叫纪明樱生疑。 “阿蘅,你跟我说实话,我哥哥到底去做什么了?” 一声阿蘅,叫小姑娘红了眼圈。 “小主,妾身说实话,小主可千万不要怪妾身,更不要把此事告诉祖父,妾身怕祖父受不了打击。” 纪明樱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 她就知道,纪明远肯定没干好事! “阿蘅,你快跟我实话实说,我还能想个法子,早日把此事压下去,倘若你不肯说,这件事早晚要被人捅出来,到那时,祖父才要受打击呢。” 萧蘅泪眼汪汪,“噗通”一声跪在了纪明樱面前。 “小主,妾身……妾身把夫君的腿打断了……” 第四十章 三公主落水 纪明樱猛地坐直了身子,跟做梦一样,直勾勾地瞪着萧蘅。 “你说什么?你……你把我哥哥的腿打断了?” 萧蘅吓得直哭,甚至还打了个哭嗝儿。 “小主……小主,妾身知道错了,求小主原谅妾身,妾身下回再不叫人打他的腿了。” 纪明樱还是不敢相信。 这个生着一张圆圆脸的小嫂嫂,会把纪明远那个混账王八蛋的腿打断。 “阿蘅,你为什么要打我哥哥啊?” “小主容禀,妾身……” 纪明樱不耐烦地打断她。 “这里没外人,用不着这么多虚礼,你就说你为什么打我哥。” 萧蘅垂下头。 “夫君吃了酒,想要与我圆房……当初嫁过来时说好了的,我年纪太小,要等及笄才可圆房,为此,我娘还准备了两个通房,可夫君瞧不上那两个通房,不仅要强行与我圆房,还看上了我的丫头。” “我不乐意,夫君就打了我一巴掌,我从小没挨过打,一气之下,就叫了陪房来,把夫君的腿打断了。” “又怕祖父知道了难过,连夜将夫君送到山中寺庙,谎称是为小主祈福……” 纪明樱把萧蘅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萧蘅在说什么。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掌心都拍红了。 “畜生,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萧蘅明年才及笄,纪明远有那么多通房小妾伺候着,还不满足吗? “小主?”萧蘅吓得一张圆脸惨白惨白的,“是妾身错了……” “你没错。” 纪明樱把萧蘅扶起来,吩咐石榴去打水,伺候萧蘅梳妆。 “你别怕,若是换做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你也不用担心此事会被祖父知道,便是祖父知道了,也只有叫好的份。” 她和纪太傅就一个心思,盼着纪明远早日生下一儿半女,为纪家留个后,再赶紧一命呜呼。 莫要再活着祸害人间。 奈何纪明远后宅中那么多通房,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怀上孩子的。 不会是纪明远不行吧? 一会儿严子陵来了,她可得跟严子陵讨个方子。 萧蘅只带了一个丫头来,纪明远叫石榴安排她们主仆二人住下。 又想着萧蘅喜欢看书,她这书房里什么都没有,就打发江淮去养心殿借几本书。 实则是去看看皇上消气了没。 “回来时,你绕到流芳阁去看一眼,看看最近流芳阁在排什么戏呢。” 江淮笑道:“小主,从养心殿绕到流芳阁?这个路也太绕了。” 小主向来不喜欢听戏,怎的忽然想起要去打听流芳阁了? “叫你去你就去,”樱桃没好气地催他,“近来小主吩咐你什么事,你总拖拖拉拉的不肯去,怎的,你瞅着小主落魄了,就跟那起子势利小人学坏了,也想踩小主一脚?” 江淮挑了挑眉,眸中的笑意就冷了下来。 “樱桃姑娘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何时怠慢过小主吩咐的差事了?” 樱桃冷哼一声,鼻孔都飞上天了:“谁知道呢,表面上看着殷勤,成天杵在小主跟前拍马屁,私底下出了这宫门,哪个知道你去哪里闲逛了!” 江淮淡淡笑了笑,并不想跟樱桃计较。 反倒是樱桃生气了。 瞅着他出了宫,就跺跺脚,在纪明樱跟前告状。 “小主,你看他!一天到晚跟个哈巴狗儿似的,奴婢就是看不惯他!” 纪明樱托着粉腮,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樱桃。 “江淮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怎么今日非要跟他对着干?他又没得罪你。” 樱桃哼哼唧唧:“奴婢看不惯他嘛,他又不是咱们自己人。” “好了好了,你别跟他计较了,他肯陪着我吃苦,那就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傍晚时分,严子陵终于来了。 纪明樱早就等得不耐烦。 “你今儿个怎么才来?” 严子陵今日的神色不同以往,多了些疲惫。 “微臣这一下午都在贤妃宫里,耽搁给小主看诊了,请小主见谅。” 纪明樱跟贤妃来往不多,只知道贤妃是个老实人。 上辈子她落难,贤妃不曾过问,但也不曾来折磨过她。 单凭这一点,她就认定贤妃是个好人。 “贤妃怎么了?是病了么?” 宫中太医这么多,贤妃若是病了,大可请太医去,怎的要动用严子陵了? 依照她那个人的性子,请了严子陵去,必定是病得厉害了。 严子陵面色严峻:“并非是贤妃娘娘病了,是三公主落水了。” “什么?三公主落水?” 寒冬腊月,宫里的池子都冻上了,哪里来的水? 况且三公主年幼,贤妃又不会害她,定然会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怎会落水呢? “公主如何了?” 这个时节落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三公主又是个年幼的孩子,若是因此发热,说不好会一命呜呼。 怪不得贤妃会请了严子陵去。 “公主如今还发着热,但愿今晚能退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不愿多说,示意纪明樱伸出手。 发生了这样的事,纪明樱自然也不好问严子陵有没有将她的话带到,更不好向严子陵讨要生子的方子。 倒是严子陵主动说起来。 “皇上这几日忙于国事,小主叫微臣带的话,微臣怕是要过几日才能问皇上了。” “没事没事,你等皇上心情好了再问,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嘴。” 纪明樱虽然笨,但也能分得清时机。 皇上此时正忙着呢,她凑上去问这个话,岂不是找死? 看完诊,严子陵收拾了药箱,起身时,还是忍不住叮嘱纪明樱。 “小主这两日千万要约束好下人,莫要叫身边的人随意出宫去。” 纪明樱苦笑:“我如今得了癔症,被软禁在这里,只有江淮一个人能出去,去的也是养心殿,放心吧,没人找茬找到我头上来。” 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掌灯时分,坤宁宫的人来了,说要带萧氏走。 纪明樱愣住了,忙把萧蘅护在怀中,问那来带人的公公,萧蘅犯了什么错。 公公脸上带着疏离的笑意。 “小主,太后只是想请萧氏去做个见证,问萧氏几句话,就会把萧氏送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两个人都没回来 纪明樱不肯放人。 她只见过太后两次,就认定太后是个邪性的人。 萧蘅不过是个小孩子,即便人小鬼大,也斗不过太后。 到了坤宁宫,太后挖什么坑,萧蘅就得乖乖往下跳。 她不能让萧蘅出事。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来了宫中一趟,却回不去了。 叫她如何跟祖父和萧家交代? 若是自私一点说,纪家如今是离不得萧蘅的。 纪家正在走下坡路,纪太傅不知何时就会撒手归天,纪明远那个德行撑不起纪家。 倘若萧蘅没了,纪明远再想娶一个家世如萧蘅一般的女子,比登天还难。 说句不好听的,纪家往后就得靠着萧家呢。 纪明远要是有个后,这个孩子就得依托外家扶持。 指望纪明远,不如指望老天会掉馅饼。 “公公,我是个糊涂人,有什么话,还是请公公明说,太后到底要叫萧氏过去问什么话?” 纪明樱朝着石榴使了个眼色。 石榴赶紧递给小太监一个大荷包。 小太监却不肯收。 “太后娘娘说了,纪昭仪的日子过得不好,手头紧,不许奴才们收昭仪的打赏。” 纪明樱扯着嘴角笑了笑。 太后人还怪好的呢。 “纪昭仪别着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儿个午后,三公主落水了,就在明德亭附近的水池子里,不巧,那个时间段,可就只有萧氏经过,太后娘娘的意思是,问问萧氏,可曾见过三公主是如何落水的。” 纪明樱心里一沉。 原本以为三公主落水,就是个意外,谁能想得到,此事居然会牵扯到萧蘅身上。 这怕是有人做局想要害萧蘅吧? 无法害她,就要把手伸到她的娘家人身上? 这个幕后之人,可真真是可恶。 萧蘅规规矩矩地给小太监行了一礼,又安抚纪明樱:“昭仪放心,我去跟太后娘娘说两句话就回来。” 纪明樱拽住她的手:“阿蘅,你先跟我交个底,你看见了吗?” 萧蘅摇摇头,面露一抹疑惑:“我是被太后宫中的小公公送回来的,走的是不是明德亭那条路,我也不清楚,但我的确没听见有人落水。” 坤宁宫的太监便笑了:“既然如此,昭仪就更不用怕了,奴才带萧氏去坤宁宫说清楚,便仍旧把人好好地送回来。” 纪明樱哪里能放得下心。 她在撷芳殿中坐立不安,暗恨自己方才太过软弱。 她应该大闹一场,闹得小太监不敢带走萧蘅。 石榴进来送点心,瞅着纪明樱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心疼地直叹气。 “小主担心也没有用,咱们如今只能等着了。” 纪明樱摇摇头,担心得眼圈儿都红了。 石榴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小主就是这样实心肠,把谁放在心上,就恨不得连那个人的头发丝都护起来。 叫她说,小主大可不必如此。 萧氏年纪虽小,但却不卑不亢,行事有度,很有分寸。 太后不会把萧氏如何的。 “小主,太后娘娘为人慈爱,定然不会为难萧氏,小主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纪明樱没撑住,眼角的泪珠啪嗒落在手上。 石榴吓了一跳:“小主这是何必呢?” 纪明樱咬了咬唇。 有一件事,她谁也没告诉。 封妃那日,是皇上陪着她去坤宁宫请安的。 她清楚地记得太后看向皇上的眼神,那根本不是母亲看向儿子的眼神,分明是…… 孟太后十五岁被选为皇后,进宫服侍垂垂老矣的先皇。 彼时,皇上也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先皇驾崩,今上登基,孟太后才十九岁。 二人之间若是有些非分之举,怕是朝野上下都会闹翻了天。 正因如此,纪明樱一直把那日的事情埋在心底。 她怕她一旦说出来,就会丢了性命。 她原也怀疑是自己想错了。 可皇上登基十年,太后却一直住在坤宁宫,不肯迁居慈宁宫,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能对皇上存着这样心思的人,长期求而不得,性子肯定变了。 谁知道哪一句话就会点燃太后心里的火。 萧蘅哪里知道这些,万一戳中太后痛处,太后怎会放过她。 纪明樱直等到宫门落钥,不仅没等到萧蘅回来,就连江淮也迟迟未归。 “小主,你瞧,”樱桃忍不住抱怨,“奴婢就说江淮这小子出了宫门,就到处乱逛,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不回来,别是在流芳阁听戏听住了吧。” 纪明樱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江淮不可能因为听戏耽误差事,他一定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 偏生纪明樱不能出去。 若是她能,就不会坐在景仁宫干等着了。 站在宫门口,看着又长又寂寥的甬道,纪明樱急得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再等下去,什么都完了。 “我要出去。” 她才跨过门槛,石榴和樱桃就拦住了她。 “小主,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如今小主正在禁足中,倘若小主擅自出了景仁宫,上头怪罪下来,谁能保得住小主?” “小主要是出事,那又有谁能保得住萧氏!” 纪明樱坐在门槛上,托着粉腮,不停流泪。 “我在这里干等着,就能保住阿蘅了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没人送个信儿来,不是说好就把阿蘅叫过去问几句话么?问几句话的事,怎的耽搁这么久!” 她扶着宫门,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不能让阿蘅出事,石榴,你去取了你的衣裳来,我换上,趁着天黑,去求皇后娘娘!” 即便沈皇后总往她身上扣帽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纪明樱也只能去找沈皇后。 她赌的便是沈皇后明面上的公正贤良。 石榴和樱桃劝不住纪明樱,只得去照做。 时辰不早了,纪明樱不敢耽搁,赶紧换上衣裳。 宫门却忽然被人敲响。 夜色孤寂,这清脆的叩门声格外刺耳。 三个人的心一惊。 纪明樱最先反应过来,她忙推了樱桃一把:“快去开门!” 同时已经开始脱衣裳,可不能叫外人看见她穿着宫女的衣裳。 不一会儿,樱桃领着一个宫女进了撷芳殿。 “小主,孟婕妤身边的菱枝姑娘来了。” 第四十二章 年关难过 孟秋是孟太后的娘家侄女,前几年,被孟太后接进宫中养着。 纪明樱得宠后,孟秋就成了孟婕妤。 两个人平常没什么来往。 性子也不和。 一个素有才名,一个妖媚惑主,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纪明樱想了想,上辈子孟秋好像没有派人折磨她。 嗯,孟秋算是个能交往的人。 她特地整理了一下仪表,做出个端庄模样,才请菱枝进来。 “奴婢给昭仪请安。” 菱枝大方稳重地行了礼。 “纪昭仪,我们小主叫奴婢来跟纪昭仪说一声,请纪昭仪别着急,纪大娘子没事。” 纪昭仪微微一怔:“阿蘅在你们小主那里?” “是我们小主也在太后那里呢。” 菱枝再次行了一礼。 “昭仪,奴婢是偷偷出来的,这就要回去了,昭仪放心,我们小主很喜欢纪大娘子的画,一定会护着纪大娘子的。” 纪明樱越发吃惊:“阿蘅还会画画呢?” 菱枝的神情就有些古怪,带着点瞧不上纪明樱的意思。 “纪大娘子师从书画大家顾行之顾老大人,是顾老大人唯一的关门弟子,顾老大人曾云,纪大娘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昭仪,纪大娘子的画可值钱了呢。” 送走菱枝,樱桃回来就抱怨。 “瞧把她神气的!不就是不知道萧氏会画画么?这也不能怪小主,是那萧氏自己不说,小主,奴婢觉得,萧氏是故意不告诉小主的,好叫小主丢脸!她一个纪家人,却跟孟婕妤走得这么近,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纪明樱正为萧蘅和江淮悬着心,听着樱桃的抱怨就心烦。 “你最近是怎么了?成日抱怨,景仁宫的日子过得就这么不顺心吗?你若是不想在景仁宫待着,趁早说出来,我也好求皇后娘娘,给你另外安排一个好去处。” 樱桃的眼圈儿慢慢红了,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小主,”石榴贴心地奉上一杯香茶,“樱桃那小蹄子,一直都是这么口无遮拦,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说话不中听,可她对小主却是忠心耿耿。” 纪明樱没接这杯茶。 “她光是说话不中听也就罢了,她那分明是挑拨,我要是真的听了她的话,对阿蘅稍微差一些,阿蘅那么聪明,立马就能察觉出来,说不定从此就要与我离了心,纪家如今可离不开阿蘅,我怎能亏待阿蘅?” 石榴低头一寻思,樱桃的话的确很不妥当,她就不好开口再劝。 纪明樱直等到月亮偏西,才把萧蘅盼回来。 她把萧蘅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确定萧蘅没有一丁点不妥当,又把人都撵出去,问萧蘅在坤宁宫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萧蘅一张圆脸苍白如纸,身子冷得发抖。 “什么都没喝,昭仪,我怕得很。”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没经过这样的阵仗。 她躲进纪明樱的怀中,哭了一小会儿,才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 “太后叫我过去,问我明德亭的事,我说没看见,那送我回来的小公公,却偏偏说他看见了,是三公主贪玩,自己摔下池子的。” “皇上和太后都没为难我……” 纪明樱一愣:“皇上也去了?” 萧蘅叹气:“昭仪,三公主不大好,皇上就去守着了。” 果然叫她猜中了。 大冬天,一个小孩儿掉进冰窟窿里,身子怎么能撑得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蘅抿了抿唇,慎重地挑着字眼:“伺候三公主的乳母说,是大公主把三公主推下池子的,可大公主的乳母却说大公主一直在坤宁宫,没出去过,太后这才想着叫我去问一问。” 纪明樱紧紧地揪着帕子。 三公主的乳母绝不敢无缘无故地攀扯大公主,此事十有八九是大公主做的。 太后这是在想方设法为大公主开脱呢。 萧蘅却说没看见,太后心里必定不高兴。 她得想法子将萧蘅送出去。 “我这几日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见皇上一面,求皇上让你出宫,你在宫里待着,迟早要出事。” 萧蘅是太后开口叫留下来的,也没说让萧蘅住多久。 太后不说送萧蘅出宫,纪明樱不敢贸然把萧蘅送走。 否则,太后就会越发生气。 她只得求助皇上。 “那池子里的冰窟窿是怎么弄出来的?” 纪明樱记得,明德亭旁边的池子离岸边不高,三公主就算是掉下去,也不可能把池子砸出一个冰窟窿来。 萧蘅脸色越发苍白:“说是有人凿出来的,却没找到那个人。” 纪明樱心一紧。 有人想要害了三公主! 三公主还是个孩子啊,她生母许选侍也没了,谁会跟一个没有依仗的孩子过不去呢? 不对,是有人想要跟贤妃过不去! 纪明樱开始佩服自己了。 她也有头脑开窍的一天。 也是时候开窍了。 再不学着聪明一些,还得跟前世一样,被人折磨惨死,却还不知道陷害她的凶手是谁。 “阿蘅,皇上和太后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处置贤妃?” 萧蘅摇摇头:“太后斥责了贤妃,皇后娘娘为贤妃说情,被太后和皇上连番斥责,贤妃娘娘为了三公主,哭得眼睛都肿了,皇上倒并没有怪她,倒是那几个伺候三公主的乳母,被杖毙了。” 乳母大多是宫外选进来的,她们在宫外有丈夫有孩子,进宫伺候小公主小皇子们,到了年纪,大部分乳母都会放出宫,和家人团圆。 眼瞅着到了年关底下,出了这样的事,这几个乳母也是可怜人。 若是三公主熬不过去,怕是贤妃娘娘也要担干系。 这个年,不好过啊。 纪明樱感叹了一番,萧蘅也跟着感叹。 “自古年关都难过,和咱们家相熟的张维迎张大人,昨儿个还好好的,我方才在太后那儿,就听孟婕妤说张大人被申斥,连官儿都丢了。” 张维迎? 纪明樱想起来了。 怪不得先前江淮回来时说起张维迎,她听着有些耳熟呢。 这个张维迎也是个喜好金石拓片的,从前常常去纪家。 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跟纪太傅吵了起来,便再也没有踏足纪家门。 怎么张维迎又跟纪太傅来往了吗? 第四十三章 溜出景仁宫 萧蘅睁大了双眸:“张维迎跟祖父吵过架?” “是啊,好几年前的事了,我都记不清了,那会儿他还不是兵部都给事中呢,是五城兵马司里的无甚要紧的小官儿,没想到,过去了好几年,他又跟祖父和好了,真是稀奇。” 纪太傅性子耿介。 他说跟谁绝交,那就是真的绝交。 过后打死才不会跟这个人再来往。 也不知道这张维迎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祖父。 他这回被申斥贬官,若是没担什么严重的罪名,祖父过后怕是要替他奔走了。 “坏了。” 萧蘅星眸里跳动着两簇小火苗。 “昭仪,这个张维迎来过咱们家两次,祖父有一回没见,另外一回跟他吃了一盏茶,夫君倒是常常在外头跟张维迎来往,说是跟张维迎研究金石碑刻,我以为张维迎是咱们家的世交,便不曾去打听,谁想得到他居然跟祖父吵过架。” 萧蘅坐不住了。 “夫君去山中寺庙修行,张维迎还去看过他,昭仪,你说这个张维迎会不会带坏夫君?” 纪明樱仔细想了想,就安慰萧蘅:“别怕,我哥哥带坏张维迎的几率更大一些。” 萧蘅似懂非懂。 纪明樱怕吓着她,就叫她赶紧去睡。 “明日严子陵一来,我就说你病了,你这几日就装病,哪儿也别去,太后总不好意思拖一个病秧子去说话。” 萧蘅听话地去睡了。 纪明樱往肚子里猛灌了一壶茶,裹着衣裳坐在撷芳殿的门槛上,仰头看着月亮,一面吹着寒风,等着江淮。 石榴和樱桃都陪她等着。 樱桃忍不住又抱怨:“等江淮回来,我非要打断他的腿!也不知道去哪儿野了,害得小主为他担心。” 石榴赶紧掐了樱桃一把。 她朝着纪明樱努了努嘴。 “你少说两句吧,小主担心得都睡不着,你还要拱火,江淮什么时候耽搁差事了?他这么晚不回来,必定是出了事,他是咱们景仁宫的人,他出了事,你以为你我能有好下场?” 宫里有宫禁,过了时辰,若无手令,在外头乱走被抓到了,不管是哪一宫的奴才,先打死再说。 要是天亮时分,江淮还不回来,说不准就是被打死了,只等着天一亮,银甲卫就要拖着江淮的尸身上门认尸了。 樱桃脸色一白,再不敢胡乱抱怨。 为了方便江淮回来,宫门一直没闩上,外头轻轻一用力,就能推开。 纪明樱半睡半醒之间,朦朦胧胧觉得似乎有人跪在自己身边,蹭着她的膝盖。 她猛然睁开双眼。 江淮像以往一样,仰头笑着。 “小主,奴才回来了。” 可他却满脸是血! 纪明樱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打了个激灵,就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 纪明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能再等下去。 江淮决不能出事。 江淮一出事,景仁宫必定会被波及。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出门时回头瞧了一眼。 石榴倚着门,睡得正香甜。 樱桃那丫头不知道去了哪儿。 那丫头向来喜欢偷懒,从不亏待自己,估摸着是回屋里睡了。 纪明樱溜出景仁宫,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景仁宫关了这么久,她都快憋疯了。 能出来走一走,真好。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把甬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纪明樱跟做贼一样,一路贴着墙根走。 她身上穿得单薄,加上因紧张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便直打哆嗦,就连上下牙齿都跟着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她忙捂住嘴,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想她纪明樱从小娇生惯养,进宫后便盛宠在身,什么时候做过贼。 可为了不叫自己沦落得跟上辈子一样的结局,她必须逼着自己狠一把。 早点脱了眼前的困境,早点复宠,也能有更多的手段护着自己。 一路往流芳阁挪动,居然出奇地顺利。 流芳阁早就落了钥,纪明樱进不去。 她在门外等了片刻,只得往回走。 经过连春阁,纪明樱特地驻足观望片刻。 连春阁就在冷宫边上。 挨着冷宫,这连春阁也有了几分凄冷。 加之许选侍前不久才死在这里,连春阁就越发阴森。 风一吹,里头就传来呜咽之声。 好似有人在里头哭似的。 纪明樱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心神,轻轻一推门,门竟然开了。 那吱嘎吱嘎的声响,把纪明樱惊出一身冷汗。 听着远处似乎有人声,纪明樱忙躲进连春阁。 这连春阁因没了人住,只有洒扫的老宫人会过来,平常都是上锁的。 今儿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锁门,想来是洒扫的老宫人忘记了。 纪明樱怕叫巡逻的人发现,一直顺着廊子躲进了后院。 才拐进去,一个人影就闪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纪明樱忙拔下头上的簪子,照着那人的脸就戳了下去。 “小主,是我。” 簪子啪嗒一声落地,纪明樱身子一软,靠在了那人的肩头。 “江淮,你这个狗奴才!怎么躲到这里来了!你叫我好找!” 江淮的眉眼上挑,笑容里平添了几分风情。 “小主是特意出来找奴才的?小主是不是很担心奴才?能被小主放在心上,奴才就算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快闭嘴吧!” 纪明樱捶了他一拳,没好气地瞪着他。 “你自己死了倒不怕,可别连累我!” 她手上有些黏腻,鼻尖也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借着月光一看,手上竟然沾染着血! “江淮!” 纪明樱拽住江淮的胳膊,将他拖到光亮处,才发现江淮的肩膀居然被血染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嘘……” 江淮脸色苍白,双眸却如同天上月一般明亮。 他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专注地看着纪明樱的眼睛。 “奴才知道小主很担心奴才,可小主要是再这么喊下去,就得把外头的那群银甲卫给喊进来了,小主,奴才可不想死啊!” “狗奴才!”纪明樱的眼泪瞬间就涌出来,“我都要急死了,你还有心思贫嘴!快老实跟我说,你如今还有力气走动吗?” 第四十四章 樱桃撒谎了 天亮之前,他们必须回到景仁宫。 江淮点点头:“小主放心,奴才能走动。” 纪明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既然能走动,为何不早点回去!害得我偷偷跑出来找你,一会儿机灵点,要是撞上银甲卫,咱俩都得死。” 江淮靠在纪明樱身上,把一半的重量都压在纪明樱肩头。 纪明樱一往外推,他便哼唧哼唧地说这儿疼那儿疼的。 纪明樱只得咬着牙,拖着他走。 “你还没说呢,你肩膀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江淮苦着脸道:“是奴才倒霉,从墙上翻进流芳阁,哪里知道那群戏子把长枪都靠着墙竖着放,奴才一跳下去,那长枪就戳进奴才的肩膀,小主,奴才差点就见不到小主了。” 他可怜兮兮地趴在纪明樱肩头,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小狗。 纪明樱便是心里有十分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那你找到和王选侍私会的人了吗?” 玉美人托严子陵带给她的话,她只告诉了江淮一个人。 这句话在外人听来没头没脑的,可知道王选侍怀孕内情的人都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先前他们都以为,和王选侍私会的是宫中侍卫,就连王选侍自己也这么说的。 如今看来,这个人怕是个戏子。 江淮垂头丧气:“奴才落下来时,惊动了人,哪里敢继续找,只能跑了,小主,奴才办事不力,请小主责罚。” 他还受着伤呢,纪明樱哪里忍心责罚。 “罢了罢了,此事过后再说吧。” 宫中的侍卫,对她来说还有点用。 可一个戏子,说不得哪日就出宫了,对她没有一点用。 得知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的。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回到景仁宫,居然出奇地顺利。 “小主,你总算回来了!” 石榴迎上前,一看江淮受了伤,脸色都变了。 “小主……” 纪明樱摆摆手:“别多问,只当今日之事你不知道,江淮,你速速回屋,把自己的伤口好生处理一下,再换身干净衣裳,把身上这身带血的烧了。” “以后旁人若是问起来,江淮你只说天黑了,担心乱走会遭致误会,就在外头待到天快亮才回来,石榴,你也这么说,听明白了吗?” 两个人都点点头。 “小主,要是樱桃问起来,也这么对樱桃说吗?” 从回了景仁宫,纪明樱还没看见过樱桃。 这丫头睡觉这么死? 纪明樱先把江淮打发回去,又问石榴。 “樱桃呢?” 石榴急得直哭。 “小主,奴婢正要说这个呢,奴婢醒过来,发现小主不见了,去找樱桃,结果樱桃也不见了,奴婢心里着急,便去把大娘子喊醒了,小主快进去吧,大娘子在屋里等着呢。” 纪明樱忙进了屋里,萧蘅果然倚在榻上,头一点一点的,明显很困了。 她的丫头小篆轻声把她叫醒,萧蘅立马站起来。 看见纪明樱,眼睛就微微一眯。 “小篆,你先出去,守着宫门,除了樱桃,谁也不许放进来。” 纪明樱不明所以:“阿蘅,你这是……” 萧蘅指了指纪明樱的肩头:“昭仪,你肩膀上有血。” 纪明樱转头一瞧,果然见衣服上染了江淮的血。 那小子受伤很重啊…… 她把衣裳脱下来,叫石榴拿去烧了。 “我记得咱们宫里有上好的伤药,你找出来,送去给江淮用吧。”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瞒着萧蘅。 纪明樱就按照江淮的说辞,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萧蘅。 自然隐去了王选侍一事。 萧蘅虽面露疑惑,却识趣地没问下去。 “昭仪,樱桃那丫头,你要多留心。” 纪明樱没当回事。 “樱桃醒过来,没见到我,想必是溜出去找我了。” 萧蘅摇头。 “昭仪可要当心,我来了两日,留心观察着,樱桃虽然莽撞,但做事并非没有分寸,她若是发现昭仪不见了,必定会把石榴叫起来商量对策,哪有自己偷偷跑出去的道理?” “何况,这丫头太没规矩了,昭仪还坐在台阶上等人,她倒好,居然跑进屋里睡觉,昭仪,你也太惯着这个丫头了。” 纪明樱心里生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会是樱桃吗? “阿蘅,樱桃从小就跟着我,我跟她情同姊妹。” “亲姊妹还有翻脸的时候,昭仪,你得提防着她些。” 萧蘅握住纪明樱的手。 “昭仪,夫君是个不成器的,祖父年迈,纪家尚未有后,家里帮不上小主的忙,还得仰赖小主看顾,倘若小主不仔细一些,出了事,就很难翻身了。” 纪明樱瞬间就想起了前世。 她被圈禁在冷宫中,皇上驾崩后,她最多也就被赐白绫鸩酒,随皇上而去。 但太后和沈皇后却默许宫里的人欺负她。 原因只有一个,她害得玉美人小产。 皇上膝下无皇子,玉美人肚子里的,便是希望之一。 她害得这个希望也没有了,沈皇后便是再大度,也不可能没有怨恨。 最后能下令勒死她,恐怕是沈皇后最后的仁慈了。 纪明樱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谁要陷害她。 更想不通,那个事发之时承认是她动手的宫人,到底是谁。 重生后,她便一直在找这个宫人。 她怀疑来怀疑去,却从没有疑心过石榴和樱桃。 萧蘅此言,犹如给了她当头一棒。 如果那个人是石榴或者樱桃呢? “昭仪,千万要当心哪。” 樱桃是天亮时回来的。 她一回来就抱怨。 “小主去了哪里,奴婢醒来没见到小主,急得不得了,立马就冲出景仁宫找人。” 纪明樱正在用早膳。 她笑眯眯地看了樱桃一眼。 “你都去哪儿找我了?” “还能去哪儿!”樱桃委屈巴巴的,“奴婢去了流芳阁,小主,江淮呢?这个狗奴才,不好好办差,小主叫他去流芳阁看一眼,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了,叫小主好找!” 纪明樱将碗筷放下。 她长叹了一口气。 “你见到我不在院子里,就不能进屋去找我?” 樱桃脱口而出:“奴婢进去找小主了,可小主不在啊。” 纪明樱心里一沉。 樱桃撒谎了。 第四十五章 真的是她 萧蘅今日受了惊吓,纪明樱就叫她和自己睡一屋。 方才石榴进去喊萧蘅时,才刚开门,小篆就醒了。 小篆睡觉是很警醒的。 樱桃进屋去找人,小篆不可能不知道。 小篆知道了,萧蘅自然也就知道了。 可如今萧蘅、小篆和石榴都不知道樱桃曾进去找过人。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樱桃撒谎了,要么萧蘅三人撒谎了。 萧蘅三人为什么要一起撒谎联手陷害樱桃?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纪明樱难受地垂下头。 樱桃是从小伺候她的,她把樱桃看成亲妹妹。 平常樱桃懒一点,嘴巴坏一点,只要不犯大错,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能想得到,樱桃会撒谎。 这一晚上,她去了何处? 她总不能跑到西六宫去吧? 那样风险太大了。 此时此刻,纪明樱居然出奇的冷静。 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离景仁宫最近的是延禧宫和承乾宫。 因三公主之事,贤妃守在坤宁宫,樱桃去延禧宫就只能扑个空。 难道她去承乾宫找丽嫔? 丽嫔上辈子倒是叫人来折磨过纪明樱。 但跟燕贵妃的手段比起来,也只是小打小闹。 譬如叫人朝她吐口水,言语上羞辱她。 把二人在闺阁中互相比较的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拿出来,一一讥讽。 这都不是大事。 纪明樱也不打算跟丽嫔计较。 可若是指使樱桃害她的人是丽嫔,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小主?” 樱桃轻轻喊了纪明樱一声。 “江淮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纪明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才回来,在屋里歇着呢,跟你一样,他本是要回来的,可已是宫禁时分,他不好在外走动,只能等着天亮再摸回来,你也回去歇着吧。” 樱桃撇撇嘴:“小主就是性子太好了,也不问问江淮到底去做了什么,江淮说什么,小主就信什么,依奴婢看,江淮必定是背着小主去见什么人了。” 纪明樱挑了挑眉。 “哦?你怎么知道的?” 樱桃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 “小主,江淮本来就不是咱们纪家的人,小主被关在景仁宫,别的宫人能找到出路的,都走了,只有江淮自己巴巴儿地跑了回来,这不是很可疑吗?” “奴婢猜测,江淮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指使他的那个人叫他守在景仁宫,时刻留意小主的动向,有什么事情,都得赶紧去向他背后的主子汇报,昨儿个他没回来,定然是去通风了,也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纪明樱的心沉到了谷底。 樱桃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唤了?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不认识樱桃了。 “也不一定。” 纪明樱把石榴支开,让樱桃伺候自己用早膳。 樱桃便有些得意。 小主这么做,明显是重视她。 “小主可别心软,不如抓住这个错处,把江淮撵出去。” 纪明樱长叹一声。 “我如今身边无人可用,撵了他出去,谁能像他一样,有事往乾清宫和养心殿跑?” 樱桃赶忙凑过来:“小主,你把跑腿的活儿交给奴婢呀,奴婢对宫里的路很熟,不比江淮差。” 纪明樱的眼神微微闪了闪。 樱桃为什么急着把江淮撵出去? 就为了能随时出景仁宫? “樱桃,我真的不明白,如果江淮真的是外人指使,待在我身边,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如今我被关在景仁宫,癔症不知何时才能好,那个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她已经失宠,害她还有什么必要吗? 樱桃阴恻恻地笑了两声。 “小主,斩草不除根,必会留下祸患,那人估摸着是怕小主东风再起,所以趁着这个时候下手,好叫小主一辈子翻不了身,否则,小主能被封为昭仪,就能再次被封为淑妃,到那时,再想除掉小主,可就难了。” 纪明樱恍然大悟。 趁着她病弱,便要了她的性命。 好狠毒的心啊。 “好计谋。” 纪明樱忍不住称赞。 “她派你来,往东偏殿玉美人的茶里放红花,等玉美人小产,再借你的手,把此事推到我身上来,一石二鸟之计用得如此娴熟,看来丽嫔入宫之后,当真学了不少东西呢。” 樱桃怔了怔,面上便划过一丝慌乱:“小主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是听不懂,还是听懂了,却不敢懂呢?” 纪明樱冷笑几声,一把捏住樱桃的手腕。 “樱桃,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若不是樱桃站出来陷害她,她上辈子何至于被折磨得那么惨! 害死皇上,又谋害皇嗣,这样大的罪名压下来,不管是她,还是纪家全族,都跑不了一个死字。 她实在是不明白,纪家到底哪里对不起樱桃了,她到底哪里对不起樱桃了! “小主,你是不是癔症犯了?” 樱桃挣脱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小主有癔症,一定是癔症犯了,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小主别怕,奴婢这就去煮了安神汤来,小主吃了,癔症就好了。” 她疾步走到门前,一开门,萧蘅就带着石榴站在门外。 “你去哪儿?” 萧蘅一步一步逼近樱桃,浑然天成的威严,居然把樱桃镇住了。 “我……小主犯了癔症,奴婢正要去喊人呢。” 石榴急得越过萧蘅,扯着樱桃便哭。 “樱桃,你莫要一错再错了,小主到底有没有癔症,你还不清楚么?” 樱桃推开了石榴,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几个人。 “小主昨夜犯了癔症,溜出景仁宫,若是叫人知道了,咱们都没好下场,石榴,你到底想不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樱桃,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了!” 纪明樱站起来,冷冷地盯着樱桃。 “她受丽嫔指使,想要陷害我,如今事情败露,便想拉着你一起下水,好为她自己开脱罪责,真是愚蠢至极!” “这可是在景仁宫,在我纪明樱的地盘,你还指望丽嫔能来救你么?还不老实交代!” 第四十六章 樱桃非死不可 樱桃浑身颤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主,奴婢错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她爬到纪明樱脚边,伸出手去抓纪明樱的裙子,被纪明樱一脚踹开。 樱桃登时愣住了。 “小主,你不是把我当成亲生妹妹吗?为什么会对我这么绝情?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啊!” 纪明樱冷冷地盯着她:“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你呀我呀的?” 樱桃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哭,翻来覆去地说什么小主太过绝情一点情面都不留。 纪明樱越发生气。 留情面? 她给樱桃留情面了,樱桃可还曾惦记着她们主仆之间的情谊? “樱桃,你口口声声说你什么都没做?好,那我来问你,东偏殿玉美人茶叶里的红花,是不是你放的!” 樱桃越发慌张。 “小主,是……是丽嫔让奴婢放的,奴婢的爹娘在外头闯了祸,叫丽嫔的家里人抓住了,丽嫔就用这个来威胁奴婢,丽嫔说,只要奴婢帮她这一次,就会放过奴婢的家人,小主!奴婢真的只干过这一件事!” 她哭着给纪明樱磕头,很快,额前就红肿了。 “奴婢想着小主恩宠在身,就算事情败露,小主有皇上宠着,也绝不会出事的,后来果然如此,小主不是把红花找出来了吗?” 纪明樱都被气笑了。 她把红花找出来,那是她运气好。 倘若她跟上辈子一样呢? 上辈子她运气不好,不就是因为此事才导致宫中人人都能折磨她吗? “你可知谋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名!倘若我没有找出红花呢?我被皇上软禁在景仁宫,又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我和整个纪家都要被你害惨,你还敢狡辩!” 纪明樱实在是气得不得了,一抬手,就忍不住甩了樱桃一巴掌。 她从其哪里打过樱桃,莫说打她了,便是训斥一两句,都很少。 这一巴掌,把樱桃也给打愣了。 “小主……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想过害小主啊!” “你还没有想过害小主!”石榴也冲过来厮打着樱桃,“你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帮着丽嫔做事!快说,你昨晚又去做什么了!” 樱桃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丽嫔说,说奴婢办事不力,不能放了奴婢的家人,叫奴婢留意小主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动向,跟她汇报,昨晚,奴婢见江淮迟迟未归,就忙去跟丽嫔说了……” 纪明樱摇了摇头。 原来她身边一直藏着一条毒蛇啊。 怪不得她上辈子会死得这么惨呢。 “樱桃,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记得你的家人对你并不好,尤其是你爹娘,你小时候差点把你打死,是我在长街上看到了,于心不忍,把你买了下来。” “先前你也口口声声跟我说过,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家人,你若发达了,绝不会拉扯他们,为何如今会为了你那些个糊涂的家人,来栽赃陷害我?” 人心难道都是这么容易变的吗? 她和樱桃朝夕相处近十年的时光,还比不得那些个对樱桃随意打骂虐待的所谓的家人吗? 樱桃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半晌才呜呜咽咽地道:“可是小主,他们始终是生我养我的爹娘啊!” 纪明樱眼中最后一点仁慈的光也灭掉了。 她不再看樱桃一眼,吩咐石榴和小篆:“先把樱桃关起来,过几日我想个由头,把她撵出去。” “不!小主!你饶了奴婢吧!” 樱桃抱着纪明樱的腿,哭爹喊娘地不肯去。 “奴婢一直伺候小主,小主若是把奴婢撵出去,可叫奴婢去哪儿呢?” 纪明樱一脚踹开樱桃。 “你不是喜欢为丽嫔做事吗?那就去丽嫔身边伺候啊,她如今怀着身孕,只待生下皇嗣,便能封妃,比我这个幽禁在景仁宫的昭仪风光太多,你去伺候丽嫔,前程大好,何必死守着我?” 樱桃挣脱开石榴和小篆的束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冲着纪明樱磕头。 “小主,丽嫔器重奴婢,是因为奴婢在小主身边伺候,如果小主把奴婢赶出去,奴婢无法向丽嫔汇报小主的一举一动,丽嫔又怎么会再肯用奴婢呢?” “求小主好歹留下奴婢,叫奴婢有个去处,小主放心,奴婢跟丽嫔汇报的,肯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绝不会害了小主的,只求小主能可怜可怜奴婢,可怜可怜奴婢的家人吧!” 纪明樱眉眼挂上了一层寒霜。 她可怜樱桃的家人,谁来可怜她的家人呢? 她忍不住看向了萧蘅。 十四岁的姑娘还带着稚气,正端坐在交椅中,蹙着眉头看着樱桃。 真不敢想象,上一辈子她获罪后,纪家跟着遭殃,萧蘅会去往何处。 教坊司? 一个名门闺秀,才十四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这么被折断了。 她一想就心痛。 面对樱桃时,一颗心就硬得如同千年寒铁。 “留着你在身边,好继续害我吗?此事没得商量!” 樱桃一下子便绝望了。 她不再哭求纪明樱,笑了两声后,才厉声质问:“小主就敢保证进宫后没做过一件错事?小主可别忘了,奴婢一直贴身伺候着小主,小主说过的每句话,奴婢可都记着呢。” “只要小主敢撵奴婢出去,奴婢立马把小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告诉丽嫔,不,告诉燕贵妃!届时,只怕小主的下场不会比奴婢好到哪里去!” 纪明樱心底翻腾起了杀意。 樱桃若是乖乖地走了,从此后管好她自己那张嘴,她还会放过樱桃,只当上辈子只是一场噩梦。 可樱桃非要自己作死! 那就怨不得她了。 “你想一直待在我身边伺候?好,我成全你。” 纪明樱朝着石榴使了个眼色:“把她先关几天再说吧。” 这一回,樱桃没再挣扎。 她笃定纪明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反倒越发得意猖狂,倒有点像是她以往的性子。 “昭仪,”萧蘅忧心忡忡,“这样的人可留不得,昭仪千万莫要心软。” 纪明樱苦笑了两声:“我知道的,阿蘅,你放心,我纪明樱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第四十七章 让皇上亲自来要人 三公主挺了三个晚上,于腊月初十那日清早走了。 宫里的气氛都很沉重。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闹幺蛾子,触皇上的霉头。 严子陵也好几日没来。 听闻是大公主被这个阵仗吓着了,病得很重。 皇上已经失去一个小公主,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严子陵就被扣在坤宁宫,日夜守着大公主。 景仁宫中,樱桃也病了。 她病得很重,成日说胡话。 若是以往,纪明樱还是个宠妃,为自己的宫女请太医,无人敢说什么。 但如今,她不过是个昭仪,可请不来太医为一个宫女诊病。 江淮去了太医院两次,才请来一个刚刚拜师的学徒。 那小徒弟给樱桃诊脉过后,便说樱桃这是着凉了,怕是风邪入体,开了一堆药。 江淮跟着去太医院抓了药回来,石榴日夜伺候着樱桃。 可吃了药,樱桃却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病得厉害。 过了腊月十五,樱桃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 景仁宫只得把此事报到内务府。 得了重病的宫女可不能在宫中住着,得挪出去,尤其是年关底下,更不能养在宫中。 内务府公公领着人上门抬人,纪昭仪又发了一回疯,死活不许把樱桃挪出去。 众人抢了半晌,终于把只剩下一口气的樱桃抢了出去。 可惜了,樱桃病得太重,还没等着往外抬,人就咽了气。 听说纪昭仪还因此病倒了。 养心殿中,鸿宝将景仁宫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说给崔邕听。 “朕记得,这个去了的宫女,是纪昭仪从纪家带进宫的旧人吧?” “是,皇上记性真好,奴才跟江淮那小子打听过了,说是那宫女从小就伺候纪昭仪,跟纪昭仪情同姊妹,平常性子就跋扈嚣张,可纪昭仪宠得很,从不舍得对樱桃说重话,有什么好东西,也都赏给樱桃。” “这回这宫女去了,纪昭仪大病了一场,如今还在病榻上呢。” 崔邕揉了揉额头:“叫太医去了么?太医怎么说?” 鸿宝讪讪地笑,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崔邕不耐地瞪他一眼:“有什么不敢说的?快说!太医是怎么说的?” 鸿宝道:“皇上,纪昭仪哭得厉害,吃不进东西,也不许人在身边伺候,更不许太医问诊,纪大娘子还在景仁宫住着,都被纪昭仪给吓病了。” 崔邕蹙了蹙眉头:“纪大娘子还在?” “可不是还在么,太后娘娘发话,叫纪大娘子留在宫中,说是时不时要叫了纪大娘子过去说话,纪大娘子就一直住在景仁宫了,皇上,纪大娘子年纪小,前几日,似是被吓着了。” 鸿宝没把话说出口,崔邕却什么都知道。 无非是因为三公主一事。 三公主不是自己跌下去的。 他眸中蹦出冷意。 “叫太医去给纪大娘子瞧一瞧,若是纪大娘子没事了,就把人送出宫去吧,你再随便挑些东西赏给纪大娘子,对外只说她这几日陪伴纪昭仪有功。” 鸿宝连忙答应下来,又赶紧吩咐小川子去请太医,给萧蘅看病。 “皇上,那纪昭仪那里要怎么办?” 崔邕扶额轻叹。 严子陵说景仁宫里没有藏毒,樱儿也无事,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身子骨不行? 不可能啊。 他日日锻炼,且太医甚至严子陵为他看诊,都说他身康体健,不可能不行。 如果不是被下了毒,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记得死前的感觉,是五脏六腑被烧透了的痛感。 他也研究过医书,问过严子陵,这种感觉分明就是中毒了。 到底是谁,敢杀皇上? 又是谁,在他死后谋害皇嗣? 绝不可能是纪明樱,樱儿没这个脑子,也不可能这么做。 他如今把纪明樱圈禁起来,是委屈她了。 “叫严子陵去给纪昭仪看看,若是纪昭仪无事,那就说纪昭仪的癔症治好了,往后不必再禁足了。” 鸿宝一愣,旋即一颗心就扬了起来。 他果然没猜错,纪昭仪又复宠了。 鸿宝亲自去的坤宁宫,说要请严子陵去景仁宫为纪昭仪诊脉。 孟太后面色微僵,唇角的笑容就淡了。 “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他平日对大公主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如今大公主病了,他居然还想着纪昭仪?这纪昭仪就那么招人疼么?” 鸿宝不敢答话,大冬天的,冷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孟太后瞧了他一眼。 “真真是没出息,哀家随口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回去吧,跟皇上说,大公主病得厉害,太医院的太医没有一个中用的,也就严子陵还多少有些用处,哀家要留着严子陵使唤,叫他另寻太医给纪昭仪诊治吧。” 鸿宝的腰弯得更深了。 “太后,皇上说,纪昭仪的病只能由严神医来诊断……” “放肆。” 孟太后淡淡一声轻呵,便叫鸿宝打了个哆嗦。 “哀家就是不放人,你回去告诉皇上,叫皇上自己来跟哀家要人。” 鸿宝不得已,只得苦着脸又回到了养心殿。 “皇上,太后说,请皇上……” “朕知道了。” 崔邕摆了摆手,把折子丢到一边去。 “韩秀!” 银甲卫都督韩秀应声而入:“微臣在!” “张维迎被贬在家也不安分,居然敢结党营私?他把朕当成什么了!去,将张维迎拿下,你亲自审问,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出面保他!” 他猛地将折子摔在韩秀脚边。 鸿宝低头一看,这居然是一份联名上书为张维迎开脱的折子。 他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年关不好过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皇上,严神医那儿……” “朕亲自去,你去内务府去挑人,要身世清白,老实听话的,送到景仁宫去伺候纪昭仪。” 鸿宝犯了难:“皇上,纪昭仪喜欢样子好看的……” “由不得她!” 崔邕都被气笑了。 “又不是给她选秀,还要样子好看的呢,你就按照朕说的挑,务必要身世清白的,最好都是你的人,倘若这里头混进了外人,鸿宝,你莫要说朕不给你面子。” 第四十八章 我是心甘情愿的 鸿宝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要把景仁宫的人都变成皇上的眼线? 还是说,要把景仁宫打造成一个铁桶,外头的人休想伸进手? 无论如何,这个差事得办好。 鸿宝忙去内务府,亲自挑选了一个嬷嬷,七个大宫女,两个小太监,并十来个洒扫的粗使宫人。 嬷嬷名唤卫英,先前是御前奉茶的,很得皇上信重,因年纪大了,一般的活儿就不做了,只负责指点一下宫女们。 那七个大宫女是卫嬷嬷挑的,都是卫嬷嬷信得过的,其中一个名荔枝的,乃是卫嬷嬷教过的。 另有娇杏香桃这两个大宫女,也是跟卫嬷嬷有过渊源,卫嬷嬷极为信重她们。 两个小太监是鸿宝的徒孙。 鸿宝送小太监去景仁宫这一路上,都在提点他们。 什么纪昭仪的性子如何呀,喜好什么呀,要如何服侍纪昭仪啊……事无巨细,一一说给小太监们听。 末了,还特地呵斥两个小太监,叫他们把眼睛放亮一点。 “纪昭仪是皇上挂在心尖尖上的人,你们若是得罪了昭仪,可小心你们的脑袋。” 卫嬷嬷走在鸿宝身后,知道鸿宝这个话,也是说给她和宫女听的,她便轻声跟鸿宝公公道了一句谢。 “多谢公公给我找个去处,我到了这个岁数,本是要出宫去的,奈何家人都没了,即便是出宫,也没个好去处,若不是公公给我找来了这个差事,过了年,我怕是就得挪出乾清宫了。” 鸿宝忙笑着摆手。 “卫嬷嬷可别这么说,是咱家求着卫嬷嬷才是,卫嬷嬷,咱家给你交个底,不是咱家夸大,这纪昭仪的确是皇上极为宠爱的主子,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指派咱家去内务府要人啊。” 往各位主子宫里送宫人,不是鸿宝的活儿,他这个身份,不该做这样跑腿的小活儿。 能出动他亲自为景仁宫的昭仪挑选宫人,可见这位纪昭仪的确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卫嬷嬷从前在御前奉茶,也知道一些后宫中的事情。 她隐约听说过,纪昭仪的性子不大好。 很不好相处。 便想跟鸿宝多多打听一些纪昭仪的事情。 鸿宝没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卫嬷嬷。 “卫嬷嬷,你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宫中那些个人多爱传闲话吗?纪昭仪其实是个最好相处不过的人了,就是人有点大大咧咧的,想一出是一出,但没什么坏心眼。” “嬷嬷去了景仁宫,凡事都哄着纪昭仪,在纪昭仪发疯的时候,劝一劝,纪昭仪能听得进去,那就最好,若是纪昭仪听不进去,嬷嬷就赶紧叫人来告诉咱家一声,咱家来想法子。” 一旁的荔枝忍不住问道:“公公,我听说纪昭仪前一阵日子得了癔症,纪昭仪这个发疯……是癔症的那种发疯吗?” 卫嬷嬷想要阻止荔枝,已经来不及了。 鸿宝立马沉下脸,训斥荔枝。 “这也是你能说的!荔枝姑娘,非是咱家要对你不客气,如今咱家对你严厉一些,总好过你去了景仁宫乱说话,开罪了纪昭仪好。” 荔枝诚惶诚恐,保证再也不乱说了,鸿宝的脸色才稍稍有所缓和。 “纪昭仪先前的确得过癔症,可皇上特地召唤神医之徒进宫,医治好了纪昭仪的病,这不,又将纪昭仪放出来了?你们问问卫嬷嬷,这宫中可还有哪个主子得了癔症之后又复宠的?” “这说明什么?这不正好说明皇上就是宠着纪昭仪吗?你们好好伺候纪昭仪,将来的前程跑不了。” 众人又连忙答应下来。 临进景仁宫之前,鸿宝再次嘱咐卫嬷嬷。 “嬷嬷,昭仪盛宠将近一年,肚子却始终没动静,皇上的意思是叫你看着昭仪,不该入口的东西,别叫昭仪乱吃,皇上想叫昭仪生个孩子呢。” 卫嬷嬷心头一震。 皇上有这个意思,那纪昭仪的分量可不能小觑。 “纪昭仪才没了一个心爱的大宫女,这两日怕是要吃不下饭,嬷嬷更好小心伺候着。” 他咳嗽了一声,扫了一眼荔枝等人。 “你们都是做大宫女的人,规矩如何,自然不用我说,我今儿个要说的是,昭仪身边正缺人使唤,你们好好当差,莫要搞出些幺蛾子,惹得昭仪不高兴。” “若是叫咱家知道了,可不饶你们!” 纪明樱正躺在床上。 她是真的病了。 樱桃没了,她这个主子必须得表现出哀痛,才不会叫人起疑心。 更何况,她也的确很心痛。 一开始,她只是想往自己身上浇一盆冷水,造成个着凉的假象。 可一盆冷水下去,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不得已,纪明樱只得跳进了缸子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才爬出来。 当天晚上就病了。 太医来给她诊脉,她为了让自己的病更严重一些,闹腾着不许太医看病。 这已经是第二日了,纪明樱头痛鼻塞,身子软绵绵的,什么都吃不下,一开口说话就不由自主流眼泪。 把萧蘅担心得不得了。 “昭仪,叫个太医来看看吧,再这么继续下去,我怕昭仪的身子撑不住。” 纪明樱摇摇头:“我得等着皇上来看我,只要皇上来了,我就有法子求皇上开口,把你送出宫。” 她吃力地握住萧蘅的手。 “阿蘅,你答应我,出了宫,即刻把张维迎的事情告诉祖父,祖父会处置的,莫要拖延。” 她那个混账哥哥最不叫人省心。 也不知此次张维迎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被皇上发落。 倘若是勾结朋党,牵连出纪明远,祖父不得气死? “回去之后,多给我哥哥找几个小妾通房,叫她们日夜去伺候着。” 纪明樱就不信了,那么些女人,一个都怀不上? 她很歉疚地拍了拍萧蘅的手。 “阿蘅,委屈你了。” 小小年纪,便要嫁给纪明远这个王八蛋。 为了纪家将来着想,还得往纪明远身边塞人。 难为萧蘅了。 萧蘅摇摇头:“昭仪,我不委屈,我是心甘情愿嫁给夫君的。” 纪明樱一脸黑线。 居然还有人心甘情愿嫁给纪明远这个王八蛋? 眼睛瞎了吗? 第四十九章 装病装过头了 纪明樱气得鼻子都通气了。 她狠狠掐了萧蘅一把。 “你是不是傻?就我哥那种男人,你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嫁给他?你如今还小,所以才说出心甘情愿这种狗屁话,等你长大几岁,你就明白你的日子有多苦了。” 纪明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造孽啊。 居然叫一个小孩儿来吃这种苦。 萧蘅这容貌,这才情,这性子,进宫做娘娘都是绰绰有余了。 她忍不住安慰萧蘅。 “你别怕,等我们纪家有了后,我哥死了之后,你过上两三年就改嫁,我哥要是死得早,你也就不到二十,正适合嫁人呢。” 萧蘅吓了一跳,一张圆脸都发白了。 “昭仪,你怎么能咒夫君去死呢?这不大好吧?” 纪明樱白了她一眼。 “假正经,你不是也把我哥哥的腿打断了?” 萧蘅越发慌张:“昭仪,我那是不小心,是夫君先不听话的。” 这是什么道理? 纪明远不听话,就要打断他的腿? 纪明樱安心地躺下了。 来日方长,她可得好好教一教萧蘅。 如今能因为纪明远不听话就打断纪明远的腿,总有一日,会因为纪明远不听话把纪明远打死。 没办法,不是她这个做妹妹的心狠,实在是纪明远太不是人了。 纪明远十三岁时,就曾强抢民女,当时纪太傅进宫求皇上,皇上念在纪家就这么一根苗苗的份上,只叫人打了纪明远几板子,便把纪明远放了。 那之后,纪明远变本加厉,逛窑子,去赌场……什么都干,成天惹祸。 纪太傅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却没有任何用处。 纪明远不仅在外不成器,在家里也不是好东西。 强迫女婢,猥亵小厮,已经算是小事了。 纪明远甚至还偷看过纪明樱这个亲妹子沐浴更衣! 那次被纪太傅抓住,狠狠揍了纪明远一顿。 哪知纪明远居然反过来把纪太傅推倒,还踹了一脚。 第二日纪明樱就进宫了。 她惦念着家中的老祖父,承宠后就给祖父去信,得知纪明远一个月没回家,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气得直哭。 此事被皇上得知,皇上下旨狠狠申斥纪明远,并派人打了纪明远二十大板,纪明远才消停一阵子。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在宫中传开了。 燕贵妃等一直拿纪明远嘲笑纪明樱。 纪明樱常常想着,家中有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 不如早些去了,纪家才会省心。 也许纪明远这辈子能为纪家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个生个一男半女,再早早一命呜呼。 她正想再好好劝一劝萧蘅,石榴便走进来,说鸿宝来了。 纪明樱眼睛一亮,忙问皇上有没有来。 石榴摇摇头,见纪明樱的双眼黯淡下去,她又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来。 “小主,皇上让鸿宝公公来宣口谕,打从今儿个起,小主就不用禁足景仁宫了!” 纪明樱忙挣扎着坐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奴婢什么时候骗过小主了?咱们景仁宫如今正缺人使唤,皇上还让鸿宝公公去了内务府,挑了好些人过来呢,小主可要叫他们进来?” 纪明樱点点头。 新人进来伺候,她可得好好看一看。 可莫要再养出樱桃和锦织那种有二心的奴才。 因病得厉害,石榴怕那些个新选进来的宫人小瞧纪明樱,便刻意为纪明樱装扮得鲜妍一些,衣裳首饰都挑着那富丽堂皇的穿戴,反倒把纪昭仪折腾出一身汗来。 萧蘅在一旁看着不像话,就吩咐石榴别折腾了。 “就这么着吧,昭仪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即便昭仪在病中,她们也不敢小瞧昭仪,若是她们敢心存不敬,大不了,撵出去就是了。” 纪明樱暗暗点头。 她果然没看错人。 萧蘅年纪虽小,却的确有大家风范。 能撑得起纪家。 待收拾停当后,江淮就引着鸿宝等人进了撷芳殿。 纪明樱倚在美人榻上,身后垫着两个大引枕。 她虽然一脸病容,却仍旧难掩妩媚风流。 荔枝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暗暗赞叹。 怪不得宫中人人都说纪昭仪美若天仙,艳冠群芳,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荔枝从前远远见过燕贵妃,当时便觉得燕贵妃惊为天人。 如今再看看纪昭仪,就明白为什么皇上会这般宠着纪昭仪,哪怕昭仪得了癔症,也依然会复宠。 她正在走神,忽然听见卫嬷嬷喊她的名字,便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给纪明樱行了礼。 “荔枝?倒是和我身边的石榴能凑成一对,往后你就暂时接替去了的樱桃的活计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石榴,早些把景仁宫各处熟悉起来。” 荔枝忙谢恩。 纪明樱摆摆手,叫石榴把人都带下去。 她病得太厉害,说一句话,要咳嗽半天,咳得她胸口疼死了。 鸿宝看着很揪心。 “纪昭仪,奴才有一句话,虽不中听,可也是为纪昭仪好,人死不能复生,樱桃姑娘在天之灵,若是看见昭仪为了她这般神伤,怕是也不会好过,昭仪,还是请了太医来看看吧。” 纪明樱都快撑不住了。 她装病装到如今,就是为了等皇上来。 哪知道皇上居然没来。 皇上要是不来,她怎么跟皇上诉苦? 又怎么求皇上开口送萧蘅出宫?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豁出去大闹一场,叫了太医早些来给樱桃看病,兴许樱桃就不会离我而去……” 鸿宝跟卫嬷嬷对了个眼色,似乎是在告诉卫嬷嬷,瞧,纪昭仪就是这个性子,想一出是一出。 卫嬷嬷皱了皱眉头。 宫中主子这般任性妄为,还真是很少见。 往后她可得多上点心思,好好规劝纪昭仪,免得纪昭仪惹祸。 “纪昭仪,您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鸿宝点头哈腰,继续劝着纪明樱,“您这么病着,皇上知道了也心疼啊。” “皇上还说呢,若是纪昭仪的病好了,就送纪大娘子出去,别让纪大娘子出去了也不安心。” 纪明樱瞬间就有了精神:“你说什么?皇上要送阿蘅出宫?” 皇上好心办了坏事 鸿宝一看纪明樱这模样,心说坏了,皇上这回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纪昭仪这应当是不想送极大链子出宫啊。 也对,纪昭仪在宫中闷了这么久,这一阵子又被禁足景仁宫,吃够了苦头。 好不容易盼来个娘家人说说话,正是想着多留娘家人一段日子呢,皇上却要把纪大娘子送走,这不是在剜纪昭仪的心么。 唉,纪昭仪若是伤心了,皇上可不好哄啊。 可皇上已经下了口谕,鸿宝只能照实说。 纪明樱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这么一想,皇上不来,好像也没事。 她重新躺回去,装着伤心难过的样子,拉着萧蘅的手。 “阿蘅,樱桃去了,我这正伤心呢,没想到皇上却要你出宫,你去吧,替我在家中孝顺祖父,跟祖父说,我一切都很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惦记我。” 纪明樱正病着,说话声音嗡嗡的,一双眼睛泪汪汪,叫人瞅着怪心疼的。 鸿宝又是一阵叹息。 皇上果然想错主意了。 萧蘅当天就收拾东西出宫了。 目的已经达成一大部分,纪明樱无需装病,当晚就爬起来,叫了太医来看病。 一碗药喝下去,纪明樱出了不少汗,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 等醒过来时,卫嬷嬷才笑着给纪明樱请安。 “昭仪总算醒了,皇上才来过一回……” “什么?皇上来了?” 纪明樱掀开被子,着急下床,被卫嬷嬷按住了。 “昭仪,皇上走了,昭仪还是先好好养着吧。” 纪明樱很失望。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 皇上才失去三公主,她若是能温言软语劝慰着,皇上大概还能舒心一些。 也不知皇上这几日如何了,是不是清瘦了许多。 偏生她还不敢去打扰皇上。 张维迎的事情还悬在头顶上呢。 若是最后证实,张维迎真的跟纪明远有关联,纪明樱拿什么脸面去见皇上? 卫嬷嬷笑了。 纪昭仪的性子果然单纯,什么都往脸上挂。 这样的性子,若是个平庸之辈,倒也能平安度日。 偏生纪昭仪生得这般美,得了盛宠,就会遭人妒忌了。 唉,景仁宫的差事不好当啊。 “皇上来做什么?” “皇上带了严神医来,给昭仪诊了脉,又另换了个方子,这才走,昭仪,皇上走之前说,叫昭仪好好保重身子,这些日子就不来看望昭仪了,只等着过年的时候,再见昭仪。” 纪明樱掐指一算,离过年还有小十天呢。 这十天都见不到皇上了? 她还想着年前再次夺得圣心呢。 没关系,这十天,她就关上门养精蓄锐。 三公主没了,宫里必定暗潮涌动,她此时出头,怕是要被当做出头鸟。 就让那些个爱蹦跶的人出头去吧。 果不其然,第二日,听闻张婕妤去养心殿送参汤,被皇上斥责了一顿,撵了回去。 因是当着阁老们,被指着鼻子骂的,张婕妤丢了好大的脸面,回去就病倒了。 江淮把这个消息说给纪明樱听时,纪明樱正在往手上涂蔻丹。 她十指纤纤如玉,配上鲜红的蔻丹,越发美得惊人。 这辈子,她可得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梳妆打扮,为了能做个闲散的娘娘,她也得好好活着。 “是么?” 纪明樱把手指竖起来,端详了几遍,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张婕妤……张维迎……张维迎是张婕妤的什么人?” 江淮把纪明樱的双手捧到嘴边,小心地呼着气。 “管她的呢,小主何必惦记着张婕妤?先前张婕妤还跟着燕贵妃为难过小主呢,小主难道都忘了?” 纪明樱摇了摇头。 张婕妤的确为难过她,可这跟皇上斥责张婕妤是两码事。 皇上那个人,很叫人捉摸不透。 他虽性子暴虐,脾气不好,却有个最大的好处,不会不给嫔妃脸面。 便是斥责嫔妃,也不会当着外臣的面。 今儿个是完全不给张婕妤脸面了。 若说是为了一碗参汤,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思来想去,纪明樱也只能想到张维迎身上。 谁让他们两个都姓张。 “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张维迎和张婕妤是不是亲戚。” 江淮垮下一张脸:“小主,你这不是为难奴才吗?奴才又不是孙猴子,生着三头六臂,你叫奴才上哪儿打听这样的事?” 张维迎和张婕妤真的是亲戚的话,宫中肯定人人皆知,张婕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送参汤,找不自在。 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什么不被外人所知的关系。 纪明樱催着江淮快去干活儿。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新来的荔枝活泼,嘴上说话没个把门儿的,见纪明樱为了这件事伤神,就叽叽喳喳地笑道:“一个六部都给事中罢了,七品的小官,罢了就罢了,小主何必为了他悬心?” 卫嬷嬷本想呵斥荔枝,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暗中祈祷,这纪昭仪的性子可别像传闻中的那样难缠。 纪明樱并没有怪罪荔枝。 她喜欢明媚鲜艳的性子,如果人人畏畏缩缩,她反倒觉得不自在。 “你不懂,六部都给事中虽然品级不高,只有七品,却是皇上最信重的人,有代替皇上监察六部官员之职,张维迎出了事,就是皇上最放心的一环出了事,就好比……” 纪明樱猛然之间想起了樱桃,眼神就狠戾起来。 “就好比你是我身边的大宫女,知道许多景仁宫的事情,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可你却出了事,背叛了我,你说我生不生气?” 荔枝顿觉头皮发麻。 她慌忙跪了下去:“小主,奴婢知错了。” 纪明樱抿了抿唇。 她似乎把人吓着了。 “你起来吧,我又没说你,是以你举个例子罢了,你如今知道六部都给事中的重要性了吧?” 荔枝乖乖地点头。 “心腹之人出了事,怪不得皇上要生气,可是小主,咱们这个时候去打听这个,皇上若是知道了,小主就不怕皇上会误会吗?” 纪明樱扬起嘴角笑了笑,这丫头比樱桃要沉稳不少,还挺聪明的呢。 第五十一章 纪昭仪什么都不会 “你放心,宫中跟我一样好奇的人可不少,我估摸着,这会儿好多人都叫底下人去打听了,我若是不叫人去打听,倒显得有些奇怪,况且我素日的性子便是如此。” “如果我不动手,跟我的性子不符,皇上怕是要更加误会了。” 卫嬷嬷便暗自点头。 纪昭仪看着张狂疯癫,其实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她愿意把这种心里话都拿出来跟她们这些才过来伺候的人说,是把她们当成了自己人。 卫嬷嬷想了想,就主动请缨。 “小主,奴婢先前在御前伺候,尚还有些人脉,打听这种事情,不如就让奴婢去吧。” 纪明樱上下打量着卫嬷嬷。 昭仪这个位份,按宫规来说,是不能有掌事嬷嬷的,得嫔以上的位份才能有。 皇上赏了一个掌事嬷嬷过来,是特地拔高她的身份,叫外人不敢欺辱她。 倘若事情顺利,她年后就会复嫔位了。 “那就麻烦嬷嬷了。” 卫嬷嬷领命而去,纪明樱这才将自己的手从江淮手中抽出来。 “狗奴才,我要你有何用?叫你去打听,你倒是推三阻四的,去,打听打听,年底流芳阁要排什么戏。” 她朝着江淮使了个眼色。 江淮便笑嘻嘻地点头:“好,奴才这就去。” 距离上次去流芳阁找人,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江淮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叫江淮去探探也好。 若是找到那个人,自然好,找不到也无妨。 石榴知道江淮是去做什么的,她忧心忡忡地问:“小主,要不要让江淮顺便去打听打听,看看各宫小主们今年都要弄什么花样。” 年底宫宴结束后,另有一场家宴,参加的都是宫里人。 今年纪明樱是第一次参加,听闻参加这场家宴的小主们,凡是嫔以下,都会准备一两项拿手的花活儿。 要么唱跳,要么诗画,总之,一是为了图个乐呵,二么,就是想借此博得皇上的青眼。 这是宫中不成文的规定。 许多嫔位以下的小主平日不得宠,想见皇上一面难如登天,就靠着年底这一次露个脸,好叫皇上记住她。 高位嫔妃们在这一日也大多数都很大度,把这一日让给低位嫔妃们,也算是拿着低位嫔妃们取乐的意思。 纪明樱从没想过自己要在这场场合来讨好皇上,取悦众妃。 石榴提醒她,她就犯了愁。 她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么? 刺绣不行,唱跳更不成,诗词马马虎虎,勉强能压个韵脚,作画更是一窍不通。 小时候学过琴,如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若说她有什么最为出众,怕是只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了。 石榴也替纪明樱发愁:“小主这也不会,那也不行,万一到时候,有人要为难小主,小主怎么办呢?” 是啊,燕贵妃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她到时候肯定不能装疯。 癔症已经好了,再装疯,怕是真的要被关起来了。 也不能称病不去。 她见不到皇上,皇上再看上哪个小狐媚子,不就把她的恩宠抢去了? 她还指着皇上的恩宠复位呢。 荔枝不了解纪明樱,掰着手指头,问纪明樱都会些什么。 纪明樱眼睛一亮,叫石榴搬出笔墨纸砚,让石榴和荔枝数着,每说出一样,她就在纸上写,同时标注上不会、会一点、还行、精通这四项,再一一排除。 没用多少功夫,就写了满满一页纸。 细细数下去,纪明樱精通的居然是摇骰子。 这是跟着纪明远学的。 从前纪明远好赌,为了劝诫哥哥,纪明樱就也学会了摇骰子赌钱,和纪明远对赌,把纪明远杀了个片甲不留,纪明远才心灰意冷,再也没有踏进赌坊。 “小主,摇骰子肯定不行。” 石榴都快急哭了。 别人家的小主会弹琴作画,她家小主只会摇骰子,说出去得被人笑死。 “小主可千万不能去摇骰子,小主难道忘了要立志做千古贤妃了?奴婢没听说过,哪个千古贤妃是会摇骰子的。”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是啊,她也没听说过。 “那这个呢?” 她指着音律这一项。 这一项下头分了琵琶、扬琴、洞箫等,但纪明樱一概不会,只有一项击鼓,她写了精通。 这也是为了对付纪明远学来的。 有一阵子,纪明远特别爱折磨小妾通房,玩起了击鼓传花的花样,鼓声一停,花在哪个小妾手中,他就变着法儿地折磨那个小妾,什么冬天叫小妾下湖捞水草,夏天让小妾烈日下捉蚂蚁等。 纪明樱看不下去,苦练击鼓技艺,练到后来,她仅凭轻微的响动,就能判定这朵花到了谁的手中。 练成之后,她邀请纪明远和纪明远的小妾们玩击鼓传花,花儿一到纪明远的手中,她就停了。 那一回,把纪明远折磨得很惨,纪明远就再也不玩击鼓传花了。 石榴犹豫了一下。 小主们弹琴吹箫,都是很优雅的。 偏偏她家小主登台敲大鼓,这……好像也不是那么光彩吧? 荔枝却拍着手叫好。 “小主,奴婢觉得敲大鼓不错,宫中的小主们,人人都端着,但凡是音律,便是唱歌吹箫奏琴,小主此时蹦出来敲大鼓,敲出个千军万马的气势来,一定会引起皇上注意的。” 纪明樱眼睛一亮,荔枝这句话说得好! 她敲出个千军万马的气势来,谁还能不注意到她呢? 她立马叫来了新来景仁宫的小太监阿金:“去内务府给我要东西,要一张琴,一把扬琴,一支洞箫,一只笛子,一把琵琶,一张大鼓,一张二胡,去吧。” 阿金愣住了,小主居然要这么多东西吗? 可他不敢质疑纪明樱。 鸿宝爷爷说过,纪昭仪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纪昭仪说什么,他们照做就是了。 若是哄得纪昭仪高兴了,他们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内务府把这些东西搬进了景仁宫,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立马飞遍整座皇宫。 燕贵妃都被气笑了:“蠢货,她这是要做什么!” 第五十二章 告状都告不明白 珍珠惯会撺掇燕贵妃的心意。 燕贵妃看不惯纪昭仪,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从纪昭仪还是淑妃的时候开始,燕贵妃就成日在毓德宫内咬牙切齿地咒骂,盼着纪昭仪赶紧死了。 因毓德宫的人都是燕贵妃的,也无人敢把这个话传出去。 她们这些做宫人的,想着能叫主子高兴,她们的日子也会过得轻松一些,便也跟着咒骂纪昭仪。 骂得燕贵妃高兴了,就会赏赐她们好脸子。 贵妃娘娘脾气不好,谁也说不准娘娘什么时候就会发脾气。 所以能得娘娘一句夸赞,珍珠等宫女自然是乐得这么做。 因此,珍珠忙顺着燕贵妃的话往下说。 “还能是做什么?娘娘,纪昭仪今年家宴上,怕是要拿出点才艺来了,奴婢听闻,纪昭仪被纪太傅宠坏了,琴棋书画一概不通,估摸着这会儿是要临时抱佛脚呢。” 燕贵妃乐得见牙不见眼。 “一个疯子,也想用这个法子哄骗皇上?哼,宫中有才能的人那么多,皇上怎么会搭理她,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珍珠长舒一口气。 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催着她和翡翠去钦天监打听天象,想着烧死纪昭仪,她和翡翠的心一直悬着。 还好娘娘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想来是把此事忘在脑后了吧。 “娘娘,张婕妤来了。” 燕贵妃的笑容立马阴沉下去。 “她来做什么!不是才惹了皇上生气么?倒跑来本宫这里找晦气!” 珍珠等宫女忙大气不敢喘,心里又有些埋怨张婕妤,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要挑着贵妃娘娘心情好的时候来。 “娘娘,要不要奴婢出去,把张婕妤请走?” 燕贵妃拧紧了眉头:“罢了,把她叫进来吧,这个时候来,怕是来求本宫的。” 张婕妤是哭着进来的,一来就跪在燕贵妃的脚边。 “娘娘救命呀!皇上这回是彻底厌弃了妾身了!” 张婕妤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比燕贵妃进宫还要早,却始终不温不火的。 靠着燕贵妃,才得到皇上青眼,从才人一步一步升为婕妤。 这几年,张婕妤一直唯燕贵妃马首是瞻。 她性子沉稳,不爱张扬,又惯会逢迎燕贵妃,燕贵妃倒还给她几分好脸面。 “起来吧,年关底下,哭成这样,叫人看了笑话。” 珍珠奉来香茶,又伺候着张婕妤重新梳妆,等张婕妤坐下,燕贵妃才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你都说什么了,怎么引得皇上发那么大的火。” 她进宫几年,还从来没见过皇上对后宫嫔妃动这样大的火气。 张婕妤惶惶不安。 “娘娘,妾身什么都没做啊,皇上今日朝政繁忙,好几日不曾踏足后宫,妾身瞅着丽嫔、玉美人她们都送了参汤去养心殿,就想着也去送一回参汤……” 话还没说完,燕贵妃就冷哼了一声。 “一群狐媚子,见本宫送参汤,便这个也送,那个也送,皇上就一张嘴、一个肚子,怎么喝得过来?别叫本宫揪着她们的错处,不然,本宫就非要把她们的爪子剁了!” 张婕妤吓了一跳,连哭都不敢了。 燕贵妃骂够了,才瞪了张婕妤一眼:“你倒是往下说啊!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你以为本宫很闲吗?” 临近年关,她也要打点好各处。 再者,哥哥就要回来了,她不得在京城中的女孩子们选一个模样好心情好家世好的姑娘,给哥哥做夫人么? 哥哥也老大年纪了,却至今未曾娶亲,这是悬在她心上的一块石头啊。 她光是一想就头疼,哪里还能腾出手为张婕妤排忧解难。 张婕妤打了个激灵,斟酌着措辞,赶紧给自己找补。 “娘娘,妾身并不是想争宠,只是琢磨着大家都去送,就妾身不送,怕是有些不合群,便也跟着去送了。” 燕贵妃盯着她,撇了撇嘴角:“谅你也不敢有这样的小心思。” 她回过头,喊来小太监。 “去给丽嫔和玉美人捎句话,既然怀了身孕,那就安分守己,待在各自宫里好好养胎,莫要再东奔西走,参汤炖多了,就自己喝了,皇上不缺她们这一口参汤喝,倘若她们腹中皇嗣出了问题,本宫可饶不了她们!” 珍珠暗暗摇头。 娘娘越来越跋扈了。 玉美人是娘娘的人,娘娘也早就将玉美人腹中的皇嗣看成是自己的,哪怕是小公主,娘娘也不许玉美人借着这个小公主得宠。 玉美人家世不显,凡事都靠着娘娘,娘娘叫了小太监去呵斥,她即便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 可丽嫔却不一样。 丽嫔的父亲乃是大理寺卿,一进宫就是嫔位,且容颜姣好,性子又一直不争不抢的,在宫里人缘很好。 她也从不拉帮结派,皇上也很爱去丽嫔宫里。 如今丽嫔怀了身孕,只等着生下皇嗣就可封妃。 贵妃娘娘却叫一个小太监去呵斥丽嫔,丽嫔怎会服气? 少不得就把丽嫔推到皇后那儿去了。 可珍珠不敢劝,只能默默听着。 小太监领命而去,燕贵妃才乜斜了张婕妤一眼:“说呀!你这个人,性子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一句话,非要分成几段说,告个状都告不明白,难怪皇上不喜欢你。” 张婕妤很委屈。 她也很想把话一次性说完啊,可贵妃娘娘总是要打断她。 她哪里敢忤逆贵妃娘娘。 “娘娘,妾身送了参汤去,本来是放下就走的,可皇上知道妾身来了,就把妾身宣进殿内,当着那么多阁老的面,骂妾身心存不轨,在宫中惯会拉帮结派,使唤些不入流的手段打压孤立别的嫔妃,是心思最毒之人……” 张婕妤已经泣不成声。 她是靠着燕贵妃才爬上来的,的确是拉帮结派,可在宫中不找一个靠山,哪里能活得这么自在? 她的确帮着燕贵妃打压过别的嫔妃,却从来没害人性命,怎么就能算得上是心思最毒之人呢? 此话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来,又是当着那么多大臣阁老的面,就等于是断绝了她的晋升之路。 往后就算她有了孩子,她的孩子前程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第五十三章 偶遇沈华容 张婕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坐着的燕贵妃却冷汗直冒。 她抓起茶盏,砸向张婕妤,弄得张婕妤一头一脸的茶水。 “别哭了!本宫问你,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张婕妤赶忙止住哭。 她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妾身怎么敢欺骗贵妃娘娘,娘娘若是不信妾身的话,大可以去打听。” 燕贵妃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都冒着寒气。 拉帮结派? 排除异己? 心思最毒? 这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说她啊。 宫里明目张胆拉帮结派的人,怕是只有她。 领着她的人去欺负打压别的嫔妃的,也只有她。 皇上这是在借着骂张婕妤的机会,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说她是心思最毒之人? 燕贵妃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怎么就称得上是心思最毒之人了? 从进宫以来,她时时刻刻逢迎皇上,皇上皱一下眉头,她就着急,皇上多吃了哪一道菜,她就记着。 她一颗心里想的全是皇上,到头来,却落得个心思最毒的评价。 皇上可真是太伤她的心了。 不不不,这肯定不是皇上的本意,一定是哪个小贱人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叫皇上跟她有了隔阂。 燕贵妃越想越生气,转头看见张婕妤还在抽泣,就把一腔怒火全出在张婕妤身上。 “谁教你巴巴儿地跑去养心殿!还学本宫,给皇上送参汤?张婕妤,你宫里能有几根老参,就敢给皇上炖参汤?怕不是炖的都是参沫子吧!” 光是骂上几句,可不解恨。 燕贵妃站起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把张婕妤的脸都扇偏了。 “你自己丢人不说,还连累了本宫,你还有脸跑来向本宫求救?真是蠢货,滚!本宫不想再看见你这晦气腌臜的玩意儿!” 张婕妤带着满身狼藉,被赶出了毓德宫。 她身上的衣裳湿了,头发上还沾着茶叶,回身望了一眼紧闭的毓德宫大门,眼底泛起惊心动魄的怨毒。 回去路上经过御花园,顺妃沈华容又在亭子里弹琵琶。 张婕妤不想叫沈华容看见自己的狼狈,本想绕着走,奈何沈华容却看见了她。 “张婕妤?你这是打哪儿来?哎呀,你这身上的衣裳怎么湿了?大冬日的,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在外头走,也不怕冻病了,快来亭子里,吃口热茶暖和暖和,叫你的丫头趁着这会儿回去给你拿衣裳。” 张婕妤赶忙推辞:“多谢娘娘好意,妾身再走上一会儿就回宫了,不碍事的。” 她前不久才跟着燕贵妃一块奚落过沈华容,哪里好意思和沈华容坐在亭子里吃茶。 沈华容却叫自己的丫头把张婕妤拉进了亭子里。 沈华容是妃,张婕妤只能顺从。 “本宫听说,婕妤被皇上申斥了?” 张婕妤眼圈儿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奇怪,今日的顺妃娘娘怎么话这么多?还关注起这些事来了。 沈华容轻声叹了一口气,温和地安慰张婕妤。 “婕妤莫要为此悲伤,其实皇上根本不是在斥责你,怪只怪你去的时候不好,正好撞见皇上怒气翻涌的时候。” 她亲自给张婕妤倒了一杯茶。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张婕妤,你跟张维迎张大人是什么关系?” …… 毓德宫内,张婕妤一走,燕贵妃就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去,给本宫查!看看皇上这几日都去了谁的宫里!在斥责张婕妤之前,又去了谁那里!” 很快,就有小太监打着打探好的消息回来了。 “娘娘,皇上最近鲜少踏足后宫,最近一次还是前几日去了景仁宫,以及昨日去了孟婕妤那里。” 燕贵妃的嘴巴都差点气歪了。 肯定是景仁宫那个小贱人! “翡翠,火油准备好了吗?” 翡翠吓得直哆嗦,珍珠看她一眼,硬着头皮劝燕贵妃。 “娘娘消消气,此事不一定是纪昭仪挑唆的,娘娘忘了,纪昭仪心爱的宫女才没了,纪昭仪大病了一场,皇上去了景仁宫里,纪昭仪还睡着呢。” 景仁宫如今跟铁桶一般,这消息还是燕贵妃跟太医打听的。 她红着眼骂了两句。 “这么说来,是孟秋那个小贱人了?” 珍珠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孟婕妤好歹是孟太后的亲侄女,娘娘胆子再大,也不会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拿孟婕妤开刀吧。 “好啊,本宫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从不跟孟婕妤计较,她倒好,先挑衅起本宫了!看来,本宫是得给她些厉害瞧瞧了!” 珍珠翡翠心中都惴惴不安,不知道贵妃娘娘要做什么。 奈何她们是贵妃娘娘的宫女,只能听命于燕贵妃。 夜里,二人睡在一间屋内,翡翠吓得浑身发抖。 “珍珠,要不,咱们把此事跟皇后娘娘说吧……” “你找死!” 珍珠赶忙捂住翡翠的嘴巴。 “娘娘和皇后娘娘是死对头,你我若是投靠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定然会把咱们二人碎尸万段,我们死了不要紧,可我们的家人呢?” 翡翠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哭。 “可是,再这么下去,我怕贵妃娘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到时候,你我的性命照样不保,珍珠,我们又不是从小跟着她一块长大的,我们只是内务府分给她的,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凭什么要成为她杀人的刀!” 珍珠叹了一口气:“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的命不好,我们再忍一忍,实在是不行,那就去找太后娘娘!” 翡翠不解:“为何可以去找太后娘娘,却不能找皇后娘娘?” “你呀,真是傻,若是真的被贵妃发现了,太后娘娘能保住我们,皇后却不能,你以为这后宫之中,真的是皇后娘娘在掌管吗?若是真的是皇后娘娘执掌中馈,为何太后娘娘至今不肯搬离坤宁宫?” 坤宁宫,那可是历朝历代皇后住的地方,太后却一直占着坤宁宫不肯迁宫,又处处压制着沈皇后,可不就是后宫中的最尊者么? 燕贵妃再如何嚣张跋扈,还敢跟太后娘娘叫板? 翡翠很是佩服珍珠。 她笑着搂住了珍珠:“珍珠,你心又好,还这么聪慧,你才配做贵妃娘娘呢!” 第五十四章 珍珠有自知之明 珍珠忙拉下脸,小声训斥翡翠。 “你要死了,这样的话你也敢说?我不过是个奴婢,哪里就能做贵妃娘娘了?有朝一日真的入了皇上的眼,充其量也就是个淑女,一辈子能挣扎到选侍,就到头了。” 宫中嫔妃日子过得不容易。 许多低位嫔妃,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到老了,也跨不过从昭仪到嫔这个坎。 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不一样? “翡翠,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了,小心叫贵妃娘娘知道。” 翡翠抿抿嘴:“咱们姊妹两个之间说话,贵妃娘娘怎么可能会知道呢?珍珠,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别人都是上赶着往上爬,想要做主子,你怎么还不乐意呢?” “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就自己来,等我成了主子,就把你要到我身边去伺候,好不好?” 珍珠忙劝翡翠。 “你消停些吧,你要是真的入了皇上的眼,成了小主,贵妃娘娘能把你的皮扒了,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做主子?那就只能依附贵妃娘娘,你看张婕妤,今日被贵妃娘娘磋磨成那个样子,她可曾敢说半个字?” “你若是做了小主,娘娘只会越发苛待磋磨你,比磋磨张婕妤更厉害呢。” 翡翠心里想的却不是张婕妤,而是死去的许选侍。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珍珠,这宫里就没人能制得住贵妃娘娘了么?” 珍珠摇摇头。 连皇后娘娘尚且还要退让几步呢,谁又敢跟贵妃对上? 先前的纪昭仪倒是有这个胆量,可如今纪昭仪自身难保,拿什么来跟贵妃娘娘比? 眼下怀了身孕的丽嫔,或许能比一比,单看明日翊坤宫请安时,丽嫔如何对待燕贵妃了。 景仁宫内。 就寝之时,江淮才回来。 纪明樱斜眼飞过去,江淮立马讨好地笑着:“小主,奴才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 她还以为江淮又跟上次一样,被困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小主,奴才可没闲着。” 江淮凑上前,委屈巴巴地给纪明樱捶着腿。 卫嬷嬷等人识趣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纪明樱和江淮两人。 “说吧,可找到人了?” 江淮摇摇头。 “奴才无能,叫小主失望了。” 纪明樱摇摇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回去能找到人。” 王选侍跟一个戏子偷情,本就会做得十分隐蔽。 玉美人大概也是机缘巧合,发现王选侍常常去听戏,才起了疑心。 叫玉美人说那个戏子是谁,怕是玉美人也说不清楚。 不过,玉美人能把这个秘密保守到如今,可见玉美人并不像面上那么肤浅,倒是一个能深交的人。 “你往后隔三差五去一次流芳阁,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 江淮垂下双眸,眼波暗自流转。 “小主,奴才也打听着张婕妤她们要准备些什么花样了。” 纪明樱忙推了他一把:“快去,把卫嬷嬷她们请进来。” 这种事情,还是得群策群力,多听听卫嬷嬷这种老人的意见。 卫嬷嬷忙领着几个大宫女进来。 纪明樱对底下人不差,她特地让人准备了果盘子,又叫卫嬷嬷等人自己搬了小杌子和绣墩,围着暖炉团团坐。 “大家别拘束,我这么晚了,把大家叫来,是想让大家帮我出个主意。” 她朝着江淮努努嘴。 “江淮才去打听了各宫的小主们都要在年会上展示什么才艺,你们来帮我分析分析,我要如何压制她们。” 纪明樱对击鼓其实没有太大的信心。 自古以来,可没听说过哪位嫔妃的才艺是敲大鼓的。 江淮慢慢数着各宫娘娘们的才艺,纪明樱越听脸色越阴沉。 怎么人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孟婕妤这种出身荣国公、自幼就有才名的才女也就罢了,齐选侍这样出身宫女的人,怎么也会弹琴? 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学的本事?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到了年底,就憋个大招出来。 吓唬谁呢。 纪明樱忍不住抱怨,石榴就叹气。 “小主快别说这些了,别人家的小主都是低调行事,哪里像小主你,有点什么会的,恨不得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小主信不信,其他宫里的小主们会各自打听别人展示何种才艺,就是不会打听小主你要展示什么。” 纪明樱愣了愣:“为什么不打听我要展示什么?” 石榴抿着嘴没说话,荔枝这个愣头青忍不住道:“还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小主什么都不会?那还打听什么。” 卫嬷嬷忙掐了荔枝一把,荔枝撇撇嘴,不敢说话了。 这可把纪明樱气的不成。 “你家小主我就什么都不会吗?你家小主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你会踢毽子吗?我毽子踢得可好了,能一口气踢一二百个不落地,你会跳百索吗?我百索跳得也很好,花样多着呢。” 宫人们都垂着头,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 踢毽子、跳百索算是什么才艺,谁不会啊。 “小主,罢了,”卫嬷嬷忍着笑安抚纪明樱,“击鼓就击鼓吧,奴婢觉得击鼓就很好,这些个小主们不是跳舞就是弹琴,要么就是献上书画,有什么趣儿?皇上必定早就厌烦了。” “小主若是出来击鼓,必定能叫人眼前一亮,即便小主这大鼓敲得不好,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纪明樱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很苦恼。 “可是,宫里的人会笑话我的。” 她原是高高在上的淑妃,一朝变成昭仪,没什么才艺,在家宴上敲大鼓,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纪明樱都能想到燕贵妃的嘴脸。 “小主糊涂,”卫嬷嬷仔细分析给纪明樱听,“小主是要实惠,还是要面子,若是小主这次表现得好,从昭仪被封为嫔,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小主兴许不知道,当年贤妃娘娘便是因家宴上唱了一首民间小调,从昭仪成为了贤嫔。” 从昭仪到嫔位可不容易。 唱民间小调更是丢人。 纪明樱不相信:“嬷嬷可别骗我,此事当真?” 第五十五章 还要本宫忍到什么时候 卫嬷嬷笑道:“奴婢哪里敢哄小主,小主若是不信,叫人去打听就是。” 贤妃谢妙云出身民间,家里是卖豆腐的。 她小时候就一直帮着家里人卖豆腐,一次被负责选秀的官员看见了,替她报了名,没想到谢妙云就入了选,成了皇子淑女。 后来皇上登基,她被封为昭仪,熬了两三年,唱了一曲民间小调,成了贤嫔,又熬了两三年,才熬成了贤妃。 皇上没说对她有多么宠爱,可也从没有冷落过她,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去贤妃宫里转一转,坐一坐。 贤妃的人缘也不错。 她是个公认的老实人,谁都不得罪,平日里不声不响,没什么事,就把自己关在宫里,最常去的就是皇后宫里。 有沈皇后照看着,宫里也没有人找贤妃的麻烦。 即便是燕贵妃,也很少和贤妃起冲突,顶多是阴阳几句。 贤妃总是温和地笑一笑,燕贵妃的拳头就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久而久之,也就懒得跟贤妃计较了。 纪明樱有些羡慕贤妃。 真是同人不同命,按理说,贤妃从一个卖豆腐的民间女子,成为昭仪,再仅仅凭着唱了一首民间小调,就能跨过从昭仪到嫔位的坎儿,应该会被许多人嫉妒才对。 可贤妃愣是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 怎么她就不行呢? 她的家世比贤妃好太多,进宫得宠封嫔,再封妃,虽说速度确实快了一些,但宫中也有许多人比她还快,譬如顺妃沈荣华,为何就没人嫉妒沈荣华? “小主,击鼓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江淮柔声劝着纪明樱,“卫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小主不防信卫嬷嬷一次。” 纪明樱叹气。 她能怎么办呢? 家宴迫在眉睫,她这个时候上哪儿去学琴棋书画? 即便是学了,又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学了好多年的人呢? 倒不如另辟蹊径。 成功了,便有可能像贤妃一样,跨过昭仪到嫔位的坎儿。 失败了,大不了就被人嘲笑。 她装疯的这段日子,难道外人就没有嘲笑过她吗? 只怕如今她就是宫里的笑话。 既然都是笑话了,那击鼓讨皇帝欢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纪明樱就咬了咬牙:“击鼓就击鼓吧,离除夕家宴也就三四日的功夫了,这几日,你们都打起精神来,我击鼓,你们就一人挑一样乐器,在我旁边演奏,明白了吗?” 荔枝很苦恼:“小主,可奴婢不会乐器啊。” “你不用会乐器,我要的,就是你们不会乐器。” 天才亮,景仁宫就开始响起了丝竹之音。 可这丝竹之音却并不悦耳,反而恼人得很。 丽嫔就住在后头的承乾宫。 她怀着身孕,本来就敏感易怒,这一阵子装得好辛苦,一大早被前头景仁宫的噪音吵醒,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娘娘!” 宫女春秀和春浅都是丽嫔从娘家带进宫的,二人一左一右扶住了丽嫔。 “娘娘息怒,如今娘娘还怀着孩子呢,为了一个疯子生气不值当的。” “娘娘可别忘了老爷的嘱咐,老爷说,叫娘娘进宫之后万事忍字当先,莫要冲动。” 丽嫔推开两个丫头,把枕头砸在了地上。 “忍忍忍!到底要本宫忍到什么时候!昨儿个燕逢春那个贱人,居然叫个阉人来耀武扬威!本宫也忍了!” “可笑本宫身为嫔位,居然还要对着一个小太监曲意逢迎,这算什么!难不成,本宫辛辛苦苦忍到嫔位,还要给一个小太监赔笑?” 春秀连忙跪了下来:“娘娘慎言,那小公公可是燕贵妃身边的人,他的话便是燕贵妃的话,娘娘如今可斗不过燕贵妃。” “胡说!本宫怎么会斗不过燕贵妃!” 丽嫔气得直哭。 她本来就嗓子粗哑难听,这一哭出来,声音就更加难听了。 “纪明樱那个疯子一进宫就压在本宫头上,她毫不费力就成了淑妃,可本宫却要一直忍着,如今本宫都怀了身孕,却依旧还只是一个丽嫔,何时才能封妃!” “快了快了,”春秀连忙哄着丽嫔,同时又朝着春浅使了个眼色,春浅便急匆匆地走了,“娘娘再忍一忍,如今娘娘怀胎四个月,过了年,五月份,待娘娘生下小皇子,就能封妃了。” 丽嫔哭得歇斯底里,涕泪横流。 “封妃有什么用!不还得被燕逢春那个贱人踩在脚底下!” 春秀急得忙用帕子给丽嫔擦着脸,哭着安慰丽嫔:“娘娘,封妃才是第一步而已,等娘娘封了妃,圣宠自然不会断,那离贵妃还远吗?” 丽嫔依旧哭闹不休。 “贵妃又能如何?做了贵妃,上头还有皇后呢!我这一辈子何时才能熬出头啊!” 春秀眼神暗了暗。 她和丽嫔从小一起长大,比丽嫔大两岁,打从心眼里,就将丽嫔当成了个需要呵护和保护的小妹妹。 如今看丽嫔哭成这样,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娘娘,你听奴婢说,只要娘娘生下小皇子,再忍耐个几年,老爷那边成了事,娘娘就是皇后了!” 丽嫔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她痴痴地望向春秀:“到底要忍耐几年啊?” 春秀也说不好,为了安抚丽嫔,只能胡乱编了个数:“娘娘再忍耐两年,只要两年就成!” 春浅已经端了汤药过来了。 两个宫女对望一眼,都长舒一口气。 “娘娘,吃了这碗安胎药吧。” 丽嫔双眼立马就亮了:“这是父亲为我配的神药吗?” 春秀抿着唇笑道:“就是老爷配的神药,娘娘快喝了吧,喝了神药就好了。” 丽嫔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也顾不上药还烫着,一口气喝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她便捂着嘴连连打着哈欠。 “快,扶本宫去床上歇着。” 春秀春浅忙扶着丽嫔回了床上,又贴心地把屋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去。 前头景仁宫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春秀忍不住恨恨地咬了咬牙:“怎么不来一道雷,把她劈死!” 春浅冷冷笑道:“急什么?再过几日,咱们且等着看她怎么出丑的!” 第五十六章 急召严子陵 卫嬷嬷过了两日,才打听出来消息。 “小主,那张维迎和张婕妤本身是没什么亲戚关系的,但张维迎大人的兄长,认了张婕妤的爹做干爹,这张婕妤就跟张维迎扯上关系了,可这都是私下的事,张婕妤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听说张婕妤在屋里跳着脚大骂自家老爹坑人呢。” 这可是真的被老爹坑着了。 纪明樱不由得想起自家那个不靠谱的亲哥。 萧蘅都回去几日了,也不给她来个信儿。 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淮喜滋滋地进了撷芳殿,一来就给纪明樱道喜。 “昭仪大喜。” 纪明樱提不起精神。 她如今还有什么大喜啊。 除非皇上忽然开了进口,复了她的位份。 “昭仪,纪大娘子捎了信来,说是又给小纪大人纳了六个小妾,同一天纳的,纪家可热闹了。” 纪明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这个小嫂嫂也是个人才啊。 一口气纳六个小妾,这是嫌弃纪明远死得还不够快吗? 既然小嫂嫂都发力了,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冷眼旁观。 “去瞧瞧严神医在做什么呢,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请他速来景仁宫。” 严子陵正在给崔邕诊脉。 “皇上的脉象平稳,并无不妥之处,纪昭仪的体内也无毒素,皇上,是不是该放微臣回去了?” 崔邕咳嗽了一声。 “急什么?临近年关,天寒地冻,路上不好走,不如就待在宫里,等着开春了,再回去吧。” 严子陵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宫里波云诡谲,多待一天,都可能出事,别说待上两三个月了。 “皇上,”鸿宝太监进来回话,“景仁宫的江淮去了太医院请严神医,听闻严神医来了养心殿,便又回去复命了。” 崔邕的脸色微微一沉:“纪昭仪怎么了?她这一向不是好好的?怎的忽然要请太医了?是不是上回的病还没好?” 鸿宝太监小心翼翼地笑道:“太医院给纪昭仪请脉象的太医说,纪昭仪的风寒已经好了,只是身子难免弱一些,精心养着,不会有大碍的。” 崔邕哼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庸医,又指着严子陵道:“朕方才说什么来着?叫你莫要急着回去,你看,事情这不就找上门来了?你也别在朕这里待着了,先去瞧瞧纪昭仪。” 严子陵只得背着药箱子,领着小川子去了景仁宫。 小川子是最近才指派给严子陵,伺候严子陵起居的。 这小子是鸿宝的徒弟,跟鸿宝学了满肚子的心眼,一张嘴巴紧得很,不问不说话,问了摇头说不知道,还不如不问。 好在严子陵也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不知那纪昭仪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主动请他去景仁宫? 严子陵有些担心,万一纪昭仪真的出了事,那就是他的失职了。 撷芳殿内温暖如春,甚至有些热了。 严子陵稍微站了一会儿功夫,脑门上就不停地往外冒汗珠。 他忍不住问小宫女:“撷芳殿内怎么生了这么多炭火?” 小宫女微微欠身:“回严神医的话,我们昭仪怕冷。” 怕冷? 是上回的风寒还没好利索吗? 怕冷也不是这么个怕法。 屋内温度这样高,人在里头待的时间长了,难免燥热,回头稍微吹点风,就得生一场大病。 严子陵微微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懂宫中这些女子的想法。 怎么非要糟践自己的身子呢? 好好活着不好吗? 又等了片刻,纪明樱才姗姗来迟。 因屋里热,她穿了一身小袄,把腰肢束缚得细细的,显得人越发的精神利落。 “严大夫来啦!” 她笑眯眯地冲着严子陵打招呼,又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瞧见严子陵一脑门子的汗,纪明樱就笑了:“我这屋里热,严大夫,你把外头的大袍子脱了吧,免得出去的时候被风吹着了。” 严子陵颇为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小主,这不合规矩吧?” “这有什么的?你又不是没穿衣裳,你方才没瞧见吗?在我屋里伺候的太监们,个个都穿着轻薄的衫子呢。” 严子陵总觉得这个话有什么不对劲。 太监? 纪昭仪居然拿他跟太监比? “快脱,快脱!” 纪明樱不耐烦地催促着严子陵。 “你是个大夫,还得跟宫里许多人看病呢,回头从我这里出去病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要咒我了。” 严子陵似笑非笑。 “小主也知道屋里太热了,出去吹着风会生病,为何还要把屋里弄得这么热?” 纪明樱理所当然地道:“我怕冷啊,我又不用出门去,在屋里让自己舒服一些,有什么不可?” 因她病才好,沈皇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纪明樱思量着,沈皇后大约也是厌烦看到她,才没叫她去的。 她乐得自在。 既然不用出门,成天待在撷芳殿,那她为何不把屋里弄得暖和一些? 穿着轻薄的衫子,也便于练习击鼓嘛。 说的很有道理,严子陵居然无言以对。 因实在是太热了,又怕出去吹风生病,严子陵只得听了纪明樱的话,脱了外头的大袍子。 又吃了一整碗的凉茶,严子陵心里那股子燥热才压了下去。 “不知纪昭仪哪里不舒服?” 纪明樱抿着嘴笑:“不是我不舒服,我今儿个请了严大夫来,是想问严大夫一件事。” 严子陵想起之前答应过纪明樱的事情,便有些心虚。 “纪昭仪恕罪,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皇上也正忙着呢,加上出了三公主的事情……微臣实在是没有胆量,把小主的话带到皇上跟前。” 纪昭仪挑了挑眉。 这个严子陵,说话一向夹枪带棒的,今儿个居然这么小心。 是因为觉得亏欠了她? “没事,你在皇上跟前行走,瞅着皇上哪日心情好,就帮我把话带到就行了,若是皇上心情不好,那你可千万别说。” 说了,两个人都要倒霉。 严子陵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到答应纪明樱的事情,他总觉得心虚。 “不知纪昭仪要问微臣什么话?” 第五十七章 你有药吗? 纪明樱笑眯眯地问严子陵:“严大夫,你有没有那种能叫人生孩子的药?” 严子陵恍然大悟。 原来纪昭仪想生孩子了。 纪昭仪进宫也有一年了。 这一年来,除了这两个月,纪昭仪无宠,前面那大半年,纪昭仪一直盛宠在身,却始终无有身孕。 恐怕是因为这次经历了被幽禁深宫的恐惧,纪昭仪才想着尽快生一个孩子,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毕竟,有个孩子傍身,哪怕是个小公主,也总比没有孩子强。 先前的许选侍,若不是自己作死,在才人的位置上能活得好好的。 宫中女人大多想要个孩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严子陵想了想,就摇摇头:“女子受孕乃是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叫女子服药以怀上子嗣,怕是对母体有损,且胎儿也会有所妨碍。” 纪明樱笑着摇摇头:“错了错了,不是我要生孩子,我是想问问严大夫,有没有那种能让男人变强的药?就是……就是男人吃了会……会很强的那种?” 饶是纪明樱胆子大,跟严子陵一个外男说起闺房中的事情,也难免会脸红心跳。 她低垂着头,脸颊红彤彤的。 鼻尖上往外渗着汗珠,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 一双眼睛却含着羞涩的笑意,紧盯着严子陵。 “严大夫,有这样的药吗?” 严子陵怔了怔。 纪昭仪胆子可真大! 给皇上下这样的药,是不想活了吗? 皇上先前还防着纪昭仪,怕纪昭仪身上有毒,所以才死活不肯碰纪昭仪。 才对纪昭仪放松警惕,纪昭仪就来这一出? 这是生怕皇上不生气啊。 严子陵连忙严词拒绝。 “纪昭仪,你可莫要害微臣,皇上乃是万金之躯,昭仪居然敢给皇上下药,难道昭仪不想要这条小命了吗?” 他就说应该早点出宫去的。 宫里头的女人多,层出不迭的花样也多,一天能有八百个心思,只要稍不留神,踏进某个人编织好的网里,便是万劫不复。 严子陵可不想重蹈覆辙,成为他爹那样的男人。 “纪昭仪,恕微臣无能为力,微臣还要去给燕贵妃看病,这就走了……” “哎呀,你等等呀!” 纪明樱急了,一把拽住严子陵的袖子。 她凑近严子陵,咬着牙,像一只凶猛的小兽,恶狠狠地晃着自己的爪子。 “谁说我要给皇上下药了?皇上厉害得不行,还用我下药?哼,我跟你要这个东西,是为了我娘家的哥哥。” 严子陵愣住了:“小纪大人?” “可不是么。” 纪昭仪松开手,长叹了一声。 “严子陵,你从前跟我哥哥读过书,你还记得他吧?小时候瞧着还好,长大了,就可恶得不得了,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祸害了多少老百姓。” “皇上看在我祖父和我早死的爹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可他却不知道悔改,依旧跟畜生一样,到处跑……” 夕阳的余光透过帘子洒进来,外头响起了铃铛声,那是挂在廊子角下的铜铃,微风一吹,便会叮当叮当直响。 可有一处铜铃,如果人不拉线,是不会响的。 它的声音很特别,只有刻意去分辨,才能听出差别。 纪明樱微微抿着嘴角。 她瞥了一眼厚重的帘子,果然在帘子的一角见到了一处明黄色的袍子。 “严子陵,我不怕你笑话,也不怕你到处乱说,其实,我和我祖父都盼着我哥干脆早些死了算了,他活着有什么用啊?就知道闯祸。” “我们总不能让皇上一直饶恕他,那样下去,外头的人会骂皇上是个昏君,骂我是个妖妃,我的名声好不好听无所谓,反正都这样子了,外头的人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只当听不见。” “可皇上的名声多金贵啊,我可不爱听外人说皇上的不好。” 严子陵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小丫头长大了,也知道为旁人着想了。 偏偏那个人却是皇上。 偏偏他如今也没有什么立场。 他忍不住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 那是两家定亲的信物,也是他身上为数不多值钱的东西了。 不知道这小丫头的信物还在不在。 彼时小丫头还太小,两家定亲一事,也并没有大张旗鼓。 他倒是告诉了皇上,可皇上兴许是忘了,居然会将小丫头选入宫中…… 纪明樱根本没有注意到严子陵在走神,她还在喋喋不休。 “严子陵,你知道张维迎吗?先前跟你祖父还有我祖父凑在一起研究金石的那个,后来我祖父跟他闹翻了,你家也出了事,便不再来往了,可谁知道这个人居然找上了我哥哥那个王八蛋!” “祖父年老多病,一时半会儿也没发现,还是我嫂嫂发现了,可我嫂嫂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呀……” 明黄色的衣角动了动,纪明樱的眼里就有了笑意。 “你不知道我哥哥有多混账,我嫂嫂年纪尚小,才十四,他就想着欺负我嫂嫂,还好我嫂嫂的娘家陪嫁都是勇猛的,能护得住嫂嫂,他们不小心把我哥哥的腿打折了……” 严子陵这才回过神:“小纪大人的腿折了?” “是啊。” 纪明樱语气轻松,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嫂嫂怕祖父知道了伤心,就把我哥哥送到了山中寺庙,谎称祈福,其实是让他在山里养病,可谁知道,居然出了张维迎这样的事。” “嫂嫂那日跟我说,我哥哥跟张维迎有来往,我吓坏了,生怕我哥哥又给皇上丢脸,想着他干脆早些死了算了,可奈何他是纪家的独苗苗,如今还没有给纪家留后,他若是死了,我们纪家怎么办?” “我嫂嫂今日来信,说一口气给我哥哥纳了六房妾室,妾室再多也不中用啊,这么多小妾通房,愣是没有一个肚子有动静的,我这才着急了,想着跟你要这种药,让我哥哥吃下。” “我估摸着,肯定是我哥哥年少荒唐,把身子弄坏了,倘若吃了这个药,说不定身子就好了呢,严子陵,你说呢?” 第五十八章 皇上肯定想吃虎狼之药 严子陵大吃一惊。 这纪家居然如此……如此的不同寻常? 他也算是走南闯北了,却还从来没听说过,祖孙二人希望家中唯一的香火传承人赶紧死了的例子。 “严子陵,你到底有没有这种药啊?” 严子陵咳嗽了两声,正欲说话,忽然听到崔邕在门外呵斥:“荒唐!纪昭仪,你真是越发大胆了!” 二人连忙起身给崔邕行礼。 帘子一掀开,崔邕就皱了皱眉。 但他什么都没说。 上辈子他的魂灵跟在纪明樱身边,亲眼看着纪明樱是怎么被人折磨的。 冷宫那么冷,纪明樱只穿了单衣,被人一片一片地肢解。 饶是他已经死了,却还是觉得好疼。 他的樱儿,那么怕冷,又那么怕疼,到底是怎么挨过去的。 崔邕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坐到主位上,才刚要说话,就见纪明樱低声吩咐宫女,叫撤去几个火盆,再给皇上上些去燥的菊花茶。 崔邕便勾了勾唇角。 樱儿还是一直把他放在心上。 严子陵来了那么久,樱儿也没说上个茶,撤个火盆,他一来,樱儿便注意到这些了。 “纪昭仪,你方才说你哥哥跟张维迎走得近?” 纪明樱慌忙跪下。 “皇上,臣妾的哥哥是个糊涂人,八成是被那张维迎给哄骗了,不过没关系,皇上要治臣妾哥哥的罪,那就尽管放手治去,只要暂且饶了臣妾哥哥一条狗命,等他为纪家传承香火之后,再要了他的命。” “胡闹!” 崔邕呵斥了一声,自己撑不住笑了。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有这么盼着亲哥哥去死的吗?这还是在年关底下,叫你祖父知道了,你祖父得多伤心。” 纪昭仪低头抿唇。 祖父他老人家才不会伤心呢。 纪明远若是没了,祖父他老人家能多活二三十年。 “你哥哥这件事,纪太傅知道吗?” 纪明樱心里微紧,皇上这是在怀疑祖父吗? 她忙摇头。 “皇上,臣妾的祖父早就跟张维迎不来往了,早年间,他们还常常凑在一起研究金石,后来不知道怎的,大吵了一架,从那之后,祖父就跟张维迎撕破了脸面。” “皇上也知道臣妾祖父是个什么性子,那可真真是个倔老头儿,只要跟谁闹翻了脸,便绝不会再和那个人有瓜葛,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臣妾哥哥与张维迎来往,怕不是要打断臣妾哥哥的腿。” 崔邕只是试一试纪明樱的。 韩秀已经查到了纪明远的头上。 他也知道,此事和纪太傅无关,只是想看一看纪明樱的态度。 “起来吧,你哥哥的腿不是已经被纪大娘子打断了吗?先留着他的狗命吧,等开了春,朕把张维迎一党都料理了再说。” 纪明樱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将祖父他老人家牵扯进去,纪家就有救。 “你方才跟严子陵要什么东西?” 严子陵回道:“纪昭仪与微臣讨要男人房事中用的药,微臣这里倒的确有个方子,制成药丸,男人行房事前服用,比一般的虎狼之药要更好一些,只是……” 崔邕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严子陵这小子,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难道他还需要这个药? “只是什么?” 严子陵瞥了崔邕一眼。 皇上为什么要刨根问底? 难道皇上对这个药起了心思? 不会吧? 他才教过皇上要养生,房事要节制,皇上也有些日子没来后宫了,怎么才来了景仁宫一小会儿,这就跟他讨要起这种虎狼之药了? 严子陵忍不住瞄了纪明樱一眼。 这小丫头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吧,这就把皇上给勾引了? “严子陵,问你话呢,你左顾右盼的做什么呢?” 严子陵忙收回了视线。 他还是不应该太好奇。 皇上想做什么,被谁勾引,跟他都没关系。 他老老实实地当好自己的差事,尽快离开皇宫这是非之地,才是要紧。 “回皇上的话,只是这药太过伤身,人若是常吃,会有损寿元。” 纪明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哎呀,那这个药岂不是给纪明远那个混蛋准备的吗? 她低垂着头暗自憋笑,却没发现崔邕和严子陵都在打量她。 若不是因为有严子陵在,崔邕真的很想上去捏一捏纪明樱的脸颊。 小妖精,一肚子坏水! 那纪明远要是知道自己亲妹妹盼着他死,怕是气都气死了。 “严子陵,你把这个药方子开出来,再好人做到底,配制好药丸,送去给纪明远吧。” 严子陵心头一震。 皇上这是想杀了纪明远? 他脑海中瞬间就想起了跟在他身后喊他大哥的纪明远。 十年过去了,那个小弟弟,真的变得如此不堪? 居然叫皇上动了杀心? 明明纪明远之前也那么崇拜皇上的啊。 他还记得是皇上手把手教纪明远张弓搭箭,看着纪明远射杀了第一只兔子。 怎么十年过去,就变成了这样? 严子陵忍不住又看向了纪明樱。 纪明樱这个小丫头,是真的想让她亲哥哥去死吗? 严子陵不信。 这兄妹俩自小没有父母,感情比一般的兄妹要深厚许多,怎会盼着另外一个人死呢? 他这些日子在宫中行走,见多了宫中女人表里不一的样子。 恐怕这小丫头也学坏了,想着以退为进,保住纪明远。 严子陵稍稍安下心。 小丫头不会变成燕贵妃之流。 “皇上,纪明远到底能不能吃这种药,还得微臣亲自去给纪明远把脉看一看。” 崔邕挑了挑眉:“吃这种虎狼之药,还得去把脉?荒唐!这种药,不是谁吃都可以吗?” 严子陵越发坚信,皇上一定是自己想吃。 不然的话,皇上怎么会说出谁吃都可以这种话。 他得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挑明了。 否则,若是皇上真的吃了,出了什么事,就得赖在他头上。 “皇上,此药毒性极强,倘若只是随便制成药丸,而不看服用之人身体如何的话,吃的少了,没什么作用,吃的多了,就会一命呜呼……” “那可不行!” 纪明樱慌忙摆手。 “我哥哥可不能死啊!” 第五十九章 皇上动情了 严子陵彻底放下了心。 果然叫他猜中了,小丫头根本不想让自己的亲哥哥死。 他没忍住,柔声安慰纪明樱:“纪昭仪放心,微臣在给小纪大人配药之前,一定会先给小纪大人把脉,绝不会叫小纪大人因此丧命。” 纪明樱傻眼了。 她没说不让纪明远赶紧死啊。 她只是希望,纪明远在为纪家传承香火之前,先保住一条性命。 等有了子嗣,哪怕是个女孩儿家都行。 她生下的孩子是皇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纪家人。 可若是纪明远膝下的子嗣,哪怕是个女孩子,将来也能坐产招夫,生下属于纪家的血脉。 严子陵要是一颗丸药把纪明远弄死了,纪家就完了。 “严子陵,”崔邕心头微微有些不快,严子陵这小子看纪明樱的眼神,怎么黏黏糊糊的,“朕特许你出宫,去给纪明远把脉,看看这小子的双腿如何,到底是不是真的断了。” “若是断了,那你就把这小子的腿赶紧治好,再给他配药,叫他早些为纪家留下一儿半女,也可叫纪太傅安心。” 严子陵低头应允,身上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是真的动了杀死纪明远的念头。 看来外界所言没错,皇上是真的变成了暴君。 严子陵的眸色微微黯淡下去。 昔日好友,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么? “你下去吧,”崔邕挥挥手,赶严子陵走,“明日你就出宫去,纪明远的腿没好之前,你就不用回来了。” 严子陵领命而去。 帘子一放下,崔邕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这小子在外漂泊这么多年,性子越发不逊。” 他笑着看向纪明樱。 “爱妃,你认出他了吗?” 纪明樱手心里出了汗。 皇上最近总爱试探她。 没关系,她坦坦荡荡,什么都不怕。 “怎么没认出?臣妾又不是傻子,虽然早已忘记他当初长了什么样子,但是臣妾还记得他的名字,当时便猜出是他了。” 纪明樱笑着眨眼睛,用帕子包着手,拉着崔邕的胳膊撒娇。 “皇上,臣妾是不是很聪明?” 崔邕忍俊不禁。 这小妖精,还得意上了。 “能认出他来有什么稀奇的,你要是猜不出是他,朕就得怀疑你是不是个傻子了。” 他的视线定在纪明樱手上的帕子上,心里一软。 他醒来后第一次来看纪明樱,就用帕子包着手,不肯触碰纪明樱。 这小妖精惦记上了,往后便都用帕子包着手,亦或者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就连上一次闺房之乐,小妖精也是用帕子包住了手。 他明明已经传旨,说纪明樱的病好了,往后无需禁足,可纪明樱还记得此事,见了他,依旧规规矩矩地包着手。 这若是别的嫔妃,早就忘记此事,见着他,便扑上来了。 崔邕便有些心疼。 小妖精虽然勾人,却真的是个老实没心眼的人,跟贤妃一样,都是实诚人。 只是因为纪明樱生得好看,盛宠颇深,才惹了小人红眼和嫉妒,宫里宫外传出些不堪的名声。 他最近一直跟着严子陵学习养生之道。 再过些日子,确认没事了,他便常来景仁宫,好早些让纪明樱怀上孩子。 有了孩子,宫里人就越发不敢欺负纪明樱了。 “把帕子摘下吧,”崔邕抓着纪明樱的手,亲手解下帕子,想了想,又把纪明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以后见朕,无需把自己包裹得这么结实。” 纪明樱眼眸明亮,冲着崔邕笑着眨眨眼。 “皇上不怕臣妾身上有毒了吗?” 崔邕蹙起双眉,瞪着纪明樱:“又胡说,朕什么时候说过你身上有毒?” 纪明樱抽回自己的手,撇了撇嘴,眼神里难免有委屈。 “皇上莫要把臣妾当成傻子,皇上叫了严子陵来,把景仁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那严子陵说是来给臣妾看病的,可那架势,分明是想在景仁宫找什么。” “皇上还说臣妾有病,把景仁宫封了起来,光是搜宫,就搜了三回,臣妾要是再看不出来,那臣妾也就不配做皇上的嫔妃了。” 崔邕开怀大笑。 原来他的小妖精都知道。 “朕是为你好,景仁宫被搜了三次,里面便是有个老鼠洞,也被搜干净了,外人再想往你宫里放些什么东西,可就不能够了。” 纪明樱的身子微微僵住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皇上怎么会知道有人往她的宫里放东西? 东偏殿中有红花一事,除了石榴樱桃,便只有丽嫔知道。 可丽嫔就是幕后指使者,死去的樱桃就是动手的人,这二人都不可能把此事泄露出去。 石榴这一阵也没出过景仁宫,更不可能把此事告诉别人,那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呢? 崔邕没察觉纪明樱的情绪变动。 他还捏着纪明樱的脸。 “怎么,不高兴了?” 纪明樱委委屈屈地哼唧:“臣妾哪里敢委屈。” 她下意识地想钻进崔邕的怀中,想了想,却还是克制住了。 “皇上,臣妾能抱一抱皇上吗?臣妾好久没抱过皇上了。” 她仰着脸,眼睛里都是期待和信任。 杏眼湿漉漉的,好似随时要下雨。 崔邕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猛然将纪明樱拥入怀中:“如何不能?朕也好久没抱过爱妃了。” 鼻间闻到的全是纪明樱身上的香气。 崔邕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 心里和身上某处也跟着动了动。 纪明樱紧张得不得了。 难道皇上这就忍不住了? 这可不行啊。 短时间内,她不可能和皇上同房的。 听闻皇上自从醒了之后,就再也没和哪个妃子同房过了。 她得等着皇上和别的嫔妃同房过,确认皇上没事之后,才会把皇上留在景仁宫。 不然的话,皇上要是跟上辈子一样,又死在她身上了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破了开局,可不能再困在这个死局里。 纪明樱便不敢动了,生怕自己一动,就引得崔邕越发情动。 好在,崔邕只是抱了她一会儿,便松开了。 “燕贵妃有些不好,朕要过去瞧瞧,你可要一起去?” 第六十章 彼此试探 纪明樱一愣。 这还是皇上头一次邀请她去燕贵妃宫里呢。 她跟燕贵妃不对付,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忽然邀请她去毓德宫呢? 纪明樱生怕这又是崔邕设置的试探,又不能说去,又不能说不去,便只好小心翼翼地回道:“皇上,贵妃娘娘生了什么病呀?” 燕贵妃一天到晚发脾气,有力气打骂人,那还叫生病吗? 崔邕似笑非笑地觑着纪明樱:“你问这个做什么?怎的,燕贵妃若是生了小病,你还不去看了?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个昭仪,贵妃生病,岂有不去看的道理?” 这是在怪她? 纪明樱慌忙行礼:“皇上错怪臣妾了,臣妾也想去探望贵妃娘娘,只是臣妾怕和皇上一起去,贵妃娘娘见了臣妾,会更生气,这一生气,病情就会越发严重了。” “无稽之谈!” 崔邕虽然在斥责纪明樱,可是眼里却都是笑意。 “燕贵妃心胸宽广,怎么会跟你计较?罢了,你既然不愿意跟朕一起去,那明日可千万要记得去探望燕贵妃,若是叫朕知道,你偷懒没去,朕可是会生气的。” 纪明樱好苦啊。 皇上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吗? 为什么要她去探望燕贵妃? 难道不知道燕贵妃见了她,会气死? 分明就是故意的。 既然皇上发了话,那她明日无论如何得去一趟毓德宫,不然,皇上是真的会生气的。 从景仁宫出来,崔邕就去了毓德宫。 燕贵妃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崔邕是从景仁宫出来的,顺手就打了一个花瓶。 翡翠捧了一杯茶给她,她一抬手,就把那杯茶泼在翡翠的脸上。 茶水滚烫,泼在脸上生疼。 可翡翠愣是忍着没吭一声。 这会儿若是喊了,一会儿受到的惩罚会更严重。 燕贵妃这口气倒不是冲着翡翠去的。 “小贱人,就知道勾引人,疯病才好,便把皇上勾到了景仁宫去!早晚有一日,本宫要划花她那张脸!剁了她的爪子,再拔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珠子!” 翡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珍珠忙站过来,挡在翡翠身前。 “娘娘消消气,皇上快来了。” 燕贵妃这才哼了一声。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叫珍珠再往她脸上铺一层粉。 “莫要叫皇上看出来,本宫是在装病……哦,对了,叫你给那严子陵一些银子,你可给了?” 珍珠忙道:“娘娘放心,奴婢给了,严神医都收下了,想必不会把此事泄露出去。” 燕贵妃鄙夷地冷笑了两声。 “他收了本宫的银子,自然会守口如瓶,哪里敢把此事泄露出去?还什么神医之徒,隐居修行的道士,我呸!原来也是一个爱好黄白之物的,既然他贪财,那万事就好办了。” 说话间,珍珠已经给燕贵妃脸上涂了一层粉。 燕贵妃对着镜子照了照,见镜子中的人面色苍白,看着像是生病了的样子,这才满意。 她斜躺在床上,吩咐珍珠。 “去取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给严子陵送过去,就说这些日子,本宫的病就麻烦多了。” 她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不爱银子的人。 既然爱银子,那就能被收买。 身边有一个神医助力,总要好上许多。 珍珠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严神医说,他明日便要出宫去为小纪大人治腿,怕是有一阵子不能回宫,娘娘若是身子不舒服,只能去请太医了。” 燕贵妃蹙眉。 拿了她的钱就想跑? 哪儿那么容易! “哪个小纪大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纪昭仪的娘家兄长……” 燕贵妃一下子就笑了:“原来是他啊!本宫当是谁呢,一个废物而已,也值得出动严子陵?哼,必定又是纪明樱这个狐媚子魅惑皇上,去,取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给严子陵送去。” 珍珠愣住了:“娘娘,严神医怕是得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宫中……” “蠢货!” 燕贵妃瞪了珍珠一眼。 “本宫要用他,他在不在宫中又有什么打紧?把这银子拿给严子陵,告诉他,有些废物活的时间太长了,不应该再活着了,小纪大人就是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物。” 珍珠身子一紧,娘娘这是要断了纪家的后路啊! 可她不敢劝,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皇上驾到!” 燕贵妃忙躺好,一面又不耐烦地挥手,叫珍珠翡翠赶紧出去,尤其是翡翠,脸上还沾染着茶叶呢。 不巧,两个宫女出去的时候迟了,正好跟崔邕撞上。 崔邕蹙着眉头看了翡翠一眼:“你这奴才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翡翠不敢说话,跪下来没吭声。 崔邕冷笑了两声。 倒是他多余问了。 毓德宫的宫女脸上有茶叶,还能是怎么一回事? 自然是屋里那个人做下的好事。 “起来吧,去太医院拿个药擦一擦。” 翡翠连忙谢恩。 屋里的燕贵妃听了,差点呕死。 小贱人,肯定是故意的。 就想着叫皇上看到那小贱人脸上的茶水! 且等着皇上走了,她非得处置了翡翠。 “皇上……” 燕贵妃支起身子,冲着皇上露出虚弱的一笑。 “妾身病了,不能起身迎接皇上,真是罪该万死。” 崔邕几步走到燕贵妃床前,把燕贵妃按了下去。 “你身子不好,就躺着歇着吧,莫要说什么罪该万死的话,年关底下,说这些太不吉利了。” 燕贵妃低垂着头,暗自垂泪。 “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如今妾身活着,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崔邕心中不快。 真当他是瞎子,看不出女人脸上的脂粉么? 明明没生病,为何非要用这种手段来邀宠! 从前的燕贵妃可不是这样的。 崔邕喜欢燕贵妃明艳爽朗的样子,燕贵妃一进宫,他便宠她。 倒并不是冲着燕归来。 他是九五之尊,宠爱一个女人,何需是为了看别人的脸色。 他是真的喜欢过燕贵妃。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贵妃就变得面目可憎,越发荒唐。 一个女人,一旦变得可憎,便处处不讨喜了。 第六十一章 燕昭仪 “爱妃别这么说。” 饶是心中不快,崔邕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燕贵妃。 “皇上,臣妾是真觉得心口疼。” 燕贵妃抓着崔邕的手,按在了心口上。 “臣妾前些日子被张婕妤给气着了,这一气,就心口疼,若不是疼得没法子了,也不会请了严神医来给臣妾看病,可就连严神医都没看好臣妾的病。” 崔邕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两声。 严子陵把什么都告诉他了,燕贵妃居然还在装。 从前,他也以为燕贵妃全身心里只有他。 可上辈子死后,魂灵跟在纪明樱身边,亲眼目睹燕贵妃是如何对待纪明樱的,又亲耳听到燕贵妃抱怨,恨纪明樱害死了皇上,叫她连个孩子都没怀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燕贵妃并不是爱他这个人,燕贵妃爱的,只有权力和地位。 他驾崩了,燕贵妃没有孩子,又只是个贵妃,便只能一辈子是个贵妃了。 可丽嫔能凭借着腹中的孩子成为圣母皇太后,沈月容也能凭借皇后的身份成为母后皇太后,只有燕贵妃,什么都不是。 而且还很有可能因为过往的种种嚣张跋扈,遭到宫中人的清算和嫉恨,这如何不叫她对纪明樱暗中生恨。 崔邕忍不住苦笑。 他贵为九五之尊,在这些个后宫女人的眼中,到底是什么? “那看来爱妃病得不轻啊,既然病得不轻,那就好生养着吧。” 崔邕心中生厌,便站了起来。 “朕还要去皇后那里用膳,爱妃早些歇息。” 燕贵妃傻眼了。 这不对劲啊。 她已经说了自己是被张婕妤气着了,按照以往,皇上不是应该问她,张婕妤是如何把她气着了的么? 怎么能对她不闻不问呢? 只要皇上问了,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向皇上哭诉,说宫里人都污蔑她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打压其他嫔妃。 甚至还可以借了皇上的手,除掉张婕妤。 反正张婕妤也是个废物,有没有都一样。 除掉张婕妤,也能叫皇上知道,她和张婕妤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样一来,她拉帮结伙孤立打压其他嫔妃之说,就不成立了。 她把什么都盘算好了,可皇上为什么不顺着她安排好的走呢? “皇上!” 燕贵妃赶忙坐起来。 “臣妾知道皇上要来,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膳,皇上好久没来毓德宫看望臣妾了,如今臣妾正病着,皇上就不能留下来,陪臣妾吃一顿饭吗?” 她抓着崔邕的袖子,仰着脸,露出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惜脸上涂抹了太多的脂粉,看着便有些油腻。 “朕已经叫人去通知皇后了,皇后那里怕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朕若是不去,恐怕会寒了皇后的心。” 燕贵妃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臣妾的宫里也准备好了饭菜,皇上就不怕这一走,会寒了臣妾的心吗?” “放肆!” 崔邕猛地一甩袖子,燕贵妃便倒在了床上。 “贵妃怎可与皇后相提并论!朕曾不止一次警告你,莫要冒犯皇后,看来你从不曾将朕的话记在心上,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既然生病了,那就好生养着,今年的宫宴和家宴,你就不用出来了。” 燕贵妃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不用出去了是什么意思? 是把她禁足了吗? 入宫多年,她已经身居贵妃之位,这还是头一次被禁足! 宫里的人会怎么看她,这不是叫她沦为宫人的笑柄吗? “皇上!臣妾并没有冒犯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只是多日未见皇上,又在病中,难免说话有些不谨慎,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崔邕冷冷地盯着她。 “你不是病了么?朕只是让你好生养病而已,何谈饶不饶一说?” 燕贵妃有苦难言。 她装病,只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怜惜,好留宿在毓德宫,哪里会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如今叫她怎么说? 难道跟皇上说她没病? 皇上岂不是更加生气! “皇上,臣妾得的只是小病,吃两日药就好了,无需静养!” 燕贵妃到底忍不住,还是提了纪明樱一嘴。 “臣妾跟纪昭仪不一样,纪昭仪得了癔症,那是会随时发疯的病,那才需要禁足静养呢,臣妾这个病不严重的,求皇上别禁足臣妾!” 崔邕神色越发冰冷,冷得燕贵妃都不敢抱着他撒娇。 “小病?爱妃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被气得心口痛,请了严子陵来看,严子陵都束手无策,严子陵乃是神医之徒,他都束手无策的病,可见爱妃是病入膏肓了,怎么会是小病呢?” “爱妃还是好生静养吧,莫说是宫宴和家宴了,便是整个正月份,爱妃都不要出来走动了,什么时候病好了,爱妃什么时候再出来。” 燕贵妃越发着急。 她哥哥正月份就要回来了,如果她被禁足,岂不是就见不到哥哥了? 情急之下,燕贵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皇上禁足臣妾,就不怕臣妾兄长回来会不高兴吗?” “啪!” 话音未落,燕贵妃的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个巴掌。 “燕逢春,你好大的胆子!朕贵为天下之主,难道会怕你哥哥?你把朕当做什么了,你哥哥手中的傀儡?燕逢春,你可莫要忘了,若不是朕,你们兄妹二人至今还是贱籍!” 燕贵妃被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嘴里甚至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连滚带爬下了床,跪在崔邕脚边痛哭流涕。 “皇上,臣妾知错了!是臣妾说错了话!可臣妾并没有这个意思啊!皇上知道臣妾的嘴巴一向很笨,说话常常颠三倒四,但臣妾的心却是好的!” 崔邕厌恶地踹了燕贵妃一脚。 “既然嘴巴笨,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话!罢了,你好生养病吧,朕不想再待在毓德宫寻晦气。” 燕贵妃却不肯放崔邕走。 “皇上,您还没说,您到底会不会禁足臣妾?” 崔邕的眼神很古怪。 他低着头盯了燕贵妃半晌,才淡淡地笑了。 “看来贵妃是听不懂人话,传朕的旨意,燕贵妃御前失仪,冒犯皇后,乃大不敬,着降为燕昭仪。” 第六十二章 都是她害的 燕昭仪身子一僵,呆呆地坐在了地上。 “皇上……” 崔邕拂袖而去,丝毫不理会她的哀求。 燕昭仪在地上坐了许久,珍珠才进来。 “小主……” 燕昭仪猛然看过去,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了珍珠一般。 “你叫本宫什么!” 珍珠的头垂得很低:“小主,地上凉,小主身子弱,还是起来吧……” “狗奴才!连你也瞧不起本宫!” 燕昭仪抓起手边的东西,照着珍珠便扔了过去。 “本宫是贵妃娘娘,你居然敢叫本宫小主!你是疯了吗!” 珍珠任由燕昭仪打骂,不闪也不躲。 直到燕昭仪没有东西可扔了,她才挺直了腰板。 “小主,鸿宝公公来了,把二公主和四公主接走了,二公主送到了她生母惠美人身边,四公主给了顺妃照料。” 燕昭仪出了一身冷汗。 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爬过去抓住珍珠,厉声喝问:“为何要把那两个小东西接走?难道本宫的毓德宫养不了她们了吗!” 珍珠垂眸:“鸿宝公公说,小主如今正病着,恐两位公主年纪小,扰了小主养病,所以把两位公主都送走了,鸿宝公公还说,二公主有自己的生母,往后就让二公主跟着惠美人一起过。” 燕昭仪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木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好狠的心啊! 几个公主都是她从出娘胎的时候就养着的,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皇上说不给她就不给她了。 那惠美人是个什么东西! 二公主到了毓德宫,惠美人从来不露面,就好似从没有生过二公主一样,可如今她把二公主养大了,惠美人倒是跑过来摆起生母的架子了。 别等着她复位,一旦她复位了,定然要先前弄死惠美人! “有没有叫人去查,皇上今日为何大发雷霆?” 按理说,哥哥要回来了。 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皇上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总会多担待几分。 可今日皇上却连她哥哥的面子都不给了。 这一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 “皇上到毓德宫之前,是从景仁宫出来的?” 燕昭仪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一定是纪明樱那个狐媚子在皇上耳边吹风,给本宫上眼药!好呀,纪明樱,本宫没有趁早烧死你,就是本宫最大的错处!” 珍珠心里打了个寒战,到了今日这个地步,燕昭仪居然还没有打消烧死纪昭仪的心思。 “小主要三思啊!” 燕昭仪一巴掌打了过去。 “狗奴才!你到底是谁的奴才!纪明樱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为她说好话?” 珍珠垂头不敢言语。 燕昭仪看着她便心烦,一巴掌又扇了过去。 “滚!叫人来把屋子收拾干净!” 珍珠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去,燕昭仪又叫住了她:“回来,收拾屋子的事情不用你,你按照本宫先前吩咐你的,拿着一万两的银票,去找严子陵,办好本宫交给他的事情。” 纪明樱这个狐媚子,把她害得这么惨,她怎么可能放过她! 在要了这小狐媚子的性命之前,先叫她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纪明远可是纪家唯一的男丁,倘若纪明远死了,纪家就绝后了。 纪太傅那个老东西肯定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 剩下一个还没及笄的纪大娘子么…… 燕昭仪眸中闪烁着疯狂。 对付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自然另有一番手段。 她要让纪明樱尝尽撕肝裂胆的滋味! 燕贵妃被降为燕昭仪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六宫。 纪明樱差点吓死。 “什么?皇上降了燕贵妃的位份?” 江淮讨好地笑着:“小主,不是燕贵妃,如今是燕昭仪了。” 纪明樱一下子就眉飞色舞。 “她是昭仪,我也是昭仪,彼此见了面,行平礼即可,即便我不去看望她,也没人说什么,哎呀,江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她今年要准备什么好玩的,好在家宴上敬献给皇上。” 江淮笑道:“小主,皇上说,让燕昭仪在毓德宫好生养病,莫要出来参加宫宴和家宴了。” 纪明樱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皇上对燕逢春怎么忽然这么狠心啊? 说起来可真是反常。 先是她,再就是燕逢春。 她们二人是宫中公认的宠妃,可皇上却丝毫不留情面,先后降了她们二人的位份,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下沈皇后要得意了。 好在她并不是沈皇后那边的,跟燕贵妃也没走得很近,谁得意,谁倒霉,都跟她没关系。 纪明樱忙让卫嬷嬷别忙活了。 “收起库房里的东西,别挑了,她如今不是贵妃,我何必去探望?” 卫嬷嬷笑着劝她:“昭仪,话不是这么说的,虽说燕昭仪与小主同为昭仪,但皇上是乐于见到后宫嫔妃和睦一体的,若是小主不去看望燕昭仪,皇上知道了,怕是要生气了。” 纪明樱才不信什么后宫嫔妃和睦一体的鬼话。 后宫嫔妃永远不会和睦一体。 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家族比别人强,人人都想得到皇上的宠爱,人人都要争斗…… 怎么会和睦相处呢? 便是性子平淡如贤妃,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不争不抢。 倘若贤妃真的不争不抢,又是如何从淑女一步一步成为贤妃的? 不争不抢的人,要么早就死了,要么就如同二公主的生母一般,至今默默无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探望。 纪明樱在意的是皇上如何想的。 卫嬷嬷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如果不去看望燕逢春,皇上知道了,心中怕是会不喜。 “罢了,那就什么都不用带,我明日去看一眼她。” 带了东西去,燕逢春要是出点什么事,怕是会推到她的头上来。 …… 翊坤宫内,贤妃正坐在炕上做皮坎肩,沈皇后坐在暖炉旁制曲谱。 二人听着刘德说完,贤妃便叹了一口气。 “燕昭仪是个要强的性子,此番被降了位份,不知道心里多难受,娘娘,臣妾听说她还病着,这骤然被降了位份,怕不是会病得更严重,不如娘娘赏赐她一些东西,宽慰她一二?”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三章 为了娘娘,我才活着 沈皇后停下手中的笔,笑着看了贤妃一眼。 “你又存着什么坏心思呢?” 她挥挥手,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 “燕逢春这个人心眼很小,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你斗不过她,莫要得罪她。” 贤妃眉目间挂上一丝阴霾。 她生得很美,与纪明樱的妩媚、燕昭仪的明艳不同,贤妃的美是温润如玉的美,漫不经心,却又叫人无法忽略。 与姿色平平的沈皇后并肩而坐,她便是庙里供奉的菩萨娘娘,而沈皇后则是路边的石像,面目不清。 “娘娘说笑了,臣妾怎敢与燕昭仪为敌?她兄长是武安侯,臣妾的兄长只是一个卖豆腐的,燕昭仪发起脾气来,臣妾家中的豆腐摊子,可就做不成生意了。” 贤妃的笑意未达眼底,手中制坎肩的针很粗,被她狠狠穿过皮子。 好似这皮子就是燕昭仪一般。 “我知道你恨她,奈何没有证据,就连我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妙云。” 沈皇后将贤妃拥入怀中。 “后宫日子不易,稍有差池,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贤妃咬了咬唇,泪水翻腾而出:“娘娘,臣妾知道,彼时她恃宠而骄,事情又做得周密,即便是娘娘也拿她没办法,臣妾只能将心头的恨意压下去,可这几年来,臣妾常常梦见臣妾的孩儿。” “娘娘,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啊!燕昭仪难道不该为臣妾的孩儿抵命么?” 沈皇后忙捂住贤妃的嘴。 “妙云,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年,燕昭仪用了手段,把此事推到刘才人的身上,乃至于刘才人惊厥难产,九死一生,生下四公主后便撒手人寰,事后死无对证,此事便只能作罢。” “时隔多年,你我二人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查到燕逢春的头上,可证据却也只是模模糊糊,摆到皇上面前,皇上怎么能相信呢?” 贤妃忍不住咬着牙冷笑。 “皇上能相信什么?娘娘被顺妃害得小产,皇上照旧没有处罚顺妃,他对娘娘尚且如此,又怎会对臣妾的事情上心呢?” 沈皇后有些不悦。 “妙云,你有些过分了,华儿的事情,也是我不当心,她是我亲妹妹,怎么会害我?何况当初,也是我跟皇上求情,皇上才没有处置华儿,你看皇上这一二年,可曾去过华儿那里?皇上怕也是在为这件事情生气呢。” 贤妃从沈皇后怀中挣脱出来。 她跪坐在炕上,盯着沈皇后,满脸的嘲讽与不解。 “娘娘是在替顺妃辩解,还是在替皇上的薄情遮掩?倘若娘娘心中还信皇上,那与臣妾又算什么?不如就此丢开手,臣妾往后再也不会来打搅娘娘,娘娘只当臣妾死了吧。” 她丢下皮坎肩,光脚下床,便冷着脸往外走。 沈皇后慌忙追上去,从背后抱住贤妃。 “妙云,你这又是何苦?为何一定要跟我闹别扭?我早就说过,如今的我活着,除了为了沈家,便是为了你,我把我的心都掏给你了,你若是还跟我这么生分,你叫我心里怎么好受?” 贤妃回过身,扑进了沈皇后的怀中。 “娘娘,妙云心中好苦啊!但凡臣妾能为娘娘生下一个儿子,皇上百年之后,娘娘和臣妾的日子便不会很难过了。” 沈皇后擦去贤妃脸上的眼泪,笑着安抚她。 “哪怕你我都没有孩子,我们照旧能过得很好,无论如何,我还是皇后呢,不管谁生下太子,我这个皇后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等皇上百年之后,我便是皇太后,而你是太妃,你我的日子照旧还能这么过下去。” 她正安抚着贤妃,忽然听得外头宣了一声皇上驾到。 贤妃忙擦干眼泪,又对着镜子整理了衣裳。 沈皇后看她一眼,指了指她脸上的泪痕,就先出门去迎接皇上了。 贤妃简单梳洗过后,也忙追着沈皇后出去,可沈皇后已经和崔邕坐着说话了。 见到她过来请安,崔邕便蹙了蹙眉头:“贤妃在做什么呢?皇后都出来了,你还躲在内室?” 沈皇后忙为贤妃开脱:“临近年关,贤妃忽地想起自家兄长,方才有些伤心,臣妾怕她这个样子出来会冒汗天颜,才叫她在里头收拾清爽了再出来见皇上。” 崔邕仔细打量了贤妃一眼,果然见贤妃眼圈儿发红。 宫里一些嫔妃,诸如顺妃沈华容、丽嫔薛宁岚、婕妤孟秋等,都时常召见自己家人进宫。 即便是燕逢春,因哥哥不在京城,也会下旨召见族人进宫。 只有贤妃,进宫这么多年,从未曾见过自家人。 可见其老实。 崔邕便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想念家人,下旨召他们进宫就是了,这又不是难事,何苦躲在皇宫宫中流泪?难道皇后还能慰你思亲之苦?” 贤妃垂眸拭泪:“是臣妾考虑不周,多谢皇上体谅,奈何臣妾的兄长只是个卖豆腐的,叫他进宫,怕是会冲撞宫中的贵人。” “会冲撞谁?” 崔邕觉得颇好笑。 “贤妃,你的胆子怎的这么小?好歹跟纪昭仪学学,你看纪昭仪,天不怕地不怕。” 贤妃心里冒出一点酸意。 她如何跟纪昭仪比? 可这个话她没法说出口。 说出来,皇上就要以为她是个生性爱嫉妒的人。 怕是会更加不高兴。 “皇后,后日就要过年了,宫里一切都全要靠你了,往年还有贵妃帮着你料理,今年……” 他的目光在贤妃身上打了个转。 贤妃毕竟是村姑出身,胆子小,也未必能料理好这些事情。 可燕逢春被降位之后,宫中位分最高、资历最老的,也就只有贤妃了。 沈皇后猜出崔邕的心思,就顺着崔邕的意思笑道:“皇上,让贤妃帮着臣妾料理吧。” 沈皇后开口了,崔邕也只得答应。 “好,那就让贤妃帮忙吧。” “只用贤妃一个,妾身怕忙不过来,皇上,不如让纪昭仪也一起帮忙吧?” 崔邕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皇后一眼。 “皇后,纪昭仪的癔症才好,皇后难道忘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四章 剖白心迹 崔邕目露警告,沈皇后心中便冷笑。 原来皇上还是有在乎的人的。 只可惜不是她。 “是臣妾誓言,忘记纪昭仪的病才好。” 她顿了顿,又道:“皇上觉得孟婕妤如何?” 崔邕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皇后看着办吧,朕要去太后宫里请安,就不在皇后这里用晚膳了。” 沈皇后心知肚明,皇上根本不是去太后宫里用晚膳,只是因为不高兴了,所以不想在翊坤宫用膳罢了。 送走崔邕,贤妃就为沈皇后打抱不平。 “皇上太不将娘娘放在眼中了,娘娘提起纪昭仪,也是因为知道皇上看重纪昭仪,想着抬举纪昭仪罢了,皇上却不肯领情,还要因此斥责娘娘,难道娘娘还比不得一个纪昭仪吗?臣妾真的很为娘娘鸣不平。” 沈皇后屏退宫人,才温和地责备贤妃。 “妙云,你一向是个极其稳妥的人,怎么今日接连说话出错?皇上是九五之尊,他喜欢谁,岂容你我置喙?何况,本宫贵为皇后,为何要跟一个小小的昭仪比?跟她比,岂不是辱没了本宫的身份?” 贤妃抿着嘴笑了笑。 “是是是,娘娘是皇后,一个小小的纪昭仪,咱们可不放在眼中。” 她笑着扑过来,揽住沈皇后的腰肢。 “在臣妾的心里,谁都不及娘娘万分之一,娘娘别愁眉苦脸的了,皇上不陪娘娘用膳,那臣妾陪着娘娘,可好?” 沈皇后捏了捏贤妃的脸颊:“好呀,陪本宫用过晚膳,你也不许走,再留下来陪本宫歇息,可好?” 二人相视一笑,相拥着朝寝宫而去。 …… 景仁宫内依旧大清早的就响起了丝竹之音。 有了这回的经验,春秀春浅很早就给丽嫔喝了药。 这药名叫神仙散。 人只要喝下去,便会快活赛神仙。 丽嫔初进宫时很不快活,看着纪明樱受宠,心中不平,常背着人说些不逊之言。 两个宫女吓坏了,便在薛夫人进宫时,跟薛夫人说了这件事。 过了不几日,薛夫人再次请旨进宫看望丽嫔,便送来了神仙散。 说只要服侍丽嫔吃下神仙散,丽嫔就会变得安静下来,在宫中的日子也会极为好过。 果不其然,只需要用针鼻儿大小的膏药,用温水化开了,服侍丽嫔服下,丽嫔就能安静上大半天,过后也会忍耐些日子。 可是这一年来,丽嫔已经完全离不开神仙散了。 用量也从一开始的针鼻儿大小,变成如今的整整一大勺。 效果也大不如从前。 以往丽嫔用了药便能昏昏欲睡,现如今,只能安静上一二个时辰。 春秀春浅明知道这样的东西怕是有害处,却不敢声张,更不敢停药。 谁知停了药之后,娘娘会怎么样呢。 昨儿个倒是有个好消息,可惜娘娘吃了药便睡下了。 眼下趁着娘娘还清醒,春秀便把燕逢春被降了位份的事情,说给丽嫔听。 “燕昭仪已经被禁足了,皇上还命人将两位公主挪了出来,娘娘,皇上这回是真的厌弃了燕昭仪,娘娘的机会来了。” 丽嫔吃了药,便有些懒懒的。 得知燕逢春被降了位份,也没高兴到哪里去。 “她那样嚣张跋扈,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中,被降位份,是迟早的事情,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什么时候前头的纪昭仪死了,我才高兴呢。” 春秀忙安抚丽嫔:“娘娘可别说这样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丽嫔才吃过了药,这个时候安静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不少。 “咱们承乾宫不会出这样下作的人,倒是她景仁宫里有不少呢,樱桃死了后,你们可曾再去找过人了?” 回话的是春浅。 “回娘娘,奴婢曾暗中接触过几个人,话里话外地试探过,可这些人都是鸿宝公公亲自挑的,嘴巴紧得很,撬不开,奴婢只能先紧着几个人慢慢相处着,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得手。” 丽嫔有些烦躁,想起樱桃,又骂了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这样的奴才有什么用?居然就得了风寒,这么去了,枉费本宫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罢了,春浅,你再去试探试探江淮的意思,我记得樱桃说过,纪明樱很依仗江淮,可江淮看着却是个不安分的人。” 一个不安分的人可不好掌控。 就纪明樱那个脑子,怎么能掌握得住这种人。 她连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宫女,尚且未能掌控呢。 春浅应了一声是,听着前头景仁宫的丝竹之音,春浅又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景仁宫在折腾什么呢,这声音从早到晚可没停下来过。” 丽嫔抿了抿嘴,冷笑道:“大概是为了能在家宴上一鸣惊人吧,哼,我可没听说过纪明樱通晓音律,这回怕是要丢大人了,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景仁宫内。 练了一早上,纪明樱累得手腕都抬不起来了。 石榴心疼地用热帕子敷着纪明樱的手腕:“小主不用这么着急,慢慢练就是了。” 纪明樱摇摇头。 “我已经许久没有击鼓了,不努力练习,怕是会惹人笑话。” “小主又不靠这个引得皇上注意,何必要练得那么好呢?要奴婢说,差不多就可以了。” “那也不行,”纪明樱语气很坚决,“就算我不靠这个求来盛宠,那也不能沦为宫中笑柄。” 人人都琵琶古琴亦或者诗词歌赋,只有她在敲大鼓,已经足够叫人笑话的了。 倘若她再把大鼓敲得乱七八糟的,不是更叫人贻笑大方吗? 她装疯卖傻,已经惹出了一堆笑话。 如今既然从景仁宫中放出来了,便得努力扭转自己的形象。 可不要到时候没做成贤妃,连宠妃的体面都没了。 “吃过早膳,我去一趟毓德宫,回来继续练习,后日便是家宴,我可不能输。” 纪明樱在毓德宫门口恰好撞见了孟婕妤。 她是从毓德宫出来的,见到纪明樱,就行了个礼请安。 想起上回孟婕妤的好心提醒,纪明樱便笑着叫孟婕妤不必多礼。 “阿蘅回来说,你对她很照顾,我这几日忙着,也没来得及谢你,今日遇见了,少不得要多谢你。” 孟婕妤挑了挑眉:“阿蘅?”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五章 激怒燕昭仪 纪明樱甜甜地笑道:“就是我娘家嫂嫂,她比我小好几岁,还是个孩子,我私底下便唤她阿蘅了。” 孟婕妤微微挑眉:“阿蘅,萧蘅?好名字,上回在太后那里,未曾问起她的闺名,只知她在娘家排名十七,别号萧十七,原来她叫阿蘅啊。” 孟婕妤好似很喜欢萧蘅的样子,堵在毓德宫门口,和纪明樱说了半天的话,问的都是萧蘅的事。 可惜纪明樱知道的也不多,只知萧蘅爱吃甜食,是个性子很温柔的小姑娘。 饶是如此,孟婕妤还是跟纪明樱说了好半天的话。 “从前在闺中,我便听说过萧十七的名号,还想了法子,托人求来她的半幅字画,前几日见面,萧十七果然如同我所想的那般,年纪虽小,却性子大气,一身的大家风范,都说人如字画,果真不假。” 纪明樱不爱读书,孟婕妤说什么,她压根儿就不感兴趣。 只是那个人是萧蘅,她才耐着性子陪着孟婕妤瞎扯。 好在孟婕妤的丫头小声提醒了孟婕妤几句,孟婕妤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两声。 “耽误昭仪去探望燕昭仪了。” 说到“燕昭仪”三个字时,孟婕妤顿了顿,差点就说错了。 “纪昭仪快些进去吧,燕昭仪正在病中,难免心情烦躁,纪昭仪多多包涵一些,可千万莫要与她计较。” 这是在好意提醒纪明樱,燕昭仪这会儿脾气不太好。 想必方才孟婕妤吃了一番排揎。 纪明樱谢过孟婕妤,才叫人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珍珠就亲自出来,迎接纪明樱进去。 “我们小主没想到昭仪会来,这会儿屋子里有些乱,昭仪略微等一等,待奴婢们收拾一番,再请小主进去。” 纪明樱就这么被晾在了廊子下。 屋子里头乱? 想必是方才被孟婕妤气着了,才把屋子里砸了吧? 等了片刻,荔枝就很为纪明樱不平:“燕昭仪太过分了,怎么能让小主在冷风里等这么久?还以为她是贵妃吗?” 纪明樱忙瞪了荔枝一眼:“你少说两句,嘴巴这么不谨慎,将来是要惹大祸的!回去到卫嬷嬷那里领罚。” 荔枝不敢求饶,只得小声答应下。 腊月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纪明樱不得不缩进斗篷中,用兜帽罩住自己的脸。 呼呼乱响的北风,叫她想起上辈子身处冷宫的凄惨。 也是这样四处乱蹿的风,也是这样阴寒阴寒的天。 她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一个一个取走。 最初落难之时,还有玉美人、张婕妤之流,前来辱骂呵斥她,等到燕逢春动手从她身上割下皮肉四肢时,玉美人、张婕妤等人就不来了。 估摸着也是害怕。 无人知道那偏僻冷清的大殿里头有多冷。 也无人知道,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地流干,有多么的恐惧和绝望。 纪明樱只记得很冷很冷。 随着鲜血流逝,这种冷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好似风雪顺着她身体的破洞灌了进去,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从此纪明樱就再也无法忍受寒冷。 如今被冷风吹了这么长时间,她便有些不耐烦了。 虽然呵斥了荔枝,可荔枝说的话,正是她心里想说的。 燕逢春还以为她自己是昔日风光无限的燕贵妃么? 都被禁足了,还敢摆这样大的架子。 她在心里默默地背诵着杜子美的诗,想着背到第三十首,便回景仁宫。 至于皇上那里,她撒个娇,挨一顿骂,也就过去了。 背到第二十九首时,珍珠终于出来了。 “让纪昭仪久等,我们小主在里头等着纪昭仪呢。” 纪明樱扯了扯嘴角,跟着珍珠进了内室。 心里却在大骂燕逢春。 神气什么! 燕逢春不会以为,皇上会看在燕大将军的份上,很快就复她位份吧? 燕逢春要是真的觉得可以用燕大将军来要挟皇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皇上最讨厌受人威胁。 他能从最不被人看好的皇子,一步一步登上九五之尊,就不会怕任何人威胁。 燕大将军算什么? 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手握重兵的人,可不止燕大将军一个。 皇上能给燕大将军兵权,就能将燕大将军手中的兵权收回来。 燕逢春可别拿燕大将军说事,否则不仅不能复位,还会连累燕大将军呢。 内室显然是被收拾过,地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渍,应当是方才燕逢春打翻了茶盏所留。 纪明樱瞄了那水渍一眼,视线从地上移到倚在贵妃榻上的燕昭仪。 她眉眼微抬,笑着点点头:“瞧着燕昭仪脸色不错,我就安心了。” 燕昭仪气得直咬牙。 小贱人,见了她居然敢不行礼! “纪昭仪瞧着心情不错啊,怎的,癔症好了,能出来走动了?” 纪明樱微微抿唇。 这是在讽刺她呀。 “多谢燕昭仪关心,我才病愈,本来是不想出来走动的,奈何皇上一定要我来探望燕昭仪,皇上说,咱们都是宫中嫔妃,要讲究和睦一体,我若是不来探望燕昭仪,倒显得我小家子气。” 燕昭仪越发恨得想吃人。 纪明樱这小贱人,明明知道她被皇上厌弃,偏生这会儿功夫,还要把皇上抬出来气她。 说什么来探望她,分明就是来剜她心的。 她方才就应该把纪明樱晾在外头,让纪明樱多吹一会儿冷风! “我无需你这种人来探望。” 燕昭仪坐正了身子,鄙夷地瞪了纪明樱一眼。 “纪明樱,你莫要以为我如今落魄了,你便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我落魄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等我哥哥回京,我便能复了位份!” 纪明樱心中一喜,燕逢春果然是在用燕大将军做筹码! 这可是老天爷送到她手中的机会。 “哟,燕昭仪还想着燕大将军呢,燕大将军可救不了你,我若是燕昭仪,就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待在毓德宫,莫要再闹幺蛾子了,省得再惹得皇上不开心,从燕昭仪降为燕美人、燕选侍!” 燕昭仪忽地扑到纪明樱跟前,一巴掌扇了过来:“贱人,你找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六章 燕昭仪杀人啦! 纪明樱躲得快。 燕昭仪这一巴掌不仅没有扇到她,反而自己还摔了个趔趄。 内室中只有她们二人。 燕昭仪无需旁人扶,爬起来又去掐纪明樱的脖子。 “纪明樱,你这个贱人!本宫当初没有趁你病,要了你的命,真是便宜了你!” “你今日居然敢有胆子来挑衅本宫?那本宫就成全你,送你去见你爹娘!” 纪明樱忙叫了一声,推开门往外跑。 “救命呀!燕昭仪要杀人啦!” 她是故意引得燕昭仪出了内室。 燕昭仪此刻情绪上头,哪儿还分得清纪明樱是不是故意做局。 她冲出内室,就叫珍珠翡翠:“快把纪明樱这个小贱人给本宫按住,本宫今日非要掐死她不可!” 她衣衫不整,状若疯狂,居然比先前得了癔症的纪明樱,更像是一个疯子。 吓得翡翠等宫人都不敢靠前。 只有珍珠大着胆子上前扶住燕昭仪。 “小主,”她低声劝慰燕昭仪,“光天化日之下,小主这是做什么?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吗?” 燕昭仪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进去劝。 她一巴掌将珍珠扇到一边去。 “今日掐不死纪明樱,那本宫也要打她一顿,出出心中这口恶气!来人,将宫门关上,把纪明樱按住!” 宫人们心知肚明,打杀一个昭仪,是掉脑袋的事情,谁也不敢乱动。 “好呀,本宫才被降了位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本宫放在眼中了!是不想活了吗!还不快动手!” 趁着毓德宫的宫人们犹豫的功夫,纪明樱拽着荔枝等人就跑出毓德宫,一边跑一边尖叫。 “救命呀!燕昭仪要杀人啦!” 宫里安静,乍然响起这一声尖叫,吓得人心里直打哆嗦。 贤妃和沈皇后吃过饭后,正在看此次家宴的菜单。 孟婕妤也坐在下手陪坐。 外头这么吵闹,几个人都看不下去了。 “刘德,出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刘德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娘娘,是前头的毓德宫里闹起来了,纪昭仪从毓德宫匆匆跑出来,说燕昭仪要杀人。” “纪昭仪?” 沈皇后拧了拧眉头。 “她闲着没事跑去毓德宫做什么?” 孟婕妤才遇见过纪明樱,就提了一嘴:“娘娘,臣妾才从毓德宫里出来,恰好撞见纪昭仪,纪昭仪说是奉了皇上的命,去探望燕昭仪。” 沈皇后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皇上还真会给纪昭仪做面子呢。 叫纪昭仪去探望燕逢春,让外人都说纪昭仪是个大度良善之人,将来纪昭仪的位份往上升的时候,便是顺理成章。 只可惜,纪昭仪不成器,好好的一件事,叫她给搞砸了。 贤妃淡淡地笑了两声:“既然是去探望,怎么还闹起来了?” “许是燕昭仪正在病中,心绪不稳吧,”孟婕妤状若无意地露出自己的手腕,“方才妾身去探望燕昭仪,也被燕昭仪撵了出来。” 她白皙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圈红肿,显然是被人大力掐过。 沈皇后便拧紧眉头:“平日也不见你们这些人跟燕昭仪走得近,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往燕昭仪跟前凑,她才被降了位份,心里难免不自在。” “你们偏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她跟前凑,岂不是在给她添堵?” 孟婕妤忙站起来。 “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本来也不想去的,就怕叫燕昭仪心里不痛快,奈何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非要叫臣妾去毓德宫,太后教训臣妾,燕昭仪与臣妾都是后宫姊妹,如今燕昭仪身体抱恙,臣妾若是不去,便是坏了姊妹们之间的情谊。” “皇后娘娘,您说臣妾到底要听谁的呢?” 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视着沈皇后。 沈皇后眯了眯双眼,嘴角的笑容越发嘲讽。 这是在用太后压她吗? 孟家的人,果然都很可恶。 “娘娘,”贤妃轻声唤回沈皇后的思绪,“咱们出去瞧瞧吧,纪昭仪的病也才好,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沈皇后冷哼了一声,这才起身。 将要走到毓德宫时,她忽然低头问跟在銮驾旁边的孟婕妤。 “孟婕妤,你小时候一直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被封嫔妃也有些时候了,这肚子怎么一直不见动静呀?太后她老人家见多识广,没给你出出主意吗?” 孟婕妤嘴唇哆嗦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宫中谁人不知,她侍寝的头一日,就被皇上原样退了回来,此后,皇上再也没有宠幸过她。 若不是靠着姑母,她在宫中根本就过不下去。 沈皇后何苦要拿这个来嘲讽她? 孟婕妤立马站住,冷冷地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担当协助皇后娘娘操办家宴一事,请娘娘另请贤明,臣妾这便回宫去了。” 她转身就走,根本不在乎沈皇后如何反应。 沈皇后还没生气,贤妃倒气得够呛。 “好猖狂!娘娘,你就这么任她欺负么?” 沈皇后神色淡淡的。 “不这么着,又能怎么样呢?她身后站着太后和孟家,即便一辈子是个婕妤,本宫也拿她无可奈何,除非她自己作妖。” 贤妃低垂双眸,眼里神色不定。 沈皇后瞄了她一眼:“妙云,你莫要起歪心思,你和宫里的这些人不同,她们能做的,你做不了,她们敢做,是因为她们有恃无恐,你看那纪昭仪成日装疯卖傻,不就是因为仗着皇上的宠爱和纪太傅的余威么?” “等她把这些个依仗折腾没了,她也就老实了,而你,就跟惠美人一样,没什么依仗,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贤妃却一点都不生气。 她感激垂泪:“还是娘娘最明白臣妾。” 毓德宫前乱成了一团,最先赶到的是恰好要来看望燕昭仪的林昭仪和张婕妤、廖才人、惠美人、玉美人、谢美人一干人等。 那林昭仪是个身子柔弱的,素来不怎么出门,她跟惠美人交好,今儿个是陪着惠美人来的。 才到毓德宫门口,就被冲出来的燕昭仪撞到在地,登时便捂着肚子直哎呦。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七章 是喜脉 众人都吓坏了,尤其是怀着身孕的玉美人,立马护着小腹往后退。 谢美人是生过孩子的,知道此中危险,便呵斥宫女们先把玉美人扶到一旁歇着,同时又叫了人去请太医。 张婕妤则带着人拦住燕昭仪,惠美人去扶林昭仪,廖才人和谢美人则在一旁安抚着纪明樱。 人都来了这么多,燕昭仪还不肯收敛自己的脾气。 她还当自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燕贵妃,张婕妤来扶她,她甚至打了张婕妤一巴掌。 “滚!本宫何需你来拦着!若不是因为你跑来跟本宫说了那些话,本宫怎么会被皇上怪罪!” 张婕妤捂着脸,惊慌难安。 “燕昭仪,我说过什么了?燕昭仪可莫要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啊!” 她的态度明显不如从前恭敬,居然还敢顶嘴。 燕昭仪越发气恼,珍珠翡翠几个宫人也拦不住她。 她抓着张婕妤,抬手就打。 张婕妤前些日子因为被燕昭仪打了一顿,本就心存怨恨,今日又被燕昭仪当众羞辱,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等燕昭仪再打第二巴掌的时候,张婕妤便用手挡住了:“燕昭仪,你我同是嫔妃,你怎能打我!” 燕昭仪冷笑了两声。 “嫔妃和嫔妃之间也是有差别的,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也配跟本宫比?你不过是本宫的一条狗,本宫要打你,你就得乖乖爬过来,让本宫打个痛快!” 张婕妤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的确拥附燕逢春而活,宫中人人皆知。 她也从不否认。 当初许选侍还活着,她跟许选侍二人是燕逢春的心腹,也曾听过有些人嚼舌头根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心里虽然生气,但奈何那些人都是私底下说的,她抓不着,且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小题大做,一来坐实了这个名声,二来会惹得燕逢春不痛快,再把事情闹大,反而会成为宫中笑柄。 不如就糊涂着过去。 可今天,这一切都被燕逢春当众嚷破。 张婕妤的这张脸,被人撕碎了踩在脚底下,又反复碾压。 她身上的这层华丽繁复的宫装,就好似是个笑话,人人都能看透她的本质,那这宫装穿在身上,和没穿有什么分别? “燕昭仪!我是个小小的婕妤,你也只不过才是个昭仪而已!你凭什么打我?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燕贵妃吗?睁开眼看看吧!” “是,皇上斥责了我,可皇上并没有禁足我,而你却被皇上厌弃,被禁足在毓德宫!你睁开眼看看,谁还像从前那样巴结你!我能来看你,是还惦念着从前的情分,可你却把我当成一个奴才来打骂!” “你既然不把我们之间的情分当回事,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从今晚后,咱们彼此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各不相干!” 燕逢春穿得单薄,寒风一吹,身子便瑟瑟发抖。 更叫她发寒的是,张婕妤说得对,她已经不是贵妃了。 她只是一个昭仪。 燕逢春环顾四周,一一看着眼前这些人。 林昭仪是个惯会装柔弱的小狐媚子,她们二人平日没什么往来。 张婕妤不用说了,已经跟她撕破脸面。 惠美人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她养了二公主,惠美人居然不感恩戴德,乖乖给她当狗,早知道惠美人是这么个德行,她就应该在二公主出生的时候,把惠美人弄死,让她去跟四公主的生母刘才人作伴! 玉美人倒是一条还算听话的狗,可惜肚子里怀了个公主,胆子又小,没什么大用处。 谢美人和廖才人都是不堪重用的,一个跟着顺妃,一个跟着贤妃,不声不响,不争不抢,一看就没出息。 剩下一个纪明樱,那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些个人,今日都是约好了来看她笑话的! 燕逢春想明白这一点,立马就打了个激灵。 她得忍着,可不能让这群小人爬到她头上来。 且等着她复位那一日,这些个欺负过她的小人,她要一脚一个,全踩在地上,碾死! 可惜已经迟了。 沈皇后銮驾已到。 “这是怎么了!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众人见了沈皇后,纷纷行礼。 燕逢春却始终站着,直到珍珠拽着她,她才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 没等沈皇后开口,她又站起来了。 沈皇后冷笑一声,没跟她计较。 “纪昭仪,本宫听说,此事是因你而起,你来说说吧。” 纪明樱哭得梨花带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彤彤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好似才被人狠狠打过一般。 “回皇后娘娘,臣妾听说燕昭仪病了,便来探病,可燕昭仪见了臣妾,却大骂臣妾是小贱人,打了臣妾一巴掌,还要掐死臣妾,臣妾害怕,就跑了出来。” “小贱人!你少在这儿装可怜!”燕逢春指着纪明樱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分明就是来气本宫的!本宫生病,何需你来探望!一个狐媚子罢了,来了毓德宫,反倒给毓德宫添晦气!” 沈皇后不悦皱眉,大声呵斥燕逢春:“住口!燕昭仪,你好歹是宫中嫔妃,说话怎得这般粗鲁!纪昭仪好心来看你,你怎可打她!” 此时太医已经赶到,匆匆给林昭仪诊脉,便说林昭仪这个脉象像是喜脉。 众人又是一惊。 沈皇后忙叫林昭仪进毓德宫去,令太医再好生给林昭仪诊脉,同时调来敬事房的册子。 这一查才知道,皇上在昏迷的前一晚曾去过储秀宫,当时是要去孟婕妤殿里的,不知怎的,转到了林昭仪殿中。 “算起来,若是那一晚的话,这喜脉也有一个多月了。” 太医拱手:“皇后娘娘说的是,林昭仪的脉象很浅,如今还不甚确定,得再过些时日才能说准。” 即便如此,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沈皇后不敢大意,命人将林昭仪好生送回储秀宫,又把此事报给皇上和太后知道。 燕昭仪则傻眼了。 林昭仪与她一同进宫,这么多年来,她盛宠在身,肚子却始终没有消息。 而林昭仪的承宠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怎么一朝就怀孕了呢?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八章 是朕叫你赔罪 幸好林昭仪跌那一跤并不严重,未曾伤及腹中胎儿,否则,今日的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沈皇后心下黯淡,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勉励林昭仪几句。 “临近年关,你又传出这样的好消息,皇上必定会龙颜大悦,对你多加赏赐,你回去之后一定要静下心来,好好养胎,等你诞下麟儿,一个嫔位是跑不了的了。” 林昭仪大喜。 她起身要给沈皇后行礼,沈皇后却按住她。 “宫里如今有三位嫔妃有孕,你们剩下的可要多多努力,皇上登基十年,膝下仍无皇子,终究不美,谁若是生下皇子,便是我朝的大功臣,皇上和本宫必定会重重有赏。” 众位嫔妃们自然要谢恩。 安抚好林昭仪,沈皇后这才领着一众嫔妃出了内室。 “燕昭仪,今日之事由你而起,本宫如今罚你静思己过,将女戒女则抄写十二遍,再当面给纪昭仪和张婕妤赔个不是,去吧。” 燕逢春咬紧了牙关。 叫她给这几个小贱人赔不是? 沈月容这是故意折辱她的吧! “皇后娘娘,臣妾没错,为何要赔罪?皇后娘娘若是想赔罪,就请皇后娘娘自己赔罪吧。” 沈皇后大怒:“燕昭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本就是你做错了,本宫身为皇后,处罚你有何不对?” “皇后处事不公!”燕逢春死死瞪着沈皇后,红唇如同吐了鲜血一般,鲜艳得像是才吃了人,“明明纪明樱和张元玉有错在先,为何只罚我?” “纪昭仪与张婕妤到底有什么错,本宫暂且不论,本宫亲眼所见的,便是你指着纪昭仪和张婕妤怒骂,甚至还殴打二人,这你总归承认吧?” 燕逢春冷笑不语。 沈皇后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肯赔礼道歉了?” 燕逢春昂着头,并不将沈皇后放在眼中。 她比沈皇后差的,也就差在出身罢了。 沈皇后嫁给皇上时,她还只是个丫头。 可很快,她哥哥燕归来便屡建奇功,她也能得以顺利入宫为嫔妃。 就差一步啊。 就差一步,这个皇后之位,就是她来做了。 那会儿皇上还是个并不受宠的皇子,倘若她那会儿就嫁给皇上,那后面还有沈月容什么事? 只可惜,她哥哥建功立业得太慢,才导致她一步慢,步步慢,始终落后沈月容一步。 如今沈月容屡屡用皇后的身份压着她,叫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臣妾说过,皇后处事不公,臣妾不服,若是皇后今日不能叫臣妾信服,臣妾是不会向纪明樱和张元玉赔礼道歉的……” “是么?” 崔邕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如果是朕叫你赔礼道歉呢?燕昭仪也不肯听从?” 众嫔妃忙站起来,给崔邕行礼。 崔邕迈进屋中,先是盯着纪明樱看了一眼,见纪明樱一张脸有些发红,头发也凌乱不堪,便微微皱了皱眉。 紧接着,他才看向沈皇后。 “皇后叫人去报给朕知道,说是林昭仪有了身孕?” 沈皇后含笑福身:“臣妾恭喜皇上!又得喜讯!” 众嫔妃也跟在沈皇后身后行礼,齐呼恭喜皇上。 崔邕大笑着扶起沈皇后:“皇后有心了,走,去看看林昭仪!” 林昭仪早已得了信儿,要下床迎接崔邕。 崔邕摆手,免了她的礼。 “你如今身怀有孕,莫要动辄行礼,储秀宫缺个一宫主位,你就暂且担着吧。” 林昭仪大喜,虽然不能起身行礼,却还是坐在床上叩谢圣恩。 储秀宫原先住着林昭仪,孟婕妤和廖才人,玉美人搬到储秀宫后,廖才人就被安置到了贤妃的延禧宫。 按照惯例,嫔妃生了孩子,就会连升几级。 譬如先前的许选侍,如今的谢美人和惠美人,都是因为生了公主之后,从淑女或者选侍升上来的。 淑女和选侍,想成为美人,与昭仪想成为嫔一样,都是一道很难跨越的门槛。 玉美人早已盘算好,她若是生下公主,说不定能连跳三级,被封为昭仪,若是生下皇子,就可一跃成为嫔,届时,储秀宫的一宫主位,可不就是她的了? 就连沈皇后当初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把玉美人安排进储秀宫,将廖才人挪到了延禧宫。 谁能想得到林昭仪却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呢。 见崔邕抬举林昭仪,沈皇后便状若无意开口:“玉美人也有了身孕,储秀宫中一下子有了两位有身孕的嫔妃,怕是不便,皇上,不如把玉美人挪到永和宫去?” 崔邕思量了一阵子,便点点头。 “也好,永和宫离延禧宫近,贤妃一向是个妥当人,还能时常照看玉美人一二。” 玉美人长舒一口气,忙向崔邕和沈皇后行礼。 燕逢春却已经回过神,双眼死死地瞪着玉美人。 贱婢! 不知何时居然与皇后勾搭在一处,要不然,就沈月容那个号称公正其实诸事不管的活死人性子,会三番两次操心玉美人住在何处? 当初从毓德宫搬出去,也是玉美人做的局吧! 沈皇后一眼就看到燕逢春眼里的狠戾,她勾着唇笑了笑,又看向了纪明樱。 纪明樱暗道不好,沈皇后这是要拿她挡刀了。 果不其然,沈皇后开口就斥责燕逢春。 “燕昭仪,你这么看着玉美人做什么?你打了纪昭仪和张婕妤,弄伤了孟婕妤的手腕,还撞了身怀有孕的林昭仪,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宫中难道是你燕昭仪的不成,由得你这般放肆!” 燕逢春丝毫不让。 她昂首挺胸,睥睨众嫔妃。 “皇后娘娘为何偏偏对玉美人这么上心?难不成,皇后娘娘是看中了玉美人的肚子,想要等着玉美人生下孩子之后,把玉美人的孩子抱走自己养?” 沈皇后神色惊疑不定:“燕昭仪,你莫要血口喷人!” 燕逢春冷笑两声:“难道不是么?皇后娘娘已经不能诞育子嗣,可不是就要盯着别人的肚子?林昭仪、玉美人,甚至还有丽嫔,这些人的肚子,皇后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吧?”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六十九章 为本宫做一件事 “放肆!” 崔邕神色冷冽,只轻轻一瞥,就让燕逢春浑身打颤。 “燕昭仪,看来你是忘了,朕是为何降了你的位份,你以下犯上,对皇后大不敬,被降了位份依旧死不悔改,打骂嫔妃,辱骂皇后,让你做这个昭仪,实在是德不配位,着降为才人。” 燕逢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皇上!你为何对臣妾这般狠心!臣妾到底做错什么了!臣妾所言,句句属实!难道皇后不能生育子嗣,不是事实吗?” “燕逢春!” 崔邕眼神锐利如鹰,他牢牢盯住燕逢春的双眼。 “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你莫要逼朕,你既然生病了,就好生养病吧。” 他转身扶住沈皇后的手。 “皇后受委屈了,今日天色不错,可否陪朕走一走?朕也好久没吃你宫里的菜了。” 沈皇后的眼泪已经挂在脸颊上了。 她忙擦去腮边泪珠,朝着崔邕露出一个笑容。 崔邕牵住沈皇后的手,又吩咐贤妃:“林昭仪和玉美人的事,就交给贤妃,其余人等,散了吧。” 余光瞥见纪明樱那一张红彤彤的小脸,他又很是心疼。 待回去之后,得叫鸿宝往景仁宫跑一趟。 他发过誓,此生不会再让这小妖精受一点疼。 帝后携手而去,殿内诸人却神色各异。 原来皇后无法再生育了。 怪不得自从皇后小产后,与亲妹妹顺妃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 虽说顺妃并不是故意让沈皇后小产的,可沈皇后小产毕竟与顺妃有关系。 如今得知皇后伺候无法再生育,将心比心,皇后心里应当是很怨恨顺妃的吧。 众人很快就散去了。 燕逢春孤零零地坐在地上。 屋内温暖如春,她却觉得寒凉刺骨。 珍珠轻手轻脚走进来,跪在燕逢春脚边,轻声唤了两声小主。 燕逢春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才锁在珍珠的脸上。 “你说,皇上为什么会厌弃本宫呢?本宫真是想不明白,本宫到底做错了什么,仅仅是顶撞了皇后几句,皇上便大发雷霆,他对皇后就这般情深义重?本宫不信。” 她又不是没得过皇上盛宠。 皇上若是真的宠爱一个人,怎会舍得叫这个人独守空闺? 自从她进宫以来,她就没瞧见过皇上独宠过沈皇后。 等纪明樱进宫后,更是一人独占皇上宠爱,沈皇后只能分得每月的初一十五。 这便是所谓的情深义重吗? 可若说皇上对沈皇后没有一丝情义,又为何事事都敬重沈皇后? 燕逢春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珍珠只得轻声安慰她:“小主,先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纪昭仪,不也是从淑妃被贬为美人的么?才过去不到两个月,她不仅被放出来了,还又重新被封为昭仪。” “纪昭仪都如此,何况小主呢?” 燕逢春点了点头,忽地又扇了珍珠一巴掌。 “狗奴才,连你也把本宫跟纪明樱那个贱人放在一起比较?” 珍珠捂着脸,慌忙跪下:“小主,是奴婢失言,请小主息怒。” 燕逢春这才消了气。 “罢了,本宫并非刻薄之人,你好好跟着本宫,本宫自然不会苛待你。” 珍珠应了一声是,眼底却一闪而过一丝狠戾。 “翡翠那小蹄子呢?跑哪儿去了?” 珍珠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回着话。 “内务府叫人来收人,翡翠正忙活着呢。” 燕逢春从贵妃降为昭仪时,内务府并没有来收宝册,也没有把超出昭仪规格的人都带走。 今日她才被降为才人,内务府就赶着来收人收册子了。 下一步,是不是要把她从毓德宫赶走啊? 燕逢春摸了摸自己的脸,凄凉地自嘲:“本宫是老了吗?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是嫌弃本宫不如纪明樱年轻,所以才厌弃本宫了。” “小主……”珍珠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燕逢春,只能默默陪着。 可她一开口,燕逢春就死死地瞪着她。 “那日皇上来,跟翡翠还说了些什么?” 珍珠打了个激灵。 小主这是盯上了翡翠? “小主,皇上只问过翡翠一句话,再没说过别的,翡翠对小主忠心耿耿,小主可莫要错怪了她。” 燕逢春又甩了珍珠一巴掌。 “狗奴才!你们是把本宫当成死人了吗?居然联起手来骗我!” “小主,奴才不敢!” 珍珠的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可她不敢擦,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燕逢春这才放过她。 “你们两个都说对本宫忠心耿耿,那好,本宫这里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你们若是做得好了,便是本宫的好奴才,若是不肯做,本宫有一百种法子,能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珍珠心里一凉,明知道燕逢春说的事情是什么,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不知小主要奴才做什么?” “去景仁宫放一把火,本宫要烧死纪明樱那个贱人!” 珍珠打了个寒战:“小主……” 燕逢春霎时便瞪了她一眼:“怎么,你不乐意?” “小主,奴才不是不乐意,奴才只是觉得,小主这一招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燕逢春高高在上惯了,最不耐烦听人劝她,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瞧不上的奴才。 她根本不给珍珠开口解释的机会,拔下头上的簪子,照着珍珠的脸就扎。 珍珠也不敢躲,生生受了几下,脸颊上登时便淌下鲜血。 “狗奴才!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驳斥本宫?本宫叫你做什么,你乖乖照做就是!快去!” 珍珠出了内室,才敢用帕子擦脸。 翡翠才把内务府的人送走。 偌大的毓德宫,如今空空荡荡,伺候的宫人,便只有她和珍珠。 她正立在院子里感叹,回头瞧见珍珠,欢欢喜喜地跑过来,一看到珍珠脸上的血,就顿住了脚。 “珍珠,你的脸……” 珍珠忙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朝着屋子里比画了两下。 翡翠便明白了。 她咬了咬牙,快步走到珍珠跟前,朝着屋里努了努嘴,低声道:“她怎么不去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章 我叫你走你就走 珍珠一把捂住翡翠的嘴:“你小声些,她如今已经疯了,方才还在找你呢,估摸着是记起那日皇上问你的话,又赶上心气不顺,就想着拿你撒气,你这几日还是躲着她走,凡是到她跟前伺候的活儿,都交给我。” 翡翠愁眉苦脸,瞅着珍珠脸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又很心疼,忙掏出帕子捂着珍珠的伤口。 “如今毓德宫就咱们两个宫女,她又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只你一个人伺候,她怎么满足?我逃是逃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见珍珠的伤口一直往外渗血,翡翠就拉着珍珠回了屋中,给她上药。 燕逢春性子暴虐,常常打骂宫人,因此,宫人们的屋中就常备着这样那样的伤药。 两个丫头怕燕逢春叫人,迅速上完药,又到外头候着,听着里头没什么声响,才去了隔壁的小茶房,一边烤火,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珍珠,咱们还是想法子另谋生路吧。” 珍珠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侧耳听着,外头没什么动静,才又凑近了一些,好把声音压得更低。 “珍珠,这些年来,我攒了不少银子,拿出去送给内务府的公公,求他给咱们谋个好去处,公公是一定会答应的,我想好了,即便是被调到哪个不受宠的选侍身边,也比待在她身边强。” 珍珠无语地捏了捏翡翠的鼻子。 “你是疯了吧?如今她身边只有你我二人,要是我们也走了,你猜她会怎样?等她复位,怕是头一个就找咱们俩算账。” “你还想去选侍身边?一个小小选侍,怎能跟她抗衡?届时,不仅你我要遭殃,怕是那被咱们选中的选侍也没什么好下场。” 翡翠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那怎么办?珍珠,她这个模样,我见了就腿肚子打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先前她还是贵妃,我便常常做噩梦,只盼着到了年纪,能平安出宫去,可眼瞅着再熬上个几年,我就能出去了,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宫女二十五方可出宫。 两个人都是十三岁被调来燕逢春身边伺候,跟着十六岁的燕逢春熬了十年。 这十年来,二人亲眼见过她们前头的大宫女是如何被燕逢春折磨得病死的,也见过有人受不住投井而亡。 更见过有小宫女只因打碎了燕逢春心爱的杯子,就被燕逢春秘密虐待而亡,再伪装成病死的。 若不是二人还算是机灵,根本就活不到如今。 “珍珠,我真的受不了,再熬下去,我也要疯了。” 珍珠凄然一笑。 她摸了摸翡翠的脸,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却又很快清醒过来。 “翡翠,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看,你记住了,将来无论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深究,等熬过这段日子,等我信号,我叫你走,你便走。” 翡翠不明白:“去哪儿?”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想法子去太后身边,这宫里,只有太后能真正镇得住她。” 翡翠只当珍珠是在说笑话。 她轻轻捶了珍珠一下。 “你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还能信你,眼下可不信了,你瞧她,几日前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这就变成才人了,谁都能来踩一脚。” “你怕我去了选侍身边,会被她报复,那我就去贤妃或者顺妃身边,要不就去丽嫔身边,她总不能把贤妃她们也给报复了吧?皇上可看着呢,她哪有这个本事。” 珍珠摇摇头。 她想起燕贵妃对她说的话,就怕得直发抖。 她是走不了了,但翡翠一定得走。 “翡翠,你不是总说我的脑子比你活么?你就信我一回,好不好?” 翡翠还想跟珍珠争论,可瞧着珍珠的脸色,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们二人能在燕逢春身边待这么久,还真的是靠着珍珠出谋划策。 好多回,若不是珍珠替她挡着,她就成了燕逢春手下的冤魂了。 “你记住,我叫你走,你便想法子去太后身边,把燕逢春的所作所为都告诉太后,太后会保住你的,在太后身边,你也莫要太出挑,就只做个老实人,熬到年纪,立马出宫。” 翡翠虽然不明白珍珠的心思,但她一向听珍珠的话,便好生答应下来。 …… 景仁宫内。 鸿宝太监才走。 卫嬷嬷领着几个宫女整理着满屋子的金银首饰,问纪明樱这些要不要登记造册。 纪明樱乐开了花。 今日这一场戏演得真过瘾。 既叫皇上彻底厌弃了燕逢春,还给自己赚了这一屋子的宝贝。 等过了年,常常叫了萧蘅进来说话,今儿个给她一件首饰,明儿个给她一些银子,这些东西就神不知鬼不觉被她搬回了纪家。 祖父和萧蘅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当然要登记造册,”纪明樱拿着一个金镶玉的小花冠比画着,“记在我的私库里。” 这都是皇上私下给她的,和前几次一样,不用记在公中。 荔枝笑嘻嘻地来拍马屁:“皇上对小主真好,这砗磲项链,听说还是南海国进贡的呢。” 纪明樱扫了一眼那条砗磲项链,立马就爱上了。 这个可不能给萧蘅。 把这些稀罕玩意儿都给了萧蘅,皇上该生气了,往后就绝不会再给她好东西。 还是多给萧蘅一些金银之物吧。 “卫嬷嬷,你领着丫头裁了这匹云罗纱,给我做春衫,莫要送到织造局,就咱们宫里的丫头们自己做。” 织造局会送一年四季的宫装来,主子们想要做个什么衣裳,也可以自己出料子,叫绣娘们做。 有些没钱的主子,出门就那么几套宫装,翻来覆去地穿,把得的好料子都攒下来,送给娘家。 平常在自己宫里,就穿些半新不旧的家常小袄。 纪明樱还没有缺钱到这种地步,她只是不喜欢用织造局的绣娘。 尤其是这种家常穿的衣裳。 送差一些的料子过去吧,别的宫里知道了,会笑话她。 送好料子过去吧,旁的嫔妃又会嫉妒她。 倒不如裁了料子自己做。 “卫嬷嬷,咱们宫里有谁的针线好?”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一章 栗子栗子,故人难觅 纪明樱还是淑妃时,在宫里养了几个针线好的宫女,去了贤妃身边的锦绣,死了的锦织,便是其中两个。 如今这些人都散了,内务府又挑来了一批新的宫人,也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擅长刺绣女红的。 卫嬷嬷想了想,倒想出几个来。 “二等宫女红袖、绿罗,都是针线极好的,小主要做衣裳,就交给她们吧。” 纪明樱就把此事交给了红袖绿罗。 她如今只是个昭仪,身边伺候的人不如做淑妃时候多,但也差不多够用了。 不知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燕逢春,还能不能习惯无人伺候的日子。 本来今日只是想演一出戏,激怒燕逢春,叫燕逢春以燕归来要挟皇上,惹得皇上生气。 哪里想得到燕逢春这般疯魔,当众殴打张婕妤不说,还把沈皇后的私密事抖搂了出来。 真真是个糊涂人。 纪明樱自认性子大大咧咧,因进宫就得盛宠,也从未想过与人争斗,所以从不去打听这些私密事。 但即便如此,纪明樱也知道,皇上有多敬重沈皇后。 她在盛宠之时,都不敢说沈皇后的半点坏话,甚至都不敢撒着娇抱怨沈皇后。 哪怕从前瞧不上沈皇后明明万事不管却自诩公正,也从不在皇上跟前说这个。 她进宫一年,尚且明白这个道理,燕逢春进宫十年多了,还不明白? 活该燕逢春被降位份。 掐指一算,燕逢春这回想要起复,怕是真的要靠她哥哥燕大将军了。 只要有燕大将军在,燕逢春又老老实实不作妖的话,必定能保住一条命,可以在才人的位置上安安稳稳。 倘若哪日皇上心血来潮,燕逢春又讨得皇上欢心,说不准这位份又要往上升了。 纪明樱咬了咬唇,可不能叫燕逢春再春风得意。 “江淮,我记得上回严子陵给了你几盒上好的伤药,你那里可还剩下?” 江淮笑眯眯地道:“小主,奴才那儿还剩下好多呢,小主哪儿受伤了?是不是方才在毓德宫弄伤的?这可得请了太医来瞧瞧。” 他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油嘴滑舌的。 卫嬷嬷初来景仁宫,还有些不大习惯,日子长了,就也接受了。 甚至还觉得江淮的脾气好。 “她想伤我?且还要再练一练呢。” 纪明樱得意地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 十指纤纤如水葱,涂上鲜红的蔻丹,煞是好看。 她好不容易重回一次,才不舍得辜负老天恩赐,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张婕妤方才伤了脸,你取一盒伤药,送过去。” 江淮眉眼微抬:“小主,送药给旁的小主,这不大好吧?” 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给旁人送吃的喝的和药等。 东西入口,出了事,这便说不清楚了。 纪明樱笑着乜斜他:“你当张婕妤是傻子?能在深宫活下去的,个个都是人精,我送了药膏给她,她面上会收下,背地里才不用呢,你跟她说,这是严子陵给的,她肯定如获至宝,感恩戴德,但你以为她会立马就用吗?” “才不会呢,她会拿着药,去太医院找相熟的太医看了,确认没事,才会用。” 无论张婕妤用不用,她这个人情是送出去了。 张婕妤可不傻,细细一琢磨,就能踏上她递出去的台阶。 如今张婕妤跟燕逢春彻底撕破脸面,燕逢春若是能翻身,第一个就拿张婕妤开刀。 张婕妤深知这一点。 眼下,最盼着燕逢春倒霉的,张婕妤当属第一。 纪明樱递出去一个台阶,张婕妤只要还想在宫里活下去,就会顺着这个台阶爬过来。 她们从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上辈子,张婕妤只是附庸燕逢春,去冷宫里羞辱过她。 纪明樱连对玉美人的仇恨,都能暂时放下,又如何放不下和张婕妤之间的心结呢? 毕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江淮很快去而复返,出乎意料,张婕妤居然当场就抹上了药膏,甚至还回送了一份才做出来的栗子糕。 这也算打破了宫中那个不成文的规定,等于是把自己的弱处送到了纪明樱的手中。 纪明樱只要吃了这个栗子糕,随口扯几句说自己不舒服,张婕妤就得倒霉。 卫嬷嬷盯着那栗子糕,淡淡笑了笑:“小主,张婕妤这是投诚了呢。” “可不是么?” 纪明樱捏着栗子糕,放在鼻间闻了闻,又丢下了。 “这栗子糕没什么花头,御膳房里送来的栗子糕还会放了枣泥,亦或者浸了蜜,这栗子糕看起来很普通嘛,张婕妤就吃这个?” 江淮点头哈腰地笑:“奴才去张婕妤宫中,张婕妤宫里的栗子糕才做好,正要浸蜜,可却把一盘没浸蜜的栗子糕给了奴才,还说什么栗子栗子,故人难觅,小主听听,这张婕妤也学会吟诗作词了。” 张婕妤是武将出身,父兄皆是莽夫,张婕妤是家中独女,自小被宠得没边儿,没读过什么书。 听闻当年张婕妤刚进宫,连钟粹宫的牌匾都不认识,与她一同进宫的惠美人,好心告诉她那三个字是什么字,张婕妤还记恨上了,从此就跟这惠美人结下来梁子。 两人当时都还是选侍。 惠美人灵巧一些,承宠之后,得了一个惠字的封号。 张婕妤眼馋得不得了,处处跟惠美人作对,后来更是和燕逢春走到了一起。 等惠美人刚生下孩子,她居然抢了孩子走,抱到燕逢春跟前邀宠,燕逢春便帮助张婕妤,从一个小小的选侍,一步一步变成了婕妤。 而惠美人没了孩子,却也只得了一个美人的位份,这么多年,没再动过。 惠美人倒是大度,与张婕妤同住钟粹宫,却始终没听她抱怨过什么。 真没想到,当初连钟粹宫几个字都不认识的张婕妤,还装起文雅了。 “她不会想在家宴上作诗吧?” 纪明樱盯着那盘栗子糕捂着嘴笑。 “栗子栗子,故人难觅,林檎林檎,白费殷勤!这样的诗词,我也会做!” 宫人们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卫嬷嬷却咦了一声:“栗子?故人?小主,奴婢倒是隐约记得,哪个主子的闺名就叫栗子。”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二章 栗子原来是个死人 纪明樱笑道:“怎会有人叫栗子?嬷嬷莫不是记错了?” 丫头叫栗子倒也罢了,宫中的主子怎会叫栗子。 几个宫女凑在一起挤眉弄眼地笑。 胆子大一些的荔枝居然还敢打趣卫嬷嬷:“小主,奴婢觉得,卫嬷嬷肯定是想吃栗子糕了!小主快把这栗子糕赏给卫嬷嬷吧。” 众人都捂着嘴笑,只有卫嬷嬷皱着眉头。 纪明樱还以为卫嬷嬷恼了,就笑着哄卫嬷嬷:“嬷嬷怎么还恼了?是我的不是,纵容这些丫头越发无法无天,连嬷嬷都敢取笑。” 卫嬷嬷忙摇头:“小主,奴婢怎会因为这个恼怒,实在是,这个名字真是听说过,只恨奴婢从前在御前伺候茶水,对后宫的小主们不甚了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见卫嬷嬷认了真,纪明樱也不好再笑话她:“那嬷嬷慢慢想,不急的。” 江淮笑着附和:“嬷嬷既然记性不好,那咱家给嬷嬷出个主意,查查后宫哪位主子是奴才升上来的,不就行了?” 殿内众人都沉默下来。 小主们进宫之前,要么是世家女,要么是官家小姐,亦或者是贤妃这样的平民女子。 进宫后,平民女子大多会被封为淑女,官家小姐和世家女就要看各自家世。 往后便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譬如纪明樱和丽嫔一同进宫时,纪明樱还只是个昭仪,丽嫔已经是嫔位了。 后来纪明樱盛宠在身,风头压过了丽嫔,成为了淑妃,这便是靠着自己的本事。 也有宫女一朝被皇上宠幸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当今圣上的生母便是宫女。 许是因生母身份低微,皇上还是皇子时受尽委屈,所以皇上登基后,便甚少宠幸宫女。 皇上还有个执念,更愿意宠幸身份低微的淑女选侍。 只看几个公主的生母都是从淑女选侍升上来的便知道了。 当然,对于他真心宠爱的嫔妃,他是不吝啬抬举身份的。 要说后宫嫔妃中有谁是从奴才升上来的,众人只能想到一个。 燕才人燕逢春。 燕家兄妹在发迹之前都做过奴才。 燕归来是马夫,燕逢春是洗脚婢。 他们二人只有姓氏,却无名字。 听说这兄妹二人为人奴婢时,过得也不算太凄惨。 那主人家还教兄妹二人读书认字呢。 若非主人家心善,教会燕归来本领,燕归来又怎会得到皇上赏识,屡建奇功。 跟了皇上之后,燕大将军才有了名字。 彼时皇上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哪怕燕归来跟着皇上做事,也并不一定就有前途。 饶是如此,先前的主人家还是改了燕逢春的名字,并撤了她的奴籍。 但燕逢春曾是洗脚婢这件事,瞒不住人的。 宫里人都知道,也都不敢提及,生怕惹得燕逢春不高兴。 江淮此时提起,众人便都想到燕逢春。 可燕逢春从前也不叫栗子啊。 他们兄妹俩算得上朝中传奇,还曾有说书先生编了故事在茶馆里说,因此众人都知道他们叫什么。 燕逢春的名字倒也简单。 就叫小红。 为此,她进宫为妃后极其讨厌红色,从不穿红色宫装。 身边的人也不许穿红。 谁若是穿红,那就是跟她过不去。 纪明樱一开始进宫时,不知道这个规矩,在燕逢春跟前穿过几次红衣,气得燕逢春当众给了纪明樱没脸。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的。 不是燕逢春,那还能有谁? 纪明樱想不出来。 石榴等丫头更是想不出来。 “咦?奴才好像记得。” 一个叫小园子的小太监说了这么一句。 他是鸿宝的徒弟,从前在内务府办差,往各宫里去的次数多,跟主子们也都算熟悉。 纪明樱就忙问他:“快说,是谁?” 小园子道:“是个死了的小主,四公主的生母,刘庶人。” 纪明樱看向了卫嬷嬷,卫嬷嬷忙点头:“可不就是刘庶人么?方才老奴想了半天,只顾着往活人身上找,却忘了死人这回事,倒是小园子提醒了老奴,小园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小园子摸着头嘿嘿笑:“刘庶人原先是浣衣局的宫女,奴才在内务府当差时,往内务府跑过几次,还和刘庶人说过几次话,因她死得不光彩,卫嬷嬷提起这件事时,奴才就没想起来。” 纪明樱进宫晚,对宫里恩怨不甚清楚,她下意识地看向江淮,想着江淮能知道。 可江淮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明樱就没打算再问他。 江淮年轻,纪明樱遇到江淮时,江淮还是一个被老太监训斥的小太监,他哪里知道宫里这些前尘往事。 这种事情,还是得问卫嬷嬷。 刘庶人的事也不是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只不过因刘庶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主子,所以没人打听罢了。 卫嬷嬷便没瞒着纪明樱,把刘庶人的事一五一十都讲给纪明樱听。 原来这刘庶人先前只是一个浣衣局的宫女,一次经过御花园,被酒醉后的皇上宠幸,就被封为了刘淑女。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宫中淑女选侍也有一些,只要好好过日子,总比从前做浣衣局的宫女强。 坏就坏在刘淑女一朝得孕。 皇上彼时已经有了三位公主,就想着能再添麟儿便好了,对刘淑女这一胎寄予厚望。 为安刘淑女的心,就封刘淑女为刘选侍,还扬言六宫,待刘选侍生下小皇子,就封刘选侍为嫔。 此言一出,六宫哗然。 人人都想知道这刘选侍是何许人物,居然叫皇上有如此盛宠。 刘选侍便自以为得意,渐渐地嚣张起来,不把其他嫔妃放在眼中。 有一两次,甚至还冒犯过贤妃。 再后来,刘选侍就跟当时已经是贵妃的燕逢春走得近了。 人人都说刘选侍腹中的胎儿一定是个小皇子,燕逢春信以为真,便想出去母留子这一招,对刘选侍的许多事情越发纵容。 有了燕逢春的刻意纵容,刘选侍就一日比一日狂妄,宫中好似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睛。 终有一日,刘选侍的狂妄酿成了大祸。 第七十三章 奴才是小主的自己人 刘选侍怀胎五月时,贤妃被诊出喜脉。 皇上自然更加高兴。 因贤妃平时为人谦逊,平和温良,在宫里很得人缘。 她这一有喜,许多宫嫔都发自内心为贤妃高兴。 就连气得咬牙切齿的燕逢春,也不得不感叹贤妃命虽然贱,运气却极好。 贤妃有孕,刘选侍的风头就被抢走了。 众人都忙着去恭喜关心贤妃,把刘选侍晾在一边。 一来,虽然皇上曾许诺,刘选侍生下小皇子后,就封刘选侍为嫔。 可那毕竟还是没发生的事啊。 谁能保证刘选侍就一定能生下小皇子呢? 眼下,刘选侍是拍马也及不上贤妃的了。 巴结一个小小选侍,还不如去巴结贤妃。 二来,便是两个人的做人问题了。 贤妃人老实,从不跟人结仇,不像刘选侍,这才得宠多久,就鼻孔朝天,不把旁人放在眼中。 真要等她成了气候,这后宫之中岂不是她的天下? 也有人不服气,曾在沈皇后跟前告状,指望沈皇后出来治一治刘选侍。 可沈皇后一直是个自诩公正的人。 刘选侍没犯错,她也没有好法子,就只是申饬刘选侍几句。 宫里人就越发不满刘选侍。 这么一对比,自然还是去贤妃宫里的人多。 无人来恭维刘选侍,这可把刘选侍气坏了。 她本来之前就跟贤妃有过冲突,这回越发肆无忌惮。 尤其是怕贤妃生下儿子,抢了她儿子的风头。 刘选侍将要临盆时,对贤妃的怨恨达到顶锋。 她已经完全疯了。 居然敢给贤妃下药。 贤妃痛了一天一夜,最后生下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倘若不是刘选侍作祟,皇上便有了儿子。 皇上很是震怒,立马将刘选侍软禁,并把她贬为庶人。 刘庶人受到惊吓,当晚便难产而亡。 可惜她拼了命生下的,却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四公主。 且因为刘庶人的缘故,这么几年来,皇上都很不待见这个小女儿。 连带着燕逢春,也对四公主多有疏忽之处。 不知刘庶人在天之灵,得知四公主如今境况,会不会后悔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张婕妤为什么会把刘庶人搬出来? 纪明樱百思不得其解:“卫嬷嬷,张婕妤和刘庶人关系很要好吗?” 卫嬷嬷摇摇头:“小主,奴婢也不甚了解,但依稀记得,刘庶人跟谁的关系都不好。” 这件事小园子最有发言权。 “刘庶人是宫中浣衣局的奴婢,谁能瞧得上她,她得宠之后猖狂又嚣张,也瞧不上别人,能跟谁好?” 就连唯一一个燕逢春,那也是看中了刘庶人的肚子。 那这就奇怪了,张婕妤怎么会跟她提起刘庶人? 纪明樱摆摆手,叫众人都散了。 “管好你们的嘴,不许出去瞎说。” 她给张婕妤递了台阶,张婕妤回了个刘庶人,这倒是很有意思。 仔细一想,既然张婕妤是最希望燕逢春永远无法复宠的人,那么张婕妤给的信息一定是能让燕逢春翻不过身的。 刘庶人便是这其中关键。 屏退卫嬷嬷等人,纪明樱立马吩咐江淮:“你去打听打听这个刘庶人,看看当年之事是否有疑点。” 江淮委屈巴巴,一脸很受伤的样子。 “小主怎的不叫卫嬷嬷和小园子去打听?” 纪明樱睨他一眼:“他们才来多久?我怎能信得过他们?” “怒才看,小主很信卫嬷嬷几个人,把奴才和石榴都比下去了,既如此,那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卫嬷嬷和小园子打听就是了,何必还要奴才跑腿?” 纪明樱被气笑了。 狗奴才,还吃醋了呢。 “你吃什么醋?他们是皇上送来的,卫嬷嬷又是宫里的老人,知道的事情多,跟她打听起来不费劲,可真要把他们当成心腹,怕是难。” 兴许他们会管住自己的嘴巴,不会出去乱说,但纪明樱不敢保证他们不会跟皇上说。 有些事能让皇上知道的,她肯定不介意。 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让皇上知道的,那就最好别让卫嬷嬷等人掺和进来了。 江淮的眼睛亮了:“小主的意思是,奴才是小主的心腹,跟石榴姑娘一样,是小主的自己人?” 纪明樱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江淮这小子居然早就看出来,她并没有将江淮当成自己人了。 可叹她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装,在这小子的眼里必定很滑稽。 江淮毫不在乎,他跪在纪明樱面前,捧着纪明樱的双手在脸颊上摩擦着。 “不管小主怎么待奴才,在奴才心里,小主永远都是奴才的主子。” 好一个忠心的奴才呀。 即便如此,纪明樱依然不会完全信任江淮。 虽说上辈子那个背叛她的人揪出来了,是樱桃。 可难保这宫里没有第二个。 那锦织也不是好东西,只不过上辈子没现形罢了。 谁能保证石榴和江淮不是下一个呢? 后宫之中,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纪明樱没什么心眼,又不想依附他人,便只能从头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学,好好走,方能在宫中活下去。 这个年,崔邕格外高兴,宫中接连有三个嫔妃传出好消息,这是国之幸事。 家宴上,崔邕看每个嫔妃都很顺眼。 目光掠过纪明樱,唇角就翘了起来。 小妖精今日打扮的英姿勃勃,一身火红宫装恰如朝阳,看得人赏心悦目。 可惜,他今日要去皇后宫里。 吃药调理两个月了,想来他的身子也应该有了起色,今日就先从皇后身上试一试。 倘若皇后无事,那想来他与小妖精一试,也应该无事吧? 这么多人都有了身孕,只有纪明樱却毫无消息,崔邕都有些急了。 纪明樱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倚仗,娘家又老惹祸,若是没有孩子傍身,将来他百年之后,纪明樱的日子不知得过成什么样。 纪明樱自然也看到了崔邕的眼神,她朝着崔邕送去娇媚的一瞥,那勾人的小模样撩拨得崔邕心里痒痒的。 沈皇后就坐在崔邕身边,顺着崔邕的眼神望过去,一颗心就止不住往下沉。 第七十四章 臣妾嘴笨 这就是帝王,这就是男人。 嘴上说情深义重,实则见一个爱一个。 沈皇后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她坐直了身子,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嫔妃,像以往一般温和端庄。 “皇上,太后还未曾驾临,不如,臣妾叫个姐妹去再请一请太后?” 皇上是绝不会去请太后的,也绝不会让她这个发妻去请太后。 叫个低位嫔妃去请太后正合皇上心意。 毕竟这也算作是对太后的一种羞辱了。 能在大年夜就让太后不痛快,皇上必定十分高兴。 就连她这个皇后心里不也很畅快吗? 至于那被指派去请太后的嫔妃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那就得看她自己的命以及太后的心情如何了。 崔邕果然赞同了沈皇后的提议。 “皇后觉得叫谁去最合适?” 沈皇后的眼神在纪明樱身上停留片刻。 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除掉纪明樱呢? 燕逢春已经不成气候了。 哪怕她有个很争气的哥哥,可她自己不争气,也是没法子。 往后即便能重新升上嫔位,也绝对做不成贵妃。 不足为虑。 那就只剩下一个纪明樱了。 皇上实在是太偏爱纪明樱,这种偏爱已经超出当年宠爱燕逢春的程度了。 如果不早点除掉纪明樱,那么纪明樱就会是下一个燕逢春。 可她若是叫纪明樱去,心思就太过明显,皇上又不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呢? 她和皇上的关系才缓和一些,若是因为一个纪明樱又闹翻了,太不值得。 可若是叫她放弃这个收拾纪明樱的机会,她又实在舍不得。 “皇后,还没想出叫谁去?” 沈皇后回过神,就见崔邕正一脸玩味地盯着她看,登时起了一身的冷汗。 她忘了,皇上是何许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可她不甘心。 她和皇上是少年夫妻,彼此有这么多秘密,还比不得一个纪明樱吗? 她要赌一把! “皇上,就让纪昭仪去吧。” 崔邕脸色骤然阴沉。 如同一团乌云,罩在沈皇后头上。 沈皇后一颗心砰砰砰直跳,皇上真的会因为一个纪明樱,与她撕破脸面吗? 她硬着头皮,咬着牙道:“皇上,纪昭仪的娘家嫂嫂出身萧家,太后进宫之前的女先生恰好就是萧家的人,想必与纪昭仪有许多话聊,叫纪昭仪去请太后,太后必定心生欢喜。” 座中嫔妃听到沈皇后这么说,都纷纷瞪着纪明樱。 有几个选侍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来。 身为低位嫔妃,这些选侍淑女平常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可不多。 为了这次家宴,她们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夫。 就连说话的语调,笑容的弧度,都反复练习。 就为了能在家宴上引起皇上的注意。 可纪明樱什么都没做,就仅仅凭着一个娘家嫂子,便轻而易举夺得皇上注意。 这怎能叫她们不恨! 这也太不公平了。 纪明樱平日就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到了年关底下,还要霸占皇上! 她的疯病怎么就好了呢? 要是病死了才好呢。 纪明樱如坐针毡。 她都已经感觉到这些如同尖针一样的眼神了。 沈皇后这不是在坑人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起她? 还嫌她不够招恨? 沈皇后就是故意的,不安好心! 她可不能让沈皇后得宠。 纪明樱慌忙站起来,给崔邕和皇后行礼。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嘴巴笨,太后本就不喜欢臣妾,大过年的,要是叫臣妾去请太后,这不是给太后添堵吗?” “到时候太后一生气,处罚臣妾事小,怨怪皇上和皇后娘娘就不好了!” 沈皇后忙道:“大胆纪昭仪!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她心里一阵窃喜。 纪明樱这个话戳到皇上的痛处了。 皇上最讨厌别人处处拿太后压着他,纪明樱却偏偏说了这样的话,这可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 “纪昭仪,本宫看你的疯病还没好,大过年的,说一些疯话,你去请太后,太后只有欢喜的份,怎么会生气?” “除非是你故意惹太后生气,既然是你惹了太后生气,太后又怎么可能怪到皇上和本宫身上?” 纪明樱低着头,抿着嘴,小声吐槽着沈皇后。 沈皇后就是喜欢当众挑刺,好叫人家知道她是皇后。 真有这么威风,怎么早先燕逢春耀武扬威的时候,沈皇后不蹦出来管一管? 纪明樱不情不愿地起身跪在地上请罪。 “皇后娘娘息怒,臣妾也只是实话实说,只不过臣妾嘴巴实在是太笨了,说两句话,就能惹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生气,这若是到了太后宫里,还不得把太后气坏了?” “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再换个人去请太后吧!” 纪明樱就差把不乐意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实在是弄不明白,吃个饭的事,太后怎么非得叫人三请四催的? 就不能到点了自己来吗? 这么多人都等着她呢。 沈皇后真要想叫人去请太后,那为什么非要她去请? 这里有许多比她还要合适的人。 孟婕妤那可是太后的亲侄女,叫孟婕妤去最合适。 为何不点了孟婕妤去? “皇上!”沈皇后气得浑身直哆嗦,“纪昭仪这分明是不把臣妾放在眼中!还请皇上定夺!” 崔邕面色阴沉,他盯着纪明樱看了两眼,就淡淡地道:“纪昭仪不敬皇后,朕罚你家宴上,侍立于朕和皇后身边,为朕和皇后斟酒布菜。” 沈皇后怔住了。 这算哪门子处罚! 纪明樱大不敬,又犯了皇上的忌讳,皇上不应该像处罚燕逢春一样,处罚纪明樱吗? 为何却轻轻放过纪明樱? 这分明是偏心! 既然皇上偏心,她再跟纪明樱过不去,就是跳梁小丑了。 沈皇后冷笑两声,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既然皇上已经处罚了纪昭仪,那臣妾也就不说什么了,纪昭仪,太后还没来,你快些去请太后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纪明樱傻眼了。 皇上都处罚她了,沈皇后为什么还要他去请太后? “皇后娘娘,不如叫臣妾去请太后吧。” 第七十五章 主动找死 说话的是丽嫔。 纪明樱寻声望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有些日子没见到丽嫔了,丽嫔怎么变得形销骨立,像是一副骷髅架子一样? 同是怀有身孕,月份大的玉美人面色红润,丰腴秀美,月份小的林昭仪虽然有些憔悴,却清丽无双。 只有丽嫔,怀胎将近五个月,整个人却瘦的吓人,,只有一个肚子高高隆起。 一双大眼珠子阴恻恻地往外凸着,笑起来很是恐怖。 纪明樱就听见身旁的张婕妤在跟孟婕妤说话:“怎么瞅着丽嫔娘娘这么吓人呢?” 孟婕妤不怎么爱搭理人,就没回话张婕妤也不以为意。 因为不只是她,对面的廖才人和谢美人等也在谈论此事呢。 听闻丽嫔孕吐厉害,可再厉害,能瘦成这样? 纪明樱又不是没见过孕吐厉害的人。 玉美人从怀孕就住在景仁宫,她可是见过玉美人吐的好几日都吃不下饭,过后照样小脸儿圆圆的。 丽嫔这也太吓人了。 就连崔邕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朕听闻你这一向身子不安稳,还是好生歇着吧。” 丽嫔却挺着个肚子,不肯落座。 她双目灼灼,面色虽蜡黄,可一双眼睛却很有精神。 “皇上,你就让臣妾去吧,臣妾在这儿坐着有些怪憋闷的,正想出去走一走,好喘几口新鲜气。” 丽嫔抿了抿唇,视线掠过纪明樱,就得意地笑了笑。 她和纪明樱从小就被人拿来比较。 她日日努力,刻苦学习琴棋书画,可就是比不过纪明樱。 她费劲吧啦画了一张画,外人看了只说尚可。 纪明樱在纸上随意涂抹记下,就换来一堆称赞,什么有灵气,有大家风范…… 她以为是因为家世的缘故。 但等着纪家落寞了,她爹成了大理寺卿,她还是比不过纪明樱。 进了宫之后就更不必说了。 无论她如何努力,皇上的眼睛始终放在纪明樱身上。 她只能一再隐忍。 终于叫她等来了今日。 她是怀着龙子的丽嫔娘娘,而纪明樱只不过是一个昭仪,拿什么跟她比? 可即便是这样,皇上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好事还是只想着纪明樱这个贱人。 大年夜去请太后来赴宴,这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皇后娘娘为何只想着纪明樱? 纪明樱这个贱人居然还要拿乔,推三阻四不肯去,殊不知,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太后素日喜欢清净,早就免了嫔妃们的请安,太后不召见,她们这些嫔妃可是很难能跟太后搭上话的。 丽嫔早已经谋划好了。 光有腹中龙子做保障还不行,她还得多拉拢一些靠山,太后就是其中之一。 今日正是接触太后的好机会。 而且今日是大喜,无论她差事办得怎么样,只要不是真的惹怒了太后,皇上都不会责罚她。 甚至还会找个由头重重地赏她。 能在今日得到皇上赏赐,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死。 丽嫔便抿了抿唇,今日这个差事,她一定要抢到手,不能叫纪明樱捡了便宜。 纪明樱都傻眼了。 她知道丽嫔从小就蠢,但没想到,丽嫔进了宫中会越来越蠢。 请太后是什么好差事吗? 她们俩进宫时间短,但纪明樱不相信丽嫔没听过什么传言。 就算没听过传言,丽嫔在宫中住着,也应该知道,皇上几乎从不主动去给太后请安,都是太后命人请了皇上去。 可十次里,皇上能去一两次就算是给太后面子了。 站在皇上的角度想也没错。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就差两岁,这也太别扭了。 可站在孝道上看,皇上这就是不孝。 为此,还曾有御史上书直言皇上不重孝道,望皇上能做好天下臣民表率,每日去给太后请安,莫要伤了太后的心。 皇上的脾气可不好。 提出此事的御史被一贬再贬,直接贬去了边陲小地做学正,教化一方子民去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当时纪明樱和丽嫔还没进宫呢。 连纪明樱都知道此事,她不信丽嫔不知道。 就算丽嫔不知道,丽嫔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爹也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皇上太后有些不和睦,丽嫔怎么还上赶着要求这样的差事? 这不是蠢是什么? 丽嫔主动犯蠢,纪明樱求之不得。 她赶忙让出:“皇上,皇后娘娘,丽嫔娘娘既然开口去了,那就让丽嫔娘娘去吧,丽嫔娘娘正怀着龙子,太后见了一定很高兴。” 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丽嫔得意坏了。 纪明樱定然是觉得抢不过她,才把这个差事让出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纪明樱这个贱人总算聪明了一回。 如果纪明樱一直都这么识相的话,她会考虑留下纪明樱一条贱命的。 崔邕紧促着眉头:“朕会叫鸿宝去请太后,丽嫔,你怀着身子,不宜走动,还是歇着吧。” 丽嫔怔住了,皇上怎么就是不肯给她表现的机会! 她哪里比纪明樱差了? “皇上,你就让臣妾去吧!臣妾好一阵子没见过太后了,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太后说两句体己话呢。” 她话一说出口,纪明樱就知道要糟糕。 皇上一定怀疑丽嫔暗中和太后勾结! 果不其然,崔邕几乎是立刻冷笑:“哦?丽嫔似乎跟太后很亲密啊,朕怎么没听说过?你是几时和太后走得这么近的?” 丽嫔没听出皇上话里有话,居然还很天真低给自己编瞎话。 “臣妾很早就开始亲近太后了,只是太后素来喜欢清静,臣妾就很少到太后那里去,今日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 “皇上,臣妾寻思着,纪昭仪的嘴巴的确很笨,性子又不讨人喜欢,去请太后,一定会惹得太后不高兴,倒不如叫臣妾去。” 她低头抚摸着自己大得吓人的肚子,脸上露出一副很得意的神情。 “何况妾身有了身孕,太后见了妾身的肚子,一定很高兴。” 崔邕拧起眉头,意味深长地扫了丽嫔的肚子一眼。 “丽嫔,你真的确定,太后见了你的肚子,会很高兴?” 纪明樱暗叫糟糕,丽嫔可能要触犯龙颜了。 第七十六章 她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出乎纪明樱意料,崔邕居然没生气。 他抿着嘴角,似笑非笑。 “丽嫔说的有几分道理,你既然这么着急让太后看见你的肚子,那就快去吧,早些回来,莫要耽搁了家宴。” 丽嫔喜不自胜,给崔邕和沈皇后行礼后,就带着自己的宫人去了。 纪明樱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总觉得丽嫔往后怕是要失宠了。 坐在纪明樱上手的林昭仪轻叹一声:“丽嫔娘娘有了身孕,糊涂了。” 张婕妤如今算是跟纪明樱交好,就在纪明樱耳边小声唠叨:“丽嫔娘娘腹中的孩子便生下来,也讨不得好,可惜燕才人不在,她若是在,必定会趁着这个时候抢走丽嫔娘娘腹中的孩子。” 纪明樱挑了挑眉:“她抢丽嫔的孩子做什么?” 燕逢春性子高傲,皇上都厌弃丽嫔了,燕逢春又怎么可能会要丽嫔的孩子? 何况,燕逢春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她哪里来的胆气,敢去抢一个宫嫔娘娘的孩子? 张婕妤跟了燕逢春这么多年,对燕逢春的性子一清二楚。 她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点心,抿着嘴笑了半天。 “燕逢春是个没脑子的,只是心思狠毒手段狠辣罢了,她所依仗的,只有皇上的宠爱和燕大将军的荣宠,纪昭仪,你仔细想一想,皇上如今最缺什么?” 纪明樱一脑门问号:“缺儿子?” 张婕妤乜斜了她一眼,心中老怀欣慰。 总算纪明樱还没有蠢到家。 若是纪明樱连这个都想不明白,那她这个宝可就押错了。 “燕才人也是这么想的,她自己生不出来,就到处抢别人的孩子,从前仗着皇上的疼爱,她抢了人家的孩子,那些个选侍美人也不敢多言,可如今,她不过是个才人,谁肯依附她?” “只有去抢同被皇上厌弃的丽嫔娘娘,她才有几分胜算,毕竟,燕大将军快要班师回朝了,皇上不会为了卖燕大将军的面子,就容忍燕才人,但总归不会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纪昭仪,你且等着瞧吧,燕才人总有起复的那一日,那一日不远了,等燕大将军回来,她便能风光一小阵子,她这种蠢货,自然会趁着这个时候,抢别人的孩子,挑你我这样子的人下手报仇,把自己那点依仗彻底折腾干净。” “实话跟纪昭仪说,我早就看透了,燕才人如今就是那秋后的蚂蚱,只能蹦跶这一波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纪明樱。 “纪昭仪,能不能把这只蚂蚱捏死,也得看这一波。” 纪明樱眨巴着杏眼,懵懵懂懂地盯着张婕妤,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哎呀,她小瞧张婕妤了。 张婕妤可不是一条只会依附在燕逢春身边的哈巴狗,她有脑子的。 怪不得能活到如今。 两个人只顾着窃窃私语,却没察觉沈皇后已经提起了燕逢春。 “皇上,今儿个是举家团圆的日子,皇上和众姊妹们齐聚一堂,就连太后也会驾临,唯独少了一个燕才人,反倒不美,不如将燕才人也请来,也好再添一份热闹。” 崔邕拧起眉头,目光如炬。 “家宴还未曾开席,皇后便吃多了酒,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凑近沈皇后耳边,低声警告沈皇后。 “月容,够了!你今日到底想要做什么?为难樱儿还不算,你还想为难春儿?” 沈皇后心中一片寒凉。 冷得她都忍不住打哆嗦。 樱儿,春儿? 好一个樱儿,春儿啊! 即便这二人都被降了位份,皇上还依然偏袒她们。 那她这个皇后算什么? “皇上,臣妾贵为皇后,只是想看着众姊妹们和乐一团,难道臣妾还请不得一个才人吗?” 崔邕心内烦躁。 不知何时,他跟沈皇后之间,像是竖了一道无形的墙。 怎么推都推不开。 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职责便是照顾好后宫嫔妃,老去跟这些个妃嫔较什么劲儿? 他又不是昏君,难道会为了一两个嫔妃,去下皇后的面子? 无论他宠爱谁,皇后始终是皇后。 他也只会立中宫嫡出为太子。 即便沈皇后无法再生育,那他的太子,也只会立记在沈皇后名下的儿子。 这还不够吗? 皇后到底还要他这个皇上做到什么份上! 重用沈家父子,皇后亲妹无宠封妃……这些个殊荣,在皇后眼中,便不值一提? 崔邕冷着脸,重重叹了一声:“皇后,你未免也太不知足了一些。” 沈皇后心中一凛,方才涌上心头的愤懑就消散了一些。 她身后还有沈家,宫中还有华儿,她不能太过任性。 帝王之爱不能强求,能拥有一分敬重,已是不易。 见沈皇后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懊悔,崔邕的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些。 “皇后,朕今日给你这个面子,会把燕才人请过来,但朕也要给你提一个醒,燕归来可不仅仅是朕的臣子,还是朕的知己,春儿是他唯一的血亲,朕不想将事情做得太难看,好歹留她一条性命。” 压在沈皇后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被彻底搬开了。 皇上厌弃燕逢春了! 不杀燕逢春,只是因为燕归来的缘故。 但从今往后,燕逢春想要再耀武扬威,是绝无可能的了。 “朕还有一件事要警告你,”崔邕冷冷地盯着沈皇后,“皇后,朕今日不妨与你交个底,樱儿是朕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朕不管你心中作何想,总之,朕要你同朕一样,将樱儿放在心上,往后即便是朕看护不到,你也要护着她。” 沈皇后的双眼猛然放大,惊得都差点喘不上气。 她手中的杯子一直不停地晃着,浑身抖得厉害,就好似秋风中一片簌簌发抖的叶子。 崔邕便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皇后,此乃家宴,下头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莫要失态。” 他将沈皇后手中的酒送到沈皇后的唇边。 在旁人看来,这一幕就是帝后恩爱。 但在沈皇后的眼中,崔邕已然变成了渐渐模糊的一个人影。 他终于说出来了! 纪明樱果然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存在。 第七十七章 帝后和解 一杯酒下肚,沈皇后渐渐回过神。 既然彼此已经把话说开,那往后就好办了。 “臣妾知道了。” 沈皇后放下杯子,咳嗽了两声,诸位嫔妃就看向主位。 “今儿个是家宴,理应一团和乐,方才皇上要处罚纪昭仪,本宫觉得十分不妥,哪有让一个昭仪在家宴上立着伺候人的道理?纪昭仪,本宫已经向皇上求情,不罚你了。” 几个低位嫔妃眼里的嫉妒都快冒出来了。 皇后又这么偏袒纪明樱! 皇上宠爱纪明樱也就罢了,为何连皇后对纪明樱都格外宽容? 难不成纪明樱这个狐媚子,连皇后都迷惑了去? 纪明樱忙站起来谢恩。 她才不信沈皇后会主动为她求情,此事必然是皇上做的主。 纪明樱便朝着崔邕没心没肺地笑。 先前她让严子陵给皇上带的话,严子陵没带到,那看来只能她亲口说了。 宠妃明晃晃的笑容,笑到了崔邕的心坎里。 这小妖精,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勾引他了。 他咳嗽了两声,故意板起脸,教训纪明樱。 “今日是皇后开口为你求情,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饶了你,往后你若是再口无遮拦,朕可真的要罚你了。” 虽然板着脸,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宠溺。 纪明樱心里都明白,皇上这是叫她给沈皇后谢恩,好歹做做样子,叫沈皇后心里过得去。 纪明樱便又朝着沈皇后行了一礼:“妾身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宽厚仁和,实乃是妾身等姊妹的楷模,往后妾身定然谨遵娘娘教诲,谨言慎行,尽善尽德。” 众位嫔妃也都忙起身,朝着沈皇后行礼,齐声道:“妾身定然谨遵娘娘教诲,谨言慎行,尽善尽德!” 崔邕瞥了沈皇后一眼,目露警告。 沈皇后便回他一个笑容。 她还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一个纪明樱罢了,算不得什么。 纪家已经是不入流的人家了,纪明樱无有娘家做靠山,没有好兄弟在朝为官给她底气,光有皇上的宠爱,不足为惧。 帝王之爱最是虚无缥缈,今日有,明日无。 说不准哪一日,皇帝便厌弃了纪明樱。 那燕逢春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沈皇后刚嫁给崔邕的时候,也曾想着能独占崔邕的心。 她了解身旁的男人。 彼时崔邕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人人都不看好崔邕,只有她是个例外。 她是沈家嫡长女,姻缘随她挑。 可她只见了崔邕一面,就再也挪不开眼。 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一定不甘心被人踩在脚下,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天下至尊。 她也是这么说服父兄的。 只要崔邕登基为帝,沈家的荣耀便又可以延续好几十年。 崔邕果然没叫她失望。 刚嫁过去的时候,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 崔邕在朝中劳心费力了一日,回到家中,却依旧笑颜以对。 少年夫妻夜里吹了灯,头抵着头,悄声说的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朝中大事。 沈皇后于崔邕而言,不仅仅是妻子,更是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不亚于燕归来。 所以登基为帝后,崔邕给足了沈皇后敬重。 沈皇后垂下了双眸。 这都是她求来的,不是吗? 既已经选择了做谋士,做臣子,就不能再奢求帝王之爱了。 没关系。 帝王的爱有很多,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总是换了又换。 可正如崔邕所言,皇后始终只有她一个。 只要她不折腾,只要华儿好好的,沈家就能保住这份荣耀。 皇上不是要她宠着纪明樱么? 她答应就是了。 她会好好宠着纪明樱,一步一步,把纪明樱宠成下一个燕逢春。 届时,纪明樱必定会落得和燕逢春一个下场。 帝王心尖尖上的人,便要换人了。 沈皇后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朝着纪明樱点点头,叫众嫔妃们都落座。 “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皇上有意叫咱们姊妹们学那民间的做法,彼此和乐,莫要拘这么多礼,刘德,快去把燕才人请来,既是阖家团圆,怎么能少了燕才人呢?” 崔邕方才还上翘的嘴角,瞬间就耷拉下来。 他侧过头,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毫无笑意,怒气将声音压得十分低沉。 “皇后,你为何又要提起燕才人?你今日是一定要闹出事端来吗?” 沈皇后也侧过头。 她跟崔邕一样,脸上带笑,眼底无光。 “皇上,臣妾既然已经答应了皇上,就不会在今日为难燕逢春,自然也会护住纪昭仪,想来燕才人被斥责,此时也知道收敛,不会闹出幺蛾子来,皇上担心什么?” 她放缓了语气,身子往崔邕身前探,在外人看来,就好似帝后在说什么悄悄话。 “皇上方才不是还说,燕才人是燕大将军唯一的血亲,燕大将军又是皇上的知己,皇上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吗?” “既然如此,索性就把事情做得体面一些,请了燕才人来参加家宴,燕大将军知道了,心中也会安稳一些,否则,燕大将军得知皇上不仅降了燕才人的位份,甚至家宴都不让燕才人参加,怕是会难受不安了。” 崔邕盯着沈皇后打量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点头:“皇后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坐在地下的纪明樱一直盯着崔邕和沈皇后。 她的脑子虽然笨,但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 旁人都觉得帝后恩爱和睦,照她看,可不见得。 也不知这对夫妻在谋划什么呢。 她用脚尖踢了踢脚下的绸缎帘子,琢磨着今晚还要不要出挑地敲大鼓。 一会儿燕逢春可要来了。 她若是出挑,那燕逢春又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她。 可她若是不出挑,还怎么勾引皇上? 燕逢春一来,众人的视线就聚焦在她和纪明樱两个人身上。 无他,这二人今日都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裳。 只是燕逢春的看起来更加华丽,纪明樱的则更加俏丽。 饶是如此,燕逢春也依旧狠狠地瞪了纪明樱一眼。 “哟,燕才人怎么穿了一身红衣?” 老实人贤妃笑着朝崔邕举杯。 “皇上,臣妾进宫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燕才人穿红衣呢。” 第七十八章 愚蠢的廖才人 燕逢春从不穿红衣,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 其实她眉眼明艳,穿着一身红衣,更显得大气娇媚。 这几日虽然憔悴不堪,但今日这一身红衣穿在身,一点都不比对面的纪明樱差。 廖才人和谢美人坐在燕逢春的身边,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笑着交头接耳。 偏巧说的就是燕逢春这一身的红衣。 燕逢春蹙了蹙眉头,拳头都快握不住了。 她从小跟着哥哥学过几手拳脚功夫。 在练家子眼里,那就是花拳绣腿,可在宫中嫔妃们面前,就已经很厉害了。 廖才人和谢美人犹自不觉,还在小声说笑,比较着燕逢春和纪明樱谁穿红衣好看,浑然不觉,身旁的燕逢春都要发脾气打人了。 崔邕和沈皇后离得远,二人正在逗弄着二公主和四公主,也没察觉这里的情况。 反倒是坐在对面的纪明樱几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廖才人先前是和林昭仪、孟婕妤住在储秀宫的,三个人关系还不错。 孟婕妤不大爱说话,此时也忍不住朝着廖才人使眼色。 奈何廖才人根本没看见。 不得已,林昭仪只好叫自己的丫头去廖才人身边。 “我看廖才人桌子上的那盘果子不错,你去跟廖才人讨了来。” 丫头会意,行到廖才人跟前,借着说果子的事,悄悄掐了廖才人一把,给廖才人使了个眼色。 廖才人往旁边一瞥,就被燕逢春的眼神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直喊阿弥陀佛。 “燕才人,大过年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纪明樱暗自摇摇头。 怎么从前没发现廖才人这么蠢呢? 燕逢春只是暂时倒霉,又不会一直倒霉下去,旁人都没怎么着,她先跳出来,踩燕逢春一脚。 要是能把燕逢春踩死也就罢了,偏生这一脚不痛不痒的,踩不死燕逢春,还反倒会惹祸上身。 前世,廖才人也跟风去冷宫里嘲讽她,往她身上吐口水。 直到那会儿,纪明樱才知道廖才人有多么恨她。 大家都一同进宫,她威风赫赫,廖才人却只能一直是个才人。 不恨她才怪。 在此之前,纪明樱从未想过,每次见面,都对着她笑嘻嘻,亲热地喊她娘娘的廖才人,会如此恨她。 看来啊,这宫中的人,个个都是演戏高手。 今日她又发现廖才人另外一个藏起来的特质,那就是蠢。 果不其然,燕逢春一巴掌扇了过去。 “贱婢,你方才说我什么?” 家宴上一片和乐,忽然响起来的动静,把众人都惊呆了。 廖才人捂着自己的脸,哭着跑到崔邕面前跪下。 “皇上,燕才人无缘无故打臣妾,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燕逢春从容不迫,起身而出。 她撩起裙摆,挺直身板,跪在崔邕面前。 “皇上,臣妾并非有意要殴打廖才人,实在是她欺人太甚,大喜的日子里,她非要说起臣妾昔日为奴为婢之事,并以此嘲笑臣妾,臣妾气不过,这才动手打了她,还请皇上明鉴。” 廖才人愣住了,忙捂着脸大叫:“皇上,臣妾并没有嘲笑燕才人!臣妾只是说燕才人穿红衣好看!从前燕才人一直没有穿过红衣,今儿个忽然穿了红衣,都把对面的纪昭仪比下去了!” 纪明樱垂眸叹息。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提起她? 她可没招惹过任何人啊。 “你胡说!” 燕逢春指着廖才人的鼻尖怒骂。 “你方才明明就是在取笑我!你说我从前是个洗脚婢,哪怕进宫为妃,依旧是个洗脚婢,给皇上洗脚,给皇后娘娘为婢,如今皇上厌弃我,把我从贵妃贬为才人,我才想起穿红衣,就是为了能重新做回洗脚婢!” “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廖才人大惊失色。 她如果真的说了这样的话,那就是在找死了。 廖才人慌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请皇上听臣妾解释啊!臣妾只是跟谢美人说了燕才人穿红衣好看,并没有说别的了!” 崔邕的视线放在了谢美人身上。 谢美人便硬着头皮站起来,起身跪在了廖才人跟前。 燕逢春立马就指着谢美人,大喊道:“谢美人,廖才人到底说了什么,你还不实话实说!” 纪明樱隐隐觉得不对劲。 廖才人虽然蠢笨,但也不至于在家宴上说什么洗脚婢的话。 这不仅仅是得罪了燕逢春,还暗暗讽刺了皇上。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讽刺皇上啊。 再看她的神色,分明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可燕逢春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燕逢春难道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要是闹出事来,会更加惹皇上厌弃吗? 而燕逢春居然还敢指着谢美人,让谢美人实话实说,看样子,像是肯定谢美人会站在她那一边一样。 如果廖才人没说这些话,谢美人为什么要帮着燕逢春? 谢美人是大公主的生母,原先只是一个民间女子,同贤妃一道选秀进来的。 说来也巧,两个人都姓谢,进宫之后也都是淑女。 一个家里是卖豆腐的,一个家里是地主豪绅。 进宫之后,一个无子封妃,一个有了大公主,却至今还是个小小美人。 真是叫人唏嘘。 听闻当年还是淑女的谢美人承宠之后,还是颇得意过一段日子的。 一承宠,她就被封为了选侍,后来更是怀上了身孕。 虽然说只是一个公主,但皇上还是很高兴,封她为美人。 倘若她一直养着公主,未必不能靠着公主得宠,一步一步往上爬。 燕逢春之前不就是靠着三位公主,常常用几个公主做借口,请了皇上去毓德宫么? 三公主的生母,死去的许选侍,也是因为三公主更得圣心,才从选侍成为才人的。 谢美人却好似被皇上遗忘了一样。 迫不得已,她只能把大公主送给太后抚养,想为自己和公主找个靠山。 如今,她和顺妃沈华容一同住在咸福宫中。 两个人都不得圣宠,一个靠着太后,一个靠着沈皇后,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谢美人,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七十九章 封妃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美人身上。 谢美人直起身,不慌不忙,朗声说道:“回皇上的话,廖才人的确说过这些,只是没有燕才人说得那么不堪罢了,廖才人就是说了些燕才人昔日的旧事趣闻,没说别的。” 昔日的旧事趣闻,还能有什么? 燕逢春昔日不就是在做洗脚婢? 廖才人猛然睁大了眼睛,扑向谢美人:“谢婉茹!你为什么害我!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害我啊!” 立马就有宫人上前,拉开了廖才人。 好好的一顿家宴,闹成这个样子,崔邕便阴沉着脸,摔了酒杯。 “这都是在做什么!来人!把廖才人贬为美人,禁足一个月!” 廖美人惊恐大喊:“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说这样的话!是谢美人和燕才人污蔑臣妾的!皇上!求您相信臣妾!臣妾不是这样的人啊!” 崔邕面色冰冷,他虽然处置了廖美人,但也没放过谢美人和燕逢春。 “谢美人搬弄口舌是非,贬为选侍,燕才人随意动手打宫中嫔妃,贬为美人。” 三个人,每个人都受了处罚,很公平。 谢选侍脸色煞白,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谢了恩,重新落座。 燕逢春却有些不服气。 “皇上,明明是廖美人那个贱婢在辱骂臣妾,皇上为什么要罚臣妾?” “够了!” 崔邕大喝一声。 “燕逢春,你张口贱婢,闭口贱婢,难道你忘了,在座这么多嫔妃,只有你才真正地做过贱婢!你是在骂你自己吗?” “皇上……” 燕逢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眼中蓄满泪水,不敢置信地看着崔邕。 这些人都能骂她贱婢洗脚婢,她不生气,也不会放在心上,反正不高兴了,随手抓一个人,动手打回去就是了。 可唯独皇上骂她是洗脚婢,她受不了。 她哥哥为了皇上的江山出入战场,把生死置之度外。 她把一颗心都给了皇上,皇上只要皱一皱眉头,她便日夜难安。 他们兄妹俩的心都系在皇上一个人身上,皇上怎能骂她是洗脚婢! “皇上!臣妾……” “太后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燕逢春,众位嫔妃忙起身迎接太后。 只有崔邕端坐如山。 孟太后还不到三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才二十出头。 她生得很妩媚,眉眼微微上挑,越发添了一股媚态。 沈皇后坐在她下手,跟她一比,好似她的婢女。 沈皇后就很有些不自在。 “皇后坐呀。” 孟太后拍拍身边,示意沈皇后坐过去。 “你这一向不去坤宁宫,哀家都好些日子没见过皇后了,过来叫哀家瞧瞧。” 沈皇后方才还从容优雅,如今在孟太后面前,就好似变成了一个局促不安的孩子。 她先是给孟太后请了安,而后才落座。 “母后先前说身上不大好,喜欢清净,不许儿臣等去打扰,儿臣便不敢去,加上年底事情多,宫中各处繁忙,儿臣实在是抽不出身来,请母后莫要怪罪。” 孟太后瞄了一眼崔邕,嘴角微微上挑,想要做出一个慈和的笑容来。 奈何她生得实在是太过妩媚了,这个笑容不仅没有半分慈和,甚至还越发妩媚了。 “原来宫里这么忙啊,哀家久不理事,都不知道到了年底,宫里要忙些什么,竟至于叫皇后抽不出身来去坤宁宫给哀家请安。” 崔邕并未答话,他兀自端着一杯酒,自斟自饮,好似太后根本不存在一样。 孟太后不以为意,又笑着对沈皇后道:“既然这么忙,皇后该找个人帮一帮你啊。” 沈皇后淡淡笑了笑:“母后莫要担心,有贤妃帮着儿臣呢。” “贤妃不好。” 孟太后摇了摇头。 “贤妃性子贞静,不适合做这个,爱家觉得,燕才人就正好,皇后觉得呢?” 沈皇后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在了嘴角。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崔邕。 崔邕目光沉沉,正冷冷地盯着燕逢春。 沈皇后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皇上方才还说,会看在燕大将军的面子上,留下燕逢春一条性命。 如今看来,燕逢春这条性命是留不住了。 “母后,她已经不是燕才人了,而是燕美人。” 孟太后的脸色一僵,又笑了:“这么快?唉,哀家不常出来,只是听人说起,宫中的嫔妃,这一向动的有些厉害,皇上的后宫并不充盈,先前还有贵妃、淑妃、贤妃和顺妃,这一眨眼,就剩下贤妃和顺妃了,这么少,怕是惹人非议。” “皇上,哀家倒是想着,趁着这个时候,把嫔妃们的位份都提一提,这样也好找个人帮衬皇后,不至于叫皇后忙成这个样子,皇后闲下来了,也好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皇上觉得呢?” 纪明樱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前些日子,燕逢春喊破沈皇后此后不能再生育的事情,她不信孟太后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却非要挑着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这不是在往沈皇后的心口上捅刀子吗? 这个孟太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崔邕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沈皇后,淡淡道:“母后想要提拔谁?” 孟太后指着丽嫔道:“丽嫔怀着身孕,方才还冒着寒风去请哀家,实在是个孝顺孩子,哀家有心想要提拔丽嫔,就封她为丽妃,皇上意下如何?” 薛宁岚激动得浑身颤抖,崔邕还未开口,她便跪下谢恩:“臣妾多谢太后娘娘!” 崔邕冷笑了两声:“那就依母后的意思吧。” 薛宁岚越发激动,捧着肚子再次谢恩。 原本以为要等生下孩子之后,才能封妃,没想到只是去请了太后一次,她这就封妃了。 薛宁岚忍不住扫了纪明樱一眼。 幸亏抢了纪明樱的机会,不然,纪明樱这小贱人又得得意一回。 “母后封了丽妃,朕也要抬一个人。” 孟太后笑得极其灿烂:“这些嫔妃都是皇上的人,皇上想抬谁,那就抬啊。” 崔邕的眼神就定在了纪明樱的身上。 纪明樱暗骂了一声,皇上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升她的位份,不然,她就成了众矢之的。 第八十章 大封六宫 众人也随着崔邕的视线,定在了纪明樱身上。 有看不惯纪明樱的,眼神已经不善了。 如今跟纪明樱算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张婕妤却很高兴。 毕竟若是纪明樱升了位份,她们也能更好地对付燕逢春。 “朕要升燕美人的位份,就升燕美人为燕婕妤吧。” 众人都愣住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才把燕逢春从才人降到美人,这又将燕逢春从美人升到了婕妤? 一下子升了这么多? 张婕妤更是气得牙根痒痒:“真是什么好事都叫她占去了,不就是因为她有个好哥哥么?” 燕逢春得意得不得了,一双眼四处乱瞟,一下子就跟张婕妤对上了眼。 她朝着张婕妤投去了轻蔑的眼神,仿若在说,让张婕妤等着,她一定会让张婕妤好看。 “张婕妤入宫也有多年了吧?” 张婕妤一愣,慌忙起身:“回皇上,妾身入宫已经十年了。” “嗯,这十年来,你贤惠得体,大方温良,叫你一直待在婕妤这个位置上,实在是太委屈你了,朕就封你为昭仪吧。” 燕逢春的眼神顿时如同淬了毒一样:“皇上,张元玉何德何能,怎么能从婕妤升为昭仪呢?” 崔邕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当中的冷漠,叫燕逢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今儿个是家宴,又恰逢太后高兴,封了薛宁岚为丽妃,朕选死者,那就干脆大封六宫吧,大家伙一同庆祝庆祝。” 一句话就把燕逢春的嘴给堵死了。 她说张元玉何德何能,能从婕妤升为昭仪,那反过来,旁人也会说燕逢春何德何能,刚降了美人,却又迅速升为婕妤。 从婕妤到昭仪,只有一步路,但从美人到婕妤,却连升两级。 虽然燕逢春不怕人家说闲话,谁敢说闲话,她打过去就是了。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都被皇上警告了,还是最好保持低调一些。 张元玉惊喜交加,跪在地上给崔邕磕头。 崔邕笑着抬抬手,又点了惠美人的名字。 “二公主已送回你身边抚养,你第一个做母亲的,若只是个美人,恐叫二公主难受,就封你为昭仪吧。” 又是一个昭仪! 但惠昭仪有封号,又有公主在身边,比纪明樱、张元玉、林昭仪这几个昭仪还是要高出半级的。 坐在燕逢春身边的谢选侍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她是大公主的生母,生下大公主后,升为昭仪,却没有封号,一直蹉跎至今。 如今连一直不怎么承宠的二公主的生母都被封为了惠昭仪,那她这个大公主的生母,岂不是也可以被封为昭仪? 虽说皇上才刚刚将她贬为选侍,但燕逢春不也是才被贬的?照样升为了婕妤。 皇上只要愿意,把她升为昭仪也可以啊。 可崔邕却偏偏掠过了她。 “顺妃年纪小,自己还是个孩子,也照顾不好孩子,四公主就给了张昭仪养吧,二公主和四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乍一分开,两个孩子都不习惯。” “正好惠昭仪和张昭仪都住在钟粹宫,两个孩子跟着她们,也算是又重新在一起了,张昭仪,你可愿意?” 张昭仪可太愿意了。 后宫之中,能有个子嗣傍身不容易,哪怕是收养的公主,将来也是个依靠。 有个孩子在身边,她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漫漫长夜,不至于太过难熬。 张昭仪流着眼泪,跪在地上,给崔邕谢恩,惠昭仪忙起身将她扶起来:“好妹妹,往后你我二人身边都有了伴儿,两个孩子年岁相差不多,可要比从前还要和睦才好。” 她们二人本就是一同进宫。 当初张昭仪搭上了燕逢春,才自作主张抢走了惠昭仪的二公主献给燕逢春,想要巴结燕逢春,心中对惠昭仪是有一份愧疚的。 这么多年,两个人关系虽然淡淡的,却从来没撕破过脸。 一是惠昭仪大度,二就是张昭仪愧疚。 她搭上惠昭仪的手起身,轻声说了一句:“从前的事,都是我对不住你,往后,我定然不会再这么做了。” 惠昭仪摇摇头,牵着张昭仪的手,把张昭仪送回去,才坐回自己的原位。 崔邕的视线又挪到了林昭仪身上。 “林昭仪一向柔婉和顺,如今又有了身孕,位置该挪一挪了,就封为婉嫔吧。” 从昭仪升到嫔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皇上还赐予了她一个封号,这就比普通的嫔位高了半级。 婉嫔忙扶着肚子要起身谢恩,崔邕摆摆手,叫她不必如此多礼。 “你怀着身孕呢,就好生歇着吧。” 封了婉嫔,沈皇后就淡淡地笑道:“宫中怀有身孕的,可不止是丽妃和婉嫔,还有玉美人呢,皇上要不要把玉美人的位份也升一升?” 崔邕瞥了一眼沈皇后,后者含笑如春。 崔邕就笑着拊掌:“既如此,就封玉美人为玉才人吧,待生下孩子,位份再往上动一动。” 虽然只升了一级,但玉才人依旧很高兴。 待生下了孩子,她最起码也会封为婕妤,若是个皇子,说不定能封嫔呢。 她虽然跋扈,但却懂得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如今她一个人居住一宫,轻松自在,又有封号,若是升为了婕妤,比燕逢春、孟秋这样无封号的婕妤,要高上半级呢。 燕逢春想要欺负她,也得掂量掂量。 崔邕封了玉才人,就又提起了廖美人:“罢了,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朕就放过她一次,传旨,封廖美人为廖才人。” 从才人贬为美人,又从美人升为才人,等于是未曾变动过。 旁人尚可,燕逢春的嘴角就忍不住扁了扁。 贱婢,日后有她的好看! 崔邕还把一些淑女选侍都往上升了一级,这样一来,宫中已经无有淑女,但多了不少选侍和美人。 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封六宫。 只有贤妃、顺妃、纪明樱、孟秋和谢选侍,不曾被封过。 沈皇后便笑道:“皇上,既然是大封六宫,贤妃和顺妃的位置,是不是也要往上升一升?” 贤妃是她的人,顺妃是她的亲妹妹,这两个往上升,那她这一边的实力便不容小觑了。 第八十一章 臣妾不想被封赏 纪明樱低垂着头,暗自吐槽。 沈皇后这是疯了吗? 皇上才不会答应这种要求呢。 贤妃倒也罢了,虽然无有子嗣,但进宫的时间长,且这么多年老老实实,封她为贵妃,恐怕除了燕逢春,也无人反对。 但是顺妃凭什么呀? 顺妃进宫两年多,从来没有承过恩宠,年纪又小,封她为贵妃? 怕是谁都会不服气。 果然,崔邕的笑容淡了下去:“那就封贤妃为贵妃吧,去掉贤这个封号,望贵妃以后多替皇后分忧。” 谢妙云忙惶恐站起来,对崔邕谢恩。 沈皇后又一脸期待地望向崔邕,指望着崔邕封赏顺妃。 可崔邕却不为所动:“好了,人都到齐了,大家就开宴吧,既是家宴,就都自在些,莫要拘束。” “皇上……” 孟太后叫住了崔邕。 “皇上说是大封六宫,怎的还漏掉了几个人?” 崔邕蹙眉:“朕漏了谁?” “孟婕妤,谢选侍,还有一个养病的王选侍,哦,顺妃和纪昭仪,皇上也不封赏吗?” 崔邕佯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朕糊涂了,那就封孟婕妤为庄婕妤吧。” 给了个封号,却没往上升位份。 孟秋是孟太后的娘家侄女,崔邕这么做,有点当众打太后脸面的意思了。 孟太后就有些不高兴。 但孟秋却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倒是不愧为一个“庄”的封号。 她跟顺妃沈华容一样,都未曾承宠过,能被封为庄婕妤,已经不错了。 至于顺妃么…… 崔邕挥了挥手:“顺妃年轻,以后封赏的机会很多,再等两年吧。” 沈皇后的眼神就黯淡下去。 孟太后得意地瞥了她一眼,忙追问崔邕:“剩下那几个呢?谢选侍还是大公主的生母,皇上也不封赏吗?还有一个正在养病的王选侍呢。” 崔邕的脸色阴沉如同即将降下暴雨的老天。 满场寂静无声,谁都感受到了帝王的威严。 纪明樱更是吓得不敢抬头。 孟太后想提拔自己人,那就大大方方地说,为什么要把她顶在前头? 还要加一个王选侍。 那王选侍给皇上戴了绿帽子,这可是要压下去的丑闻,皇上不杀了她,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孟太后居然还敢肆无忌惮地提起王选侍? 纪明樱才不信孟太后不知道此事的蹊跷之处。 王选侍身怀有孕,又无端端地小产,还被挪出了景仁宫。 皇上就算是怜惜她,也会封赏她,即便不封赏,那也会多多赏赐些好东西。 可皇上却当此事没有发生一样,对王选侍不闻不问。 就连一向贤良的沈皇后,也只是把王选侍丢到谢妙云宫里,就再也不过问此事了。 处处透着蹊跷,宫里人必定会起疑心。 一有了疑心,岂有不往下查的道理? 别的人倒也罢了,兴许是查不出来的,可孟太后这么有手段,焉能不知道内情? 她此时故意提起来,就是想在皇上心里扎一根刺,叫皇上不好受。 半晌,崔邕才咬了咬牙:“那就封纪昭仪为淑嫔吧。” 众人都有些哗然。 纪明樱竟然重新被封为了嫔位! 沈皇后刚要反驳,接到崔邕递过来的眼神,便又闭上了嘴。 今日皇上能封无子的谢妙云为贵妃,又封了玉美人为才人,已经是给了她很大的脸面了。 她若是着急,非要踩纪明樱一脚,皇上定然会生气。 还是暂时按捺住,先把燕逢春踩下去再说。 果然,燕逢春最先忍不住。 “皇上为何要封纪明樱为淑嫔?她何德何能……” 崔邕不耐烦地瞥了燕逢春一眼。 “你又何德何能?淑嫔先前是淑妃,只因病了,朕才降了她的位份,属实是委屈她了,你呢?你对皇后大不敬,这是大罪!若不是因为今日是家宴,太后提议要大封六宫,你觉得朕会封你为婕妤吗?” 燕逢春的脸色登时便煞白煞白的。 她委屈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本来还想说句话为自己解释,袖子却被拽住了。 低头一看,正是谢选侍。 燕逢春咬了咬牙,这才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众人都鸦雀无声,似乎已经默认皇上的安排,只等着纪明樱行礼了。 纪明樱却忽然站出来,跪在地上磕头。 “臣妾谢过皇上的好意,可臣妾却不敢受这样的大恩,皇上,请您收回成命,叫臣妾仍旧只做个昭仪吧!” 崔邕气得差点吐血。 这个小妖精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要用什么借口,光明正大地封赏小妖精,孟太后就递来了枕头。 趁着这次机会,把纪明樱封为淑嫔,往后再封妃、封贵妃,那就容易多了。 别的人听到自己被封赏,高兴都还来不及,偏生纪明樱要拒绝。 这是个傻子吗? 还是说,要跟他玩欲擒故纵那一招? 崔邕的眼神便锐利起来:“樱儿为何不肯受封?难不成,这淑嫔的位置是个烫手山芋?还是说,你就这么没出息,想要在昭仪的位置上待一辈子?” 纪明樱被崔邕的眼神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握紧了袖子,手心里的汗把袖子都濡湿了。 “皇上,谁不想封妃啊?臣妾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想封妃呢?可臣妾先前为了今晚,准备了好几日,若是皇上这么快就封臣妾为淑嫔,那臣妾岂不是白准备了?” 只要成为嫔妃,就无需在家宴上表演了。 有些嫔妃,觉得在家宴上表演,是有失身份,可纪明樱却反着来了,还非要表演一番才肯罢休。 崔邕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小妖精经过这段日子的起起伏伏,居然还没学得机灵一些么? 他故意板起脸,吓唬纪明樱。 “好,既然你这么想表演,那你就同一个上阵吧,朕有言在先,你若是做得不错,朕就有赏,你若是一会儿跟耍猴儿一样上蹦下蹿的,朕不仅不会封赏你,朕还会教你连这个昭仪都做不成!” 纪明樱长舒一口气。 她可一定要好好敲大鼓,叫皇上永远都忘不了她敲大鼓的模样。 一想起她,魂儿就被她勾着走。 “皇上,另外两个人,皇上想怎么办呢?” 第八十二章 拒绝太后 孟太后又不合时宜地提起了王选侍和谢选侍。 六宫诸人几乎人人获封。 即便是顺妃和纪明樱这样子没有获封的,皇上也给出了理由。 只有谢选侍和王选侍,皇上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众人都很识趣,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在这个时候惹来皇上的暴怒。 “母后,”沈皇后缓缓开口,“王选侍得了疯病,还没好呢,先前纪昭仪也得了癔症,皇上不是贬了纪昭仪的位份?如今纪昭仪已经大好了,这位份还没有升上来。” “王选侍那里,本来也是要贬了位份的,是儿臣觉得她可怜,所以就劝皇上,暂时先这么着吧,母后也莫要心急,等着王选侍病好了,皇上一定会另行封赏。” 孟太后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恐怕王选侍的病是好不了了吧?” 她冷哼了一声,没再纠结王选侍,而是看了纪明樱一眼。 “说来真是奇怪,景仁宫怎么一下子出了两个疯子,别是风水不好吧?” 沈皇后垂眸未曾吭声,孟太后也并没有追究。 她指了指谢选侍。 “她是大公主的生母,先前是美人也就罢了,如今成了选侍,跟二公主和四公主一比,大公主岂不是叫人笑话?二公主的生母如今是惠昭仪,四公主的养母是张昭仪,大公主的生母,最起码也得是个昭仪才行。” 大公主依偎在孟太后身边,很不屑地看了一眼谢选侍。 “太后,她不是我生母,我没有这样的生母。” 谢选侍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她再也忍不住,垂下头,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被从美人贬为选侍,就已经足够难堪了。 如今六宫的人都被封赏了,就连才被贬为美人的廖才人,也又恢复了位份,只有她,皇上提都不想提。 是美人,还是选侍,她都不在乎。 她早就认命了,进宫这么多年,看着当初不如自己的谢妙云,一步一步平步青云,直到今日坐上贵妃之位,她以为自己这一颗心,已经再也无法激起任何波澜了。 谁能想得到,大公主的一句话,却好似利剑一般,戳穿了她的心。 是啊,大公主说的没错,她不配做大公主的生母。 大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有她这样的生母,只能是一个污点。 她所求不多,只愿大公主此生平安喜乐。 至于她是美人还是选侍,都无所谓的。 孟太后乜斜了谢选侍一眼,骂了一声没出息,又催促崔邕:“皇上好歹给谢选侍一点封赏啊,这宫里上下都有封赏,只有谢选侍没有,这叫谢选侍的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眼看着崔邕的脸色越来越黑,纪明樱咬了咬牙,站出来笑嘻嘻地劝说孟太后。 “请太后稍安勿躁,妾身也还没有被封赏呢,一会儿众位姊妹们不是还要跳舞唱歌彩衣娱亲么?说不定谢选侍能入得了皇上的眼,会得一个大大的封赏呢。” 孟太后的眼神刹那间就锐利无比。 她转过头盯着纪明樱,那模样,好似要把纪明樱吃了一样。 “纪昭仪一张嘴伶牙俐齿,哀家可说不过你,不过,谢选侍是个老实人,玩不出多少花样,不像纪昭仪,心眼儿多,成天琢磨这个那个的,随便一眨眼,就能把皇上的魂儿勾了去。” “像谢选侍这种老实人,哪里会你这些花头,不趁着大封六宫的时候得到封赏,还能等到什么时候去?不行,哀家今儿个就是要为谢选侍争一口气,皇上要是不肯封赏谢选侍,哀家可就要封赏了。” 崔邕不为所动,依旧淡淡地笑着:“太后既然想封赏谢选侍,封赏便是,为何还要逼着朕封赏?先前封赏丽妃,太后不也照样没问过朕的意思么?” 他语气很冷,说起丽妃和谢选侍的时候不屑一顾,好似这两个人已经与他毫无关联了。 纪明樱都能听出来的事情,旁人自然也能听出来。 坐在纪明樱身边的张昭仪就忍不住小声道:“丽妃娘娘往后是别想再等到皇上了,谢选侍也是如此,唉,我就是想不通燕婕妤是什么时候投向太后那一边去了呢?” 纪明樱一愣:“她投向太后那一边去了?” 燕逢春向来心高气傲,在宫里只对皇上低过头,居然也有抱孟太后大腿的时候。 “你是不是傻?”张昭仪白了她一眼,“她要是不投向太后,谢选侍为何要帮着她,一起污蔑廖才人?大公主还在太后手中呢,谢选侍一切都听太后的,太后叫她帮谁,她就得帮谁,唉,也是个可怜人啊。” 这后宫里的女人谁不可怜啊。 纪明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还觉得自己很可怜呢。 崔邕拒绝了孟太后,孟太后只得冷着脸道:“皇上既然不肯卖哀家这个面子,那哀家只能自己来了,谢选侍孕育大公主有功,着封为昭仪。” 谢婉茹一愣,忙起来行礼。 如此这般,宫中可就有四个昭仪了。 这其中自然是惠昭仪的位份要高半级。 纪明樱落座时,婉嫔安慰她:“你莫要灰心,一会儿好好表现,这个淑嫔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了。” 纪明樱笑着点点头。 她是想效仿当年的谢妙云,以一曲家乡小调从昭仪成为贤嫔。 一会儿她击鼓若是能叫皇上夸赞,这个淑嫔就名正言顺,也不怕有人说嘴,毕竟如今的贵妃,当年的贤嫔,就是靠这一招得到封赏的。 谢昭仪谢过恩之后,崔邕还未等她落座,就点了纪明樱的名字:“快给朕露一手吧,朕有言在先,一会儿众爱妃们表现得好,朕就有封赏,表现得不好,那朕可是要罚你们的。” 嫔位以下的诸人个个都心中不安。 表现得好不好,还不是靠皇上一张嘴? 只要取悦了皇上,即便是一塌糊涂,皇上也会龙颜大怒。 若是触怒了皇上,那即便一会儿表现得再怎么好,也得不到皇上的夸赞。 众人就有些兴致缺缺。 纪昭仪上场,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闭着嘴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第八十三章 凭自己的本事赢来的 江淮早得了吩咐,领着小园子等,把扎着红绸的大鼓搬了出来。 众人都窃窃私语,不知道纪明樱这是要做什么。 从来只见过嫔妃弹琴唱曲,写诗作画,可还没见过有人搬了大鼓出来。 燕逢春看不惯纪明樱,就呵呵冷笑了两声:“纪昭仪这是做什么呢?难不成是要学那些个乡下人,社戏上击鼓么?” 谢妙云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就是乡下人,燕逢春这是在嘲笑她? 如今她已经贵为贵妃,再不用看燕逢春的脸色,便笑着道:“这里许多人都没见过乡下的社戏,到底是燕婕妤见识广,还见过社戏。” 燕逢春的一张脸便涨红了。 说她见多识广,不就是讽刺她当年是个洗脚婢,能跟着家中的下人出去看社戏吗? 燕逢春当时就忍不住了。 “谢妙云……” “大胆!” 不等谢妙云开口,沈皇后先拍了桌子:“燕婕妤口出不逊,居然敢直称贵妃名讳!今日过后,就与廖才人一样,禁足一个月吧。” 燕逢春身子一晃,嘴唇都哆嗦起来:“皇后怎能禁足我?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不是谢妙云先讥讽我的吗?” “燕逢春!” 这回,是崔邕开的口。 “你若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那就滚回毓德宫!你今日能出来,还是皇后为你说的情,你不知道感激皇后,与皇后说话还不知敬重,一个一口你呀我呀的,你瞧瞧你这个样子,还像是个后宫嫔妃吗!” 燕逢春委屈得直掉眼泪。 她从前就是这样的性子,可也没见皇上为此生气过。 为什么今日却要屡屡为难她? 那谢妙云算是个什么东西,乡下的村姑罢了。 到如今,她家里还是个卖豆腐的。 凭什么就能讥讽她? 往常她这么讥讽谢妙云,谢妙云都不敢还嘴。 如今谢妙云成了贵妃,胆子也大起来了,居然还敢讽刺她。 沈月容这个贱人,也一味地帮着谢妙云,真以为自己就能永远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吗? 别等她翻身复宠,等她有朝一日翻身之后,定然会叫这群贱人好看! 镇住燕逢春,崔邕在看向纪明樱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宠溺的笑容。 “好了,纪昭仪快开始吧,朕已经等不及要看了。” 纪明樱笑得很是妩媚。 她才不受燕逢春的干扰呢。 这大鼓只有社戏上才能用吗? 没见识。 本来不想怼回去的,但不开口,纪明樱怕燕逢春之流会小人得意,以后越发欺负到她头上来。 因此,她拿起鼓槌,先是朝着崔邕、沈皇后、孟太后行了一礼,随即又笑眼盈盈地转向燕逢春。 “燕婕妤怕是误会了,这击鼓可不只是在社戏上有的,自古以来,战场上可少不了战鼓,我今日便是要击一曲锦龙舞春,只是光是我一个人击鼓,多少单调了一些,我记得张昭仪也是出身武将世家,不知张昭仪会不会剑舞?” 张昭仪一颗心里怦怦直跳。 机会来了。 这是纪明樱给她的机会! 她一定得好好把握住,她才受过封赏,如果把握住这次机会,不一定还会被封赏,但最起码会在皇上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最起码是一个清晰的印象。 可不像是以往,皇上都不给她一个正眼,想起她,估摸着也是想起燕逢春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张昭仪便落落大方地起身。 “多谢纪昭仪记挂着我,我家中的确是有人从军,但说出身武将世家,是抬举我了,至于剑舞,我倒是略微会一些。” 她原本只是准备了手抄的一卷女则,不出错,自然也不会出彩,但倘若舞剑,舞好了,就必然出彩,舞得不好,被人笑话也是必然。 张昭仪暗自咬了咬牙,纪明樱给她递了一个机会,她不能错过,赌一把! 她很快就换好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扮,手持鸳鸯刀,冲着纪明樱点点头:“纪昭仪,请开始吧。” “砰”的一声,鼓声敲动了沉闷,也敲响了除夕夜。 时而如同千军万马咆哮而来,时而如同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时而像是奔流江河惊涛骇浪,时而又像是春鸟嘤嘤冬雪漫漫。 随着鼓声,张昭仪的双刀舞也十分出彩。 她屏气凝神,听着纪明樱的鼓点,踩着鼓声翩翩飞舞。 偏生在这个时候,玉才人扶着肚子起身,和着鼓声,铿锵激昂唱起战歌。 这是大丰人人都会唱的战歌,也是大丰人人都熟悉的旋律。 崔邕登基初始,西元国进犯大丰,无数大丰男儿奔赴战场,再也没能回来。 他们冲锋陷阵之时,用的就是这样的鼓声,唱的就是这样的战歌。 不知不觉间,崔邕也跟着击掌而歌。 众人见状,再不敢嬉笑怒骂,只能正襟危坐,听着鼓声和歌声,看着眼前精彩的双刀舞。 有人被这场面迷住了,想起了家中的父兄,暗自垂泪。 有人则咬着牙暗恨,恨纪明樱又想出了这样的花招,把其他嫔妃都比下去了。 这其中,尤以燕逢春最恨。 明明她哥哥是叱咤风云的燕大将军,她才是最有资格敲战鼓舞剑舞唱战歌的那个人,可偏偏却被纪明樱这个贱人抢了先。 贱人还知道拉拢张元玉一起来对付她。 好呀,都抱成团了。 没关系,即便是抱成团又能如何? 过了今晚,纪明樱能不能活着,都还不一定呢。 一曲终了,崔邕带头叫好。 “纪昭仪的鼓敲得好,张昭仪的舞跳得好,玉才人的歌也唱得好!” 崔邕龙颜大悦,众人自然都能看得出来。 沈皇后便率先举杯,庆贺皇上万古千秋。 众嫔妃有样学样,都起身祝贺皇上万古千秋。 崔邕笑着喝下杯中酒,大手一挥,叫众人落座。 “方才朕说的话算数,纪昭仪,朕就擢升你为淑嫔,如何?” 纪明樱大大方方地谢恩。 这可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赢回来的,旁人不服气,那就自己也来一回啊。 张昭仪方才已经获过封赏,崔邕便赏赐她一斛珍珠。 张昭仪喜不自禁,也跟着谢恩。 “玉才人的歌唱得叫朕感慨万千,”崔邕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个才人的位置委屈你了,擢升你为婕妤吧。” 第八十四章 顺妃暴怒 玉婕妤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她先前倒是准备了一曲江南小调。 但倘若唱那个的话,肯定没有跟着纪明樱唱战歌好。 当下,玉婕妤心中就对纪明樱多了一分感激之情。 寻思着往后还是要跟纪明樱多走动走动。 剩下的节目都有些乏善可陈。 像惠昭仪庄婕妤这般,无心争宠的,都不过是拿出刺绣亦或者诗作,应付一二。 一些想要夺得这个机会的美人选侍们,见崔邕的眼神一直黏在纪明樱身上,心知今日无论做什么,都赢不过纪明樱去,心气儿就没了,唱歌跳舞时只求不出错。 很快,就轮到了谢昭仪。 谢昭仪一起身,抬头看到崔邕投过来的冷冰冰的眼神,浑身就发麻。 皇上方才说了。 如果表现得好,就会大大封赏,淑嫔、张昭仪、玉婕妤都得到了封赏,方才两个美人也得到了赏赐。 可皇上还说了,如果表现得不好,就要受罚。 她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会的这点子琴棋书画,还是进宫之后学的,哪能跟其他嫔妃们比。 倘若今晚没有发生燕逢春的事情,她也就蒙混过关了,偏生为了帮燕逢春开脱罪责,她把皇上给得罪了。 方才皇上封赏了所有人,偏偏漏掉了病的快死的王选侍以及她,就是给她一个警告。 她这会儿要是出了岔子,皇上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处置她。 谢昭仪越发害怕。 她不怕被处罚,她怕的是在自己的亲女儿面前丢脸。 大公主本来就对她这个生母不太亲近,今日二公主和四公主都在,两位公主的生母养母都得到了皇上的夸赞,如果她一会儿被处罚,岂不是叫大公主在两个妹妹面前抬不起头? 越是这么想,谢昭仪就越发心惊胆战,手脚都不听使唤。 本来是想随便弹一首曲子的,可双手才抚上琴弦,双手就一直不停地颤抖,导致琴弦也跟着乱颤。 嫔妃们没忍住,都低声笑了起来。 嘲笑谢昭仪最凶狠的,居然是燕逢春。 “哎呦,谢昭仪,你快些罢手吧,你这琴弹得,跟乌鸦乱叫似的,大过年的,可别添晦气了。” 有个才被提拔上来的田才人,先前是美人时,就巴结着燕逢春,这会儿立马附和道:“婕妤说得真对,昭仪一弹琴,我这心口就跳得厉害,昭仪快别弹了,一会儿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昭仪满面通红。 她低垂下头,眸中闪烁着冷意。 好一个不知道好歹的燕逢春! 她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才答应帮燕逢春一把。 为了帮燕逢春,她得罪了皇上,导致眼下这尴尬的局面。 可燕逢春不仅不心存感激,甚至还对她言语嘲讽。 怪不得张昭仪会离开燕逢春呢,就燕逢春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根本就不值得相帮! “好了,谢昭仪学艺不精,这都是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朕都被你吵得头疼。” 崔邕似笑非笑地盯着谢昭仪,让谢昭仪心里打起一阵响鼓。 “叫你做这个昭仪,实在是辱没了这个位置……” “皇上……” 孟太后忽然出声,打断了崔邕。 “大公主可还在呢,皇上不看别的,好歹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就别这么苛刻了。” 大公主才六岁,可已经知道羞耻了。 被孟太后点了名字,她就抓着奶娘的胳膊一声不吭,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也不知道是在求情,还是在为谢昭仪方才的表现感到丢脸。 崔邕盯着大公主看了几眼,忽地笑了:“罢了,就这么着吧,谢昭仪爱搬弄口舌是非,不配为人母,着贬为美人。” 从美人到选侍,再从选侍到昭仪,最终还是回到了美人的位置上,谢美人只觉得好荒唐。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从把大公主交给孟太后抚养那一日,她不是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吗? 选择了孟太后,就注定要与皇帝离心。 她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了。 孟太后蹙了蹙眉头,倒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叫过了大公主细心安慰着。 家宴还在继续。 轮到燕逢春,燕逢春倒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她大大方方地说自己什么都没准备,也什么都不会。 “臣妾只会取悦皇上,皇上今晚来臣妾宫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众人一片哗然。 燕逢春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当众勾引皇上,这种无耻行径,该被众位嫔妃唾弃才是。 何况,今日明日两天,皇上都得留宿中宫,燕逢春明知道这样的规矩,却还是请皇上去毓德宫,这分明就是在挑衅沈皇后。 沈皇后并没有跟燕逢春计较。 谁知顺妃沈华容却站了起来:“燕婕妤,你好大的胆子!你怎敢对皇后不敬!” 燕逢春咬着唇,冷笑着瞪了沈华容一眼:“我再如何不敬,也没有把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过,不像有些人,张口姐姐闭口姐姐,可却害得自己的亲姐姐都生不出孩子了,啧啧……” “燕逢春!”沈华容猛然大哭,“你欺人太甚!我……我今日非要跟你拼了!” 说罢,她居然离了席面,摇摇晃晃朝着燕逢春冲过来,嘴里还一直念叨着。 “不许你侮辱我姐姐!” “不许你伤害我姐姐!” 一看就知道是吃多了酒的样子。 沈皇后大为心疼,忙叫人去拦住沈华容。 刘德带着人把沈华容扶到沈皇后身边,沈皇后抱着沈华容就流泪:“华儿,你这丫头,素日不爱吵闹,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吃这么多酒?” 沈华容醉眼朦胧,拽着沈皇后的袖子大哭。 “姐姐,华儿错了!华儿不该吵着要进宫!可华儿好生羡慕姐姐被皇上那么宠着!华儿也想有一个像皇上那样的男人宠着,这才吵着闹着进了宫。” “早知道会把姐姐害成今日这般境地,我宁可死,也不会进宫的!” “我已经是没什么用的了,也不会得到姐姐和皇上的原谅,还不如豁出这条性命,护住姐姐,跟那些个欺负姐姐的人拼了!” 第八十五章 唱一出戏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 沈华容醉成这样,还口口声声说要豁出性命保护姐姐。 在场许多人都为之动容。 就连崔邕,也破天荒地没有斥责顺妃,而是叫来鸿宝,让抬来轿辇,亲自送顺妃回宫。 “皇上,”沈皇后红着眼睛行礼,“华儿的身子素来不结实,臣妾怕她吃多了酒着凉,想跟着去照顾她,求皇上恩准。” 崔邕双手扶起沈皇后:“去吧,你放心,朕会斥责燕婕妤……” 沈皇后摇摇头:“华儿也太过冲动,还是年纪太小的缘故,等她醒了,臣妾也会教训她的。” 她从前只以为沈华容刁蛮任性,家里人又特别宠爱沈华容,叫她很是难过。 这份难过转嫁到沈华容身上,就成了沈皇后的一块心病。 她每每看到沈华容,下意识地就先排斥起来。 可又碍于血缘和家族,不得不关心沈华容,心中就越发别扭。 今日听到沈华容醉酒后的一番剖白,沈皇后心内感动坏了,恨不得当场就把沈华容抱在怀中。 她又深知燕逢春的性子,那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还得理不让人。 今日沈华容给了燕逢春不自在,燕逢春定然会记在心中,一有时机就会害沈华容。 为了保住沈华容,沈皇后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请崔邕不要责罚燕逢春,还说此事都是沈华容年轻气盛所致。 崔邕也只好答应。 纪明樱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和沈华容接触不多,但单凭锦织一事,她就知道沈华容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 恐怕和沈华容相比,沈皇后反倒是那个心思更单纯的。 往常燕逢春不敬沈皇后的地方多了,怎么那会儿不见沈华容出来为沈皇后拼命? 酒壮怂人胆? 呵呵,沈华容也不像是个怂人的样子。 她心里生了警惕之心,听到身边张昭仪在说沈华容真是个好妹妹,她就淡淡一笑:“张姐姐,看事情可得看两面,莫要被假象给骗了。” 张昭仪不解:“这话是怎么说的?” 纪明樱不知道要如何跟张昭仪解释,她自己还拿不出证据来呢,便只能淡淡一笑,意图掩饰过去。 倒是坐在纪明樱上手的婉嫔轻启朱唇,叹气道:“顺妃刚进宫时,家宴上坐在我旁边,我见过她吃酒,酒量好得很。” 纪明樱下意识地望向沈华容的桌子,上头只有一小瓶甜酒。 这甜酒的劲儿可不大,沈华容能醉成这个样子,要么是从未喝过酒,要么就是装的。 纪明樱反正不信沈华容会有一颗赤子之心。 燕逢春又闯了大祸,这会儿知道着急了。 她这一段日子起起伏伏,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如今的落差。 若是再被崔邕当众斥责,她的脸面可就别想要了。 那些先前跟着她的美人选侍们,说不定也会离她而去。 放在以往,燕逢春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留下还是离去。 反正想追随她的人一大把,去了旧的,自会有新的送上门,排着队等着做她的狗。 如今不一样了,她成了一个小小的婕妤,再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又三番五次被皇上训斥,那些个想要追随她的人,都有些打退堂鼓。 在后宫里做一个独行狼,是活不下去的。 她手上还有许多脏活儿要干,可不能少了人使唤。 因此,燕逢春主动跪下来认错。 “皇上,臣妾并不是存心说那些话的,皇上知道,臣妾一向心直口快,心眼儿不多,说话也直,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今日臣妾说什么都不会,也是实话实说,哪里想得到顺妃居然误会了,还想掐死臣妾。” “皇上……” 燕逢春膝行上前,匍匐在崔邕脚边。 “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求皇上明鉴!” 崔邕手中转着一只酒杯,神情一直淡淡的。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座中嫔妃自然也不敢大声喧哗。 好好一顿家宴,吃成这个样子,众人心中都不自在。 “好了好了,皇上,你也别跟燕婕妤计较了,她不是一直都这个性子吗?皇上从前就能包容,怎的,如今包容不了了?” 孟太后笑着打圆场,可她的眼底并没有半分笑意。 “燕婕妤,哀家记得你会唱戏,是不是?从前你还曾扮上小戏子,取悦过皇上呢,这样吧,你今儿个就换上戏服,唱一出折子戏来。” 满座哗然。 孟太后居然叫燕逢春当众唱戏? 这不是把燕逢春的脸揭下来,踩在地上践踏吗? 照着燕逢春的性子,怎么可能答应。 就连崔邕,也皱紧了眉头。 没有一个嫔妃站出来为燕逢春说话。 毕竟点名叫燕逢春唱戏的,可是太后啊。 连皇上都没有阻止,谁还敢跟太后叫板。 纪明樱好奇地盯着燕逢春看,燕逢春会怎么做呢? 会掀桌子走人? 不至于吧。 燕逢春才站在太后那一边,孟太后叫她唱个戏,她要是此时敢甩脸子走人,那就是把孟太后也给得罪了,往后会在这宫里越发艰难。 可若是叫她真的开口唱戏,那她的脸可就丢大了。 以后会成为宫里姐妹们的笑柄。 不过燕逢春脸皮跟她一样厚,大概不在乎这个。 果不其然,真叫纪明樱猜中了。 沉吟片刻,燕逢春便笑盈盈地行礼:“太后娘娘既然想听,那臣妾就唱,只是换上戏服得费好一番功夫,不如臣妾这就开唱?等往后太后再想听的时候,随时传唤臣妾,臣妾会换上戏服去坤宁宫唱给太后听。” 纪明樱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料出燕逢春能豁得出去,可她没想到,燕逢春居然能这么没脸没皮。 这还是那个燕逢春吗? 不知孟太后到底许给燕逢春什么样的好处,居然叫燕逢春放下身段,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戏。 燕逢春捏着嗓子,细细地唱了一支春宴好,一曲终了,孟太后率先鼓掌叫好。 “好一个春宴好!皇上,燕婕妤这个嗓子极美妙,唱的曲子又极好,哀家爱得不行,皇上觉得呢?燕婕妤唱得这么好,皇上不给一点赏赐么?” 第八十六章 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崔邕轻轻颔首:“太后说的极是,燕婕妤果然唱得不错,那朕就赏赐燕婕妤一斛珍珠吧。” 燕逢春正低垂着双眸,满心期待皇上会封赏她的位份。 玉婕妤也只是因为方才唱了一首战歌,就被从才人封为了婕妤。 那她唱的这一首折子戏,怎么着也能封个嫔吧? 眼下有三个婕妤,庄婕妤孟秋以及玉婕妤,这两位都是有封号的,只有燕逢春没有封号。 跟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燕逢春还得矮上半个头。 她不甘心要被昔日瞧不上的人踩在脚底下,就一心盼着能借这次机会,重获恩赏。 要不然,她也不会豁出脸面不要,在众人面前唱折子戏了。 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只赏赐了她一斛珍珠。 燕逢春错愕不已:“皇上……是臣妾唱得不好听吗?” 先前两个人独处时,她经常唱这些小曲逗皇上开心,怎的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唱了,皇上反而不开心了呢? 见她一脸茫然,张昭仪就很不屑:“真是个蠢货,她在闺房中唱小曲一事,嫌少有人知道,就说这么多年吧,宫中传出风声了吗?淑嫔娘娘可听说过?” 纪明樱摇摇头,她还是今日头一次听说,燕逢春会唱折子戏。 “这就是了,也就只有先前跟着她的几个亲密人知道,这种私密事,图的不过是闺中一乐,哪好拿出来,叫众人都知道呢?把皇上的脸面置于何处?淑嫔娘娘瞧,皇上的脸色黑成什么样了。” 纪明樱抬眸朝崔邕望去,果然见崔邕黑着一张脸,手里的酒杯攥得很紧。 唉,这叫过了一个什么年啊。 婉嫔看出不对劲,起身婉转笑道:“皇上,太后娘娘,臣妾方才贪嘴,多吃了几杯酒,这会儿觉得头晕,想着留在这里,怕是会惹笑话,就寻思着早些回去歇着。” 她有孕不足三个月,是要格外小心一些。 崔邕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几分:“去吧,好生回去歇着,庄婕妤和你一同住在储秀宫,就叫庄婕妤陪着你一道回去吧。” 婉嫔看了一眼孟秋,笑道:“皇上,庄婕妤年纪小,就叫她多和姊妹们乐呵一番,用不着让她送臣妾回去。” 孟秋忙站起来:“婉嫔娘娘,还是臣妾送娘娘回去吧,臣妾性子清冷,本就不爱在这样的场合多待,跟娘娘一道回储秀宫,才会觉得自在。” 纪明樱挑了挑眉,真没想到,孟秋会大胆到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宫中人都知道孟秋性子清冷,但也没必要在这样的场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这不是越发惹一些人厌烦嘛。 苗美人等就很看不过孟秋这副模样,一个个瞪眼撇嘴的。 孟太后自然就更生气了。 孟秋是她娘家侄女,从小就跟着她在宫里长大,跟崔邕算是很熟悉的了。 可却不如纪明樱这些个才进宫不久的嫔妃,至今都未曾承宠。 皇上好不容易去一趟储秀宫,孟秋还把人往外赶。 今日更是说出这样扫兴的话,这怎能不叫孟太后伤心。 但崔邕就一点都不生气。 他笑道:“你的性子素来如此,这也是你的好处了,去吧,若是在储秀宫烦闷了,自己要一桌酒菜自斟自酌去。” 孟秋起身谢恩,随同婉嫔一道回去了。 崔邕又看向了玉婕妤:“你身子不便,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永和宫就在延禧宫后面,贵妃,就烦劳你送玉婕妤回去,我们这里也要散了,你也不必回来了。” 谢妙云温声答应,玉婕妤虽然不舍,但她肚子大了,的确有些支撑不住,就谢了恩,与谢妙云一道回去了。 眼下宫中有三位嫔妃都怀了身孕,崔邕嘱咐了婉嫔和玉婕妤,却偏偏没有嘱咐丽妃。 张昭仪就撇撇嘴,跟纪明樱咬耳朵:“我说什么来着?丽妃娘娘往后可别想再得到皇上的心了,真不知道丽妃娘娘是怎么了,先前在宫里不是一向很低调吗?今日忽然蹦跶出来,非要去请太后,有什么趣儿。” 纪明樱捂着嘴笑了两声:“姐姐怕是不认识薛宁岚这个人,我和她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她这个人最是拔尖要强,一点亏都吃不得的,先前在外头,与我明争暗斗,就为了能压过我,成日上蹿下跳,不知道搞出多少花样来。” “进宫这一年多来,她倒是变了性子,从没听说她闹出一星半点的动静,我还以为她学乖了,今日一看,她呀,终究是改不了骨子里的习性。” 也不知先前是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 张昭仪啧啧出声:“这一朝没忍住,前头的殚精竭虑就毁于一旦了。” 见崔邕不开口,孟太后就先开口了。 “皇上,丽妃也身怀六甲,也叫她早些回去吧。” 崔邕斜着眼瞟了一眼薛宁岚,立马又收回视线,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好像薛宁岚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朕看丽妃倒是很快活,没有哪里不适,她既然愿意在这儿待着,那就待着吧,想要回去,就自己回去,朕不会勉强她。” 这是有些把薛宁岚当成可有可无的意思了。 薛宁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不敢怨恨崔邕,更不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偏生却对准了纪明樱。 只因纪明樱正与张昭仪说笑,她就认定纪明樱不怀好意,是个贱人。 心里噌的蹿出一把火,照着纪明樱就喷涌而出。 “淑嫔在笑什么呢?是不是在笑话本宫?家宴之上,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你居然敢笑?这是对本宫的大不敬!” 纪明樱怔住了。 她放下酒杯,从容不迫地反驳。 “丽妃娘娘这个话说得好奇怪,今日是除夕夜,又是在家宴,正是合宫欢乐的时候,嫔妾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薛宁岚快气疯了:“谁许你笑的!本宫就是看不惯你笑!你就是在笑本宫!” 站在薛宁岚身后的春秀春浅快急疯了。 春浅忙扶住薛宁岚,春秀则跪在地上磕头:“启禀太后娘娘和皇上,丽妃娘娘多吃了几杯酒,此时醉意上头,才闹起来的。” 第八十七章 臣妾不回去 崔邕的脸色已经阴沉如同锅底了。 他重重地将酒杯砸到了薛宁岚的脚边:“滚!不爱在这里待着,就滚回承乾宫!好生在承乾宫养胎,没事莫要在人前晃悠,省得惹朕厌烦!” 薛宁岚方才还在气头上,被酒杯砸了一下,就脸色煞白。 她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慌忙跪下求饶:“皇上,臣妾真的是一时吃多了酒,才口出狂言,请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孟太后虽则面色不悦,但也从旁劝解。 “皇上,丽妃还怀着皇上的骨肉呢,便是为了丽妃腹中的孩子着想,皇上也不该对丽妃发这样大的脾气,万一惊了丽妃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好?” 崔邕冷冷地瞥了过去。 “宫中能为朕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她腹中的孩子没了,自会有别人为朕生孩子!” 丽妃身子一软,便瘫倒在春秀怀中。 皇上……皇上居然不在乎她腹中的孩子…… 明明她身怀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后,皇上激动难耐,赏赐如同流水一样流进承乾宫。 皇上还亲口承诺,无论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皇子,待孩子生出来之后,都会封她为妃。 如今虽说她提前坐上了丽妃的位置,可皇上却不再疼惜她了。 就连她腹中的孩子,在皇上看来,也不值一提。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既然惹了崔邕不痛快,薛宁岚就不适合待在家宴上了。 孟太后命自己身边的景嬷嬷送薛宁岚回宫。 家宴上的气氛越发诡异。 先前的燕逢春还跪在地上,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邕便越发不耐烦:“燕婕妤怎的还不起身?难道,朕赏赐了你一斛珍珠,你觉得还不够?” 燕逢春这才回过神来。 “不不不,已经足够了,臣妾多谢皇上赏赐!” 她抬起头来,瞧见孟太后那赞赏的一瞥,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总算走对了一步。 本来她还想着为此闹腾一二的。 可目睹了方才皇上是如何对待薛宁岚的之后,燕逢春就不敢再闹腾了。 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皇上似乎和孟太后不对付。 今日家宴之上很明显,只要是孟太后喜欢的人,皇上一律不喜欢。 先前薛宁岚虽然也不算特别出风头,可她性子乖巧,生得好看,一个月总能把皇上勾去几日。 有时候,还能压纪明樱那个贱婢一头。 她当时也曾动了心思,想着拉拢薛宁岚到自己这边来。 后来发现,薛宁岚和孟秋是一个性子,都不喜欢与人来往,平日到沈皇后那里晨昏定省之后,就回宫紧闭宫门,也总是独来独往。 薛宁岚的父亲又是皇上极为亲近的大理寺卿,想要拉拢薛宁岚,难上加难。 好在薛宁岚并没有想着靠拢沈皇后,燕逢春才罢手。 谁能想得到,一向乖巧的薛宁岚,今日家宴之上居然发了疯。 当真是吃多了酒的缘故吗? 燕逢春咬了咬嘴唇。 依她所见,应当是薛宁岚投靠了孟太后所致。 这可真是糟糕。 她本不想投靠孟太后的,孟太后的娘家侄女孟秋也在宫中为妃,孟太后必定是要托举孟秋的,她投靠孟太后,只能是成为孟秋的垫脚石。 可谁知孟太后却知道了她从前的许多事,她若是不投靠孟太后,孟太后就会把这些事情抖搂出去。 到那时,即便是她哥哥也保不住她。 也不知道到底孟太后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事到如今,只能闭着眼,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可得学着聪明一些,决不能像薛宁岚一样发疯,在皇上的面前瞎蹦跶,惹得皇上越发厌烦。 因此,燕逢春起身欢欢喜喜地谢了赏赐,就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可叫纪明樱大吃一惊。 燕逢春也转了性子了? 不仅落落大方地唱了折子戏,还坦然接受了赏赐,这一点都不像燕逢春呀。 崔邕倒并没有怎么意外。 夜色已深,年纪还小的二公主和四公主都有些发困了。 崔邕就挥手命惠昭仪和张昭仪先回去。 如此一来,在座的嫔妃中,品阶最高的,就只剩下纪明樱。 崔邕的眼神就看向了纪明樱:“淑嫔可乏累了?” 纪明樱的精神好得很,她要守夜,回景仁宫也是和丫头们一起玩闹,在这里还热闹些,便笑着道:“皇上,臣妾一点都不累。” “一会儿到了子时,臣妾还想着亲自去放几个二踢脚助助兴呢。” 崔邕朗声大笑,眉宇都舒展开来。 “淑嫔还是这么调皮,罢了罢了,你既不想回去,那就在这儿守着吧,一会儿到了子时,你可记着你的话,莫要想着跑,不放两个二踢脚,朕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纪明樱眉眼弯弯,狡黠地眨眨眼:“那一会儿臣妾要是放得好,皇上可有赏赐?臣妾也想要一斛珍珠,拿回去镶嵌在帘子和衣服上,走动起来流光溢彩,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看。” 崔邕闭上双眸微微一想,脑海中就出现纪明樱穿着一件珍珠做的衣裳,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样子。 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勾起,立刻点头答应:“好,你若是真的放了两个二踢脚,朕就赏你一斛珍珠!” 燕逢春的身子又抑制不住地发起抖。 她豁出自己这张脸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折子戏,以取悦皇上,结果就换来一斛珍珠。 可纪明樱这个贱人,不过是撒了几句娇,皇上就答应给她一斛珍珠,凭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几个月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燕贵妃,皇上的一颗心还在她这里。 可如今,她却成了被人笑话的燕婕妤? “燕婕妤,”旁边的谢美人低声劝她,“莫要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淑嫔不也是从淑妃降为美人,又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吗?” “燕大将军即将回朝,届时便是燕婕妤翻身的好机会,燕婕妤何必急于这一时呢?耐心些,太后自有安排。” 燕逢春扭头瞪了谢美人一眼:“我怎么样,与你何干?你还是好生顾着自己吧。” 第八十八章 给良美人做花冠 谢美人垂下双眸,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两声。 她又自作多情了。 燕逢春家世显赫,无论人家从前是不是做过洗脚婢,最起码,燕逢春的哥哥燕大将军,如今是皇上倚重的重臣。 无论燕逢春是什么位份,她在宫里过得都不会太差。 这就是家世显赫的好处了。 譬如庄婕妤和顺妃,即便二人如今都未曾承宠,也不见她们有邀宠的意思,可她们依旧过得好好的。 不像她,出身小门小户,是民间选秀进来的,虽然空有一番姿色,但这般容貌,到了美人如云的后宫,也没什么用处。 即便生了个女儿,照旧得不到皇帝的心。 迫不得已寻求太后的庇护,却彻底得罪了皇上。 她的日子怎么过得这么艰难? 燕逢春有一句话说得对,往后她也无需同情这个,同情那个,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是了。 她就冷眼瞧着,燕逢春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死路的。 接下来便是几个美人选侍等轮番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活。 其中一个李选侍,身轻如燕,可做掌中舞,又娇媚如花,一颦一笑,都叫人挪不开眼睛。 崔邕龙颜大悦,当场就封她为良美人。 还许她伴坐身侧,共赏烟花。 诸位嫔妃都有些嫉妒。 皇上这是又得佳人了。 子时已到,纪明樱兴冲冲地跑去放二踢脚。 她在娘家时,过年过节可没少跟着哥哥纪明远放这些东西,放得比宫中的小太监们还好呢。 江淮怕她伤着,紧张兮兮地护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地叫那些个小太监们来替她,被她给呵住了。 “这是做什么?今儿个大过年的,宫中准备了这么多炮仗,难道还不够你们放的?非要跟我抢?去去去,你们放你们的,我放我自己的,可不许凑上来,不然,一会儿被我手中的炮仗炸伤了,可别哭着跟我讨钱去抓药。” 小太监们都笑了。 这些个小太监平常往来各宫,主子们都是什么性情,早就了然于胸。 他们早就听说,景仁宫的主子虽然霸道嚣张,但对奴才们还算不错,是个很好说话的主子,因此都不怕纪明樱,还要抢着跟纪明樱比,看谁放的炮仗好呢。 纪明樱重活一次,且到目前为止,过得还算是顺利,心情就大好,一口答应下来:“你们要是谁放得比我好,我就赏谁一个金元宝!” 这事传到了崔邕的耳朵里。 孟太后身边的鸿海公公说淑嫔正在跟小太监们比放炮仗,孟太后就勾着嘴唇笑了两声:“怨不得皇上偏疼她,淑嫔进宫一年多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么鲜活的美人天天陪在身边,心里都是乐呵的,哀家也很喜欢她。” 崔邕没接话,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纪明樱。 孟太后眼底便浮现出一股杀意。 “皇上,哀家喜欢淑嫔,不知能不能常叫淑嫔去坤宁宫走一走?哀家宫里冷清,就盼着有个这么活泼爱笑的人,往哀家眼前一坐,陪哀家说会话。” 崔邕这才把视线收回来,意味深长地盯着孟太后。 “坤宁宫中还冷清么?大公主那么闹腾,朕还以为太后不寂寞呢。” 孟太后毫不退缩,直视崔邕。 “坤宁宫里养多少个孩子,只要有个人不去,就照样冷清,皇上,哀家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炮仗响,把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崔邕大笑着叫小川子去传旨:“告诉那群小太监,叫他们好好放,谁要是赢了淑嫔,放得比淑嫔好,朕就赏赐谁一年的俸禄!” 小太监们得了这个消息,兴致更高了,把浑身的本事都使唤出来。 有人把二踢脚拿在手中,等着引线快燃尽了,再往空中一丢,引来阵阵惊呼。 还有人把几个二踢脚绑在一起一块放,响声震天,把胆小的嫔妃都快吓哭了。 纪明樱再怎么调皮,也只是跟着纪明远逢年过节的时候放一放,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一轮下来,便输给这群小太监,气得她直跺脚。 她愿赌服输,命石榴回景仁宫,取出一个金元宝,给炮仗放得最好的小太监,再多拿出些钱来,当是赏赐今晚的太监宫女们。 等回到座位上,崔邕就开始兴致冲冲地问罪:“淑嫔,你这个炮仗放得不好,朕可不能赏你了,朕不仅不能赏你,朕还要罚你。” 纪明樱垮下一张脸。 “皇上,臣妾方才已经舍出一大笔钱了,皇上怎么还要罚臣妾呢?” “淑嫔,愿赌服输,说好了要罚,那就肯定得罚,这样吧,朕记得你会做首饰,那就罚你用珍珠和各色宝石,给良美人做一顶花冠来,可不许偷懒!” 良美人忙起身道谢。 纪明樱知道,这是崔邕有意要她卖给良美人一个人情,便也起身谢旨:“臣妾遵命,皇上若是罚没臣妾的俸禄,臣妾可不高兴,但皇上叫臣妾给佳人做首饰,臣妾满心欢喜,如此佳人,就该配华美的首饰。” 崔邕拊掌大赞,转头吩咐小川子记下:“等你师父回来,叫你师父亲自挑选一斛珍珠,一匣子各色珠宝,送到景仁宫去,以供淑妃为良美人制作花冠所用,淑嫔,倘若你做花冠时缺了少了什么,也尽管叫人去内务府要。” 纪明樱连声答应,心里盘算着,这顶花冠她得用心制作,务必能叫良美人满意。 倒不一定是为了拉拢良美人,她是为了取悦皇上。 她这的花冠做得用心,皇上也是会看在眼中的,到时候再赏赐她一点什么东西,她岂不就赚翻了? 看着纪明樱这欢欣鼓舞的样子,燕逢春气得压根发痒。 贱人! 命她一个嫔给一个美人做东西,这不是把她当成奴才使唤吗? 她还上赶着答应了。 贱人就是下贱! 炮仗放过,因要守夜,又怕众人犯困,就传了戏子来唱戏。 纪明樱回到座位,就招来江淮,问他有没有查出那个跟王选侍私会的戏子。 江淮苦着脸道:“娘娘,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那个人脸上又没写着字,奴才上哪儿知道谁才是那个人啊。” 第八十九章 遇刺受伤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江淮说的也没错。 那人脑门上又没刻着字,只凭玉婕妤一句话,谁知道通奸的人是不是真的是戏子,万一是那这附近的侍卫呢? 王选侍也真够大胆的,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也敢闹出这样的风流韵事,不要命了。 她也不为自己的九族想一想。 皇上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没有将此事张扬出去。 听说王选侍这一向病恹恹的,估摸着等过了年,就要无声无息地去了。 纪明樱一点都不可怜王选侍。 当初王选侍污蔑她,她才重生,差点就又陷入绝境,这种人,没什么好同情的。 纪明樱不喜欢听戏,台面上的戏又都是文戏,唱的都是些江山无限好皇帝千秋万代的曲目,叫人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捱过这几支文戏,终于来了热闹的武戏。 头一曲便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纪明樱瞬间就来了精神。 她猛然坐直身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蜜酒,盯着那精神抖擞的孙悟空,眼睛眨也不眨。 她在娘家的时候,就最爱这出戏,尤其爱那孙悟空的扮相。 时常想着,若她也是个神通广大的孙猴子就好了。 倘若她是孙猴子,纪家就不存在什么艰难困苦了,只要她拔一根猴毛,所有的困难便迎刃而解。 祖父也不用发愁纪家后继无人,一撮猴毛就解决的事,何需纪明远那厮。 可惜了,她不是孙猴子,那就只能看看戏里的孙猴子了。 纪明樱看得很仔细,连孙猴子脸上微小的表情都没放过。 这一看,就让她看出个很了不得的东西,这孙猴子怎么时不时地往皇上那边看啊? 看就看吧,孙猴子的眼神还很凶狠,似乎隐隐带着杀意。 纪明樱登时就警觉起来。 她不知道要如何提醒皇上,又怕自己是小题大做看错了,万一孙猴子根本没有要动歪斜心思的意思,只是演得好呢? 那她岂不是贻笑大方? 还没等她琢磨出要如何处置这件事,忽然听到对面的苗美人尖叫一声。 那孙猴子手中持剑,如同风一般冲向崔邕。 纪明樱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飞扑过去,死死抱住孙猴子的大腿。 孙猴子气急败坏,挥刀朝着纪明樱刺过去。 他速度极快,一连刺了十几刀。 幸好侍卫们也反应过来,齐齐上前,将孙猴子拿下。 “狗皇帝!老子今天要为兰儿和老子的孩儿报仇!老子要杀了你!” 兰儿? 兰儿不就是王选侍的闺名吗? 天啊,这个扮演孙猴子的戏子,就是和王选侍私通的男人! 纪明樱趴在地上,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先把人给认了出来。 “樱儿!” 崔邕慌慌张张抱起纪明樱,抬脚踹向小川子:“还不快去请太医!” 他这么一抱,纪明樱终于感觉到疼痛了。 “皇上,你快放下臣妾,叫臣妾自己走吧。” 皇上抱着她,颠簸来颠簸去的,好痛啊。 “你闭嘴!” 崔邕的双唇都在颤抖。 蠢货,后背上被刺了那么多刀,居然还说要自己走! 他一路抱着纪明樱,任凭太监宫女如何劝说,也不肯放下纪明樱,且健步如飞,几乎是跑着去了景仁宫。 等把纪明樱放到大炕上,崔邕身上明黄色已经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红。 宫女们都吓坏了,石榴更是双腿发软,扑在炕前只知道哭。 还是卫嬷嬷能沉得住气,立马吩咐宫女们去烧热水,准备细白布和绸子布,再将纪明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 纪明樱的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了。 她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窝在崔邕的怀中还在打哆嗦。 “皇上,樱儿好冷呀,求皇上别离开樱儿,好不好?” 纪明樱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偏生这梦呓一般的低语,如同利剑一般,插入崔邕的胸口。 他紧紧抱住纪明樱,双眼血一般的红,声音却很温柔。 “好好好,朕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皇上,”卫嬷嬷在一旁低声催促,“请皇上放开娘娘,奴婢们要解开娘娘身上的衣裳,要不然,等一会儿血干了,这衣裳就粘在娘娘身上,那会儿再想脱衣裳,娘娘可就得遭大罪了。” 崔邕知道卫嬷嬷说的是实话,便狠了狠心,放下怀中美人。 纪明樱的手却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 “皇上,好冷……我好冷啊……” 景仁宫中的暖炉火盆比别处要多一些,已经是温暖如春了,但纪明樱依旧觉得很冷。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回到了上辈子惨死的时候。 冷宫里像是地窖一样,冷得人浑身都疼。 那会儿纪明樱已经支离破碎,残破不堪。 她感觉不到疼痛,却偏偏能感觉得到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种冷是深深地刻入记忆中的,以至于即使暖炉就在炕边,纪明樱也依然觉得好冷好冷。 太医很快就来了。 仔细检查了纪明樱的伤口之后,太医便道:“回皇上,淑嫔娘娘身中十数刀,但因为淑嫔娘娘穿的衣裳厚,这十数刀仅有五刀刺入娘娘皮肉,其中两刀较为严重,一刀已经深可见骨,万幸娘娘是伤在后背肩膀处,不会危及性命。” “臣能保证救活娘娘性命,却不能保证娘娘这最厉害的两刀不会留下疤痕……” 崔邕心中焦急,便不耐烦地打断太医。 “留下瘢痕又如何?朕不在乎这些个,朕只要淑嫔活着!淑嫔若是有个好歹,你们太医院的人,就都不用活了!” 太医们个个心惊胆战,为纪明樱治伤时越发小心翼翼。 沈皇后也接到消息,匆匆赶了来。 “皇上!皇上可曾受伤?” 崔邕坐在屋中,冷着脸看向沈皇后。 “皇后当初保住王选侍的性命,到底意欲何为?” 沈皇后心中咯噔一跳,皇上这是在疑心她? 她没想到王选侍的奸夫会这么大胆,居然敢行刺皇上! 她只是想先保住王选侍的性命,一来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二来是为了彰显自己身为皇后的公允公正。 第三…… 第三就是想在皇上的心里扎下一根刺。 第九十章 你目的不纯 后宫嫔妃居然敢给皇上戴绿帽子,这可是奇耻大辱。 就算不是皇上,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一般的男人也无法接受。 沈皇后就是想让皇上心中不痛快。 皇上越不高兴,她心里就越是舒坦。 谁能想得到会闹出这样一出事。 若是早知道这个奸夫胆大包天,她就早一点把此人揪出来了。 “皇上,臣妾只是想保住皇上颜面,别无他意,还求皇上明鉴!” 崔邕冷笑两声:“你真的只是想保住朕的颜面吗?皇后,你心里对朕有恨,朕不是傻子,朕每次去你宫里,你总是以各种借口赶朕走,你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朕与你是少年夫妻,待朕登基后,为充盈后宫,的确纳入嫔妃不少,且还对其中几人颇为盛宠,可你是皇后,是天下之母,你不能妒忌此事。” “朕虽然宠幸他人,却未曾疏远你,还告诫后宫要对你百般敬重,是你一再逃避,失去孩儿之后,你越发深居简出,将后宫的事情都交给当时的贤妃打理。” “朕念你失去孩子,心中悲痛,不跟你计较,可你却一直躲在翊坤宫中,你是在怨怪朕吗?朕何错之有?是顺妃把你我的孩儿害死的!朕要处置顺妃,是你拖着小产后的身子,跪在朕面前,为顺妃求情!” “朕敬重你,才没有处罚顺妃,怎的,你又因为这件事恨上朕了,是不是?朕就知道你会这么小心眼,所以从不踏足顺妃宫中一步,本以为你会因此高兴,可你却成天冷着个脸,对朕爱答不理。” “皇后啊皇后,你到底要朕如何做?今日若是皇后也在场,朕遇刺之时,皇后也能如同淑嫔这般,不顾自身安危,飞身扑过来吗?” 沈皇后步步后退,徒劳地跌坐在椅子中。 她能吗? 她会吗? 她敢吗? 沈皇后咬了咬唇。 她不敢。 她是沈家嫡女,肩上责任极重。 她身后是沈家,她不能后退一步。 即便是崔邕死了,只要她还是皇后,无论丽妃、婉嫔和玉婕妤谁生下的是儿子,谁的儿子将来登基,亦或者她们都没生下儿子,未来的天子是从宗室中过继的,那也没关系,这些人都得叫她一声母后。 她就是母后皇太后! 沈家就还能继续荣耀几十年! 所以她不能死,她不能为了崔邕而死。 “皇上,臣妾……” “皇后什么都别说了,”崔邕揉了揉眉心,“朕要你即刻去延禧宫,亲自处死王选侍。” 沈皇后猛然抬头:“皇上,子时才过,如今可是大年初一啊,王选侍死在大年初一,可不吉利……” 话还没说完,沈皇后一看到崔邕的眼神,便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往下说了。 大年初一,刺客行凶,皇上差点遇险,这已经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吉利的吗? 一个选侍罢了,死就死了,还要挑个日子? 沈皇后慌忙垂眸行礼:“皇上,臣妾这就去办。” 她转身欲走,崔邕又叫住了她:“今日淑嫔不顾安危,飞身来救朕,朕要以你的名义赏赐纪家,你可答应?” 沈皇后哪里不肯答应呢? 无论她多瞧不上纪明樱,今日纪明樱飞身救皇上,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就得赏赐。 后宫中那么多女人都在场,当时离皇上更近的,离刺客更近的,大有人在。 偏偏就是一个离皇上不近,离刺客也不近的纪明樱扑过去,不管不顾地抱住刺客。 否则,当时众人毫无防备,说不定还真的叫那刺客得了手。 今日往后,后宫中人怕是再也无人敢嫉妒纪明樱了。 毕竟纪明樱能做的事情,她们可做不到。 “皇上,淑嫔此举感天动地,臣妾的意思是,不仅仅要赏赐淑嫔的家人,还得赏赐淑嫔,就封淑嫔为淑妃吧。” 崔邕微微点头:“就依照你的意思办,你多多赏赐淑妃家人财物,别的就罢了。” 沈皇后心中微微吃惊。 纪明樱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上就只是赏赐纪家财物吗? 难道不赏一个勋爵? 崔邕似乎看穿沈皇后的心思,他冷着脸道:“纪明远不堪大用,是个十足的废物,朕若是封了纪家的爵位,纪明远该要蹬鼻子上脸了,纪太傅又年迈多病,如何能管得住纪明远?” “叫纪明远得了好处去,他只会闯祸,拖淑妃的后腿,倒不如只给些钱财。” 崔邕有些烦躁,不知严子陵那小子的药到底好不好使唤,只要纪明远的内宅中人有三四个怀上孩子的,他就下令除掉纪明远,省得这厮活着,樱儿成日不得安宁。 纪明樱整整昏迷了两日,醒来时得知如今自己成了淑妃,激动得差点又晕过去。 这几刀没白挨! 她如今只能趴着或者侧卧着,稍一动弹,臂膀处就疼得厉害。 太医说,有两刀伤得比较重,其中一刀深可见骨。 这两处伤口大概要养上大半年,这大半年内,纪明樱都得小心静养,不能劳累,也不能活动太剧烈。 击鼓跳百索这种事情,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换药时,让石榴和荔枝拿着镜子,对着伤口处照了照,纪明樱吓得脸色都发白。 幸亏银甲卫冲得快,及时把刺客按住了,不然的话,叫那刺客再多捅两下,她的小命可不保。 重生之后,她还大仇未报呢。 “皇上如何?” 卫嬷嬷小心翼翼地为纪明樱裹上被子,叹道:“娘娘对皇上真真是情深义重,醒过来就问皇上怎么样了,娘娘放心,皇上没有大碍,那日家宴上,受伤的只有娘娘。” 纪明樱松了一口气,皇上没事就好。 皇上要是死了,她这个才封的淑妃必定会被人欺负。 因她已经是淑妃娘娘了,宫中的人手自然又添加了许多。 其中还有两个小太监,是崔邕专门安排在景仁宫的,只等着纪明樱一醒了,就立马通知他。 那小太监趁着纪明樱又睡过去了,跟卫嬷嬷打了一声招呼,就急匆匆去了养心殿。 “师父!淑妃娘娘她……” 第九十一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鸿宝一脚踹在小太监的腿上:“快闭嘴,太后娘娘在里头呢,一会儿再说。” 小太监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娘娘在,他就不能通报淑妃娘娘醒过来的事。 淑妃娘娘救了皇上,宫里上下都欢喜,太后应该也很高兴才是。 那听说了淑妃娘娘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岂不是会更加高兴? 为什么师父不让他通报? 鸿宝不得已敲了小太监的脑袋:“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咱家还能害你?你记住了,千万不要得罪太后,但也千万不能对太后有什么说什么,你小子是皇上的奴才,什么都得听皇上的。” 小太监更糊涂了。 师父今儿个是不是吃错了药? 他一个小太监,怎么敢去得罪太子? 那不是找死吗? 养心殿中,孟太后盘腿坐在炕桌这一头,托着下巴看着倚在炕桌另一头的崔邕。 “真不知道皇上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找到淑妃这样的女子为妃,人家都说千金易得,有情人难寻,淑妃就是皇上的有情人了吧?” 崔邕手持一本卷宗,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听不到孟太后在说什么。 孟太后也不恼怒,崔邕看崔邕的卷宗,她说她的。 好像她的话根本不是说给崔邕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是哀家,哀家也会很感动,这辈子能找到淑妃这样的人,也算是值得了,可哀家要劝皇上一句,并不是一味地给淑妃赏赐,就是好事,小心淑妃恃宠而骄,变成第二个燕逢春。” 崔邕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视线并没有从卷宗上移开,眉毛却微微挑了挑。 “燕逢春不是太后看好的人么?为了一个燕逢春,太后不惜牺牲追随你多年的谢婉茹,可见你有多么看好燕逢春,怎么这会儿又在朕跟前贬低燕逢春了?” 孟太后的凤眼眼梢向上挑着,眼波流转之间,越发显得妩媚风流。 “哀家喜欢燕婕妤,皇上吃醋了?” 崔邕依旧不肯看孟太后一眼,仿若孟太后是洪水猛兽,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 “朕的后宫中那么多人,少一个燕逢春也没什么,太后若是喜欢,就常常叫了燕逢春去坤宁宫说话,不必再来问朕的意思。” 孟太后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崔邕看,鲜红的樱唇一张一合,好似一条美丽的毒蛇在吐着阴冷的蛇信子。 “哀家的确很喜欢燕逢春,她明艳动人,嚣张跋扈,手段阴冷狠辣,又愚蠢而不自知,把这样的人叫到身边,纯粹是当个乐子解闷儿罢了,其实哀家还是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她的身子往崔邕身边凑了凑,身上熏染的香味儿直往崔邕鼻子里钻。 崔邕忍不住紧紧蹙起眉头。 “皇上可愿意把淑妃借给哀家用一用?哀家也很喜欢淑妃呢,等淑妃好了,叫淑妃每日里都去哀家那儿走一趟,哀家跟她说说话,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她,皇上觉得呢?” 这一次,崔邕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他的神情极其冷淡,眼底透露着厌恶和警告。 “淑妃是朕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太后要记得分寸,休想动她一根汗毛。” “哟,皇上还急了呢。” 孟太后捂着嘴娇笑两声。 崔邕的神色越是冷淡和厌恶,她就笑得越发娇媚。 “谁说哀家要动她了?哀家是真的很喜欢她,想拉扯她一把,兴许有了哀家的扶持,她将来能当上皇后呢。” 崔邕眼神锐利,利剑一般看向孟太后:“朕的皇后只有沈月容一个人,太后就不要在这儿挑拨了。” 孟太后撤回了身子,往后倚在大引枕上,眼神很是哀怨,语气也酸溜溜的。 “是啊,哀家怎么把这一回事给忘了,十年前,皇上刚刚登基为帝,也是怎么警告哀家的,说皇后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不许哀家动皇后,怎么过了十年,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就变了一个呢?” “果然都是你们崔家的人,一个个都是情种,变心变得这么快,不知道皇后得知此事,会不会伤心,总之哀家要为皇后伤心死了。” 崔邕的神色越发冰冷。 若不是还残存着一抹理智,他真的很想把眼前的孟太后撕碎。 “朕与皇后之间的事情,就不用太后操心了,太后还有什么事?若是无事,就请太后回坤宁宫吧。” 孟太后嗔了崔邕一眼:“皇上急什么?母亲来看儿子,儿子居然往外赶母亲,这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会笑话皇上没有孝道,皇上想让天下的臣民嘲笑吗?” 崔邕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 “太后今日来,到底有什么事?请太后明言,倘若太后无事,那就请太后早日回宫,朕还有要事要处置。” 孟太后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她把手中的帕子团成一个球,丢在了炕桌上。 “哀家就是好奇,皇上到底有多少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呢?沈皇后和淑妃二人,皇上又最看重谁呢?” 崔邕深吸一口气,好似很不耐烦。 “太后应当听说过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后和淑妃都是挂在朕心尖尖上的人,这并不代表朕薄情,相反,朕对她们二人都用情至深。” 他目露警告,一直死死盯着孟太后。 “倘若太后要动她们二人,朕会与太后不死不休。” 孟太后打了个哆嗦,但又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皇上真是出息了,为了两个女人,敢跟哀家叫板,哼,说什么在乎沈皇后,皇上要是真的把沈皇后放在心尖尖上疼着,那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皇后受了十年委屈?” “皇上可别忘了,哀家还一直住在坤宁宫呢!皇上要是真心心疼沈皇后,就应该求哀家搬出坤宁宫,把坤宁宫让给沈皇后住才是,可皇上你却什么都没做,任由燕逢春一流在背后笑话沈皇后。” “皇上,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沈皇后吗?” “如今又跟哀家说什么挂在心尖尖上的人是淑妃,皇上,你不觉得这个话很可笑吗?” 第九十二章 你是疯了吗? 屋内一片寂静。 孟太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崔邕看,眼睛里的笑意叫人胆寒。 “皇上,你的痴情太不值钱了,后宫中的人谁都能有,今日是淑妃,明日说不定就是丽妃,何苦撑着呢?” “她们都可以,为何哀家……” “孟宪!” 崔邕将手中的卷宗猛然拍在孟太后的脸上。 “皇后是朕的妻子,淑妃是朕的宠妃,你是什么人?你是当朝太后,是朕名义上的母亲!孟宪,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道理?” 孟太后的皮儿又白又嫩,被卷宗狠狠砸了一下,就红了一片。 她缓缓摸着自己的脸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当朝太后?我根本不想做这个太后!我才比你大两岁!就已经在宫中苦苦守了这么多年!皇上,你对我说一句实话,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吗?” 崔邕冷着脸,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请太后自重。” “自重?这会儿你说起自重了?当初你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被训斥打骂时,哪一回不是我护着你?如果不是我,你能顺利登基么?皇上可别忘了,我手上沾染了不少人的血,那都是为你而做的!” 十几年前的往事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孟太后捂着脸,只恨自己的记性太好。 她十五岁进宫做皇后,彼时崔邕才十三岁。 坤宁宫初相见时,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眸中藏着野心的皇子。 从那时候起,孟太后就时刻留意崔邕。 崔邕被先皇训斥,被其他皇子欺负,都是她站出来,或明或暗地帮着崔邕。 她本来不指望让崔邕回报的,但崔邕极其聪明,她出手相帮了几次,崔邕就主动靠拢过来。 后来,先皇的疑心越发重了。 到了年纪,先皇房事不行,守着才十五六岁的孟太后,便很是狂躁,想出各种非人手段折磨孟太后。 以至于到了后宫人人皆知的地步。 有时候即便是在御花园中,白天碰见了,先皇也要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将她拖入花荫处,亦或者假山洞中,羞辱她。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若不是为了荣国公府,她早就寻死了。 是崔邕时不时地去坤宁宫请安,听她哭诉,后来又动用宫中的人脉,帮她避开先皇,她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一直以为,崔邕愿意这么做,正是崔邕喜欢她,所以她把一颗心都给了崔邕。 她愿意为崔邕做所有的事情,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心甘情愿。 可她为崔邕做了这么多,崔邕是怎么回报她的? 崔邕居然娶了沈月容! 凭什么! 她殚精竭虑地为崔邕谋划着一切,崔邕凭什么要另娶他人? 如果沈月容是崔邕的妻,那她算什么? 她是谁? 可笑的是,一个沈月容还不够,崔邕居然又宠爱燕逢春,等纪明樱进宫之后,崔邕的身心更是完全扑在了纪明樱的身上。 这不公平。 她哪里比不上纪明樱了? 为何崔邕的眼里,都是纪明樱? 她要找崔邕讨个说法! 她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太后既然提起此事,那朕就不妨跟太后说清楚,朕当初和太后走得近,是因为朕知道太后在帮朕,朕与太后,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既然如此,那朕自然也要帮着太后。” “太后和荣国公府需要朕,朕也需要荣国公府,自从朕登基之后,荣国公府跟着水涨船高,荣国公还曾经自诩朕的舅公,朕可曾说过什么?” “朕觉得,你们荣国公府当初扶持朕上位,劳苦功高,是大功一件,叫荣国公多得意些也没什么,只要不触犯朕的底线,不触犯国法家规即可,难道这还不够吗?” “太后,你还想要什么呢?” 孟太后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她心里明白,崔邕是对的。 后宫中有许多没有子嗣的嫔妃,希望能得到一个子嗣为自己养老送终。 有些高位嫔妃,野心极大,她们不仅想要一个皇子为自己养老,还想要一个能夺得皇位的皇子以巩固自己的位置。 先前燕逢春总是四处抢那些个怀了身孕的低阶嫔妃到自己的宫中,紧盯着她们的肚子不放,不就是想要一个子嗣么? 崔邕居然误会她,以为她跟燕逢春这种女人一样,当初接近他,帮助他,就是想给荣国公府找一个未来几十年的保障? 真真是可笑! 荣国公府真要找个保障,怎么不去找彼时已经稳操胜券的太子,怎么不去找当时颇为受宠的英王,而盯上了崔邕这个贱婢所出不受宠的皇子! “皇上……” 孟太后苦笑两声,想着再为自己辩驳一次。 “无论荣国公府是如何想的,我与荣国公府都是不一样的,我是真心盼着皇上好,皇上若是不信,只看看孟秋就是了,当初荣国公府将孟秋送到我身边,就是打着把孟秋嫁给皇上的意思。” “我心知肚明,所以才处处限制皇上与孟秋见面,即便孟秋最后真的嫁给了皇上,我也从不对她另眼相待,任由她在宫中自生自灭。” “皇上,我心里清楚得很,孟家和沈家一样,都指望着自家的女儿能够诞下皇嗣,好继承大统,往后家中又可荣光几十年。” “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可不是沈月容那种女人,嘴上说着与皇上是一条心,心里却打着别的主意,一心只惦记着沈家,皇上,我这颗心里除了你,可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孟太后哭诉半晌,崔邕却无动于衷。 “皇上,你当真这么狠心吗!” 孟太后咬了咬牙,忽然起身,从后头抱住崔邕,把脸贴在崔邕的后背上。 “皇上,我要的不多,只要皇上时时往坤宁宫去一次,陪我说说话,叫我不那么寂寞就好,皇上,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愿意答应我么?” “孟宪。” 崔邕再次叫起孟太后的名字。 “你越界了,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太后,朕是皇上,朕怎么可能与太后私会?” “你是疯了吗?” 孟太后怔了片刻,忽然痴痴地笑了:“皇上,你可曾对我动过半点心?” 第九十三章 心里有过她 孟太后的眼神像是火一般炽热,烫得崔邕心里一疼。 他慌忙背过脸,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道:“请太后自重。” “自重什么?” 那一瞬间的慌乱可没有逃过孟太后的眼睛。 她欣喜得像个闺中的女儿家,一下子从榻上跳了下来。 “皇上,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不管你眼下如何,你曾经心里必定是有过我的,是吗?” 崔邕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太后,朕要批折子了,请太后回宫吧。” 这一回,孟太后居然没生气。 她整理了有些散乱的鬓发,朝着崔邕投去妩媚的一瞥。 “知道了,哀家这就走。” 心里有她就好。 无论是曾经动过心,还是眼下还残存着一丝情意,只要确定崔邕曾经惦记过她,孟太后就放心了。 哪怕如今崔邕有些厌恶她,孟太后也不会很伤心。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 只要在心里留存过痕迹,往后再想进去,便容易得多了。 孟太后喜滋滋地出了养心殿,鸿宝等慌忙迎了上去。 她瞥了一眼鸿宝,依旧慈和地笑道:“皇上这两日为了淑妃的事,累着了,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可要好生伺候着,莫要再叫皇上操心了,那些个不要紧的后宫小事,便不要报到皇上这里了。” 鸿宝心中一凛,忙点头哈腰地笑道:“奴才明白。” 待孟太后走了,鸿宝才轻轻地呸了一声。 皇上的事,也容得太后插嘴? 他带着徒弟进了养心殿,把景仁宫的事禀告给崔邕。 “皇上,淑妃娘娘醒了,娘娘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皇上是否安好。” 鸿宝掐了小徒弟一把,小徒弟慌忙跪在地上,顺着鸿宝的话,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皇上,淑妃娘娘满心里都是皇上,伤口稍微一动,就疼得直哼哼,可就是这样,娘娘还惦记着皇上,非要问皇上如何了,得知皇上平安无虞,淑妃娘娘才肯喝水。” 明明淑妃娘娘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嚷着要喝水,过后才惦记着皇上,可师傅非要叫他把两件事换个顺序。 在小太监看来,其实淑妃娘娘就算是先要水喝,后来才问起皇上,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受伤之后要水喝,这是人的本能呀。 崔邕心里越发心疼,当即就说摆驾景仁宫。 他可没忘记,上辈子待在纪明樱身上,是如何亲眼见证纪明樱被一块一块地分割的。 他也清楚地知道,纪明樱有多么怕疼。 这么怕疼又怕死,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扑上来,被刺客刺了十数刀。 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问他的安危。 这世间,还有谁能像纪明樱对他这么痴情的么? 崔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景仁宫内温暖如春,纪明樱正侧着身子躺着,翻看着内务府送来的珠子。 这些可都是为了给良美人制作花冠用的,她喜欢得不得了。 “卫嬷嬷,我已经想好要给良美人做什么样的花冠了,回头你去问问良美人,更喜欢什么花儿,我好按照她的喜好,给她做个花冠。” 院子里又响起了铃铛声,那是江淮和纪明樱约定好的暗号。 可这回纪明樱却没听见。 她这个人就喜欢金碧辉煌亮闪闪的东西,看到床边摆了这么多珠子和各色宝石,早就心花怒放了。 即使一张小脸还是惨白无血色,身子虚弱得很,也要挣扎着去看这些东西。 一边跟卫嬷嬷商量着,她还一边笑。 “卫嬷嬷,你说,要是我做的花冠,良美人很喜欢,皇上见良美人戴了花冠龙颜大悦,会不会也赏赐我这些珠子和宝石啊?” 卫嬷嬷扶着纪明樱的胳膊,哄着纪明樱道:“这是自然,不过,娘娘还是先把药吃了吧,如今宫里都知道娘娘受伤了,想必良美人也不急着戴这个花冠,娘娘等伤好了再做也不迟。” 纪明樱苦着脸,不肯吃药。 “这怎么能不着急呢?良美人是皇上新得的佳人,她的舞跳得那样好看,即便是我看了,也会心动,叫她早些戴了花冠,打扮得美丽动人,跳舞给皇上看,皇上只会更加高兴。” “这一高兴,不就想起我这个做花冠的人来了吗?说不定就会赏赐我呢,我也不要别的,就要这些珠子和宝石,良美人拿这些东西来做花冠,我就用这些东西做花钿花簪,再做些全套的首饰。” “卫嬷嬷,你想一想,我若是戴上这些首饰,该有多好看?这个还不算,那良美人要是因此得到了皇上的宠幸,她会不感激我吗?” “旁人都说我蠢笨无知,其实她们都错了,我心里看得很明白,皇上之所以点名叫我给良美人做花冠,是给我一个机会。” “只要良美人不蠢,就一定会巴结我,讨好我,我也不是要欺压她,只是寻思着,在这深宫之中,能找到一个和睦相处的姊妹,就很难得,皇上怕也是这个意思,我怎么能辜负皇上的好意呢?” 纪明樱越想越高兴,一不防备,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站在窗外的江淮叫苦不迭。 他悄悄觑着崔邕的神色,却看不分明,不知崔邕如今是怎么想的。 仔细一琢磨,纪明樱方才所言,似乎并无特别不妥当的地方,想必崔邕看在纪明樱舍身救驾的份上,也不会跟纪明樱计较。 屋子里,纪明樱正挣扎着做起来:“先拿了纸笔来,我画几张图,等你们打听了良美人喜欢什么花,我再改就是了。” 奈何她肩膀处的这一刀实在是太重了,微微一动弹,就疼得她直叫唤。 “娘娘还是先吃了药吧,”卫嬷嬷不许石榴等人拿纸笔,黑着脸硬逼着纪明樱吃药,“太医说了,娘娘这个伤要静养,尤其是伤在臂膀处,要格外精心。” “这两处严重的,要养上大半年才行呢。” 纪明樱不信这个邪。 这点小伤死不了人,她上辈子被分了那么多块,还硬挺了半个月呢。 “不吃不吃,这个药这么苦,谁能吃得下去?放在那儿吧,等凉了就不苦了。” 话音刚落,崔邕便踏入屋中。 “卫嬷嬷,把药倒了,重新端一碗热的来。” 第九十四章 饿她几日 纪明樱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便扯着背后的伤口,疼得她眼泪猛地流了出来。 “皇上,你怎么这么喜欢听墙角啊?” 每次来都悄无声息,都快把人吓死了。 要不是为了应对崔邕这一招,她也不会和江淮想出调换屋檐下铜铃的法子。 为了能准确分辨出那个特殊铜铃的声响,纪明樱前世闲着没事就听铃声,一练就是大半年,这才能分出来。 即便如此,每次她在屋子里的时候,也得保持专注,稍不留神,就错过铃声了。 这不,今日就错过了。 屋内的宫人纷纷行礼,崔邕冷着脸,坐在炕边上,一个劲儿地盯着纪明樱,却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纪明樱心里怕极了,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 逐句逐句地回想过去,却始终没想到。 直到崔邕捧起药碗放在她唇边,她还在琢磨着,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崔邕。 得罪崔邕其实影响不大,她再花心思哄一哄,总能把人哄回来的。 就怕她方才说了什么不适宜的话,叫崔邕对她起了疑心。 她在崔邕心目中一直是个不参与纷争的人,若是她方才无意中透露出自己的手段和谋划,崔邕必定会厌恶她。 人心就是如此,一旦对某一样事物或者某一个人生了疑心,就会产生一道裂痕,再也修补不了。 若是再遇到一点风吹草动,这个裂痕就会越来越大的,到了某一日,就会变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喝。” 崔邕简短的一个字,叫纪明樱心里惴惴不安。 她肩膀处的伤口方才就开裂了,此刻正在慢慢往外渗血,疼得她直冒冷汗,可她硬是不敢吭声。 生怕自己哼出一声来,惹得崔邕不痛快。 药很苦,还有些烫,但为了能让崔邕消气,纪明樱硬是咬着牙,把这一碗药全喝了下去。 苦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这不是能喝下药吗?方才卫嬷嬷叫你喝药,你推三阻四,说药苦,不肯喝,怎么,这药是毒药吗?” 纪明樱嘴里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儿。 这药汁实在是太苦了,不仅苦,还很难喝,充斥着一股恶心的味道,叫她想吐。 她才醒,这两日没吃东西,只喝了点水,本来肚子里就空空,这恶心的药一下肚,刺激得她一直往上冒酸水。 纪明樱忙掐了自己一把,叫自己忍着没吐出来。 她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苦药汁就从嗓子眼里冒上来。 偏生她没什么力气,倚着大引枕坐了这么半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好不容易抑制住往外冒的酸水和苦药汁,纪明樱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后一仰,仰倒在床上。 这一仰,又碰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她立马坐起来。 一来一回,折腾得她身上的伤口全崩开了。 鲜血立马渗透了里衣。 即便如此,纪明樱也不敢吭声。 还是崔邕看出她脸色不对劲。 “樱儿,是不是很疼?” 他抱起纪明樱,触手却一阵黏腻。 把手缩回来一看,手心里全是血。 “樱儿!” 崔邕面色大变,怒吼着叫快去请太医来。 因纪明樱伤势严重,崔邕特地吩咐过了,让太医院派出两个太医,值守在景仁宫的偏殿。 此刻这边出了事,两位太医立马跑过来。 “快!快给淑妃看看!” 许太医告了一声罪,上前查看了纪明樱的伤势,便沉下脸。 “皇上,淑妃娘娘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身子本来就虚弱,一定要小心静养,万不可再触碰伤口了……” “少说这么多废话!”崔邕震怒,“还不快给淑妃娘娘止血!” 好半天功夫,血才被止住。 看着地上扔的沾满了鲜血的白布,以及一盆盆端出去的血水,崔邕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纪明樱本来想哼唧着说疼的,一扭头,看见崔邕黑着一张脸,她又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咬着牙。 到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便咬着被子无声地流泪。 “莫要哭了。” 崔邕坐过来,温柔地为纪明樱擦去眼泪。 “方才是朕不好,逼着你吃药,忘记你身上还有伤,朕应该喂你吃药的,不该对你这么凶。” 因失血过多,纪明樱的一双樱唇已经毫无血色。 她蚊子哼哼一般喊了一声皇上,委屈和疼痛就涌上心头,眼泪糊住她的视线,叫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好了,樱儿莫要哭,都是朕的不是。” 她越是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崔邕就越是心疼。 不就是不愿意吃药么? 耐着性子哄一哄就是了,何必要板着脸吓唬她? 这下子好了,吓得她都不敢喊疼了。 严子陵那里倒是有止疼的药,可严子陵这小子的药可都是毒物,碰不得。 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樱儿,你再忍耐一些时日,等伤口结痂了,就好了。” 纪明樱委屈巴巴地流着眼泪,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小声哼唧着:“皇上,臣妾嘴巴里好苦啊。” 崔邕后知后觉,立马叫卫嬷嬷拿蜜饯来。 卫嬷嬷却端来了一杯蜜枣茶。 “皇上,娘娘都两日没吃过饭了,怎能一开口就吃蜜饯呢?那东西伤脾胃,吃多了可不好,还是先让娘娘喝一杯蜜枣茶去去嘴里的苦味儿。” 喝过蜜枣茶,纪明樱嘴里的恶心味道,总算消散了大半。 崔邕已经在外间问两个太医了。 “淑妃何时能用膳?” 许太医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眼下就可以用,只是如今只能先吃一些小米油,等明日再吃些小米粥,如此两三日,才可以喝一些清淡的汤汤水水。” 要饿她这么多天? 崔邕回身望着里屋的纪明樱,眉心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淑妃身体弱,又流了这么多血,光喝小米粥,能顶什么用?” 许太医面有难色:“皇上,若是眼下就让娘娘吃些大油大腻大滋补的东西,怕是不利于娘娘的伤口恢复,拖的时间太长了,娘娘的身子会更加虚弱,而且还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崔邕叹了一口气:“罢了,就饿淑妃几日吧。” 第九十五章 探病 纪明樱一连吃了三天的小米粥,淡得她嘴里都没味儿了。 光吃小米粥,身上也提不起劲儿。 她再也没精力,说要给良美人制作花冠。 只能叫卫嬷嬷亲自跑一趟,去跟良美人说明。 良美人如今搬到了钟粹宫中,跟惠昭仪和张昭仪住在一起,她倒是个性子贞静不爱说话的,跟着惠昭仪和张昭仪来过一次景仁宫探病。 顺道就说起了花冠的事情。 “娘娘且安心养着,莫要再惦记为妾身制作花冠了,这样的活计本来就劳心费神,娘娘如今还有伤,若是因为替妾身制作花冠再病着,妾身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生得柔媚,说话轻声细语,俨然是第二个婉嫔。 纪明樱倒是很喜欢她的性子。 “良美人快别这么说,我喜欢做这些小东西,更喜欢给美人做,你生的这样好看,配得上我给你做花冠,只是这几日实在是不得空儿,等我略好一点,就赶紧做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累着自己的,每日里我就串那么一两片花瓣,只是怕你嫌弃我做得慢。” 良美人忙笑了笑,脸颊边的酒窝甚是甜美:“娘娘折煞臣妾了,臣妾怎么会嫌弃娘娘做得慢,只是怕娘娘累着自己了。” “你快别这么说了,”张昭仪大大咧咧地笑了两声,“你没听见淑妃娘娘说什么吗?她说她愿意给美人做花冠,你是个难得的美人,她才忍着伤痛,拼着这一条命,也要给你做花冠。” “我们姿色平平,最是可恶,娘娘才不会给我们做花冠呢。” 自从和张昭仪来往多了之后,纪明樱才发现,张昭仪实在是个妙人。 性子大大咧咧,对自己人不藏着掖着,还懂分寸,也看得通透。 这样的人才,燕逢春偏生给逼走了,活该燕逢春如今倒霉。 她笑着乜斜了张昭仪一眼:“张姐姐又打趣我,张姐姐哪里是姿色平平了?即便张姐姐承认自己姿色平平,惠姐姐可是个大美人呢。” 惠昭仪捂着嘴笑:“你们两个打嘴仗,可别把我牵扯进去。” 她是有女万事足,二公主回到她身边之后,她便成日笑眯眯的,与张昭仪一同照顾两个公主,无事绝不踏出钟粹宫一步。 等钟粹宫里添了良美人,更是谨言慎行。 今日能出来看纪明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二月十二花朝节,几个公主便要取名字上玉谍了。” 张昭仪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按照大丰朝的规矩,无论男女,都要过了九岁才能取名字,入玉谍,在这之前,都是按照序齿叫着的。 大公主过了这个年就是九岁了,可二公主才五岁,四公主更小,才四岁。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上玉谍了?这可不符合规矩啊。 张昭仪看了一眼惠昭仪,才淡淡地说了下去。 “皇上的意思是,公主们都大了,是时候有个乳名了,先前找了国师算了一下,几个公主的生辰八字都不大好,得早些起名字镇住才不会有事,先前三公主就是没被镇得住,唉……” 什么没镇得住,纪明樱不信这个话。 她想起伺候三公主的那几个乳母和宫女,心里便一阵痛。 那可都是无辜的人啊。 犹记得几个人都一口咬定,说是大公主把三公主抱着扔下了湖。 当时怕是许多人都信了。 没有人会在临死之前还在说谎话。 那几个宫人都指天指地地发誓,说绝没有撒谎,做这种事情的人就是大公主。 这可信度就很高了。 可是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手足做出这种事情呢? 纪明樱还记得,冬日湖水结冰,有人提前在冰面上凿好了一个洞,三公主就是正好掉进了这个洞里。 这也太巧合了,巧合得就像是有人抱着三公主,把三公主硬生生地塞进这个洞里一样。 仔细一看张昭仪和惠昭仪的神色,两个人眉宇之间都透露着一股惋惜。 “我如今养着四公主,最怕的就是四公主离开我的双眼,一小会儿工夫看不见她,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生怕她去水池子边上玩儿,幸亏有二公主在,她们姊妹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一向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这个要去哪里玩儿,另外一个必定跟着,可入了玉谍,两位公主就要进学了,我这心里真的好怕,怕她们每日去进学,在路上遇见什么事……” 张昭仪没说下去,但几个人都心知肚明,她是怕四公主跟三公主一样。 此时屋里还有一个良美人,许多话不方便说,纪明樱不好跟张昭仪细说,便竭力安慰张昭仪。 “张姐姐别担心,事情没有这么巧的,二公主沉稳,四公主乖巧,两个公主都不是闯祸的性子,等她们进了学,多派些人跟着就是了。” 惠昭仪接口道:“我已经想好了,我每日晨起先去把二公主送到学里,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等到了下学的时候,我再亲自去接二公主。” 她这样一个与世无争、深居简出的性子,居然能为了二公主每日跑那么远,可见她的一番慈母心了。 张昭仪也忙道:“我也跟惠昭仪一样,每日接送四公主上下学,我想着,有我们两个人在,两位公主总不至于会碰到危险。” 纪明樱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有心算无心,只要有人想害两位公主,无论惠昭仪和张昭仪防备得如何严谨,总会被人找到空子的。 “妹妹这几日病着,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 张昭仪笑着朝纪明樱眨了眨眼睛,眼底闪烁着讥讽的光。 一看她这幸灾乐祸的样子,纪明樱就知道,准是毓德宫的那一位又出了什么差错。 她就爱看燕逢春倒霉,便立即支撑着坐起来,问张昭仪:“怎么了?张姐姐可别吊我胃口了,快些说吧,宫里这些日子都发生什么大事了?” 张昭仪抿了抿嘴:“要说大事,那可真是不少,不过我要说的事,你一定喜欢听,皇上又得了一个佳人。” 第九十六章 秦美人 崔邕是皇上,九五之尊再添佳人,没什么稀奇的。 他便是一天得了十来个佳人,纪明樱也不觉得是个稀罕事。 她才不会吃醋呢。 纪明樱进宫的目的就是振兴纪家。 纪明远是不行了,可纪明远总能留下后代。 她在宫中的位置越稳,纪家的后代就会过得越安稳。 “张姐姐,别逗我了,这算什么大事?后宫中的新人会越来越多的,要是每多一个姊妹,都当成大事来说,那宫中岂不是经常有大事发生了?” 张昭仪和惠昭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你倒是豁达,可有人却气得不轻。” 张昭仪抿了抿嘴唇。 “皇上新得了一个秦美人,连着宠幸了两个晚上!” 纪明樱正在养病中,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本来想让江淮去打听,可江淮不肯去,说什么要守在景仁宫,直到她伤好了才去。 气得她差点厥过去。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皇上下了旨意,不许景仁宫的奴才把外头的事情传到纪明樱耳朵里,违者拖出去打一百板子,再撵出宫去。 打一百板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有的奴才身子弱,抗不过三十板,人就不行了。 之所以刑罚这么重,也是因为那几日,纪明樱的伤口总是崩裂,她身上发了高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崔邕怕她听了外头的这些事,又去凑热闹,妨碍养伤,才不许人说给她听的。 这会儿她退了高热,皇上就没那么严格了。 可纪明樱忙着给良美人制作花冠,早就忘记打听宫里的事,要不是张昭仪等人来看她,她都想不起来这一回事。 “张姐姐,你可别再吊我胃口了,这秦美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 能叫崔邕连着宠幸两个晚上,可见这秦美人本事不小。 纪明樱说着话,还用余光瞥了一眼良美人,见良美人脸上有些落寞,却并无嫉妒的神色,就放下了心。 宫中的女人日子过得苦,要是天天嫉妒这个,嫉妒那个,会把自己逼疯了的。 知道怎么宽慰自己,才能把日子过好。 “这个秦美人,妹妹也认识的,就是燕婕妤身边的翡翠姑娘。” “什么?” 纪明樱这一激动,差点又扯着伤口。 惠昭仪赶紧把她按下去。 “你激动什么?可别再扯着伤口了,你这伤口不轻,老是反反复复的,什么时候能好?你乖乖躺着,平心静气地听我们说话,不然的话,我们以后可就再也不来了。” 纪明樱前世在后宫中没什么朋友,这辈子,眼前的惠昭仪和张昭仪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她可不想连这几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连忙保证会好好躺着。 张昭仪这才继续道:“我们知道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谁能想得到,皇上会看中翡翠呢?论姿色,那翡翠生得还不如珍珠好看,可皇上硬是把翡翠升为了美人,叫翡翠住在毓德宫的西偏殿……” 纪明樱连忙打断她。 “坏了坏了,秦美人住在西偏殿,燕婕妤那脾气,怕是不会让她太好过。” 惠昭仪看了一眼良美人。 良美人似有所觉,忽然轻笑一声:“可不是么?先前我去交好的姐妹钱选侍那里走动,我们私底下说起这件事,还都以为是燕婕妤为了固宠,主动把秦美人送到皇上床上的呢,谁知道居然不是。” 后宫嫔妃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将自己身边的奴才送到龙榻上,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皇上才宠幸了秦美人,第二日去翊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我们就瞧见秦美人的额头上有伤,皇后娘娘问了一句,秦美人也不替旧主子遮掩,说是燕婕妤嫉妒她得宠,用杯子砸了她。” “皇后娘娘很生气,狠狠斥责了燕婕妤,罚燕婕妤回去抄写女戒呢。” 良美人说着说着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燕婕妤的性子可不好惹,秦美人和燕婕妤住在一个宫里,往后少不得要受欺负。” 她主动说起燕逢春的事情,惠昭仪便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要是良美人一句话都不说,那就证明良美人最起码和她们不是一个道上的。 当着良美人的面议论后宫是非,说不定良美人会把这件事四处散播。 如今良美人也嚼了舌根子,彼此都有把柄在手,也不怕良美人会乱说了。 纪明樱实在是记不起翡翠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叫崔邕如此宠爱。 难道崔邕换了口味? 还是说,翡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正如良美人所言,翡翠跟燕逢春同住毓德宫,以后毓德宫可就有热闹看了。 “这第二件大事,就是先前住在景仁宫的王选侍没了。” 纪明樱对此倒并不稀奇。 王选侍迟早得死,此次除夕家宴上戏子行凶,只是加速了王选侍的死罢了。 见纪明樱反应平平,张昭仪又叹了一口气。 “王选侍死的日子不好,居然死在大年初一这一日,太后嫌晦气,叫人把王选侍用一口薄棺装殓了,送出宫去丢了。” 这回纪明樱撑不住了。 孟太后居然这么狠心? 王选侍好歹也是宫中嫔妃,即便做了诛杀九族的祸事,但明面上,众人可都不知道啊。 孟太后对外用的借口是嫌弃王选侍晦气,就把王选侍给曝尸荒野,这多少叫人寒心。 “皇上呢?皇上就没说什么吗?” 要是皇上也默许了,那诸位嫔妃就会更加寒心的。 好在惠昭仪道:“皇上知道了,叫人把王选侍寻了回来,封王选侍为美人,好生安葬了。” 纪明樱又有些可怜崔邕了。 明明王选侍给崔邕戴了绿帽子,崔邕还得硬着头皮擢升王选侍,给她死后的荣耀,这心里怕是得憋出毛病来。 “倒是还有一件事,要说给妹妹听,”张昭仪一下子就忧心忡忡,“燕大将军三日后会回京城,燕婕妤怕是又要抖起威风了。” 纪明樱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会的!” 室内齐齐响起三个人的声音。 “妹妹怎知道不会?” “娘娘为何这么说?” 第九十七章 燕逢春的恐惧 纪明樱很得意地勾了勾唇:“自然是因为我能掐会算啊。” 气得张昭仪动手掐了她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嘴皮子?” 又怕伤了纪明樱的伤口,张昭仪只得收住手。 “认真地问你话呢,你怎么知道燕婕妤不会又得意起来?” 纪明樱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倚着大引枕坐了起来。 “姐姐忒小瞧皇上了,皇上才不会被人威胁呢,燕大将军是燕大将军,燕婕妤是燕婕妤,皇上可不会因为燕大将军就对燕婕妤另眼相待。” 还真叫纪明樱说中了。 三日后,燕归来班师回朝,崔邕龙颜大悦,在宫中举办盛典为燕大将军接风,燕婕妤也出席了宴会。 可席间,崔邕并没有因为燕大将军屡建奇功,而擢升燕婕妤的位份,只是赏了燕婕妤一些金银珠宝。 江淮这回肯出去打听了,回来就事无巨细地告诉纪明樱。 “燕婕妤气坏了,还没回到毓德宫,在甬道上呢,就叫人把一个宫女的脸给打肿了,据说是因为那个宫女说错了话。” 纪明樱眼珠子转了转:“哪个宫女?是珍珠么?” 燕逢春身边的奴才换得勤快,珍珠和翡翠是待的时间最久的两个掌事宫女了。 如今翡翠成了秦美人,还有一个珍珠,留在燕逢春身边,可不就成了出气筒? 江淮讨好地笑道:“怎么会是珍珠姑娘呢?娘娘,那秦美人受宠后的第二日,就把珍珠姑娘要到身边,做掌事宫女了。” 怪不得燕逢春会这么生气,这是两个最信任的人都背叛她了呀,她不生气才怪呢。 “罢了罢了,不说她了,没得晦气,”纪明樱叹了一口气,在石榴的搀扶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皇上要怎么处置那个戏子?” 提到戏子,江淮的眸色就阴狠许多:“自然是把他碎尸万段了!这样该死的人,还留着做什么?皇上说了,就把行刑的地方设在宫内,届时,每个宫里都要抽人去观刑,奴才是一定会去的。” “奴才不仅要去,还要亲自动手,从他身上挖下几块肉,为娘娘出了这一口气!” 听到会把戏子碎尸万段,纪明樱就想到前世自己被一点一点分割的痛苦。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石榴还以为她怕冷:“娘娘,奴婢再叫人生个暖炉吧?” 纪明樱摇了摇头。 她捂着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瞪着江淮。 “宫中行刑,自有人动手,与你何干?你要去观刑那就去,可不许你动手,你也不害怕!” 景仁宫的奴才亲自动手剮肉,外人必定要猜测她这个景仁宫的主子心狠手辣。 纪明樱才不会给任何人诋毁她的机会。 “罢了罢了,观刑那一日,你们都不许去,上头怪罪下来,就说我不舒服,离不得人,不许你们出去凑热闹。” 燕归来在京城只待了不到十日,就又被派往边关了。 这回换了个地方,不是去西北,而是改成西南。 这也是朝中官员的正常调动。 武将决不能待在一个地方超过五年,否则的话,很容易形成自己的势力。 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落在燕逢春耳朵里,却叫她诚惶诚恐。 毓德宫主殿内,每日都会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那是燕逢春在砸东西。 “狗奴才!你瞎了吗!端这么烫的茶给我,你是想烫死我啊!” 新来的宫女琥珀一声不吭,立马跪在地上磕头,熟练得叫人心疼。 燕逢春踹了她一脚,心里这口气还没有咽下去。 皇上为什么要把她哥哥调到西南去? 是不是皇上已经不信任哥哥了? 燕逢春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正是因为皇上不信任哥哥了,所以哪怕哥哥屡建奇功,皇上依旧没有恢复她的位份。 真是好笑。 堂堂武安侯的亲妹妹,居然还只是一个婕妤。 皇上不仅没有恢复她贵妃的位份,甚至还宠幸了她的宫女,把她的宫女擢升为美人,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燕逢春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又是惶恐,简直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 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她心情不顺了,就会找许选侍发泄一通,若是想找人商量,就可以去找张昭仪。 有时候惶恐不安,自有珍珠在一旁安抚她。 如今她成了宫中的笑话,那些曾经依附她的嫔妃们都转投他处,只有苗美人这种不入流的,还时常来巴结她。 可燕逢春根本就瞧不上苗美人。 遇到事情了,下意识地还是会想起珍珠和翡翠。 她怔怔地坐在屋中,望着西偏殿的方向,恨得牙根痒痒,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两个小蹄子,背叛了她,成日跟她作对,害她被沈月容那个贱人惩罚。 偏偏翡翠如今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就连除夕得宠的良美人都要退避三舍,她眼下这个处境,自然更不能得罪翡翠了。 可叫她巴结翡翠,她又拉不下脸。 何况她是婕妤,翡翠那个贱婢,不过是个美人罢了,她凭什么要去巴结翡翠? 天色渐渐暗下来,燕逢春越想越不安,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人去喊了翡翠珍珠来。 小丫头坠儿跑来请人时,翡翠正拉着珍珠坐在暖炉旁,细细地给珍珠的脸上上药。 “太医院的玉容膏果然是个好东西,你看看你脸上的伤疤,这不就快好了?再坚持涂抹上几个月,这伤疤就能淡得看不出来了。” 珍珠忙欠了欠身子:“小主,这玉容膏很是珍贵,小主还是别再为了奴婢跟太医院要这个东西了。” 翡翠不高兴了:“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在外人跟前,你喊我小主,自称奴婢,这都没什么,宫规嘛,该遵守还是要遵守的,可是私底下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别总自称奴婢了。” “珍珠,你我是姐妹,如果没有你给我指路,我怎么会做上美人呢?” 珍珠低垂双眸,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当初奴婢明明嘱咐小主,等奴婢给小主消息,小主再去投靠太后,可小主为什么不肯听奴婢的话呢?为什么一定要提早去投靠太后?” 第九十八章 新的主仆 翡翠的脸色就有些不耐烦。 她甩开珍珠的手,白了珍珠一眼。 “你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不去投靠太后,怎么会这么快就成为皇上的宠妃?又怎么能及时把你要到我的身边?” “幸亏我去得早,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燕逢春那个毒妇要你在除夕夜去烧了景仁宫呢,如果我那一晚没有去找太后的话,你岂不是要酿成大错?” 除夕的前一晚,翡翠冒死去了一趟坤宁宫,把燕逢春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孟太后。 起初,看到孟太后叫人召了燕逢春去坤宁宫,翡翠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怕孟太后会把她告密的事情告诉燕逢春,那样一来,她可就活不过这个年了。 谁知道燕逢春回来之后,却什么都没说。 再后来,除夕家宴上,孟太后那么明显地帮着燕逢春,又让翡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为什么知道了燕逢春的种种恶行,孟太后却没有惩罚燕逢春,反而要扶持燕逢春呢? 难道孟太后并不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 那些日子,翡翠过得很是煎熬。 可珍珠却没有去烧景仁宫,她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前几日,孟太后忽然找了她去,说她的好日子要到了,叫她回去以后好生打扮。 翡翠一头雾水,但却什么都不敢问,只能按照孟太后所言,将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 谁知那一日,许久未曾踏足毓德宫的皇上忽然来了,一来就盯着她看,说她生得年轻貌美,提她为美人,还恢复了她的本性。 并且一连宠幸了她两日。 翡翠心花怒放,得宠后,立马将珍珠要到自己的身边,还敢在沈皇后跟前跟燕逢春针锋相对。 珍珠到底是珍珠,聪明谨慎得很,私底下问她是不是早就投靠了孟太后。 她对珍珠可不敢隐瞒什么,便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哪里想得到,珍珠居然埋怨她不该不听话,提早去找孟太后。 翡翠苦恼极了。 难道她去找孟太后帮忙还找错了吗? 不找孟太后,她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怕是早就被燕逢春折磨死了。 “好了好了,小主莫要生气了,”珍珠站起身,给翡翠行了一礼,“是奴婢的不是,不该指责小主,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往后奴婢再也不会多嘴说这件事,只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请小主也不要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听着珍珠口口声声地喊她小主,翡翠心里居然觉得很舒坦。 她没有再纠正珍珠,昂着下巴点点头:“你知道就好,起来吧,你一向聪明,说说吧,燕逢春叫我去,我到底去不去。” 珍珠垂下头,思索了一阵子,便道:“小主还是去比较好。” “为什么?”翡翠很是厌恶地撇撇嘴,“我和她都闹成这样了,她请我去准没有好事,我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去遭罪?我不去。” 珍珠耐心地劝着翡翠。 “小主听奴婢一句劝,还是快去吧,这一来,她如今是婕妤,小主是美人,从位份上来说,她可大小主两级呢,她召唤小主,小主若是不去,正好叫她抓住小主的把柄,说小主目无尊卑。” “明日去坤宁宫请安,她把此事往皇后跟前一捅,皇后公正严明,必定会罚小主的,小主难道想受罚吗?” 翡翠面有犹豫之色,珍珠看在眼里,便趁热打铁。 “这第二嘛,如今小主算是孟太后的人,燕婕妤也是孟太后那一边的,小主和她都是一条船上的,她叫小主,小主要是不去,她在孟太后跟前告状,小主岂不是要被太后斥责?” 翡翠气呼呼地扯着帕子:“可不是么!珍珠,这一点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娘娘会扶持她?她就是个毒妇!合该下地狱,怎么太后不仅要留着她,还要帮她呢?” 珍珠没说话。 孟太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是看中了燕逢春身后的燕大将军。 翡翠有什么?一个出身贱籍的奴才罢了,宫中多的是,这个不听话,那就换下一个。 翡翠就是太傻了,不听她的话,提早去找孟太后,被孟太后给哄住了。 如今成了秦美人,这辈子就只能困在后宫之中,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很难说呢,拿什么跟燕逢春斗? 珍珠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枉费她殚精竭虑,为翡翠谋划出路,指望着翡翠能顺利出宫,莫要继续生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翡翠却愣是一头栽进来。 珍珠倒是有法子能出去,但她割舍不下翡翠,只能继续陪着翡翠在宫里挣扎了。 “小主,”她又温声地劝着翡翠,“还有第三个理由,小主一定得去见她,小主和她都住在毓德宫,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召唤小主,小主若是不去,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一定会认为小主恃宠而骄。” “万一惹得皇上不喜,小主失宠了可怎么好?” 一句话让翡翠吓得脸都变白了。 “真的吗?珍珠,你可不要吓唬我,皇上真的会生气吗?我真的会因此失宠吗?” 珍珠叹气道:“小主,这后宫之中,没有不失宠的人,小主且想一想,当初她是贵妃的时候,多么风光啊,皇上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一个月有一多半的时日在毓德宫过夜。” “即便不在毓德宫过夜,也必定会来毓德宫陪着她用膳,那几年,她的风头可盖过了皇后娘娘,咱们不都以为,只要她生下皇子,或者膝下养了个皇子,皇上一定会废了皇后娘娘,立她为后么?” “谁知道半路里杀出了个程咬金,宫里忽然来了个淑妃娘娘,皇上一颗心都扑在了景仁宫,她就被比了下去,你再看那淑妃娘娘,盛宠之时,就连当初的燕婕妤也比不得。” “后来生了一场病,不也被贬为纪美人么?燕婕妤就更不用说了,从堂堂的贵妃降为小小的婕妤,这难道还不算是失宠吗?” “小主如今还觉得,小主永远不会失宠么?” 第九十九章 一日为奴,终生下贱 翡翠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嗫嚅着双唇,好半天才哼唧道:“去就去吧,我才不怕她呢,她要是敢打我,我就去跟皇后娘娘告状,不不不,我去跟皇上和太后娘娘告状,如今我的靠山多着呢,我可不怕她。” 珍珠无奈地笑了。 “小主可不能一味地告状,告状这种事情,告第一次也就罢了,告的多了,难免会惹人厌烦,有什么事情,还是咱们自己解决。” 翡翠刚想点头,又吓得直哆嗦。 “燕逢春的性子,你我都知道,她下手阴狠,心思毒辣,我如果不靠着靠山的话,根本就斗不过她,哪一日就被她害死了。” 翡翠一下子就想起了许选侍。 燕逢春害人是不择手段的,也不管这个人跟着她的时日多长,对她还有没有用处,只要惹着她了,她想动手就动手。 “别怕,小主,你还有奴婢呢,小主和奴婢先前都在她身边伺候的时候,她那么阴狠,咱们还不是挺过来了?如今小主是主子了,难道还怕她?” “一会儿小主只管放心大胆地过去,有什么事情,奴婢顶上,万不会让小主有任何闪失的。” 翡翠总算安心了一些,她握住珍珠的手,含泪点头。 “珍珠,有你真好,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出宫去,你放心,只要我扳倒了燕逢春,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成为嫔位以上的娘娘,我就一定放你出去。” “我不仅会放你出去,我还会为你考虑好养老的事情,你想嫁人,那我就给你挑一户家底厚实的老实人家,你不想嫁人,那我就给你挑一户富贵人家荣养,好不好?” 成为嫔位以上的娘娘? 那得是多遥远的事情啊。 可珍珠不愿意说出来,打破翡翠的幻想,便笑着点头道:“好,奴婢会一直陪着小主,看着小主从美人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成为皇上的宠妃。” “直到这后宫之中,再也没有人敢动小主,奴婢才敢放心离去。” 她帮翡翠好生打扮了一番,才陪着翡翠去见燕逢春。 一进屋,燕逢春瞅见翡翠这个模样,便冷哼了一声。 “生的猪头猪脑的,以为好生打扮,皇上就能多宠幸你几次?哼,若不是我,你怎么会入得皇上的眼?翡翠,你得多多感谢我才是啊。” 翡翠刚想说话,身后的珍珠便轻轻掐了她一把。 她只得忍了又忍,俯身给燕逢春行了一礼。 “妾身多谢婕妤。” 燕逢春瞅了翡翠一眼,漫不经心地道:“罢了,往后都是伺候皇上的,坐吧。” 琥珀搬来了凳子,翡翠转头看了一眼琥珀,见她额角有伤,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 当初在燕逢春身边伺候的时候,她哪一日身上没有伤? 幸好从燕逢春身边离开了,不然的话,她迟早得死在燕逢春手上。 “翡翠,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如今又住在毓德宫,在外人看来,你我就是一体的,即便再怎么闹别扭,外人也只以为是我们俩在做戏。” 翡翠挑了挑眉。 她才不会跟燕逢春站在一条线上呢。 如今燕逢春也不知道她早已经投靠了孟太后,并且把燕逢春的所作所为如实告诉了孟太后。 如果燕逢春知道了的话,说不定会杀了她。 既然燕逢春不知道,那她就假装并非是太后的人,来糊弄燕逢春。 倘若太后要除掉燕逢春,她会毫不犹豫做太后手中的一把刀。 燕逢春没得到回应,扭头看见翡翠的眼神,就不高兴了。 “你这死奴才,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一日为奴,终生下贱,你从前是我的奴才,成了美人之后,依旧是我的奴才,哪怕有一日,你成为了皇上身边的宠妃,也照旧是我的奴才!” 翡翠脸颊上的肉都忍不住在抖动,若不是身后的珍珠一直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她早就忍不住,想要掐死燕逢春了。 “怎么不说话了?哼,奴才就是奴才,小家子气,你听着,你和珍珠伺候我的时日最长,我使唤你们使唤得顺手了,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你们。” “往后你们要每日到我屋里来,还像从前一样,供我差使,听明白了吗?” 这一回,翡翠再也忍不住了。 “燕婕妤,你我同是皇上嫔妃,我为何要听你差使?凡事都有度,你莫要做得太过分了!” “放肆!” 燕逢春捡起桌子上的茶杯,冲着翡翠丢了过去。 幸亏珍珠反应快,挡在翡翠身前,不然,翡翠就得被这只茶杯砸个正着。 “死奴才,你以为你成了秦美人,就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做梦吧!你一日住在毓德宫,就一日是我的奴才,我想怎么磋磨你,就怎么磋磨你!” “你也不要想着去告状,皇后娘娘知道了,顶多是斥责我几句,过后,我照旧会打你,还会打得更加凶狠,你不信的话,那就试试看!” “你也别指望着皇上会为你撑腰,这后宫之中的美人多了,皇上不过是宠幸了你两日,你就以为你能成为宠妃了?哼,你可别忘了,我的哥哥是大将军。” “皇上即便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你,只是一个贱籍的奴才,皇上喜欢了,就宠幸你,赏赐你一点东西。” “不喜欢了,你就跟那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 翡翠气的浑身直发抖。 那杯热茶是滚烫的,就这么全浇到珍珠身上了,想想就知道,珍珠得有多疼。 她眼里滚着泪珠,抓着珍珠就要走,被珍珠硬是按下了。 “燕婕妤,”珍珠转过身,不卑不亢地朝着燕逢春行了礼,“我们小主已经是皇上的枕边人了,婕妤再这么对我家小主,就不怕皇上知道了,会更加恼怒婕妤吗?” “闭嘴!大胆奴才,你居然敢这么跟本宫说话,你是嫌弃命太长了吗?我不过是惩罚昔日的奴才罢了,皇上怎么会恼怒!” 珍珠抿着嘴唇,冷笑了两声:“如果婕妤真的不怕皇上会恼怒的话,又为何会把我们小主叫来呢?” 第一百章 爱屋及乌 燕逢春愣住了。 “你这狗奴才在说什么浑话呢?” 脸上的慌张却出卖了她真实的内心。 珍珠看在眼底,却并没有戳破燕逢春的慌张。 “燕婕妤,你方才还说,外人看来,我们小主还是婕妤自己人,可如今婕妤就这么糟蹋我们小主,这叫我们小主如何肯心甘情愿为婕妤办事?婕妤不会以为,婕妤还是从前的贵妃娘娘吧?” 燕逢春越发恼怒:“珍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是,我要翡翠这奴才帮我干活儿,替我干活儿,她该感到荣耀才是,你们俩在我身边做奴才做了这么久,早该知道,后宫中有多少人想要帮我干活儿都不成呢!” “如今我找到你们,你们还不肯帮我干活儿?这就是不知好歹!” 翡翠又想站起来,但珍珠就是死死地按着她,不许她冲动行事。 “燕婕妤,那些个主动巴结你,想要成为你狗腿的人,已经另投他处了!醒醒吧,如今你只是一个婕妤,可不是贵妃了!放眼宫中,还有谁肯替你卖命?” “先前的许选侍和张昭仪,倒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呢,可燕婕妤是怎么对待她们的?许选侍不过是办事不力,被皇上斥责,贬了位份而已。” “她还有个三公主,也不一定就不能东山再起了,你却对她弃如敝履,甚至还叫人划伤了她的脸,折磨羞辱她,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这才自缢而亡。” “还有张昭仪,她那会儿好歹是个婕妤,你却在毓德宫门口羞辱她,究竟是多大的事呢?她只是受了牵连,被皇上斥责两句,皇上可并没有贬她的位份,燕婕妤,你怎么就不能帮她一把?” “就算你不帮,那安抚两句,总能做到吧?可你不仅不安抚,甚至还叫她滚出去,燕婕妤,你这不是寒了她的心吗?张昭仪从前可没少为婕妤出谋划策啊!” “当初你还是贵妃,把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赶出去,可照旧有苗美人之流,前赴后继地赶着来巴结你,如今不一样了,你只是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婕妤,即便苗美人依旧巴结着你,终究大不如从前。” “你这才着急了,想起我们小主,你口口声声说,皇上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宠幸我们小主,还说我们小主家世不如你,样貌不如你,把我们小主贬得一文不值。” “实际上,你害怕了!你知道皇上一连两个晚上都宠幸一个美人,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盛宠如淑妃娘娘,刚承宠时,也没有连着两个晚上承宠的。” “你深知皇上看重我们小主,所以急着拉拢我们小主,想让我们小主为你办事,却又拉不下脸来好好对待我们小主,所以才要贬低羞辱我们小主。” “可是你大错特错了!你还想用做贵妃时候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醒醒吧!燕婕妤,你要是还想让我们小主为你办事,为你卖命,那就对我们小主以礼相待。” “否则的话,我们小主不仅不会为你办事,甚至还会与你为敌,就如同今日的张昭仪一样!” 燕逢春的身子一震,徒劳地瘫在椅子里。 她怔怔地想了半日,忽然冷笑起来:“是啊,我如今落寞了,我人老色衰,又不曾生下一儿半女,皇上厌弃我,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我不服气!” “谢妙云那个贱人,比我还大两岁,她不也是无儿无女么?她相貌不如我,家世更是不如我,一个臭卖豆腐的,凭什么能做贵妃?而我是燕大将军的妹妹,却只能做一个被人笑话的婕妤!凭什么!” 翡翠冷笑了几声:“就凭谢贵妃温和端方,体恤怜下,只这两点,便不知道要比燕婕妤你高出多少!” 这一回,珍珠没再拦着翡翠。 也正是这两句,叫燕逢春回过神来。 她想了半晌,才勾着唇角冷笑。 “那又如何?她体恤怜下,温和大方,是因为她没有靠山,她知道自己家里是卖豆腐的,可我不一样,我有靠山呀,我哥哥是燕大将军……” 珍珠打断了她:“燕婕妤既然觉得自己有靠山,那还怕什么呢?为什么又要我们小主为你办事?你随便找个人来,比如新晋的良美人,再比如苗美人之流的,不行吗?怎么非得找我们小主?” 不等燕逢春开口答话,珍珠又笑了。 “恐怕燕婕妤是请不动良美人吧?奴婢听说,良美人这两日天天跟着惠昭仪和张昭仪去景仁宫看望淑妃娘娘呢,想来良美人是已经投靠了淑妃娘娘这一边。” “不止是良美人,就连燕婕妤昔日看不上的惠昭仪和张昭仪,也都时不时地往景仁宫跑,因为此事,皇上这几日还常常去钟粹宫,看望惠昭仪几人。” “哦,对了,燕婕妤想必也听说过,惠昭仪这个生下二公主之后就不曾承宠的人,居然被皇上翻了牌子了,燕婕妤,你说这稀奇不稀奇?” 珍珠挑着眉眼,淡然地笑着。 “燕婕妤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想必知道惠昭仪忽然承宠的缘故吧?这就叫做爱屋及乌,皇上宠爱淑妃,才会怜惜那些个对淑妃好的人,跟着淑妃,就能得到好处。” “跟着婕妤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是被婕妤成日打骂羞辱,还是被婕妤打杀了性命?这叫做好处吗?” 燕逢春毫无反驳的能力。 她神色仓皇,却又很不甘心。 “你这个死奴才,从前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如今离了我身边,就能说会道了?” “怎的,当初跟着我的人,没有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吗?许选侍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因为的话,如何能做到才人的位置?张元玉那个贱人就更不用提了,要不是跟着我,她还是个选侍呢。” “这就不叫好处了?死奴才,你也莫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珍珠当即冷笑着反驳她。 “张昭仪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一点好处,不知道给你跪着当奴才当了多久!请婕妤睁大眼睛去看看,人家如今跟淑妃娘娘称姐道妹,可不用再跪着了!” 第一百零一章 是她安排的行刺 好半天,屋内没什么动静。 端茶倒水的琥珀快要吓死了,却一脸崇拜地盯着珍珠。 心里琢磨着,这珍珠姑娘真是胆子好大,居然敢这么跟燕婕妤说话,还把燕婕妤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把珍珠跟旁边的翡翠比较了一下,琥珀又好生为珍珠可惜。 珍珠生得比翡翠好看多了,即便脸颊上有一道伤疤,那也要比翡翠好看。 不仅比翡翠好看,气度也比翡翠大气。 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眼神,怎么会看上翡翠,而没看上珍珠。 好半晌,燕逢春才缓过神来。 “死奴才,你倒是看得通透,当初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劝我?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好?” 珍珠摇头叹息:“婕妤瞧瞧,就婕妤这个脾气,谁还敢跟婕妤说实话呢?实话不好听,婕妤就大发脾气,连宫中的小主,婕妤都敢逼死,更何况一个奴才?奴婢原先也不是没劝过婕妤,是婕妤不肯听。” “奴婢说的多了,婕妤便要打人,奴婢又怎么敢再跟婕妤说掏心窝子的话呢?可笑的是,因为婕妤的缘故,奴婢不敢说,婕妤如今还怪奴婢,这可真是逼死人了。” 燕逢春被怼得无话可说,终于败下阵。 “罢了罢了,就当你说的都有道理吧,那你来说,我该如何解除眼下的困境?” 珍珠淡淡道:“敢问婕妤,婕妤眼下的困境是什么?” “死奴才,你是在耍我吗?” 燕逢春猛地拍了拍桌子。 “你不知道我的困境是什么?谢妙云那个臭卖豆腐的,都能当成贵妃,我却只能做婕妤!更可恨的是,纪明樱这个贱人,只因为救了皇上,便被皇上封为淑妃,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她好好的,我却从贵妃变成了婕妤!” “你还要问我眼下的困境是什么!你这不是存心耍我,又是在做什么!” 从前燕逢春每逢暴怒的时候,必定会找身边的宫女出气,翡翠被吓破了胆子,一见到燕逢春这怒发冲冠的样子,就直哆嗦。 珍珠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翡翠的前面,没叫燕逢春看到翡翠的窘迫。 “叫奴婢来看,婕妤眼下的困境可多着呢,奴婢哪里知道婕妤想要破的是哪一种困境,如今婕妤亲口说出来想要破的困境,奴婢也好对症下药啊。” 燕逢春怔住了:“我还有别的困境?是什么?” “婕妤自己不知道吗?皇上已经不喜欢婕妤了,这就是婕妤目前为止,最大的困境,其余的困境,不过是从这个最大的困境衍生出来的罢了。” 燕逢春一下子就怒了:“死奴才,你敢胡说!皇上怎会不喜欢我!只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惹了皇上不高兴罢了。” “你看那纪明樱,先前她不也是惹了皇上不高兴,从淑妃变成美人的吗?才过了几个月,她又成了淑妃。” “她都能如此,我为何不能?” 珍珠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燕婕妤,你还是没有看清楚,皇上愿意抬举淑妃娘娘,那是因为皇上喜欢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那会儿得了癔症,被禁足景仁宫,可皇上专程下令,不许内务府的人苛待淑妃。” “婕妤之前几次想通过内务府对淑妃下手,不也是发现内务府根本就插不进手吗?皇上也从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斥责过淑妃。” “婕妤,你再好生想一想,淑妃当时癔症犯了,大闹景仁宫,皇上可曾斥责过她?不仅没有,反而还训斥了带头闹事的许选侍,甚至还连带着斥责了婕妤。” “婕妤若是不蠢的话,就应该能看出来区别,奴婢劝婕妤,真想破了眼前的困境,就得认清现实,不要总觉得还是从前那个贵妃,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可以为所欲为。” 燕逢春很想发脾气,却发现珍珠没说错。 她如今就是不如纪明樱那个贱人。 “那你觉得,我还能翻身吗?” 珍珠目光怜悯,想了想,还是不忍心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怕是很难了,但是想回到贵妃的位置上,还是有可能的。” 燕逢春猛然抬起头:“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能重新成为贵妃?” “当然能,只要婕妤先收敛自己的脾气,莫要动不动就打骂奴婢,奴婢就会帮婕妤一步一步回到贵妃的位置上。” 翡翠在珍珠身后,轻轻地拽了拽珍珠的衣袖。 珍珠只当不知道,一手背在身后,朝着翡翠摆了摆手,示意翡翠稍安勿躁。 “好,我就信你这一回,你说,这头一步棋,我该怎么走?” 珍珠抿嘴笑了笑:“请婕妤明日就去景仁宫,看望淑妃娘娘。” “什么?叫我去看纪明樱那个贱人?” 燕逢春猛地拍了拍桌子。 “我为何要去看那个贱人!我巴不得她死了!一个得了癔症的贱人还要出来争宠,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那刺客手中那么长的刀子,谁看了不害怕?偏生她就逞能,冲上去抱住刺客,我不信她是真的不怕,又是真的想救皇上,哼,说不定,这场行刺就是她安排的。” 燕逢春越说越笃定,大有一副立马去找崔邕告状的架势。 珍珠冷笑两声,就这样还想跟淑妃娘娘比呢。 淑妃娘娘就算再愚蠢,再嚣张,有一点却是真的,淑妃娘娘对皇上的真心是真的。 那天晚上在场的人那么多,离皇上最近的嫔妃有好几个,离刺客最近的嫔妃也有好几个,可偏生就是淑妃娘娘第一个冲了出去。 这份对皇上的情意,满后宫找不出一个来。 皇上不宠爱淑妃娘娘,又宠爱谁? 出了这件事之后,宫中好多嫔妃都认命了,绝不会再想着跟淑妃娘娘斗,有一些聪明的,甚至还想着如何投其所好,巴结淑妃娘娘。 偏生燕婕妤这个蠢货,还想着在皇上跟前告状呢,这是生怕皇上太喜欢她了吧。 “婕妤尽管去告,奴婢就先陪着我家小主回去了,等婕妤回来,怕是就要跟我家小主平起平坐了。” 第一百零二章 疑心暗生 燕逢春蹙起双眉:“跟翡翠平起平坐?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被贬?” 珍珠淡笑着颔首:“婕妤今日若是真的去告状了,必定会被皇上斥责,皇上以后再也不会想起婕妤,即便是看在燕大将军的面子上,不会动婕妤,往后婕妤也别再想着能回到贵妃的位置上了。” 燕逢春脸色骤变:“死丫头,你敢诅咒我?还是说,你早就投向了纪明樱那个贱人?” 翡翠的身子一僵。 珍珠会已经投向淑妃娘娘了吗? 她之所以不肯放火烧了景仁宫,又筹谋了这么多出路,会不会就是因为她是淑妃娘娘的人? 她才刚起了个念头,就听到珍珠冷笑。 “婕妤不用白费心思,挑唆奴婢和我家小主的关系,奴婢如今之所以还愿意为婕妤出谋划策,就是为了我家小主,只希望婕妤达成所愿之后,放过我家小主。” 翡翠的心安定下来。 她怎么这么糊涂,她怀疑谁也不能怀疑珍珠啊。 从前在燕逢春身边伺候的时候,燕逢春每次朝她发泄火气,可都是珍珠在前头挡着。 要不是珍珠,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她和珍珠,那是过命的交情。 她要是疑心珍珠,那可真就不是个人了。 燕逢春眯着眼,仔细审视了珍珠半天,才冷哼一声。 “翡翠这个小蹄子,命倒是不错,在宫中交了你这么一个小姐妹,说吧,为何本宫去看纪明樱那个贱人,皇上就一定会高兴?” 珍珠又暗自摇摇头。 燕逢春真的是蠢到家了,这都不明白吗? 如今淑妃娘娘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又立下大功,救下了皇上,就连太后和皇后都连番嘉赏。 淑妃的娘家,可是不知得了多少赏赐。 那景仁宫如今就如同热火烹油,是真正的福地。 多少嫔妃扎着堆儿地往景仁宫钻,期望着能在景仁宫遇到皇上,见了皇上的面,再把淑妃夸一通,哄得皇上高兴了,自己也能有几分体面。 难得的是,淑妃娘娘虽然娇气,却不曾在这上头小心眼,拦着人不让人争宠。 因此,嫔妃们便都爱往景仁宫跑。 众人都去景仁宫,就燕逢春不去,便显得燕逢春特殊。 好似燕逢春压根不想让皇上脱险似的。 皇上能高兴吗? 珍珠把这其中的道理掰开揉碎了跟燕逢春这么一说,燕逢春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 “贱人!真是便宜她了!” 任凭燕逢春怎么不甘心,又如何咬牙切齿,她最终还是同意,后日去看看纪明樱。 走出主殿,回到西偏殿,翡翠就冷着脸对珍珠发脾气。 “你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把燕逢春给扳倒吗?你为什么还要帮着燕逢春得宠?珍珠,你是不是嫌弃跟着我窝囊,所以要回到燕逢春身边去?” 珍珠连忙捂住了翡翠的嘴。 “小主,咱们如今还住在毓德宫呢,小主可千万要注意,以防隔墙有耳。” 这么多年,两个人在毓德宫就没大声说过话,怕的就是私底下说的话,被燕逢春听了去,惹下大麻烦。 即便是做了皇上的枕边人之后,翡翠被珍珠这么一提醒,也迅速调整好状态,轻声责问珍珠:“你说呀,你为什么要帮燕逢春?” 珍珠抿着嘴笑了笑:“谁说我帮她了?我虽然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可是按照她那个性子,她是做不成大事的,也绝不会按照我的路子乖乖地走。” 翡翠闪烁着一双大眼睛:“真的吗?珍珠,你不是说,只要她收敛脾气,就能一步一步,重回爬回到贵妃的位置上吗?如果她又变成了贵妃,怎么可能放过我呢?” 翡翠眼睛一红,哭着往炕上趴。 “珍珠,我真的好害怕,我在这宫里谁都不怕,就怕燕逢春,好不容易成了皇上的枕边人,我就是想摆脱她,可没想到,我还是没能摆脱得了。” 她越说,哭的声音就越大,哭声里还夹杂着嘲讽。 “人家做嫔妃,都是希望光宗耀祖,亦或者想要夺得圣心,拿到赏赐,可我不是,我想做嫔妃,想一步一步往上爬,就只有一个缘故,我想摆脱燕逢春,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怕她。” “这是不是很可笑?” 珍珠很是心疼。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翡翠抱进了怀中。 “这没什么可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小主,你听奴婢说,奴婢的命和小主是绑在一起的,奴婢和小主一样,也恨不得燕逢春早些死了,所以奴婢是绝对不会帮着燕逢春复宠的。” “小主,你再想一想,燕逢春那个性子,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她怎么可能会改性子呢?淑妃娘娘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人,这两个人碰到一起,想不吵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除非有一个人肯让步,这个让步的人,绝对不会是燕逢春,以往淑妃兴许还会让一让,但如今淑妃可是皇上的心尖宠,就算是淑妃让了,淑妃身边的人也绝不会答应。” “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燕逢春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翡翠止住哭声,半信半疑。 “可是,燕逢春一定会去找太后求助的,太后若是帮她,即便是淑妃,怕是也治不住燕逢春。” 珍珠为翡翠擦干眼泪,笑着安抚她。 “不会的,太后不会在这个时候帮燕逢春,小主,如今在宫里头,除却皇后之外,皇上的这些嫔妃当中,小主觉得谁的地位最高?” 翡翠仔细想了想,才道:“自然是谢贵妃了,其次便是怀着身孕的丽妃,第三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顺妃,往下排,才能轮得到淑妃娘娘。” 她掰起手指头,居然还在往下数。 “淑妃娘娘之下,就是怀着身孕的婉嫔,然后便是惠昭仪和张昭仪,再有,就是怀着身孕的玉婕妤,接着就轮到燕逢春了。” 珍珠笑着摇摇头:“小主猜错了。” “猜错了?哪里错了?你说来我听听。” 珍珠拉起翡翠的手,轻轻点了点:“这头一个,小主就说错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不速之客 翡翠不解:“哪里错了?谢贵妃是贵妃娘娘,这也错了么?” 按照位份高低来排,皇后之下,那就是谢贵妃了。 珍珠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小主要是这么想,那就错了,宫中地位的高低,从来都不是按照位份来排的,小主再寻思寻思,先前燕逢春是贵妃,淑妃才进宫,从昭仪开始坐起,一路往上,盛宠在身,谁敢动她?” “就连燕逢春,也避其锋芒,不敢与她硬碰硬,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皇上宠着淑妃?如今也是这样。” “小主不要看谢贵妃是贵妃,真要问如今谁说话管用,那还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在皇上跟前说一句话,谢贵妃便是磨上半年,还不一定能比淑妃娘娘有用呢。” “至于丽妃娘娘,那就得看丽妃娘娘肚子里这一胎是男是女了,便是个皇子,眼下丽妃娘娘说话也不如淑妃娘娘管用,顺妃娘娘就更不用说了,她跟庄婕妤一样,都不曾承宠过。” “这二位如今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那个位置上,完全是因为家里人的缘故,一旦她们家里人不管她们了,亦或者她们自己稍微出点差错,那她们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翡翠似懂非懂:“所以说往上爬,其实不如抓住皇上的心最重要。” “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抓住了皇上的心,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小主眼下可不是要跟燕逢春比,而是跟良美人比,现如今,良美人和小主,算是宫中风头最强盛的两位小主了。” “良美人聪明,不显山不露水的,跟在惠昭仪和张昭仪身边,见天儿地往景仁宫里跑,小主,你也千万莫要落后,歇了晌,咱们就去景仁宫,给淑妃娘娘请安。” 翡翠惊了一跳:“我也要去景仁宫?我原先是伺候燕逢春的,如今又跟燕逢春住在一个宫里,外头的人都还以为我是燕逢春的人,叫我去给淑妃请安,淑妃必定不会待见我的,我可不去。” 珍珠无奈地笑了。 “小主,连燕逢春都能拉下面子,去景仁宫给淑妃请安,小主又有什么抹不开的呢?一会儿就去吧,否则,若是明日跟着燕逢春一块去,淑妃怕是更会想歪了。” 翡翠只好答应。 景仁宫内。 纪明樱这些日子终于好了许多。 她坐的时间越来越久,也能稍微下床活动一二。 要她说,她伤的地方是肩膀,根本就不妨碍下地走。 可卫嬷嬷和江淮等人,愣是不许她下来。 有时候她要是任性,传到崔邕耳朵里,必定会惹来一番训斥。 她也只得乖乖听话。 好在这一阵子来景仁宫的人多,每日都有人来陪她说话解闷,她才不那么无聊。 和这群宫里的人精说话,纪明樱得时时刻刻地提起精神。 说话都得转上一百八十个弯儿,还得琢磨着对方说的话里,是不是也藏着九曲十八弯。 这些个人里,倒也有几个说话有意思的,不需要纪明樱去瞎琢磨。 譬如婉嫔,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也不多说,只问问纪明樱今日可好,吃过什么不曾,再说说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储秀宫中养的鸟儿等。 说的都是轻松惬意的事,就好像真的在跟纪明樱闲话家常一样,说出口的话就让人觉得舒服。 最叫纪明樱意外的是,孟秋居然也来看过她两次。 不过孟秋爱说些诗词书画,纪明樱不感兴趣。 后来孟秋也就不说了,来时带上一卷书,纪明樱绘制花冠图,她就在一旁看书,偶尔看一眼那花冠的图,指指点点说哪个地方不好。 纪明樱按照她指点的地方改了,果真要更好看一些。 她上辈子把一颗心都扑在了崔邕身上,原以为只要有了崔邕的宠爱,这些个后宫嫔妃,她可以不用搭理的。 谁能想得到后来出了事。 重活一辈子,纪明樱才明白,在宫里生存,帝王的宠爱固然重要,但其他嫔妃的友善也必不可少。 即便不能找到以性命相托的真心姐妹,最起码可以像谢贵妃一样,做个老好人,跟宫里的嫔妃都搞好关系。 将来真的出了事,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因此,这些日子,宫中有些嫔妃来看望纪明樱,纪明樱都来者不拒。 只要她有精神,便会跟这些个嫔妃说说笑笑。 那些个选侍美人们,都觉得淑妃不像宫中传说的那样嚣张跋扈,一个个感恩戴德。 她们也都很有眼色,毕竟纪明樱还在病中,只要见到纪明樱精神不济,便都会纷纷提出告辞。 一段时日下来,纪明樱在宫中的口碑倒是好了不少。 歇息过晌午觉,想着惠昭仪她们都是上午来过了,下午应该没什么来,纪明樱便让石榴和荔枝扶着自己,在庭院中走一小会。 已经是二月份了。 京城的天气稍微有了一点暖意,过了花朝节,各色的花儿便都要陆陆续续开了。 纪明樱一边走,一边和卫嬷嬷说着话。 “给几位公主可都备下礼了?” 卫嬷嬷笑道:“早就备好了,只等着花朝节那日送出去了。” 纪明樱哀叹了一声:“可惜我花朝节那日去不得,不然,我就能亲眼看看公主入玉谍的盛典了。” 她原也想去的,是崔邕不许她去,说她身子没好,叫她在景仁宫中待着养病。 纪明樱百般抗议过。 怎么就能叫还没好呢? 她是伤了臂膀,又不是伤了腿,如今臂膀处的伤口已经结痂了,那两道比较深的,的确还很痛,其中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并没有养好。 但这并不妨碍她走动啊。 崔邕偏要将她关在景仁宫内,这跟禁足她有什么区别。 抱怨归抱怨,纪明樱还是很爱惜自己的。 平常能不动自己的胳膊,就坚决不动。 卫嬷嬷劝她好生养着,她也能把卫嬷嬷的话听进去。 这会儿只是抱怨两句罢了。 走了两圈,身上出了汗,纪明樱就说要回屋歇着去,才回到屋内,小园子就来报,说是秦美人来了。 纪明樱愣住了:“秦美人?” 第一百零四章 高度夸赞 卫嬷嬷笑道:“娘娘,秦美人就是皇上这几日宠幸的那一位。” 纪明樱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是燕逢春身边的大宫女翡翠。 她记得这个翡翠的容貌并不出色,看着也不大机灵,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看上她的。 纪明樱忙叫人快将秦美人请进内室。 她受了伤,起居都在内室的大炕上,这些日子来看她的人,无论亲近,一律都请进内室说话。 有些心思单纯的小宫娥,还以为淑妃娘娘平易近人,愿意请她们进内室说话,便对纪明樱越发亲近。 翡翠也是这么想的。 她跟在引路的荔枝身后进了内室,一来就先给纪明樱跪地行礼。 把纪明樱吓了一大跳:“秦美人快快起来,咱们都是姊妹,千万别给本宫行这样大的礼,这可是折煞本宫了。” 翡翠脸色讪讪的。 她忘了,自己如今也是皇上的枕边人,虽说位份比纪明樱低不少,可见了纪明樱,也不用行这样大的礼。 都是因为先前跟在燕逢春身边伺候,多多少少踩过纪明樱几次。 如今再见到纪明樱,心里难免忐忑,生怕纪明樱为难她。 若不是有珍珠跟着,她肯定打死都不会来景仁宫的。 “请淑妃娘娘的安,妾身早就想来看淑妃娘娘了,可这几日忙着,又恐淑妃娘娘在病中,不耐烦见妾身,就没敢过来。” 才被封为了美人,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纪明樱表示理解。 “秦美人别这么客套,我在病中,成日出不了景仁宫,待着怪憋闷的,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两个人哪有什么话要说,客套话说完了,就都没什么动静了。 这么下去也不行,纪明樱就咳嗽了两声。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秦美人这么一打扮,倒真是有几分光鲜夺目的意思了,石榴,我记得我有一只底下坠了金锁的金项圈,拿来送给秦美人吧。” 翡翠连忙站起身道谢,纪明樱笑着摆摆手。 “你不用谢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着玩吧,你也别嫌弃简陋,这东西原有一对,另外一只,我送给我娘家的嫂嫂了。” 说这个话的时候,纪明樱心里都在滴血。 哪有什么一对的金项圈。 送给萧蘅的那只璎珞金项圈,可比送给翡翠的好多了。 萧蘅年纪小,生得水灵,纪明樱看着就喜欢,就叫人翻箱倒柜,把皇上赐给她的那只镶嵌八宝的璎珞金项圈送给萧蘅。 送给翡翠的这一只,虽然不如那一只贵重,但因为是纯金打造,分量很足,工艺精美,也是难得的珍品。 纪明樱先前还想着,等婉嫔的孩子生下来,把这个金项圈送给婉嫔的孩子呢,如今倒是便宜了翡翠。 拿了纪明樱的东西,翡翠心里就踏实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她不懂诗词歌赋,说话也不婉转,大大咧咧的,倒有几分张昭仪的性子。 跟她说话不算太累,纪明樱心里也觉得舒坦。 这不知不觉,就消磨了一下午的辰光,眨眼就要用晚膳了。 纪明樱干脆就留下翡翠用膳。 翡翠本想推辞,站在她身边的珍珠掐了她一把,她只得厚着脸皮谢纪明樱赐膳。 经过这么多事,纪明樱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 她这一下午跟翡翠说话,其实眼睛一直在瞟着旁边的珍珠。 不大一会儿,她便能确定,虽说翡翠是美人,珍珠只是一个宫女,但在这对主仆中间,拿主意的,还是珍珠。 说来也巧,晚膳才摆上桌,崔邕居然来了。 纪明樱和翡翠忙出去迎接。 “爱妃出来做什么?” 崔邕忙扶起纪明樱,他眼里只有纪明樱,根本没察觉,翡翠还在纪明樱身后行礼呢。 纪明樱便笑道:“听闻皇上来了,臣妾便和秦妹妹一块出来迎接皇上了,皇上可曾用过晚膳?” 崔邕这才注意到翡翠。 他眉心一皱,沉下声问翡翠:“你怎么在这里?淑妃还在病中,你难道不知道?非要扰着淑妃养病,淑妃若是有个好歹,朕唯你是问!” 吓得翡翠直打哆嗦。 她先前还以为她在皇上心目中已经是足够特别的那一个了。 哪里想得到,皇上私下对她的宠爱,到了淑妃娘娘面前,就好似成了个笑话。 珍珠果然没说错,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淑妃便是第一人。 “皇上别这么凶,看把秦妹妹吓得,”纪明樱嗔了崔邕一眼,“秦妹妹下晌便过来陪臣妾说话了,她行事大方,说话娇憨风趣,有些像张姐姐的品格,又有些像玉妹妹的性情,臣妾很是喜欢。” 纪明樱养病期间,玉婕妤来过两次。 她们二人之前同住景仁宫,相处得并不算多么愉快。 上辈子,有人陷害纪明樱,下药给玉婕妤,导致玉婕妤小产,玉婕妤还曾去冷宫折磨羞辱过纪明樱。 按理说,这辈子纪明樱应该与玉婕妤势如水火才是。 但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先是纪明樱查清楚内鬼是谁,后来玉婕妤又提醒了纪明樱戏子一事。 再后来,便是玉婕妤借了纪明樱的便利,家宴上唱了战歌,被封为婕妤。 玉婕妤有心想来巴结感激纪明樱,纪明樱自然不会将人往外推。 上辈子的事情,站在玉婕妤的角度上来说,的确是她不是。 不知者无罪,如果玉婕妤这辈子不犯蠢,不与她为敌,她是不会再跟玉婕妤计较的。 两个人都有心靠拢,渐渐的,居然也能相处得不错。 虽说还达不到跟张昭仪那般亲密,但也算得上是能说得来的了。 就连崔邕也知道,还私底下跟鸿宝感叹,说淑妃经此一事,性子也变得比从前要大度多了,玉婕妤即将为人母,性子倒也宽容一些。 如今纪明樱拿玉婕妤跟翡翠比,说翡翠有些像玉婕妤的性情,又说翡翠很有些张昭仪的品格,这个夸赞可不得了。 崔邕便挑了挑眉,没再黑着脸,反而温声叫翡翠起来。 “罢了,淑妃都夸你,可见你为人的确很机灵,你们两个都吃些什么呢?朕有些饿了,过来蹭个饭,可好?” 第一百零五章 承宠 “不好。” 纪明樱眨着眼睛,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崔邕。 宫中有规矩,初一十五,皇上是得到皇后那里用膳的。 今儿个是初一,崔邕得去翊坤宫,不去翊坤宫,跑来景仁宫用膳,这不是给她招恨么? 她跟沈皇后之间的关系刚缓和下来,才不想因为崔邕,又起波澜。 翡翠在一旁看着,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淑妃居然敢拒绝皇上! 从前在燕逢春身边伺候的时候,燕逢春巴不得皇上陪她用膳,从来不拒绝皇上。 哪怕在皇上跟前耍小性子,也从来不敢这么直截了当地赶皇上走。 淑妃娘娘是怎么敢的啊? 她就不怕皇上会生气吗? 崔邕点了点纪明樱的鼻子:“你呀,就是恃宠而骄,朕真不该这么惯着你,叫你跟朕说话没上没下的。” 纪明樱笑着挽住了崔邕的胳膊。 “皇上,臣妾这也是为皇上好呀,今日是初一,按照宫规,皇上是要去翊坤宫,陪皇后娘娘用膳的,皇上却来了臣妾这里,叫那些个嫔妃和外头的大臣们怎么想啊?” “尤其是那些个御史言官,最是可恶,他们会说皇上是个昏君,还会说臣妾是个妖妃,勾搭着皇上,不许皇上去皇后那里,皇上是九五之尊,不怕御史言官的嘴,臣妾只是一个小女子,可斗不过那些个御史言官。” “皇上也知道,臣妾的哥哥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臣妾躲在深宫中,御史言官抓不住臣妾的毛病,他们就只能去攻击臣妾的哥哥,臣妾的哥哥浑身上下都是毛病,那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臣妾的祖父岁数大了,受不了气,再被这么一气,说不好就这么去了呢……” 纪明樱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皇上由着性子,跑到景仁宫来用膳,皇上是高兴了,可臣妾就得背着家破人亡的风险,皇上,臣妾这心里好怕啊。” 美人垂泪,分外惹人怜惜。 崔邕的心立马就软下来。 “朕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是吃一顿饭,你就能蹦出这么多说辞来,罢了罢了,朕不难为你了,朕过来看看你,一会儿就去翊坤宫,好不好?” 纪明樱展颜而笑:“臣妾就知道,皇上一直是个明君,不会因为臣妾而坏了宫中的规矩。” 崔邕携着纪明樱的手,走入内室,看了看炕桌上摆的饭菜,心里倒满意几分。 转头再瞧瞧翡翠,便沉声道:“你今日做得很好,鸿宝,记着明日往秦美人那里送两盆水仙花去。” 鸿宝忙笑着答应。 翡翠不由得心花怒放。 暖房里培育的水仙花,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她只听说,太后和皇后那里各有两盆,再就是庄婕妤和赵才人那里各有一盆,如今她竟然一下子得了两盆,这怎么能叫她不高兴呢? 翡翠忍不住佩服起珍珠。 幸亏今日听了珍珠的话,跑来景仁宫陪了淑妃一下午,不仅得见天颜,甚至还得到了赏赐,以后可得经常来看望淑妃。 说不定就能沾淑妃的光,被皇上再次宠幸呢。 等她有了身孕,再生下一个一儿半女,燕逢春还拿什么跟她比? 崔邕离开景仁宫,转头去了翊坤宫。 他在景仁宫盘桓的时间稍微有点长,去翊坤宫就迟了一些。 进去时,不仅看到了沈皇后,还看到了顺妃沈华容。 崔邕便蹙起了眉头:“顺妃也在这里?” 沈皇后起身笑道:“是臣妾叫华儿来的,上回家宴上,华儿醉酒,大闹了一场,醒酒后便好生懊悔,皇上也知道华儿年纪小,脸皮儿薄,很多时候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就是拉不下脸来赔不是。” “臣妾就好生说了她一回,想着今日皇上会来翊坤宫用膳,便把华儿叫了来,让华儿当面给皇上赔不是。” 沈华容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身上穿着新作的宫装,头上插满金银珠宝,在烛光映衬下,熠熠生辉。 她和沈皇后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她生得像沈夫人,很是柔美。 再加上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便更加楚楚可怜。 “皇上,”沈华容微微下拜,一双眼里隐隐含着泪光,“臣妾知错了,求皇上责罚。” 崔邕何尝不知,她们姊妹二人今日唱这一出戏是为的什么。 他之前跟沈皇后商议好了,要给沈皇后一个孩子的。 既然沈皇后生不出,那就让沈皇后的胞妹生,回头抱在沈皇后膝下养,也是一样的。 既然早就商议好了,便无需再惺惺作态。 崔邕顺势扶起沈华容:“爱妃不必如此,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你也是性情所致,朕不怪你。” 他一手拽着沈皇后,一手扶着沈华容,一同坐到榻上。 “今日皇后准备的菜肴着实丰盛,华儿既然来了,那就陪朕和皇后吃几杯酒。” 沈华容一张脸红彤彤的:“华儿酒量不好,怕吃多了酒,又胡言乱语,惹皇上不高兴。” 崔邕亲自为沈华容倒了一杯酒,递到沈华容的手中:“怎么会呢?有朕在,华儿醉不了!” 吃了两杯酒,沈皇后便笑着站起来:“方才贵妃那里传话来,说是廖才人有些不好,请臣妾去瞧瞧,要不,皇上和华儿先吃着,臣妾去延禧宫瞧一眼?” 崔邕心知沈皇后这是要把地方让给他和沈华容,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便笑着点头,叫沈皇后快去快回。 第二日一早,顺妃侍寝后获封赏的消息便传遍六宫。 与之相比,秦美人获得两盆水仙花的赏赐,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得到这一消息,最生气的,当属燕逢春。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将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 沈月容那个贱人,趁着她势弱,就接二连三地扶持自己人上位。 先是把谢妙云抬成了贵妃,又撺掇着皇上抬举玉婕妤,还把玉婕妤安排进永和宫,叫玉婕妤成了一宫主位。 如今又把自己的亲妹妹顺妃给送到了皇上的龙榻上。 等顺妃有了身孕,这后宫之中,岂不就是沈月容这个贱人说了算了? 第一百零六章 求太后怜惜 燕逢春把自己关在屋中生闷气,却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 她推开窗户一看,发现是鸿宝来了。 燕逢春连忙对着镜子重新梳妆,换上衣裳,兴冲冲地出了屋子。 “鸿宝公公怎么来了?可是皇上想起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叫鸿宝公公送来的?” 鸿宝客客气气地笑着:“给小主请安,皇上是想起秦美人,说秦美人屋子里空荡荡的,不大好,就叫奴才过来,送两盆水仙花,放在秦美人屋中摆着,添点生气。” 燕逢春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她狠狠地瞪了翡翠一眼,看到宫女手中的水仙花,就咬着牙道:“秦美人粗粗笨笨,这水仙花摆在她的屋子里,怕是会糟蹋了,不如给我吧。” 燕逢春伸手就要去抢,鸿宝挪动了脚步,不动声色地挡在燕逢春前面。 “小主,这是皇上特地吩咐了,要摆在秦美人屋中的,若是被小主拿走了,怕是会惹得皇上生气,小主若是想要水仙花,不如去跟皇上说一声?今年暖房中倒养了不少水仙花呢。” 暖房今年的确养了不少水仙花,崔邕赐给了一些大臣,还剩下的水仙花,放在太后和皇后宫中两盆,赏赐给庄婕妤和赵才人各一盆,摆在养心殿两盆,如今又赏赐给翡翠两盆,剩下的便没几盆了。 “小主放心,今年宫中好多地方都不要水仙花,贵妃娘娘不喜欢水仙花的香气,更喜欢瓜果香,便没要,顺妃娘娘喜欢百合,丽妃娘娘怀着身孕,屋中不宜摆放这些带香味的东西。” “淑妃娘娘在养伤,况且淑妃娘娘也不喜欢水仙花,婉嫔和玉婕妤都怀着身孕,惠昭仪和张昭仪屋里养着公主,两位昭仪都说不想要这样带香气的摆设,庄婕妤和赵才人那里有了一盆,小主如今去要,暖房里怕是还有许多呢。” 听鸿宝这么一数,燕逢春才发现,婕妤之上的位份中,各个嫔妃除了已经有的,都各自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想要水仙花。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她没怀孕,也没受伤,殿里也没养着小孩,她也不讨厌水仙花,可皇上却愣是没想过,赏赐一盆水仙花给她。 明知道翡翠跟她一块住在毓德宫,却偏偏赏赐了两盆水仙花给翡翠。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燕逢春瞬间就想到昨日珍珠对她说的话,皇上已经不喜欢她了。 皇上不给,她去要,多丢人啊。 燕逢春便落寞地笑了两声:“我也没那么喜欢水仙花。” 鸿宝打了一声哈哈,便告辞而去。 他一走,燕逢春瞬间就变了脸色。 “皇上除了赏赐你两盆水仙花之外,还赏赐了你什么东西?” 随着水仙花送来的,还有几匹湖绿色的绸缎。 翡翠红着脸道:“皇上说,我穿着绿色的衣裳最好看,就赏了我一些绸缎,叫我拿去做衣裳穿。” 燕逢春瞥了那几匹绸缎一眼,气得浑身乱颤。 “听说你昨日背着我去了景仁宫,在那里撞见了皇上?说!你是不是早已投靠了纪明樱那个贱人,这些东西,是不是因为你巴结纪明樱,纪明樱帮你争取来的?” 翡翠得了赏赐,有了依仗,便有些不把燕逢春放在眼中。 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屑地冷哼了几声,斜着眼瞟着燕逢春。 “淑妃娘娘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也无所谓投靠谁,我看,淑妃娘娘也不需要我这样的人投靠她,我只是运气好,正陪着淑妃娘娘说话呢,恰巧皇上去了,瞧见我,皇上就很高兴,说要赏我东西。” 翡翠说话避重就轻,掐头去尾,在燕逢春听来,就是皇上看到翡翠便要赏赐翡翠东西。 她越发生气,抬手便要打翡翠,珍珠连忙护住翡翠,燕逢春这一巴掌就落了空。 “贱婢,你居然敢躲!” “婕妤是疯了吗!” 珍珠大吼一声,怒气冲冲地瞪着燕逢春。 “奴婢昨儿个才苦口婆心地劝着婕妤,凡事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这样才能一步一步赢得皇上的心,重新回到贵妃的位置上去,婕妤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睡了一觉,就变了卦?” “奴婢知道,必定是顺妃承宠的消息,把婕妤气坏了,婕妤有气,那就朝着顺妃撒去,何苦要为难我们小主?婕妤难道忘了,我们小主如今也算是婕妤这边的人。” “如果我们小主有什么不好,皇上第一个会找婕妤算账,婕妤不要以为,还跟从前一样可以为所欲为,如今不一样了,我们小主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而婕妤,是被皇上所遗忘的人。” “婕妤也不想变成谢美人吧?” 珍珠一提起谢婉茹,燕逢春便冷静下来。 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我怎么会和那个贱人一样?你少糟蹋我!” 她忍着妒忌,瞥了一眼那些赏赐,语气中难掩酸意:“不就是两盆花,几匹绸缎么?我屋里又不是没有,谁稀罕这些东西!” 回到屋中,燕逢春终究还是忍不住,用剪子把枕头都剪开了。 听着外头翡翠的笑声,她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拿剪子剪开翡翠的嘴。 在屋里闷了半晌,燕逢春赶在午膳时分,去了坤宁宫。 孟太后正在看医书,见到燕逢春,便面带薄怒:“你怎么来了?哀家不是告诉过你,没有哀家的召唤,不许你来坤宁宫么?” 燕逢春跪在地上,眼圈儿都红了。 “太后娘娘,您曾经答应过臣妾,只要臣妾听您的话,您就帮着臣妾复宠,可臣妾听了您的意思,没有再为难纪明樱,也乖乖地在家宴上唱了折子戏,为何皇上还是不肯搭理臣妾?” “皇上还特地宠幸了臣妾的婢女,这不是在打臣妾的脸吗?臣妾实在是坐不住了,这才来找太后娘娘,求太后怜惜臣妾,帮臣妾一把吧!” 孟太后合上医书,漫不经心地看着才染好的指甲,鲜红的蔻丹像是沾染了人血一般,散着诡异的光芒。 “你还想哀家如何帮你?哀家不是帮过你了么?是你自己不争气呀。” 第一百零七章 帮哀家办一件事 燕逢春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娘娘,臣妾如何不争气了?臣妾都按照太后娘娘说的做了,可是皇上……皇上依然不肯回头,臣妾还能有什么法子?求太后娘娘再帮臣妾一把!” 孟太后盯着燕逢春,狭长凤眼中露出的光,让燕逢春冷得直打寒战。 “燕婕妤,你口口声声跟哀家说,你的一颗心都是皇上的,愿意为了皇上去死,可那晚刺客行刺皇上,你为何无动于衷?” 燕婕妤张了张嘴:“那晚……那晚臣妾离得远,没能反应过来……” “燕婕妤,你以为哀家是瞎子吗?” 孟太后扫了燕逢春一眼。 “哀家看得真真的,你不仅没想着上前去救皇上,甚至还往后跑,拽着一个银甲卫,叫那银甲卫抽出十几个人来护着你,这就是你所谓的把皇上放在心上?” “哀家都能看见的事情,皇上能没看见吗?燕婕妤,皇上的心已经被你伤着了,一时半会儿是暖不过来了,你还想着这个时候复宠?呵呵,莫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好啊。” 燕逢春顿觉身上绵软无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原来皇上已经寒心了吗? 怪不得皇上要把哥哥调到西南去。 是因为对她寒心了,所以对哥哥也起了防备之心吧? 不成!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才是最爱皇上的那一个! 她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一步一步往上爬,叫皇上知道她的真心与痴情。 “太后娘娘,求你再帮帮臣妾!只要臣妾能复宠,太后娘娘叫臣妾做什么都成!” 孟太后无动于衷,又捡起那本医书看,对燕逢春的哭声置若罔闻。 燕逢春自己哭了一阵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渐渐地爬起来,收住了哭声。 孟太后这才放下书。 “光会哭有什么用?后宫之中那么多女人,人人都像你这样,遇到事情就哭,那这宫里早就被淹成什么样了。” “后宫嫔妃的眼泪,是拿来对付皇上用的,你在哀家跟前哭,根本没有任何用,往后也别在皇上跟前哭,年轻貌美的时候哭,皇上还会怜惜一二,如今你年岁大了,再这么哭,就叫人生厌了。” 燕逢春一愣。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老了吗? 怎么会,她比沈月容还要小一岁呢,她怎么就老了? 可她不敢反驳孟太后,只能乖乖地听着。 孟太后似乎很满意燕逢春的表现。 “你知道听话就好,哀家早就说了,只要你肯乖乖听话,哀家是一定会帮你的,燕逢春,你应当知道,如今宫里最炙手可热的人是谁吧?” 燕逢春点点头,嗫嚅着双唇道:“是纪明樱。” 孟太后立马蹙起眉头呵斥燕逢春:“没规矩!她是淑妃娘娘,你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怎么能直呼她的姓名?燕逢春,你想重新讨得皇上的欢心,就要琢磨皇上的喜好。” “皇上如今最心疼的便是淑妃,你往后见了淑妃,最好放尊重一点,你敢直呼淑妃的姓名,若是叫皇上听见了,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燕逢春一下子就想到珍珠的话。 珍珠劝她去巴结纪明樱,在纪明樱跟前做小伏低。 这不是跟太后的话是一个意思吗? “太后娘娘是叫臣妾去巴结讨好淑妃吗?” 孟太后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把燕逢春笑得莫名其妙。 甚至笑得身上都起了一层白毛汗。 好大一会儿功夫,孟太后才停下来。 她笑得满面通红,鬓发散乱,瞅着燕逢春那傻呆呆的模样,便又忍不住笑。 “哀家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傲骨铮铮的人,没想到,这会儿为了复宠,居然肯向自己一直看不惯的人低头了。” 燕逢春心里惴惴不安,但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笑脸来。 “是太后娘娘教得好,太后娘娘说过刚易折,还说能屈能伸才能走得更长远,臣妾这也是遵照太后娘娘的旨意行事啊。” 孟太后乜斜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罢了,看在你这么懂事听话的份上,哀家就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做成了,横在你面前的一座大山,便能彻底移开。” 燕逢春忙问道:“是什么事?太后娘娘尽管吩咐,臣妾定然会将这件事情办好。” 孟太后收起了笑容,眼底一片肃杀。 “哀家觉得淑妃如今荣宠太过了,怕她恃宠而骄,闯下大祸来,你去替哀家教训她一二,叫她知道宫中的规矩。” 燕逢春犹豫了:“太后娘娘方才不是说,她是淑妃,臣妾是婕妤,臣妾应当敬重她吗?既如此,臣妾还怎么敢去教训她?” 孟太后的眼神越发冰冷,冷得燕逢春犹如掉进了冰窟窿里。 “怎么,你不愿意做这件事?” 燕逢春硬着头皮讪笑道:“当然不是,臣妾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教训淑妃。” “杀了她。” “什么?” 燕逢春惊了一跳,身子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太后娘娘,这……这怎么成啊!” “怎么,你怕了?” 孟太后轻蔑地瞪着她。 “先前你不是还想放一把火,烧了景仁宫,烧死淑妃么?怎么今日胆子这样小?” 燕逢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太后娘娘,臣妾实在是不敢啊!” 先前她敢,那是因为她哥哥还未曾归来。 她心里寻思着,她哥哥是威风赫赫的大将军,皇上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即便事情查出来,查到她的头上去,有她哥哥保着,皇上大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不一样了。 皇上似乎根本不在乎她哥哥的面子,甚至……甚至还有些不信任她哥哥了。 燕逢春便不敢再冒这个风险。 更何况,纪明樱如今救了皇上,功劳显赫,她若是在这个时候杀了纪明樱,便是朝中罪人,她哥哥也要受牵连。 “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孟太后站起身,忽然走到了燕逢春身前,抓住了燕逢春的下巴。 “胆子这么小,还能成什么事!” 第一百零八章 除掉她腹中的胎儿 燕逢春忍不住,眼泪又糊了满脸。 “太后娘娘,除了这件事之外,你叫臣妾做什么都行呀!” 孟太后盯着燕逢春看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她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手,把每一条手指缝都擦得很干净,好像燕逢春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很嫌弃地将帕子扔在了燕逢春的脚底下。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哀家还能指望你办什么事?不过幸好,你是个胆小无用的家伙,不然的话,哀家还要颇费一番功夫呢。” 孟太后捂着嘴低声笑了笑。 她轻快地走回宝座上,斜倚着大引枕,一脸嘲讽地盯着跪在底下的燕逢春。 这么没用的东西,也配跟她争? 等她把宫里这些个看着碍眼的妖艳贱货全处置了,留下来的,都是燕逢春这等没用的东西,崔邕的眼中便只剩下一个她了吧? 今日试探了燕逢春一番,燕逢春这贱婢,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嘛。 她大可以放心了。 “起来吧,你放心,本宫只是吓唬吓唬你,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罢了,这种事情,本宫怎么会叫你这种没用的东西去做。” 燕逢春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连忙爬起来,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强行镇定精神,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来。 “还是太后娘娘疼臣妾,除了这个,太后娘娘想叫臣妾做什么,臣妾都绝不会推辞的。” 孟太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还能有什么好为哀家做的?哦,哀家想起来了,如今宫中有三个嫔妃都怀了身孕,丽妃是哀家的人,那个玉婕妤是皇后的人,剩下一个婉嫔……” 她斜着眼,冷笑着看燕逢春。 “剩下一个婉嫔,你去替哀家拉拢她,和她好好处着,成为好姐妹,倘若发现她有投靠皇后的意思,便动手除掉她腹中的胎儿,这你总能做得到吧?” 燕逢春咬了咬牙,她如果再推辞的话,那就是彻底得罪了孟太后。 “太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那还等什么,快去吧。” 从坤宁宫出来,被冷风一吹,燕逢春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守在外头的琥珀连忙将一件狐裘披在燕逢春身上:“小主多穿点,莫要着凉了。” 燕逢春心里烦躁,顺手就打了琥珀一巴掌:“要你管!” 正赶上谢婉茹来给孟太后请安。 “臣妾见过燕婕妤。” 谢婉茹的规矩一丝不错,但燕逢春今日心里不爽快,急需找一个人发泄,谢婉茹恰巧就在此时撞了上来。 “谢美人这是去看望大公主?” 谢婉茹淡淡地笑道:“臣妾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看望大公主。” “听闻二月十二花朝节,大公主就要上玉谍了,”燕逢春斜着眼打量谢婉茹,“大公主上了玉谍,可是一件好事,上了玉谍,便能有自己的封号,可以领俸禄。” “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又养在太后身边,想必皇上一定会给大公主选一个好封号。” 谢婉茹脸上并没有几分喜悦。 她当初选择投靠孟太后,是自己鬼迷了心窍。 寻思着为女儿找一个好出路,背靠孟太后,也能与皇上更为亲密,哪里想得到这一步棋居然走错了。 皇上和孟太后表面看着关系不错,实则水火不容。 她投靠了孟太后,便是自绝于皇上的恩宠。 连带着大公主,往后也别想再从皇上这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父爱。 既然走错了路,谢婉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往后紧紧跟着孟太后,以求孟太后给大公主找一个好出路。 至于什么封号俸禄之类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都是皇上的事,得了好封号,是大公主的造化,没有好封号,那也没关系,大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无论如何,将来的日子总不会太差。” 燕逢春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个做娘的,倒是很想得开,也对,大公主都不认你了,有你这样身份低贱的娘,大公主在几个妹妹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啊。” 谢婉茹脸上一白。 她强行镇定精神,淡淡地道:“是臣妾给大公主丢脸了。” “你既然知道丢脸,那还不赶紧死去?你看看人家惠昭仪和张昭仪,哪一个不比你强?枉你还生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个美人呢,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白绫上吊死了。” 燕逢春噼里啪啦一顿说,越说心里越舒畅。 她的性子就是这么暴躁,一有不如意了,便必须要发泄出来。 找身边的宫女发泄,还不够爽,最好是欺负欺负那些个位份不如她的嫔妃。 从前围着她转的那几个嫔妃,她没有不欺负的。 她越是欺负,那些个嫔妃就越害怕,越听她的话。 燕逢春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这些日子起起伏伏,身边也没有人可以给她伺候了,她心里头怪难受的。 今日好不容易逮着谢婉茹,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可她却忘记了,谢婉茹可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 “燕婕妤也好意思说嫔妾?”谢婉茹冷笑了两声,“臣妾自知资质愚笨,入不了皇上的青眼,可燕婕妤拥有姣好的面容,上好的家世,怎么也落寞到这般境地?” “谢贵妃家中是卖豆腐的,都能压燕婕妤一头,燕婕妤活着还有什么用,不如趁早吃药死了算了。” 燕婕妤气得身子都发抖:“谢婉茹,你敢奚落我!你是不是找死!” 谢婉茹压根不搭理她,径直进入坤宁宫:“坤宁宫外也敢大声喧哗,燕婕妤果真是要找死了。” 燕婕妤本来要追进去大骂谢婉茹,又害怕得罪了孟太后,只得悻悻地走了。 “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大殿中,孟太后高高在上,一脸不耐烦地盯着跪在底下的谢婉茹。 “哀家说过了,哀家留着燕逢春有用,叫你凡事多让着她一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她性子暴躁,位份又在你之上,你跟她撞在一起,吃亏的地方多着呢,多让一让她吧。” “太后娘娘!”谢婉茹猛然太后,“臣妾到底要让到什么时候去!” 第一百零九章 你就是哀家的一条狗 “谢婉茹,你在哀家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孟太后将手中的医书重重地砸在谢婉茹的脸上。 “你当初既然求到哀家眼前来,就该知道,你的这条命是哀家的,哀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便是哀家的一条狗,哀家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谢婉茹的脸被厚重的医书砸得通红。 她垂下双眸,很快便镇定下来。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狂妄了。” 孟太后很不耐烦:“严子陵何时回来?” 她没指望谢婉茹答话,在殿中伺候的景嬷嬷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严神医怕是要三月份才能回宫。” “三月份?” 孟太后登时便提高了嗓门。 “怎么要那么久?” 景嬷嬷道:“听说小纪大人伤势不轻,严神医要为小纪大人诊治,便耽搁了这么久。” 孟太后抿了抿嘴角,眼底迸射出一道寒光。 “纪明远那个废物,死了便死了,怎的非要严子陵去给他医治?白白耽搁这么长时间。” 她心里烦躁,看谁都不顺眼,一转头,看见还跪在底下的谢婉茹,就越发烦躁。 “你回去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医书去,你闲着没事,便翻翻医书,给本宫找一套能生孩子的方子来。” 谢婉茹不疑有他,想着方才从坤宁宫出去的燕逢春,心里便酸溜溜的。 太后为什么要找生子的方子? 怕不是给燕逢春找的吧? “太后娘娘,臣妾今日来,还想看一看大公主……” “大公主正在读书呢,你去看她有什么用?她心里不待见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一回见着你,大公主都要跟哀家闹别扭,你往后少见她几次。” 谢婉茹的心好似被谁挖去了一块,空荡荡的。 她可是大公主的生身母亲啊,大公主怎么可能会不待见她? 她心里明白,大公主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都是孟太后教的。 是孟太后告诉大公主,她这个生身母亲是个窝囊废,叫大公主疏远她。 明明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却成了孟太后的人,谢婉茹心里能不疼么? “太后娘娘,臣妾不见大公主了,可有一件事,臣妾想求太后娘娘。” 她膝行几步,重重地给孟太后磕了个头。 “过几日,大公主便要上玉谍得封号了,太后娘娘心里清楚,皇上一直不待见大公主,臣妾是怕到时候大公主得的封号不好,不如两个妹妹,心里会难过。” “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臣妾怕他们会因此事而嘲笑大公主……” 孟太后猛然拍了拍身边的茶几。 “住嘴!谢婉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这个坤宁宫里的人,都长着一双势利眼,都会瞧不上大公主?” 谢婉茹一惊,忙极力否认:“太后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想让大公主有一个好封号而已!” 方才当着燕逢春的面,谢婉茹满嘴上说着自己不在乎。 实则,一个当亲娘的,怎么能不在乎自己女儿的前程呢? 她只是不想在燕逢春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而已。 如今当着孟太后的面,谢婉茹就将自己的担忧全说了出来,就是为了能激起孟太后的同情,给大公主求一个好封号。 谁知孟太后会发怒。 “什么封号不封号的,那都是虚的!她一个女儿家,有了好封号又如何?还能去封地么?还不是要住在京城?你也不要瞎操心了,不管大公主有没有封号,封号是好是坏,她始终是养在哀家身边的第一人。” “宫里头的那些个小人,瞧不上谁,也不敢瞧不起大公主,倘若叫哀家知道他们敢嘲讽大公主,哀家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谢婉茹,这下子你总该满意了吧?” 得到了孟太后的口头保证,谢婉茹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孟太后的保证是做不得数的。 大公主养在孟太后身边,孟太后一开始还是蛮喜欢,指望着大公主能引来皇上。 等二公主出生之后,孟太后就再也引不来皇上了。 自那之后,大公主便失宠了。 孟太后对大公主不闻不问,大公主生病了,也不管,还是她去给孟太后请安,发现大公主神情萎靡不振,才察觉出来的。 她也曾经想过把大公主抱到自己身边去养,可每次才提起来一个话头,便被孟太后大声斥责回去。 谢婉茹生怕孟太后会因此对大公主更加不好,渐渐地,就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 孟太后对大公主是好一阵坏一阵。 对大公主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大公主。 对大公主不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大公主掐死。 她也从不教导大公主道理,大公主的刁蛮性子,也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谢婉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什么都不能做。 从坤宁宫走回咸福宫,这不算长的一段路,谢婉茹几乎把眼泪都流干了。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大公主呢? 回到咸福宫,顺妃沈华容已经从沈皇后那里回来了。 谢婉茹忙擦干眼泪,去给顺妃请安。 “臣妾恭喜娘娘!” 沈华容抬抬手,叫谢婉茹站起来回话。 她一张小脸上带着羞涩,红彤彤,羞答答,像是枝头含苞欲放的海棠花,分外好看。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按理说,本宫入宫那一年,就应该承宠了,可那会儿本宫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呢,侍寝时闹出了不少笑话,如今本宫到了年纪,自然该承宠的。” 沈华容形容懒懒的,她吩咐丫头,抓一把子金叶子赏给谢婉茹。 “你是第一个来恭喜本宫的,这把金叶子,你可一定要收下,就当是沾沾本宫的喜气。” 谢婉茹苦笑一声,她有什么喜气好沾的? 即便是浑身沾满了喜气,那又能如何? 皇上不会再宠幸她,大公主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 “谢姐姐是怎么了?”沈华容很好奇地盯着谢婉茹的眼睛看,“本宫瞧着,姐姐这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该不会是哭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 珠宝匠人 谢婉茹连忙垂下双眸,企图遮掩脸上的神色。 “娘娘说笑了,臣妾没什么烦心事,怎么会哭呢?是方才外头的风太大,吹迷了臣妾的眼睛,臣妾揉了揉,把眼睛揉红了而已。” 沈华容没有追问。 “本宫要歇晌了,晌午过后会去景仁宫看望淑妃,谢姐姐会跟着本宫一起过去吗?” 谢婉茹本来想拒绝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一般,居然点了点头。 …… 景仁宫内,纪明樱歇过晌午觉,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她这次受的伤不轻,身子发虚,总是容易犯困,中午这一觉便极其重要。 往往睡醒了,再醒一回神,精神就能振奋许多。 若是这个时候没人来找她说闲话,她便抓紧时间拿出画的花冠图,试着挑选珠子,对比颜色,再分一分珠子的大小,务必叫每一颗珠子都大小颜色形状统一,这样制作出来的花冠才好看。 卫嬷嬷劝她不必这么紧着制作花冠。 “皇上和良美人可都没催娘娘,娘娘何必要苦着自己?娘娘的身子要紧啊,太医说了多少次了,娘娘的肩膀伤得太严重,得好生养着,不然会落下病根,娘娘怎么总不听劝呢?” 纪明樱朝着卫嬷嬷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来。 “嬷嬷放心,我有分寸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重新坐上淑妃的位置之后,纪明樱心底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她,要往上爬得更高。 一个淑妃的位置,已经满足不了纪明樱了。 她要做贵妃,皇贵妃,甚至于……那个位置。 抓紧时间拉拢身边可拉拢的人,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机会,便迫在眉睫。 可惜她受伤太严重,一时不能承宠,不然的话,她非要去争宠不可。 先前纪明樱怕与崔邕同房,崔邕会像上辈子一样猝死。 可这些日子,崔邕先后宠幸了良美人、秦美人、赵才人、谨选侍,昨儿个夜里,又宠幸了顺妃。 这么一圈儿转下来,也没听说崔邕有什么不适,纪明樱就放下了心。 看来严子陵给皇上调理得不错。 既然如此,那等着她伤愈之后,就可以使唤出种种手段,把崔邕留在她身边了。 在养伤期间,纪明樱不仅要调理好外伤,还要调理好内伤。 凭什么那些个嫔妃怀孕那么轻松,她怀个孩子却这么艰难? 她不服气。 总得趁着这个功夫把身子调理好了,早些怀上一男半女才行。 纪明樱便放下了珠子,叫来了石榴和荔枝等人:“交给你们了,按照我写好的分,务必叫每一堆珠子都是大小形状和颜色都一样的,可不能出差错。” 石榴等宫女连声答应。 卫嬷嬷这才舒了一口气。 “娘娘这就对了,有什么事情交给旁人去干,娘娘只管坐着享清闲,等她们干完了,娘娘再仔细检查,有不对的地方,指出来,叫她们再改就是了。” “皇上说,叫娘娘为良美人制作一顶花冠,可也没说叫娘娘亲力亲为,娘娘可不是匠人,用不着亲力亲为。” 纪明樱心知肚明,卫嬷嬷是皇上挑好的人,有时候难免会把景仁宫的事情往养心殿里捅。 卫嬷嬷说的话,也是皇上的意思。 她的确不用亲力亲为,给花冠画个图,稍微意思意思就是了。 但她偏要凡事都自己上手,如此一来,皇上更能看出她的仔细,良美人也会越发感激。 正说着话,小园子来报,说是顺妃和谢美人来了。 纪明樱忙叫快快请进来,心里却在疑惑,这些日子怎么不见江淮往她身边凑,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沈华容和谢婉茹之前随沈皇后等来过一次。 那次是沈皇后带着宫中的众位嫔妃一起来看望才清醒的纪明樱。 除此之外,这还是沈华容和谢婉茹单独来的第一次。 纪明樱倚在大引枕上,对着两个人虚弱地笑了笑。 “顺妃姐姐和谢姐姐可千万莫要怪罪我,我如今身子不大好,坐的时间长了,便会浑身不舒服,便只能倚在大引枕上跟你们说话了。” 沈华容和谢婉茹自然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 “淑妃妹妹说笑了,”沈华容捂着嘴轻笑了两声,“本来早想着过来看你,但听闻你身子虚弱,怕过来跟你说话,打扰你养伤,便一直拖延至今,淑妃妹妹不会生我的气吧?” 谢婉茹也忙附和:“臣妾身份低微,更不敢来打扰淑妃娘娘了,今儿个还是听说顺妃娘娘也过来看望淑妃娘娘,这才敢跟着顺妃娘娘一道来的。” 宫里人说话,说的都是客套话,不能当真。 纪明樱素来跟这两个人没什么交情。 出了锦织的事情,她对沈华容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见到这两个人联袂而来,早就提高了警惕。 因此,纪明樱就捂着嘴笑道:“两位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没那么小心眼,我知道两位姐姐是怕打扰我,才不过来看我的,实话跟两位姐姐说,其实我如今确实时常精神不济。” “歇了晌午觉起来,抓紧时间,给良美人制作花冠,不过是小半个时辰,我便累得只想躺着了。” 炕前的大桌子上,的确摆放着好些个盛着各色珠子的笸箩,可见方才纪明樱正忙着给良美人制作花冠呢。 言下之意,她制作花冠已经有好一阵时辰了,这会儿累了,不想再说话。 这是逐客的意思啊。 谢婉茹已经听明白了,正想告辞,可沈华容却好似根本没听出纪明樱的弦外之音,稳坐如山。 “呀,淑妃妹妹这里这么多珠子啊,我瞧着怪好看的,我从前还从不知道淑妃妹妹会制作珠宝首饰呢,今日见了,可真是稀奇,唉,也就是妹妹如今受了伤,不然的话,我还要厚着脸皮请妹妹为我制作一件首饰呢。” 纪明樱扬了扬眉。 沈华容居然叫她制作首饰,这是真的把她当成匠人来使唤了啊。 脸怎么这么大呢? 纪明樱便淡淡地笑了笑:“我在闺中不喜欢读书,也就这么点兴趣爱好了,权当闹着玩儿了,可不敢说会做珠宝首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曝其短 沈华容捂着嘴娇笑。 她本就长相娇媚,笑起来更显媚态。 “淑妃妹妹可别骗我了,连皇上都知道淑妃妹妹制作珠宝首饰的工艺有多么好,不然,皇上怎么会叫淑妃妹妹为良美人制作花冠呢?要知道,宫中的匠人那么多,哪一个不是手艺精湛?” “皇上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淑妃妹妹,一定是知道,淑妃妹妹的手艺胜过那些匠人。” 她瞟了一眼桌子,忽然见到纪明樱绘制的花冠草图,就摆在桌子上,便立马拿起来看。 “哎呀,淑妃妹妹的手可真是巧,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光是图上的花冠就这么好看了,这若是把东西做出来,岂不是要叫人眼红得发狂?” 谢婉茹就着沈华容的手看了一眼那张图,心中也大为震撼。 真没想到,纪明樱居然还有这一手呢。 转念又想,便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没想到的地方可多着呢。 谁能想得到,深居闺阁中的女儿家会击鼓,击的鼓声还那般有气势。 又有谁能想得到,传闻中骄横做作,矫情刁蛮,娇气任性的纪明樱,会舍出性命,去救皇上? 纪明樱不大喜欢沈华容。 她总觉得沈华容这个人阴沉沉的。 同样是不争不抢,淡然处事,宫中像沈华容这样的,可有好几个。 就拿婉嫔来说,性子和沈华容一样,都是温温柔柔不骄不躁的,但与婉嫔说话,就舒服许多。 再有一个惠昭仪,也是这样的性子,但惠昭仪比婉嫔要多了一丝活泼。 庄婕妤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甚至比起沈华容来,庄婕妤说话更加不客气,就连皇上和太后、沈皇后的面子,庄婕妤也不给。 可越是这样说话硬邦邦的人,反倒会叫人安心。 比这种一句话里带好几个弯儿的人更好相处。 一看沈华容拿着那张图看来看去,纪明樱心里就很不舒服。 她讪笑了几声:“哪有这么厉害,顺妃姐姐莫要夸我了,把我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沈华容笑道:“淑妃妹妹不必过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唉,只可惜淑妃妹妹身子没好,不然的话,我真想求淑妃妹妹帮我做个首饰。” 这是第二次提起此事了。 纪明樱心中微微有些不高兴,沈华容这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匠人使唤了吧。 谢婉茹都看出纪明樱神色不对劲了,沈华容却还跟没事人一样,吃了一杯茶,又吃第二杯。 “我往常很少来淑妃妹妹这里,一来我自己懒怠走动,我入宫以来,接连出了两件丢脸的事,躲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出来惹人笑话,这第二么,我听闻淑妃妹妹不好相处,就不敢来了。” 谢婉茹在一旁听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真是后悔,怎么今日非要跟着沈华容来景仁宫。 她要是想来景仁宫,自己来不就行了? 如今可倒好,非要坐在这里听着沈华容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回头淑妃娘娘要是生气了,兴许会迁怒于她。 谁叫她是太后的一条狗呢? 宫中人人都很厌恶,谁都想在她身上踩一脚。 出了事情,第一个推到她头上来。 即便不是她的错,譬如今日这种场合,但过后还是会把错怪在她的头上。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就不应该投靠孟太后。 谢婉茹在心底碎碎念,那边的纪明樱就越发不解了。 今儿个沈华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自曝其短么? 宫里人谁不知道沈华容做了什么丢脸的事,第一件事就是侍寝当晚,被皇上送回来了。 第二件事就是造成亲姐姐小产。 若不是沈皇后一力保着她,她还能稳稳当当地坐顺妃的位置坐到今日? 这两件事如此丢人,换了别人的话,才不会提呢。 可沈华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丢人一样,一直说个不停,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待在宫中,只能是用来赎罪,再也没有翻身之日,谁能想得到,昨晚居然承宠了……” 纪明樱的眼珠子瞬间就瞪大了。 沈华容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说得出口,这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弄得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沈华容好似压根没打算让她跟谢婉茹接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皇上说我年轻,很好生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纪明樱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沈华容这是被夺舍了吗? 这根本就不像是沈华容的性格啊。 纪明樱也只能附和着笑了笑:“是啊,顺妃姐姐年轻,身子好,放宽心,很快就能怀上孩子的。” 沈华容笑得越发开怀,她就一直坐在炕前,无视纪明樱多次捂着嘴打哈欠,一直东拉西扯。 直到谢婉茹站起身,说要回去了,沈华容还不想走呢。 “谢美人先回去吧,我今日跟淑妃妹妹聊得很投缘,想着跟淑妃妹妹再多聊一会儿。” 纪明樱一脸黑线。 谁跟沈华容聊得投缘了! 这么大半天的功夫,一直是沈华容在说,她在不耐烦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声,这就叫聊得投缘? 沈华容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 沈华容不肯走,谢婉茹只得一个人去了。 纪明樱趁机道:“顺妃姐姐,不是我不留你,我今日精神不济,想着多睡一会儿,姐姐明日再来吧。” 沈华容故作惊讶:“淑妃妹妹哪里不舒服?是伤口还疼吗?叫我瞧瞧?亦或者,我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就是不说自己要走的事。 纪明樱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明着说了:“顺妃姐姐,我不是伤口疼,我是想睡觉了,顺妃姐姐改日再来吧,我要歇息了。” 沈华容叹气道:“原来妹妹是嫌弃我烦,要赶我走了呢。” 她低垂着头,眼泪说来就来,好似忽然下起了暴雨,眨眼间,那张娇媚的脸上就布满泪水。 “宫中人人都嫌弃我,我原以为淑妃妹妹是个好说话的,不会嫌弃我做过丢脸的事情,哪里想得到,我还是被淑妃妹妹嫌弃了。” “我……我大概这辈子是没人疼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求淑妃娘娘放过臣妾 沈华容哭得越发厉害了。 纪明樱便心生烦躁。 大老远的,从咸福宫跑到景仁宫来,就为了哭哭啼啼给别人找晦气么? 打量着宫里的嫔妃们都好面子,讲究规矩和体面,说话行事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但都能维持表面客气,沈华容就肆无忌惮地哭起来了? 这要是遇上燕逢春那种性子,早就大耳刮子上去抽沈华容一顿了。 说来也是巧,纪明樱心里才念叨着燕逢春,燕逢春就来了。 日头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燕逢春居然也有到景仁宫探病的这一日。 跟从前不一样,燕逢春成为婕妤后,穿的衣裳都很素净淡雅。 不像从前,每日打扮得金碧辉煌,华丽异常。 进门见了纪明樱和沈华容,她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行礼。 纪明樱随手指了指一张凳子,让燕逢春坐。 她不喜欢沈华容,但她更厌恶燕逢春。 一个个的,从前不见她们来景仁宫看病,得知这些日子在她这里坐着碰到皇上,都会得到赏赐,便都掐着点过来了。 等等,掐着点? 纪明樱登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沈华容要各种装疯卖傻,留在景仁宫,原来是想在这里碰见皇上呀。 这燕逢春也是一个德行,来了景仁宫,一声不吭,就这么干坐着。 这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打坐的? 纪明樱登时便拉下脸:“多谢燕婕妤还记得本宫,本宫身子已经大好了,就不耽搁燕婕妤了,请燕婕妤回去吧。” 想在她这里碰见崔邕? 做梦去吧。 崔邕又不是天天来景仁宫。 即便今日崔邕来了,碰见了燕逢春,也只会觉得晦气。 至于崔邕会对沈华容如何,纪明樱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 崔邕才宠幸了沈华容,必定会新鲜上一阵子,除非沈华容自己作死,否则,接下来,崔邕有好一阵子会常常去咸福宫的。 燕逢春坐直了身子,抿着嘴笑了笑:“臣妾平日里在宫中无所事事,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跑来跟娘娘说话,给娘娘解闷儿,可臣妾今日才来,刚坐下,娘娘就要赶臣妾走,娘娘是不喜欢臣妾吗?” 她一口一个臣妾,态度极其谦卑。 可不知道为什么,纪明樱就是觉得她的眼神好似在嘲讽什么。 纪明樱一点脸面都不想给燕逢春,她想也没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我就是不喜欢你!想必你也不喜欢我,咱们两个相看两相厌,往后就不必常来往了,你快走吧。” 都不是善茬,心里都恨不得对方赶紧死了,又何必惺惺作态,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纪明樱一想到要跟燕逢春称姐道妹,她就觉得恶心。 “淑妃娘娘的心眼原来这么小?” 燕逢春收起笑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臣妾承认,从前是跟淑妃娘娘过不去,可臣妾并没有害过淑妃娘娘,臣妾只是因为太爱皇上了,见不得皇上对淑妃这么好,所以才看淑妃不顺眼,如今臣妾已经想明白了。” “臣妾骄横跋扈,把皇上推得越来越远,皇上疏远臣妾,是臣妾的缘故,与娘娘无关,可惜臣妾明白得太迟了,如今臣妾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娘娘还是不肯放过臣妾么?” 纪明樱很是诧异。 燕逢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避重就轻这一套? 从前燕逢春多次给纪明樱下套,若不是崔邕实在是宠着纪明樱,纪明樱又从来不出景仁宫,不给燕逢春可乘之机,纪明樱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眼下燕逢春却好意思说什么从前不曾害过纪明樱。 怎么,这才过了多久,燕逢春就不记得怂恿许选侍大闹景仁宫的事了? 纪明樱这还没算上辈子被燕逢春活活折磨的痛苦呢。 “燕婕妤说话要凭良心,什么叫本宫不肯放过你?本宫何曾为难过你?是燕婕妤一直在为难本宫,从前是,如今也是,希望将来燕婕妤不要再为难本宫了。” 燕逢春眨了眨眼睛,面色有些凄苦。 “娘娘这么说,可就错怪臣妾了,臣妾何曾为难过娘娘,是娘娘厌恶臣妾,即便臣妾做什么,说什么,娘娘也总是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臣妾。” “如今宫中,谁不知道娘娘才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都抢着来巴结娘娘。” 她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沈华容,叹了一口气。 “就连才承宠过的顺妃娘娘,承宠第二日,便要来拜见淑妃娘娘,这不足以说明娘娘在宫中的地位么?” “娘娘的地位如此之高,喜好什么,厌恶什么,宫中人都会追捧,娘娘今日说厌恶臣妾,明日,毓德宫就会挤满朝着臣妾吐口水的人,届时,臣妾即便是想安安稳稳地活着,怕也活不成了。” 燕逢春说着说着,眼里居然闪烁着泪光,惊得纪明樱差点从炕上掉下去。 燕逢春居然也有服软的一天! “娘娘,您就不能放过臣妾吗?给臣妾一条活路吧!” 这是把纪明樱架在了火堆上。 纪明樱倚着大引枕,冷冷地盯着燕逢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初你怎么对我的,我如今就怎么对你,昔日你领着一群人闯进景仁宫,对付还发着癔症的我,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放过我呢?” “如今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你便有这么多大道理要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真的对你做了什么,燕逢春,你的心思可真是深沉呢。” “你快走吧,本宫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你若是再不走,本宫就要叫人撵你出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燕逢春性子一向倔强霸道,忽然软下来,必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纪明樱懒得琢磨这些。 她跟这群心眼子能有一百八十个的人站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会被吃了,她如今身上有伤,精神不济,不想再动心眼子了。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利落,先把人撵走了再说。 “卫嬷嬷,送客!” “淑妃娘娘!”燕逢春忽然跪在了地上,“求娘娘发发慈悲,不要把臣妾逼到绝路上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纪明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燕逢春居然越演越较真了。 好似撷芳殿就是个大戏台子,她燕逢春就是唱戏的名角。 这是要唱戏给谁看啊。 纪明樱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 今日燕逢春和沈华容来景仁宫的唯一目的,便是想要在这里碰见皇上。 两个人都走的一样的套路。 沈华容哭哭啼啼,说纪明樱讨厌她。 燕逢春直接来了个全武行,跪下来求纪明樱给她一条出路。 两个人一文一武,把纪明樱逼到了陷阱边上。 纪明樱冷冷地笑了两声。 她若是被逼急了,像从前一样,大呼小叫,霸道任性,反而是中了她们的圈套。 可惜,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纪明樱了。 一旁的卫嬷嬷十分着急,生怕纪明樱控制不住情绪,跟沈华容和燕逢春吵起来。 好在纪明樱很快便长叹一口气。 “罢了,燕婕妤非要这么想,那本宫也没有办法,卫嬷嬷,你叫小园子去养心殿问一声,今日皇上过不过来,要是皇上不过来了,就再去请了皇后来。” 她仰面躺在大引枕上。 这一下午要提起精神对付这两个人,纪明樱都累坏了。 躺着倒是能舒服不少。 “跟皇后娘娘说,本宫太累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顺妃和燕婕妤,叫这二人在景仁宫哭哭啼啼,一个非要逼着我承认讨厌她,一个非要逼着我承认把她逼上绝路。” “我一个受了重伤的嫔妃,这一个月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从来没出过景仁宫,我要怎么才能将她们害成这个模样?我实在是不明白,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为我答疑解惑。” 沈华容和燕逢春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沈华容倒还好,温温柔柔地朝着燕逢春笑了笑。 燕逢春却最是看不惯沈家的人,冲着沈华容阴森森地冷笑了两声,便从地上爬起来。 “淑妃娘娘也不用抬出皇上和皇后娘娘吓唬嫔妾,嫔妾知道,如今嫔妾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皇上不再待见嫔妾,娘娘请了皇上来,便是想要要了嫔妾的性命。” “嫔妾不劳娘娘动手了,嫔妾自会了结自己。” 说得冠冕堂皇,一副凛然就义的样子。 差点没叫纪明樱笑出声来。 燕逢春这个戏演得也太好了。 是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地说出她会了结自己的话的? 燕逢春要是能了结自己,那必定是天地倒了过来。 纪明樱斜着眼看了她一眼,唇边露出一对梨涡。 “本宫这还是头一次见燕婕妤说话这么掷地有声呢,真是少见,罢了罢了,本宫也不咄咄逼人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本宫知道,你们来景仁宫是为了见皇上的,既然想见皇上,还想让皇上给你们个好脸色,那就乖乖地坐好,老老实实地等着,不要闹出些幺蛾子来!” “你们以为哭几声,表白几句,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来,皇上就会信了你们的话,以为是本宫要把你们逼死吗?你们错了!” “本宫从不在皇上面前说谎,皇上自然对本宫百般信任,遇到纠缠不休的事情,也会愿意先听本宫解释,一会儿本宫就实话实说,你们猜,皇上会作何反应?” 她冲着沈华容笑了两声。 “顺妃姐姐实在是不必向燕婕妤一样这么着急,你昨夜才承宠,皇上这几日定然会接连去你那里,只要你把握住机会,以后不愁会失宠。” “本宫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出此下策,往本宫身上泼脏水呢?是有高人指点?” 沈华容的脸色微微一变,神情已经从方才的可怜无辜,变成了阴森冷漠。 果然是有高人指点啊。 难道是沈皇后? 纪明樱暗自摇了摇头。 沈皇后虽然看她不顺眼,但是沈皇后是个聪明人。 明知道她此时是皇上的心尖宠,就绝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来得罪她。 给顺妃出主意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如果不是想害顺妃的话,那就是愚蠢职级。 “顺妃姐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这个人向来追求宫中和睦,不愿意与人争斗,但是倘若别人陷害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顺妃姐姐是想听从沈皇后的话,暂时不与本宫为敌,还是想听你背后那个高人的话,非要以卵击石呢?” 沈华容的神色一变再变,终于不再是那只柔弱可怜的小白兔了。 她擦干净眼泪,起身笑了笑。 “今日叨扰淑妃妹妹多时,淑妃妹妹可千万莫要怪罪我,时辰不早了,妹妹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妹妹。” 沈华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还坐着的燕婕妤,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昨日皇上说,今儿个陪淑妃妹妹用完晚膳后,要去咸福宫,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妹妹,我这就回去了,不然,我怕皇上到咸福宫时,我晃晃乱乱的,会惹皇上生气。” 真叫纪明樱猜中了,崔邕果然会宠幸沈华容一阵子。 今日沈华容来,还真是不亏呢。 虽则在这里絮絮叨叨半天,惹人厌烦,但纪明樱却试探出沈华容背后另有他人一事。 这宫中能说动沈华容的人可不多啊。 纪明樱低着头想了半天,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抬头,发现燕逢春还在这儿坐着。 她便拧起了眉头:“顺妃都走了,你还要继续等?” 燕逢春冷哼一声:“是你方才说了,只要我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就会等来皇上。” 纪明樱忍不住笑了。 她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个说话硬邦邦的燕逢春。 这就对了嘛,戴着面具唱戏,可不是燕逢春的长处。 “那你就等着吧,要吃茶吗?你若是什么都不想吃,那就在边上坐着去,莫要打扰本宫睡觉。” 燕逢春霎时瞪大了双眼:“你……你居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要不然呢?本宫如今是淑妃,你是什么?燕逢春,本宫劝你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想要本宫在皇上面前为你说好话,那就闭上你的嘴!” 燕逢春猛然站了起来:“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许你踏足景仁宫 纪明樱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燕逢春。 “你省省吧,皇上这个时候不会来的,得再过些时候才能来,你眼下就开始表演,一会儿皇上来了,你还能演出什么戏呢?” “你瞧瞧人家顺妃,多聪明呀,我一说开了,她就走了,燕婕妤,你就应该学学顺妃才是,人啊,不能太好强了,该服软就得服软,你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欺负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纪明樱巴不得自己时时刻刻这么欺负燕逢春,直到把燕逢春欺负死。 她的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 上辈子她傻,直到死,才知道宫中有那么多人,都曾经明里暗里地欺负过她。 这辈子重来一次,她可不会再惯着这些人的毛病了。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你到底是留下来,忍着我的气呢,还是有骨气地抬脚就走?” 燕逢春要是真的很有骨气,抬脚就走,纪明樱倒是会敬重她几分。 可燕逢春居然一声不吭,一屁股坐了下去,摆明了架势是要等崔邕来。 纪明樱呵呵笑了几声:“也罢,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吧,我可没这个闲工夫陪你说话。” 她是真的累着了,卫嬷嬷扶着她躺下,她的头一挨着枕头,便很快就睡过去了。 把燕逢春一个人晾在了炕边。 “燕婕妤,”卫嬷嬷行过礼,客客气气地请燕婕妤去外间坐着,“我们娘娘已经睡下了,婕妤坐在这里多有不便,请婕妤移步,外头预备好了香茶和点心,婕妤可以一边吃茶,一边等着皇上。” 燕逢春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头走。 她成什么了! 如今她想见皇上,还要厚着脸皮在别人的宫里等,这跟那些个巴结她的选侍美人有什么区别? 燕逢春越想越委屈,想着想着,眼圈儿就红了。 正暗自垂泪,忽然听着鸿宝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她忙擦干净眼泪,起身迎了出去。 “皇上……” 崔邕顿住脚,皱紧了眉头。 “怎么是你?” 这一句话就把燕逢春说得眼泪汪汪。 “皇上不想看见嫔妾吗?嫔妾在这里等了皇上一下午了。” 崔邕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你不在毓德宫里待着,跑到景仁宫打扰淑妃,你还觉得委屈了?快些走吧,淑妃身子不好,看见你,怕是会不高兴。” 燕逢春愣住了,很快又回过神来,换上了一副笑脸。 “皇上说什么呢,臣妾和淑妃交情不错,这一下午,臣妾都陪着淑妃呢,方才淑妃累了,臣妾正准备回宫呢。” 崔邕冷笑了两声。 后宫的女人心思深沉如海,一个个都以为能骗得过他这个皇上。 殊不知,他每天日理万机,跟朝堂上的一群大臣斗智斗勇,那些个大臣,心眼可比这些后宫中的女人深沉多了。 跟大臣们斗完心眼之后,再回到后宫之中,看着这些个嫔妃斗来斗去,就像是在看一群小孩儿演戏似的,可笑得很。 譬如眼前的燕逢春,明明就是赖着不走,却偏要说与纪明樱相谈甚欢,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朕知道了,你也看过朕了,快回去吧。” 燕逢春眼神黯淡。 “皇上,你就这么不待见臣妾吗?臣妾从前的确跋扈嚣张,可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往后再也不敢了,皇上就不能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吗?” 崔邕的脸色猛然阴沉下来:“燕婕妤,你莫要得寸进尺,朕叫你回宫去,你难道是聋了吗?” 燕逢春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皇上好绝情啊!先前对臣妾那么好,这才过了多久,就对臣妾呼来喝去,臣妾在皇上的心目中,到底算什么?” 崔邕抬脚就往撷芳殿而去:“鸿宝,送燕婕妤回宫,叫景仁宫的人记好了,往后莫要再放燕婕妤进景仁宫,倘若叫朕知道,他们放了燕婕妤进来,朕可不会轻饶了他们!” 燕逢春身子猛然一震,居然都忘记了哭。 她踉踉跄跄地走出景仁宫,犹如丢了魂魄一般。 琥珀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瞅着燕逢春这个模样,也不敢说话,只能跟紧了燕逢春,以防燕逢春出岔子。 燕逢春在毓德宫外转了一圈,忽然回过神,往坤宁宫而去。 孟太后正在屋中刺绣,听闻燕逢春来了,便抿着嘴娇笑。 “这个燕逢春,保准是在皇上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跑到哀家这里哭诉来了。” 景嬷嬷笑道:“太后娘娘料事如神,那燕婕妤就是一只孙猴子,凭她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太后娘娘的五指山。” 孟太后冷笑了两声。 这只孙猴子到底有没有用,就得看孙猴子接下来的表现了。 “去把她请进来吧。” 燕逢春一进内室便嚎啕大哭。 “太后救救嫔妾吧!嫔妾按照太后的指示,去了景仁宫,谁知道皇上却不将嫔妾放在眼中,还放话说,往后嫔妾要是再敢去景仁宫,就不会给嫔妾好果子吃!” 孟太后漫不经心地绣着一只鸳鸯鸟,等燕逢春哭够了,才冷哼了一声。 “你真是按照哀家说的去做了吗?燕逢春,你可别想着在哀家跟前撒谎,要是叫哀家知道了,哀家往后可就再也不会帮你了。” 燕逢春一愣,脸色就白了。 “嫔妾……嫔妾是按照太后娘娘说的,故意拱火,可淑妃却不上钩……” “你是等着皇上要去景仁宫的时候才拱火的,还是一去景仁宫就拱火了?” 燕逢春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糊涂东西!” 孟太后将手中的绣花绷子扣在了燕逢春的脑袋上。 “你以为那淑妃真是个傻子不成?你一去就拱火,她能看不出来?既叫她看出来了,她怎会让你如愿?” 燕逢春的脑门上顶着绣花绷子,却不敢伸手拿下来,乖乖地跪在地上听训,犹如一只小狗。 孟太后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捂着嘴笑了。 “罢了罢了,瞧把你吓的,起来吧,这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至于哭成这样吗?” 燕逢春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太后娘娘,皇上……皇上是真的厌恶了嫔妾了!嫔妾往后该怎么办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做她的奴才 “什么该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去不了景仁宫争宠,就不能去养心殿了?何况,你宫里不是还有个新晋得宠的秦美人么?好生巴结着秦美人,叫秦美人在皇上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你把秦美人哄好了,秦美人高兴,就会多说你的好话,皇上自然也会对你亲近起来了,先前玉婕妤不是就住在景仁宫么?她原来不过是一个淑女,跟淑妃住在一起,沾着淑妃的光,成了美人。” “你再瞧瞧她如今,不就是因为家宴之上,借着淑妃的手,成了玉婕妤?哀家本来想叫你去巴结淑妃,沾着淑妃的光往上爬,谁知道你这么莽撞,事到如今,你也只能去巴结秦美人了。” 燕逢春不知道何时,已经忘记了哭。 她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手脚却冰冷无力。 叫她去巴结翡翠那个奴才? 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孟太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做不到,是不是?呵呵,哀家就知道,你这种人最是不中用,口口声声说对皇上用情至深,危险来临时,跑得比谁都快。” “心心念念向上爬,却连能屈能伸都做不到,燕逢春啊燕逢春,你还能成什么事?你哥哥有你这样一个不中用的妹妹,真是可惜了那一世英名了。” 燕逢春一怔,那本就已经熄灭了的小火苗,又重新燃起来。 “太后,嫔妾……嫔妾想再试试看……” “试什么试?你都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巴结秦美人,还在这里说试?可别到时候,连这最后一条路,都被你自己堵上了,到时候,哀家可真的帮不了你什么了。” 燕逢春猛地摇头:“不会的!太后娘娘,嫔妾敢保证,嫔妾这回一定会乖乖听太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叫嫔妾做什么,嫔妾就做什么,嫔妾绝对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孟太后冷哼了一声:“好吧,既然都哭着求哀家了,哀家心肠软,少不得再帮你一把,你听好了,回去之后,要诚心诚意地奉承巴结秦美人,把秦美人当成主子一样来侍奉……” 燕逢春的嘴唇哆嗦了起来:“当、当成主子?” 半个月前,翡翠还是她的奴才呢! 怎么眨眼间,就让她侍奉原先的奴才呢? “怎么,做不到?” 孟太后乜斜着燕逢春,眼底全是讥讽。 “燕逢春,你可别跟哀家说你做不到,先前你是什么身份,你不会忘记了吧?地主乡绅家的洗脚婢罢了,伺候人的活儿,你不是打小就干吗?怎么,忘了?用不用哀家指个嬷嬷教教你?” 燕逢春浑身都在打寒战。 坤宁宫内跟景仁宫一样,温暖如春,穿着大衣裳跪在屋里,甚至还有些热。 她不是冷得打寒战,她是吓的。 那些个做洗脚婢的日子,是燕逢春心底永远抹去不了的痛。 她曾经以为,做了皇上的枕边人,就永远不会再想起那些日子了。 可谁知道,十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要做个洗脚婢。 真是可笑荒唐啊。 “燕婕妤,哀家奉劝你一句话,忍字头上一把刀,你想成为人上人,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如果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哀家劝你,还是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做一辈子的婕妤。” “只要你不闹幺蛾子,皇上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至于想成为后宫之主,还是等着下辈子吧。” 燕逢春咬了咬牙,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有了一股子狠戾。 “太后娘娘,嫔妾能忍!” 只要能成为后宫第一人,成为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她什么苦都能吃。 做洗脚婢算什么! 等她翻了身,大可以把翡翠那个贱婢宰了! 一看燕逢春露出这副神情,孟太后便轻轻抿了抿唇。 果然,人不逼一把,是狠不起来的。 …… 景仁宫内,纪明樱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 她还装着不醒。 崔邕进来时,卫嬷嬷就假装把她叫了起来。 崔邕就很不高兴:“淑妃正睡着呢,卫嬷嬷喊她做什么?” 卫嬷嬷赶紧跪下来请罪。 纪明樱也替卫嬷嬷开脱:“皇上别怪卫嬷嬷了,她也是担心臣妾会惹怒皇上。” 她挣扎着坐起来,崔邕忙过去扶住她,纪明樱就顺势依偎进崔邕的怀中。 “咦,燕婕妤走了么?” 崔邕蹙了蹙眉头:“朕叫她走了,以后她也不必来景仁宫,你若是不喜欢她,直接赶她走就是了,为何还要应付她?” 原来皇上知道她们俩不对付啊。 既如此,纪明樱也就没有必要替燕逢春掩饰了。 她很是苦恼地叹息了一声。 “皇上叫臣妾怎么办呢?臣妾虽然跋扈,却还是要一点脸面的,燕婕妤好歹也是宫中姊妹,皇上叫臣妾直接赶她走,臣妾可做不到,回头宫里面要传闲话了,说臣妾目无下尘,自视甚高。” “臣妾可担不起这个名声,臣妾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皇上也很不该不许燕婕妤来景仁宫,知道的,说是皇上体恤臣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臣妾恃宠而骄,撺掇着皇上,不许燕婕妤来呢。” 纪明樱说着说着,就在崔邕的怀中磨蹭,眼圈儿都红了。 “臣妾这个淑妃的位置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可不想因为流言蜚语,就这么丢了。” 她一掉眼泪,崔邕就心疼。 “不许哭了,”崔邕抹掉纪明樱的眼泪,佯作生气,“你要是再掉眼泪,朕可就不高兴了。” 纪明樱大着胆子搂住崔邕的脖子。 “皇上想不让臣妾哭,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道皇上肯不肯为臣妾做呢?” 崔邕点了点纪明樱的小鼻子:“说,你想要什么?是珠宝首饰还是金子银子?只要你不哭,朕都给你。” 纪明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爱财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皇上如今都知道她就爱这些东西了。 罢了罢了,就让皇上误会下去吧。 爱财也没什么不好的。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想要,臣妾只想要皇上陪着臣妾。” 纪明樱扬起小脸,娇笑着眨眼睛。 “皇上,今天晚上就留在景仁宫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上,留下来 纪明樱是故意这么说的,能留得住崔邕,留不住也没关系。 她本来也没想着留下崔邕过夜。 如今她的身子还没完全好,留下崔邕,又什么都做不了,难道夜里两个人同床共枕,大眼瞪小眼? 可纪明樱不高兴。 今日顺妃沈华容故意跑到景仁宫来,在这里等崔邕,她不恼,反正这些日子,有好多个美人才人的,跑到景仁宫来,说是来看她的,实际上就是来等崔邕的。 等就等吧,这些个嫔妃说话好听,一天到晚奉承着她,纪明樱听着心里舒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华容要是跟其他人一样,也是来等崔邕的,纪明樱是真的不会不高兴。 可沈华容偏偏想要设置个陷阱,叫她跳进去,纪明樱就不高兴了。 她心眼小得很,惹她不高兴,她可是会记仇的。 沈华容不是说,崔邕今晚会去咸福宫么? 她偏要叫崔邕去不得,让沈华容欢欢喜喜等来一场空。 也震慑震慑沈华容背后的人,告诉那个人,她纪明樱不是好惹的。 当然也会提醒沈皇后,好好管一管这个不成器的妹妹,不要一天到晚出来惹祸。 纪明樱本来没想着崔邕会答应的,没想到崔邕却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颊:“怎么,想朕了?” 他这样意味深长地笑着,纪明樱自然有样学样。 忽地想起严子陵出宫之前,她让严子陵给崔邕捎的那句话,想必严子陵没有带到,纪明樱就笑着趴在崔邕的耳边,娇声道:“皇上痒不痒?” 崔邕瞬间就明白纪明樱在说什么。 噌的一声,他体内的燥热一下子聚成了火。 这火越烧越旺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燃成灰烬。 崔邕的眸色便越来越深沉。 他忍了又忍,才把这股火给压了下去。 “先用晚膳吧。” 纪明樱不肯放过他:“皇上还没说呢,今晚到底会不会留下来?” 崔邕见她这副撒娇的模样,就爱得不行。 可他偏要逗一逗纪明樱:“怎的,朕不留下来,你要怎么样?” 纪明樱顿时就红了眼圈:“皇上欺负臣妾!皇上今晚要是不留下来,那就不许吃景仁宫的饭菜!卫嬷嬷,传令下去,一会儿不许给皇上倒茶端点心,也不许留皇上的饭菜!” 卫嬷嬷心头一震,生怕崔邕会不高兴,冷眼打量着,崔邕居然一脸宠溺,便放下心来。 “娘娘可不能这么耍小性子,”卫嬷嬷笑道,“娘娘盼了皇上一日了,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娘娘又耍小性子,把皇上气走了,回头儿娘娘又要哭鼻子了。” 这番话果然叫崔邕龙颜大悦:“怎么,爱妃还会哭鼻子?” 纪明樱才不会因为崔邕而伤心呢。 她顺着卫嬷嬷的话道:“会哭鼻子又能怎么样?臣妾即便是哭瞎了眼睛,也等不来皇上的怜惜,皇上往后还是不要来景仁宫的好,每次来了,问一句话就走了,也不多坐一会儿……” 纪明樱是个演戏高手了。 她深谙一个道理,在男人跟前,就得演戏。 这演戏还不是随便演一演就行的,要演得真诚,叫男人觉得,眼前的女人天真单纯,眼里全是自己,这就演到位了。 果然,纪明樱一掉眼泪,崔邕就败下阵来。 他心里十分懊恼,明知道纪明樱身上带着伤,还非要在这个时候逗弄纪明樱。 “好了好了,是朕的不是,朕今晚就留在景仁宫,如何?” 纪明樱已经开始抽噎了。 “皇上还是别留在这里了,后宫那么多姐妹都等着皇上呢,皇上今晚能陪臣妾用膳,臣妾已经很知足了,不能再这么贪心,留着皇上,不然,旁人又要说臣妾妖媚惑主。” 一句妖媚惑主,叫崔邕的脸色阴沉下来。 从前朝堂上有一些不长眼的,成天说纪明樱妖媚惑主,自从纪明樱舍身救驾之后,便再也没人敢说这个话了。 难道如今又有人说了? “朕今晚就要留在景仁宫,谁要是不高兴,那就让她来跟朕说!” 纪明樱霎时就乐开了花。 她就喜欢看崔邕这样霸气的时候。 “皇上,臣妾心里真的好欢喜。” 佳人在怀,崔邕纵使再如何不高兴,心里也软了。 “小妖精,你呀,总是能勾住朕的心。” 用过晚膳,崔邕照常批阅折子。 他怕累着纪明樱,赶纪明樱去睡觉。 纪明樱却不肯。 “皇上好不容易留在景仁宫,臣妾却丢下皇上先行去歇息,这怎么行?皇上放心,臣妾不累,臣妾就在这里陪着皇上,要是真的累了,臣妾一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崔邕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心里却在感叹,这小妖精总说不会亏待自己,却在刺客行刺之时,忘却生死,一心只想救他。 此生能得这样的佳人,他崔邕也算是值了。 纪明樱可没闲着,崔邕批阅折子,她就在一旁制作花冠。 花冠的底座自然是宫中匠人用银子打出来的,用的是纪明樱送过去的图纸,匠人们不敢马虎,按照纪明樱的要求,仔细打磨,工期最少要一个月。 纪明樱如今做的,是打造花冠底座上的各色花朵。 因良美人喜欢玉兰花,纪明樱就做了许多玉兰花,用的都是各种颜色的珠宝。 此刻,她正在用珍珠串成花瓣。 串了一会儿,实在是累了,纪明樱就倚着美人榻睡过去了。 本想小睡一会儿,便赶紧起来,哪里想得到,这一睡,居然睡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崔邕批完了折子,才发现纪明樱就睡在美人榻上。 他忙抱起纪明樱,纪明樱却嘤咛一声,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痛。 “樱儿说什么呢?” “皇上,臣妾好痛啊……” 崔邕脸色微微一沉,放下纪明樱,就扯开纪明樱的衣襟,想要查看纪明樱的伤口。 谁知道此时纪明樱居然醒了。 “皇上在做什么呢?” 她娇嗔一声,反客为主,将崔邕压在美人榻上。 “臣妾好想皇上啊,皇上想不想臣妾?” 崔邕的眸色越发深沉:“爱妃,这样不好,你身上还有伤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空等了一晚上 纪明樱委屈巴巴地眨着大眼睛:“臣妾身上的伤早就好了,臣妾都不怕,皇上怕什么?难道说,皇上不行?” 崔邕猛然之间,就将纪明樱抱在了怀中。 “小妖精,你敢说朕不行?朕今日就要叫你看看,朕到底行不行!” …… 夜色深沉,咸福宫主殿仍旧灯火通明。 大宫女胡缨低声劝着沈华容。 “娘娘,皇上身边的鸿宝公公不是早就来过了么?娘娘今晚别等了,还是早些睡下吧。” 沈华容紧紧地攥着帕子,脸颊上的泪痕未干,眼底迸发出一股狠戾。 “纪明樱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这么恶心本宫的!” 她忽然将手中的帕子撕扯成碎片,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盆中。 “好一个纪明樱,报复心居然这么重,本宫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她便记恨上了,居然做出将皇上强行留在景仁宫的事情。” “这个仇,本宫记下了。” 沈华容冷笑了两声。 当初没有趁着纪明樱得癔症的时候,将纪明樱杀了,真是失策。 早知纪明樱还能有复宠的这一日,她早就动手了。 转念一想,沈华容又苦笑两声。 这不怪纪明樱,要怪,就怪她有把柄攥在那个人的手中。 那个人嘱咐她这么做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当,本来想拒绝,可那个人怎么能容得她拒绝呢? 果不其然,被纪明樱记恨上了。 难道那个人的目的,就是挑拨她和纪明樱的关系? 这对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娘娘,”胡缨再次劝道,“夜深了,请娘娘歇下吧。” 沈华容微微点头:“帮本宫敷一敷眼睛,本宫方才哭过了,明早必定会红肿,热敷一下消消肿,本宫不想叫旁人看到。” 她才不要在人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宫里的这些个嫔妃,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待她怀上子嗣,生下皇子,这个皇子必定就是当朝太子,沈家也必定会再荣耀几十年。 …… 第二日,纪明樱是日上三竿才醒的。 昨夜太过疯狂,一开始,二人还能克制。 尤其是崔邕,惦记着纪明樱身上有伤,根本就不敢太过孟浪。 后来二人都忘了情,便不知天地为何物,光是要水,就要了四次。 孟浪的后果便是纪明樱的伤口又崩裂了。 二人还都不知道呢。 直到最后一次结束,卫嬷嬷领着人进来收拾残局,才发现纪明樱的伤口裂开了。 彼时崔邕正在里头沐浴。 纪明樱怕惊动崔邕,让崔邕自责,便不许众人声张,让卫嬷嬷悄悄给她换了药。 今早醒来,纪明樱就觉得肩膀处疼得很。 卫嬷嬷一脸担忧:“娘娘,要不,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纪明樱连忙摆手:“嬷嬷可千万别去请太医,如今宫中多少眼睛盯着咱们景仁宫呢,嬷嬷要是这会儿去请太医,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死我?” 她抢了沈华容的恩宠,本就叫人嫉妒了,若是再去请了太医来,那些个人肯定要说闲话。 说她不自量力,本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强行留下皇上,这就叫自作自受。 这还是好听的话呢,肯定还有那不好听的话。 纪明樱可不想成为宫中的谈资,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一些好。 幸亏景仁宫备着伤药,换一换药,仔细包扎,就没什么大事。 用过早膳,纪明樱照常在院子里遛弯,远远瞅见江淮缩在廊子下,就指着江淮道:“这几日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你往我跟前凑?” 她指名道姓叫了江淮,江淮无处可躲,也只好缩着肩膀上前,点头哈腰地笑了两声。 “娘娘受着伤,奴才怎么好往娘娘跟前凑?” “胡说!”纪明樱沉下脸,“往常我病着,你哪一回不是守在床前,赶都赶不走?偏生这一回躲得远远的,说,是不是趁着我病着的时候,你找好了下家?” 景仁宫里的这些个奴才中,纪明樱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淮了。 江淮这个小子太聪明了,一双眼睛灵得很,滴溜溜乱转,一看就知道心眼儿多。 她生怕自己降服不住江淮,让江淮跟樱桃一样,认了别人做主子。 到时候再踩她一脚。 光是想一想,纪明樱就觉得心痛。 “娘娘怎么能这么想奴才!” 江淮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他眨着那一双凤眼,可怜兮兮地盯着纪明樱。 “娘娘,奴才早就说过了,奴才的这条命都是娘娘的,为了娘娘,奴才什么都愿意去做,又怎么会背叛娘娘,另投他人呢?” 纪明樱最受不了的就是江淮用这双眼睛盯着她看。 江淮这厮,最懂得怎么用眼神俘获人心了。 得亏他是个男人,他若是个女人,保准能把天下的男人都迷死。 “好了好了,别做出这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你说,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忙活什么?怎么从来不到我跟前问候一声?” 江淮垂下了双眸。 “奴才倒是想去伺候娘娘,可奴才只要一想到,那日娘娘被刺客刺伤之时,奴才没有救下娘娘,没有替娘娘挡住那十几刀,奴才就恨不得去死,又哪里敢再去娘娘跟前晃悠呢?” 纪明樱抿抿嘴,这小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而自责呢。 “行了行了,这根本不怪你,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刺客冲向皇上,我就冲过去了,你离我那么远,反应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江淮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 娘娘什么都没想,一看到刺客刺向崔邕,就冲了上去,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在娘娘的心目中,果然还是崔邕最重要啊。 江淮不免有些伤心。 可这伤心不过是一瞬间,这一瞬间过去了,他便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娘娘不怪罪奴才,奴才这心里就踏实了,娘娘放心,往后奴才一定会每时每刻地都跟在娘娘身边,哪怕娘娘烦了,想赶走奴才,奴才也不会走的。” 纪明樱就笑了:“你怎么跟个烦人精似的,你这么闲,那就去帮我办一件事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背后蛐蛐 江淮忙殷勤地笑着:“娘娘要办什么事,交给奴才,奴才定然好好办。” 纪明樱嗔了他一眼:“怎的忽然又这么殷勤了?你去造办处,瞧瞧良美人那个花冠底座什么样了,也别催人家,就过去瞧瞧,注意着尺寸,莫要把花冠做小了或者做大了。” 江淮很诧异:“娘娘就交代奴才这么点事?” “不然呢?在这宫里头还能有什么大事?快去吧,这花冠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可别办砸了。” 江淮一脸悻悻,转身就出去了。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就想起了家里人。 老祖父是不便进宫的,萧蘅那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进宫来看看她。 萧蘅不主动进宫,纪明樱也不好叫她进来。 她生怕遇到上回那件事,让孟太后把萧蘅叫到坤宁宫去。 说到底,这宫里的人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萧蘅一个小姑娘家,还是别往宫里钻了。 今日翊坤宫内请安的人,来得倒是齐全。 沈皇后还没出来,众嫔妃们就坐在一起说闲话。 新晋得宠的赵才人觑着对面的沈华容,抿着嘴笑。 “听说了吗?”她扭过头跟苗美人说闲话,“昨儿个皇上本来是要去咸福宫的,可惜半路上被景仁宫那一位截了胡,没过去,啧啧,顺妃空等了一晚上呢。” 苗美人也抿着嘴笑:“可不是么,要是我呀,都臊得不敢出来了,姐姐细细数一数,她进宫这两年来,闹出了多少笑话,怎的到如今还敢出来见人呢。” 宫中有个规矩,凡是被皇上宠幸过的嫔妃,才能来翊坤宫请安。 这屋里如今乌压压地坐了好些人,都是崔邕最近宠幸过的。 譬如谨才人、赵才人、苗美人、良美人、秦美人、端选侍,再加上贵妃谢妙云、顺妃沈华容、丽妃薛宁岚、婉嫔、惠昭仪、张昭仪张元玉、玉婕妤、庄婕妤孟秋、燕婕妤燕逢春、廖才人、谢美人谢婉茹,这屋里齐刷刷地挤了好多人。 众人都安安静静等着沈皇后到来,偏生赵才人和苗美人要说笑,旁边的人就听得清清楚楚。 谢妙云觑了一眼沈华容的神色,咳嗽了两声,瞪了赵才人和苗美人一眼:“好了,大早上的,乱嚼什么舌根子!” 她这个人本来就是温吞性子,即便是生气,说起话来也慢慢悠悠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丽妃薛宁岚就捂着嘴笑了起来:“贵妃急什么?赵才人和苗美人又没说错,宫里都知道这件事,这又不是顺妃的错,是淑妃的错,与其遮着掩着,不如将此事捅到皇后娘娘跟前。” 她朝着赵才人使了个眼色,赵才人便立马道:“就是就是,贵妃娘娘,嫔妾们都替顺妃娘娘打抱不平呢,从前淑妃娘娘就霸道,常常霸占了皇上去,这才好了几日,淑妃娘娘又故态复萌,还在养伤呢,就霸着皇上不放。” 她戳了戳身边的苗美人:“苗美人,你说说,这事是不是应该交由皇后娘娘定夺?” 苗美人刚要附和,察觉到有人瞪着她,抬眼望去,便看到燕逢春阴森森要吃人的眼神,吓得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就把这个话吞进肚子里,不敢再说了。 赵才人落了个没趣儿,转头去问身边的廖才人。 廖才人被禁足一个月,才被放出来,如今知道老实了,何况她又跟谢妙云住在一个宫里,自然不好违背谢妙云的意思,便没吭声。 左右两边都不说话,赵才人越发没面子,瞅着对面的良美人正发呆,就把一腔火气冲着良美人发了过去。 “我听闻良美人最近常常往景仁宫跑,跟淑妃走得近一些,别怪我没提醒良美人,淑妃这个人可不好招惹,先前跟淑妃住在景仁宫的玉婕妤和王选侍,不都吃过淑妃的亏?良美人若是不信,问问玉婕妤就是了。” 宫里人都知道,玉婕妤和纪明樱先前不对付,便都看向了玉婕妤。 不料玉婕妤却抚摸着高耸的小腹,淡淡地道:“是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吃过亏?赵才人似乎比我还清楚呢,请赵才人说一说,我吃过什么亏了?” 赵才人被玉婕妤怼了回来,一时便有些上头:“玉婕妤不必如此阴阳怪气,谁不知道你先前被淑妃欺负?哼,不过是家宴上,沾了淑妃的光,被抬成了婕妤,玉婕妤就处处念着淑妃的好了,谁知淑妃看不看得上玉婕妤呢?” “住嘴!”玉婕妤猛地拍了拍桌子,“赵才人以下犯上,背后说淑妃的闲话,若是一会儿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必定要罚你!” 赵才人抿了抿唇,得意洋洋地瞥了玉婕妤一眼。 “这可说不准,顺妃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疼顺妃娘娘了?如今顺妃娘娘受了委屈,皇后娘娘必定要先罚淑妃,我替顺妃娘娘说了一句公道话,皇后娘娘不仅不会罚我,还会重重地赏赐我呢。” 在座的嫔妃都不吭声了。 赵才人说的也没错,沈皇后十分疼爱沈华容,哪怕沈华容冲撞了沈皇后,致使沈皇后小产,甚至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沈皇后也依旧不舍得罚沈华容,甚至还亲自向皇上求情,保下了沈华容。 如今纪明樱欺负了沈华容,沈皇后定然不会放过纪明樱的。 一片寂静中,婉嫔忽然咳嗽了一声:“皇后娘娘一向公允,必定会公事公办,不会徇私情,贵妃娘娘意下如何?” 谢妙云愣了愣,忙道:“婉嫔说的是,皇上留宿何处,自是由着皇上的心意,什么截胡不截胡的,这话可没有道理,皇后娘娘也定然不会因为私情,就胡乱罚人,赵才人,你可莫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坏了皇后娘娘的名声。” 惠昭仪紧跟着笑道:“可不是么?赵才人这话说的,叫人没头没脑,还以为赵才人是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蛔虫,能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呢。” 婉嫔和惠昭仪这两个平日不管事的一开口,就把局面扭转了过来。 孟秋忽地冷哼了一声:“就是犯贱罢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忽然现身 众人都不知道孟秋说的是谁,便都纷纷看向孟秋。 孟秋冷冷地扫了一眼赵才人:“德行不够,就先去修一修德行,就你这样不知道规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配做才人?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被选进宫的!” “罢了,皇后娘娘最是仁慈,一会儿怕是训斥你一两句,就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可你这种人,光是训斥一两句怎么能行?去!到翊坤宫外跪上半个时辰反省去!” 赵才人猛然之间就炸了毛。 她怒目圆睁,瞪着孟秋冷笑:“庄婕妤莫不是糊涂了?你凭什么罚我?” “凭我是庄婕妤,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怎么,你不服气?等你位份比我高的时候,再来跟我谈这个吧!” 赵才人无话可说,气得浑身都在乱颤。 正在此时,丽妃薛宁岚忽然娇笑两声:“哟,庄婕妤好大的威风啊,不过只比赵才人大了一级,就这么厉害了,那我这个做妃子的,岂不是也能罚庄婕妤了?赵才人若是要去外头跪着,那庄婕妤也陪着赵才人去吧。” 孟秋岿然不动。 她安安稳稳地坐着,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涟漪。 “嫔妾不明白,嫔妾错在何处,要去殿外跪着?” 薛宁岚冷哼:“这就要问问庄婕妤你自己了,赵才人错在何处?庄婕妤凭什么叫赵才人去宫外跪着?” “赵才人以下犯上,背后诋毁淑妃,这还不叫错吗?” 薛宁岚朝着孟秋投去讥讽的一瞥:“巧了,本宫也觉得庄婕妤对本宫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这算不算错?” “好了好了,”又是婉嫔出来打圆场,“还是听贵妃娘娘的安排吧。” 谢妙云的头都大了。 她不喜欢纪明樱,纪明樱让沈皇后伤心,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纪明樱还敢欺负沈华容,这不是公然跟沈皇后叫板吗? 凡是跟沈皇后作对的人,都不应该有好下场。 谢妙云巴不得宫里的这些嫔妃都跟纪明樱过不去呢。 可孟秋是孟太后的亲侄女,她也得罪不起。 何况薛宁岚对孟秋的处罚毫无道理,她若是站在薛宁岚这一边,婉嫔等人必定不服气,将来她还如何帮助沈皇后打理宫中庶务? 正在左右为难之间,外头的小太监忽然高声唱喏:“淑妃娘娘驾到!” 众人登时就惊了。 纪明樱的伤势很重,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些嫔妃私底下都去太医院打听过,听闻纪明樱的伤要养上半年多呢,若是不好好养着,往后是会落下病根的。 怎么这个时候,纪明樱却来了呢? 正议论纷纷之间,纪明樱就在石榴和荔枝的搀扶下,走进殿中。 大丰的后宫,妃嫔是按照贵妃、淑妃、德妃、贤妃这样排下来的,这便是四妃。 纪明樱的位置就排在谢妙云之下,自然要坐在谢妙云对面,与谢妙云分坐两排的上手。 她没来时,她的位置暂时由薛宁岚占着。 如今她来了,薛宁岚的位置就得往后挪。 旁人都依次往后挪了一个位置,只有薛宁岚还冷着脸,不肯挪动。 小宫女来请了两次,她不仅没有起身,甚至还甩了那小宫女一巴掌。 “狗奴才,你瞎了吗!本宫身怀六甲,不易挪动,你居然敢叫本宫挪动!若是本宫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小宫女慌忙跪在地上磕头:“丽妃娘娘息怒!是奴婢的错!” 纪明樱蹙了蹙眉头。 薛宁岚的性子又变了。 之前在宫中时,薛宁岚一直不争不抢,不显山不露水,纪明樱还以为薛宁岚吃错了药,直到家宴上,薛宁岚抢着出风头,她才发现,薛宁岚一直都是薛宁岚,跟闺阁中那个处处争强好胜的薛宁岚没什么区别。 先前一直蛰伏不出,怕是薛大人在背后指点呢。 但今日一瞧,纪明樱又暗自摇头,薛宁岚好似变得比闺阁中还要暴虐几分。 甚至比燕逢春还要狠戾嚣张。 燕逢春再怎么目中无人,也绝对不会随意打骂沈皇后宫中的宫女,薛宁岚却完全不将沈皇后放在眼中。 难道是怀了身孕,性情大变? 纪明樱听说过,有些怀了身孕的妇人,先前还很温柔,可身怀六甲之后,就好似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十分暴戾。 兴许,薛宁岚就是这样的? 薛宁岚发够了脾气,才笑眯眯地看向纪明樱:“真是不好意思,淑妃娘娘,我怀着皇上的子嗣呢,身子笨重,没法给你让座,你瞧,这可怎么办呢?” 纪明樱很好脾气地笑了笑:“不妨事,你坐你的,我叫人加个座位就是了。” 她俯下身,亲自将那个小宫女扶了起来:“把丽妃身边的空椅子,搬到丽妃前头去,我坐在丽妃前头就是了。” 小宫女眼含热泪,忙按照纪明樱所说的做。 这样一来,对面的那一排人也得跟着挪动,谢妙云的位置自然要与纪明樱的位置看齐,其余几人都分别起身,叫宫女们把椅子往前挪动了一个位置。 丽妃身边的空缺是婉嫔的,婉嫔笑着站了起来,叫宫女将位置往前挪了挪。 她身边是惠昭仪和张昭仪,两个人都有说有笑的,丝毫不曾被这件事影响。 薛宁岚就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春浅和春秀互相看了一眼,二人都心道不妙。 纪明樱落座之后,笑着问对面的谢妙云:“方才姊妹们聊什么呢?嫔妾听着怪热闹的。” 谢妙云当然不可能将方才的事情告诉纪明樱,只得干笑了两声:“没什么,就是闲话一些家常,淑妃怎么今日过来了?我听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太医嘱咐不宜走动,你过来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纪明樱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是坐着轿辇来的,不碍事,这些日子在景仁宫闷得厉害,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嫔妾也觉得身子没什么大碍了,所以想着出来走一走。” “因许久不曾来翊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就过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淑妃娘娘可不是好久没来了么?” 第一百二十章 不服?那就去对质 纪明樱蹙了蹙眉头。 她如今风头正盛,是这后宫之中,除了沈皇后之外,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是谁这么不长眼,敢给她不自在。 循声望过去,见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人生得倒也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眼梢微微向上跳着,说话之间总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很是撩人。 张昭仪知道纪明樱不认识这个人,就笑着介绍道:“娘娘,这是新晋升上来的赵才人,先前是个淑女,和娘娘一同进宫的,过年时被封了选侍,承宠几次后,皇上就封她为才人了。” 纪明樱微微点头,从淑女到才人,也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这个速度的确很快,也怪不得赵才人会这般傲气,连她也敢招惹。 “赵才人说的是,我的确好久没来了,先前一直病着,病才好,又出了家宴的事情,就一直养到如今……” 赵才人再次打断纪明樱的话:“恐怕生病只是一个借口,淑妃娘娘不敬皇后娘娘才是真的吧?” 这个恶意就很明显了。 纪明樱沉下脸:“赵才人说话要仔细?本宫如何不敬皇后娘娘了?” “淑妃娘娘要是真的敬重皇后娘娘,昨儿个夜里,就不该留下皇上!难道淑妃娘娘不知道,皇上要去咸福宫吗?顺妃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淑妃欺负顺妃娘娘,就是在欺负皇后娘娘!” 众皆哗然。 每个人神态各异,都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燕逢春低头冷笑了几声。 纪明樱也有今日啊。 先前她宠冠六宫之时,可从来没有一个贱人敢当面斥责她,到底是人心所向,纪明樱这是得罪人太多了。 和纪明樱一道进宫的人可多了,那些人都被纪明樱死死地压着,出不了头,得到机会能出头的时候,自然都要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跟纪明樱算账。 她只要躲在后头看好戏,看看这些纪明樱瞧不上的低位嫔妃们,如何一步一步将纪明樱拉下马。 “原来赵才人是在为顺妃打抱不平啊,本宫居然不知道,这后宫之中,竟有赵才人这般急公好义的人。” 赵才人冷哼一声:“公道自在人心,娘娘做得太过分,这宫中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要帮谁。” 孟秋忽然皱着眉头怒斥道:“你要和淑妃娘娘掰扯,那就只说你自己,别拉扯上旁人!” 张昭仪也赶忙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 纪明樱冷眼看着,有一多半的人都不想和赵才人搭上边,心里就明白了,这赵才人也不知道是被谁给当枪使了。 既然想要出头,那就别怪她狠心。 “赵才人问到此事了,恰好顺妃今日也在场,那我就不妨将话说明白,昨儿个夜里,皇上去景仁宫用晚膳,之后便说累了,要歇在景仁宫,先前顺妃去过景仁宫,跟本宫说过,皇上夜里要去咸福宫。” “本宫怕得罪人,加上身上有伤,便力劝皇上去咸福宫,奈何皇上就是不肯去,本宫有什么法子?难道,叫本宫把皇上绑过去?” 沈华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纪明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皇上不愿意去咸福宫,岂不是在说皇上嫌弃她? 这就是在打她的脸! 纪明樱这是在报复! 都怪赵才人,如果赵才人不提起此事,纪明樱是一定不会说的。 沈华容多少了解一些纪明樱的性子。 纪明樱这个人心眼很小,睚眦必报,但她有个好处,报复过一次,就不会揪着不放。 昨夜把皇上留在景仁宫,就是对沈华容的一次报复。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沈华容今日当成无事人一样,就是想着早日让这件事过去。 奈何赵才人非要提起来,这是诚心不想让她好过啊。 这个仇,她记下了,往后赵才人可别想有好日子过。 赵才人自然不肯信纪明樱的话:“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仅凭着淑妃娘娘一张嘴胡说罢了。” 纪明樱淡淡笑了笑:“看来赵才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宫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这个也很好办,一会儿你随本宫去养心殿,咱们当面去问问皇上就是了。” 若是其他人,一定不敢跟纪明樱去见崔邕。 谁不知道,淑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即便淑妃说月亮是方的,皇上也会睁着眼说瞎话,哄着淑妃。 跟淑妃去找皇上对质,必输无疑。 可赵才人就不怕。 她和纪明樱是一同进宫的,自诩家世相貌才气都不输纪明樱,可她硬生生地在淑女的位置上待了一年! 要不是纪明樱盛宠,压制住她们这些人的风头,她早就出头了,说不定如今也是个妃位呢。 幸好,皇上宠幸了她,且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从淑女成为了才人,这份荣宠,不输纪明樱。 她可是新宠,纪明樱却是个旧人了。 新欢旧爱当前,男人选择谁,是显而易见的事。 因此,赵才人丝毫不畏惧地答应下来:“去就去!我就不相信了,皇上会包庇你!” 众人都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怕是赵才人往后就不会来翊坤宫请安了。 沈皇后终于姗姗来迟。 她昨儿个夜里累着了,今早便起得迟了一些,出来第一眼看到谢妙云,脸上便飞起两团红晕。 待看到纪明樱时,就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淑妃怎么来了?本宫不是记得你的伤还没好么?” 纪明樱笑道:“多谢皇后娘娘惦记着,嫔妾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天气又好,便想着来给娘娘请安。” 沈皇后看了沈华容一眼,见沈华容脸色并无异色,便放下心来。 “淑妃有心了,只是你身上有伤,还是不宜走动,往后莫要再来请安了,好生在景仁宫养伤吧,等你伤好了,再来请安也不迟。” 纪明樱很是惊异。 怎么她病了一场,沈皇后对她的态度居然温和了不少? 先前沈皇后见了她,可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的。 “本宫没来之前,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这回,燕逢春忽然笑了,抢着道:“在聊淑妃抢了顺妃荣宠的事情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沈皇后偏袒 谢妙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件事不是都过去了么? 一会儿即便是纪明樱真的拉着赵才人去找皇上对质,那也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与皇后娘娘无关。 可是燕逢春非要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就是在为难皇后娘娘。 她忍不住心疼地看向沈皇后。 沈皇后那般娇柔,每日要为这些事情烦心,真是委屈她了。 纪明樱也很诧异,她还以为燕逢春学乖了呢,原来骨子里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燕逢春啊。 也罢,这件事本来她就没有错,就算做错了,那又如何? 是沈华容先跑到景仁宫耀武扬威,她只不过是给沈华容一点教训罢了。 沈皇后要是真的为沈华容好,就绝对不会偏袒沈华容。 果然,沈皇后只怔了怔,就厉声训斥燕逢春:“这是从哪儿论起来的?皇上想去谁宫里,那就去谁宫里,何来谁抢了谁的?况且从去岁淑妃病着直到如今,这还是皇上第一次留宿在景仁宫。” “先前皇上各宫里都去过,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一个个闲着没事做,非要乱嚼舌头根子!怎么,你们是长街上的泼妇?” 众人都不敢吭声,尤其是赵才人,把头垂得低低的。 薛宁岚却不肯放过纪明樱:“皇后娘娘此言怕是有失偏颇,皇上既然已经说好了要去咸福宫,怎会半道改变心意?定然是淑妃在皇上跟前使了手段,才强行把皇上留在景仁宫的?” “强行?” 沈皇后忽然捂着嘴笑了几声。 “丽妃这个话,把本宫逗笑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谁能强行留住皇上?丽妃,你能么?” 薛宁岚阴沉着脸,死死地瞥了纪明樱一眼。 “嫔妾不能,嫔妾没有这样狐媚的本事。” “大胆!”沈皇后骤然提高了声音,“丽妃的意思是,皇上是昏君,能随意被人所迷惑?” 这个话就严重了,薛宁岚即便再如何想要跟纪明樱斗气,也不敢应下这句话。 她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嫔妾可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嫔妾只是怕淑妃霸道惯了,往后宫中姊妹们想要再见皇上一面,可就难了。” 沈皇后冷着脸,劈头盖脸地斥责薛宁岚。 “原以为你是个懂事乖巧的,怎知道你这般不懂事!怎么就不能见皇上了?你若是想见皇上,谁还绑着你的腿,不许你去养心殿了?” “呀,丽妃娘娘怎么站起来了呢?” 张昭仪见缝插针,趁着沈皇后的训斥告一段落,捂着嘴故作惊讶。 “方才丽妃娘娘不是说身怀六甲,不能随意挪动,所以不肯给淑妃让位置么?丽妃娘娘快坐下吧,省得动了胎气,啧啧,这回身边可没有小宫女挨巴掌了。” 早有宫女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皇后。 沈皇后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丽妃,你可真是太放肆了!本宫宫里的宫女,也是你能打的?你莫要仗着你怀了身孕,就能胡作非为,这宫中怀着身孕的女人多了,也没有谁像你这般无法无天。” “看来还是本宫平日太过纵容你们了,丽妃和赵才人,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回去罚写女则十卷!” 薛宁岚的脸上刹那间就失去了血色:“皇后娘娘!嫔妾可是在帮顺妃打抱不平啊!” 事情怎么超出她的预料了呢? 沈皇后不是最疼爱自己的亲妹妹了吗? 只要她们帮着沈华容,沈皇后是一定会站在她们这边的。 皇上即便再如何宠爱纪明樱,也要给沈皇后几分面子。 今日有沈皇后牵头,纪明樱这顿处罚,是绝对跑不了的。 可为何沈皇后却要护着纪明樱呢? 难道沈皇后不再心疼自己的亲妹妹了? 没等薛宁岚想明白,沈华容先哭了。 “姊妹们为了我的事情吵成这个样子,这叫我情何以堪?本来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罢了,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的,不知道姊妹们为何这么上心,一直揪着淑妃不放。” “幸亏淑妃是个心胸宽广的,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要得罪了淑妃?” 她都把纪明樱架到了高台上,纪明樱自然得表现一番。 “顺妃姐姐快别哭了,我这心里也忐忑不安呢,生怕顺妃姐姐误会我,如今可好了,一场误会解开了,往后我和顺妃姐姐还能做好姊妹。” 姊妹情深的戏码,谁不会唱? 若论演戏,纪明樱可不怵沈华容。 当事双方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薛宁岚和赵才人还要争论,便显得有些可笑了。 沈皇后也累了,挥挥手,叫这些人都散了,单单留下沈华容。 “华儿,你实话跟姐姐说,你昨日可曾得罪了淑妃?” 沈华容眼泪汪汪的:“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华儿,你年纪小,性子单纯,看人总是看不透,你别看淑妃张扬跋扈,其实她这个人有个最大的好处,从不主动招惹旁人,她若是出手,必定是这个人先冒犯了她。” “譬如昨日的事,她是很有分寸的,不会强行留住皇上,可若是她想留,皇上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甘愿叫她冒着风险留住皇上的缘故,必定是你得罪了她,你呀,就别瞒着我了。” 沈华容眼圈儿红彤彤的。 她咬了咬嘴唇,差一点就要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了。 思虑再三,还是克制住了。 “姐姐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是我糊涂,我昨儿个去了景仁宫,仗着自己才承宠,就说了些话,得罪了淑妃,本来想着等皇上来了,直接请皇上去咸福宫用晚膳,没想到被淑妃识破了。” 她避重就轻,捡了一些能说的话说了,沈皇后听了便长叹了一声。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华儿,我先前曾经叮嘱过你,万万不能得罪淑妃,淑妃有理有据,凡事都能站得住脚,你得罪她,没有好果子吃的。” “更何况,她如今救驾有功,别说是后宫了,前朝的大臣都轻易动她不得,更何况是你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隐忍蛰伏 沈华容眼里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她伏在沈皇后的怀中,双肩微微地颤抖,哭得好不伤心。 “姐姐,难道咱们就要看着那纪明樱在宫中上蹿下跳,夺了咱们姐妹的恩宠,夺了沈家的荣耀吗?” 她哭得这样伤心,叫沈皇后好生心疼。 又好生欣慰。 先前还以为沈华容不懂事,不将沈家的荣宠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这丫头也长大了,知道要为沈家出力了。 “谁说我要放任她上蹿下跳的?” 沈皇后拉着妹妹坐到贵妃榻上,亲自为沈华容擦去眼泪。 “华儿,你听好了,我是皇后,与皇上是少年夫妻,只要我不犯大错,爹爹和兄长又在前朝为皇上出力,皇上是绝对不会动我的,沈家有我在,便能保住这份荣耀。” “华儿,我和家里人对你的期望都很高,你进宫来,首要的任务便是夺得皇上的宠爱,成为后宫宠妃,然后为皇上生下子嗣,只要你生下小皇子,我跟你保证,你的儿子就是太子。” “将来,我便是母后皇太后,你便是圣母皇太后,咱们姊妹二人联手,把持着后宫,咱们沈家,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世家,等再为你的儿子,未来的皇帝选一个沈家女儿做皇后,一个沈家女儿做宠妃,沈家便又可以荣耀几十年了。” “这大丰的皇帝,往后世世代代都有咱们沈家人的血脉,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咱们沈家,便能万世不倒。” 沈华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被沈皇后这番话给鼓舞了。 “姐姐,那我要如何跟淑妃争一争宠妃的位置呢?” 沈皇后眯着眼,细细想了一想,才轻声道:“你只能等。” “等?” “对,等。” 沈皇后十分笃定。 “华儿,我陪伴皇上十多年,从来没见过皇上对一个女子这般深情,就连宠冠六宫七八年的燕逢春,也比不上淑妃,没有救驾一事,皇上对淑妃的真心大概只有七八分,可淑妃舍命救驾,皇上对淑妃的真心,便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 “一个男人的真心,可以护住这个女人一辈子,但也可以要了这个女人的命,华儿,我们能做的只有等,等到这份真心出现缺口的那一口,只要有一丝丝小小的裂缝,便足以能让淑妃沉身谷底,再也无法翻身。” 沈华容似懂非懂,却还是不甘心。 “姐姐,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除了等,我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了吗?” “谁说你做不了别的了?” 沈皇后宠溺地刮了刮沈华容的鼻子。 “你瞧见丽妃了吗?她从一进宫,就被淑妃压得死死的,她倒也聪明,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慢慢地往上爬,因为她太过老实,宫里从来没有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居然叫她爬到了嫔位,还有了身孕。” “倘若不是过年家宴的时候,她糊涂了,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猖狂起来,投靠了太后,恐怕皇上还会继续怜爱她几分,待她生下皇子,即便宠爱依旧不如淑妃,但也是宫中不容小觑的人物了。” “华儿,你就好生跟丽妃学一学,学她前期的隐忍不发,等怀上身孕,你便能压淑妃一头了,后宫之中,皇帝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我就不信,等淑妃老了,皇上的真心还能持久。” 沈华容低垂着头,不吭声,眼里却闪过一丝异样。 沈皇后并没有察觉,还在继续安抚着沈华容。 “华儿,你往后不可对淑妃心生怨怼,也不可与淑妃发生冲突和矛盾,你若是不喜欢她,大可以像贵妃一样,对她敬而远之,不用过多来往,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至于淑妃,自然会有看不惯她的人和她争斗,燕逢春是一个,你看今日的丽妃,不就是第二个吗?往后还有谁,又有谁能说得准。” 沈华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姐姐,华儿明白了,以后绝不会再去招惹淑妃了。” …… 从翊坤宫出来之后,纪明樱特地站在宫门口等着赵才人。 赵才人一见到纪明樱,就想贴着墙根溜走,纪明樱却叫住了她:“赵才人怎么走得这么快?难道赵才人不想随本宫去养心殿,问问皇上昨晚的真相吗?” 赵才人哼了一声:“娘娘得意什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在这宫中,没有谁的宠爱是长盛不衰的,娘娘今日得意,小心登高跌重,他日还不知怎么摔下来的呢!” 翊坤宫门口好多人,赵才人这个话算是得罪了一部分,譬如燕逢春,就不大高兴。 “赵才人这是在给谁上眼药呢?登高跌重,是在说我么?” 赵才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里头,也就只有燕逢春是从贵妃被贬成婕妤的,赵才人这番话,分明就是在讽刺燕逢春嘛。 “燕婕妤息怒!”赵才人慌忙解释,“嫔妾不是在说燕婕妤,是在说……是在说……” 纪明樱挑了挑眉。 真是奇怪,明明她的地位比燕逢春要高出不少,为何这个赵才人怕燕逢春,却不怕她? 她看着格外好欺负一些? “赵才人,你就直接告诉燕婕妤,你是在说本宫,燕婕妤不会与你计较的,不过,本宫却要与你认真计较一二。” 赵才人霎时就有了底气:“是是是,我就是在说淑妃!” 其他嫔妃都自觉地离赵才人远了一些,这么傻的人,可不能跟她走得太近,免得哪一日被她连累了。 “哟,你还很有胆量啊,你觉得燕婕妤不好得罪,本宫就很好得罪了吗?既然如此,那你就跪在长街之上,跪满十二个时辰吧。” 十二个时辰!整整一天一夜! 真要跪上十二个时辰,膝盖都别想要了。 谢妙云看不下去,出言斥责纪明樱:“淑妃也太霸道了一些,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淑妃怎么还当真了?” “玩笑话?”纪明樱挑了挑眉,“贵妃娘娘说是玩笑话,那好啊,本宫也祝贵妃娘娘登高跌重,今日是贵妃,明日就是阶下囚,如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贵妃偏心 谢妙云脸色大变。 即使平日再如何好脾气,听到人家说她会从贵妃沦为阶下囚,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淑妃!你在说什么!你这是以下犯上,对本宫大不敬!” 纪明樱挑了挑眉:“咦?贵妃娘娘方才不是还说,这是个玩笑话吗?既然是玩笑话,贵妃娘娘动什么怒?还是说,贵妃娘娘觉得这句话放在旁人身上,就是玩笑话,放在贵妃娘娘自己身上,便是大不敬了?” 谢妙云张了张嘴,不知道要如何回怼纪明樱。 但她是贵妃,今日在众人面前,被纪明樱怼得当众下不来台,往后还如何协理六宫? “赵才人纵使有错,也自有皇后和本宫管教,何时轮得到淑妃指手画脚了?淑妃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回景仁宫养伤了,以后莫要再出来了,免得被人冲撞,再气着你。” 这话就有些阴阳怪气了。 纪明樱微微挑眉,谢妙云也学会以权势压人了。 她已经坐上了轿辇,便一只手托着粉腮,笑眯眯地看着谢妙云。 “看来贵妃娘娘今日是一定要偏袒赵才人的了,好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赵才人身后居然有贵妃娘娘做依仗,得罪了赵才人,是我的不是,我这就给赵才人赔礼道歉了。” 纪明樱微微欠了欠身子,权当是赔罪。 赵才人顿时便得意起来。 她趾高气扬地瞪着纪明樱,撇着嘴角道:“幸好今日有贵妃娘娘主持公道,不然的话,嫔妾就要被淑妃娘娘问罪了,有些人呀,做不成贵妃,还是有道理的。” 谢妙云蹙着眉,往旁边挪了挪。 她不喜欢纪明樱,所以看着纪明樱威风凛凛地教训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地跟纪明樱对着干。 但她也不喜欢赵才人。 奈何她方才为赵才人出头,宫里的其他人,定然会以为她是赵才人的靠山。 谢妙云轻声叹了一口气,她方才不该那么冲动的。 纪明樱这个人小心眼,睚眦必报,可不是个好惹的。 她本来想说点什么来补救一下,纪明樱却忽然红了眼圈,捂着脸便哭,一面嘱咐她的宫女,叫快些回景仁宫去。 “我已经成了个笑话了,连个才人都能说我会登高跌重,贵妃娘娘还护着她,叫我回景仁宫养伤,没事别再出来了,我还有什么面目在这待着?” “快回去吧,以后我也不出来丢人了!” 纪明樱一面抹眼泪,一面期期艾艾地哭诉。 谢妙云傻眼了,这要是真的让纪明樱这么哭着回去的话,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她忙喊了一声淑妃。 奈何纪明樱乘坐的轿辇走得飞快,压根就不理她。 长街之上,只剩下纪明樱的哭声在回响。 “唉,这是何苦呢?”婉嫔第一个打破沉默,她摇了摇头,很同情地看着谢妙云,“贵妃娘娘也是难做啊,还是皇后娘娘处事公道一些。” 言下之意,谢妙云处事不公,偏袒赵才人,这才导致如今这个局面。 惠昭仪紧随其后:“宫里就得处事公正才好,若是偏袒一方,岂不是乱套了?” 两个人都没指名道姓地说谢妙云,也并无不恭敬之处,叫谢妙云发火都没地方发。 张昭仪最妙,爽朗地笑了几声:“唉,这谁都有个亲疏远近,一时偏袒自己人,不是很正常吗?” 孟秋紧接着冷哼了两声:“最怕把旁人当成自己人偏袒,那人却没把她当成自己人。” “可不是么,”玉婕妤扶着肚子笑了笑,“唉,往后嫔妾也不敢胡乱说话了,谁知道哪一句是玩笑话,哪一句又是真心话呢?” 几个人一唱一和,说得谢妙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燕逢春冷眼看着,就忍不住在心里嘲讽谢妙云。 婉嫔等人就是欺负谢妙云性子好,所以才敢明目张胆地讥讽谢妙云。 若是换做了她,早就一个个地骂过去了。 谢妙云也是真的傻,居然会招惹到纪明樱,纪明樱那个贱人的手段可多了,这回有的折腾了。 果不其然,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皇后和崔邕那里。 沈皇后急得不得了,当即就把谢妙云叫回了翊坤宫。 “妙云,你怎的这么冲动?淑妃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你怎能招惹她?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淑妃的错,是赵才人的错,在翊坤宫中,我已经斥责了丽妃和赵才人,你就该顺着我的意思来。” “淑妃心里委屈,她又占理,岂能不在皇上跟前告状?你呀你,这回算是闯下大祸了,罢了,回头我跟皇上求求情,叫皇上莫要惩罚你。” 谢妙云坐在榻上,深深地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膝盖上。 “嫔妾就是看不惯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妃子而已,她居然敢在娘娘跟前耀武扬威,实在是太可恶了!嫔妾知道,娘娘心地善良,不想跟她计较,可嫔妾不想让她欺负娘娘!” 沈皇后又心疼又好笑。 她坐在谢妙云的身边,拉住了谢妙云的手。 “妙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总不能跟个小孩子一样,这脾气说来就来,控制不住,外头人都说你是好性儿,可只有我知道,你呀,最是倔强。” 她环抱住谢妙云,在谢妙云的身上蹭了蹭,语气娇媚轻柔。 “妙云,我很好,那淑妃伤不了我的,即便她再如何受宠,也始终是一个妃子,而我是皇后,我有沈家做靠山,皇上又敬重我,只要我不动,她就动不了我,你呀,就别替我担心了。” 冷眼瞅着谢妙云紧紧抿着嘴唇不吭声,沈皇后就知道谢妙云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妙云,你想想燕逢春,纪明樱比起燕逢春,不知道好了多少,从前燕逢春身为贵妃,那才叫嚣张呢,纪明樱这个算什么?何况,纪明樱今日是真的受了大委屈了。” 谢妙云这才不情不愿地道:“罢了,是我处事不公,偏袒赵才人,委屈她了,事已至此,娘娘,嫔妾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处罚 “去给淑妃赔礼道歉。” 谢妙云猛然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皇后娘娘!” 她可是贵妃,皇后娘娘怎么能让她去给淑妃赔礼道歉。 她若是真的去了,就成了六宫的消化,谁都能来踩她一脚。 她还怎么协理六宫? “妙云,你非去不可。” 沈皇后抓住谢妙云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在谢妙云的掌心蹭来蹭去。 “你立马去给淑妃赔礼道歉,淑妃那个人会给你台阶下的,在皇上跟前,也会为你分辩一二,倘若你死倔着不肯去,淑妃就会跟你结仇,届时,皇上的处罚,怕是会更严重。” 谢妙云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娘娘,嫔妾不去,嫔妾若是去了,就再也没有脸面在宫里行走了!” 沈皇后笑了。 她跟哄小孩儿一样,哄着谢妙云,好不容易才把谢妙云哄住。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会因为这个哭鼻子,在这深宫里头,谁还没有几件丢人的事?你以为淑妃就没有吗?先前癔症时,她还不够丢人?她哥哥闹成那个样子,她不丢人吗?” “再比如说我,我被自己的亲妹妹冲撞得小产了,往后子嗣艰难,我还得哄着我自己的亲妹妹,你说丢不丢人?那燕逢春,从贵妃,变成如今的婕妤,你说她丢不丢人?” “庄婕妤从进宫到如今,都没有承宠过,她丢人吗?谢美人和廖才人就更不必说了,谁没有个丢人的事?可大家每日里照样欢欢喜喜地过着。” “妙云,你要是因为这件事,就觉得丢人,不肯出去了,往后还怎么陪着我一起走下去?” 谢妙云的脸色变了变,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嫔妾听娘娘的。” 两个人重新梳洗过,正要去景仁宫,刘德急匆匆赶进来。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皇上传令,赵才人德行不端,以下犯上,犯了大不敬之罪,着贬为选侍。” 谢妙云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看向了沈皇后。 皇上居然这么绝情吗? 这赵才人是皇上新近宠幸的,颇为受宠,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从淑女被提拔成才人,这份殊荣可不多见。 如今,皇上为了淑妃,居然狠心将赵才人贬为了选侍,可见淑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皇后娘娘……”谢妙云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在殿内走来走去,“这可怎么办?皇上一定很生气,赵才人被贬为了选侍,那嫔妾呢?嫔妾会是个什么下场?” 从贵妃贬为贤妃? 她才做了一个月的贵妃,若皇上真的这么处置,她这个脸可就丢大发了。 “妙云,你莫要着急,”沈皇后竭力镇定下来,先想办法安抚谢妙云,“以下犯上口出不逊的是赵才人,又不是你,你无需这般提心吊胆,到底会如何,咱们且先等等看看。” 嘴上这么不紧不慢地劝着谢妙云,实际上,沈皇后心里急成了一团乱麻。 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皇上真的要降谢妙云的位份,她豁出去,也要给谢妙云求情。 想来她的面子在皇上那里还有几分,皇上不会不理会她的。 没等多久,就有旨意传过来。 谢妙云处事不公,多有偏袒,免除她协理六宫之权,罚抄写女则十卷。 传旨的小太监欠了欠身子,冲沈皇后和谢妙云道:“皇上得知今日淑妃娘娘受了大委屈,本要降了贵妃娘娘的位份,是淑妃娘娘说,她只要一个公道,还为贵妃娘娘求情,皇上这才作罢。” “如今太医都在景仁宫等着,淑妃娘娘今日因为伤心过度,又崩裂了伤口,情况很是危急。” 小太监传完旨意就走了,谢妙云这才敢放声痛哭。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沈皇后却黑着脸,拉起了谢妙云:“她怎么不能!她怎么不敢!今日之事,本来就是你和赵才人的错,她那样的人,怎会甘愿受这样的委屈!妙云,你呀,最好盼着她没什么事,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皇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妙云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地哭道:“她能有什么事?嫔妾看她方才闹腾的时候中气十足,才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什么伤口崩裂,说不定,是装给皇上看的!” 沈皇后忙低声斥责了谢妙云几句。 真是奇怪,谢妙云从前身为贤妃的时候,心情温婉,说话总是和声细语,从来不与人争抢,更不会插手别人的事情。 怎么反倒成了贵妃,变得这么无理取闹了呢? “不管怎么说,淑妃今日为你求了情,就算是你的恩人,往后你可一定要还这份情。” 谢妙云擦干脸上的泪水,依旧不服气。 “嫔妾为何要记着她的情?若不是她,皇上根本不会斥责嫔妾,她害得嫔妾成为了六宫的笑话,嫔妾还要记着她的情吗?皇后娘娘,嫔妾不甘心!” “妙云,你怎么这么傻?你呀,被人当枪使唤了!” 沈皇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再好好想一想,赵才人一开始是被谁保住的,再琢磨琢磨,本宫为何要连丽妃一块处罚?” 谢妙云怔了怔,才恍恍惚惚地道:“赵才人……赵才人是丽妃的人?” 忽然想到纪明樱坐在轿辇上,意味深长地看她那一眼。 纪明樱一定觉得她很蠢,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谢妙云脸上火辣辣的。 “你看丽妃多精明,这一切分明是她挑起来的,她却跟一个没事人一样,隐在赵才人身后,看着你挺身而出,跟淑妃斗了起来,不管是你们谁斗赢了,对她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谢妙云咬了咬牙,她当时气愤之下,居然把这样的事情忘记了。 “淑妃定然是已经察觉你是被人利用了,所以才在皇上跟前为你求情,你呀,莫要辜负淑妃的这份好意,回头找个机会,去看看淑妃,给淑妃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谢妙云苍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答应,沈皇后就舒了一口气。 “罢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去瞧瞧淑妃。”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朕不许你死 景仁宫内,几个太医商议一番之后,推出院首张太医,让张太医说明情况。 “皇上,娘娘这个伤口已经是第二次裂开了,这可不成,再这么下去,娘娘的身子会越发亏空,不仅如此,这疤痕也会越发明显。” 崔邕脸色阴沉,他挥挥手,让太医们都退下,自己坐在外间,盯着暖炉上的袅袅炊烟,听着屋子里头纪明樱的呻吟。 片刻过后,卫嬷嬷才出来:“皇上,娘娘的伤口已经换好药了。” 崔邕眼神锋利如刀,一眼扫过去,卫嬷嬷就忙跪了下去。 “朕把淑妃交给你,是指望你能好好规劝淑妃,而不是叫你由着淑妃的性子来,淑妃伤势未愈,为何会放她出景仁宫,让她去翊坤宫请安?” 后宫之中想要害纪明樱的人太多了。 他只恨自己没有抓紧时间布置,如今碍于大局,还不能将那人完全铲除,若是除掉了那个人,就可以放开手脚,整顿后宫。 到那时候,后宫之中,纪明樱只需屈居于沈皇后之下。 皇后又向来是个极其公允的性子,纪明樱又很懂规矩,这二人相处,绝对不会像如今宫中这般,乌烟瘴气。 “起来吧,”崔邕沉着脸警告卫嬷嬷,“再有下一次,景仁宫这些奴才的命,就都别想要了!” 他知道躺在里屋的纪明樱没睡着,所以这后一句话是特地说给纪明樱听的。 这个小妖精,太过放肆了一些。 他若是不严加管束,纪明樱非得上天不可。 “皇上……” 纪明樱在屋里娇滴滴地叫唤。 “臣妾身上好疼呀。” 崔邕站起来,走到门边,盯着炕上的纪明樱冷笑:“怎么不疼死你!疼死你活该!” 纪明樱可委屈了,这一委屈,眼泪就决了堤,哗啦啦往外涌。 她能不委屈吗? 这个伤口怎么崩的,外头的人都不知道,只有纪明樱和景仁宫的几个心腹心知肚明,这就是让崔邕折腾的! 早上就崩裂了,纪明樱让卫嬷嬷涂了药,没想到从翊坤宫回来,又崩开了。 细究起来,都是崔邕的错。 可她不敢说实话。 如今众人都觉得,是她在翊坤宫被赵才人和谢妙云气着了,所以伤口才崩了。 皇上也已经处置了赵才人和谢妙云。 她要是这个时候说实话,那多尴尬。 还不如将错就错,谁让赵才人得罪了她。 哦不对,如今得称呼一声赵选侍了。 至于谢妙云,就当是给她一个教训吧,叫她以后聪明一些。 “皇上怎么这么说臣妾……” 纪明樱伏在大引枕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臣妾今日的确给皇上惹祸了,可臣妾也是想着,身上已经大好,许久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总归是失礼之处,这才去了翊坤宫,哪里知道能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来呢?” “本以为皇上能安慰臣妾,谁知道皇上看臣妾看厌了,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就骂臣妾,臣妾……臣妾还不如在大年夜那晚被刺客乱刀砍死呢!” “住嘴!” 崔邕忽然暴怒。 他大步流星走到炕前,一把攥住纪明樱的手腕,恶狠狠地盯着纪明樱。 “纪明樱,你给朕听清楚了,你要是敢折腾自己,你要是敢死,朕就将你祖父活剐了!还有你的那个小嫂嫂,朕会把她赐给西北军为奴,至于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朕也会叫他生不如死!” “景仁宫的这些个奴才,江淮,石榴,卫嬷嬷……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朕会将她们活活烹煮,让他们给你陪葬!” 纪明樱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怔怔地盯着崔邕,又害怕,又茫然。 从崔邕那双燃着怒火的眸子里,纪明樱居然看到了一抹浓浓的伤痛。 伤痛? 崔邕为什么会觉得伤痛? 明明是个暴君,说出口的话这么吓人,还会觉得伤痛吗? 景仁宫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卫嬷嬷颤着声音哀求:“皇上息怒!娘娘身上还有伤呢!” 崔邕的眼神这才慢慢恢复清明,他松开纪明樱,见纪明樱肩膀上的细白布又渗出了血液,就心疼得直喘粗气。 “还等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你们娘娘换药!” 换药过程很痛苦,疼得纪明樱呲牙咧嘴。 她的手腕留下了一圈红肿,是方才崔邕用力攥住的结果。 稍微碰一碰就很疼,明日消肿了之后,估摸着得泛上一股青紫。 等换完药,崔邕就坐了过来。 纪明樱眼睛里含着眼泪,往旁边挪了挪,将头扭到一边,不想搭理崔邕。 “还疼吗?” 纪明樱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方才是朕的不是,朕给你道歉,你别怪朕,成不成?” 他越是温言软语地说,纪明樱就越委屈,眼泪就越是止不住。 “皇上好凶!臣妾的祖父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皇上居然想着将臣妾的祖父活剐了,这要是叫臣妾的祖父知道了,他老人家该多心寒啊!”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见纪明樱哭成个小泪包,崔邕居然会觉得很好玩。 他要来了一条帕子,给纪明樱擦了擦眼泪,故意板起脸来逗纪明樱。 “你不说给纪太傅听,纪太傅怎么会知道?若是有朝一日纪太傅得知此事,为此寒心,那一定是你的错,与朕有何相干?” 纪明樱一下子就怔住了。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她一时就忘记了哭,怔怔地问崔邕:“皇上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卫嬷嬷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皇上降下雷霆震怒,娘娘怎么还敢对皇上这么说话? 真不怕皇上一怒之下,处置娘娘吗? “你怎么跟朕说话的?” 崔邕捏了捏纪明樱的脸颊。 只要一想到纪明樱上辈子是如何惨死的,他便心如刀绞。 “樱儿,你答应朕,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作践你自己,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好好活着,记住了吗?” 这话听着很不吉利,纪明樱有些不大习惯,抱着崔邕的胳膊撒娇。 “臣妾要和皇上一块好好活着,若是臣妾给皇上生了个孩子,那就再带上小孩,咱们一家子都好好活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是在怨恨朕吗? 崔邕眼神幽暗,手上用了劲儿,抱紧了纪明樱。 “好,朕答应你,朕也好好活着,咱们一家子都好好活着。” 他安顿好纪明樱,看着纪明樱睡过去,才移步外头书房,叫把折子都挪到书房来,他就在景仁宫的书房内批阅折子。 不多时,沈皇后和谢妙云便来了。 崔邕坐在书案后,头也不抬,挥挥手让沈皇后起身。 谢妙云跟着站起来,崔邕便咳嗽了一声:“谁叫你起来的?跪着吧。” 沈皇后忙笑道:“臣妾知道皇上还生着气,可贵妃已经知道错了,皇上罚也罚过了,就消消气吧,这不,贵妃和臣妾就是来看望淑妃的……” 崔邕冷冷地打断沈皇后:“这个时候来?真要有心的话,知道淑妃出事了,就应该过来看的。” 他将手中的笔甩了出去,正好砸在谢妙云的肩头,墨汁甩了谢妙云一脸。 “枉费淑妃还为你求情,说你只是情急之下才说错了话,叫朕不要罚你,你呢?你是怎么对待淑妃的?明知道淑妃有伤,明知道那赵选侍是在侮辱淑妃,你不仅不公正处置,甚至还帮着赵选侍欺辱淑妃!” “谢妙云啊谢妙云,朕从前看你老实,心地善良,是难得的纯朴之人,哪里想得到,你居然变了!变得跟其他人一样,工于心计!” “既然你来了,那朕要好生问问你,你到底为何跟淑妃过不去?” 谢妙云不敢擦脸上的墨汁,任由墨汁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吓得大气不敢出,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崔邕,只能低垂着头,一句话不说。 沈皇后笑着出来打圆场:“皇上,贵妃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皇后莫要充好人,你与贵妃素来交好,你不要觉得朕听不出来,你是在给贵妃说情呢,你叫她自己说!倘若她说不出个理由,这个贵妃,她就不用做了!” 谢妙云猛然一惊,顿时回过神。 她忙趴在地上,不停地给崔邕磕头。 “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因臣妾在宫中有出息,家里的豆腐摊生意一日比一日好……” “住嘴!” 崔邕压抑着怒火,也压抑着声音,生怕惊醒了里间睡着的纪明樱。 “贵妃当真以为朕是个聋子是个瞎子?你们家里早就不做豆腐生意了!那豆腐摊子就是个摆设,是做给外头人看的!” “自从你做了贤妃,你哥哥就买了良田和宅子,娶了三十几房小妾,俨然一个后宫了,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在乡里横行霸道,强占良田,朕还叫人去敲打过他几次,他才知道收敛一二。” “贵妃,你哥哥嫂嫂常常进宫来看你,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谢妙云想要摇头,在对上崔邕那双眼睛之后,最终还是低垂下头。 她怎能不知道呢? 哥哥嫂嫂进宫来穿的衣裳,身上戴的首饰,说话的架势,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哥哥嫂嫂变了。 一回两回,她不敢问,哥哥嫂嫂跟她要钱,她便给。 三回四回,她还能不知道吗? 她能怎么办! 那是拉扯着她长大的哥哥嫂嫂啊。 她也只能劝诫哥哥嫂嫂,莫要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像是纪明樱的哥哥一样不成器。 她也知道哥哥抢了人家的田地,还强娶了人家的女儿,可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是皇帝的妃子,她的哥哥就是皇帝的大舅哥。 被皇帝的大舅哥看上娶回家中做小妾,也算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可下意识里,谢妙云知道这么做不好。 她便给哥哥出了个主意,叫哥哥仍旧支起豆腐摊子,每日往摊子里转一圈,只当是去点个卯,叫人觉得谢家还在卖豆腐,就成了。 本以为这一招足够精明,能瞒天过海,谁知道,一切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皇上什么都知道了,却压着没说,大概是想给她几分脸面。 今儿个,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脸扯下来,踩在了地上。 “怎么不说话了?说!你为何要跟淑妃过不去?” 谢妙云忘记了哭,她呆呆地看着地面,想把在沈皇后跟前剖白的那番话说出来,又怕连累了沈皇后。 “在不说话,朕就收了你哥哥的宅子和田地,把你哥哥关进大牢……” “皇上!” 谢妙云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臣妾说实话!臣妾就是看不惯淑妃,都是后宫嫔妃,凭什么她就能夺得盛宠?明明臣妾才是贵妃,可婉嫔那群人,却都围在淑妃跟前,和淑妃说话!臣妾不甘心!” “她不过是一个嫔妃罢了,又没有协理六宫之权,凭什么就能处置赵才人,还当众忤逆臣妾的意思,这叫臣妾的脸面往哪儿放?” “可臣妾并不是想与淑妃为敌,请皇上明鉴!臣妾只是想给淑妃一个教训罢了!” 她一面哭一面磕头,不多一会儿,额头上便红肿了。 沈皇后心里疼得不得了。 她咬紧牙关,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了一团,恨不得这帕子变成一把刀,叫她立刻能杀了崔邕。 只要杀了崔邕,就没人敢为难谢妙云了。 “只是想给淑妃一个教训?”崔邕冷哼了一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左右朕的心意?朕喜欢到淑妃这儿来,因为淑妃不像你这种人,这么虚伪!” 他站起身,走到谢妙云跟前,十分嫌弃地拧起眉头。 “起来吧!往后老老实实地待在你那个延禧宫,平日里除了去给皇后请安,就不要随意出来走动了,你宫里的那个廖才人,跟你一样,都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们两个,就是蛇鼠一窝!” 崔邕还不解气,指着谢妙云又骂了一回,怒气才微微消了一些。 “往后也不许你来景仁宫,朕不知道你这老实的外表下,到底裹着一颗什么颜色的心,万一是个黑心肠,反倒害了淑妃,皇后宫里,你也少去一些。” 他顺势瞟了一眼沈皇后,见沈皇后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 “皇后,你是不是在怨恨朕?”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斥责谢妙云 沈皇后一怔,很快收回眼神。 不过是片刻间,又恢复成一贯的温婉贤淑模样。 “皇上在说什么玩笑话,臣妾怎么会怨恨皇上?臣妾只是觉得,皇上对贵妃的处罚是不是太严重了一些?不许贵妃协理六宫也就罢了,怎的还不许贵妃出延禧宫呢?” 她往里间看了一眼。 “今日之事,说到底,是赵选侍做错了,淑妃的确受了大委屈,但当时众位嫔妃都在,淑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处罚赵选侍,贵妃恐怕她伤了姊妹和气,这才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没想到会伤了淑妃的心。” “皇上,贵妃许是一时心切,才没考虑到淑妃,皇上骂也骂了,罚也罚了,此事便过去吧。” 即便皇上罢了谢妙云协理六宫之权,沈皇后也没什么好怕的。 没有谢妙云,她还有沈华容。 正好,她总觉得沈华容性子太软弱了,叫沈华容跟在她身边学习如何打理宫中庶务,这宫里以后就是她们沈家姐妹说了算了。 可她也不能不保住谢妙云。 “皇上……” “好了!”崔邕不耐烦地打断沈皇后,“朕不管这些,你是皇后,这后宫是你管着的,难道还要朕每日操心这些吗?皇后,不要给朕添乱子,朕不管你如何管理后宫,朕只有一句话。” 他深深地看着沈皇后,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眼神,让沈皇后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你是朕的皇后,朕会给你地位、权力和尊重,可你若是想要伤害淑妃,那就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同样的话,崔邕在家宴上已经警告过沈皇后一回了。 如今再次强调,沈皇后心里便是一冷。 皇上就这么喜欢淑妃吗? 好,她不动淑妃,就让淑妃安安稳稳地做这个宠妃。 她倒要看看,淑妃能被宠到什么时候! 等皇上不在了,淑妃还能这么嚣张快活吗? 从景仁宫中出来,谢妙云还在哭。 沈皇后第一次觉得烦躁,但又舍不得斥责谢妙云,只得耐着性子安抚她。 “你家里的事情,很应该先告诉我,由我出面,我来帮你处置,总比如今被皇上抓住了把柄强。” 谢妙云瘫在轿辇里流泪:“娘娘,嫔妾不敢啊!嫔妾生怕说了,娘娘就会看不起嫔妾,就会生嫔妾的气,往后再也不会和嫔妾亲近了。” 她哭得这样伤心,沈皇后的心就软了。 “罢了罢了,皇上既然已经说破此事,往后你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那嫔妾的哥哥嫂嫂怎么办?” 沈皇后揉了揉眉心:“妙云,跟他们断了吧,对你好,对他们也好,往后他们再进宫来,不许放他们进来就是了,我也会叫人去敲打他们,让他们收了豆腐摊子,只守着如今的良田度日。” “我还会警告他们,倘若他们再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就会收走他们的田地庄子,将他们打入贱籍,收入宫中做奴才,想来他们也不敢再放肆了。” 谢妙云很不忍心:“娘娘,嫔妾是被哥哥嫂嫂养大的,当时入宫,也只是想着,万一嫔妾能有幸成为选侍或者美人,哥哥嫂嫂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万万没想到,嫔妾竟然成为了贵妃。” “哥哥嫂嫂面上有光,在乡里难免会骄横一些,可他们也并没有做下十恶不赦的事,跟淑妃的哥哥比起来,可以称得上是良善之人了,如今要这么对待他们,嫔妾很是过意不去……” “嫔妾也很不甘心,凭什么淑妃的兄长犯了大错,就可以逍遥自在,嫔妾的兄长只不过是抢了人家的地,就要被申斥……” 沈皇后头一次对谢妙云发了脾气。 “什么叫只不过是抢了人家的地?妙云,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如果还在村子里过活,有人抢了你们家的地,你还要怎么活下去?方才在景仁宫,皇上对我说,你哥哥横行乡里,强占土地,逼得好些个人活不下去。” “这些人卖儿卖女,亦或者远走他乡,甚至还有两户人家因此自杀的,这些都是你哥哥的罪孽!淑妃的哥哥强占民女,斗殴打架,却也没有闹出人命,即便如此,纪太傅还亲手将他送进了牢里。” “纪家的钱财大部分都赔给那些被纪明远害过的人了,你可知道,如今纪明远的双腿被他们家里人打断了,正躺在庙里治腿?他们家里人对纪明远这么狠戾,已经到了巴不得纪明远赶紧去死的地步了。” “妙云,你对你哥哥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谢妙云止住了眼泪,怔怔地摇摇头。 半晌才喃喃道:“真是没有想到,淑妃看着毫无心机,实际上心这么狠啊,怎么能看着家里人这么折磨自己的亲哥哥呢?” 沈皇后被谢妙云气着了,完全不想搭理谢妙云。 她苦口婆心地劝了谢妙云半天,谢妙云居然只会想到纪明樱是个狠心的人。 “好了,本宫不想和你多说这些,贵妃,本宫只有一句话要警告你,你往后不要再招惹淑妃了,只要不招惹淑妃,你哪怕跟燕婕妤顶着干,也没什么大事。” 谢妙云身子一震,皇后居然叫她贵妃? 一种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狠狠攫住她的心。 “皇后娘娘,嫔妾知道错了!求皇后娘娘不要不搭理嫔妾!嫔妾离了皇后娘娘就活不下去了!” 此时正在甬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很多,沈皇后怕那些人觉察出异样,只得出言呵斥谢妙云。 “够了!皇上既然叫你往后不要随意出延禧宫,那就这么照做吧,你先禁足半个月,等风头过去了,你再出来。” 谢妙云的眼泪越发汹涌,眼看着沈皇后的轿辇渐行渐远,眼泪就如同决堤了的河岸,把她衣裳的前襟都打湿了。 谢贵妃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丽妃薛宁岚得知此事,一连摔了好些个东西。 “娘娘息怒!” 春秀春浅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求薛宁岚消消气。 “贵妃被禁足,对娘娘来说是一件好事啊,娘娘为何要生气?” 薛宁岚冷冷地看向说话的人:“好在何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苗美人 说话的不是别人,真是苗美人。 她今日是来承乾宫看望被贬的赵选侍,和赵选侍说了几句话,就过来拜见薛宁岚,正好撞见薛宁岚为了此事发脾气。 薛宁岚一问她,她就挑着眉笑:“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只要娘娘平安诞下小皇子,这位置身份必定会动一动,到时候保准会封贵妃,如今谢贵妃受了申斥,您的位置,不就能升到谢贵妃前头去吗?这还不是好事么?” 薛宁岚气呼呼地坐下来。 “这算什么好事!纪明樱那个贱人,不管做了什么事,皇上都会偏袒她,赵选侍不过是说了几句事实,谢妙云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皇上居然会下这么重的处罚!” “这叫本宫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春浅和春秀互相看了一眼,二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娘娘怕是又犯病了。 她们可不知道苗美人的底细,娘娘却当着苗美人的面,说得这么直白,回头苗美人再将此事抖搂出去,娘娘必定会惹出大祸。 春秀便朝着春浅努了努嘴,后者低垂下头,慢慢地退了出去。 苗美人还在安慰奉承薛宁岚。 “娘娘得往好处想,”苗美人温声道,“这回谢贵妃被皇上申斥了,还被禁足了,皇上必定厌弃她了,那娘娘的机会不就来了?总归少一个是一个,不是么?” 薛宁岚蹙了蹙眉头:“你这都是在说些什么,什么少一个是一个,谢妙云从来都是本宫的对手,如果硬要从这些人当中挑一个对手的话,那就只能挑纪明樱了。” 她和纪明樱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人人都明里暗里地说她比不上纪明樱,她偏偏不信这个邪。 薛宁岚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有些凸起的小腹。 只等着腹中的小皇子降生了,她成了贵妃,就能将纪明樱踩在脚底下了。 苗美人观其神色,心里有了谱,从承乾宫出来之后,就拐到了毓德宫去。 “怎么样?”燕逢春一见到她,就心急如焚,“丽妃是怎么说的?” 苗美人笑着安抚住燕逢春:“婕妤急什么?嫔妾总得去探一探丽妃的口风,婕妤放心吧,嫔妾瞧着,丽妃对淑妃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能吃了淑妃呢!婕妤若是跟丽妃联手,淑妃定然落不得好。” 燕逢春轻蔑地笑了两声:“我为什么要跟丽妃那个蠢货联手?回头去问问丽妃,她愿不愿意跟我联手,她若是有这个意愿,我就指点她一二,她若是不愿意么……” 燕逢春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杀意。 “她若是不愿意,那就别怪我狠心。” 苗美人身上不由自主就起了一身的白毛汗:“婕妤……婕妤想怎么对付淑妃?” 燕逢春回过神来,扬起了眉梢:“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苗美人忙道:“婕妤恕罪,是嫔妾多嘴了。” 燕逢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记住,你的任务就只是替我去打探丽妃的意思,别的事情,不要多问,知道的多了,反而对你没什么好处。” 苗美人应了一声是,走出毓德宫时,里头的小衣已经湿了。 将要回到长春宫时,忽然瞧见端选侍。 她和端选侍是一同选秀进来的,做淑女的时候,还曾在一个屋里住过。 只不过她早早就成了选侍,家宴上又被抬成了美人,端选侍是这几日被皇上宠幸过后,才成为选侍的。 因往常在一起住着的时候,端选侍温温柔柔,还曾经帮过她,苗美人对端选侍的印象便还不错,就主动和端选侍打了招呼。 端选侍正抱着一摞衣裳料子,看来是要去织造局。 “苗姐姐!”她亲亲热热地迎上来,给苗美人见礼,“苗姐姐这是打哪儿来?” 苗美人笑了笑:“闲来无事,出来走了走,正要回去呢,你这是要去织造局?” 她扫了一眼端选侍抱着的衣裳料子,便蹙了蹙眉:“这都是陈年的料子了,你是要去做什么?” “我想找几个绣娘,帮我做几样春衫。” 端选侍摸着这些衣裳料子,眼里充满了羞涩。 “不怕姐姐笑话,先前我也想去这织造局做衣裳,可那会儿针线上的人,都在忙着给几个娘娘做春衫,顾不得我,我便只好回去了,寻思着如今要开春了,娘娘们的春衫必定早就做好了。” “我再拿着布料去做,针线上的人总能腾出手来帮我了。” 苗美人忽然有些可怜端选侍。 那些宠妃们做完了春衫,还得做夏衫,总之针线上的人,成天都在忙着给宠妃做东西。 像端选侍这种小人物,在宫里头永远是往后排的。 倘若端选侍被封为了美人,那些个织造局的人,才会拿正眼看端选侍。 “先前你跟我住在一间屋子里,算是有些交情,看在这份交情的份上,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去求求燕婕妤,让燕婕妤帮帮你,早些被抬成美人,只要你成为了美人,宫里的这些个狗奴才就不敢小瞧你了。” 端选侍怯生生的。 她抱着衣裳料子,往宫墙边上站了站,好像苗美人是吃人的猛兽似的。 “苗姐姐,”端选侍低着头,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这么笨,长得也不算好看,又没有什么家世,我去投靠燕婕妤,燕婕妤会帮我吗?” “傻瓜,怎么不会呢?” 苗美人将端选侍拉到了一边。 “你以为燕婕妤是个什么好的不成?她如今众叛亲离,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你去投奔她,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端选侍越发害怕:“可我什么都不会,我去了之后,如果不能帮燕婕妤,她又怎么会给我好处?将来我跟她走得太近了,又如何能摆脱她?” 她这样单纯天真的模样,叫苗美人想起了家中的小妹妹。 “你听我的就是了,燕婕妤此人蠢笨无比,稍微奉承她两句,她就能飘到天上去,届时,你便跟着我,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咱们姊妹俩联手,必定能从燕婕妤身上讨得好处。” “等燕婕妤不中用了么……”苗美人冷笑了两声,“等她不中用了,咱们就一脚把她踢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公主 转眼就到了二月十二,几个公主都行了册封礼。 二公主被封为端阳公主,早夭的三公主是祁阳公主,四公主则被封为高阳公主。 只有大公主,只给了名字,叫崔萝,却不曾给封号。 谢美人得知此事,跪在养心殿外头一天一夜,最后是被拖回咸福宫的。 纪明樱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旧不能提重物,也不能频繁活动。 张昭仪过来陪她说话,说起当日谢美人的脸色。 “太后娘娘肯定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那日没有出来,大公主是跟着谢美人这个生母出来的,皇上便只给了大公主名字,没有封号,谢美人的脸色当时就惨白惨白的。” “我倒是当真佩服她,换做旁人,当时就闹开了,她却硬生生忍到第二日,才去求皇上,唉,可怜天下当娘的心啊。” 几个妹妹都有了封号,就连死去的三公主都有,偏偏大公主没有,宫里的人会怎么想大公主?外头的人又会如何计较? 众人肯定会猜测,定然是皇上不喜欢大公主,才不给大公主封号的。 往后大公主说亲可就难了。 况且萝这个名字也不好听,总有一种莬丝花的感觉。 二公主名崔珺庆,三公主夭折无名,四公主名崔珺羡,哪一个不比崔萝好听,寓意又好的? 也难怪谢美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唉,其实,宫里这两日在传闲话呢。” 张昭仪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笑容就勾起了纪明樱的兴趣。 “什么闲话,姐姐快说给我听听。” 张昭仪有些嫌弃纪明樱:“你这成天待在景仁宫,怎么把自己待傻了,你就没叫人去打听打听,宫里都发生什么事了吗?” 纪明樱便愁眉苦脸起来。 “姐姐还说呢,我正在为这件事发愁,我也不瞒着姐姐了,从前我总是会支使江淮出去打听消息,可如今,江淮那小子成日守在景仁宫,也不出去了,我支使他出去打听,他倒是听话,可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些没用的。” 对此,江淮给出的借口是,皇上不让他打听,还叫鸿宝警告过江淮。 再往纪明樱耳朵里送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小心自己的狗命。 江淮惨兮兮地跟纪明樱说了这件事,还可怜巴巴地求纪明樱饶了他这条狗命。 纪明樱能怎么办? 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景仁宫了。 好在江淮还算是有些手段的,一些消息,他还是能打探得到。 张昭仪今日想跟纪明樱说些什么,纪明樱其实也能猜得到,她不说,就只是想让张昭仪知道,如今景仁宫里头都是皇上的人,让张昭仪说话小心一些。 张昭仪很聪明,这些日子也算是跟纪明樱有了一些默契,立马就明白纪明樱的意思。 她拉着纪明樱的手,轻轻拍了拍,又给纪明樱使了个眼色。 “放心吧,这几日,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就差摆在明面上说了。” 张昭仪顿了顿,才道:“妹妹还记得祁阳公主出事那一日,祁阳公主的奶娘们都说是大公主将祁阳公主抱着扔进了湖里,当时太后震怒,处置了几个奶娘,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果真是这件事。 纪明樱点点头:“怎么不记得,那会儿我还在病中,我娘家的嫂嫂进宫来看我,进宫第一天就遇上这件事,太后还把我娘家嫂嫂叫到了坤宁宫问话,说是我娘家嫂嫂经过那里,看到是祁阳公主自己掉下去了。” “把我娘家嫂嫂吓坏了,只因她可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可大公主的几个乳母丫头,非说当时我家嫂嫂经过,唉,那件事过后,我家嫂嫂便病了。” 张昭仪勾着唇角笑了:“这也是事情的蹊跷之处了,祁阳公主的几个乳母,到死之前,还不改说法,一直喊着冤枉,咬死了说是大公主干的,这不是很稀奇吗?” “祁阳公主的亲娘许选侍,当时已经没了,那会儿贵妃娘娘还是贤妃,也对祁阳公主不怎么上心,燕婕妤就更不用说了,压根不关心祁阳公主的死活,祁阳公主等于成了个没人疼的小可怜。” “那几个奶娘又怎么可能是受人指点,陷害大公主呢?再加上太后娘娘以雷霆之势处置了祁阳公主的几个奶娘,这件事就很耐人寻味了。” “皇上从前就不怎么喜欢大公主,但从那日之后,皇上就越发不喜欢大公主了,过年的家宴上,都没给大公主好脸色看,此次几个公主册封,更是用这种法子羞辱大公主,难保不是为了祁阳公主。” 纪明樱垂下双眸。 有什么用呢? 祁阳公主已经死了,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自在,享受荣华富贵,就算是称呼上受点委屈,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张昭仪和纪明樱想的一样。 她长叹了一口气,说了几声可怜,当然是可怜祁阳公主。 “祁阳公主乖巧讨喜,虽然她的娘亲不着调,但孩子却是个好孩子,唉,也不知道大公主的性子像谁了,我瞧着谢美人也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啊。” 能像谁?谁养的像谁。 两个人都想到一块去了,不过这个话不方便说出来,便都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张昭仪就说到了别的事情上去:“你没去翊坤宫,这两日可热闹了,有个端美人,紧跟着燕逢春,好像是燕逢春的亲妹妹一样,燕逢春对这个端美人也不一般,时常把她待在身边。” “先前跟在燕婕妤身边的苗美人,都被这个端美人比了下去。” “端美人?”纪明樱蹙了蹙眉头,“是前几日才被封的么?那回在翊坤宫,我瞧见过她,看着文文静静的,听闻是个乡绅家里出来的孩子,我瞧着却好像高门大户的小姐似的。” “就是她,”张昭仪撇撇嘴,“这个端美人看着柔柔弱弱,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可我瞧着,她很会笼络人心,燕逢春怕是要栽在她的手上。” 纪明樱不明白:“这话是怎么说的?” 第一百三十章 山洞私会 张昭仪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就这么一个感觉,唉,妹妹你有所不知,我跟在燕逢春的身边时间长了,燕逢春是个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 “她那个人,性情阴晴不定,脾气又说来就来,上一刻还笑眼盈盈,转瞬间就能拉下脸,甩人几巴掌,实在是难以讨好。” “我跟在她身边七八年了,和她说话,还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一句话就能惹得她大动肝火,可你没瞧着那端美人,走在燕逢春身边的时候,挺胸抬头,一点都没有畏畏缩缩的样子。” “燕逢春对她也很宽容,就好像把她当成了家中的亲妹妹一样,真是叫人费解。” 纪明樱想了想,倒是想出了一种可能。 “姐姐,会不会是燕逢春忽然想通了?” “想通了?她能想通什么?” 纪明樱道:“这人啊,总得摔一跤才知道教训,燕逢春从高处跌下来,她哥哥又去了西南,暂时照管不到她,她在宫中无所依靠,从前还能仗着皇上的宠爱胡作非为,如今皇上也不大理她了,她能不慌?” “许是知道从前种种太过嚣张,燕逢春就想着多少收敛一些,她要是再不收敛,谁还肯和她站在一边?” 张昭仪抿抿唇,不大同意纪明樱的说法。 “狗改不了吃屎,燕逢春再怎么收敛,总也有破绽的时候,可我瞧着,她跟那个端美人有说有笑的,可不像是故意收敛着脾气的样子。” 纪明樱只得劝慰张昭仪,叫张昭仪不要着急。 “姐姐且耐心等一等,往后再看看就是了。” 送走张昭仪,纪明樱立马叫来江淮。 “你去打听打听,这端美人是个什么来历。” 江淮苦着脸,可怜兮兮地趴在纪明樱的脚边,哼唧着不肯去。 “上一回,娘娘叫奴才去打听那小戏子的事,转眼间,娘娘就出了事,这一回,娘娘再去奴才去打听端美人,回头……” “呸呸呸!” 纪明樱将江淮的脸撇到一边。 “你这不是在咒我吗?那端美人怎么能跟戏子比?端美人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还能干出拿刀刺杀我的事?再者说了,我平日也不和她来往,她想害我,还能从景仁宫翻墙进来?快去!少废话!” 江淮只得出了景仁宫,一路在外头溜溜达达,绕了一圈,去了养心殿,跟认下的干爹鸿宝太监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说些淑妃娘娘今日身子如何,吃饭吃了多少这样的事。 从养心殿那儿出来,又绕了一圈,瞅着四下无人,才进了冷宫外头的假山洞中。 等了片刻,一个人才姗姗来迟。 “妾身见过江公公,给江公公请安。” 江淮连忙侧过身,不肯受那个人的礼,反而还给那个人行了一礼。 “小主给奴才请安,这不是折煞奴才了吗?” 那人走到亮光处,露出一张灿若桃李的笑脸。 “公公快别这么说,若不是有公公暗中相助,我根本就无法进宫,更无法成为淑女,此次又是凭着公公出手,我才能承宠,被皇上封为端选侍。” 江淮端着嘴角,淡淡笑了笑:“那是小主的本事大,若非小主有本事,也不会将燕婕妤哄得团团转,靠着燕婕妤成为了美人。” 冷宫四周平日无人,二人在此碰面并不会被人发现,但江淮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直接说事。 “淑妃娘娘叫奴才把小主的底细打听出来,小主,奴才就捡着那能说的说了。” 端美人忧心忡忡。 她不是纪明樱妩媚娇艳的长相,也不是燕逢春明艳动人的样子,更不是孟秋那种清丽的长相,若说有个词语来形容她,只能说是小家碧玉。 可偏偏是这样的小家碧玉,一颦一笑最能触动人心。 “江公公,我与淑妃娘娘无冤无仇,娘娘为什么会盯上我?” 江淮的语气放缓了几分。 “小主莫要担心,是张昭仪去找淑妃娘娘闲话家常的时候,提起了小主,说来也奇怪,先前淑妃娘娘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宫中谁升了位份,谁被贬了,她都不关心。” “可自从被禁足之后,娘娘就变了,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想知道,就拿小主的事情来说吧,本来跟娘娘不相干,只因张昭仪说了一句,说小主聪明有手段,娘娘就惦记上了,非要叫奴才来查一查小主的底细。” 端美人越发害怕了:“江公公,张昭仪为何要说我有手段?我……我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张昭仪看出来了?这可怎么好啊?” 江淮笑了,笑声微微有些阴柔,在这凉飕飕的假山洞中,越发的阴冷,端美人身上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主,此处没有外人,当着奴才的面,小主就别做出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小主是个什么底细,旁人不知道,奴才还不知道吗?” 端美人一愣,随即就掩着唇笑了:“公公快别这么说了,我再怎么厉害,也是一只孙猴子,公公就是那如来佛祖,我这只孙猴子,是无论如何都蹦跶不出公公的手掌心的。” 江淮又笑了,这回的笑容多了些真心。 “小主,那张昭仪本来就聪明,她跟在燕逢春身边多年,燕逢春此前经历过多少风浪,能平平安安度过,都是靠的张昭仪,她能一眼看出小主的伪装,也不稀奇。” 端美人沉吟片刻:“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还按照我先前的计划,还是缓一缓,去探一探张昭仪?” 既然这个张昭仪这么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她。 她要是还按照先前的计划来,岂不是要被张昭仪坏了好事? 端美人的心中就起了杀意。 无论如何,她进宫一趟,必须要达成目的。 谁若是敢阻挠她,她动手杀了便是。 “小主,千万莫要犯糊涂。” 江淮一直觑着端美人的神色。 他不紧不慢地笑了两声。 “张昭仪已经跟燕逢春结下了梁子,这二人如今是不死不休的局,小主若是杀了张昭仪,那就是做了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小主这又是何必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公喜欢她吗? 端美人紧蹙眉心:“公公的意思是,叫我跟张昭仪联手?我若是跟张昭仪联手,事后是不是就得跟她绑在一块?公公明白我的野心,我可不愿意做旁人的附庸。” 到底是年纪还小,即便再如何阴狠,端美人说话也始终带着一股子稚气。 江淮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小主,后宫之中,独木难支啊,小主真以为靠着自己,就能闯过龙潭虎穴?” 端美人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屑:“我还有公公啊,怎么就会独木难支呢?” “光靠奴才是不行的,奴才劝小主,若是不想与其他嫔妃牵扯过多,那也没必要结仇,小主多跟那婉嫔、惠昭仪、庄婕妤等人学学,那才是真正的不争不抢呢。” 端美人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不争不抢,我还进宫做什么?我进来了,便要又争又抢。” 她怯生生地看了江淮一眼。 “说句不怕江公公生气的话,我不仅要把燕逢春踩在脚下,我……我将来还想胜过淑妃娘娘,做那后宫第一人。” 江淮的笑容淡了几分。 “小主有这样的志气很好,但奴才还是那句话,小主想要报仇,奴才会竭尽全力助小主一臂之力,但无论小主走到哪一步,爬到什么位置,小主都不能伤害淑妃娘娘,否则,别怪奴才翻脸不认人。” 端美人的脸色变了变。 她那双大眼睛里蕴含着一缕幽怨,直勾勾地盯着江淮。 江淮便有些不舒服,忙转过头去,咳嗽了两声。 “小主,奴才的话,还请小主牢牢记住。” 端美人转到江淮面前,直视着江淮的双眼。 她撅起嘴,很有些委屈:“江公公是不是喜欢淑妃娘娘?” 江淮勃然变色,伸手就是一推。 眼瞅着端美人将要倒地,他慌忙拽住端美人,这一拽,就把端美人搂进了自己的怀中。 端美人扬起一张美人面,娇滴滴地嘤咛了一声:“江公公……” 江淮醒过神,慌忙松开手。 “小主,奴才与淑妃娘娘只是主仆关系,淑妃娘娘对奴才有恩,奴才不想让小主伤害淑妃娘娘,只是在报恩罢了。” 端美人挑了挑眉,明显不相信江淮。 “是吗?我看不见得,罢了罢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让我放了淑妃娘娘一马,我肯定照做,可若是将来淑妃娘娘挡了我的道呢?江公公,到那时,你还会让我放了淑妃娘娘吗?” 江淮面色阴沉。 他低垂双眸,沉思片刻,便无奈地笑了。 “娘娘不会阻碍小主的,倘若真的有那么一日,我自然会亲自动手,了结淑妃娘娘的性命。” 端美人定定地看了江淮半晌,忽然捂着嘴笑了。 “好,我就信江公公的,我不动淑妃娘娘,也不会主动去招惹淑妃娘娘的人,但倘若淑妃娘娘的人主动来招惹我,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她说的是张昭仪等人,江淮心知肚明。 “只要不动淑妃,小主怎么着都行。” …… 今晚崔邕没来景仁宫,而是去了端美人那里。 卫嬷嬷跟纪明樱说了这个消息,纪明樱就想起下午张昭仪说的那番话。 “这个端美人是什么样子的?我那日在翊坤宫,也没有注意看,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卫嬷嬷想了想,才道:“听说相貌倒是其次,但性子实在是好,有些像婉嫔和惠昭仪的性子。” 纪明樱蹙了蹙眉头,有些不大高兴。 宫里都说皇上喜新厌旧,其实细细观察,崔邕喜欢的类型差不多。 先前敬重沈皇后,是因为沈皇后温婉端庄,后来升了谢妙云的位份,也是因为谢妙云温柔贤淑。 婉嫔之前一直病着,不怎么承宠,崔邕却还是三不五时地去看看她,就是喜欢她柔婉温和的性子。 还有惠昭仪,从端阳公主被抱到燕逢春那里之后,就一直拒宠,即便如此,崔邕也不曾生气,还不是看中她温柔和气? 如今风头正盛的良美人,也是因为一个柔婉和气的性子,才入得了崔邕的眼。 这又来了一个端美人,性子还有点像婉嫔和惠昭仪。 纪明樱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皇上这是喜欢温柔的女子。 六宫美人,相貌性情各不相同。 嚣张跋扈的有燕逢春,娇蛮任性的有她纪明樱,单纯天真的有沈华容,清冷孤傲的有孟秋……可偏偏皇上就喜欢温柔和气的。 以至于如今那些个新晋升上来的,都学着婉嫔和惠昭仪的样子,真是讨人厌。 卫嬷嬷察言观色,知道纪明樱心里不高兴,就笑着劝纪明樱。 “娘娘何必为这个苦恼?皇上再如何宠着那端美人,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才是长盛不衰。” 卫嬷嬷看得很分明,这宫中也有人想要模仿纪明樱的性子,可就是模仿不来,皇上就是喜欢纪明樱娇气的模样。 无论皇上新晋宠了谁,总不会冷落纪明樱。 即便今日人没有过来,却赏了几样菜,还嘱咐他们,每日要把淑妃娘娘的事情报到养心殿去,更是亲自查看淑妃娘娘的脉案。 这六宫之中,能得此殊荣的,也就只有她们娘娘了。 “娘娘,再用一碗汤吧,回头皇上知道娘娘今晚没吃多少东西,该要生气了。” 纪明樱闷闷不乐。 “我吃不下去,心里总惦记着家里的事情,也不知道我祖父的身子如何了,我哥哥那个混账的腿好了没。” 娘娘骂自家的兄长,卫嬷嬷不好插嘴,便笑着道:“娘娘何不召唤纪大娘子进宫来?” 纪明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 “罢了,我如今身子也没好,叫她来做什么呢?也不知道我这个胳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赌气一般地甩了甩胳膊。 惊得卫嬷嬷连忙护住她。 “娘娘这是做什么?娘娘再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 “她要是再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朕就把纪家抄了!” 莫大的惊喜涌上纪明樱的心头,纪明樱忙跳下炕,张开双臂冲了过去。 “皇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帝王薄情 崔邕一把抱住纪明樱。 他特地避开纪明樱受伤的胳膊,捏着纪明樱的脸颊,好一阵凶她。 “朕不在,你就这么折腾你自己?是不是忘了先前朕对你的警告?樱儿,朕说话算话,往后你要是再敢这么折腾自己,朕是真的会找纪太傅算账的。” 纪明樱撇撇嘴,在崔邕的怀中磨蹭着。 “皇上才不会这么做呢,皇上心疼臣妾,知道臣妾最在乎的就是祖父,祖父如果有事情,臣妾一定会难受死。” 崔邕的眼神暗了暗。 先前接到信儿,家宴之上纪明樱遇刺的消息传到纪家,纪太傅心急如焚,急火攻心,居然种下了病根,晕死了过去。 后来得知纪明樱没事,纪太傅却仍旧没缓过来。 崔邕便命严子陵好生照顾纪太傅。 人倒是救回来了,只是纪太傅的身子骨本来就很差,经此一事,就更差了。 崔邕一直没敢告诉纪明樱,就是怕纪明樱知道了难受。 此时听纪明樱提起纪太傅,他便微微叹了一口气。 纪明樱心细如发,立马就察觉到崔邕的心情不好。 细细想一想,崔邕是从端美人那里过来的,别是那个端美人得罪了皇上吧? 不知怎的,看到崔邕蹙着眉头,纪明樱就很不舒服。 她拉着崔邕走到里间,让崔邕陪她用晚膳。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皇上肯定没吃过,对不对?快来尝尝臣妾这里的饭菜,虽说比不得毓德宫的,但总还有几样可以吃。” 纪明樱本来想亲手给崔邕盛一碗汤的,奈何她的胳膊还使不上劲儿,端着碗就有点晃悠。 崔邕连忙接过来:“有宫人呢,你忙活什么?” 他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一碗汤,又叫卫嬷嬷盛一碗米饭来。 这看样子是真的没吃过饭。 纪明樱今儿个心情不好,用完膳便迟了,她吃饭又磨磨蹭蹭的,往常这个时候,各宫早就过了用膳的时辰。 崔邕又是从端美人那里来的,难道没在端美人那里用膳? 哎呦,那确实是生了气了。 有崔邕陪着,纪明樱吃饭也松快了不少,就着菜吃了半碗饭,还喝了两碗汤,撑得她肚皮都鼓起来了,饭后就拉着崔邕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消食。 “皇上今晚要留在景仁宫吗?” 崔邕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他就这么走了,敏言一定很难过吧? 敏言和樱儿一般大,却比樱儿还要单纯天真。 说话时总是怯生生的,无论他多么疼这个小丫头,小丫头也一直坚守本心,不曾恃宠而骄。 这一点倒是很特别。 “皇上,你在想什么呢?” 崔邕一愣,忙回过神来,笑着捏了捏纪明樱的脸颊:“朕在想爱妃呢。” 纪明樱眨了眨眼睛,俏皮地笑了笑:“皇上在想哪个爱妃呀?” 明明心都不在景仁宫了,却还要撒谎骗她,皇上也学坏了。 崔邕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你这小妖精,又在胡说八道,朕就在你身边,想的不是你,是谁?” “皇上说漏嘴了。” 纪明樱松开崔邕的手,走到了一边去。 “既然臣妾就在皇上身边,皇上还想臣妾做什么?皇上想的人,必定不在皇上身边,这才叫想呢。” 她委屈巴巴地盯着崔邕。 “皇上既然想她,又何必离开她,跑到景仁宫去呢?这不是让她伤心吗?明日一早,宫里肯定都知道皇上把端美人一个人丢下,跑到臣妾这里来了。” “上回皇上没去咸福宫,留在景仁宫,赵选侍就指着臣妾的鼻子,骂臣妾是个狐媚子,这回皇上要是舍弃端美人,到臣妾的景仁宫里来过夜,不知道又要多少人骂臣妾了。” “骂了臣妾,臣妾不恼,反正背后骂臣妾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臣妾怕端美人记恨臣妾……” 纪明樱还没说完,崔邕忽然沉下脸:“敏言不是这样的人!爱妃往后莫要这么说敏言!” 他语气很重,话音刚落,自己也意识到不对。 纪明樱的眼泪早就夺眶而出,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转身就进了里间,脱了绣鞋,爬上炕,钻进被子里,抱着大引枕默默无声地掉眼泪。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崔邕头一回因为别的嫔妃而凶她。 她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做什么,只是撒个娇,皇上就不耐烦了。 帝王的情爱果真这么薄弱吗? “樱儿,”崔邕忙赶过来,坐在炕边安抚纪明樱,“是朕错了,朕说错话了,樱儿,你不认识敏言,你不知道敏言是个多好的人,她性子单纯,天真娇憨,温婉和气。” “你若是和她相处几次,一定喜欢她。” 纪明樱依旧默默无语地流泪。 温婉和气的人可多了,她难道个个都要喜欢吗? 崔邕既然这么喜欢端美人,又为何将端美人丢在宫里,自己跑来景仁宫? “好了好了,别哭了,朕方才在想,要不要把敏言挪到你的宫里来,你们两个一定会性情相投的。” 纪明樱猛地摇头:“臣妾不要她住进来!皇上随便把她安排在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安排进臣妾的景仁宫!” 崔邕有些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霸道?你自己独占这么大的宫殿,也不为别人想一想,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明日就让敏言搬到西偏殿去。” 等敏言住进来了,他便能天天来景仁宫,既不会冷落了纪明樱,也不会让敏言伤心。 今日抬脚便走,就是因为他觉得太过痴迷敏言,甚至已经到了要为敏言发狂的地步了。 可真的丢下敏言,他又十分心疼和后悔。 那样一个娇憨天真的小姑娘,这会儿不知道哭得有多么伤心呢。 纪明樱哭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见崔邕正在出神,一颗心就往下沉。 即便她哭得这么伤心,皇上还是在想着端美人吗? 帝王真是薄情。 她擦干眼泪,倚着大引枕坐起来,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手指上有好多小伤痕,那是这几日为了赶制良美人的花冠所伤。 皇上进来这么久,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纪明樱忽然无声地笑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把她当成了她 深情不过如此。 帝王之爱是经不得推敲的。 崔邕一直低垂双眸,不知为何,端美人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在他眼前一直晃悠。 因想端美人想得太过入神,他甚至都没有发觉,纪明樱已经坐了起来,一直在盯着他看。 直到纪明樱轻轻喊了一声皇上,崔邕才回过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敏言……” 待察觉到眼前的人是纪明樱之后,他又忙改口:“樱儿,你不哭了?” 纪明樱笑着依偎进崔邕的怀中:“是臣妾小心眼了。” 既然皇帝的爱转瞬即逝,那就抓紧这最后的机会,从皇帝这里得到一个孩子。 有了孩子,她的地位才更稳固。 明明知道这是后宫女人都要经历的一步,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呢? 犹记得少年时的崔邕去纪家拜见祖父,她那会儿还小,和哥哥躲在书房外头,偷偷打量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的祖父。 每次崔邕总是悄悄地来,悄悄地去。 有一次正好撞见小小的纪明樱,崔邕手足无措,顺手将腰间玉佩摘下来,送给了小小的粉团子。 到后来,他们二人常常相见,纪明樱像是一个小尾巴一样,缀在崔邕身后,有时候还会追进书房。 她听不懂崔邕和祖父在商议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不受宠的皇子长得真好看。 再后来,崔邕便登基为帝。 来纪家的次数少了很多,但每次来,必定会给纪明樱带礼物。 纪明樱十三岁那一年,崔邕最后一次来纪家。 他问纪明樱,想不想到宫里生活。 纪明樱已经明白,纪家要完蛋了,如果她不进宫,如果她不能撑起纪家,纪家迟早要败在哥哥的手中。 于是她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如今想想,她是把崔邕当成了救命稻草。 也许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既如此,她就不应该心痛。 纪明樱咬了咬牙,紧紧抱住了崔邕,在崔邕的怀中蹭来蹭去。 “皇上,臣妾好想皇上啊……” 这一句话好似一下子点燃了崔邕心中燃烧的火。 他猛然将纪明樱推倒,欺身压上来。 全然不顾纪明樱瞬间惨白的脸色以及那一声痛呼。 …… 不知过了多久,帐中才归于寂静。 纪明樱肩膀上最深的那道口子又裂开了一条小缝隙,细细的血线沿着她雪白的臂膀蜿蜒而下,在腰间开出绚烂的花。 这是方才崔邕抓着她狠狠撞向炕的那一下造成的。 纪明樱忍着疼,才一动,崔邕又缠了上来:“敏言……” 纪明樱的心好似被刀子狠狠地割下了一块肉。 她强忍着泪意,笑意盈盈地答应了一声。 崔邕却好似忽然来了精神,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她敏言…… 伴随着一声一声的敏言,慢帐中再次摇动起来。 直到过了子时,崔邕才沉沉睡去。 纪明樱的双腿已经软成了一团乱泥,她轻声喊了一句卫嬷嬷,卫嬷嬷忙领着石榴荔枝等匆匆而入,扶着纪明樱去了里间沐浴。 看到纪明樱身上红红紫紫的印记,以及那被崩开的伤口,石榴就忍不住低声哭。 纪明樱忙朝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哭什么?你应该为本宫感到高兴。” 从前,她不屑于争宠,总觉得她只要待在景仁宫中,崔邕自然而然就会踏足撷芳殿。 但往后,她可要使唤出百般手段,将崔邕留在自己的身边,直到她生下皇子为止。 “皇上说了,这几日就会将端美人移到咱们景仁宫的西偏殿来,卫嬷嬷,你领着人,好生把西偏殿收拾一番,等内务府的人来了,再跟着内务府的人,以及端美人的人,走一遍西偏殿。” “务必查看仔细了,也提醒内务府和端美人的查看仔细,咱们撷芳殿可没有往西偏殿塞什么东西。” 卫嬷嬷蹙了蹙眉头。 娘娘的语气可不大好,难道因为端美人,跟皇上起了冲突? “娘娘,江公公回来了。” 纪明樱眸色微暗。 江淮回来得正好,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端美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短短数日,居然把皇上迷成这个样子。 一切收拾停当,纪明樱就坐在外间,让江淮进来回话。 “娘娘这是怎么了?” 江淮跪在地上,看着纪明樱脸色煞白,一颗心就揪到了一起去。 “是不是身上不大好?要不要请了太医来瞧瞧?” 纪明樱冷着脸,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摔在江淮的脸上。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外头行走的银甲卫那么多,你就不怕被银甲卫捉住吗?” 江淮嘿嘿笑:“奴才去找昔日旧相识吃了几杯酒,打听了一些事,回来时倒是遇上了银甲卫,可奴才一拿出景仁宫的腰牌,那些个银甲卫就放奴才走了。” 纪明樱越发不高兴。 江淮这个狗奴才越来越放肆了,她得好好敲打一番,省得将来惹出祸事来。 “如今宫里多少人盯着景仁宫呢,你还要给我惹事!往后你出去,不管做什么去,必得在宫门落锁之前回来,要是敢耽搁,我就打断你的腿!” 江淮往前蹭了几步,双手扶着纪明樱的膝盖,仰着头去看纪明樱的脸色。 “今儿个是谁惹了娘娘不高兴,娘娘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娘娘快说出来,奴才去教训她!” 纪明樱的眼圈儿一红。 崔邕还不如江淮呢。 最起码,江淮这个狗奴才每日都在宫里陪着她。 她一有个不对劲的地方,江淮就能察觉出来。 “没什么,你别管了。” 方才进来时,江淮已经瞧见养心殿的几个小太监服侍鸿宝歇在茶房里,料想是崔邕欺负了纪明樱,心里头就翻滚起杀意。 “娘娘,不管发生了什么,奴才都在娘娘身边。” 纪明樱心里微动,不过转瞬间,就硬起心肠。 “我叫你去打听的事,你可打听到信儿了?” 江淮立刻跪直了身子:“打听着了,娘娘吩咐奴才去办的事,奴才什么时候办不好了?” 纪明樱瞪了他一眼:“少给我油腔滑调的!快说!那端美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敏言 端美人名何敏言,乃是禹州人,和燕逢春倒是一个地方的。 也难怪这二人能走到一起去。 她与纪明樱同年,比纪明樱还小两个月,五月份就过十七岁的生辰了。 但她与纪明樱却是同一年选秀入宫。 入宫后,就一直是淑女,跟着嬷嬷学规矩,和一群淑女挤在一处住。 与她同时进宫的苗美人等早就承宠了,她还不声不响的。 今年过了年,不知怎的,她忽然就被崔邕看上了,起初被封为了选侍,但却有个封号。 有封号的低级嫔妃,跟没有封号的低级嫔妃比,自然是天上地下。 这表明了皇上更看重。 不过一个月,何敏言就从选侍成为了美人,风头已经盖过了良美人。 就拿这半个多月来说,除了初一十五,崔邕歇在沈皇后那里,正月十二公主册封那一日,皇上歇在惠昭仪宫里。 剩下的十几日,在景仁宫歇了一日,在顺妃那里歇了两日,在良美人宫里歇了两日,其余时间,都在端美人那里,细数一数,居然有七八日之多! 这可以跟从前独宠纪明樱相媲美了。 真不知道何敏言是怎么笼络住皇上的。 她一个孤女,爹娘早逝,靠着族人收养长大,虽说出身乡绅望族,但家世与其他闺女,不可同日而语。 姿色又不出众,一眼看过去,平平无奇。 可偏偏是这样怯生生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将皇上给迷住了。 帝王之情可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啊。 纪明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摆摆手,让江淮出去。 江淮却不肯走:“娘娘,是这端美人欺负了娘娘?娘娘且等着,奴才明日就想法子教训这端美人!” “住嘴!” 纪明樱蹙起眉头,冷冷地瞪着江淮。 “谁叫你去教训端美人了?她是主子,你是奴才,你拿什么身份去教训她?” 纪明樱说着说着,就有些委屈。 “如今端美人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你去得罪了端美人,皇上会因此迁怒我,到时候,我不仅保不住你,我连自己都保不住。” 江淮眸中闪过一抹心疼。 他就知道,扶持端美人上位,纪明樱必定要经历这一遭。 可他没有办法。 崔邕不除,他就难解心头之恨,只能委屈纪明樱了。 纪明樱还在伤神。 “过几日,端美人就搬进咱们景仁宫了,江淮,你可千万要管好你自己,莫要给我惹出事来,往后,咱们撷芳殿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要去招惹西偏殿,也不许和西偏殿的人来往。” 即便是这样,纪明樱也很担心。 谁知道端美人是个什么性子呢? 端美人要真的是婉嫔或者惠昭仪那样温婉和气的性子,倒也好。 从此撷芳殿和西偏殿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客客气气的,这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就怕端美人是顺妃沈华容那样的性子。 反正别人没看透沈华容,纪明樱是经历过一世的,经历的多了,看得也就深了,深知沈华容是个什么性子。 没有哪个真正天真娇憨的人,会把自己亲姐姐冲撞得小产了的。 就算端美人是婉嫔和惠昭仪一样的人,也得谨防着她身边的人作乱。 尤其是两个人住在一个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之间磕磕绊绊的事情可多了。 一旦有谁没约束好下人,宫人之间一小点摩擦,就会上升到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纪明樱怎么想就怎么害怕。 崔邕这么喜欢端美人,她真的有把握保住在崔邕心里的地位吗? 打发走江淮,回到里屋,看着沉沉睡去的崔邕,纪明樱没有一点睡意。 她放下帘子,干脆坐在案边制作良美人的花冠。 一些大的花朵已经串成了,只剩下一些小的花朵。 这个很费功夫,夜里串,很伤眼睛。 卫嬷嬷想劝一劝纪明樱,可看着纪明樱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这劝慰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先前她还以为娘娘在皇上心中是不一样的,如今又说不准了。 “这花冠怕是要四月份才能做好,到那时,也不知良美人戴上去,皇上还想不想看了。” 崔邕迷上了端美人,眼中哪里还能看得到其他人。 卫嬷嬷顺着纪明樱的话笑道:“良美人是个随分从时的性子,娘娘为她做了花冠,她必定心存感激,即便皇上不看,良美人也会戴了来给娘娘看。” 纪明樱淡淡地笑了笑。 “她那样的性子,幸好是跟着惠昭仪和张昭仪,若是跟了旁人,还不得被欺负死?” 卫嬷嬷没说话,纪明樱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夜色已深,她打眼瞅着,发现站在墙角的几个宫女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就有些自责。 她光顾着自己伤心,却忘记了体恤下人。 这些奴才也怪可怜的,她不睡,奴才们就不能坐下来歇息。 即便是她睡了,奴才们还得坐着守夜。 以后她的日子怕是过得没有这么舒心,拉拢下人,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嬷嬷,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你带着她们下去歇息吧。” 卫嬷嬷怔住了:“娘娘,今儿个是海棠守夜……” 纪明樱摇摇头:“今晚不用你们任何人守夜,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主子发话,奴才只得遵命。 很快,屋里就撤了个干干净净。 纪明樱在桌子边坐了一会儿。 她不想回到炕上去守着崔邕,也不想去榻上歇息。 怔怔地坐了半晌,忽然想起在闺阁时候的乐事。 也是这样一个早春的夜里,她晚上没有睡意,一个人背着嬷嬷和丫头们溜出闺房,在小亭子里喂锦鲤,第二日就着凉了,被祖父狠狠地骂了一顿。 纪明樱忍不住乐出了声,她可真是大胆啊。 家宴上她用过的大鼓还放在殿中,纪明樱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大鼓跟前,轻轻摸了摸鼓面。 忽地就笑了。 殿中的烛光昏黄不定,她撩起裙摆,在这一室昏黄中翩翩起舞。 进宫一年多,她都快忘了,她也是会跳舞的啊。 不知跳了多久,直到力竭,纪明樱才躺倒在地毯上。 一起身,居然和崔邕对上了眼神。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帝王的愧疚之心 纪明樱吓了个激灵,忙从地上爬起来:“皇上怎么醒了?是臣妾吵醒皇上了吗?” 崔邕抿了抿唇,一双眼睛在纪明樱的身上上下打量,那眼神充满审视,让纪明樱浑身发抖。 “朕怎么不知道,爱妃会跳舞?” 纪明樱垂下双眸:“臣妾是进宫后自己瞎琢磨跳着玩儿的。” “跳着玩儿的?”崔邕的眼神越发阴冷,“爱妃跳着玩儿,都能跳得这么好,如果爱妃认真跳,岂不是要成为舞蹈大家?” 纪明樱身上都起了冷汗。 崔邕的这种语气,她再熟悉不过了。 “皇上,臣妾其实一直在背着皇上偷偷练舞,想着哪一日能跳给皇上看,没想到提前被皇上撞见了。” 纪明樱强行挤出一脸笑容,起身朝着崔邕走过去。 “皇上觉得,臣妾跳得好吗?” 崔邕的眼神微微缓和了一些。 “爱妃有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想到了端美人,端美人也会跳舞。 但他却不记得端美人跳舞是个什么样子了。 这一想,崔邕就想到了先前的一些事。 譬如他为了端美人无缘无故斥责纪明樱,又在与纪明樱欢好时,还口口声声念着端美人的名字。 崔邕猛地回过神,他怎么能为了端美人伤害纪明樱? 他忙再次打量纪明樱的神色,忽地发现纪明樱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过的痕迹,心中越发愧疚。 “樱儿,朕方才……” “皇上今晚好生勇猛,折腾得臣妾招架不住,哭喊个不停。” 纪明樱依偎进崔邕的怀中,不肯面对崔邕的双眼。 晚上他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做都做过了,这个时候又来假惺惺地装愧疚,有什么用? 纪明樱才不吃这一套。 “皇上再睡一会儿吧,不然早起上朝没精神,那些乱嚼舌头根子的御史们,又要上奏章,说臣妾狐媚惑主了。” 崔邕叹了一口气,搂着纪明樱的细腰:“好,爱妃陪着朕一起。” 两个人并肩躺着,纪明樱却迟迟没有睡意。 身边的人呼吸渐渐绵远悠长。 她侧耳听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眶。 一只胳膊忽然搭了过来,吓得纪明樱屏住了呼吸,甚至打了个哭嗝儿。 她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听着身边的人没什么动静,才敢放开手,任由眼泪打湿了枕巾。 黑暗中,崔邕缓缓睁开双眼,盯着纪明樱的脸颊看。 她闭着眼睛,满脸都是亮晶晶的泪水,无声的哭泣,却更叫人心疼。 崔邕很想去擦干纪明樱的泪水,却又不敢。 他终究伤了这小妖精的心。 寅时正,崔邕才睁开双眼。 他睡了一个多时辰,倒也神清气爽,起身一瞧,身边早已经是空空荡荡。 伸手一摸,旁边的被衾冰冰冷冷,可见纪明樱离开已经多时。 “皇上醒了?” 幔帐被拉开,纪明樱露出一张笑脸,手中还捧着巾子:“臣妾服侍皇上更衣吧。” 一双杏眼已经肿成了桃子一般,说话还嗡嗡的。 崔邕越发愧疚。 “你平日最爱睡懒觉,怎么今日不多睡一会儿?” 纪明樱羞赧地笑道:“从前是臣妾不懂事,总是躲懒不肯伺候皇上,今后臣妾要做一个贤妃,自是要早早起床服侍皇上。” 崔邕没有说话,伸手接帕子时,看到纪明樱十指上的伤痕,脸色便是一沉:“你的手指怎么了?” “做针线时不小心戳伤的。” 她才不会告诉崔邕,她的手指是给良美人做花冠的时候弄伤的。 如果让崔邕知道了,崔邕必定不会再让她做花冠了,甚至还会因此迁怒良美人,何必呢。 “你做什么针线?你宫里有这么多宫人,织造局还有那么多绣娘,这么多人都不够你使唤的,要你来做针线?” 一听崔邕的语气,纪明樱就知道崔邕生气了。 昨儿个晚上,崔邕做得太过分了,他心里怕是也愧疚难当,可他是帝王,帝王怎么可能会主动认错低头。 更何况,喜欢别的嫔妃,又不是一件错事,凭什么要认错低头呢。 纪明樱深深知道这一点,所以主动软下身段。 她越是这样,崔邕心中的愧疚就越重,也就越发生气。 迁怒于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纪明樱连忙笑道:“臣妾想给皇上做点东西,怎么好假手于人?皇上也别指责宫人们,是臣妾手笨,做什么都不在行,跟她们不相干的。” 崔邕心里一疼,原来这傻丫头是在为他做东西吗? “朕不缺这些针线上的东西,你还在病中,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纪明樱羞赧地笑了笑:“总归是臣妾的一点心意,皇上就别管这些事情了,皇上要是真的心疼臣妾,等臣妾把东西做出来了,皇上可不能嫌丑,不戴臣妾做的东西,那臣妾才叫真正的伤心呢。” 崔邕捏了捏纪明樱的脸:“你做的东西,朕怎么会嫌丑?朕上朝去了,好生歇着吧。” 崔邕一走,纪明樱就耷拉下脸。 糟糕,她撒谎了,偏生崔邕还当真了。 一个谎言得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为了不叫崔邕识破她的谎言,她只能从今日开始做针线了。 针线这个东西,但凡是闺阁女儿家,都要学。 纪明樱自然也会,她只是不常做,进宫这一年多以来,更是从来没拿过针线。 这一上手,便有些生疏,硬生生被扎了好几个口子。 十指连心,疼得她直掉眼泪。 卫嬷嬷便劝她:“娘娘,还是先歇一歇吧,这针线过几日再做也不迟,娘娘可别忘了,先前娘娘肩膀上的伤口又开裂了,正是要好好歇着的时候。”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卫嬷嬷担心,赶紧挤出一个笑脸来。 “嬷嬷放心吧,我的伤口已经大好了,昨儿个夜里崩裂,只是崩裂了一条小口子,这点小口子很快就会愈合的,无需太过担心。” 卫嬷嬷刚要再劝纪明樱,忽然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 “皇上给我们小主安排在什么地方呀?是东偏殿还是西偏殿?” 纪明樱的脸色顿时便是一沉,手里的针线也重重地摔进针线笸箩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隆重的迁宫礼 宫人们都知道纪明樱心中不痛快,想劝,又不敢劝。 只有卫嬷嬷还能劝解一二。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说一声?” “不必了,”纪明樱重新捡起了帕子,“叫她们吵去吧,咱们撷芳殿只管关紧大门,万事不管,自有内务府的人告诉她们,端美人住在何处。” 卫嬷嬷眸中流露出赞许的神情。 娘娘能沉得住气就好。 往后住在一个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摩擦在所难免,若是沉不住气,稍有一点不顺心,就冲出去找人说理,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何况,端美人是新宠,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新鲜感,皇上心里必然也会偏向端美人一些。 端美人若是跟皇上诉苦告状,皇上当时不会说娘娘什么,可心里未必不会计较。 娘娘如今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非比寻常,不是一个小小的端美人可以比的,犯不着因为和端美人争风吃醋而与皇上离心。 卫嬷嬷就把宫人们都集中起来,再三嘱咐,叫把撷芳殿的大门关紧了,不许出去。 “咱们撷芳殿的地方大,人也少,这两日石榴荔枝几个,都把东西搬到后头的抱厦去,往后就住在那里,江公公、小园子、小缀子,你们三个把东西搬到茶房边上的偏房里,往后歇在那里吧。” 粗使婆子和丫头是景仁宫配的,虽说已经是纪明樱的人,但也不必动住处,不然干活儿不方便。 不过卫嬷嬷还是嘱咐了众人一声。 “往后端美人和咱们娘娘一同住在景仁宫,你们要规矩一些,切莫要冲撞了端美人。” 正训着话,见内务府的赵忠海领着一群人,抬着好些赏赐去了西偏殿,打头的是一块匾额,上头写着几个金字。 藏娇馆。 落款是圣上的大印。 可见是皇上亲笔。 卫嬷嬷垂下了眼帘,皇上对端美人的确盛宠优渥。 但愿娘娘能撑得过去这一关。 藏娇馆进进出出都是人,在帮着端美人迁宫,撷芳殿这边也进进出出,八个大宫女将自己的箱笼搬进了抱厦。 抱厦住不开八个人,卫嬷嬷就专门辟出一间碧纱橱,让石榴、荔枝、海棠、林檎几个人住进去,从二等宫女升上来的红袖、绿罗、紫菀、青樱住在抱厦。 另有八个二等宫女分住了后罩房,卫嬷嬷则单独住在一间偏房内。 如此一来,撷芳殿除了后殿之外是纪明樱独占了几间屋子之外,其余的屋子都被占满了。 卫嬷嬷很是过意不去。 “娘娘,后头的庑房本是宫人们住着的,如今只有十六个粗使丫头并四个粗使嬷嬷住着,四个厨娘依旧住在厨房边上的偏房中,石榴等则住到了撷芳殿中。” “奴婢知道这么安排,撷芳殿中必定挤得很,娘娘会很不自在,可这样一来,也能减少和藏娇馆的人接触……” 她还没说完,纪明樱就抬起手,打断她。 “这么安排很好,我很喜欢,嬷嬷不用跟我解释,反正撷芳殿的地方大,住在撷芳殿中,比住在庑房要舒服一些,我有什么事情叫你们,也方便。” 卫嬷嬷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娘娘会想不开,大闹一场。 “端美人迁宫这样大的动静,皇上必然赏了不少东西,皇上一赏,皇后娘娘必定会赏,后宫中的嫔妃也会有样学样,嬷嬷仔细留意着,咱们也送一些赏赐过去,莫要越过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也莫要寒酸小气,叫人笑话。” 卫嬷嬷连声答应。 她出门叫了廊子下捡红豆的三等丫头豆蔻和连翘,让她们俩坐在台阶上数着,看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送了些什么东西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唱喏。 先是孟太后赐了一柄玉如意,紧接着便是沈皇后送了一尊金银石榴结子盆景,一只素面婴童戏鲤金盆,银纹缎子六匹,碧玉镯子一对,谢贵妃赏了一尊观音送子的玉雕像,缎子四匹,玛瑙镯子一对。 豆蔻赶紧进来禀报。 卫嬷嬷就蹙起了眉头。 端美人位份低,不过是迁宫而已,怎么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先前皇上赏赐了御笔亲题的匾额,又赏了各色绸缎一共二十四对,珍珠一斛,金头面一副,金银锞子各五十锭,西域进贡的上好熏香二十四盒,名人字画六张,另还有玉棋一副,楠木棋桌一张,楠木小炕桌一张。 这已经叫卫嬷嬷吃惊了,没想到孟太后、沈皇后和谢贵妃又各自赏赐了这么多东西。 听闻玉婕妤迁宫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赏赐啊。 淑妃娘娘爱财如命,这……这叫淑妃娘娘拿什么赏赐? 卫嬷嬷忐忑不安地将此事告诉纪明樱。 纪明樱就笑了。 “我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赏赐端美人这么多好东西,无非就是因为如今端美人盛宠在身,又与我住在一个宫里,她们想借这件事刺激我罢了。” 可沈皇后等人打错主意了,她已经不是昔日的纪明樱,如今的话,怎会因为这点东西难过。 “卫嬷嬷,将库房里的一张墨玉棋盘收拾出来,再加上一顶绣着百子千孙图的床帐子拿来,还有那尊刻着双童扑蝶的墨玉鉴,一对汝窑的美人耸肩梅瓶,上好的缎子四匹,霞影纱四匹,羊脂玉镯子一只,金钏四对,就这些东西吧。” 卫嬷嬷吃了一惊:“娘娘,这个可越过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前头去了。” 纪明樱低着头,冷笑了两声:“越过就越过吧,先前不想越过她们,是我还谨守做宫妃的本分,可她们却想用这种方式来激将我,那我就遂了她们的心愿。” 只不过不是大闹景仁宫,而是重重地赏赐端美人。 撷芳殿这里正在收拾着礼,顺妃沈华容、丽妃薛宁岚、婕妤燕逢春等的赏赐都相继送到。 果然如同纪明樱所猜测的那样,这些人送的礼各个都很隆重。 虽说没有越过沈皇后和谢妙云,但也是在她们的身份上所能做到的最隆重的了。 卫嬷嬷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咱们的礼物都收拾好了,是这就送过去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轰动六宫 “再等等,看看别人赏什么。” 迁宫礼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高位者赏赐给下位者的。 宫里如今比端美人位份高的,数一数,倒是有好些人。 沈皇后和四妃就不必说了,妃位之下,便有婉嫔、惠昭仪、张昭仪、庄婕妤孟秋、玉婕妤、燕逢春、谨才人、廖才人。 这些人里头,婉嫔、惠昭仪、张昭仪、庄婕妤、玉婕妤和谨才人、廖才人都还没赏赐东西过来呢。 与端美人平级的也有良美人,不知道良美人会不会送东西来。 至于位份比端美人低的谢美人谢婉茹、苗美人、秦美人翡翠以及赵选侍,会不会上赶着巴结送东西,送的都是什么,纪明樱都想看一看。 不大一会儿,婉嫔的赏赐就送来了,就只是一只小桌屏、一方端砚、一柄湘妃扇,惠昭仪送来了一盏琉璃宫灯、一只青瓷花樽,张昭仪则送来了两只玛瑙盘、一对金钏。 玉婕妤也送来了东西,只有两匹缎子。 庄婕妤孟秋送来的东西更简单,只有一卷手写的金刚经。 谨才人送来了一盆瑞香花,廖才人送了一扇翠竹帘。 良美人也送了东西来,是十只自己绣的荷包和香囊。 谢美人送了一只定窑的陶瓷盏,秦美人送了一对金镯子。 苗美人和赵选侍送的东西倒是不少。 虽说没什么值钱的,但相对她们如今的身份来说,这些东西可是太过隆重了。 纪明樱抿了抿唇,一次送礼,就能看出不少门道。 沈皇后、谢妙云、沈华容、薛宁岚、燕逢春这几个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刺激她。 苗美人巴结着燕逢春,估计也是遵从燕逢春的意思。 赵选侍是跟她有仇,即便如今处境不好,也要豁出去,叫她心里难过。 谢美人谢婉茹没动静,估摸着是最近为着大公主的事情伤心着呢。 庄婕妤孟秋是一贯的淡然性子,宫里谁有什么事,她一视同仁,不是送佛经,便是送道德经。 妙就妙在都是她手抄的,外人也挑不出刺。 婉嫔和惠昭仪更不用说了,这二人性子相近,送的东西倒也符合她们的身份。 张昭仪虽然和纪明樱走得近,但送的这些东西也不算简薄,都是合乎身份的。 其余人皆是如此。 只有玉婕妤,只送了两匹缎子,让纪明樱很吃惊。 要是按照往常,玉婕妤定然大张旗鼓,送好些东西来,给纪明樱添堵。 可眼下,玉婕妤只送了两匹缎子,这可不符合玉婕妤的性子。 想起先前玉婕妤托严子陵带的那句话,和在翊坤宫帮她说话,纪明樱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玉婕妤这是在向她示好吗? 可玉婕妤不早就是沈皇后的人了?忽然跑过来对她示好,怕不是另有目的。 纪明樱如今谁都不敢信,只敢信自己。 “卫嬷嬷,带着江淮他们,去送吧,嘱咐江淮,念礼单的时候,声音放响亮一些,好叫这些人都听清楚。” 内务府的赵忠海可都还在呢,景仁宫有什么动静,赵忠海清清楚楚。 撷芳殿的礼单子念出来,赵忠海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忙嘱咐身边的小太监,叫那小子往延禧宫跑一趟:“快去把此事告诉贵妃娘娘。” 很快,淑妃娘娘送了端美人一份厚礼的事情,就传遍了六宫。 别说这份礼能盖过沈皇后了,便是与皇上的相比,也可以掰掰手腕。 皇上送的件数虽然多,但最为珍贵的,还是御笔亲题的匾额。 淑妃娘娘送的几样大礼,可是件件有来头。 那顶百子千孙的床帐子,可是淑妃娘娘的亲娘当初出嫁的时候,娘家陪送的。 淑妃娘娘的亲娘纪夫人出身济州隋氏,乃是世家大族。 纪夫人的亲祖母便是崇文郡主,而崇文郡主的亲娘是千城大长公主。 从辈分上来说,那可是高宗皇帝最宠爱的亲女儿啊。 这顶百子千孙帐,就是高宗皇帝赐给千城大长公主的。 可如今,淑妃娘娘却把帐子给了端美人,这怎么能叫人不吃惊呢? 还有那张玉棋盘,跟皇上赏赐的玉棋子正好是一对,都是西域进贡的宝物。 皇上登基之后,将棋盘赏给了纪太傅,纪太傅又将此物转赠给淑妃,让淑妃带着进宫了,也算是淑妃的陪嫁了。 那尊墨玉鉴更是了不得的东西。 早逝的纪大人对国有功,先皇将墨玉鉴赐给纪大人,让纪大人以此物为信物,娶了纪夫人过门。 一对定窑的美人耸肩梅瓶,看似普通,可那也是之前先皇赐给纪夫人的,只因纪夫人随夫在外做官,对当地百姓扶贫济困,被称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转世。 先皇龙颜大悦,特地送了这对定窑的梅瓶。 没想到淑妃居然把这对瓶子也给了端美人。 上好的四匹宫缎和四对金钏,就不必说了。 那霞影纱可是极难得的,每年织造局也就只能得八匹,淑妃娘娘那里也不多,居然一下子给了端美人四匹。 羊脂玉镯子成色不错,是淑妃娘娘第一次封妃时,皇上所赠,居然也给了端美人。 宫里人都猜测,淑妃娘娘这是疯了啊。 谢妙云急匆匆来找沈皇后商议,一进门就沉下了脸。 “娘娘,淑妃真是太放肆了!娘娘瞧瞧她送的这些东西,样样都盖过了娘娘的风头,她这就是僭越!娘娘合该治她的罪!” 沈皇后淡淡地扫了谢妙云一眼。 “妙云,你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怎么这么浮躁?” 谢妙云垂下了双眸:“嫔妾也是在替娘娘忧心。” “我怎么会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呢?” 沈皇后抿嘴笑了笑。 “淑妃送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给端美人,正是因为她心中有怨气,她在怨恨皇上,也在赌气,帝王之情是经不起赌的,只要赌了,就必定会输,淑妃已经输了。” 谢妙云不懂这些,但沈皇后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娘娘,淑妃送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你端美人敢收下吗?” 沈皇后蹙起了眉:“按理说,是肯定不会收下的,但谁知道呢?妙云,咱们什么都不必做,只等着看端美人跟淑妃斗法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长痛不如短痛 藏娇馆内,大宫女坠儿气得直跺脚:“小主瞧瞧淑妃送来的东西,她这不是在为难小主吗?这些东西都这样珍贵,这分明就是不肯让小主收下的意思!” 端美人接过礼单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又对着礼单子,将这些东西一一检查清楚,就笑了。 “谁说的?她既然敢送,我就敢收,你也不要抱怨了,替我收拾收拾,跟着我先去坤宁宫给太后娘娘谢恩。” 很快,六宫上下都知道了,端美人收下了淑妃送的厚重大礼,还按品着装,先是去了坤宁宫谢赏,又挨个顺下来,都去谢了赏赐,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景仁宫,最后给淑妃谢赏。 这也是纪明樱第一次跟端美人打交道。 她仔细地打量着坐在梅花椅子里的端美人。 长得好看吗? 就这个姿色,实在是太过普通,还不如先前的赵选侍。 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入了皇上的眼,夺走了皇上的心。 “嫔妾多谢娘娘厚爱,往后与娘娘同住景仁宫,还请娘娘多多照料。” 纪明樱回过神,淡淡笑了两声:“照料谈不上,姊妹们彼此和气,住着也舒心一些。” 她说了两句话,就端了茶。 可端美人却好像看不懂似的,居然还自顾自地说话。 “嫔妾是和娘娘同一年进宫的,当时娘娘风头正盛,嫔妾好生羡慕,没想到隔了一年多,嫔妾如今居然能跟娘娘面对面地谈笑风生了。” 纪明樱揪住了手中的帕子。 端美人到底想说些什么? 这是在挑衅吗? 她深吸一口气,顺着端美人的话往下说:“你如今风头比我当初还要强盛,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封妃了。” 想封妃? 还早着呢。 端美人却好像没听出纪明樱话里的讽刺之意。 她仍旧甜甜地笑着:“是吗?淑妃娘娘也这么说?前两日皇上还这么说过呢,皇上说,嫔妾深得圣心,他喜欢嫔妾,只不过如今时日尚短,嫔妾又没有孕育子嗣,也没有像淑妃娘娘一样立下救驾之功。” “如果贸然封妃的话,皇上怕嫔妾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六宫的人排挤,淑妃娘娘,皇上对嫔妾可真好啊。” 纪明樱的心好似忽然被人狠狠抓住了一样。 她疼得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皇上……皇上怎能如此对她! 皇上顾忌着端美人,怕端美人封妃太快,会引来六宫的嫉妒和流言蜚语,怎么就不想想当初的她。 她当初不也和端美人一样? 可她好歹出身纪家,爹娘为国捐躯,祖父也有辅国之功,她一进宫,便身居高位,封嫔轻而易举,岂是端美人能比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受到了前朝后宫的诟病,什么狐媚子,什么妖媚惑主……指责她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若不是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在乎,早就被这些话伤得千疮百孔了。 可皇上如今却为了端美人想得这么周到,那她算什么呢? 她强忍着悲伤,笑着对端美人道:“端美人好福气,能得到圣心,想必封妃之日已经不远了。” 端美人还在喋喋不休,说的都是皇上对她如何如何好。 纪明樱一开始还很难过,可到了后来,居然慢慢地不心疼了。 她就好像在听戏似的,听着端美人说崔邕的那些个甜言蜜语,心里有些恍惚,这还是崔邕吗? 怎么崔邕从前没对她说过这些? 她还以为崔邕从来不会说这些话呢。 没想到崔邕也是会说的啊。 直到宫门都落锁了,端美人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撷芳殿。 江淮奉命送端美人出去。 他一路将端美人送到藏娇馆,一面压低声音警告端美人。 “小主,奴才说过了,请小主千万不要动淑妃娘娘,看来小主的记性不大好啊。” 端美人笑眯眯地回道:“公公急什么?当初是公公叫我努力往上爬的,我想要帮公公达成所愿,就必得爬到最高的位置,淑妃娘娘伤心是早晚的事,长痛不如短痛,公公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呀。” 江淮冷着脸,站在藏娇馆门口,对着端美人深深地施了一礼:“奴才就送小主到这里了。” 他抬起头,用唇语说了几句话:“伤心可以,但不许伤她性命。” 端美人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迈上台阶。 江淮怎么就不懂呢? 对有些人来说,心伤了,命也就没了。 一个能豁出性命救皇上的妃子,必定对皇上用情至深。 她能看得出来,纪明樱对崔邕情意是真的,只可惜,纪明樱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件事。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在纪明樱还未曾察觉心意之前,先斩断这段情缘,等将来纪明樱落难的时候,也就没那么痛苦了。 江淮才回到撷芳殿,卫嬷嬷就找到了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娘娘叫你送端美人出去,你怎的还把端美人送到了藏娇馆门口!” 江淮嘿嘿笑了两声:“嬷嬷,我也是为了咱们娘娘好,人家端美人才来,咱们总得跟端美人相处好,娘娘不也是这个意思,才送了端美人这么多东西?” 卫嬷嬷猛然拉下脸。 她冷冷地瞪着江淮,语气冷得跟冰块似的。 “江公公要是真的这么想,那可就辜负了娘娘对你的信重了,难道江公公看不出来,娘娘有多么伤心吗?好叫公公知道,娘娘方才吩咐了,往后撷芳殿要闭紧门户,没有娘娘的吩咐,不得随意踏出撷芳殿半步。” 她把门一关,隔着门吩咐江淮。 “夜已深了,请江公公早些回去歇着吧。” 谁也没看到,江淮眸中涌动着浓浓的悲伤。 而门一关,卫嬷嬷就急匆匆进了内殿。 “石榴,娘娘如何了?” 石榴急得直哭:“嬷嬷,娘娘都吐血了,咱们真的不去请太医吗?” 卫嬷嬷摇摇头。 “端美人今日才住进景仁宫,闹出的动静这么大,六宫的眼睛都盯着咱们景仁宫呢,此时若是请了太医,叫众人都知道娘娘吐血了,娘娘往后必定会成为宫中笑话,便是皇上,也会因此不高兴。” 石榴哭得越发伤心了:“嬷嬷,那怎么办呀?总不能放着娘娘病成这样不管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刺 卫嬷嬷咬了咬牙,安抚石榴。 “娘娘这叫做急火攻心,才会吐血,把血吐出来,娘娘反而会舒服一些,咱们先别声张,今晚好生守着娘娘就是了。” 她跟着石榴进了里屋,纪明樱还倚在大引枕上。 “娘娘?” 纪明樱缓缓睁开眼。 她面如金纸,双唇毫无血色,一双眼却炯炯有神。 “我累了,嬷嬷,把针线笸箩撤下去吧,这几日我要歇一歇,不想做针线,也不想做花冠了。” 她觉得很累很累,她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出门,不想见人,就想一个人待在宫里。 卫嬷嬷很心疼,忙哄着她:“好好好,娘娘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有老奴盯着呢。” 第二日一早,院子里就响起了嘈杂声,是端美人欢欢喜喜地来请纪明樱一同去翊坤宫请安。 卫嬷嬷站在撷芳殿门口,淡淡地笑道:“小主,我们娘娘还在养病,皇上特地发话了,不叫我们娘娘去翊坤宫请安,小主还是先行去吧。” 端美人懵懵懂懂:“都这么久了,淑妃娘娘的伤还是没有养好吗?” 卫嬷嬷欠了欠身子:“小主,我们娘娘还在歇着呢,请恕奴婢要进去伺候娘娘了。” 撷芳殿的门被重重关上,端美人的脸色也慢慢阴沉下来。 坠儿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哼,什么还在养伤,分明是嫉妒小主得宠,不肯出来见人罢了。” 端美人笑着嗔了坠儿一眼:“你这张嘴啊,真是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既然知道她心里不自在,还出来乱说话,万一叫她听见了怎么办?” 坠儿哼了一声:“听见就听见了,如今皇上宠爱小主,她已经失宠了,她怎敢为难小主?” 端美人笑得越发畅快了。 她是故意把坠儿养成这般德行的。 坠儿越嚣张,在这景仁宫说出来的话,就越尖锐,纪明樱心里的伤口也就越多。 总有一日,纪明樱会承受不住。 到那时…… 端美人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到那时,江淮的眼里就会看不见纪明樱,而只看得见她了。 纪明樱睡了一上午,下午时分,张昭仪先来了。 一进屋,张昭仪就数落纪明樱。 “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便是跟皇后几个赌气,也不该送那些贵重的东西给端美人,端美人也真敢收!” 纪明樱正拿着一卷道德经看。 看一看这些个书,她心里反而能平静一些。 “姐姐别这么急嘛,”纪明樱放下经书,笑容淡淡的,“放心吧,这些东西最终会回到我手中的。” 她不信,崔邕看到这些东西心里会没有愧疚之感。 张昭仪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了。 “你呀,真是傻,从前我还以为你心里有成算,知道这情情爱爱的东西不能信,如今看来,你就是个傻子,怎么能真的相信帝王家中有真情呢?” 纪明樱咬着唇,不知道怎的,忽然委屈得想哭。 可她又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便紧咬着牙关,瓮声瓮气地点点头。 “罢了,我也不说你了,好妹妹,从前我和你有诸多误会,如今误会解除,我才知道你是个多好的人,我有一句话要劝你,你可一定要听进去。” “趁着皇上对你还有几分怜爱,抓紧时间,怀上孩子,只要你有了一儿半女,你这后半辈子就算是有了依靠,在宫中也不会孤苦无依了。” 张昭仪摸了摸自己的脸。 “妹妹只需看看我就知道了,我先前在宫里,苦熬了那么多年,成天忍受燕逢春的气,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后半辈子有个依靠吗?” “皇上是靠不住的,我自己也不争气,留不住皇上的心,也留不住皇上的人,还没有怀上皇上的子嗣,好在如今有了个高阳公主,我这心里才算是不那么空了。” “好妹妹,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皇上也算是宠爱你,趁着这个时候,你抓紧时间,赶紧怀上孩子,莫要等着新人爬上来,到那时,你后悔也晚了。” 纪明樱心里明白,张昭仪这是真心为她打算。 她握住张昭仪的手,真心实意地笑道:“让姐姐担心了,姐姐放心吧,我能应付好的,也能为自己打算,那端美人伤不了我。” 有了张昭仪陪伴,纪明樱即便心里难过,也得强撑着和张昭仪说笑,反而放下了心事。 不大一会儿,乳母又把端阳公主和高阳公主送了来,说是惠昭仪吩咐的,叫过来给纪明樱请安。 纪明樱领了惠昭仪这个情,又跟张昭仪说了一会儿话,便送客了。 人一走,撷芳殿中又冷清下来。 纪明樱盯着窗台上摆放的几朵玉兰花发呆。 这是早上新摘下来的,她不想戴,就搁在盆里养着。 “嬷嬷,养心殿那边有没有传话过来,说来景仁宫用膳?” 卫嬷嬷勉强笑了笑:“娘娘,端美人去养心殿送点心了,养心殿那边传来了话,皇上今晚不过来了,就在养心殿中吃。” 纪明樱眼里的光也消失了。 她缩回被子里,指着窗台上的玉兰花:“嬷嬷拿出去,分给石榴她们戴了吧,我这屋里都是药味儿,把这样的好花都给熏臭了。” 纪明樱没有胃口,晚膳也没吃多少东西,吃完了饭,喝了药,洗漱过后,便立马躺进被窝里,侧过身子,抱着大引枕,默默流眼泪。 她实在是太难过了,白日在人前要强颜欢笑,只有在晚上,躲进帐子里,才能放松下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正哭着呢,有人撩开帐子,站在了炕前。 纪明樱忙擦干眼泪,略带些薄怒地嗔道:“不是说了吗?本宫身子不好,要早些睡,不许进来打扰本宫,你们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出去!” “怎么,你连朕也要赶吗?” 纪明樱一惊,还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她赶忙爬起来,看清楚站在炕前的人正是崔邕,就惊叫一声,迅速钻进了被子里。 皇上居然来看她了! 这可怎么好,她哭得眼睛都肿了,皇上看了岂不是要笑话她了? “你不想见朕?那朕可要走了。” 第一百四十章 好奇怪的皇上 纪明樱赶忙爬起来,捉住了崔邕的袖子。 “不行,皇上不能走!皇上走了,臣妾会伤心死的。” 管她丢不丢脸呢,张昭仪说得对,趁着这个时候,留住皇上的人,怀上皇上的子嗣才最要紧。 何况,她也是真心想要见到崔邕。 一见到崔邕,她就高兴地忘记崔邕对她的所作所为,忘记端美人的阴阳怪气。 她只想就这么拱进崔邕的怀中,静静地靠着崔邕。 崔邕也紧紧地抱住了纪明樱。 今日敏言去送饭菜,明明说好夜里要来景仁宫找敏言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进了景仁宫,看到撷芳殿,他就想起那晚纪明樱哭得通红的双眼。 一闭上眼,他又想起敏言的笑容。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总能无时无刻地在想敏言? 崔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还从来没有为一个女子这么失魂落魄过。 他是皇上,他不能沉迷于一个女子,为一个女子丢了魂。 念头一生,即便崔邕再如何想着端美人,也还是来到了撷芳殿。 可怀里抱着纪明樱,看着纪明樱的朦胧泪眼,他本来应该心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端美人。 他出尔反尔,敏言应该很难受吧? 怀中的人儿紧紧搂着他,与他诉说着衷肠。 他一低头,居然好像看见了端美人。 “敏言……” 纪明樱一愣。 皇上这是怎么了? 跑到撷芳殿来,嘴里却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是故意给她添堵吗? 她本来想解释她不是何敏言,但崔邕却不许她说话,将她抱到了炕上,顺手扯下幔帐。 一夜好风光。 藏娇馆的灯也亮了一夜。 端美人的脸色很难看。 她握着手里的小香囊,几乎要把香囊扯碎。 进宫之前搜罗来的神药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这药极其珍贵,她也不敢连着用,只能隔几日用一次,可这两次,每次给崔邕用了药,药效发作时,崔邕居然都去找了纪明樱。 难道崔邕对纪明樱真的动了情,以至于这迷魂散也对付不了他? 端美人狠狠地咬了咬牙。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要么,继续搜罗迷魂散。 要么,就解决了纪明樱这个大麻烦。 迷魂散此物极其难得,她手里有的这些,还是江淮为她搜寻来的。 就凭她如今的实力,靠自己的话,根本找不到。 可她又不想让江淮再去做这样的事。 不然,江淮岂不是要觉得她没用? 她已经对崔邕用了六次迷魂散了,却还没能彻底拿下崔邕,也没能怀上崔邕的孩子,可不就是没用吗?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能走了,除掉纪明樱。 她会做得隐蔽一些,让江淮察觉不出,最好能让纪明樱自戕。 等纪明樱死了,江淮的眼里便只有她了。 纪明樱被折腾得不轻。 跟上一次一样,崔邕一会儿就睡过去了,且睡得很深沉。 纪明樱赤脚下床,看着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陷入了沉思。 她认识的崔邕,绝不会是这样的性子。 一次也就罢了,怎么会出现第二次? 抱着她的时候却喊着端美人的闺名,动作又那么凶横,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一个人的性情会转变得这么快吗? 还有一点,纪明樱实在是想不明白。 既然崔邕满脑子里都是端美人,又为什么会到她这里来? 去隔壁的藏娇馆不好吗? 她在炕前坐了一晚上,第二日到了时辰点,就红着眼服侍崔邕沐浴更衣。 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叫崔邕很不习惯。 “爱妃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纪明樱笑着摇摇头:“臣妾一会儿还能睡个回笼觉,皇上日理万机,能多睡一会儿自然更重要。” 崔邕这回就有些头疼,想到昨夜他好似又荒唐了一晚上,中间好像又在喊着端美人的名字,便有些不敢看纪明樱的眼睛。 这样下去可不成。 到了晚上,崔邕就直奔景仁宫,本来是想到撷芳殿给纪明樱赔不是的,可半路却被端美人拦住了。 “皇上……” 端美人泫然欲泣。 “皇上昨日没来臣妾宫里,是嫌弃臣妾粗鄙不堪了吗?臣妾到底错在何处,皇上说出来,臣妾一定会改的。” 夜色下,端美人形容凄楚,泪眼蒙蒙,看着要比平常惹人怜爱一些。 端美人没犯什么错,是他失约了,理应先去端美人屋里说明白。 崔邕便挥挥手,叫端美人起来。 “爱妃没有错,走吧,朕去你屋里坐一坐。” 进了藏娇馆,崔邕就被摆在地下的几个箱子拦住了去路。 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头:“端美人,你住进来也有几日了,怎的还没有把这些东西收拾好?你的那些个宫女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大宫女坠儿慌忙跪下,委委屈屈地道:“皇上,这都是淑妃娘娘送来的东西,小主不让奴婢们碰,奴婢们也只好搁在这儿了。” 淑妃送的东西? 崔邕的眉头舒展开来,樱儿不是个财迷么?居然会送这么多东西给端美人? 端美人亲手奉了一杯龙井:“皇上先吃杯茶,臣妾叫御膳房去做几个皇上爱吃的菜。” 崔邕接过茶,却并没有往嘴里送。 “不用叫了,朕一会儿去淑妃那里用晚膳。” 端美人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皇上不肯与臣妾共用晚膳也就罢了,难道皇上连藏娇馆的茶水都不肯喝吗?” 崔邕这才发觉,他居然一直握着茶杯。 他把茶水喝尽,刚要走,端美人就叫人开了地上的那些箱笼。 “皇上,臣妾迁宫,本来是一件喜事,各宫的娘娘们都送了东西来,淑妃娘娘也送了好些,可这些东西都极为贵重,臣妾不敢收,请皇上替臣妾下个定夺吧。” 崔邕一眼就看到了那顶百子千孙帐,登时便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愧疚。 樱儿这是生他的气了。 “都收起来吧,叫人送到撷芳殿去,就说是朕的意思。” 端美人忙答应一声,叫坠儿等人把箱笼送到了撷芳殿。 “皇上不是要去撷芳殿用晚膳吗?怎么还不去?” 崔邕的心头涌上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忽然很舍不得离开端美人,体内也升腾起一股燥热。 “小主!” 恰在此时,坠儿哭着跑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撷芳殿内。 纪明樱有些怔怔的,问江淮:“你方才说什么了,怎么坠儿就哭着跑出去了?” 江淮也怔怔的:“奴才什么都没说啊,就是按照娘娘吩咐的,收下了这些东西,顺道打赏了坠儿。” 纪明樱还是没弄明白,如果江淮什么都没说,那坠儿怎么就哭了? 卫嬷嬷有经验,最先反应过来。 “娘娘,这怕是端美人设下的陷阱,皇上此刻正在藏娇馆,坠儿这么哭着跑回去,皇上必定要问起缘由,届时,那坠儿添油加醋说一顿,皇上岂能不生气?一会儿定然要来找娘娘兴师问罪。”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鸿宝唱了一声:“皇上驾到!” 纪明樱忙迎到前殿:“臣妾拜见皇上……”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崔邕居然一脚踹了过去,正中纪明樱的肩头。 “贱妇!朕给你几分脸面,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你送那些东西是给谁看的!说!你是不是嫉妒敏言!” 众人都惊呆了。 从纪明樱进宫以来,一直都是盛宠加身,除了前一阵纪明樱生病被禁足景仁宫,从淑妃被贬为美人之外,从未遭受挫折,更是从没听说皇上对纪明樱动手。 莫说是纪明樱了,皇上就从没对后宫嫔妃们动过手,今日可是头一次,打的还是淑妃娘娘。 石榴最先冲过去,把纪明樱抱在了怀中:“娘娘!” 纪明樱的肩膀又渗出了血。 她觉得好讽刺。 她身上的伤快两个月了,可却一直不见好,总是结痂了再崩开,照这么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说来真是好笑,她被打了,第一时间居然想到的是这个,而不是为自己辩解。 人家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她从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你哑巴了吗?怎么不说话!” 纪明樱推开石榴,跪在崔邕面前,以头抵地。 “皇上恕罪,是臣妾一时鬼迷心窍,得罪了端美人,臣妾这就去给端美人磕头赔罪,请皇上莫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 “娘娘!”石榴心疼地挡在纪明樱跟前,“皇上,娘娘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皇上不要轻信小人谗言!” 纪明樱暗道不好,可是她已经来不及阻止石榴了。 “小人谗言?”崔邕冷笑了两声,“方才坠儿奉了朕的旨意,来送还这些东西,是谁对坠儿言出讥讽,说端美人出身穷酸,拿到这些好东西也不敢用?淑妃,你敢说,这不是你授意的?” 纪明樱扫了一眼江淮,见江淮满脸狠戾,就知道此事必定不是江淮所为。 看来真的让卫嬷嬷说中了,这就是端美人设下的陷阱。 纪明樱抬起头,理直气壮地盯着崔邕的眼睛:“皇上,臣妾没说过这样的话,也敢以性命担保,臣妾的人不会说这样的话。” 话音未落,崔邕一脚又踹了过去,这回正中纪明樱的胸口。 “纪明樱,你真的是让朕好失望!朕原先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是朕看错了,敏言单纯善良,你却嫉妒她得宠,因而欺辱她,幸亏今日朕在这里,朕若是不在,你是不是会更加过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纪明樱不想解释,如今在崔邕的心里,端美人便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她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怎么不说话了!” 崔邕实在是太生气太失望了,他先前还对纪明樱心存愧疚,可听了坠儿的话,便怒不可遏。 纪明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连踹了纪明樱两脚,看着纪明樱肩膀上渗出了血,崔邕终究有些不忍。 “罢了,你毕竟救过朕,朕这回不跟你计较,若是再有下一次,朕决不轻饶你!去,给敏言赔不是!” 卫嬷嬷等人都震惊了,连鸿宝也惊呆了,皇上居然叫淑妃娘娘给端美人赔不是? 这……明日过后,怕不是六宫上下都要嘲笑淑妃娘娘了。 纪明樱二话不说,扶着石榴站起来,缓缓步出撷芳殿,站在藏娇馆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下来磕头赔罪。 “娘娘!” “石榴,别说话。” 纪明樱转过脸,淡淡地笑了笑。 “为今之计,只有我一切照做,求得端美人原谅,此事才能过去,不然的话,江淮的性命,必定保不住。” 石榴回身望过去,崔邕果然已经在问方才是谁送坠儿出去的。 江淮主动站了出来。 崔邕冷笑两声:“狗奴才心性不端,带坏淑妃,鸿宝,把这狗奴才拖下去,杖毙!” 纪明樱身上一僵,忙转过身,拼命地给崔邕磕头。 “求皇上饶了江淮吧!” 很快,她的额头就磕破了。 崔邕看了一眼,心里就无名地升腾起一股怒火。 这怒火不是冲着纪明樱去的,居然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纪明樱身上有伤啊,他怎么能…… 可一下子又想起了敏言,这一想到敏言,体内就控制不住了。 他强忍着燥热,叫江淮滚:“以后再敢冒犯端美人,朕就将你碎尸万段!” 不行,他这就要去找敏言,敏言方才哭得太伤心了。 经过纪明樱身边时,因脚步太快,身子踉跄了一下。 纪明樱出于本能,站起来扶住了崔邕,崔邕的眼神便格外幽深。 藏娇馆就在面前,可崔邕居然抓住了纪明樱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将纪明樱打横抱起,急匆匆步入撷芳殿。 …… 站在藏娇馆窗户前的端美人几乎将帕子搅碎。 又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再多走两步,崔邕就能走到藏娇馆了。 也怪她,她方才应该迎出去的。 正暗自抱怨,忽然觉得有个人的视线一直冷冷地盯着她,顺着窗户往外看,就看到了江淮。 端美人心中一惊,差点把江淮给忘了。 方才太过凶险,江淮差一点就没命了,亏得那纪明樱拼命磕头,拖延了时间。 下回设局的时候,还是得再小心谨慎一些,免得把江淮拖下水。 又是一晚上的折腾。 这回,纪明樱再也没有力气起身了。 半夜里,她就发起了高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半夜发热 崔邕是被纪明樱的胡话惊醒的。 身边的人热得跟火炉一样。 她一丝不挂,全身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那都是这几次崔邕留下来的节奏。 头上的伤口很惊心,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周围一片红肿,怕是要过好些日子才能消除。 最可怕的是纪明樱肩膀处的伤口,因多次裂开,已经有些溃烂了。 崔邕只愣了一会儿,就想起自己昨日做了什么荒唐事。 他披上衣服想了半天,立马察觉出不对劲。 这几日太反常了,每次都是他吃了端美人送去的东西或者茶水之后,心头就烦躁起来,总想着端美人。 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想着做那事。 而且做起来精力旺盛,不像野兽一般,彻底发泄一番,就不算完。 莫说纪明樱身上还带着伤,便是再怎么结实的女子,也经不住他这连着来的折腾。 崔邕立马翻身下炕,喊了银甲卫进来。 “连夜去把严子陵请回来!” 银甲卫刚要走,他想了想,又把人叫住了:“罢了,你下去吧。” 转而喊了鸿宝,让鸿宝立马请太医。 若是严子陵来,就能看出他是否中了毒,可严子陵如今正在纪家照顾纪太傅和纪明远,崔邕不想这个时候把严子陵叫进宫中,免得纪太傅出了什么事,纪明樱伤心。 至于他么…… 崔邕眸色深沉,坐在了炕边。 端美人身上一定有古怪之处,他不能掉以轻心。 太医很快就来了。 张院判一看纪明樱后背上的伤口,便脸色大变。 “皇上,娘娘的伤口已经溃烂了,得把这烂肉彻底剜掉,重新上药包扎,不然的话,这伤口的溃烂处会越来越大的,再过些日子,就神仙难救了!” 崔邕一张脸冷得像是冰块一样。 “怎么会这样?淑妃的伤口为何会溃烂成这样!” 他立马叫进卫嬷嬷:“说!你们这群狗奴才,平日都是怎么伺候淑妃娘娘的!” 卫嬷嬷跪直了身子,不卑不亢。 “回皇上的话,皇上前几日来了撷芳殿,不知怎的大发脾气,揪着娘娘,嘴里却喊着端美人的闺名,把娘娘折腾得死去活来,那天晚上,娘娘的伤口就崩开了。” “这两日,皇上只顾着疼宠端美人,可每次来我们撷芳殿,抓着娘娘欢好之时,嘴里都念叨着端美人的闺名,娘娘的伤口每次都会崩开。” “端美人迁宫那日,娘娘一时伤心,还吐了血,可娘娘为了不让皇上伤心,怎么都不肯叫奴婢们说出去。” “这回皇上更过分,娘娘什么都没做错,是那坠儿胡说八道,皇上就信了坠儿的话,连踹我们娘娘两脚,娘娘身子柔弱,哪里经得住这么折腾?” 屋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谁都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卫嬷嬷,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找死吗? 崔邕沉默着一声不吭,等卫嬷嬷说完了,才叫卫嬷嬷起身。 “张院判,动手吧。” 张院判愣住了:“皇上的意思是?” “你方才不是说,淑妃伤口处的溃烂必须要用刀剜掉么?那还不赶紧动手?” 张院判深吸了一口气,忙让石榴等人按住纪明樱。 “不用,你尽管动手,朕来抱着淑妃。” 饶是纪明樱已经昏过去了,可剜掉生肉的痛感还是让她猛然惊醒。 她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被人一点一点分割的绝望和痛苦。 只不过与前世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有崔邕紧紧地抱着她。 她忍不住哭着喊皇上救命,一会儿又哭着喊娘喊祖父,要么就求饶,直到张院判割下最后一块腐肉,她才硬生生地痛晕了。 因剜掉了几块肉,纪明樱的伤口便汩汩地往外流血,几个太医手忙脚乱地为纪明樱止血,折腾了一晚上。 崔邕始终黑着脸,坐在一边陪着纪明樱。 鸿宝劝了几次,都被他挡了回去。 到了上朝的时辰点,他便一言不发地去上朝,下了朝,立马又回到了景仁宫。 纪明樱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身上还发着热,怕是要养上好些日子。 “皇上,”卫嬷嬷依旧不卑不亢,“皇后娘娘方才来看过娘娘了。” 崔邕看了卫嬷嬷一眼,居然面露赞赏:“朕当初没挑错人,叫你来伺候淑妃,果然是对的,你就应该如同今日早上那般,毫不客气地告诉朕,朕哪里做错了。” 卫嬷嬷连忙下跪:“奴婢不敢!奴婢今日妄言,也是因为太过心疼娘娘的缘故!” 崔邕摆了摆手:“你说的没错,是朕错了,朕伤了淑妃的心。” 他坐在炕边上,拉着纪明樱的手放在了唇边。 纪明樱额头上的伤口涂了药,黑乎乎的很难看。 这小妖精这么爱美,如果留下了疤痕,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 “卫嬷嬷,朕把淑妃交给你了,淑妃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一次务必要她在炕上躺满一个月,才准她下地走动,你可听清楚了?” 卫嬷嬷连声答应:“奴婢遵命!” 心里却在感叹,皇上到底还是重视她们娘娘的。 也不知道那端美人使唤了什么手段,居然叫娘娘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 等娘娘病好了,一定得想个法子,压制住端美人,否则,端美人以后必定会蹦跶得更厉害。 崔邕为纪明樱掖好了被角,就叫来了韩秀:“去,带着人,将藏娇馆里里外外都搜个遍,再把那坠儿拖出来,严刑拷问,朕要听到实话!” 卫嬷嬷一愣,皇上怎么忽然要处置端美人了? 一定是皇上信了娘娘是冤枉的! 卫嬷嬷心中大喜。 今早时,皇后娘娘领着六宫嫔妃来看望娘娘,谢贵妃、丽妃等人不知道有多得意,谢贵妃更是当场就摘下手上的镯子套在端美人手腕上,安慰端美人莫要害怕,还说淑妃有这样的下场,是淑妃咎由自取。 撷芳殿上下都敢怒不敢言。 好在皇后娘娘出言斥责了谢贵妃,不然,还不知道谢贵妃要如何羞辱娘娘呢。 这下子可好了,皇上厌弃了端美人,看谢贵妃和丽妃那群人还得意不!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处置端美人 坠儿很快就吐露了实话。 江淮昨日根本没有说那些话,那都是她自己瞎编的。 为的就是让皇上斥责淑妃,怜惜她们小主。 不过这都是她自作主张,与端美人无关。 既然已经吐露了事情,崔邕便叫人将坠儿拖下去杖毙。 银甲卫将藏娇馆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搜出来。 崔邕却已经生了疑心,命端美人立马搬出景仁宫,去延禧宫中住。 端美人倒也很有骨气,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崔邕御笔亲题的匾额。 崔邕如今看见端美人就烦。 怎么会什么都没搜出来呢? “鸿宝,你记住了,往后送到养心殿的东西,但凡是端美人送去的,一律都扣下,送到太医那里去,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上辈子到底是谁给他下毒的,他至今没有头绪,说不定,就是这端美人背后的人。 顺着端美人这条线,肯定能挖出她背后的人物。 “鸿宝,你去朕的私库里,多挑些好东西赏给淑妃,那些个番邦仅供水晶、玛瑙、玳瑁、宝石物件,多挑一些,淑妃喜欢这样的东西,告诉卫嬷嬷,这些都是记入淑妃私库里的,不用上报内务府了。” 鸿宝觑着崔邕的神色不好看,就笑着逗趣道:“淑妃娘娘就喜欢这些,要是淑妃娘娘知道皇上送了不少好东西,一定乐得立马从炕上蹦下来。” 崔邕却并没有展颜。 “淑妃的身子虚弱成这个样子,她若是真的能如你这个奴才所言,从炕上蹦下来,那朕即便是把半座皇宫都赐给她,又有何不可?” 鸿宝心里一惊,而后就舒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皇上心里还是最看重淑妃娘娘的。 这几日怕不是吃了迷魂汤,怎么就能迷上端美人呢? 后宫的这些个嫔妃,哪个不比端美人好看? 皇上如此宠爱端美人,可真是没道理。 六宫得知此事,都大为震惊。 可叫众人更加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皇上虽然把端美人挪出了景仁宫,却并没有斥责端美人,反而封了端美人为何才人,去了一个封号,却提了一级,还赏赐了何才人不少好东西。 延禧宫中,谢贵妃拉着何才人的手,柔声安慰。 “你莫要灰心,皇上心里还是很看重你的,要不然,也不会封你做才人,还赏了你这么多东西了。” 何才人满脸是泪,哭个不停:“贵妃娘娘,嫔妾实在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得罪了淑妃娘娘,惹得皇上生了这样大的气,还把嫔妾的贴身宫女杖毙了,这叫嫔妾以后怎么做人啊。” 同住延禧宫的廖才人冷笑了两声:“你那贴身宫女不是胡编乱造,冤枉了淑妃,以至于叫皇上动手打了淑妃吗?要不是皇上严刑逼供,她还不肯说实话,皇上因为她打了淑妃,能不生气?杖毙都是轻的,你呀,庆幸她没连累你吧。” 何才人的哭声一顿,而后哭得越发伤心。 “姐姐教训的是,我知道是我不会教丫头,让她白白送了性命,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皇上怎么能把我撵出来呢?往后这宫里岂不是要笑话死我?我……我还怎么见人呢?” 廖才人翻了个白眼,她最讨厌这种娇滴滴的人,明明是她不占理,却弄得她多委屈似的。 谢贵妃早就看出廖才人的不耐烦,便出言斥责廖才人。 “好了,廖才人,管好你的嘴,你难道忘记过年时,是为何被皇上斥责的了吗?” 廖才人脸色一白,这才闭上嘴不说话了。 谢贵妃安慰了何才人一番,把何才人送回偏殿,就去了翊坤宫。 她义愤填膺地说着何才人的委屈,滔滔不绝地为何才人打抱不平。 直到沈皇后不耐烦地斥责她,她才委屈地闭上嘴。 “妙云,你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从前你不争不抢,与宫中这些纷争都不沾边,如今这是怎么了?听风就是雨!那何才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清楚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一股脑地往里头钻,听信何才人的片面之词,还为何才人打抱不平!你知不知道,此事若是叫皇上知道了,你又要惹来好一番斥责,到时候,即便是本宫,也保不住你!” 谢贵妃越发委屈,眼泪都忍不住流了出来。 “娘娘,嫔妾就是看不惯淑妃,她凭什么能这么受宠,她凭什么……” “就凭她对皇上是真心相待!就凭她舍身救了皇上!” 沈皇后一句话就镇住了谢贵妃,也镇住了她自己。 那日皇上的质问还犹如在耳边,一旦想起来,她心里还难过得很。 刚嫁给崔邕时,正是立储的关键时刻,朝堂上风云涌动,暗藏杀机。 一日她陪同崔邕出外踏青,遭遇刺客,眼看那刺客将要伤到她时,崔邕毫不犹豫替她挡下了这一刀,如今,崔邕的胳膊上还留着难看的伤疤呢。 可笑的是,她当时只想着赶紧逃离此处,心里还在抱怨自己怎么就看走了眼,嫁给了崔邕,才招致这样的杀身之祸。 如今想起来,沈皇后就知道自己输在了什么地方。 她不想让谢妙云看不清,也输得彻头彻尾,只得忍着心痛,点醒谢妙云。 “妙云,皇上是天下之主,注定这辈子会有很多个女人,但一个人的心能装下多少东西呢?装了天下,再想分给枕边人,便只有很少很少了。” “皇上的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他再怎么宠爱端美人,端美人也走不进皇上的心,能走进皇上的心里的,只有淑妃。” 正是因为如此,皇上宠爱端美人,淑妃才会那么伤心。 端美人的丫头稍微误导一番,皇上也才会那般震怒。 沈皇后只是想不明白,皇上再如何震怒,也没有到了要动手打人的地步。 除此之外,皇上的其他举动都很合理。 谢妙云依旧哭个不停:“娘娘说,皇上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嫔妾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皇后娘娘?为什么非得是她纪明樱?难道就凭着她救了皇上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生辰过了 沈皇后脸色冰冷,斩钉截铁地道:“是,就凭她救了皇上,这是一张护身符,即便皇上将来厌弃了淑妃,只要淑妃不做下十恶不赦之事,也能保住性命和她后半辈子的安稳。” “妙云,你要怨,就怨你当时没有飞身扑过去救皇上吧。” 谢妙云神色灰败,她徒劳地瘫坐在榻上,低头思虑了半天,才轻声问道:“娘娘,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扳倒纪明樱吗?” 沈皇后也正在为此事苦恼呢。 她不介意留着纪明樱。 纪明樱这个人就是个傻子,只要不招惹纪明樱,她就能安安稳稳的,不会给任何人惹麻烦。 这样一个傻子,对沈皇后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可华儿就不一样了。 有纪明樱在,华儿永远越不到纪明樱的前头去。 华儿如今才承宠两次,还不如一个姿色平平的端美人,照这样下去,华儿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呢? “再等等吧,”沈皇后叹了一口气,“你叫本宫想一想。” 她要好好想一想,为了华儿,到底值不值得除掉纪明樱。 如果要除掉纪明樱的话,得仔细安排,不能有任何纰漏,否则,迎接她和沈家的,将是一场万劫不复的灾难。 纪明樱昏迷了整整两日,等她醒来时,她的生辰都过了。 三月初三,多好的日子啊。 她却在炕上度过。 卫嬷嬷安慰她:“娘娘昨日生辰虽然睡着,可皇上还是赏了厚厚的生辰礼,婉嫔、惠昭仪和张昭仪、庄婕妤、玉婕妤、谨才人、廖才人、良美人、谢美人、秦美人等,都送了贺礼来。” “便是连太后和皇后娘娘也赏了东西,太后还特地发话说,娘娘如今正病着,不必过去谢恩了。” 卫嬷嬷见纪明樱依旧高兴不起来,就笑着逗她说话:“娘娘听听可不可笑,奴婢和江淮分别去了坤宁宫和翊坤宫谢恩,都得了赏赐回来,原本要去储秀宫、钟粹宫、永和宫、景阳宫走一趟等地走一趟的。” “可荔枝、海棠几个小蹄子,知道奴婢和江淮得了赏赐,非要吵着闹着要去回礼,奴婢就让她们去了,她们回来之后就互相比较赏赐,少了的还不乐意呢。” 纪明樱总算有了一点兴致,问卫嬷嬷,宫女们都得了一些什么赏赐。 得知谨才人给的最少,就叹了一口气:“谨才人不容易,景阳宫里还有好几位选侍淑女呢,也是叫人头疼,嬷嬷,你叫丫头们别为这点东西置气,传到谨才人那里,谨才人该伤心了。” 卫嬷嬷应了一声是,又笑眼盈盈地盯着纪明樱看。 纪明樱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便摸了摸自己的脸。 “嬷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长了花儿?” 卫嬷嬷笑了:“奴婢们盼了娘娘一日,想着等娘娘醒了,好赏赐奴婢们啊,可方才奴婢们都恭贺娘娘生辰了,娘娘怎么也没想着赏赐?奴婢这是来讨赏赐了。” 她说着话,叫荔枝去把景仁宫上下的人都叫了进来,众人齐齐跪在地上,恭祝纪明樱芳龄永继。 “虽然迟了一日,但咱们只当今日是三月初三就是了。” 纪明樱点着头笑了:“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赏!每个人赏赐半年的月例银子!” 众人顿时便喜气洋洋,吉祥话儿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争着抢着哄纪明樱开心。 这也是之前卫嬷嬷特地吩咐过的。 此次娘娘伤心又伤身。 娘娘虽然柔顺,看着好像不怎么在乎,其实娘娘心里还是很在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急火攻心吐了血。 即便皇上事后再怎么补偿娘娘,娘娘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这得慢慢来。 为了能叫娘娘好好养伤,卫嬷嬷就特地嘱咐众人,不许在娘娘跟前提起何才人。 众人也都知情识趣。 那何才人才来了几日,就把景仁宫闹得天翻地覆,谁会闲着没事在娘娘跟前提起她? 就算是豆蔻等几个小丫头,也不大喜欢何才人。 等众人都散了,纪明樱自己主动提起了何才人。 “皇上是怎么处置端美人的?” 卫嬷嬷怔了怔,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个话。 纪明樱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崔邕一定是没有处置端美人。 “她还在景仁宫?” “皇上让何才人搬到延禧宫去了。” “何才人?” 纪明樱愣了愣,旋即冷笑。 崔邕对何敏言倒是真的情深义重。 卫嬷嬷怕纪明樱伤心,连忙道:“皇上虽然升了何才人的位份,却叫银甲卫把藏娇馆里里外外搜了个仔仔细细,又把那说谎的坠儿杖毙了。” 杖杀坠儿,纪明樱倒是并不奇怪。 崔邕又不是昏君,等清醒过后,仔细盘问,定然会找到破绽。 他最痛恨别人骗他,坠儿撒了谎,必死无疑。 可搜查藏娇馆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藏娇馆里头还藏着别的东西? “皇上可搜出什么来了?” 卫嬷嬷还没回答,纪明樱自顾自地道:“必定什么都没搜出来,要是搜出来了东西,何才人就不会被封赏了。” 可崔邕为什么要搜查藏娇馆? 纪明樱略微想了一想,便立马问卫嬷嬷:“嬷嬷,皇上这几日的身子如何?可曾请了太医瞧过了?” 崔邕就站在门外。 江淮去太医院取药了,今日没人通风报信,是以崔邕来了多时,屋里的主仆还不知道。 卫嬷嬷摇摇头:“奴婢这两日都守着娘娘,没去注意养心殿的动静,娘娘要是想知道,奴婢明日去养心殿问问。” 纪明樱催着卫嬷嬷这就去。 “我隐隐约约觉得皇上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早就想跟皇上说了,却又疑心是我疑神疑鬼,怕我说了,若是不对,反倒冤枉了好人,如今想一想,皇上的确很不对劲。” 卫嬷嬷顺着纪明樱的话问道:“娘娘,皇上哪里不对劲?” 纪明樱咬了咬嘴唇。 “皇上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凶狠,我不信,皇上会为了一个端美人,这么对我,这便是皇上最大的不对劲,其他的,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觉得好像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一百四十五章 臣妾不敢生气 “先前我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谁知道皇上却叫人搜查了藏娇馆,这说明皇上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怀疑藏娇馆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我想着,能叫一个人改变了心智的东西,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会伤身的,所以才想着叫嬷嬷去打听打听,皇上这两日可曾传唤过太医。” 纪明樱急得都要坐起来了。 卫嬷嬷连忙按住她:“娘娘,皇上吩咐过了,娘娘得在炕上躺满一个月,才能下地走动。” 纪明樱着急忙慌地推开她:“我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还能坐得住?嬷嬷,你快服侍我更衣,我得去一趟翊坤宫,把此事告诉皇后娘娘,跟皇后娘娘商议一番,我还得劝皇上赶紧把严子陵叫进宫。” “严子陵医术精湛,又很精通毒物,叫他进宫为皇上把脉,一看便知皇上有无中毒,若是皇上真的中毒了,那就要尽早调理,否则龙体有损!” 纪明樱心急如焚。 崔邕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上辈子,就是因为崔邕忽然出事了,她的下场才那么凄惨。 如今她还没怀上崔邕的子嗣,她的地位还没有到坚不可摧的地步,纪家也远远没有振兴,崔邕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事了,她怕是跟前世一样凄惨。 可是这一动,纪明樱的伤口就钻心地疼,疼得她大叫一声,整个人都往后仰倒。 卫嬷嬷赶忙接住她:“娘娘当心,娘娘的伤口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纪明樱还在催着卫嬷嬷:“嬷嬷先别管我了,快去找皇后娘娘!” 崔邕已经走进了屋中。 卫嬷嬷忙跪下来给崔邕行礼,崔邕摆摆手,示意卫嬷嬷退下去。 纪明樱知道自己头上还敷着药,赶紧捂住自己的脸。 这一动作,又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的。 崔邕坐到了炕上。 他抓住纪明樱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怀中。 “纪明樱,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你可知道,你肩膀上将会有一道再也祛除不了的疤痕?你经历了剜掉生肉的痛苦,难道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纪明樱打了个寒战。 她记起来了! 前世那被一点点分割的痛苦,再次涌入心间,跟此刻肩膀上的疼痛融为了一体。 疼得纪明樱浑身战栗,眼泪直流。 “樱儿……” 纪明樱抽回自己的手,往炕里头滚去。 “皇上别过来,” 她背过身,不肯让崔邕看到她的脸。 “臣妾如今是个丑八怪了,皇上看到了会越发嫌弃臣妾的,请皇上暂时不要再来看臣妾了。” 纪明樱顿了顿,又抽抽噎噎地道:“不知道皇上身子如何,可曾请过太医把脉,严子陵好些日子不曾回来,皇上还是把严子陵召回来,请严子陵为皇上把把脉吧。” 崔邕的眼圈儿红了。 纪明樱身子这么虚弱,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先惦记着他的安危。 即便他先前那般伤害纪明樱,纪明樱的心里也始终有他。 “樱儿,朕都听见了。” 纪明樱哭声一顿,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江淮。 江淮这臭小子,又跑到哪儿去了? 这几日崔邕来,江淮都不在,害得她这么被动。 幸亏她方才没有说什么机密事,要不然的话,岂不是要惹下大祸。 “皇上既然知道了臣妾的意思,那臣妾就不多说什么了,皇上若是一切安好,那就只当是臣妾没说,臣妾误会了何才人,自会去给何才人磕头赔罪……” “樱儿,不要再说了。” 崔邕已经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他居然叫纪明樱去给何敏言磕头赔罪…… 一想到此事,崔邕就恨不得杀了何敏言。 可惜,如今他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只能按捺住性子等着。 早在事情发生的第二日夜里,崔邕就秘密去了纪家,让严子陵给自己把脉。 严子陵可没查出什么要紧的东西,只说崔邕是肝火旺盛。 等崔邕把这几日的事情描述给严子陵听时,严子陵的神色便渐渐凝重起来。 “皇上,微臣知道有一种药,很符合皇上的这种症状,这个药叫做迷魂散,可是已经失传多年了,若是有人把这个药用在皇上身上,那此人的势力可不容小觑。” 崔邕沉下了脸:“此药可会对朕的身子造成什么影响?” “皇上放心,此药不会伤身,只会暂时迷惑皇上的心智,若是女子对情郎用了此药,只需要下在情郎的饮食中,送给情郎服用,服用之时,一直言语引导,或者在情郎跟前出现,就会让情郎有一小段时日满心满眼里想的都是她。” “这一小段时间就足够了,只要情郎心里想着她,那么再过上一炷香的时刻,这个情郎就忍不住了,必定会想着与她共赴巫山。” 说着说着,严子陵就笑了。 “皇上,后宫嫔妃能想到用这个东西迷惑皇上的,本事不小啊。” 崔邕一个眼神看过去,严子陵就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从严子陵那里知道此物没有害处,崔邕就放下了心。 此刻面对纪明樱,他心里只有愧疚和心疼。 “樱儿,朕如今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够快点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你想怎么惩罚朕都行,朕任你打,任你骂,只要你高兴,怎么都使得。” 他越是这么说,纪明樱越是委屈,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隐入了枕头中。 “皇上可千万别这么说,臣妾太过任性太过嚣张,不像别的姐妹们那样温柔和气,皇上厌恶臣妾,想要杀一杀臣妾的性子,也是在情理之中。” “何况皇上是君,臣妾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莫说踹臣妾几脚,叫臣妾去给何才人磕头赔罪,便是叫臣妾自缢身亡,臣妾也不敢有怨言。” 崔邕心疼极了。 他的小妖精,向来是胆大包天,什么时候这般小心翼翼过了? 都是那何敏言的不是,等他查出幕后真凶,定然会将何敏言碎尸万段。 眼下还是要先哄好纪明樱。 “爱妃真的不生朕的气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延禧宫 纪明樱回过身,双眼明亮如同天上繁星。 她怔怔地看了崔邕半晌,才轻声叹了一口气。 “皇上,臣妾也好想生皇上的气,可是只要皇上稍微哄一哄臣妾,臣妾这气啊,就生不起来了。” 她抓住崔邕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放进崔邕的掌心中。 “皇上喜欢别的姐妹,宠幸别的姐妹,臣妾虽然伤心,却不恼怒,臣妾知道,皇上是天下之主,六宫嫔妃众多,皇上不可能专宠臣妾一个。” “可皇上不该在与臣妾欢好之时,还念着别的姐妹的名字,为了讨别的姐妹的欢心,给臣妾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甚至差点要了臣妾的性命……” 崔邕急了:“樱儿,你知道,那是因为朕……” 纪明樱轻轻捂着崔邕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 “臣妾都知道,皇上是被人害得失了心智,才这么对待臣妾的,可是臣妾如今想起来,还好心痛,皇上,你答应臣妾,以后不要再伤臣妾的心了,好吗?” 崔邕的心都软成了一滩乱泥,他俯下身,把纪明樱轻轻地抱在怀中。 “樱儿,朕答应你,朕绝不会再辜负你,叫你伤心。” 是夜,崔邕就歇在了延禧宫的西偏殿中。 何才人将藏娇馆的匾额高高悬挂在西偏殿,彰显着她的恩宠。 藏娇馆里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东偏殿的廖才人早早就把门窗关上了,让丫头也早些睡。 丫头不解,催促着廖才人多多去巴结何才人。 “小主,贵妃娘娘都对何才人另眼相看,小主为何不去讨好何才人?自从小主承宠以来,就不跟任何娘娘交好,正是因为背后没有靠山,家宴之上,那谢美人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小主。” 廖才人已经躺在炕上了,闻言就坐起身,要赶丫头出去。 “你这么喜欢攀高枝儿,你明儿个就去伺候何才人吧。” 宫女委屈得跪在地上直磕头:“小主,你怎么能赶走奴婢呢?奴婢是为了小主好啊。” 廖才人心软,叫宫女别磕头了,起来说话。 “罢了,往后别在我跟前说叫我去讨好何才人的话,我告诉你,这宫中没有谁是一直屹立不倒的,唯有独善其身,才能走得长远。” “上一回,是我大意了,轻信了谢婉茹那个贱人,以为她跟我一样,独善其身,这才着了她的道,往后我自然吃一堑长一智,才不会跟旁人多嘴多舌呢。” 宫女迟疑着问道:“小主真的不去巴结讨好何才人吗?何才人如今正是盛宠在身的时候,小主若是跟何才人交好,皇上看在何才人的面子上,说不定会提拔小主呢。” “小主只看看那玉婕妤就知道了,先前怀着身孕还是个美人,只因为搭上了淑妃,就成了婕妤,小主要不要试试看?” 廖才人倔强地摇摇头。 “我才不去呢,你真以为那何才人会走得很长远?如果你真的这么以为,那你就是个十足的傻丫头,帝王之爱怎么可能会长久呢?皇上如今宠幸何才人,也不过是因为图个新鲜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丢开手的。” 小宫女还是不大相信。 她满脸疑惑地歪着脑袋:“小主说这个话,奴婢又不明白了,淑妃娘娘的宠爱为什么就可以长盛不衰呢?” 提起淑妃,廖才人也满心羡慕。 “淑妃娘娘和这些人都不一样,”她轻声叹了一口气,“皇上对淑妃娘娘兴许一开始是图个新鲜,可当淑妃娘娘舍身救驾之后,这宫中,想要撼动淑妃娘娘地位,可就不容易了。” 廖才人朝着西偏殿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位还正受宠着呢,的确是叫淑妃娘娘吃了苦头,可那又如何?这不还是被从景仁宫撵了出来,皇上还叫银甲卫搜了她住的屋子,打死了服侍她的大宫女。” “虽说升了她的位份,可这到底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你看她这两日都称病不出,那给她改成藏娇馆的西偏殿里静悄悄的,都没个人的动静儿,也就今儿个皇上来了,才有了一丝笑声。” 廖才人怕小宫女给自己惹祸,再三叮嘱小宫女,不许去巴结何才人。 “你别看着贵妃娘娘对何才人嘘寒问暖,其实贵妃娘娘也是个认不清的,淑妃向来与贵妃娘娘井水不犯河水,可贵妃娘娘却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自从做了贵妃,就与淑妃过不去。” “她若是再继续下去,早晚要栽一个大跟头,至于那何才人么……” 廖才人撇了撇嘴。 “我可不看好她,且等着瞧吧,她肯定蹦跶不了多久的,如今那些个看好她的人,莫要太嘚瑟,如果失了分寸,也要跟她一起倒霉。” 延禧宫正殿中,宫女鸳鸯劝贤妃早些安寝。 “娘娘,夜色已深,娘娘还是早些睡下吧。” 谢妙云一直盯着灯火通明的西偏殿,眼底的落寞叫人看了心里发凉。 鸳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御笔亲题的匾额正挂在西偏殿的门口,藏娇馆三个大字被红灯笼照得烨烨生辉。 “这个何才人也真的是太不知道分寸了,她怎么能不跟娘娘商量,就私自做主,把这匾额挂上去了呢?” 谢妙云摇了摇头,轻声斥责鸳鸯:“何才人是个性子贞静的人,鸳鸯,你以后莫要对何才人不恭敬,免得把她惹哭了。” 鸳鸯有些着急,自家娘娘总是这么温温吞吞。 好不容易拿到了协理六宫之权,却因为得罪了淑妃,到手的鸭子飞了。 听闻皇后娘娘最近都在带着顺妃熟悉六宫事务了,这不是要扶持顺妃上位吗? 枉费自家娘娘还成天往翊坤宫跑,百般巴结着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交好了一顿,出了事,皇后娘娘却不肯出面帮自家娘娘一把,这不是白巴结了吗? 如今贵妃娘娘又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巴结上何才人了。 明明延禧宫的主位是贵妃娘娘,可贵妃娘娘偏偏要向一个才人低头,这怎能不叫鸳鸯等宫人们灰心?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第一百四十七章 鸳鸯劝贵妃 谢妙云回过神来,微微有些不耐烦。 “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聒噪?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跟本宫也学会了藏着掖着那一套了?” 鸳鸯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娘娘为何这么看好何才人,又为何非要跟淑妃过不去?淑妃娘娘可从来没有招惹过娘娘啊。” 谢妙云的脸色猛然之间变了,她狠狠地推了鸳鸯一把,气冲冲地走回内殿,一面走,一面高声斥责鸳鸯。 “那淑妃有多么嚣张轻狂,你难道不知道?她仗着自己的家世好,相貌又稍微出众一些,便霸占着皇上不放,连皇后娘娘都被她比下去了。” “她比之前的燕逢春,有什么区别?燕逢春如今成了婕妤,总算消停了一些,可她还稳稳当当坐在淑妃的位置上!” “只要她纪明樱还是淑妃一日,这宫中的姊妹们就别想再得到皇上的宠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跟她抗衡的何才人,本宫为何不对何才人好?” 谢妙云的脸色阴沉得好似将要下雨的老天爷。 她就是看不惯纪明樱。 先前好歹有一个燕逢春能制衡纪明樱,如今燕逢春老实了,这宫中就没有能压制得住纪明樱的人了。 现今凭空蹦出来一个何才人,不过才几日,就让纪明樱挨了一顿打。 皇上碍于脸面,为了安抚纪明樱,处死了何才人身边的宫女,还把何才人从景仁宫迁了出来,可却封了何才人的位份。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根本就不怪何才人! 皇后娘娘先前说的可不对。 说什么纪明樱救了皇上,就得到了皇上的心,才不是呢。 皇上喜欢谁,就会封赏那个人的位份,这才是真正的宠爱。 如今皇上不过是碍于面子,安抚了纪明樱罢了。 用不了多久,何才人一定会爬到纪明樱头上,把纪明樱狠狠拉下来。 就如同昔日纪明樱的宠爱超过了燕逢春一样。 鸳鸯依旧忧心忡忡。 贵妃娘娘居然会因为此事大发雷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娘娘就没有想过,如果何才人爬到了淑妃娘娘的头上,把淑妃娘娘踩了下去,那何才人会不会也变得嚣张跋扈?将来又有谁能够跟何才人抗衡?” 谢妙云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纯粹就是觉得纪明樱冒犯沈皇后,就该被踩到泥地里去。 鸳鸯忽然提出这一个问题,倒叫她愣了愣。 “何才人是个温婉柔顺的性子,应该不会像纪明樱这么嚣张轻狂吧?” 鸳鸯暗自叹了一口气。 贵妃娘娘性子单纯,只看其一,不看其二。 她这个做大宫女的,少不得要多多提点贵妃娘娘。 就怕贵妃娘娘不肯听她的。 “娘娘瞧瞧何才人搬进延禧宫的所作所为,就拿这挂匾额的事情来说吧,她都不跟娘娘商量,这分明就是没把娘娘放在眼中,这还不算轻狂吗?” “还只是一个才人呢,就这么嚣张,等她再往上爬几步,岂不是更加嚣张?到那时,她眼里还会有娘娘这个人吗?” 眼瞅着谢妙云的脸色越发犹豫,鸳鸯干脆就趁热打铁,继续往下说。 “她心里眼里没有娘娘,那就更不会有皇后娘娘了,届时,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要被她欺负呢。” 贵妃娘娘最在乎的便是皇后娘娘。 只要搬出皇后娘娘来,贵妃娘娘肯定会思虑再三。 果然,谢妙云动摇了。 “这么看来,这个何才人的野心确实是大了一些,鸳鸯,本宫想起来了,先前那纪明樱见着本宫,也不像何才人这样,眉眼中总带着一股傲慢,好似瞧不上本宫似的。” 她回忆起这两日与何才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就越生气。 “本宫总觉得,她跟燕逢春是一个德行,瞧不上本宫,哼,她虽说出身乡绅,可本宫听说,她的父母早逝,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又有什么资格瞧不上本宫呢?” “本宫看,她就是之前跟燕逢春混的时日长了,沾染上燕逢春的坏毛病,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的。” 鸳鸯松了一口气,贵妃娘娘总算是想通了。 她笑嘻嘻地给谢妙云行了一个礼。 “娘娘想明白了就好,娘娘如今在后宫中地位颇高,哪里需要去巴结一个才人?要奴婢说,娘娘就该跟之前一样,万事不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谁都不靠。” “若是实在是闲了,就去翊坤宫坐一坐,皇后娘娘能让皇上宠幸顺妃娘娘,就一定能让皇上再宠幸娘娘,届时,娘娘趁机怀上个孩子,这贵妃之位便越发牢靠了。” 谢妙云的脸红了。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长叹了一声。 “本宫这个肚子,谁知道会不会争气呢?先前皇上把三公主给本宫养着,本宫应该好好养着的,若是本宫经心一些,那三公主也不会殁了,如今看着张昭仪每日牵着高阳公主的手在园子里散步,本宫就好生羡慕啊。” 鸳鸯不知道如何安抚谢妙云。 贵妃娘娘一直都是这样,除了沈皇后的事情,对什么都不上心。 当初皇上叫贵妃娘娘养着三公主,延禧宫上下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贵妃娘娘愣是不当回事。 三公主还那么小呢,她就敢放任三公主在冰天雪地玩耍。 结果出了事,贵妃娘娘还受了好一番斥责,若不是皇后娘娘保住了贵妃娘娘,那一次,贵妃娘娘说不定就要被贬位份了。 还有廖才人的事。 娘娘是一宫主位,应当好生管教廖才人的,怎能叫廖才人胡说八道呢? 廖才人在家宴上惹了祸事,贵妃娘娘的职责也跑不了。 可贵妃娘娘依旧不当回事,如今倒是想起三公主的好处,开始羡慕张昭仪了,可有什么用? 三公主也回不来了。 贵妃娘娘想要养个孩子,那也只能祈祷老天爷,能赐给贵妃娘娘一个孩子了。 谢妙云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鸳鸯,本宫记得,玉婕妤这一胎,是要到四月底就生了吧?也不知道她能生个公主还是小皇子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玉婕妤的孩子 谢妙云坐在黑暗里,语气阴森森的,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叫鸳鸯心里升腾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记得,嫔位以下,是不能抚养孩子的,张昭仪和惠昭仪,是特例罢了,何况先前二公主和四公主都养在燕逢春身边,是燕逢春不争气,宫中嫔位以上的人又不多,且个个都有为难处,皇上才把两位公主另指他人。” “玉婕妤就不一样了,即便她生了皇子,也顶多能被封为昭仪,本宫不信皇上会封她为玉嫔,那她生下的这个孩子,要给谁养呢?” 鸳鸯也开始低头琢磨。 丽妃和婉嫔都有身孕,不会养这个孩子。 顺妃是明显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显然也不会养。 至于淑妃,皇上也定然是想给淑妃娘娘一个孩子的,何况淑妃如今还在养病,自然也不会要这个孩子。 那么便只有贵妃娘娘了。 鸳鸯和谢妙云想到一起去了。 她喜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管是男是女,总归都是好的。 只要她能养,她的后半辈子就有依靠了。 如果是个男孩,那就教育他往后要孝顺皇后娘娘。 届时,她和皇后娘娘一道,扶持这个男孩登上大宝之位。 一想到此事,谢妙云的双眼都在发光。 “鸳鸯,此事决不能叫他人抢占先机,尤其是不能让纪明樱抢在前头,你从明日去,每天都去一趟永和宫,给玉婕妤送些燕窝,本宫要亲眼看着玉婕妤生下孩儿!” 等玉婕妤一生下孩子,她立马就抱走。 想来,她这些日子天天去关心玉婕妤,玉婕妤定然会很感动,也就不介意把孩子交给她养着了。 延禧宫的西偏殿内,崔邕正与何才人把酒言欢。 桌面上的酒菜,都是他让御膳房送来的。 “敏言好好尝一尝,这都是御膳房新琢磨出来的菜色,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何才人依偎进崔邕的怀中,一双美目含着春情。 “只要守着皇上,臣妾觉得什么都好吃。” 她又往崔邕的怀中蹭了蹭。 “皇上好几日不来看臣妾,臣妾的心好慌张呀,还以为得罪了淑妃姐姐,皇上就恼了臣妾,再也不肯来看臣妾了呢。” 崔邕的眸色微沉。 他笑了笑,刮了刮何才人的鼻子尖。 “淑妃是个醋坛子,此次又的确是你的宫女不对,编造谎言,污蔑了她,害得她差点丧了性命,朕总得哄她几日,才能分出身来看你。” 何才人坐正了身子,委屈地直掉眼泪。 “淑妃娘娘肯定恨死臣妾了,臣妾也没有想到,坠儿那个丫头居然满嘴胡说八道,差点就害了淑妃娘娘,皇上杖杀她,是她罪有应得,可是……” 她慢慢抬起头,粉腮边还挂着一滴泪珠。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叫银甲卫搜查藏娇馆,这传出去,人家都说臣妾宫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臣妾好委屈啊!这几日,臣妾都不敢出门了,生怕人家在背后议论臣妾,皇上,你可得给臣妾一个公道。” 崔邕一直含笑打量着何才人,好像在看着何才人唱戏一样。 这个何敏言,真是不简单。 崔邕不相信,何敏言不知道他为什么搜查藏娇馆。 可何敏言明明知道,却还是这么镇定自若,甚至还开始自顾自地演戏,这不能不让崔邕佩服。 “是你的丫头说了一件事,朕怕她污蔑你,索性好好查一查藏娇馆,去去疑,也好洗清你身上的脏水,往后真的出了事,就无人怀疑到你身上去了。” 何才人的哭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坠儿知道些什么? 她给崔邕的饭菜中下药,都是背着人的,恐怕也只有江淮才知道,她对崔邕用了这样的手段。 可是坠儿在她身边的时日长,难保不会察觉到什么。 何才人便试探着问了两句:“皇上,坠儿那丫头说什么了?臣妾真的是好奇呢。” 崔邕一直盯着何才人,没有放过何才人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方才何才人的那一抹慌乱,也没有逃过崔邕的眼睛。 “坠儿说你常常跟一个人私会,还说你总是背着人,神秘兮兮地在给朕送的饭菜里放些东西……” 何才人的瞳孔猛然睁大。 坠儿居然都看到了! 那个死丫头,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 幸好坠儿死了,不然日后不知道要惹出什么样的祸事。 何才人镇定下来,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娇滴滴地靠着崔邕的肩头。 “皇上,你就这么信了坠儿的话?臣妾在这深宫中,能跟谁私会啊?坠儿明显是在诬赖臣妾,还有什么下药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皇上知道的,臣妾的胆子小得很,怎么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更何况,臣妾的心里都是皇上,为什么要给皇上下药害皇上?” “这坠儿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死到临头了,还要诬赖臣妾。” 她越说,越起劲,灵机一动,就给自己想了一个脱身的法子。 “皇上,臣妾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指使坠儿这么说的!坠儿先是编造了一番谎言,差点害了淑妃娘娘,其实,坠儿的目的还是臣妾。” “指使她的那个人,明知道这么做,不会害淑妃娘娘,反而等皇上知道实情之后,会斥责臣妾,她这么做,就是想害得皇上疏远臣妾。” “好在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不然,臣妾真的是要冤枉死了,可是这样一来,那个人的目的终究是达成了一半。” “淑妃娘娘此后必定恨死臣妾了,说不定会看臣妾不顺眼,时不时给臣妾脸色看,皇上,臣妾好害怕啊!” 崔邕心头涌起一股怒火。 这个贱人,居然敢这么说樱儿! 好在他如今头脑清明,不会听信这个贱人的话,去污蔑樱儿。 “敏言放心,朕正是因为不相信坠儿的话,所以才要叫银甲卫去搜查藏娇馆,让坠儿死心,也让她身后之人看清楚,朕对敏言是真情实意的,任何人都无法动摇。” 何敏言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她抱住了崔邕的脖子:“皇上,请赐给臣妾一个孩子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喜了 三月份的天气都不错,纪明樱的身子也恢复得很快。 崔邕会隔一天来陪她用晚膳,但从来不在她这里过夜。 听说这些日子宫里热闹得很,崔邕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 就连谢美人那里,崔邕都去过了夜。 但过夜次数最多的,还是何才人以及顺妃,次之的便是良美人和秦美人。 纪明樱难免落寞。 卫嬷嬷就安慰纪明樱:“娘娘何必这么自苦呢?皇上还经常来陪娘娘用晚膳,只是因为娘娘身子不好,才没留下来过夜。” 和卫嬷嬷相处的时间长了,纪明樱的戒备之心也多少放下一些,跟卫嬷嬷说话也有些放得开了。 “我倒不是因为皇上没留下来过夜而不高兴,我是在为皇上发愁,皇上登基已经十一年了,至今还没有子嗣,外头那些个人要说闲话了。” “皇上大概也在发愁,所以这一个月雨露均沾,就想着能让后宫嫔妃们怀上子嗣,嬷嬷等着看吧,皇上说不定还得再宠幸几个淑女呢。” 卫嬷嬷正在给纪明樱敷药,闻言就笑了:“娘娘真是为皇上操碎了心,哪有后宫的主子盼着皇上多纳妃嫔的?” 心里却在暗暗琢磨着,怪不得皇上这么喜欢淑妃娘娘,六宫的后妃中,还真没有谁像淑妃娘娘这样,处处为皇上着想的了。 “嬷嬷,我记得玉婕妤要生了吧?” 卫嬷嬷算了算,道:“四月底就生了,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 “她年纪小,一个人住在永和宫,若是忽然发动,也没个人照应,嬷嬷,你抽空去一趟,问问玉婕妤,她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我帮忙的,回头你再去一样景阳宫,给谨才人送些东西去,嘱咐谨才人,多留意一下前头永和宫的动静。” 谨才人是个好人。 纪明樱上辈子被囚禁于冷宫,那么多人都去冷宫羞辱她,折磨她,只有谨才人是去守着她大哭了一场。 倒不是为了她哭,而是因为皇上驾崩了,却无有子嗣,谨才人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所以忧心而哭。 不过,谨才人也喂她吃了一些东西。 这也算是一份情义了。 谨才人不受宠,住得偏远,日子过得清贫,却是个很难得的有情有义的人,宫里也很少有人为难她。 叫她去照顾玉婕妤,想必玉婕妤也更能信得过她。 卫嬷嬷想了想,才试探着问纪明樱。 “娘娘的意思是,想要把玉婕妤的孩子要过来养?” 纪明樱怔了怔:“嬷嬷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我还年轻,身子又没有大问题,总会生下自己的孩子的,我要玉婕妤的孩子做什么?玉婕妤生下孩子,怕是会被封为昭仪,若是个公主,这个孩子就得她自己来养。” “若是个皇子嘛……”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 “中宫一直无所出,玉婕妤若是生下一个皇子,那这个孩子便是皇上的长子,说不定会记在皇后娘娘的名下,除非皇后娘娘自己不想要。” 纪明樱猜测了一下,沈皇后大概率是不想要玉婕妤的孩子的。 她既然推动崔邕去宠幸沈华容,自然是想要她们沈家的骨血。 等沈华容生下了孩子,无论男女,她都会抱到自己身边养,女孩子就给了沈华容,小皇子便记在她的名下,当做中宫嫡出。 至于玉婕妤的孩子么…… 薛宁岚和沈华容都不会要的,那就只有谢妙云会要了。 “嬷嬷,你再留神打听着,看看延禧宫这几日的动向,尤其要看看谢贵妃有没有叫人去永和宫。” 卫嬷嬷答应了一声,便立即出去了。 纪明樱坐着寻思了一会儿,叫人喊来了江淮。 “江淮,叫你去帮我打听何敏言的底细,你打听清楚了吗?” 江淮苦着脸,叹气道:“娘娘,上回奴才已经把何才人的底细打听清楚了,娘娘却还叫奴才去打听,奴才实在是挖不出别的东西了。” 纪明樱不死心,一直追问:“你怎么这么没用?我不信她在宫外头,就是个老老实实不出彩的姑娘家,肯定还有别的门道,你去给我打听清楚了。” 一个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女儿家,上哪儿去弄这些旁门左道的药? 要么是这何家有古怪,要么就是何敏言自己有奇遇,再不,就是她在宫里遇到了个高人。 “你从何敏言身上查不到有用的东西,那就从她家里开始查,你不是说她爹娘早逝吗?去查查她爹娘是怎么死的,还有,她选秀入宫后,和她住在一起的那几个人,你也给我好生查一查,看看都有什么古怪。” 纪明樱脑子转得很快,立马就想到了苗美人。 “那个苗美人,如今跟在燕婕妤身边的那个,我看她对何敏言倒是很上心,何敏言迁宫之时,送来了不少东西,你去查一查她,看看她跟何敏言是什么关系,两个人平常相处得如何。” “还有那个死去的坠儿,也要给我查!何敏言身边的宫人,都要给我查个遍!我就不信了,这何敏言就一点错漏都没有。” 江淮低垂下双眸,眸中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他的娘娘,怎么非要抓着这件事不放呢? “娘娘,这种事情,想必皇上早就让银甲卫着手调查了,奴才再去查,怕是不合适吧?” “怎么就不合适?”纪明樱噘着嘴,很不高兴地斥责江淮,“咱们有咱们调查的路子,和银甲卫不是一回事,说不定银甲卫没查出来没看出来的地方,叫咱们找到了呢?你快去吧,哪里来的这么啰嗦!” 江淮苦笑着出了景仁宫,仍旧跟上回一样,去了养心殿,跟鸿宝太监说了几句话,一路上溜溜达达,又绕到了冷宫附近的假山洞中。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何敏言才姗姗来迟。 “江公公!” 她一双眼里放着光,一钻进来,就往江淮身上靠。 “我的小日子推迟了两日!” 江淮一怔:“小主是有了?” 何敏言摸着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可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我还不确定呢,总得等太医把过脉才知道真假,江公公,你不为我高兴吗?” 第一百五十章 利用好这个孩子 何敏言若是有了身孕,地位必定会再往上升一些。 他们的计划就能更有把握。 江淮自然高兴。 高兴之余,他又不得不冷着脸提醒何敏言。 “小主,皇上和淑妃娘娘大概都知道小主曾经给皇上下个药的事情了,这些日子小主可要务必谨慎小心,万万别让人查出破绽来。” 何敏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眼里的光芒也暗淡下来:“江公公,是不是你的淑妃娘娘又叫你来查我的底细了?她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小主慎言!” 江淮目光森冷,像是一条在死盯着猎物的毒蛇。 “奴才早就警告过小主了,莫要去招惹淑妃娘娘,小主却不肯听奴才的话,小主惹得皇上疑心,全是因为招惹了淑妃娘娘的缘故!” 何敏言越发委屈,眼中已经涌现出了泪光。 “江公公,我知道你生气,可我也是没法子了呀,我每次给皇上下药,皇上总是会不由自主往景仁宫中跑,若非我知道他已经中了招,我还以为这个药不管用呢。” “为了留住皇上,怀上皇上的子嗣,我只能出此下策,公公,你放心,我很有分寸的,我知道皇上是绝不会要了淑妃娘娘的性命,只会冷落淑妃娘娘,这才设了个局。” “谁能想得到,皇上这么精明,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不过公公放心,我这些日子的小意奉承倒也不是白做的,这不,不用药,皇上也被我迷住了,成日往延禧宫中跑。” 她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如今,我有了皇上的孩子,封妃指日可待,公公,你会为我高兴的,是不是?” 她抓住江淮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肚子上。 “等这个孩子出生了,若是个小皇子,公公来做他的伴当,好不好?” 江淮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柔软,但又很快冷淡下来。 “小主,奴才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忽然去给小皇子做伴当,会惹人怀疑的。” 何敏言不高兴了:“公公满脑子都是淑妃娘娘,完全忘记了我们的大业,等我生下小皇子的时候,身份自然比今时今日还要高,说不定,那会儿我已经成了贵妃。” “一个贵妃,为小皇子要一个稳妥可靠的伴当,有什么不可?淑妃娘娘怎么会不放人呢?” 到那时,纪明樱兴许早就失宠了,她说想要什么,纪明樱哪敢不给。 江淮脸色已经很冷淡:“且等小主先生下小皇子再说吧,宫中如今怀孕的妃嫔可不少,玉婕妤就要生了,说不定玉婕妤的孩子才是皇上的长子呢。” “怎么可能!” 何敏言的眼神瞬间就狠戾起来。 “生下皇上长子的,只能是我,玉婕妤肚子里的若是个小公主,那倒也就罢了,可若是个小皇子,哼……” 她咬了咬牙,与江淮对视了一眼:“昔日三公主是怎么死的,那这个小皇子就是怎么死的,公公,你觉得如何呢?” 江淮眯了眯眼,想象着崔邕看到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小皇子淹死在锦鲤池中的模样,心中大为畅快。 光死一个三公主再加一个小皇子,有什么趣儿。 倘若有可能,他真想把崔邕的几个孩子,无论男女,全杀了,叫崔邕也体会体会痛失亲人的绝望。 “奴才全听小主的吩咐,只求小主接下来莫要再肆意妄为,总要等着三个月过后,这胎儿坐实了,才好把此事宣扬出去。” 何敏言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公公放心,我都知道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玉婕妤肚子里到底是男还是女,我得分出心神来护住腹中的孩子,又要应付皇上,玉婕妤那里,就托付给公公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公公,谢贵妃对玉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也很感兴趣,已经接连一个月,叫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去永和宫走动了,我估摸着,她是想把玉婕妤的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来养。” 何敏言蹙着眉头想了想,又觑着江淮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江公公,若是玉婕妤的孩子没杀成,最终还是落在了谢贵妃的手中,那我该怎么做?” 江淮转过身,背对着何敏言。 他的声音很冷,又很远,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一样。 “这世上没有杀不成的人,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孩子,想下手,总能成功的,就看小主选择在什么时机动手了,动手的时候,又想不想利用这个孩子做些什么事情。” 何敏言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她转到江淮跟前,俏皮地看着江淮。 “公公想用这个孩子做些什么呢?公公想让谁倒霉,我就会让谁倒霉。” 江淮淡淡地笑了笑:“奴才方才说过,最近皇上和淑妃娘娘都盯上了小主,小主如今在宫中的风头正盛,恐怕暗中也有许多人的眼睛放在小主身上,小主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 “为了小主的安全,请小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利用孩子的事情,交给奴才来做吧。” 谢妙云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吗? 那就祝她如愿。 何敏言很失望,她忽然大着胆子,依偎进江淮的怀中,而江淮居然没有将她推开。 这让何敏言越发高兴了。 “公公,你方才说好多人都盯着我,我心里好怕啊,公公说,我跑来与公公私会,会不会也叫别人盯上呢?公公怕不怕?” 江淮难得地有了一丝柔情。 他轻轻摸了摸何敏言的头,就好像在摸一只小猫小狗。 “小主不要怕,你来的这一路上,都有奴才的人,这些人无孔不入,有他们在,小主的行踪不会暴露,可小主若是不听奴才的话,再去招惹淑妃娘娘,那奴才可就保不住小主了。” 何敏言瞬间就拉下了脸。 她抬起头,满脸怨恨:“你就这么喜欢纪明樱?只因为当初你在宫中受人欺负时,她为你说了一句话?” 江淮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何敏言的双唇之间。 “我和她的事,不是你配知道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延禧宫的点心 卫嬷嬷从永和宫回来,便一脸凝重。 “娘娘,玉婕妤说,想见一见娘娘,她如今身子重了许多,行动不方便,就想劳烦娘娘去一趟永和宫。” 纪明樱放下了手中的花冠,这花冠做了四个月,已经接近尾声,只差几朵小花就完成了。 “她要见我?嬷嬷,玉婕妤可说了,是为的什么事吗?” 卫嬷嬷摇头:“娘娘,奴才见那玉婕妤神色凝重,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娘娘可要过去一趟?” 纪明樱这几日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背后的伤口总算开始愈合了,多注意一些,不会崩裂的。 纪明樱便让卫嬷嬷扶着她,带着荔枝海棠和小园子去了一趟永和宫。 玉婕妤正在不耐烦地应付着谢贵妃的大宫女鸾儿。 “小主,这是我们娘娘叫小厨房做的点心,小主多少吃一些,这可是我们娘娘的一片心意呢。” 玉婕妤盯着那几块点心看了看,就笑了。 “多谢贵妃娘娘的好意,只是我方才已经用过了点心,这会儿实在是吃不下,若是这会儿强行吃点心,到了晚膳的时辰,便吃不下东西了,还请鸾姑姑回去转告贵妃娘娘,往后不要再往永和宫送东西了。” “永和宫里什么都不缺,娘娘关照我的心意,我心领了,东西就还是收回去吧。” 已经一个多月了,延禧宫天天往永和宫送东西,不是燕窝鸡汤,就是点心果子。 这谢贵妃糊涂了不成? 不知道宫中那个不成文的规矩么? 怎好随意给他人送吃的喝的,何况她还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玉婕妤都不知道说谢贵妃什么好了。 谢贵妃是真的一点心眼儿都没有吗? 怎么就不知道防范一些? 献殷勤也不是这么献的。 玉婕妤烦躁地抚着自己的肚子。 严神医说,她肚子里的,是个小公主。 可惜了,怎么就是个小公主呢? 不过是小公主,其实也挺好的,民间都说,先开花后结果,有个小公主傍身,她也能升为昭仪,还能学惠昭仪和张昭仪一样,把小公主养在自己的身边。 她再努力一些,未必不会再怀上身孕。 谢贵妃想要从她身边抢走她的孩子? 哼,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什么燕窝人参的,她不稀罕! 想用这点东西收买她,谢贵妃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鸾儿的脸色也不好看。 她立在玉婕妤的榻前,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 “小主年轻,在这宫中又没有靠山,若非皇后娘娘怜惜,小主如今还住在毓德宫呢,如今小主眼瞅着日子要好过起来了,可莫要忘了昔日的恩人啊。” 玉婕妤心中越发不舒服。 沈皇后对她有恩,她不会忘记的。 若是她生下的是个小皇子,她愿意把这个孩子记在沈皇后的名下。 毕竟,有个做皇后的亲娘,比她这个做婕妤的亲娘好多了。 孩子将来说不定还能继承大宝之位呢。 可谢贵妃算什么东西? 也敢来以她的恩人自居? 她连当初燕逢春的面子都不给,会怕谢贵妃么? “多谢鸾姑娘提醒,皇后娘娘对我的恩情,我一刻都不敢忘,今日我乏了,还请姑姑早些回去吧。” 恰在此时,外头通报说淑妃娘娘驾到,玉婕妤慌忙叫着自己的丫头金宝,让金宝扶着自己。 鸾儿就忍不住笑了:“原来小主有贵客到访啊,怪不得要撵奴婢走呢,小主,奴婢有一句话要劝小主,在后宫过日子,可要擦亮眼睛,什么人能交往,什么人要远离,小主最好做到心中有数。” “若是识人不清,拒绝了真正的贵人,反而和那小人亲近,将来可有小主后悔的时候!” 玉婕妤越发烦躁。 鸾儿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她? “鸾姑姑,你说谁是贵人,谁是小人,我听不懂,还请鸾姑姑明说。” 鸾儿也是个没脑子的急性子,当即就发作了:“小主可莫要装聋作哑,我们娘娘可是贵妃,那淑妃算什么?她怎么能跟我们娘娘比?这一个多月来,贵妃娘娘天天往永和宫送东西,小主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 “那淑妃对小主不闻不问,这会儿忽然跑过来,小主你就喜滋滋地去迎她了?小主可别被她的这点小恩小惠迷住了眼睛,淑妃这会儿跑过来,肯定是打着小主肚子里的孩子的主意!” 纪明樱站在门口,把鸾儿的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谢妙云是个不长脑子的,她的宫女怎么也不长脑子呢? 这一声叹息叫屋里的人听见了。 鸾儿一回头,看见纪明樱,登时吓得魂儿都没了,她忙朝着纪明樱行礼:“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 纪明樱挑着眉笑了笑:“鸾儿姑娘快快请起,本宫这个小人,不配受鸾儿姑娘的大礼。” 鸾儿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低着头,嗫嚅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妃娘娘叫你来送什么好东西了?” 鸾儿忙指着桌子上的几盘点心。 “是清明果子。” 纪明樱走到桌子边,抓起来一个,看了看,就往嘴中送。 鸾儿立马叫了一声:“淑妃娘娘,这是我们娘娘特地给玉婕妤做的!” 玉婕妤也叫了一声,嘴里说的却是:“娘娘可千万别吃。” 谢妙云进宫之前,家里是卖豆腐的,她有了恩赏之后,家里的哥哥靠着她,横行乡里,强占良田,还闹出了人命,这才积攒了不少家财。 纪明樱也是才知道的这件事,先前她还以为只有纪明远一个人混账呢,看来谢妙云的哥哥比纪明远也好不到哪儿去。 谢妙云把自己得到的那些赏赐,能动的,都拿出去给了她哥哥嫂嫂,她一个贵妃,过得比一般的婕妤还要差劲。 她从不拿着料子叫织造局做衣裳,除了份例上的宫装,其余的衣裳,都是穿旧的,她宫里的下人过得也不如其他宫里的好。 一个个很是穷酸。 如今能天天往永和宫送点心等物,的确是很难得的了。 说不定,这些东西还是谢妙云从自己的嘴里省下来的呢,也难怪鸾儿会不乐意。 纪明樱当着鸾儿的面吃下果子,忽然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叫了一声:“哎呀,本宫的肚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替贵妃教训丫头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卫嬷嬷第一反应就是快叫人去找太医。 眼瞅着玉婕妤的脸色都吓得发白了,纪明樱才直起身子,把嘴里的果子吐出来,包在帕子里。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鸾儿姑娘,你瞧见了吗?” 纪明樱指了指那盘果子。 “回去告诉贵妃娘娘,宫中的规矩,她若是不明白,可以多向别人打听打听,怎么能随意给人送吃的呢?就算贵妃娘娘是好心,但万一玉婕妤吃了不舒服,乃至于影响腹中龙胎,这个责任,谁来担着?又担待得起吗?” 鸾儿总算弄明白纪明樱的意思。 她脸色通红,端着那盆清明果子,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淑妃娘娘忒瞧不起人了!我家娘娘可不像淑妃娘娘想的那么黑心眼!淑妃娘娘可莫要以己度人!” 纪明樱挑了挑眉:“原来鸾儿姑娘也知道以己度人这四个字呢,请鸾儿姑娘端着这盘点心回去问问贵妃娘娘,要是有人天天给她送这些东西,她敢不敢吃!” “再请贵妃娘娘扪心自问,若她怀着身孕,天天有个人跑到她的宫里聒噪,阴阳怪气地说些闲话,她烦不烦!她若是不清楚,那就得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来定夺了。” 鸾儿被谢妙云娇宠惯了的,说话没有个分寸,这会子被纪明樱教训得灰头土脸,越发不服气。 又听着纪明樱抬出皇上和皇后来压制贵妃,便越发生气了。 “淑妃娘娘别得意!成天就知道把皇上抬出来说事,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失宠,呵呵,淑妃娘娘难道忘了,前些日子因为得罪了何才人,被皇上接连踹了两脚的事?” “娘娘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这后宫之中,永远都不缺长得好看的妃嫔,也不缺得宠的人,没有谁会一直得宠,先前的燕贵妃,如今的燕婕妤,那可真是宠冠六宫,可如今呢?” “哼,宠爱可不是永恒不变的,只有地位最重要,我们娘娘是贵妃,淑妃娘娘见了我们娘娘可是要行礼的,莫说我们娘娘没做错,即便是贵妃娘娘做错了,也轮不到淑妃娘娘来教训!” 纪明樱直等到鸾儿说完,才给了卫嬷嬷一个眼色。 卫嬷嬷示意,上前抓住鸾儿,狠狠地给了鸾儿一个巴掌,把鸾儿扇得原地转了个圈,一头栽倒在地。 鸾儿捂着脸,一脸震惊地望着纪明樱。 兴许是这一巴掌打的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居然指着纪明樱大喊大叫。 “你……你竟敢打我!我可是贵妃娘娘的大宫女!” 话音未落,卫嬷嬷的第二巴掌又扇了过去,打的鸾儿的嘴角都出血了。 “你跟谁你呀我呀的!延禧宫里的大宫女,就这么没规矩吗?还是谁,贵妃娘娘平日太忙,没有功夫管教你?既如此,那本宫就替贵妃娘娘好生教一教你规矩!” 纪明樱冷声吩咐卫嬷嬷。 “嬷嬷,把人送到翊坤宫,跟皇后娘娘说,延禧宫的鸾儿挑拨玉婕妤,对玉婕妤说本宫是个小人,还当着本宫的面,讥讽本宫,本宫实在是气不过,才打了她两巴掌,请皇后娘娘处置。” 卫嬷嬷答应了一声,就让小园子拧着鸾儿的胳膊,掏出帕子堵住鸾儿的嘴,一路往翊坤宫的方向去了。 永和宫重新安静下来。 方才卫嬷嬷打玉婕妤的时候,纪明樱一直在冷眼打量着玉婕妤。 只要玉婕妤稍稍皱一皱眉头,她立刻就走,绝不会在此停留。 家宴之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沈皇后偏心玉婕妤,这说明玉婕妤早就是沈皇后的人了。 即便不是沈皇后的人,也说明玉婕妤领了沈皇后的人情。 谢妙云又跟沈皇后走得很近,按理说,玉婕妤也应该跟谢妙云走得很近才是。 可玉婕妤瞧着跟谢妙云的关系并不好。 倘若方才玉婕妤为鸾儿说话,纪明樱就明白了,玉婕妤的一颗心还是偏向谢妙云那边的。 幸好,玉婕妤什么都没说。 鸾儿走了,她反倒要给纪明樱行礼。 纪明樱连忙扶住了她:“你大着肚子呢,眼瞅着要生了,别动不动就行礼。” 玉婕妤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 “今日多亏了娘娘,这些日子,谢贵妃天天叫这鸾儿来送吃的,若是那鸳鸯来,倒也罢了,鸳鸯说话和缓,嫔妾心里也不烦躁,可偏生是这鸾儿,每次来,便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好似嫔妾是贵妃娘娘的奴才似的。” “从前嫔妾和娘娘同住景仁宫,娘娘应该知道嫔妾的脾气,嫔妾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鸾儿好生说,嫔妾倒也不会烦躁,她越是这么趾高气扬的,嫔妾就越是厌烦。” “唉,真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嫔妾最后还是要求到娘娘头上来。” 纪明樱一直留神听着,听她说了一车轱辘的话,才笑着问她:“你叫卫嬷嬷传话,说有事要求我,到底是什么事?” 玉婕妤几次三番示好,纪明樱不能视而不见。 尤其是玉婕妤如今即将临盆,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纪明樱要是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问,过后如何补救,都挽回不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到那时,玉婕妤怕是就另投他人了。 玉婕妤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难免惆怅。 “娘娘,嫔妾临盆在即,却一个人住在永和宫中,真要出了什么事,嫔妾真是怕啊……”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先前嫔妾和娘娘住在景仁宫一年多,嫔妾知道娘娘是个什么人,娘娘虽说嘴上不饶人,可性子却是好的,也很照顾嫔妾,是嫔妾不服气娘娘,才跟娘娘闹僵了的。” “如今真的有事了,嫔妾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娘娘,娘娘,求你看在昔日同住景仁宫的份上,好歹看顾嫔妾一二,在嫔妾即将生产这些日子里,给嫔妾找个信得过的嬷嬷吧!” 妇人生产就是在过鬼门关,身边能守着信得过的有经验的人,的确很是重要。 纪明樱只沉吟了一会儿,就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本宫会秉公处置 “你还有不足一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会儿再去找嬷嬷,怕是来不及,此事得慢慢寻摸着,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先把我的人借给你使唤,等你找到了人,再把人还给我,如何?” 玉婕妤立马就点头。 她身子重,不好跪下来行礼,一双眼睛里已经是珠泪涟涟。 “娘娘的大恩大德,嫔妾没齿难忘,将来定然会报答娘娘的!” 能把自己的人借给一个即将临盆的妃子使唤,这可得是过命的矫情才敢做的事。 纪明樱能把自己的人给玉婕妤,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可玉婕妤真的是找不到人求助了。 她不想去找皇后。 找沈皇后固然是最直接的法子,可若是她生下了孩子,沈皇后的人估摸着当场就会把孩子抱走。 小皇子也就罢了,记在沈皇后名下,玉婕妤心甘情愿。 就怕的是个小公主,沈皇后是不会要小公主的,但沈皇后肯定会把小公主报给谢贵妃养。 玉婕妤自己还想养着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会给谢贵妃。 更何况,之前谢贵妃还因为疏忽大意,导致三公主溺水而亡。 出了这样的事,谁还敢把自己的骨肉送给谢贵妃? 先前燕逢春虽然跋扈凶悍不讲理,但最起码燕逢春把几个公主都养得很好。 就谢贵妃那万事不关心的样子,一颗心都扑在巴结皇后娘娘身上了,又如何能照顾得到别人的孩子? 玉婕妤不敢打这个赌。 其他几个妃子,丽妃和婉嫔有身孕,顺妃呢,又是皇后的亲妹妹,且也是个冒冒失失的性子。 也只有纪明樱,既没有身孕,人也良善,是玉婕妤最信得过的人了。 还有一点,玉婕妤深信纪明樱不会要她的孩子。 纪明樱还年轻,如今又是盛宠,怎么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呢? 既然自己能生孩子,谁会要别人的孩子。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玉婕妤才选择向纪明樱求助。 纪明樱当即就把海棠留下来了。 “这丫头是个谨慎细心的,一会儿我会再叫卫嬷嬷过来,等回头和皇上用晚膳时,我会把这个事情跟皇上提一提,请皇上留心,给你安排一个靠得住的嬷嬷,到时候,你再把卫嬷嬷和海棠还给我。” 玉婕妤谢个不停。 纪明樱笑着叫她不必如此。 “你比我活络一些,性子也讨喜,等你生下了孩子,多多跟其他人走动走动,延禧宫和承乾宫的人也就罢了,你后头景阳宫的谨才人,那是个真正的老实人,你多跟她走动走动,不会有坏处的。” “还有钟粹宫的惠昭仪、张昭仪等,也都是好相处的,她们俩还养着孩子,回头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多问问惠昭仪和张昭仪。” 玉婕妤一一记下了,又叫人送纪明樱出去。 且说卫嬷嬷和小园子拖着被堵了嘴巴的鸾儿,一路从甬道中经过,从延禧宫中过,再经过养心殿,最后到了翊坤宫。 这一路上可有不少人都听见了动静。 尤其是谢妙云。 鸾儿可是她的大宫女,这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 她立马换了衣裳,带着鸳鸯,直奔翊坤宫。 到翊坤宫时,卫嬷嬷已经把前因后果说给沈皇后听了。 沈皇后大为震怒。 妙云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她也曾听说谢妙云每日派自己的大宫女去永和宫看看。 沈皇后心里还多少有了一些安慰。 妙云终于知道给她自己争一争了。 玉婕妤生下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除非皇上开恩,否则玉婕妤是不能养在身边的,只能抱给高位的妃嫔来养。 这几个妃嫔当中,也就只有妙云最合适。 延禧宫又与永和宫离得近,妙云这么做,一来能照顾到即将临盆的玉婕妤,二来把孩子抱到延禧宫去,玉婕妤还时常能去延禧宫看看孩子,玉婕妤一定感激不尽。 谁承想,妙云居然是叫宫女给玉婕妤每日送吃的去! 妙云也在宫中待了十年了,难道不知道,不能随便给孕妇送吃的? 她自己不也是因为吃了旁人送来的东西,所以才小产了? 妙云怎么就这么没脑子! 更可气的是,延禧宫的大宫女居然敢当着淑妃的面,骂淑妃是小人,还挑拨玉婕妤,这……这可真是反了天了! 沈皇后即便是有心要袒护谢妙云,也找不到理由。 她当即就喊来了景嬷嬷。 “掌嘴!给本宫狠狠地打这个不知道规矩的丫头!打得她醒悟为止!” 景嬷嬷取来了竹篾,叫鸾儿好生跪着,一板子下去,鸾儿就惨叫一声。 可这还没算完,景嬷嬷的板子打得又快又狠。 打了七八板子,鸾儿的嘴唇就被打出血了。 谢妙云刚好赶到,一进门,看到鸾儿的嘴又红又肿,就心疼得不得了。 “皇后娘娘!此事还没有说清楚,娘娘为什么要打鸾儿!” 沈皇后看见谢妙云,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丫头骂淑妃是小人,还挑拨玉婕妤,阴阳怪气地讥讽玉婕妤养不了孩子,这还要怎么清楚!妙云,你来说说,她该不该打!” 谢妙云惊呆了。 这不仅仅是该打了,若是纪明樱和玉婕妤坚持的话,鸾儿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呢。 沈皇后挥挥手,让卫嬷嬷先回去:“告诉淑妃,此事本宫一定秉公处置。” 她不能因为鸾儿是谢妙云的大宫女,便心慈手软。 宫里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她若是饶了鸾儿,其他人怎么可能会信服,头一个要指责她的,恐怕就是孟太后了。 “妙云啊妙云,你叫本宫说你什么好!你怎么非要每日给玉婕妤送吃的去!” 鸳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当时就劝过贵妃娘娘,一回两回的,送个新鲜也就是了,怎么能天天送呢? 贵妃娘娘却不听她的,反而把她臭骂了一顿,如今可好了,送东西还送出事来了。 谢妙云很委屈,她掏出帕子,捂着脸便哭。 “娘娘,嫔妾宫里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那些个燕窝是嫔妾东拼西凑省下来送给玉婕妤的,嫔妾寻思着玉婕妤即将临盆,得多补一补,难道嫔妾做错了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沈皇后气坏了 沈皇后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起身绕着谢妙云走了两圈,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谢妙云,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半晌,才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道:“妙云啊,那玉婕妤家里是做什么的?她进宫后,年节下,她家里人还往宫里捎银子呢,就怕她在宫里委屈了。” “自从她有了身孕,内务府见天儿地往她那里送东西,皇上也常常赏赐她东西,如今那永和宫中,恐怕光是燕窝,都要放坏了,她何需你这点东西?” “你那些个燕窝人参,送到玉婕妤跟前,玉婕妤都不想瞧一眼,你……可怜你还是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的呢。” 谢妙云的脸色灰败,身子摇摇欲坠,身边的鸳鸯连忙扶住了她。 她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两声。 是啊,她视若珍宝不舍得吃的东西,在别人看来,什么都不是。 同样是嫔妃,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要怪,就怪她没出息。 别人不是受宠,就是有孕。 她呢?空占着一个贵妃的名头,可既没有皇上的宠爱,又未曾生育子嗣。 倘若她像纪明樱一样得宠,她的哥哥即便是做了天大的错事,皇上也不舍得斥责她吧? 谢妙云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娘娘,嫔妾……嫔妾如今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皇上因为上次的事情,逐渐疏远她,她盼不来皇上的宠爱,如何能怀上孩子? 怀不上孩子,就只能把主意打到那些有身孕的低位嫔妃身上去。 可她却把事情办砸了。 那玉婕妤绝不会再把孩子给她养了,她想要有一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 不仅如此,今日她的大宫女受辱,那就是她受辱。 宫里其他人,不得笑话死她? 这叫她以后怎么见人? “皇后娘娘,淑妃欺人太甚,即便真的是鸾儿做错了,她难道不能私底下跟嫔妾说一声,叫嫔妾来管教鸾儿?为何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这不是成心给嫔妾没脸吗?” “嫔妾算是看明白了,淑妃她心里记恨着嫔妾呢,她就是想看嫔妾的笑话,等把嫔妾拉下来,她好做个人人称颂的贵妃!” 沈皇后心里烦躁,忍不住低声斥责谢妙云。 “够了!妙云,你这些日子惹出来的乱子还不够多吗?淑妃的脾气已经算是不错了,这若是换成了旁人,被鸾儿指着鼻子骂小人,闹出来的动静比这个还大。” “别的不说,就换成以前的燕逢春,你以为今日的事情能就这么快善了?做什么梦呢,燕逢春不抓着这个把柄,叫你掉三层皮,她就不是燕逢春!” “你呀,知足吧,快些把鸾儿带回延禧宫,严加管教,再立马去给淑妃赔不是,求得淑妃的原谅,快去吧。” 谢妙云不愿意去。 她擦了擦眼泪,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那紧抿双唇就是不肯低头的样子,叫沈皇后看着颇为头大。 “你还不快去!” 谢妙云动了动嘴唇:“嫔妾不想去,嫔妾是个贵妃,她是淑妃,叫嫔妾一个贵妃给淑妃赔礼道歉,嫔妾做不到。” 沈皇后扶着额,唉声叹气。 “你……你叫本宫说什么才好?妙云,你这一点上,真的不如淑妃,那淑妃前一阵子被皇上误会,二话不说,立马跪下来给当时还是美人的何才人磕头赔罪。” “那回她可什么都没做错,但她这个气度,她这个能伸能屈的品性,这后宫之中,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妙云,本宫不求着你像淑妃一样,但求你能做到错了就立马认错。” “你是不是忘了,上回你帮着赵选侍欺负淑妃,后来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当时本宫就叫你立马去给淑妃赔罪,你不肯去,后来怎么着?” “后来不是惹得皇上大动肝火,还连累了你哥哥?你呀,怎么就不长记性?” 谢妙云的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了一样,很快就浸湿了帕子。 “皇后娘娘,嫔妾不敢去景仁宫,淑妃这个人看不上嫔妾,嫔妾若是去了,她必定要抓住嫔妾不放,狠狠地奚落嫔妾,娘娘,嫔妾……嫔妾丢不起这个人啊!” 沈皇后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抓起谢妙云,甩上两巴掌。 可她又实在是心疼谢妙云。 “妙云,你就听本宫一句劝,赶紧去给淑妃赔礼道歉吧!你这个时候不去,难道非要等着事情闹到皇上那里,叫皇上把你这个贵妃贬下去吗?到那时,难道你就不丢人了?” “燕逢春好歹做了六七年的贵妃,才被皇上厌弃,你呢?你做贵妃也才三个月啊,这若是被皇上贬了,燕逢春不得笑话死你?” 谢妙云的心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生疼生疼的。 她站起身,期期艾艾地看着沈皇后。 “娘娘,嫔妾的大宫女得罪了淑妃,淑妃必然很生气,嫔妾如今就算是去给淑妃赔礼道歉,淑妃也未必会原谅嫔妾,她叫卫嬷嬷拖着鸾儿从养心殿门口过,不正是打着把事情闹到皇上耳朵里的主意吗?” “嫔妾如今去给她赔不是,只能惹来一顿讥讽嘲笑,过后,照样要被皇上处罚,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嫔妾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沈皇后深吸一口气,抓起桌子上的茶盏,猛然砸向了谢妙云。 茶水温热,洒了谢妙云一头一脸,淅淅沥沥地往下淌,几片茶叶沾到了谢妙云的发髻和额角,看着颇为滑稽。 众人都吓了一跳。 皇后娘娘向来对谢贵妃温柔和气,几时动过怒? 谢妙云也傻眼了。 “娘娘……娘娘为何要这么对待臣妾?” “你说为什么!” 沈皇后二话不说,冲过来,紧紧捏住了谢妙云的下巴。 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如同猛兽一般,吓得谢妙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屋里跪了一地的宫人,景嬷嬷往前膝行几步,想要给谢妙云求情。 沈皇后一个眼神看过去,景嬷嬷就垂下了双眸。 “你们都给本宫出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本宫有话,要单独跟贵妃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叫道歉? 众人都忙退了出去。 屋门缓缓合上,沈皇后就轻声叹了一口气,从背后抱住了谢妙云。 “妙云,你是知道的,我心里都是你,我把我的身子和我的心都给了你,只盼着你一切安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轻柔地擦去谢妙云头上和脸上的茶水,又换上一张笑脸。 “妙云,你不要生我气了,收拾干净,去给淑妃赔个不是,好不好?” 谢妙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嫔妾听娘娘的。” 从翊坤宫到景仁宫,这段路很长,谢妙云也走得很慢。 可再怎么磨蹭,终究是到了。 卫嬷嬷和海棠已经去了永和宫,是以是石榴去迎的谢妙云。 “贵妃娘娘勿怪,我们娘娘才从永和宫回来,又动了怒气,这会儿身上不大好,正在炕上歇着呢,没法亲迎贵妃娘娘。” 谢妙云心中凄楚。 她怎会不知道,这是纪明樱在给她行下马威呢。 可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既然是她做错了事,是她上门来求和,她就得能忍受得了这份气。 “没事,本宫来看看你们娘娘,既然她身上不好,那就不用起来了,我进去瞧瞧她。” 纪明樱正倚在炕上,等着谢妙云进来呢。 谢妙云一进屋,她就朝着谢妙云点点头:“娘娘总算肯来看看嫔妾了。” 她这几个月都病着,六宫嫔妃都来瞧过她几次,就连燕逢春,也不情不愿地来过两三次。 只有谢妙云,是跟着众人一块来的,从没有单独来过。 纪明樱倒并不是希望谢妙云天天来看她。 谢妙云是贵妃,始终比她高着一级呢,她怎能指望叫一个贵妃天天来看她? 可众人都来过了,就连沈皇后,都来了几次,谢妙云不来,岂不是说不过去? 就算再怎么厌恶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吧? 这么做,分明就是厌恶她到了极点。 谢妙云讪讪地笑了笑:“早就想来看看你的,奈何一直抽不出空儿来。” 纪明樱仔细打量着谢妙云的脸。 谢妙云哭过,额头上还有一个红印子,像是被什么砸过了。 难道是沈皇后打了她? 这可真是稀奇,沈皇后跟谢妙云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也从不舍得呵斥谢妙云,今日居然也能狠得下心打谢妙云,可见沈皇后是真的为谢妙云好。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和贵妃娘娘单独说两句话。” 石榴忙领着人都下去了,鸳鸯和鸾儿却不肯走,都拿眼觑着谢妙云。 谢妙云咬了咬牙:“你们也都下去吧。” 青天白日的,她就不信纪明樱有胆子害她。 等人都下去了,纪明樱才捂着嘴笑了:“贵妃娘娘不要跟嫔妾打哑谜了,贵妃娘娘哪有什么事情要忙,居然忙得抽不出功夫来看嫔妾?如今屋里没有别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贵妃娘娘,嫔妾始终不明白,娘娘为什么厌恶嫔妾到了如此地步?” 若说是嫉妒她受宠,倒也不至于。 先前燕逢春宠冠六宫,她怎么从没听说过,谢妙云给过燕逢春脸色瞧? 不会是欺负她好说话,性子比燕逢春好吧? 那纪明樱可就要好生跟谢妙云说道说道了。 不能因为她人老实,就欺负她啊。 谢妙云张了张嘴,脸上的神色越发尴尬。 “淑妃误会了,本宫从来没有厌恶过你,淑妃也知道,本宫向来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也从来不跟他人交往,所以这才没有常常来看望你,绝不是厌恶你。” 她在景仁宫待着,越发不自在。 身下的座椅好似长了刺一般,叫她坐立难安。 抬起头一看,纪明樱正盯着她意味深长地笑,谢妙云就越发待不住了。 “今日本宫的丫头鸾儿冲撞了你,皇后娘娘已经教训过她了,本宫也会把她带回去,好生管教,以后绝不会再叫她这般没规矩,淑妃向来是个心胸宽广有涵养的,想来不会跟一个丫头过不去吧?” 纪明樱挑了挑眉。 谢妙云这是来道歉的吗? 她怎么听着像是来挑衅的呢? 看来沈皇后还是敲打得不够啊。 谢妙云急于离开景仁宫,说完就站起身:“既然淑妃没什么话说,想来是原谅鸾儿了,本宫这就走了,不耽搁你养病。” 纪明樱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等等,贵妃娘娘这就走了?难道贵妃娘娘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谢妙云忍着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还要本宫怎么做?纪明樱,你不要得寸进尺,今日之事,明明是你揪着鸾儿不放,想用鸾儿打本宫的脸。” “如今本宫已经丢尽了脸面,你该满意了吧?哼,淑妃,你要记住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哟,这就忍不住了? 纪明樱慢慢坐起身,笑吟吟地盯着谢妙云。 “贵妃娘娘,难道皇后娘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让嫔妾来猜猜看,皇后娘娘定然是苦口婆心,劝贵妃娘娘来给嫔妾赔礼道歉,可贵妃娘娘因为太厌恶嫔妾,死活不肯给嫔妾低头认错。” “即便是赔不是,也带着十足的高高在上,说了这么多话,句句不见愧疚之心,反而还指着嫔妾的鼻子,教训嫔妾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娘娘……” 纪明樱盯着谢妙云的双眼,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娘娘可知道,如今的娘娘,很像一个人?” 谢妙云被纪明樱的气势镇住了,不由自主地问道:“像谁?” “像昔日的燕逢春啊,燕逢春做贵妃时,不也像娘娘这样,趾高气扬么?娘娘仔细想一想,当年燕逢春是不是也指着娘娘的鼻子骂过娘娘,是不是也如娘娘今日这般,无理闹三分?” 谢妙云怔怔地想了一会儿,便很有些不自在。 她的确是跟昔日的燕逢春很像。 可那又如何? 燕逢春嚣张跋扈,她才没有燕逢春那般,不把别人当人看。 她针对纪明樱,是因为纪明樱就是没教养,不守规矩,不把皇后娘娘和她放在眼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纪明樱,你在胡说什么!本宫怎么可能会有燕逢春一样?” 谢妙云抬脚就要往外走,纪明樱不紧不慢地叫住了她。 “今日贵妃娘娘只要出了这个门,嫔妾敢保证,掌灯时分,贬斥娘娘的旨意,就会传遍六宫。” 谢妙云的身子一顿,回过身来,指着纪明樱,怒不可遏。 “纪明樱!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本宫!” 纪明樱猛地拍了拍炕沿。 “这句话该嫔位问娘娘才是,娘娘到底想要做什么,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嫔妾!” 谢妙云的胸口起起伏伏,盯着纪明樱,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是贵妃呀,怎么能被纪明樱镇住了。 “纪明樱,你给本宫说清楚,本宫怎么你了?你可不要冤枉本宫!” “好,那咱们就从今日的事情开始掰扯。” 纪明樱的身子到底还是虚弱。 今日去了永和宫一遭,又动了怒气,身子正弱着呢,只能重新倚了回去。 “鸾儿是贵妃娘娘的大宫女,代表着贵妃娘娘的脸面,一言一行,都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她今日挑拨玉婕妤与嫔妾离心,又指着嫔妾的鼻子,骂嫔妾是小人,贵妃娘娘敢说,这不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谢妙云的确是个老实人,被纪明樱一质问,就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本宫从来没有教鸾儿这么说过,是鸾儿自己胡乱说话,皇后娘娘已经罚过鸾儿了,你还要怎么样?” 纪明樱冷笑了两声:“皇后娘娘打了鸾儿,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了?这可真是简单呢,下回若是有人指着贵妃娘娘的鼻子骂贵妃娘娘是小人,还请贵妃娘娘也不要跟那个婢女计较,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好?” 谢妙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她心里有气,却不知道要如何发泄,想要反驳纪明樱,可她反驳了,那鸾儿怎么办? 纪明樱岂不是正好可以把鸾儿处置了? 谢妙云舍不得。 见谢妙云不说话了,纪明樱才叹了一口气。 “贵妃娘娘,嫔妾还是想问一个理由,娘娘为什么这么厌恶嫔妾?嫔妾自认为进宫以来,从来没有得罪过娘娘,可在娘娘的眼中,嫔妾似乎十恶不赦,娘娘能给嫔妾一个理由么?” “不瞒娘娘,嫔妾知道,嫔妾独得圣宠,这宫中眼红嫔妾的人太多了,可嫔妾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即便夺得圣心,也不想与他人为敌,所幸这宫中还有一些能明白嫔妾之心的人。” “皇后娘娘也是其中之一,贵妃娘娘素来和皇后娘娘走得近,难道皇后娘娘没劝过贵妃娘娘吗?嫔妾是真心想要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就这么斗来斗去的。” “娘娘若是想找人斗气,那就请娘娘另寻他人,嫔妾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起争端。” “可嫔妾丑话说在前头,嫔妾虽然不惹事,但这不代表嫔妾就怕事,娘娘和嫔妾斗过几回,几回都没从嫔妾这里讨到便宜,反而还因此被皇上斥责,娘娘也该得到教训了吧?” “倘若往后娘娘还是不肯放过嫔妾,那么嫔妾为了自保,也只能向娘娘动手了。” 谢妙云的一张脸由红转青。 她很紧张,又有些惧怕,双眼一直紧紧盯着纪明樱,纪明樱稍微动了一下手,她就吓得打了个哆嗦。 谢妙云咬了咬牙,不成,这样下去,纪明樱会笑话她的。 她堂堂一个贵妃,可不能让纪明樱笑话。 “淑妃这是在威胁本宫吗?淑妃可莫要忘了,皇上是个明君,既然是明君,就不会被淑妃的花言巧语所蒙骗,公道自在人心,本宫没有做错什么,皇上又怎么会听信谣言,贬斥本宫呢?” 纪明樱暗暗摇了摇头。 谢妙云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她都几次三番暗示谢妙云了,两个人不要再斗气了,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有什么意思呢? “娘娘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就请娘娘回去吧,一会儿皇上会来同嫔妾用晚膳,若是问起鸾儿的事情,嫔妾自然有一番话要应答。” 谢妙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要对皇上说什么?” 纪明樱漫不经心地扫了谢妙云一眼。 她立马就看出谢妙云的虚张声势,越发为谢妙云觉得惋惜。 明明没有多少心眼,是个有些虚荣心的老实人,怎么非要选择这条路呢? 怎么就非要跟她过不去呢? 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做一个贵妃不好吗? “贵妃娘娘放心,嫔妾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颠倒黑白,更不会添油加醋,嫔妾在皇上跟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嫔妾只需要把今日鸾儿说的话,实话实说,转诉给皇上,皇上便自有定夺了。” 谢妙云浑身都在哆嗦,纪明樱这分明是想向皇上告状! 皇上那么偏袒纪明樱,只要纪明樱说了,焉能不帮着纪明樱? 不行,她不能让纪明樱向皇上告状,她得先见到皇上,跟皇上把这件事说清楚,不能让纪明樱曲解事实。 纪明樱如今也长了一些心眼,能看透一些人心了。 谢妙云在打什么主意,她只要略微想一想,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贵妃娘娘不会想去找皇上,来个先发制人吧?可惜,贵妃娘娘迟了一步,卫嬷嬷带着鸾儿去养心殿时,动静已经惊扰了皇上,方才鸿宝公公叫小太监过来问原因,嫔妾告诉了鸿宝公公,但嫔妾求鸿宝公公不要把此事告诉皇上。” “嫔妾要亲自告诉皇上,这样才能说得清楚,贵妃娘娘想要捷足先登,先把此事跟皇上说,也没关系,只要娘娘说的是实话,皇上的处置,就跟嫔妾设想的差不多。” “即便贵妃娘娘不可能说实话,颠倒黑白,想要朝嫔妾身上泼脏水,嫔妾也不怕,毕竟,嫔妾还有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呢。” “贵妃娘娘,你说呢?” 谢妙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皇后娘娘绝不会为你做主!”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绝不低头 纪明樱笑着摇摇头:“贵妃娘娘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皇后娘娘向来公正,怎会不实事求是呢?若非皇后娘娘秉公处置,鸾儿又怎会挨打?” 鸾儿挨打一事,怕是这会儿都传遍六宫了。 这还不能说明沈皇后的态度吗? 谢妙云就是看不清罢了,或者,她明明看清了,却骗自己。 这有什么意思? 纪明樱根本不想跟谢妙云过不去。 毕竟上辈子谢妙云可没侮辱折磨过她。 她重生之后最想报仇的对象有两个,一是燕逢春,二就是薛宁岚。 至于其他几个曾经去辱骂过她的,只要这辈子不再来招惹她,她一概不想追究。 毕竟其中一些人是有缘由的。 比如玉婕妤,上辈子玉婕妤是误会了,所有人都以为玉婕妤小产是被纪明樱害的,身为受害者,玉婕妤跑去冷宫骂纪明樱一番,纪明樱也能理解。 谢妙云既然上辈子没害过纪明樱,纪明樱自然不想和谢妙云斗来斗去。 她的精神还要留着去跟燕逢春和薛宁岚斗呢。 “贵妃娘娘,嫔妾再重申一次,嫔妾并不想与贵妃娘娘为敌,嫔妾也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什么非要跟嫔妾过不去呢?” “今日娘娘来景仁宫,嫔妾十分高兴,想着终于有机会能跟娘娘坐在一起,好好把话说开了,可娘娘却阴阳怪气,说话夹枪带棒,丝毫没有想要跟嫔妾好好说话的意思。” “倘若娘娘非要跟嫔妾对上,那嫔妾只能对娘娘不客气了。” 与其老这么耗下去,不如就干脆斗倒谢妙云,叫谢妙云再也没有能力出来给她添堵。 谢妙云心里很慌张。 她一直想着沈皇后的话。 皇后娘娘劝她,莫要再跟纪明樱做对,今日来景仁宫,好生跟纪明樱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她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见谢妙云一直低着头,抿着嘴,不肯再说一个字,纪明樱的耐心终于告罄。 “话不投机半句多,嫔妾要休息了,请贵妃娘娘移步他处吧,石榴,代本宫送客!” 不是非要与她为敌吗? 那好,她今日就要谢妙云从高高在上的贵妃跌下去。 她还要谢妙云再也掀不起大风浪。 别怪她心狠,要怪,就只能怪谢妙云自己拎不清。 从景仁宫出来,谢妙云迷迷糊糊走到延禧宫门口,忽然就想明白了。 “鸳鸯,你说淑妃她……她会不会真的向皇上告状?你说本宫要不要这个时候去求求皇后娘娘?” 自从上次赵选侍一事,皇上就厌弃她了,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 此刻去养心殿,必定会吃个闭门羹,那就只能去求皇后娘娘。 鸳鸯在她身后直叹气。 “娘娘,其实奴婢也不明白,娘娘为什么一定要跟淑妃娘娘过不去呢?淑妃娘娘虽说骄横了一些,可之前从来都没跟娘娘有过冲突,见了娘娘的面,也总是毕恭毕敬的。” 鸳鸯顿了顿,虽然面有难色,却还是咬着牙,豁出去了。 “娘娘再想一想,即便是去岁淑妃最得意的那段时日,娘娘彼时还是贤妃,淑妃娘娘位份在娘娘之上,可也从来没有对娘娘不尊重,当时的燕贵妃几次三番刁难娘娘,还是淑妃娘娘解的围呢,娘娘难道都忘了吗?” 按照鸳鸯的想法,自家娘娘都有些忘恩负义了。 她身为谢妙云的大宫女都这么想的,那底下的那些个嫔妃们,难保不会这么想。 长此以往,谁还敢跟贵妃娘娘走得近。 恐怕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不嫌弃贵妃娘娘了。 可鸳鸯毕竟只是个奴才,不太敢把这个话说出口,只能委婉地劝谢妙云。 “娘娘,方才皇后娘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娘娘还是再想想皇后娘娘的话吧,莫要叫皇后娘娘失望。” 谢妙云倒也并不是个真蠢的人。 她一眼就看出鸳鸯的不满,就哀怨地叹了一口气:“鸳鸯,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很蠢?” 鸳鸯哪里敢承认,只能笑着叫谢妙云别多想。 谢妙云苦笑了两声。 “本宫是贵妃,又不像纪明樱那样盛宠在身,她能向何才人磕头赔罪,是因为她知道皇上还宠着她,可本宫却万万不能低这个头。” “本宫一没有宠爱,二没有家世,三没有孩子傍身,如果连这个贵妃的身份,本宫都要自轻自贱,还如何服众?鸳鸯,你也别劝本宫了,本宫如今只能去求皇后娘娘想个办法,先设法保住本宫的贵妃之位再说。” 谢妙云扭头就又去了翊坤宫。 沈皇后听了她的描述,气得浑身乱颤。 “谢妙云,在你的眼中,你到底把本宫当成什么了?” 谢妙云怔住了。 沈皇后先前说把身子和心都给她了,她又何尝不是呢? 沈皇后就是这深宫之中,她唯一的牵挂。 如今沈皇后却反过来问她这句话,这叫她情何以堪? “娘娘……” “你别这么叫本宫!1” 沈皇后跌坐在凤榻上,眼泪夺眶而出。 “本宫有的,不比你多,本宫在皇上那里的敬重,都是本宫一点一点得来的,为了你,却要一次又一次地与皇上离心,妙云,你是不是想要本宫彻底被皇上厌弃,你才满意?” 谢妙云慌了。 她了解沈皇后的所有心事,深知皇上在沈皇后心目中的重要性,即便皇上不再宠爱沈皇后,沈皇后的心中也不再装着皇上,可在沈皇后看来,皇上依然是她的天,是她的夫君。 她这个皇后,可以没有皇上的宠爱,却不能没有皇上的敬重。 后宫之人,也都清楚,皇上是很敬重沈皇后的。 就连谢妙云都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出了事情,才想着跑来向沈皇后求助,指望沈皇后向皇上求情。 “妙云,本宫真的很累了,本宫这一头牵挂着华儿,另一头牵挂着你,还要分出心神来打理六宫庶务,你即便帮不了本宫分忧,可你也不能给本宫添乱子啊。” “那淑妃有一句话问得好,也是本宫很想问你的,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淑妃过不去?你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放过淑妃?” 第一百五十八章 皇上去替臣妾问清楚 谢妙云怔住了,怎么连皇后娘娘都要问她这个话。 她为什么跟纪明樱过不去,旁人不清楚,皇后娘娘还不清楚吗? “娘娘,纪明樱如今越发嚣张了,从前还有个燕逢春挟制她,如今燕逢春自顾不暇,无人能够压得住她,她就越来越无法无天,总有一日,她会骑在娘娘头上的!” “大胆!” 沈皇后冷哼一声,镇住了谢妙云:“娘娘,嫔妾……” “妙云,你不要再说了,本宫什么都明白,本宫也相信,淑妃绝不会像昔日燕贵妃那般嚣张跋扈。” 即便是燕逢春宠冠六宫,皇上也从来没有说,要废了她这个皇后。 有沈家在,她沈月容永远都是中宫皇后。 “你走吧,如今你只有两条路了,即刻回到景仁宫,诚恳一些,再次向淑妃赔罪,如果你还是不肯,那就等着皇上降罪于你吧,本宫也无能为力了。” 谢妙云浑浑噩噩地走出翊坤宫,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鸳鸯自然十分心疼,低声劝谢妙云:“娘娘,还是去向淑妃娘娘赔个不是吧,淑妃娘娘性子好,很好说话,娘娘去赔罪,她一定会不计前嫌,和娘娘和好如初。” “你住嘴!” 谢妙云低声呵斥鸳鸯。 她闭上眼摇摇头。 她是绝不会给纪明樱低头的。 “回宫!” 她就不信了,皇上会真的因为鸾儿这件事贬斥她。 掌灯时分,崔邕照常来景仁宫用膳,一来便盯着纪明樱的眼睛看。 把纪明樱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皇上这么看着臣妾做什么?难不成臣妾脸上长了一朵花?” “爱妃这张脸就是一朵花,比花儿还好看。” 纪明樱越发羞赧,放下捂着脸的手,打眼觑着崔邕还在盯着她笑眼盈盈,就哼了一声。 “皇上这分明是有话要跟臣妾说,皇上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还要事先恭维臣妾一番?难道臣妾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听不到好话,就不肯好好说事了?” 崔邕哈哈大笑。 他的爱妃,就是聪慧,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就能猜出不少事情。 “下晌时,皇后去养心殿了。” 纪明樱抿了抿嘴。 真没想到,沈皇后和谢妙云之间的情义这么深,沈皇后即便是拼着会惹怒崔邕的风险,也要去养心殿为谢妙云求情。 “皇上答应皇后娘娘了?” 崔邕捏了捏纪明樱的鼻子。 “朕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呢,你这就问上了?” 纪明樱挣脱开崔邕的手,起身坐到了崔邕的对面去。 “还能有什么事,今儿个后宫之中,统共就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景仁宫,都想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贵妃娘娘呢。” 崔邕眯了眯眼:“爱妃想要朕如何处置贵妃?” 纪明樱故作娇憨:“皇上,臣妾想要怎么处置贵妃娘娘,皇上就会依照臣妾的心思来吗?” 崔邕脸上神情不变,依旧笑眯眯的。 “爱妃且先说来听听。” 纪明樱可不蠢。 她要是真的让崔邕贬斥谢妙云,崔邕心里会不高兴的。 说得好听了,是叫她说说想处置谢妙云。 说得难听了,其实就是在试探她的想法。 她要是跟从前的燕逢春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万事都可着自己的心意来,把这后宫当成自己家的,那她的下场,很快就跟燕逢春一样了。 “皇上,臣妾其实并不想让皇上处置贵妃娘娘,原本就不想,如今皇后娘娘去求情了,臣妾就更不想了,处置了贵妃娘娘,臣妾就得罪了皇后娘娘,宫里其他的姊妹们,也要说臣妾嚣张,臣妾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崔邕探过身子,隔着桌子摸了摸纪明樱的脸。 “有朕在,没人敢这么说你。” 纪明樱往后一躲,躲开了崔邕的手。 “皇上骗人,那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鸾儿,不就指着嫔妾的鼻子,说嫔妾是个小人么?还诅咒嫔妾呢,连一个宫女都敢这么说嫔妾,还有谁不敢的?” 崔邕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早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对沈皇后的处置也不大满意。 这样不分尊卑的宫女,还留着做什么? 奈何沈皇后已经处置了,他也不好驳斥了沈皇后的面子,这次只能委屈纪明樱了。 “是朕的不是,让爱妃受委屈了,爱妃放心,朕会去教训谢贵妃,让谢贵妃好生管教约束这个丫头。” 谢贵妃? 纪明樱眉眼微微闪动,崔邕都喊了谢贵妃了,就是说明崔邕不想再追究此事了。 她如果再揪着不放,可就惹着崔邕不高兴了。 但如果她也这么轻轻放过,往后谢妙云岂不是越发嚣张? 总这么跟谢妙云斗气,纪明樱是真的累了。 “光是教训丫头可不够,”纪明樱赌气地往身后的大引枕上躺去,“究其根源,还是在贵妃娘娘身上,皇上,臣妾其实只想要一个明白,臣妾也多次问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就是死活不肯说。” “臣妾只想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为什么非要跟臣妾过不去,臣妾到底要怎么做,贵妃娘娘才肯放过臣妾呢?” “贵妃娘娘不肯回答臣妾,必然是因为瞧不上臣妾,但皇上若是问她的话,贵妃娘娘必定不敢不回答,方才皇上不是问臣妾到底想要怎么处置这件事吗?这就是臣妾心里的想法,臣妾要一个答案。” 纪明樱撅起了嘴巴,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叫崔邕心疼极了。 “皇上知道的,臣妾很任性,贵妃娘娘给了答案,是臣妾的错,臣妾肯定会改,是误会,那双方就好好说说,彼此说开了,以后就不再折腾了。” “可要不是臣妾的错,臣妾可坚决不改,贵妃娘娘往后若是再针对臣妾,臣妾可没这么好说话,到时候,甭管是皇后娘娘来求情,还是皇上来说和,臣妾都不答应。” “凭什么总是臣妾让步?凭什么总是臣妾一个人受委屈?” 说着说着,纪明樱真的委屈地哭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下不为例 崔邕忙坐过去,搂着纪明樱,柔声哄着。 “是朕不好,朕今日得知此事,就该立即下旨,命人乱棍打死那丫头,再贬斥谢贵妃,给你出气。” 纪明樱哭了一阵子,就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拱进崔邕的怀中,像一只小猫一样蹭了蹭,才瓮声瓮气地道:“皇上一个多月前,才刚刚处置了何才人的丫头坠儿,这又要处置贵妃娘娘的丫头鸾儿,世人更要说臣妾是个妖妃,天天蛊惑皇上处置奴才。” “臣妾不怕人家说臣妾是妖妃,反正臣妾这个妖妃的名头背了不是一日两日了,说就说吧,臣妾怕的是,那些个人说皇上是暴君,皇上的名声极为重要,若是因为帮臣妾出气,而被后世之人诋毁,臣妾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崔邕抱着纪明樱,心里又疼又感动。 无论什么时候,纪明樱心里都在惦念着他。 犹记得上辈子,他的残魂守在纪明樱身边,眼瞅着纪明樱被一块一块地分割,心里疼得要命。 可纪明樱意识模糊之际,还在惦记着他,苦苦哀求沈皇后,请皇后一定不要放弃追查,要查出残害玉婕妤腹中骨肉和皇上性命的真正凶手。 纪明樱并没有为她自己辩解,而是一心想要找到真正凶手,为他这个死得不那么光彩的皇上,讨一个公道。 如今重生一回,纪明樱受了那么多委屈,却始终惦记着他。 可他却不能不给沈皇后这个面子。 沈皇后可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不敬重沈皇后呢。 “樱儿,朕已经警告皇后了,下不为例,若是贵妃再有下一次,朕一定不留情面,将她贬下去,她这种人不配做朕的贵妃。” 纪明樱垂下了双眸。 倘若谢妙云是个聪明人,往后就应该老老实实,再不敢来讨嫌。 可偏偏谢妙云是个蠢货。 指望谢妙云不来招惹她,那是天方夜谭。 今日既然有了崔邕的话,那么下一回,她绝对不会放过谢妙云的。 “臣妾知道了,可臣妾是真心不想和贵妃娘娘有冲突,皇上一会儿去延禧宫看望何才人的时候,顺便去问问贵妃娘娘嘛,好不好?” 崔邕扶着纪明樱的肩膀,抹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又极为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小妖精,你怎么知道朕要去何才人那里?” 纪明樱娇嗔一声:“皇上这么宠爱何才人,六宫姐妹谁不知道啊?亏臣妾先前还为皇上担心,以为是何才人对皇上下了迷魂药,皇上才对她这么着迷,如今看来,分明是皇上自己喜欢何才人,是臣妾之前错怪何才人了。” 崔邕的眸中闪过一丝幽深。 他的爱妃聪慧机警,怎会猜错。 “樱儿,你哥哥的腿已经治好了,再过些时日,严子陵就会回到宫中,有他在朕的身边,你大可不必为朕的身子而担忧。” 纪明樱忙坐直了身子:“臣妾兄长那条腿是好是坏,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他能为纪家留下香火,这便是他的用处了。” 纪明远是瘸子瞎子都行,只要能留下纪家的血脉,管他是死是活是残呢。 崔邕惊讶地挑了挑眉。 前不久,他为了何敏言一事夜访纪家,还去拜访了纪太傅。 纪太傅也是这么说的。 这祖孙俩,是真的一心盼着纪明远快些去了。 崔邕都有些可怜纪明远了。 “好好好,朕会再去催催严子陵这个小子,叫他多上点心。” 纪明樱这才肯放过崔邕。 不过传承香火这种事情,急也是急不来的。 “皇上,臣妾还有一件事要皇上帮忙。” 崔邕心中有愧,忙问纪明樱:“爱妃有什么为难事,直说便是,怎么跟朕这么客气了?” 纪明樱抿唇笑道:“其实不是臣妾要皇上帮忙,是玉婕妤,皇上有些日子没去看玉婕妤了,玉婕妤自己又不肯说,今儿个特地把臣妾请了去,跟臣妾讨几个信得过的嬷嬷使唤。” “臣妾手头上也没什么人,只能先把卫嬷嬷和海棠给了她,这会儿只好来跟皇上要人,皇上让鸿宝公公亲自去内务府挑几个老成持重的嬷嬷给玉婕妤使唤吧。” 一个婕妤,按照规矩来说,身边是没有嬷嬷的。 但一个要生孩子的婕妤,可不受这个规矩束缚。 崔邕蹙了蹙眉:“这倒是朕疏忽大意了,鸿宝。” 鸿宝连忙弯腰:“奴才在。” “你即刻去内务府,挑四个嬷嬷,再挑两个小太监,送去永和宫,记住了,一定要背景身世清白,老成持重又信得过的人,告诉他们,务必要好生照顾玉婕妤和小主子。” 纪明樱也赶忙补充:“公公去了永和宫,见着了卫嬷嬷,告诉卫嬷嬷不必急着回来,等玉婕妤平安生产之后再回来。” 崔邕一直冷眼打量着纪明樱,暗自琢磨着纪明樱这样的安排有何用意。 一个敢把自己的人安排在快要临盆的妃嫔身边的,必定是极为自信和霸道。 就像之前的燕逢春一样,瞄准了别人的肚子,早早就安排好了,誓要把新生下来的孩子要到自己身边来。 玉婕妤竟然答应了,还主动求纪明樱帮忙,难道说已经投到纪明樱身边了? 他这个稀里糊涂的小妖精,总算是开窍了,懂得拉拢人心了。 “爱妃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吗?” 崔邕紧紧地抱住纪明樱,在纪明樱耳边轻声呢喃。 “你若是养了玉婕妤的孩子,等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岂不是要累坏了?” 纪明樱一下子就明白崔邕要做什么。 屋里的众人也都很有眼色,忙垂着头退了出去。 纪明樱羞红了脸,主动跨在崔邕身上,娇声笑道:“皇上又误会臣妾,臣妾怎么会养玉婕妤的孩子呢?玉婕妤对腹中的孩子看得很紧,臣妾估摸着,若是个小皇子,她怕是会送到皇后娘娘身边养着,若是个小公主,她就要留下来自己养了。” 崔邕猛然翻身,将纪明樱压在身下。 “樱儿,倘若玉婕妤生下了一个小皇子,朕把这个小皇子记在你的名下,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章 朕给你这个机会 纪明樱已经意乱情迷,却还是撑着摇头。 “不行……皇上……臣妾不要……” 崔邕顺手扯下了红罗帐。 …… 一个多时辰后,崔邕才去了延禧宫。 何敏言已经等候多时,在宫门口朝着崔邕行了一礼,娇声叫着皇上。 崔邕摆了摆手,让她先回去。 “朕今日来,要去看看贵妃,何才人就先回宫去吧。” 何敏言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到底有没有怀上孩子,她也不大清楚。 但她听说过,怀孩子的头三个月,极为要紧,不能同房,也不能磕着碰着,等坐稳了胎,才能稍微安稳一些。 方才崔邕没来时,何敏言还在想着要如何找个借口,把崔邕应付过去。 唉,没办法,谁叫这狗皇帝太粘人呢? 先前还以为这狗皇帝和别人不一样,何敏言才连着给崔邕下药,哪里知道,崔邕就是个臭男人而已,早就被她迷住了。 她已经好些日子不给崔邕下药了,崔邕依旧经常往她这里跑,这不是被她迷住了,又是什么? 江淮还为她担心,叫她小心谨慎,莫要小瞧崔邕。 哼,江淮是多虑了。 对付这样一个狗皇帝,哪里需要费什么心思。 何敏言便笑语盈盈:“贵妃娘娘很是想念皇上,天天在臣妾耳边念叨皇上呢,皇上快些去吧,再不去,贵妃娘娘可就要变成望夫石了。” 谢妙云得罪纪明樱的事情,早就传遍六宫了。 宫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谢妙云的笑话呢。 何敏言也不例外。 先前崔邕就因为谢妙云和纪明樱之前起了冲突,斥责过谢妙云,且这么多日来延禧宫,从没去看看谢妙云。 就连之前家宴上被当众贬斥的廖才人,还伺候过着崔邕一回,可想而知,崔邕有多么厌恶谢妙云。 可今晚忽然说要来看看谢妙云,这明显就是因为白日里的事情。 何敏言巴不得崔邕赶紧去看看谢妙云,她好守着看热闹。 崔邕径直去了主殿。 谢妙云早就有所准备,知道崔邕必定会过来兴师问罪。 可她一点都不怕。 之前皇后娘娘让人捎了信来,说已经去养心殿为她求过情,皇上不会贬斥她,她仍旧是贵妃。 谢妙云就松了一口气。 就算纪明樱再怎么得宠,她又如何? 一个宠妃而已,始终是个妃子,怎么都比不过皇后娘娘。 口头上威胁倒是挺狠,可皇后娘娘一出马,纪明樱就算不得什么了。 谢妙云心里安稳下来,便提早梳妆打扮,等着崔邕上门。 崔邕一进屋内,她便笑吟吟地迎上来,给崔邕行了礼:“臣妾见过皇上。” 崔邕冷哼了一声,抬脚进了内室,坐在炕上。 瞅着谢妙云还站在门口,便冷冷地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谢妙云心里惴惴不安,怎么皇上的语气听着不对劲啊。 皇后娘娘不是说,向皇上求情了吗? 皇上为什么还会这般怒气冲冲? 联想到皇上是从景仁宫中过来的,谢妙云的脸色便是一沉。 一定是纪明樱向皇上说了什么。 纪明樱这个卑鄙小人,为什么总要跟她过不去? 她做了贵妃,纪明樱就看她这么不顺眼吗? 谢妙云是很怕崔邕的。 从前承宠之时,她便小心谨慎,处处不敢多言,一言一行都怯生生的。 用崔邕在闺房中调侃她的话来说,她便是一根木头,不会笑,也不会哭。 什么样的男人会喜欢一根木头呢? 过不了多久,崔邕就不怎么再来她屋里了。 等她小产之后,崔邕更是一年只来个一两回,多数是跟她说两句话就走了。 长久得不到和崔邕单独相处的机会,谢妙云就越发害怕崔邕了。 平日里她只敢在沈皇后跟前撒撒娇,出了翊坤宫,她连吃饭喝水都透着小心翼翼。 忽然被崔邕呵斥着,叫她过去,谢妙云就惊出了一身冷汗,磨磨蹭蹭地走到崔邕跟前,刚刚鼓起勇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喊了一声“皇上”,崔邕就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这冰冷的一眼,把谢妙云所有的勇气都冻住了。 她仿佛不会笑,也忘记了哭,下意识地跪了下去:“皇上,臣妾……”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今日之事,朕都知道了,皇后也做了较为公正的处罚,还去了养心殿,亲自为你求情,方才朕在景仁宫,淑妃也为你求了朕半日,朕便看在皇后和淑妃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遭。” 谢妙云一愣,淑妃居然也为她求情了吗? 她才不信呢。 纪明樱白日还威胁过她,说如果她不认错的话,就会向皇上告状,让她做不成这个贵妃。 怎么可能还会为她求情? 分明是皇上偏心,想往纪明樱脸上贴金,让她感激纪明樱,才随口编出来的谎话而已。 谢妙云撇了撇嘴。 原以为不过是个再微小不过的表情,崔邕根本不会注意到,可她哪里知道,崔邕一直在死死盯着。 这样微小的表情,也没有逃过崔邕的眼睛。 “你那是什么表情?淑妃为你求情,你居然还不领情?你这是不屑吗?谢妙云,你当真以为,只有皇后求情,朕就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若不是方才淑妃苦苦哀求,朕原本是打算将你禁足的,叫你终生不得踏出延禧宫一步!” 谢妙云身子一晃,她抬起双眸,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 “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么对待臣妾?是不是淑妃向皇上添油加醋地说了些话,皇上才误会了臣妾?皇上,臣妾虽然愚笨,不如淑妃可人意,可好歹也是贵妃,陪伴了皇上多年,皇上难道就这么不给臣妾留一点情面吗?” 崔邕双目沉沉,一直阴森森地盯着谢妙云,谢妙云便忍不住直打寒颤。 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皇上,臣妾不服,皇上一直偏信偏听淑妃,不给臣妾解释的机会,如今又这般气势汹汹,臣妾……臣妾心里好苦啊!” “你说朕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 崔邕冷笑了两声。 “好,朕今日就给你这个机会,说吧,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颠倒黑白 谢妙云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皇上还是讲道理的。 这都要得益于皇后娘娘的相助。 若非皇后娘娘亲自去了一趟养心殿,皇上必定会被淑妃给糊弄住。 如今皇上给了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听了前因后果,就肯定不会再责罚她了。 谢妙云便跪直了身子,大着胆子道:“皇上,今日之事,全都是淑妃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臣妾的延禧宫离永和宫近,想着玉婕妤即将临盆,这一个月来,便每日叫鸾儿去永和宫送些吃喝之物,照顾玉婕妤,臣妾宫中没什么好东西,送去的燕窝、人参,各种点心和汤汤水水,都是从臣妾的份例中一点一点地省出来的。” “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淑妃忽然去了永和宫看望玉婕妤,皇上,淑妃之前和玉婕妤不和,宫中人人皆知,玉婕妤怀着身孕,就被她从景仁宫中赶了出来。” “迁宫永和宫这么久,都没听说淑妃去看过一次,这马上要生了,淑妃却忽然登门,哼,明显是打着玉婕妤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呢。” “鸾儿为臣妾打抱不平,言语上一时不察,冲撞了淑妃几句,被淑妃抓住了把柄,她不容鸾儿解释,打了鸾儿几巴掌,叫人拖着鸾儿送去了翊坤宫,逼着皇后娘娘处置鸾儿。” “这还不解气,臣妾听了皇后娘娘的话,想着都是宫中姊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要和和气气的才好,所以去了景仁宫,想着给淑妃递个台阶。” “可淑妃却拒绝了臣妾的好意,还口口声声威胁臣妾,说什么若是臣妾不低头认错的话,她就让臣妾做不成这个贵妃!皇上听听,淑妃居然这么嚣张霸道,她根本没有把臣妾这个贵妃放在眼中,更没有将皇后娘娘放在眼中!”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狠狠地罚淑妃!她仗着救了皇上,如今又位列四妃,便不把宫中姊妹们当一回事,若是再放任她这么下去,这后宫就成了淑妃一个人的了,臣妾和众位姊妹们可就要被逼得没活路了!” 崔邕一直冷眼看着谢妙云。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这么老实的人,私底下会有另外一副面孔。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堪称一绝。 他长叹一声,摇着头苦笑。 是他看错人了。 “那贵妃说说看,依你之见,要如何处置淑妃?” 谢妙云大为惊喜。 真是没想到,眨眼之间,她就不用担心会受处罚,反而皇上还把对纪明樱的生杀大权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一回,她一定要狠狠处罚纪明樱,为皇后娘娘扫除心头大患,也为她自己这几次来的耻辱讨个公道。 一旁伺候的鸳鸯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心底涌动着深深的绝望。 贵妃娘娘怎的如此愚蠢! 听不出皇上话里的意思,难道也看不到皇上眼神里的嘲讽吗? 先前在翊坤宫,皇后娘娘苦口婆心,劝贵妃娘娘莫要再跟淑妃娘娘起冲突,贵妃娘娘怎么就是不肯听呢? 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帮贵妃娘娘保住这个位置,她们娘娘应该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皇上随口夸了淑妃娘娘,管他是真是假,贵妃娘娘都应该应和两句,顺着皇上的话,说些感激之情,再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趁着皇上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赶紧留住皇上的人。 娘娘还年轻,保不齐就能再怀上孩子呢。 可娘娘怎么这么糊涂啊! 先前娘娘死活不肯给淑妃娘娘认错,说什么她一个贵妃,不想给身份比自己低的人低头,这也就罢了。 难道给皇上低头认错,贵妃娘娘也不肯吗? 还有…… 娘娘怎么非要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嘛,她秉公处置了鸾儿,过后皇上问起来,皇后娘娘是一定会实话实说的。 可她们娘娘怎么非要说谎呢? 且不论淑妃娘娘在皇上跟前是怎么说的,她们娘娘这一说谎,等于打了皇后娘娘的脸,这叫皇后娘娘以后还如何帮贵妃娘娘! 谢妙云想的可没鸳鸯这么多。 她心里高兴,胆子也渐渐大起来。 “皇上,依臣妾的看法,是该给淑妃一个教训了,淑妃年纪轻,德行不够,性情不好,品行不佳,这么早就叫她位列四妃,怕是对她不好,要不,皇上仍旧叫她做个美人?” 鸳鸯的头都要炸了。 娘娘怎么敢! 直接把淑妃娘娘从一个妃子贬为美人,这……这野心也太大了! 崔邕被气笑了。 是他小瞧了谢妙云。 “美人?你叫淑妃做美人?” 他的笑容太过古怪,那是一种透着冰冷的笑容。 嘴角在笑,可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古怪到,就连谢妙云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硬着头皮道:“皇上,臣妾这么做,也是有考量的,让淑妃从美人开始,慢慢磨炼自己的性子,等她养好了性情,皇上再慢慢将她往上升嘛。” “过个十年八年,淑妃兴许也有了孩子,皇上再把她升到昭仪的位置,想必到那个时候,淑妃已经变得温婉和气了许多,做个昭仪,也很够格了。” 崔邕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很是,有些人的品行不佳,的确德不配位,哦对了,朕还要问你一件事,朕听说,玉婕妤住进永和宫后,贵妃也没去看过她吧?怎么玉婕妤要临盆了,贵妃倒叫人天天往永和宫送吃的了呢?贵妃这是何意?” 谢妙云摸不准崔邕是什么意思,紧张得额头上都开始冒汗珠了。 她掐了自己一把,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应对之策。 “臣妾……臣妾是怕玉婕妤无人照顾……” 崔邕咳嗽了两声,打断了谢妙云。 “贵妃,朕问你话,你要实话实说,你若是不肯说实话,那到时候,可别怨怪朕,说朕不肯遂了你的心意。” 心意? 谢妙云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的心意,不就是想把玉婕妤的孩子要过来养吗? 难道皇上想成全她? 谢妙云顿时便大喜:“臣妾多谢皇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你所愿 崔邕眼前闪过纪明樱委屈的小脸,心里便涌上狠狠的疼痛。 纪明樱向来不吵不闹,不争不抢,与谢妙云更是往日无仇近日无冤,谢妙云为何这么为难纪明樱? 这个问题一直梗在崔邕的心头,不仅仅是纪明樱想问,其实他自己也很好奇。 到底是纪明樱骗了他,看似从来没得罪过谢妙云,其实暗地里背着他,经常挑衅谢妙云,还是另有隐情? “贵妃,朕想从你嘴里听一句实话,朕也不跟你拐弯抹角的了,就直接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淑妃过不去?切记,要对朕说实话,你不要以为,你不说实话,朕就什么都不知道。” “朕与你到底夫妻多年,你是不是在说谎,朕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谢妙云心里微微一动。 夫妻? 皇上居然说与她夫妻多年? 如果皇上把她当成妻子,那皇后娘娘又在什么位置? 皇上这分明是不尊重皇后娘娘! 谢妙云心里生气,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一点神色。 看着怒气冲冲的,好似真的受过天大的委屈一样。 就连崔邕都在怀疑自己。 他是不是太过信任和娇宠纪明樱,让纪明樱养成了一种造作刁蛮的习性,可以任意污蔑宫中其他的嫔妃。 “贵妃,你有什么委屈和不满,可以跟朕直说,朕绝不会偏袒淑妃。” 谢妙云一下子就红了眼圈,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姿色不俗,即便即将三十,也依旧风采不减。 委委屈屈地落泪,更是叫人心疼。 “皇上对淑妃,还不叫偏袒吗?皇上的一颗心,都偏到没边儿了,臣妾知道,淑妃舍身救驾,这是大功一件,谁都越不过她去,可皇后娘娘与皇上是少年夫妻,陪着皇上一路风雨前行,怎么就比不过淑妃了?” “在皇上心目中,难道就只有淑妃一个人吗?皇后娘娘呢?皇上难道看不到皇后娘娘为了后宫日夜操劳吗?淑妃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景仁宫,享受着皇上的宠爱,万事不操心,那是因为有皇后娘娘为她操心!” “多早晚叫她试试看,打理六宫庶务是多么的烦难,她要是跟皇后娘娘一样,每日忙着操劳宫中庶务,她还哪里来的功夫勾引皇上!” 崔邕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妙云。 这般义愤填膺,居然是为了沈皇后打抱不平吗? 沈皇后平日倒是没白对贵妃好啊。 直等到谢妙云苦兮兮地抱怨完了,崔邕才淡淡地笑了两声。 “贵妃对皇后用情至深啊,处处都为皇后着想,既然如此,那朕就让淑妃协理六宫,帮着皇后操心六宫庶务,可好?” 谢妙云急了,忙道:“皇上万万不可!皇上要是这么说,岂不是把淑妃宠到了天上去?她本就恃宠而骄,在宫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若是叫这协理六宫之权落在她的手中,她岂不是要踩在皇后娘娘头上了?” “请皇上三思啊!” 崔邕的脸色猛然沉了下去。 “贵妃到底要朕怎么做,一会儿说,淑妃没有操劳六宫庶务,所以不知皇后辛劳,说朕偏疼她,如今朕要给淑妃协理六宫之权,贵妃又不高兴了。” “这黑也是你,白也是你,贵妃,你给朕一个准话吧,你要朕如何处置淑妃?” 谢妙云忐忑不安。 她毕竟陪伴在崔邕身边多年,知道崔邕要发怒之前是什么样的神态。 这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皇上……”谢妙云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地道,“就按先前臣妾说的做,降了淑妃的位份,叫她从美人开始修习德行,如何?” 崔邕盯着谢妙云看了半晌。 看得谢妙云心里直发毛,想着是不是这么处罚纪明樱有些操之过急,便再次试探着问崔邕。 “或者,皇上把淑妃的位份降到才人?” 才人可比美人高出整整一级,这总够了吧? 等纪明樱成为才人之后,那些昔日与纪明樱有仇的人,自然会寻上门去,譬如燕逢春。 有燕逢春在,纪明樱蹦跶不出大风浪。 同样,有纪明樱在,燕逢春也别想能东山再起。 这二人互相牵制,且位份都不高,叫她们二人斗来斗去,皇后娘娘也能少为她们烦心。 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近日来,正在为顺妃沈华容的事情而操心。 虽则沈华容受宠,皇后娘娘心里不好过,谢妙云看着也很难受。 但她心里明白,皇后的心里还有沈家。 推沈华容上位,沈家也能得益。 但凡是皇后操心的事情,谢妙云都会放在心上。 纪明樱的存在,挡了沈华容的路。 只要纪明樱在一日,皇后娘娘就会难过一日,如今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谢妙云自然不会退缩。 崔邕牵着嘴角冷笑两声,目光如同鹰隼的双眼一般,锐利无比。 “好,朕就如贵妃所愿,鸿宝,传旨六宫,贵妃德行不端,品行不佳,实在配不得贵妃之位,着降为才人,赐封号为慎,望贵妃以后谨言慎行,莫要再口出恶言,做出恶行。” “另,慎才人的兄长横行乡里,霸占良田,强抢民女,敛财行凶,乃是大逆不道之人,将其押入京兆尹衙门,判秋后问斩,谢家族里,男丁八岁以上者,流放岭南,八岁以下者,没入宫中为奴。” “谢家女眷,都赐予西北军为军奴。” 谢妙云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拽着崔邕的双脚,哭得嗓子都哑了。 “皇上,你不能因为偏疼淑妃便这么对待臣妾啊!臣妾的家人可是无辜的!皇上这么做,岂不是要断了谢家的根儿吗?” “臣妾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淑妃,惹得皇上大动肝火,要把臣妾逼上死路。” “求皇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这就去景仁宫向淑妃赔罪!求她饶恕臣妾的家人!” 崔邕对谢妙云厌恶至极。 他挣开自己的双脚,狠狠地拍了拍桌案。 “谢妙云,你到如今还不认错?你还要把这些事情全都推在淑妃一个人的身上?你的心怎么这么歹毒!”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她救不得了 谢妙云怔住了。 好半晌,她才瘫坐在地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忙忙地道:“皇上,能不能只降了臣妾的位份,不要祸及臣妾的家人?” 降了位份,她倒并不怕。 只要皇后娘娘还在,她总有复位的一天。 可皇上不能要了她哥哥的性命,将她的家里人害得那么惨。 凭什么! 不就是她的宫女口无遮拦,得罪了纪明樱么? 纪明樱要是真的那么在意,那就让纪明樱的丫头来说她一顿就是了。 她不在乎。 “求皇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吧!” “朕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了!谢妙云,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屡教不改,怨不得旁人!你也不要把你哥哥的事情赖到淑妃头上去,处置你哥哥,是朕长久以来的意思,与淑妃无关。” 谢妙云自然不信。 “皇上,臣妾的哥哥不过是抢了一些地罢了,淑妃的哥哥可是强抢民女!为何皇上不处置纪明远?” 崔邕被气笑了。 果真是他识人不清,先前还以为谢妙云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呢。 原来也是个庸脂俗粉。 “你不会以为抢占别人的地,是一个很轻的罪吧?谢妙云,你在宫中多年,皇后没教过你这个吗?纪明远强占民女,朕已经判过他的罪了,他在牢中待了大半年,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哥哥呢?你哥哥抢了人家的地和婆娘,还把一家子人都给逼死了!与纪明远相比,孰轻孰重,谢妙云,你自己心里清楚!” 谢妙云哭得撕心裂肺。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她哥哥的确抢了地,又抢了那个人的婆娘,可她哥哥给钱了呀。 是那个人的命不好,谁知道就挨了一顿打,便一命呜呼了。 他家里人想不开,自己寻死,与谢家人有什么干系。 那个被抢去的婆娘也是个死脑筋,跟着她哥哥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过穷苦日子要强得多? 怎么就悬梁自尽了呢? 说起来,这都是那一家子人的错,跟她哥哥没有半点关系,皇上为何要把这件事赖在她哥哥身上。 一定是有小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谢妙云一下子就想到了纪明樱。 “皇上,是不是淑妃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皇上,淑妃和臣妾之间已经结下了梁子,她说的话,皇上可一个字都不能信!皇上若是信了她的鬼话,还不知道要冤枉多少好人呢!” 侍立在一旁的鸿宝着急得不行。 慎才人这是在做什么! 本来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在皇上跟前说个软话,求一求皇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皇上虽然会处置谢大郎,但也仅限于处置谢大郎一人,谢家其他人至少不会丢了性命,至于以后,再慢慢图谋就是了。 可慎才人却每句话都往皇上的心口上戳,皇上不生气才怪呢。 再这么下去,怕是慎才人往后都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谢妙云平日对鸿宝还算是不错,宫中人都讲究结个善缘,谁知道哪位主子往后就飞黄腾达了呢,所以似鸿宝这样的聪明人,对哪个主子都不得罪,时不时地还卖个好儿,叫主子们记住他的情。 他便朝着鸳鸯使了个眼色,示意鸳鸯去劝一劝谢妙云。 鸳鸯深吸了一口气。 鸿宝公公哪里知道,她家这位主子,性子倔得很,哪里是那么好劝的。 可再不劝,说不准,她就得跟着谢妙云一起去冷宫了。 鸳鸯只得跪在谢妙云身后,轻轻扯了扯谢妙云的袖子。 谢妙云正在心慌意乱中,哪里能听得进去。 她抱着崔邕的双腿嚎啕大哭,细数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容易,请求崔邕放过她的家人。 鸳鸯实在是没办法了,趁着崔邕没注意,悄悄溜出去,正好见到西偏殿的何敏言正站在门口,扯着脖子往正殿的方向看。 见到鸳鸯出来,便扯着嘴角笑了笑,露出那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鸳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才是真正需要防范的人呢。 可叹娘娘却什么都看不见,一双眼睛却只盯着安分守己的淑妃娘娘了。 屋里,谢妙云还在喋喋不休地哭诉着,她被降为才人的消息却已经传遍六宫,也早就有一群银甲卫去谢家拿人了。 鸳鸯是在半路上碰见沈皇后的,她刚要给沈皇后行礼,就被沈皇后呵斥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皇上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鸳鸯站在沈皇后的轿辇之前,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沈皇后脸色越发凝重。 “刘德,回宫吧。” 鸳鸯忙跪在地上磕头:“求皇后娘娘救救我们娘娘吧!如今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能救我们娘娘了!” 沈皇后揉了揉额头,眼中全是恨铁不成钢。 “事到如今,本宫也救不了她了,放心吧,她得罪淑妃的事情不算大,皇上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与其这个时候去为她求情,还不如想一想,要怎么关照她的家人,叫她的家人少受点罪。” 皇后的轿辇便又转头回到了翊坤宫。 撷芳殿中,纪明樱听说沈皇后回宫的事情,就抿着嘴角笑了笑。 “皇后娘娘果然最是公允不过,知道此事完全是贵妃的错,所以才会撒开手不管。” 江淮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娘娘说错了,如今宫中哪里还有什么贵妃啊,倒是慎才人多了一个。” 那笑眯眯的模样,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气质。 纪明樱白了他一眼:“你少得意,慎才人有如今的下场,那是她咎由自取,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可她自己未必会这么想,我估摸着,她一定会把我恨到骨子里,往后咱们景仁宫夜里还是要多加注意一些。” 江淮等人都慎重答应下来。 纪明樱还是忧虑不止。 崔邕实在是太冲动了。 他处置了谢妙云,心里倒是爽快了,可就没有替她想一想吗? 才闹出赵选侍的事情,就又多了一个慎才人。 宫中人背地里必定会骂她骂个狗血喷头。 天可怜见,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崔邕可真喜欢给她身上扣黑锅。 罢了,此事还是得她自己出面。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纪明樱到延禧宫的时候,崔邕正准备走。 听到通报,他整个人就轻松下来。 他没看错纪明樱,无论什么时候,发生过什么,纪明樱的本性依旧纯真善良。 “臣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纪明樱才福下身,就被崔邕扶了起来。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不是说叫你在宫中好生养着么?你看看你这一天,又是去永和宫,又是来延禧宫,你老这么随意走来走去,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纪明樱抿嘴笑了笑:“看到皇上安好,臣妾便是千疮百孔,也早就好了。” 这是大实话。 纪明樱早就想明白了,只要崔邕还活着,她就能安然无恙。 两个人相视而笑,恰如多年夫妻,旁人看了,无不羡慕。 除了谢妙云。 她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崔邕那一脸宠溺的笑容。 崔邕从来没对她这么笑过。 哪怕是她初承雨露之时,崔邕也不曾对她这般宠溺。 她就像是一个摆件,被崔邕随意摆放在博古架上。 想起来的时候看一眼,想不起来,便任由她缩在角落中,一日一日地蒙上灰尘。 谢妙云心里酸溜溜的,转念一想,她虽然没有得到过崔邕的宠溺,但是她见过崔邕对皇后是如何的敬重。 这就足够了。 皇后娘娘说得对,皇后永远都是皇后。 纪明樱再如何受宠,也只能永远被皇后娘娘踩在脚底下。 谢妙云咬着唇角冷笑了两声。 她就等着纪明樱被后来人拉下马的那一日! 她有皇后娘娘做靠山,纪明樱一旦失去了皇上的宠爱,还有什么? 往后,她会东山再起,而纪明樱就不一定了。 失去了主人的宠爱,纪明樱只能是个可怜虫罢了。 谢妙云长舒一口气,待纪明樱走到她跟前,她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淑妃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纪明樱挑了挑眉,碍着崔邕在场,没有发作。 若是换做往常,她肯定怼回去了。 真是不知好歹! 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纪明樱才不会过来给谢妙云求情呢。 “皇上,臣妾已经听说了贵妃之事,不知皇上为什么要处罚得这么重?臣妾先前托皇上向贵妃打听的事情,皇上可打听清楚了?” 谢妙云怒不可遏。 她就知道是纪明樱在捣鬼! 一定是纪明樱对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才会对她这么无情。 “淑妃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将皇上的一颗心拿捏得死死的,我自愧不如,如今我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还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淑妃是来看我的笑话,那就请淑妃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笑话给淑妃看。” 谢妙云高昂着头,即便是成为了纪明樱的手下败将,她也不要在纪明樱跟前流眼泪,让纪明樱看笑话。 纪明樱挑了挑眉,谢妙云总是做出这一副被害了的模样,真是叫人讨厌。 沈皇后那样的人居然能忍受谢妙云这么长时间,还是很有功夫的,怪不得能做皇后呢。 反正她忍不了,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她甚至会在崔邕的耳边吹枕头风,干脆把谢妙云贬为庶人算了。 “贵妃娘娘,我自认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贵妃娘娘的事,娘娘何以恨我至此?成日教导你的丫头说我是小人也就罢了,我来为贵妃娘娘求情,娘娘居然还要用这么大的恶意揣测我,真是叫人伤心。” 纪明樱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 她才不会为此伤心,只是做个样子给崔邕看罢了。 眼角余光瞥着崔邕,果然见崔邕一脸心疼,纪明樱便长舒一口气。 她只要取悦崔邕就行了。 至于谢妙云这种讨厌的人,她只当是趴在她鞋面上的小臭虫,不高兴了,一脚踩死。 “皇上下了朝,的确是先去了景仁宫,皇上知道我今日受了委屈,但皇后娘娘特地去养心殿为你求情,皇上想着多少要顾及皇后娘娘的脸面,就应允了皇后娘娘。” “又觉得会委屈了我,所以才去景仁宫向我解释,我的确是很委屈的,贵妃娘娘这般欺辱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凭什么每次都没有任何惩罚?” “但我又不舍得看皇上这么为难,就答应了皇上,只是求皇上代我问贵妃娘娘一句话,也是我之前问过的,娘娘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呢?娘娘之前不肯告诉我,换成皇上来问娘娘,娘娘总该说了吧?” 纪明樱一面转头看向了崔邕,朝着崔邕微微一笑。 “皇上,贵妃娘娘说了吗?” 崔邕拉着纪明樱的手,同坐在榻上,这样一来,就变成了谢妙云跪在纪明樱面前。 纪明樱安安稳稳地坐着。 她不打算让谢妙云今日就这么毫发无伤。 一个人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 但也不能像崔邕的处罚那么严重。 “听说皇后娘娘本来要来延禧宫给贵妃娘娘求情的,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一半,又回去了,我估摸着,皇后娘娘也是被贵妃娘娘气坏了吧?” 谢妙云微微愣住。 皇后娘娘不管她了吗? “皇后娘娘不想插手此事了,可我这个当事人,却不能不来。” 纪明樱咳嗽了两声,忽然起身,跪在了崔邕的面前。 “皇上,贵妃娘娘的兄长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皇上的确该处罚,此乃国事,臣妾插不了嘴,可贵妃娘娘久居深宫,谢家人做了什么事,贵妃娘娘怎么能得知呢?还望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将贵妃娘娘贬为才人。” 谢妙云在一旁听着快气炸了。 她的家人怎么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了?怎么就该罚了? 纪明樱这不是在拱火吗? 还说要为她求情呢,这分明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真要是想为她求情,就该求皇上放过谢家人。 崔邕冷眼看着谢妙云的反应,见谢妙云一脸怨怼,毫无感激之情,就知道谢妙云定然不服气。 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将来必定会闯祸,怕是会害人害己。 他的身边,留不得这样的人了。 “淑妃莫要为她求情了,朕决意处罚谢妙云,谁也改变不了朕的心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慎嫔 纪明樱心头一震,崔邕这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认真追究起来,今日这件事可大可小。 她被宫女侮辱了,只要处罚那个宫女就是了,不至于将谢妙云从贵妃贬为才人。 若说是为了谢大郎的事,那就更没必要了。 崔邕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将此事牵连到谢妙云身上,何况这中间还横亘着一个沈皇后。 再怎么着,崔邕都会给沈皇后一个面子的。 难道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皇上,贵妃娘娘陪伴皇上多年,一直本分规矩,这一次,也是她身边的丫头口无遮拦,贵妃娘娘虽然有责任,但罪不至此,请皇上三思啊。” 就算崔邕真的要重重处罚谢妙云,可也别挑这个时候啊,这个时候贬了谢妙云的位份,外头的人都得赖在她的头上了。 纪明樱的名声才恢复了一些,她可不想因此再背负骂名。 见崔邕一直板着脸,不为所动,迫不得已,纪明樱只得缠着崔邕撒娇。 “皇上,你就当是为了臣妾,别这么狠地罚贵妃,小惩大戒就是了,臣妾求皇上了。” 崔邕一眼就看透纪明樱心里的想法。 这个小妖精,是怕今日之事传出去,外头的人会误会她吧? 是他考虑不周,光想着要狠狠惩罚谢妙云,却忘记了为纪明樱考虑。 “谢妙云不配做贵妃,朕不想叫她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爱妃既然为她求情,那爱妃不妨来说说,朕该如何处置她?” 纪明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听崔邕这个口气,这是要放过谢妙云了吧? “皇上真的什么都听臣妾的?” 崔邕刮了刮纪明樱的鼻尖:“爱妃说就是了。” 纪明樱垂下双眸,抿着嘴笑了笑。 “臣妾方才听到皇上给贵妃娘娘赐了一个封号,为慎,那不如就封贵妃娘娘为慎嫔吧。” 从贵妃降为嫔位,倒也不会那么难看,住在延禧宫中,仍旧能做一宫主位。 纪明樱深知谢妙云最大的仇敌就是燕逢春,燕逢春的嘴巴又不好。 若是叫谢妙云的地位低于燕逢春,燕逢春能欺负死谢妙云。 降成嫔位就刚刚好。 既达到了惩罚谢妙云的目的,又能保着谢妙云不会被人欺负。 在沈皇后那里,纪明樱也能卖一个好。 至于谢妙云会不会感激她,纪明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谢妙云这个人,愚蠢至极。 没有沈皇后护着,早晚要被人害死。 崔邕越发生气。 他拍了拍桌子,指着谢妙云大吼:“你听听淑妃是怎么说的!你这个毒妇!你居然叫朕将淑妃贬为美人,你再看看淑妃,你三番两次欺负她,她特地跑来为你求情,即便是提出处罚,也是为你考虑,你呢?” “谢妙云啊谢妙云,枉你痴长淑妃几岁,可你却不如淑妃会做人!朕当初真是瞎了眼,还以为你是个温婉贤良之人,把贤这个字给了你!” “罢了,朕不与你这样的毒妇说话,鸿宝,传旨六宫,把贵妃降为慎嫔,从此之后,没有朕和皇后的旨意,不得踏出延禧宫半步!” 谢妙云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不许踏出延禧宫半步,这不是等于变相将她圈禁起来了吗?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 谢妙云的心口慌慌的,她想为自己求情,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转念一想,自己的家人马上要大祸临头,便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求崔邕放过她的家人。 “既然皇上说臣妾错了,那臣妾就认罚,做慎嫔就慎嫔,被圈禁就被圈禁,臣妾毫无怨言,可臣妾的家人真的是无辜的,求皇上放过臣妾的家人吧!” 崔邕冷笑了两声,抬脚就走。 他径直拐到了西偏殿去。 真是不可理喻! 谢家人是最可恶的,如何无辜了? 眼瞅着崔邕去了何敏言那里,纪明樱就叹了一口气。 “慎嫔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皇上最恨皇亲国戚在外横行乡里,慎嫔的兄长偏偏就做了这样的事,慎嫔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兄长是无辜的,这不是火上浇油么?皇上不狠狠处罚你们家人,才叫怪了呢。” 谢妙云怔住了,是这样的吗? 她反应过来之后,心中对纪明樱的怨恨就越发深重了。 “你既然知道是这样,为何不提醒我?为何看着我说错话?纪明樱,我倒霉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你别忘了,你也有一个不争气的兄长!今日我的下场,就是明日你的结局!” 纪明樱挑了挑眉。 好硬气的一张嘴啊。 “慎嫔想错了,纪明远不是个好东西,我和我家祖父早就恨不得他死了,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点传宗接代的用处,不用皇上开口,我和祖父就会将纪明远家法处置,乱棍打死。” “慎嫔应该清楚,纪明远几次蹲大牢,都是我那个老祖父亲手送进去的吧?哦对了,不妨再告诉慎嫔一件事,纪明远的腿断了,是被我家小嫂嫂打断的。” “纪明远干的事,虽然不是人能干出来的,可跟你哥哥相比,那就算不得什么了,最起码,纪明远还没逼死人呢,所以我才不担心我会落得跟慎嫔一个下场。” “今日救你,算是为了我自己积攒功德,我也不求你感激我,只求你接下来安分守己,莫要再闹幺蛾子。” “慎嫔,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再敢针对我,欺负我,下一回,我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我会把你送到燕逢春的身边,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妙云脸色灰败。 谢家已经完了,她也完了,这还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你也别想着存着死志,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纪明樱轻轻地笑了两声。 “慎嫔可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外头遭罪呢,如今你活着,大小还是个嫔位,虽则家人被流放,可有你的名头镇着,有皇后娘娘关照着,他们总不至于过得太凄惨。” “你若是死了,人走茶凉,谁知道你的家人会落得什么境地呢?你难道指望皇后娘娘一辈子照应他们?” 第一百六十六章 提前打个招呼 谢妙云全身都在冒冷汗。 纪明樱说的没错,如果她死了,谢家人就全完了。 她不能死,更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被贬为慎嫔又能怎么样,被圈禁在延禧宫又能怎么样。 只要她不死,她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别忘了,她身后还站着皇后娘娘呢。 她还是延禧宫的主位,延禧宫里还有一个端才人。 这个端才人前不久还让纪明樱栽了一个大跟头,只要她好好培养端才人,未必不会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刀。 谢妙云抿着嘴角笑了:“纪明樱,你莫要太得意,十年水东十年水西,你今日杀不死我,他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的眼神犹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十分可怕。 纪明樱盯着谢妙云的双眼,看了半晌,忽然就笑了。 “先前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你非要跟我过不去,如今我不想知道了,无论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总之,慎嫔,你记住了,你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家,我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了。” 慎嫔? 谢妙云的谥号,恐怕就是这两个字了。 走出延禧宫,纪明樱打发江淮,让江淮去翊坤宫说一声。 “你就跟皇后娘娘说,慎嫔依旧不肯悔改,皇上很生气,我已经尽力了,若是往后慎嫔依旧执迷不悟,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她是在给沈皇后打个招呼,将来她若是对谢妙云动手,那不是她的错,是谢妙云的错。 回到景仁宫,纪明樱神清气爽,第二日用了早膳,觉得身上感觉还不错,便收拾停当,带上江淮和石榴,先去了一趟永和宫。 因玉婕妤生产在即,沈皇后就免了玉婕妤的晨昏定省。 纪明樱去的时候,恰逢内务府的人来给玉婕妤送嬷嬷使唤,鸿宝亲自领着几个人,玉婕妤正坐在榻上,摸着肚子,听内务府的公公和鸿宝介绍那几个嬷嬷。 外头一通传,玉婕妤立马扶着肚子坐了起来。 纪明樱快步走进屋内,笑吟吟地扶住了玉婕妤。 “你怀着身子,莫要这么多礼,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内务府送来的人,瞧瞧她们如何,你使唤得顺不顺心。” 玉婕妤红着眼圈,硬要给纪明樱行礼。 “多谢娘娘向皇上提起来,嫔妾这里才能有几个可心的人使唤,要不然,嫔妾怕是到了生产之时,也不得安宁了。” 纪明樱心里明白,玉婕妤是把她当枪使了。 玉婕妤怀着龙子,她想要几个靠得住的嬷嬷使唤,随便一张口,皇上或者沈皇后,都会叫人送来,何需要假手于人呢? 不过就是怕沈皇后会抢走她的孩子罢了。 她不能跟沈皇后说,也无法求崔邕安排。 只因若是跟崔邕说了,崔邕必然会责怪沈皇后,怎么连这样的小事都没有办好,那样一来,岂不是得罪了沈皇后? 玉婕妤也只能向纪明樱求助,让纪明樱去跟崔邕提这件事。 万一崔邕怪罪下来,沈皇后受了申斥,怕是也会把此事推到纪明樱的身上去。 纪明樱都清楚,可她不介意。 沈皇后又不是傻子,玉婕妤这么做,怎么可能会逃得过沈皇后的眼睛。 恐怕沈皇后已经瞧不上玉婕妤了。 玉婕妤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就没有半点威胁。 倘若是个男孩,沈皇后也不屑抢过来。 她在盯着沈华容的肚子呢。 纪明樱勾了勾唇角,如今就要看沈华容的肚子争不争气了。 “我也没有生养过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过你放宽心,皇上对你这一胎格外重视,你只要安心养着就是了。” 玉婕妤点头笑道:“话虽是这么说,可嫔妾这心里头还是很害怕,娘娘,你说嫔妾要是万一生了个小公主,这可怎么好?” 纪明樱很诧异:“小公主怎么了?小公主不好吗?我看端阳公主和高阳公主就很好,惠昭仪和张昭仪有了两位小公主,每日不知道多开心呢。” 不过宫里的女人大多都想着生下皇子,纪明樱诧异了一会儿,也就见怪不怪了。 倒是玉婕妤忙为自己解释着。 “嫔妾倒不是说小公主不好,生下小皇子,即便是这小皇子被抱到了别人身边养着,只要是对小皇子的前程有好处,嫔妾都甘之如饴,可若是生下了小公主,嫔妾……嫔妾想着小公主要离开嫔妾身边,嫔妾这心里就很不好受。” 小公主已经有三个了,皇上不会再稀罕这第四个。 放在别人身边养着,那人必定不会对小公主太上心。 小皇子就不一样了。 玉婕妤这是想的很通透了。 正好应了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纪明樱明白,玉婕妤是想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她可做不了这个主,因此不敢胡乱答应玉婕妤。 玉婕妤也似乎没有指望纪明樱能承诺什么,她像是低声说给纪明樱听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嫔妾生下孩子之后,无论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想必皇上都会升嫔妾的位份,倘若嫔妾被抬为昭仪,那就能像惠昭仪和张昭仪那样,亲自抚养小公主了,娘娘,你说是不是?” 纪明樱微微点头,这倒是有可能。 但嫔位以下的人到底能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不同意,玉婕妤就得乖乖把孩子交出去。 皇上若是同意了,哪怕玉婕妤仍旧只是一个婕妤,照样能抚养自己的孩子。 “月底时,嫔妾就要生产了,娘娘,嫔妾在这后宫之中,只相信娘娘一个人,到时候还请娘娘坐镇永和宫,为嫔妾主持局面。” 这个活儿可不好轻易往身上揽。 女人生孩子,那就是打从鬼门关走一遭。 若是玉婕妤有个什么意外,说不好会把这件事的责任往纪明樱身上推。 纪明樱正要推辞,玉婕妤却忽然道:“正好鸿宝公公和内务府的张公公都在,那今日嫔妾就当着两位公公的面,发个毒誓,倘若嫔妾生产之时要栽赃陷害淑妃娘娘,就让嫔妾生下的孩子有不足之症,死于非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掌嘴 这可是毒誓了。 纪明樱慌忙拽住玉婕妤的手,叫她别往下说了。 “你生产在即,莫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放心吧,那日不仅本宫在场,就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会在的,没人会害你的孩子。” “若是你生下来的是个小公主,本宫也答应你,一定会帮你保住这个小公主,叫小公主留在生身母亲身边抚养。” 如今宫里除了谢妙云,几个高位嫔妃中,应该没人会想着抢玉婕妤的小公主去养,玉婕妤大可以放心。 纪明樱安抚了玉婕妤几句,才起身出了永和宫。 她的身子的确没好透,也不想去翊坤宫给沈皇后请安。 昨儿个才发生了谢妙云的事情,她这会儿去翊坤宫,还不知道有多少张嘴等着她呢。 可天气又实在是太好,纪明樱就寻思着往御花园中逛一逛。 江淮忙吩咐小园子等人回去收拾了东西,去御花园候着,以防纪明樱要吃要喝要用东西。 他自己则扶着纪明樱,慢慢往御花园去。 春日晴光正好,纪明樱许久不曾出来逛园子,一进来看这些开得正好的花草,心情越发明朗,索性趁着还有体力,就缓缓地逛游起来。 忽然听着不远处传来琵琶声,纪明樱就笑了:“这是顺妃在弹琵琶呢,走吧,咱们绕道过去,到湖边的水榭中坐一坐。” 江淮忙笑着答应。 “呀,这不是淑妃娘娘吗?” 纪明樱转头望过去,苗才人、端才人和燕逢春等正混在一处,应该是才从翊坤宫出来,逛到御花园来了。 这些人敷衍又极其散漫地给纪明樱行了礼,纪明樱心情好,也没跟这些人计较,淡淡地点点头,就准备接着往前走。 谁知苗才人却几步抢在纪明樱前头,拦住了纪明樱的去路。 “姐妹们有一阵子没见过淑妃娘娘了,今儿个天气不错,淑妃娘娘又正好出来,和咱们撞上了,就这么走了吗?倒是怪可惜的。” 纪明樱一眼就看出苗才人不怀好意。 她往燕逢春和何敏言的脸上看了一眼,何敏言倒是神色平平,燕逢春一如既往带着些轻蔑。 “苗姐姐,你还不了解淑妃娘娘吗?” 赵选侍自何敏言身后走出,撇着嘴轻蔑地哼了一声:“淑妃娘娘哪里看得上咱们这些人,人家淑妃娘娘有皇上的宠爱,连贵妃娘娘都折在她的手上,咱们几个算什么,还是趁早躲开,可莫要得罪了淑妃娘娘,回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淮忍不住呵斥赵选侍:“大胆!居然敢言语冲撞淑妃娘娘!赵选侍是想受罚吗?” 赵选侍扬起了眉头:“凶什么凶?你不过是淑妃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淑妃娘娘还没说话呢,你一个奴才倒是教训起我这个主子来了,怎么,你还想打我这个主子不成?” 纪明樱微微眯了眯眼。 赵选侍上次挑衅她,被从才人贬为了选侍,也一下子失了宠,再也没有能侍寝,看来这个教训,她还是没有吃够啊。 既然赵选侍还想再体验一次,那她不介意让赵选侍达成心愿。 “江淮,赵选侍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赵选侍花容失色:“纪明樱,你我同为嫔妃,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本宫位居高位,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选侍!你对本宫不敬,本宫就能管你!江淮,给本宫打!” 燕逢春忙出言呵斥:“纪明樱!你莫要以为你如今得宠,就能随便打人,你这么做,不怕皇上降罪么?” 纪明樱挑了挑眉,笑道:“哟,燕婕妤也敢直呼本宫的姓名?敢问燕婕妤为妃位的时候,一个选侍,或者一个婕妤,直呼燕婕妤的姓名,燕婕妤会怎么处置?” 燕逢春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她会怎么处置? 她会拔了那个人的舌头,挠花那个人的脸,叫那个人再也无法翻身,从此以后只能待在冷宫中。 幸运的,会保住一条小命。 若是她哪日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出气的话,那这个人的小命恐怕就没了。 想起自己是怎么做的之后,燕逢春反而更加恼怒。 纪明樱这个贱人,居然敢跟她比? “淑妃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我当时是贵妃,淑妃是什么?你一个妃位,也敢跟贵妃比?” 纪明樱捂着嘴娇笑两声:“本宫跟贵妃比什么比?本宫要教训一个选侍,还要跟昔日的燕贵妃比么?江淮,动手!” 赵选侍要躲,早就被赶过来的小园子等人按住。 江淮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从袖子里抽出一条薄薄的尺子,在手心里掂量了两下,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小主,咱家对不住了,您撑着点。” 这一尺子打下去,赵选侍就忍不住惨叫。 等打了三四下,她就张不开嘴了。 三十下很快就打完了,赵选侍的一张脸都被打烂了,嘴巴更是血肉模糊,怕是要养上好一段日子,即便是养好了,这嘴上也会留疤,往后破了相,这辈子算是毁了。 苗才人吓得早就躲在何敏言身后,再也不敢逞能。 那几个追随燕逢春的选侍淑女们,也不敢吭声了。 燕逢春脸色铁青,盯着赵选侍那一张脸,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淑妃好嚣张!我记得,淑妃素日看着都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今日居然也会把人害得这么惨,不知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会怎么想淑妃,会不会觉得淑妃过往种种都是骗皇上的。” 纪明樱一点都不怕崔邕会这么想她。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赵选侍三番五次欺辱她,她要是再不反抗,岂不是成了受气包? 怕是崔邕也会因此不喜,觉得她不会保护自己,是个软弱可欺没什么趣儿的人。 “这个就不劳燕婕妤操心了,本宫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心里有数,皇上不会因为本宫惩罚管教一个目无尊卑没有规矩不成体统的选侍,就会觉得本宫心狠手辣,与本宫离心。” “本宫记得燕婕妤身为贵妃的时候,手段比这个狠辣多了,倒也没见过皇上因此斥责燕婕妤,不是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叫她猖狂去 燕逢春心中怔怔的。 皇上的确没有因为这个骂过她。 可皇上最后却忽然与她翻脸,焉知不是因为平日看她不顺眼,怨气在心中积累太多的缘故。 如今纪明樱也走了她的老路,兴许很快就会被皇上厌弃了。 她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看着赵选侍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竟然觉得纪明樱打得还不够多,应该把赵选侍的一张脸彻底打烂了才好。 这样一来,皇上才会觉得纪明樱心狠手辣,越发厌恶纪明樱。 “淑妃娘娘说得对,是嫔妾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嫔妾计较。” 纪明樱诧异地挑了挑眉,但很快就想开了。 她才不管燕逢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只要燕逢春敢惹她,她照打不误。 即便是沈皇后来了,也会做出这样的处罚。 等纪明樱领着人往前头去了,苗才人才敢问燕逢春。 “婕妤怎么对她说话这么客气?她可是伤了赵选侍的脸面啊!咱们得替赵选侍出这一口恶气!” 燕逢春瞪了苗才人一眼。 “瞧你这点出息!你不过是一个才人,你能怎么出这口恶气?是打她一顿,还是骂她一顿,还是去皇上和皇后跟前告状?” 苗才人咬着唇不吭声了。 她不能打骂纪明樱,去皇上跟前告状,无异于找死,去皇后娘娘跟前哭诉,怕是也不管用。 只要皇后娘娘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定然要斥责她们。 皇后娘娘这个人最是公正了,先前和慎嫔的关系那样好,慎嫔的丫头辱骂了纪明樱,皇后娘娘也是秉公处置的。 对慎嫔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对她们了。 “婕妤,那咱们就忍下这一口气么?” 燕逢春冷笑了两声:“谁说要忍下这口气的?她性子越是暴躁,手段越是狠辣,传到皇上耳朵里,就越是厌恶她,总有一日,会对她的心思淡了,此时,就需要端妹妹出手了。” 何敏言一张脸红彤彤的,像是害羞一般。 “燕姐姐说的话,我不明白,怎的就需要我出手了?我能做什么呢?” 燕逢春摸了摸何敏言的一张小脸,笑道:“你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先前你不是叫那纪明樱吃了一次大亏?接下来就还这么做,让皇上厌恶纪明樱,往后再也不去看纪明樱就是了。” 何敏言摇了摇头:“皇上对淑妃娘娘情深义重,非是我能撼动得了的,燕姐姐,我怕我对付不了淑妃。” 燕逢春对何敏言倒是很有耐心。 “你别怕,你能让皇上为了你,动手打了纪明樱一次,就能为了你,动手打纪明樱两次、三次,这动手的次数多了,纪明樱心里也是会有怨气的,她那个人,面上看着娇滴滴的,其实骨子里很傲气。” “皇上若是伤了她的心,她往后绝不会再靠近皇上一步,皇上也是个傲气的人,肯定不会低头向纪明樱赔不是,两个人都不肯最先低头,这不就渐渐地离心了么?” “只要皇上对纪明樱的心冷淡下来,端妹妹的机会就来了,趁着这个时候,端妹妹多多承宠,争取怀上皇嗣,那纪明樱就彻底追不上端妹妹了,届时,端妹妹就是后宫中的第一人。” 何敏言脸上越发羞赧,好似被燕逢春夸得不好意思了。 她垂下双眸,羞答答地笑道:“燕姐姐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要如何报答燕姐姐,等我生下孩子之后,若是个小皇子,一定会叫他认燕姐姐做姨娘。” 燕逢春怔了怔,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这个小贱人! 枉她掏心掏肺地对这个小贱人好,这个小贱人报答她的方式,居然是叫生下来的小皇子认她做姨娘? 狗屁! 应该把小皇子给她养才是。 届时,她有了一个小皇子傍身,皇上一定会复她的位份,等她成了贵妃,还有那纪明樱什么事? 看来何敏言这个小贱人也是个不安分的,将来若是有机会,必定要先除掉何敏言这个隐患。 等与燕逢春分开之后,苗才人就低声劝诫何敏言。 “妹妹的性子怎么这么直爽?一点心里话都藏不住,你方才应该说,如果生下了一个小皇子,就把小皇子送给燕婕妤抚养,这才对嘛,怎么能说让小皇子认燕婕妤做姨娘呢?” 她指了指何敏言的肚子:“你以为燕婕妤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还不是看中了你的肚子?你如今正受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身孕,偏偏你又位份低,生下了小皇子,必定是要给高位嫔妃抚养的。” “燕婕妤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她想着靠你和小皇子翻身呢,妹妹可千万别犯傻,如今妹妹还需要仰仗燕婕妤的帮忙,若是得罪了燕婕妤,在宫中的日子可不好过。” 何敏言的眼圈儿便红了。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姐姐对我这么好,无论我这肚子里的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我都想送给姐姐养,至于燕婕妤,那就只能让孩子认燕婕妤做姨娘了。” 苗才人大为感动,她到底没有看错人。 这何敏言果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可惜了,就是太傻了一点。 这宫中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姊妹之情呢?有的不过是利益罢了。 她刚要说几句客套话,忽然脸色一白,盯着何敏言的肚子,慌慌张张地问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妹妹有喜了?” 何敏言羞赧地点点头,又马上摇头:“姐姐先别声张出去,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有喜了,总之,我的小日子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了,我想着,等到了月底,玉婕妤生产之后,再请太医来瞧瞧,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了。” 苗才人喜上眉梢,没想到何敏言的肚子这么争气! 她得抓紧时间布置好,一旦何敏言生下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这个孩子必须得是她的,至于何敏言,那就只能说一句对不住了。 孩子只能有一个娘亲,何敏言活着,就是对这个孩子最大的威胁。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事了 何敏言依旧羞答答的,她垂下双目,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眸中的真实情绪。 没错,这宫里没有真正的姐妹,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知道苗才人在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苗才人呢? 她要通过苗才人这张嘴,叫宫里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单纯善良与世无争的人,甚至还有些天真的愚蠢,她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只有这样,燕逢春等人才会对她放松警惕。 “姐姐,如今我怀孕这件事还没有个准信儿呢,姐姐可千万别说出去。” 何敏言再三叮嘱苗才人,苗才人捂着嘴笑道:“妹妹放心,姐姐我什么都明白,在宫里头万事都得小心,这件事出了妹妹的口,进了我的耳朵,就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何敏言一点都不担心苗才人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苗才人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的肚子要是出事了,就凭苗才人的本事,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像她一样听话又傻乎乎的,还这么受宠的人呢? 所以对她有喜这件事,苗才人必定比谁都上心。 何敏言告诉苗才人,就是想给自己增加一个保障。 延禧宫的那两个人,她信不过。 …… 纪明樱从亭子边上绕过去,站在花树底下,听着沈华容弹了一曲又一曲,抿着嘴角摇摇头。 “江淮,皇上是几时下朝?” “回娘娘的话,皇上这会儿已经下朝了,今儿个天气好,不知皇上要不要来御花园,要不,奴才去养心殿跟鸿宝公公说一声?” 纪明樱摇摇头。 “我这几日身上懒散得很,皇上即便是陪着我,也没什么意思,你瞧顺妃这么努力,就让顺妃遂一回心愿吧。” 沈华容已经承宠多时,却至今没有好消息,沈皇后和沈家应该着急了吧? 如果沈华容还是不能诞下孩子,沈家会不会再送一个女子进宫? 皇上是最恨外戚干政的,沈家之前送了沈华容进宫,沈华容又冲撞了沈皇后,导致沈皇后小产了一个成了形的男胎,皇上已经十分生气了。 倘若这回沈家还要再送别的女子进宫,估摸着皇上要与沈家翻脸了。 小园子等人抬来了桌椅板凳,纪明樱坐下来,一面吃点心,一面叹气。 沈皇后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啊。 谢妙云被皇上所厌弃,玉婕妤的心也没有完全倒向沈皇后,如今沈皇后身边只剩下一个沈华容可用。 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上位呢? 纪明樱思索了一阵子,就在心底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沈皇后与崔邕是少年夫妻,二人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是纪明樱永远无法比拟的。 她贸然去挑战沈皇后,只能落得跟燕逢春一个下场。 这件事情还是得慢慢筹谋。 正在心里想着事情,江淮忽然道:“娘娘,皇上来了。” 纪明樱回过神来,果然见崔邕进了亭子里,不多时,亭子里又响起了琵琶声。 “娘娘不过去给皇上请安吗?” 纪明樱摇了摇头:“我若是过去了,顺妃该埋怨我了,就在这儿坐着吧,这里的花儿开得好看,又不冷,我一个人乐得自在,何苦过去跟人应付?” 怪累的。 纪明樱下意识地揉了揉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在炕上躺着的缘故,她总觉得浑身上下很酸,还总是发困。 大概是因为身子还没养好。 纪明樱很沮丧。 她真怕自己的身子折腾出了问题,将来无法生育。 一个无法生育的宠妃,下场会很凄惨。 燕逢春有那样一个有出息的哥哥,尚且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没有娘家依靠,若是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的话,往后还不知道下场会是什么样呢。 纪明樱猛然又想起前世的种种凄惨,浑身居然忍不住打起了寒战。 江淮忙问道:“娘娘是不是觉得冷?要不,咱们先回去吧,今儿个在外头游逛的时候也足够了。” 纪明樱喝了一口热茶,缓过来一些。 她摆了摆手:“我难得今儿个有兴致,就让我多坐一会儿,谁知道明日还有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今儿个日头也正好,小园子,你去让御膳房将饭菜摆在这里,我在这里用完了午膳,再歇个晌。” 她好些日子没出来走动,还想着歇了晌之后,再去看看婉嫔、惠昭仪、张昭仪、庄婕妤和良美人等。 今儿个出去转一圈,明日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身子,养精蓄锐等着玉婕妤生产。 那可是一场硬仗呢。 本以为皇上听了顺妃弹奏的曲子,很快就会离开的。 没想到,沈华容紧接着又弹奏了一曲。 江淮眼尖,瞅见内务府的人抱来了幔帐,就建议纪明樱还是早些回景仁宫。 “娘娘,怕是皇上兴致来了。” 纪明樱看着那已经被拉起来的明黄色幔帐,抿着嘴,冷笑了两声。 沈华容倒是有一些手段,居然能勾着崔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敦伦之事。 想来沈皇后不用为沈家担心了。 “这个时候走,恐怕会引得旁人注意,咱们还是待在这里,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纪明樱是坐在一处花树底下的,因隔得远,角度又偏,从亭子里是看不到纪明樱的,纪明樱这里不注意看,也看不到亭子那边有人。 一会儿若真的追究起来,她用这个借口搪塞过去,倒也能说得通。 江淮便没再劝纪明樱。 小园子还没回来,纪明樱被暖烘烘的日头一照,居然有些昏昏欲睡。 正迷迷糊糊中,忽然听着底下有人尖叫起来。 纪明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问江淮出了什么事。 江淮站起来往亭子那边看了几眼,就赶紧矮下身子。 “娘娘,隔得远,奴才也看不大真切,只能看得到,皇上怒气冲冲走了,又来了好些银甲卫,把亭子围了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怕是一会儿要去打听了。” 纪明樱就催着江淮快去。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去打听去,记住了,千万要小心行事。” 江淮神色郑重,匆匆而去。 他才走,小园子就领着御膳房的人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大补之物 “娘娘,”小园子擦了擦汗,“御花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往来的银甲卫查得很严,奴才差点没能进得来。” 纪明樱蹙起了眉头。 看来这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她想不明白,光天化日,又是在御花园中,这四周还有这么多人守着,能出什么事? 怎的崔邕会如此震怒? 居然还出动了大批银甲卫。 总不会是又出现了刺客吧? 可银甲卫既然能放小园子等人进来,就不会是出现刺客这么严重的事情。 出现了刺客,整座皇宫都要戒严的,怎么可能还会放小园子进来。 “娘娘,咱们是接着摆饭,还是这就回景仁宫去?”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御膳房都把饭菜提到这里来了,难道还要再送回景仁宫吗?那岂不是凉了?饭菜凉了还怎么好吃?就摆在这儿吧。” 在宫里过个太平日子可真难。 她好不容易想在御花园里吃个饭,还能碰上这种扫兴的事。 好在纪明樱心大,吃了一口热汤,这心里就舒服多了。 小园子带着御膳房的人往这里来,这样的动静自然逃不过鸿宝的眼睛。 不多一会儿,鸿宝就领着人来给纪明樱请安。 “没想到娘娘居然在这里用膳,娘娘,这花树底下凉得很,娘娘用完了午膳,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着了凉。” 纪明樱知道,这是鸿宝在给她提醒,告诉她御花园里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叫她还是早些回宫去得好。 “公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瞧着公公脸色不大好?” 鸿宝本不想说得这么仔细,转念一想,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瞒是瞒不住的,与其拒绝淑妃娘娘,叫淑妃娘娘心里不痛快,还不如他告诉淑妃娘娘,给淑妃娘娘卖个好。 “娘娘,这个事不大光彩啊,是……是燕婕妤不知道怎么回事,闯进了幔帐中,本来与皇上正……正在行欢好之事,那端才人和苗才人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也去了……” 纪明樱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皇上这是…… 这的确是不大光彩,她从前那么大胆,都没说勾着皇上干这样不堪的事,沈华容燕逢春几个人,居然胆子这么大。 这事儿说起来也很奇怪。 崔邕不像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人,沈华容又是个性子高傲的人,不肯做这样的事。 燕逢春就更不必说了,她绝不会和旁人一起分享崔邕。 那这几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鸿宝公公说这个话,我有些不大明白,皇上和顺妃行敦伦之事,自是你们这些人守着的,怎么还能让燕婕妤等人闯进去呢?” 鸿宝摇了摇头,他也很纳闷。 “娘娘,奴才也不知道啊,是燕婕妤在外头叫了一声,皇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燕婕妤进去了,后头的端才人和苗才人也是如此,皇上今日的兴致似乎特别好……” 这话就很有些隐晦的意思了。 纪明樱顺着这个话往下猜:“公公的意思是,皇上用了大补之物?” 只有用了大补之物,才会有如此雄风。 鸿宝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娘娘应该知道,皇上从来不屑于服用这些个东西,也最是厌恶有人在宫中用这样的东西。” 纪明樱越发吃惊:“这么说来,是有人给皇上用这样的东西?” 她坐不住了,立马扶着小园子的胳膊站起来。 “皇上如今在哪儿歇着?还不赶紧去请了太医!” 崔邕前些日子才被何敏言下了毒,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难保这药里没有毒。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崔邕惨死在她身上的时候。 那一晚,崔邕比起往常,似乎特别凶猛。 难道说,那一晚,有人给崔邕下了毒,想要嫁祸到她身上来? 纪明樱打了个哆嗦。 兴许是她起来得太快了,双眼一黑,身子就摇摇晃晃,猛然往地上栽倒。 小园子和鸿宝赶紧扶住了纪明樱。 “娘娘千万莫要着急,皇上暂时没有大碍,如今在翊坤宫呢。” 纪明樱当机立断,要去翊坤宫。 鸿宝拦不住,只得缀在纪明樱身后,又把小园子叫到身边来问纪明樱这几日的身子如何。 小园子想了想才道:“回爷爷的话,娘娘这几日精神不大好,没有什么胃口,出了昨日慎嫔娘娘的事,娘娘就越发精神不济。” “今儿个是看着日头好,就想着出来走一走,在园子里坐着,反倒能多吃些东西,谁知道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鸿宝忧心忡忡。 皇上很在乎淑妃娘娘的身子骨,淑妃娘娘也很在乎皇上。 要不然,也不会听说皇上被人下了这种虎狼之药,就急得差点晕过去了。 一会儿还是得嘱咐太医们,千万要盯着淑妃娘娘,若是淑妃娘娘身子不好,就赶紧为淑妃娘娘诊治,千万不要耽搁。 纪明樱还是去得迟了。 翊坤宫里已经挤满了人,就连太后娘娘都使唤人过来问了一句,得知皇上平安无虞,景嬷嬷才回去复命了。 崔邕端坐在榻上,下手坐着沈皇后,另外一边的位置空着,纪明樱自然而然地坐了进去。 如今谢妙云已经成为了慎嫔,妃位之中,自然是以纪明樱为首,她坐在这个位置,谁也不能说什么。 她的身边是婉嫔,婉嫔的对面是挺着大肚子的丽妃薛宁岚。 纪明樱打量了薛宁岚一眼,这一眼,就让她胆战心惊。 薛宁岚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早已高高隆起。 按理说,她这个被一直好好养着的孕妇应该浑身圆润,正如玉婕妤一般,但薛宁岚全身瘦得可怕。 她那双眼睛瘦得都凹陷了下去,整个人显得十分刻薄,只剩下那个大肚子还高高耸着。 婉嫔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与薛宁岚相比,面色倒是很红润,且越发显得光彩照人,比从前还要更加美貌几分。 她的下手便坐着惠昭仪,惠昭仪对面是张昭仪。 惠昭仪的下手坐着玉婕妤,玉婕妤的对面是庄婕妤孟秋。 其余的秦美人、良美人等依次而坐。 而屋子正中央,则跪着沈华容、燕婕妤、何敏言和苗才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玉婕妤听劝 纪明樱看了一眼沈华容,见她惊慌失措,脸上珠泪点点,看着倒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美人模样。 她身后的燕逢春一脸惶恐,看着不像是从前的性子。 这若是换做从前,就算是天塌下来,燕逢春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何况…… 不知道为什么,纪明樱总觉得燕逢春这惶恐像是在装相。 后头的何敏言也在哭,不过何敏言长相平平,哭起来比沈华容难看多了。 至于苗才人,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吓得身子都软了。 这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坐在上手的崔邕阴沉着一张脸,看见纪明樱进来,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淑妃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要好生养身子么?还有你们几个,”他指了指薛宁岚、婉嫔、玉婕妤等,“你们几个怀着身孕呢,还来凑什么热闹,都回去吧。” “鸿宝,安排人,把婉嫔她们都送回去。” “皇上,臣妾不想回去,”薛宁岚淡淡开口,“臣妾想留在这里,看看到底是哪个狐媚子,对皇上做了这样恶毒的事!” 她嘴上说着话,一双眼睛却看着对面的纪明樱。 崔邕压根就没看她。 “你想留下那就留下吧,婉嫔,你和玉婕妤先回去。” 婉嫔向来柔顺,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孟秋。 “皇上,臣妾和庄婕妤是住在一起的,能不能请庄婕妤送臣妾回去?”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今日这样的场合乱糟糟的,谁留下来,都很有可能引火上身,便有意照顾着和她同住储秀宫的孟秋。 崔邕微微点头,孟秋就站起身,干巴巴地谢了恩,扶着婉嫔去了。 玉婕妤也紧跟着站起来:“皇上,臣妾即将临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心里乱糟糟的,想着请谨才人送臣妾回去,不知皇上能不能答应臣妾?” 她笑着看向了纪明樱,纪明樱便微微点头。 玉婕妤这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谨才人在宫里头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又住在永和宫后头的景阳宫,和玉婕妤顺路,崔邕自然不会拂了玉婕妤的面子,就挥挥手,让谨才人跟着玉婕妤一道走了。 “淑妃,你也回去吧。” 纪明樱倔强地摇摇头:“皇上,臣妾的身子结实着呢,不像婉嫔姐姐她们怀着身孕,无法久坐,出了这样的事,臣妾这心里乱糟糟的,若是回到景仁宫,怕是魂儿也要飞到这里来,还请皇上准许臣妾留下来。” 她其实有些疲累。 今儿个在外面逛了一圈,精神早就不好了。 这会儿正是歇晌的时候,她却要守在翊坤宫,强打起精神,整个人就显得越发憔悴。 崔邕本来想撵她出去,鸿宝忽然上前一步,在他耳边悄声说道:“皇上,您还是让淑妃娘娘留下来吧,淑妃娘娘方才听说皇上有事,急得差点晕过去呢。” 他的声音很小,坐在崔邕下手的沈皇后,却把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沈皇后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 她到底是比不过纪明樱的。 方才听到出了事,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惦念着沈华容。 先问刘德,沈华容有没有出事,得知沈华容毫发无伤,她才松了一口气,又问刘德到底出了什么事。 得知居然是有人给崔邕下了虎狼之药,沈皇后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生怕此事跟沈华容有关,会牵连到沈家。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着问一问崔邕的身子如何。 在对崔邕用情一事上,她自愧不如。 不知为什么,沈皇后又想起了谢妙云。 她这一生,先是对崔邕动了情,又对谢妙云动了心。 可到头来,为了沈家,她辜负了崔邕,也辜负了谢妙云。 到底不如纪明樱活得纯粹。 纪明樱留了下来。 坐在她对面的薛宁岚越发生气。 皇上怎么能如此偏心! 同样是身怀有孕,皇上对婉嫔和玉婕妤说话就很温柔,怎么对她说话就这么冷冰冰的? 皇上难道不知道,她这肚子里的,是个男胎? 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乃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将来的皇位,也是要传给她的儿子的。 皇上却稀罕起婉嫔和玉婕妤,等将来她生下小皇子,皇上必定会后悔万分。 还有这纪明樱到底是什么回事。 不是说受了伤么? 不是说前一阵子因为端才人一事而重病不起么? 怎么今日瞧着,比先前还要容光焕发? 哼,妖精就是妖精,很有一股狐媚子手段,就连驻颜有方上,也比她这种正经人有法子。 纪明樱不是没感觉到对面薛宁岚的眼神。 可她一直不敢抬头看。 薛宁岚如今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怕自己看多了,夜里会做噩梦。 便只能努力不去看薛宁岚,而是盯着沈华容和燕婕妤看。 崔邕极力克制着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沈华容呵斥道:“顺妃,你先来说!你给朕喝的茶中,为何会有迷情散!” 迷情散? 嫔妃们都交头接耳,知道这迷情散怕就是那种虎狼之药了。 真是没有想到,顺妃居然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争宠。 几个选侍淑女们胆子大,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皇上从前都不肯踏足咸福宫一步,顺妃进宫两年还未曾被宠幸过,过了年,怎么就忽然承宠了?这里头说不定就有迷情散的功劳。” “我听说,是皇后娘娘把顺妃推给皇上的,你们说,是不是皇后娘娘给皇上下了迷情散,再把顺妃推出去的?” “啧啧,你们看那燕婕妤,吓得身子都颤抖了,一看就知道是心虚,我看,搞不好这里头还有燕婕妤的事,皇上之前厌弃燕婕妤,若是没有虎狼之药,皇上又怎么会宠幸燕婕妤呢?” 纪明樱往那几个选侍淑女身上看了一眼,忍不住摇摇头。 这几个选侍淑女们,往后是别想能得到宠幸了。 便是崔邕不计较这件事,沈皇后也会压着这群人,不许她们承宠。 唉,这也是她们自己活该。 进宫这么久了,就不知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吗? “顺妃,你还是不肯说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各人的辩解 沈华容回过神,捂着胸口呜呜地哭。 “皇上,臣妾没做过!臣妾每日都要去御花园的亭子里弹琵琶的,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从不缺席,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宫里的人。” “臣妾不知道皇上今日会去御花园,既然不知道,那臣妾就没有道理在自己的茶中下这种虎狼之药,皇上,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皇后也忙跪下来,为自己的亲妹妹求情。 “皇上,华儿年纪小,她心地善良,根本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若是有这种东西,早就拿出来了,何苦进宫一年多,还被皇上冷落,却不肯用呢?” 沈家姊妹俩说的都很有道理。 崔邕冷着脸没搭理她们,而是指着燕逢春,呵斥了一声。 “燕婕妤,是不是你!” 燕逢春忙膝行几步,跪在了崔邕的脚下。 “皇上,天可怜见,怎么会是臣妾呢?皇上了解臣妾的性子,臣妾根本不屑于使唤这种手段!” 崔邕眯着眼,紧紧地盯着燕逢春。 “是么?燕婕妤倒是好清高的性子,哼,你是不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从前朕倒是还可以赌一赌,如今却不敢赌了。” 纪明樱清楚,崔邕这是在说燕逢春投靠太后一事呢。 婉嫔回去了,纪明樱和惠昭仪之间的椅子就撤了回去。 那张昭仪也坐到了惠昭仪身边,隔着惠昭仪,张昭仪就朝着纪明樱眨眨眼睛。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崔邕这是不相信燕逢春。 燕逢春也听出来了,她忙解释。 “皇上,真的不是臣妾!臣妾今日只是路过那亭子,想着给皇上请安,就被皇上叫了进去,臣妾如何能得知皇上服用了迷情散?” “何况,顺妃的茶水,臣妾怎么能有这样的本事在里头动手脚?臣妾要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早就把这迷情散用在自己身上,才不会跟别人分享皇上呢!” 纪明樱暗暗点头,这才是燕逢春。 燕逢春说得没错,她是不屑于与沈华容等人一同服侍崔邕的。 这其中必定还有别的误会。 崔邕的视线就慢慢转到了何敏言的身上。 他盯着何敏言看了一会儿,才摇摇头:“端才人性情温顺,善良天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此事绝对不是端才人所为。” 众人都愣住了。 皇上还从来没有这么偏袒过一个嫔妃。 哪怕是先前宠冠六宫的燕逢春,还有如今盛宠在身的纪明樱,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从前,皇上偏心燕逢春或者纪明樱,好歹会遮掩一二。 眼下偏袒何敏言,简直就是搬到明面上来了。 嫔妃们心里都酸溜溜的,凭什么呀? 何敏言没有家世背景,相貌平平无奇,怎么就入了皇上的眼呢? 皇上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个小狐媚子呢? 就连沈皇后心里也在冷笑。 纪明樱那么在乎皇上又如何呢? 皇上还不是当着她的面,去偏袒何敏言? 用情至深,总有一日,会为情所伤。 纪明樱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的。 沈皇后情不自禁地看向纪明樱,却见纪明樱紧锁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沈皇后便有些同情纪明樱了。 纪明樱心里必定很难过,在想着皇上为什么会偏疼何敏言吧? 宫里的女人都要走这么一遭的。 皇上是九五之尊,他的身边是不会缺新鲜的女人的。 皇上的一颗心也永远不会全部牵挂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分出一大半给天下,给黎民百姓,还要分出来对付朝中的大臣们。 剩下的那一丢丢,才能拿来分给三宫六院的妃嫔。 就这么一点,宫里的妃嫔这么多,每个人能分到多少呢? 想着永远霸占皇上的心,那就是天方夜谭。 沈皇后忽然就很庆幸。 幸亏她早就看清楚了,也幸亏她还有沈家可依靠。 只要沈家还在,她这个皇后,就永远不会落得跟纪明樱燕逢春一个下场。 所以她今日一定要保住华儿,一定要保住沈家,哪怕牺牲她最在乎的人,她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沈皇后就悄悄站起来,坐回到座位上,招手叫来自己的丫头,轻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众人的眼神都在何敏言等人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丫头悄悄地出了翊坤宫,径直往延禧宫而去。 屋中,崔邕安抚了何敏言几句,叫何敏言坐下来说话,又厉声呵斥苗才人。 “苗才人,你来说,这迷情散是不是你放的!” 话音未落,苗才人便放声大哭。 “皇上,冤枉啊!臣妾上哪儿去用这样的东西,又如何能把这个东西放到顺妃娘娘的茶水里头去!皇上,臣妾这一上午都跟端才人在一起,端才人可以替臣妾作证,臣妾根本不可能放这个东西的!” 何敏言才坐下去,又慌忙站起来:“皇上,苗姐姐句句是真,苗姐姐对臣妾向来很好,臣妾相信苗姐姐的为人,苗姐姐绝不会这么做的。” 苗才人充满期待地看向了崔邕,指望崔邕叫她也站起来。 谁知道崔邕却不为所动。 “一个个都是不老实的,看来不叫你们吃点苦头,你们是不肯说实话的了!来人,把这几个人都拖下去严刑拷打,她们身边的丫头也一并拖下去,朕今日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敢给朕下毒!” 一群银甲卫蜂拥而入,将人凶狠地往外拖去。 苗才人早就吓晕了。 沈华容也两样一翻,晕了过去。 正在此时,沈华容的丫头照雪挣脱银甲卫的束缚,扑到沈皇后的脚边,哭着给沈皇后磕头。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顺妃娘娘吧!顺妃娘娘的小日子已经有两个月未至了!今儿个还想报给皇后娘娘知道,好请皇后娘娘给叫个太医瞧瞧呢!” 沈皇后霎时就激动得浑身颤抖。 她转过脸去看崔邕,见崔邕眼底和她一样,充满激动和惊喜,一颗心就安稳下来。 皇上也是盼着华儿有身孕的。 沈皇后忙让人去传太医。 “皇上,臣妾也有好些日子,不曾来小日子了。” 何敏言忽然站了起来,羞答答地看向了崔邕。 “请皇上为臣妾也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遍地开花 太医院的太医们早就在翊坤宫候着了,此刻一声令下,忙进来给沈华容和何敏言把脉。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顺妃娘娘和端才人,都是喜脉!” 一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张昭仪第一个反应过来,拍着手笑了笑:“哎呀,宫里多少年没这么热闹过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她站起来给崔邕行礼。 “皇上,臣妾脸皮厚,少不得要跟皇上讨个赏,出了这样大的喜事,皇上可不能小气。” 崔邕哈哈大笑:“张昭仪这张嘴啊,真真是叫朕没办法,好,赏!皇后,此事交给你了,六宫嫔妃皆有赏赐!” 诸位嫔妃纷纷恭喜崔邕。 崔邕喜不自禁,早就忘记要追究沈华容和燕逢春等人了。 一片喜气中,张昭仪又笑了。 “皇上,臣妾前些日子听惠昭仪说,身上不大舒服,良美人也不大好,要不然,趁着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请太医们为惠昭仪和良美人把把脉?” 张昭仪神色郑重,把众人的眼神都吸引了过去。 崔邕知道张昭仪不会无的放矢,立马就吩咐太医给惠昭仪和良美人把脉。 果不其然,惠昭仪和良美人居然也有了身孕。 良美人倒也罢了,惠昭仪已经是宫中的老人,她十七岁进宫,和谢妙云、婉嫔、张昭仪、谨才人、谢美人等,乃是当初崔邕登基后第一批选秀进来的。 生了端阳公主之后,一度避宠,如今又复宠,这才多久,就又怀上孩子了。 不过二人月份尚浅,约莫只有一个多月的样子,不像沈华容和何敏言,一个三个月了,一个是两个多月了。 宫里一下子多了四个怀孕的嫔妃,再加上生产在即的玉婕妤、薛宁岚,和大着肚子的婉嫔,如今宫里光是怀着身孕的嫔妃就有七个。 崔邕是又喜又怒。 喜的是,得亏他重生一次,知道很多地方不对劲,请了严子陵进宫,这才得知自己一直被人下了药,乃至于等几个公主降生之后,宫里就一直没有孩子。 解毒之后,又静养了一段时日,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按照严子陵所说,广施雨露。 果然,宫中的嫔妃们遍地开花。 怒的是,他命人顺藤摸瓜,却只查到了一个死去多时的老太监身上,此事就断掉了。 找不到幕后之人是谁,崔邕始终不能安心。 宫中出了这样的喜事,沈皇后就想为沈华容求情。 崔邕的笑容淡了几分。 “出了这样的事情,既然查不出是谁下的药,那顺妃等四人都有责任,这样吧,顺妃、端才人怀了身孕,朕暂且不追究她们二人的责任,但也不会赏赐她们。” “燕婕妤和苗才人各降一级……” 话音未落,燕逢春就大哭起来:“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什么都没做,皇上却将臣妾一降再降!皇上难道就真的不念昔日之情吗?” 崔邕闭上了双眼。 昔日之情? 燕逢春所说的昔日之情,就是假装神情,将他骗得团团转吗? 如果这就是昔日之情,那他可真是没有半分好惦念的。 “燕婕妤,朕不是绝情之人,念你昔日伺候朕得当,你兄长又驻守边疆有功,朕就赐你一个封号,封你为庆才人,往后望你不辜负这个封号,给你自己积点余庆吧。” 纪明樱抿了抿嘴。 皇上也真是够损的了,“庆”字是积点余庆这么解释的吗? 不过一个庆字总算是好封号。 燕逢春脸色灰败,刚要接着闹腾,看到秦美人身边的珍珠朝着她摇摇头,她便按下心思。 罢了,庆才人就庆才人吧,她有太后撑腰,怕什么! 惠昭仪和良美人有喜,崔邕格外高兴,直接封惠昭仪为惠嫔,良美人为良才人。 这算是破格封赏了,可见崔邕有多么高兴。 不仅如此,崔邕喜欢张昭仪说话讨喜,还给张昭仪赐了个封号,禧昭仪。 禧字,寓意吉祥幸福,这可是一个好封号,与燕逢春的庆字不相上下。 禧昭仪忙再次谢恩。 “钟粹宫中往后有两个怀孕的嫔妃,禧昭仪,你虽然不是钟粹宫的主位,但朕将惠嫔和良才人都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照顾,待她们两个平安生产,你也有功劳!” 禧昭仪喜不自禁。 她比惠嫔年长半岁,两个人即便是在她跟随燕逢春那几年,都不曾闹翻过,这一段日子更是好得跟亲姊妹似的,照顾惠嫔自然责无旁贷。 良才人又是个真正善良贞静的,她很喜欢良才人,自然也会更加用心。 把惠嫔和良才人交给禧昭仪照顾,崔邕很放心。 钟粹宫一下子有了两位怀孕的嫔妃,还有两位公主,可谓是热闹非凡。 从翊坤宫出去,纪明樱就叫人往钟粹宫送了厚礼,自然也没忘记往延禧宫和咸福宫送礼。 延禧宫如今的主位已经是谢妙云,得知何敏言怀孕了,她自然十分高兴,尤其是听说宫中好多人都怀孕了,可唯独没有纪明樱,就越发高兴了。 纪明樱不是爱出风头,非要弄出什么舍身救驾的戏码吗? 好啊,叫她去出风头吧。 她受伤了,就得有大半年时间不能承宠。 眼看着宫中嫔妃一个个都承宠了,纪明樱应该会很难受吧? 难受就对了! 往后让纪明樱难受的地方,还多了去了呢! 谢妙云没说错,纪明樱如今的确有些难受,却不是心里难受,而是身子不舒服。 她在外头逛了一日,方才又为崔邕悬着心,等回到景仁宫之后,累得倒头就睡,这一觉一直睡到半夜时分。 江淮正守在床前,见纪明樱醒了,就眼泪汪汪地凑过来。 “娘娘别难过,等娘娘身子好了,自然就能承宠了。” 怀上崔家血脉有什么好的? 等他治好了病,还不如怀上江家血脉。 纪明樱摆摆手,让江淮赶紧去传膳。 “我哪里难过了?我是饿的,你别杵在这儿了。” 小厨房里还温着热菜热饭,纪明樱猛吃了一顿,心里才舒坦几分。 她擦了擦嘴,靠在大引枕上,慢条斯理地问江淮:“皇后娘娘怕是高兴坏了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沈华容有喜,就是沈皇后有喜。 这大概是沈皇后自己这么想的。 可那沈家和沈华容,却不一定这么想。 沈家一直偏疼沈华容。 或者说,沈家一直不看好沈皇后。 当年那么多得宠的皇子,只有崔邕未曾婚配。 可沈家宁愿将自家的嫡女送去其他皇子府上做妾,也不愿意看崔邕一眼。 是沈皇后自己拼了一口气,非要嫁给崔邕。 她生得不好看,沈家从没有把宝押在她身上,就随她去了。 可偏偏就是她赌对了。 从一个人人都不看好的王妃,摇身一变,成为了很受皇上敬重的皇后。 沈家这才高看沈皇后几分。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肯全身心地信赖沈皇后,明知道送沈华容进宫,会让崔邕不高兴,却还是将沈华容送了进来。 在沈华容冲撞了沈皇后,导致沈皇后小产后,沈家人居然不顾沈皇后还在病卧在床,纷纷进宫请愿,求沈皇后放过沈华容。 沈皇后不得已拖着病体跪求崔邕,沈华容这才保住了妃位。 这还不足以说明沈家偏心吗? 如今沈华容有了身孕,眼下还需要沈皇后帮衬,一旦沈华容生下了小皇子,那沈华容和沈家,怕是就不满足于此了。 都是沈家女儿,谁做皇后有什么分别? 既然沈皇后这个相貌平平又无有子嗣的人都能做皇后,那沈华容这个有子嗣傍身,且貌美如花的女儿做皇后,又能怎么样呢? 沈家偏疼沈华容,必然会不遗余力帮助沈华容上位。 沈皇后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江淮一眼就看出纪明樱的心思。 他跟着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么,皇后娘娘高兴得不得了,已经下了懿旨,命人送到沈家去了,估摸着明日一早,沈家的人就会进宫看望顺妃娘娘了。” 纪明樱点点头。 这就是住在京城的好处了。 像玉婕妤和婉嫔的家人都不在京城,哪怕玉婕妤要生产了,家里人也没有进宫看一眼,估摸着等玉婕妤生了孩子之后,才敢求皇上准许她家里人进宫。 惠昭仪和良美人的家里人也都不在京城。 惠昭仪好一些,家人就住在京城边上,估摸着过些时日也会进宫的,听闻良美人的老家在北边,怕是也不会进宫了。 纪明樱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也很想念祖父,如果她怀了孩子,一定会向崔邕请旨,求崔邕准许祖父进宫来看她。 石榴和江淮都误以为纪明樱很难受,两个人很有默契,都不再说起这件事。 反倒是纪明樱,扫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就笑了。 “你们不要以为我很难过,今晚,这宫里比我难过的人可多着呢,你们不信的话,明日去打听打听,别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毓德宫里,怕是要闹翻天了。” 还真叫纪明樱说中了。 被贬为庆才人的燕逢春,一回到毓德宫,就气得摔东西。 她虽然仍旧住在毓德宫主殿,但因为已经不是嫔位,又没有皇上特旨,便不是宫中主位了。 大丰后宫的规矩就是如此。 只有嫔位以上,才能称之为一宫主位。 但也有特例。 比如先前的钟粹宫,是没有被封为惠嫔的惠昭仪做主位,储秀宫,是没有被封为婉嫔的林昭仪做主位。 还有如今的永和宫,因只有玉婕妤一个人住着,便自然是她做主位,那景阳宫里虽然住着的人多,但只有谨才人的位份最高,又只有她承过恩宠,还是进宫多年的老人,皇上就命谨才人为主位。 可毓德宫就不同了。 如今毓德宫住着燕逢春和秦美人两个主子。 皇上下旨将燕逢春贬为庆才人,却没有指名道姓叫燕逢春管着毓德宫,燕逢春就不算是毓德宫的主位。 搞不好,明日燕逢春就得搬出主殿了。 她能不气吗? 再加上宫中这些个小贱人都有了孩子,连惠嫔都老蚌怀珠,可她比惠嫔还要晚进宫半年,她怎么就没怀上孩子? 是了,这几个月来,皇上根本就没有踏进她的屋子。 今日好不容易能跟皇上欢好一次,还出了岔子。 燕逢春冷静下来之后,就抚着自己的肚子,祈祷着老天爷保佑,叫她这一次就怀上孩子。 只要等她怀上孩子,她就一定能翻身。 届时,什么纪明樱,什么谢妙云,什么张元玉,通通都得死! 虽然冷静了,燕逢春憋在心口的这一口气,却仍旧没发泄出来。 她坐在主殿中,听着东偏殿传来笑声,就气得牙根痒痒。 她在这里伤心难过,翡翠那个小贱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燕逢春猛然冲进了东偏殿,屋中的笑声戛然而止。 “是庆才人啊,”翡翠站起来,朝着燕逢春极其敷衍地行了一礼,“不知庆才人过来有什么事?我这里正在讨论皇上叫人送来的赏赐呢。” 宫中有了这样前所未有的大喜事,崔邕高兴坏了,命大赏六宫。 不仅他赏了一次,孟太后和沈皇后都各自赏了一次。 只是燕逢春几个有罪的,没有这赏赐罢了。 看着屋子中桌子上和地下摆放的东西,燕逢春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下子推翻了桌子上的几块布匹,伸出脚要踩的时候,翡翠便冷冷地道:“庆才人只管踩就是了,这可都是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庆才人若是踩脏了,我自然会去与皇后娘娘说。” “宫里正是大喜的时候,人人都喜气洋洋,偏生庆才人怒气冲冲,还踩坏了皇上、太后和皇后的赏赐,敢问庆才人居心何在,意欲何为,又有何怨气?” 站在翡翠身后的珍珠暗暗在心里夸了翡翠一通。 从前身为宫女,翡翠一直都唯唯诺诺,如今做了几个月的美人,翡翠也渐渐有了一些上位者的气势。 先前还有些害怕燕逢春呢,可燕逢春眼下也不过只是一个才人,只要翡翠努努力,就能超过燕逢春,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她们还占理。 燕逢春果然有几分脑子,被翡翠这么一说,就收回了脚。 “牙尖嘴利的小贱人,你还美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虚情假意 翡翠还真被燕逢春吓唬住了。 可她只愣了一会儿,就撇着嘴角笑:“庆才人可别吓唬我了,我本本分分的,能有什么祸事?倒是庆才人,成天不安分,不是招惹这个,就是招惹那个,今儿个更是弄出了一招虎狼之药,这才叫祸事临门呢。” “我劝庆才人,有为我担心的功夫,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呢,可别到了最后,连庆才人这个位置都保不住,成了什么燕淑女……” 燕逢春再也忍不住,抬手就要打翡翠。 翡翠躲得也快,一闪身,燕逢春这一巴掌就落了个空,自己还差点跌倒。 “小贱人,你居然敢躲!” 翡翠掐着腰,冷笑道:“庆才人,你也不看看你如今是什么位置,我是什么位置!你一个才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你今儿个敢打我,我就立马去皇后娘娘眼前告状!再不济,我就去太后娘娘跟前告状,看你怕不怕!” 珍珠想要拦着翡翠,可是已经迟了。 话音刚落,燕逢春的脸色就变了。 “好呀,当初是你去跟太后娘娘告状,是你出卖了我,是不是!” 如果不是这个小贱人去太后娘娘跟前,把她的底细都抖搂了出来,孟太后也不会抓住她的小辫子,她也就不用处处受孟太后的挟制。 翡翠心里稍微有些害怕,转念一想,她如今也算是孟太后的人,她跟燕逢春都是一路上的,可没有谁比谁高贵的道理,有孟太后做靠山,她怕什么。 “我那是救你!真要叫你做成了事,一把火烧了景仁宫,你以为你能活到这会儿?恐怕早就被皇上大卸八块了!你还不赶紧感激我?” 燕逢春快气炸了:“小贱人,我恨不得吃了你!” 翡翠挺胸抬头,轻蔑地扫着她:“你敢吗?你要是敢动我,太后娘娘可饶不了你!” 提起孟太后,燕逢春也不得不把满腔愤怒暂时压制下去。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逼着自己心平气和。 “罢了,我不跟你这个小贱人废话,看在你我如今都在为太后办事的份上,我提醒你两句,你是跟良才人端才人一同受宠的,如今她们二人都有了身孕,且还被封了才人,你呢?你有什么?” “你到如今还只不过是一个美人而已,翡翠,你难道想一辈子只做个美人吗?以你的姿色,如果你不主动一些的话,皇上很快就会忘记你了,你自己想一想,皇上有多久没来毓德宫宠幸你了?” 翡翠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是啊,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过了,难道皇上真的已经忘记她了吗? 听闻皇上今年还要选秀,马上就会有年轻漂亮的姑娘进宫,到那时,如果她还是不能笼络住皇上的心的话,那她就是下一个赵选侍。 她不愿意成为被毁了容的赵选侍,她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只有爬到最高位,才不用害怕受太后娘娘的挟制,不用怕受燕逢春的欺负。 更重要的是,等她爬上高位,就能顺利送珍珠出宫了。 一时之间,翡翠居然被燕逢春说得动了心,正要答应燕逢春,她身后的珍珠忽然笑了。 “庆才人不必言语威胁我们小主,我们小主向来知足常乐,今日皇上大赏六宫,我们小主也能得到赏赐,就说明皇上还惦记着我们小主呢,可不像有些人,连这点东西都没有,可不就是要被皇上忘了吗?” 燕逢春才平息下去的怒火,被珍珠几句话又挑拨了起来。 珍珠这个小贱人,比翡翠这个贱人还要可恶。 有珍珠在,她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翡翠。 既然杀不死翡翠,那就只能换一条路走,尽力拉拢翡翠了。 翡翠还年轻,承宠的次数也不少,如果翡翠也有了孩子,和翡翠同住毓德宫的她,必定会是这孩子的养母。 至于翡翠么…… 有了孩子,翡翠这个生母也就没必要活着了。 燕逢春的眸中闪过一抹狠戾,转眼间,就换上了一抹柔情。 “好好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嫉妒心重,罢了罢了,我也不说这些了,翡翠,念在你我曾经主仆一场的份上,我是真心劝你,趁着皇上对你还有几分热乎劲儿,抓紧时间怀个孩子。” “等这股子热乎劲儿过去了,你再想怀上孩子,可就难了,若是你没有孩子傍身,你就如同我一般……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还不如我呢,我最起码还有个哥哥在外头,你有什么?” “你若是被皇上忘记了,只会比我还惨,你只看看那赵选侍,看看那廖才人就知道了。” 翡翠咬了咬牙。 她的确想要往上爬,这一点,不用燕逢春说,她也会做到的。 怀孕这种事情,可不是她一个人想要做,就能成的,总得皇上来才行。 可因为燕逢春就在毓德宫中,皇上因为厌恶燕逢春,很多时候都不肯来。 她仅有的几次宠幸,还是被抬去养心殿的。 得想法子除掉燕逢春才好。 翡翠抿着嘴笑了笑:“多谢庆才人的提醒,我也正苦恼这件事呢,不知道庆才人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教教我?” 燕逢春见翡翠上钩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哪里知道,翡翠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两个人都透着虚情假意,姐姐妹妹地聊到了一起去,毓德宫居然出奇地和睦。 反倒是承乾宫中掀起了大风浪。 薛宁岚一回到宫中,就把手头上能够到的东西往地上砸。 好在春浅春秀早就把屋里的东西都换成了木头或者不值钱的,要不然,按照薛宁岚的性子,她们承乾宫又得赔一笔不少的钱。 外头的大人吩咐了,叫她们看紧了薛宁岚,别叫薛宁岚再糟践银子了。 再这么下去,薛家有多少钱都不够薛宁岚糟践的。 薛宁岚出了一口气,还不解恨,大吵大闹着发疯,又哭喊着要吃药,春秀春浅赶紧按住她。 “娘娘,大人说了,娘娘要生孩子了,可不能再吃那个东西了,娘娘且忍一忍吧,等生了孩子就好了。” 薛宁岚忽然狠狠地砸了一下肚子:“生生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各人的算计 春秀春浅吓了一大跳。 两个人都忙保住薛宁岚,阻止薛宁岚继续做傻事。 “娘娘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可别这么伤着肚子里的小皇子,若是伤了这个小皇子,娘娘还拿什么跟皇后斗呢?” 春秀春浅心里直叹气。 先前娘娘一直好好的,很听话,叫娘娘暂且忍耐,娘娘就一定会忍下来,或者吃了药之后,也会安静下来。 可除夕家宴上,不知道娘娘是怎么回事,忽然就非要出头去请太后,这也太出风头了。 也就是从那一日开始,皇上就不再搭理娘娘了。 娘娘想要再博得皇上的心,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如今就只能寄希望于娘娘的肚子了。 要是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大人怕是要将她们两个人的家人碎尸万段。 好不容易哄得薛宁岚安静下来,春秀春浅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太医说,玉婕妤那个贱人,什么时候生孩子?” 春秀小心翼翼地道:“四月底,这满打满算,也就剩下十来天了。” 薛宁岚闭上双眸,淡淡地点头。 宫里人都传说,玉婕妤肚子里的是个小皇子。 如果让玉婕妤先生下孩子,那小皇子势必就是皇上的长子。 沈皇后已经生不出孩子了,皇上的长子就很有可能继承大统。 到那时,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没什么用了。 只有抢在玉婕妤之前生下小皇子,她的孩子,才能成为太子。 玉婕妤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贱人罢了。 一个贱人生下来的孩子,能跟她这个丽妃生的孩子比吗? 薛宁岚的眸中就闪烁着一抹狠戾:“给本宫打听着永和宫的动向,只要玉婕妤那边发动了,就立马告诉本宫。” 两个丫头不明白薛宁岚是什么意思,但只要薛宁岚不发疯,她们两个什么都答应。 …… 延禧宫中。 谢妙云坐在何敏言的床边,拉着何敏言的手,笑着问何敏言想吃什么,缺不缺什么使唤。 “方才,皇后娘娘叫人来告诉本宫,你住在延禧宫中,本宫又是延禧宫的主位,如今你有了身孕,理应由本宫来照料,你往后缺了什么,只管跟本宫说,有本宫在,谁也不敢给你委屈受。” 其实沈皇后的原话倒不是这个,沈皇后叫明红来,把这里头的利害关系掰开了揉碎了,说给谢妙云听。 沈皇后的意思是,端才人就在延禧宫中住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在谢妙云的眼皮子底下养出来的。 只要谢妙云从今日起,好好对待端才人,按照端才人敦厚老实的性子,必定会对谢妙云心存感激,这个孩子,也一定会养在谢妙云身边,比玉婕妤的孩子好多了。 明红还安抚谢妙云,叫谢妙云不要着急。 “那玉婕妤把娘娘当枪使,皇后娘娘说了,往后必定不会叫她好过,就算她生了一个小皇子,她肚子里的这个皇子,将来也登不了大场面。” 明红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冒精光。 先前顺妃还没怀孕,皇后娘娘便得寄希望于宫中其他嫔妃的肚子上。 可谁知道顺妃就这么争气呢? 这才承宠几个月啊,就有了身孕了,可比那个霸着皇上不放的淑妃强多了。 顺妃有了身孕,这肚子里的孩子就金贵多了。 皇后娘娘不需要再去看其他嫔妃的肚子了,只等着顺妃的孩子出生就行了。 顺妃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给皇后娘娘养的。 等皇后娘娘有了小皇子,那玉婕妤的孩子算什么,不过是一根草罢了。 明红都这般硬气,谢妙云自然也就有了底气,在安抚何敏言时,就露出一种上位者的从容。 何敏言羞答答地谢过谢妙云,心里却一直在冷笑。 一个被禁足了的妃嫔,有什么资格来照料她? 别看她如今是个才人,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嫔,成为妃,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照料谁呢。 想起今日的事情,何敏言就气得牙根痒痒。 她知道崔邕一直疑心她下药,也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本来是想着借今日之事,触动崔邕心底这根疑心的弦,挑拨崔邕震怒,狠狠处置沈华容和燕逢春的。 可惜了,谁能知道沈华容怀了孩子,却还一直瞒着不说,非要等着这个时候说。 若是沈华容当时没有怀孕的话,崔邕必定会贬斥沈华容。 即便是有沈皇后和沈家作保,沈华容还是会被贬的。 不要以为崔邕多么敬重沈皇后,会听沈皇后的话,不追究沈华容。 那是时机不对,事情也不对。 崔邕一直对下药一事十分忌讳,出了这样的事情,焉能不愤怒? 焉能不狠狠处置? 沈皇后之前给谢妙云求情,已经耗光了情分,这会儿再给沈华容求情,就不好使唤了。 崔邕必定会把沈华容降为妃位以下。 而且以后必定会与沈华容离心,沈华容再想获得圣宠,那就难了。 还有燕逢春,本来就被崔邕厌恶,出了这样的事,必定会被崔邕抛在脑后,再也想不起来。 除去燕逢春,就没有人能挟制何敏言了。 至于苗才人,那就是一个蠢货,除掉她,是顺手的事。 可谁知道沈华容居然怀孕了呢? 又有谁能知道惠嫔和良才人怀孕了呢? 如此一来,崔邕居然就不罚沈华容了,也没有升何敏言的位份,只罚了燕逢春和苗才人,可有什么用呢? 何敏言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她一定得将几个妃子拉下马,不是顺妃,那就是丽妃、淑妃。 …… 第二日,江淮就喜滋滋地进来告诉纪明樱,说纪明樱想错了。 “娘娘,毓德宫里根本就没闹腾起来,奴才听说,庆才人和秦美人好着呢,今儿个早上,还是手拉手去的翊坤宫请安。” 纪明樱蹙起了眉头。 怎么会这样?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燕逢春了,总觉得燕逢春的性子变得很快,叫人捉摸不透。 “罢了,不想这些事了,你去永和宫,替我给玉婕妤问一声好,问问她今日如何,就说我身上不好,不去看她了,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赶紧叫人来告诉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失宠 玉婕妤生产在即,她既然托付给了纪明樱,纪明樱就不得不上心。 先是把卫嬷嬷和海棠送给玉婕妤使唤,又多次找了谨才人,叫谨才人帮忙多留意一些。 先前纪明樱有什么事情还能找婉嫔、惠嫔和禧昭仪商议,但如今婉嫔的月份大了,惠嫔的月份尚浅,禧昭仪又要照顾怀孕的惠嫔和良才人,忙得脚不沾地。 纪明樱就不好再去打扰这几个人,有什么事情只能自己扛着。 好在玉婕妤虽然娇气,但怀着身孕,性子也变了一些,变得很是谨慎。 那永和宫的宫门成日关着,若是有外人来访,除非是纪明樱和谨才人,亦或者是太后、皇后的人,玉婕妤一概不见。 她眼瞅着要生孩子了,也没那么多不长眼的去看她。 偶尔有一两个小美人小选侍去找她,她自己的宫人就能打发了。 一晃眼,就到了月底。 纪明樱这些日子越发不舒服了,只是强撑着不肯说罢了。 宫里这么多怀孕的嫔妃,朝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倘若她这个时候爆出来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岂不是叫人扫兴么。 崔邕这半个月来,只来看了她一次。 纪明樱也并不怨怪崔邕。 中间严子陵被召唤回宫一次,给崔邕把了脉,又被崔邕派出宫去,听说是临近的州府有了疫情,叫严子陵领着人去消灾了。 严子陵一走,崔邕就好似忽然吃了回春丹一样,精力十分旺盛,每日都要临幸妃嫔。 半个月内就没有重样的,甚至于沈皇后、谢妙云、燕逢春、谢婉茹和孟秋那里,崔邕都去过。 即便是来纪明樱这里看了一眼,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听闻崔邕上半夜会歇在一个嫔妃那里,下半夜会宠幸另外一个嫔妃。 甚至已经下旨选秀了。 估摸着到了年底,新选的秀女们就进宫了。 纪明樱坐在廊子下,轻声叹息。 从前谢妙云说什么来着,说她很快就会失宠。 她那会儿嗤之以鼻,如今却觉得怎么好像谢妙云说对了呢? 照这个架势下去,她可不是要失宠了吗? 江淮跪坐在纪明樱身边,为纪明樱轻轻地捏着腿。 “娘娘不用担心,等宫里的主子们都有了身孕,只要娘娘没怀孕,那些主子们不能侍寝了,娘娘到时候就可以夜夜侍寝,独占鳌头……” 纪明樱一把拧住了江淮的脸颊:“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倘若宫里人人都有了身孕,只有我没有,我岂不是成了六宫的笑柄?” 真要有那么一天,她也绝不可能夜夜霸占崔邕。 男人都是喜欢新鲜的,新人马上就要进宫了,崔邕哪里还会看得到她这个旧人。 只可恨她如今身上不好,总是懒懒的,吃什么都没胃口,肩膀处又不能有大动作。 二月份时,因着何敏言的事,连着几日被崔邕死去活来地折腾,动了纪明樱身上的伤口,到如今动作大了,还会隐隐作痛。 身上有伤,必然不适合侍寝了。 这一养伤,又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去。 一想到这件事,纪明樱就心情低落,什么都不想吃。 不过半个月,她的脸都瘦了一圈。 江淮看着心疼,就劝说纪明樱:“娘娘这样子是不行的,回头叫那些个小人看见了,该要笑话娘娘,说娘娘是因为这几日失宠了,才瘦的。” 换做以前,纪明樱肯定斗志昂扬,听了江淮的话,就立马爬起来吃饭。 可如今,她什么精神头都提不起来,只想懒懒地躺着,什么都不干。 “罢了罢了,你不要油嘴滑舌,我知道你是好意,一心为了我,可我眼下真的没这些心思。” 江淮也只得作罢,私下里去永和宫找了卫嬷嬷商议此事,寻思着要怎么开导纪明樱。 卫嬷嬷也很犯愁。 玉婕妤这里离不得人,不然,她早就回去了。 总得等着玉婕妤出了月子,她才好离开永和宫。 “江公公不是最擅长逗娘娘开心吗?” 江淮愁眉苦脸地摇头:“我要是心里头有主意,我就不来问嬷嬷了,唉,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的症结在皇上身上,皇上要是时常去看望娘娘,多陪娘娘一会儿,娘娘也不至于成日不开怀。” 两个人都知道,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可皇上想去谁那里,也不是他们说了算呀。 卫嬷嬷就催江淮去问问鸿宝公公。 “鸿宝公公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他最明白皇上心里头想什么,咱们多去巴结巴结他,说不定鸿宝公公今晚就会引着皇上去咱们景仁宫呢。” 这多少也是个主意,江淮立马别过卫嬷嬷,直奔养心殿。 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找到鸿宝公公,鸿宝却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江淮,不是咱家不帮你,也不是咱家不想帮着淑妃娘娘,实在是咱家也没办法啊。” 他朝着养心殿里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登基十年多了,这眼瞅着就奔十一年去了,成婚也有十二三年了,可膝下只有三个公主,这像话吗?” “不仅仅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着急,就是前朝的那些个老大臣们,也跟着着急呢,如今宫里一下子有这么多嫔妃怀着身孕,皇上能不高兴么?” “趁着这个时候,皇上的意思是,广施雨露,叫主子们遍地结果,等年底新人进宫了,如今宫里的主子们正好都怀上孩子了,皇上也好分出身心来照顾新主子们。” 江淮在心底冷笑了两声。 崔邕这厮,真当他自己是一头猪了么? 成日家只知道生孩子。 他自己的亲兄弟们,被他杀得一个不剩。 等到了他这里,他还不吸取教训,硬是要多生几个。 怎么,想要这些孩子跟他一样,重蹈覆辙,上演手足相残的戏码? 崔家的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这种人的后代,怎么配生活在这世间? 江淮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崔邕不是想要儿子么? 好,他要崔邕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生出来了又能怎样,小小婴童,想要活下来,路上可有不少猛兽等着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臭男人 见江淮神情怔忪,鸿宝还以为江淮是在为纪明樱担心。 皇上这半个月的确没有再过问淑妃的日常起居,中间那回想起来要去景仁宫看望淑妃,还是想着去延禧宫宠幸慎嫔和廖才人,路过景仁宫,顺便看望了淑妃娘娘。 那一次也不过是匆匆而去。 因皇上这一向日子排得紧,上半夜歇息在慎嫔娘娘那里,下半夜就去了廖才人处。 御膳房也成日给皇上送大补之物,就是怕皇上掏空了身子。 皇上却精神抖擞,从来不知道歇息。 第二日照旧,上半夜歇息在庆才人那里,下半夜就去了秦美人处。 后者上半夜歇息在沈皇后那里,下半夜就去了谢美人屋里。 什么禧昭仪、庄婕妤、谨才人、苗美人、唐选侍等等……皇上这些日子都是一个晚上宠幸两个妃子。 可偏偏就是腾不出功夫去看望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能高兴吗? 景仁宫常往鸿宝这里送东西,鸿宝和他的徒子徒孙们收了景仁宫不少好处,如今景仁宫有事找他,鸿宝也不能袖手旁观,不然,可就得罪了景仁宫。 “江淮,你先回去吧,咱家来想想办法,今儿个晚上,让皇上往景仁宫去一趟,若是今儿个晚上不成,那就明日晚上,你回去跟淑妃娘娘说,请娘娘别着急,皇上心里惦记着娘娘呢,只是一时分不开身罢了。” 江淮心里一直在冷笑。 崔邕这个畜生,的确是分不开身。 他谢过鸿宝,回到景仁宫,见纪明樱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般道德经,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江淮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崔邕那畜生辜负了娘娘,可娘娘心里却还想着崔邕。 崔邕到底有什么好? 就因为崔邕是皇上? 倘若不是崔家人无耻,他们江家就会推翻崔家王朝,如今做皇帝的,就是他江淮! 等他杀了崔邕,灭掉崔家血脉,他一定要把纪明樱的心思哄过来。 “江公公回来啦?” 石榴笑着迎上来,往江淮手中塞了一碗姜汤。 “江公公出去这一下午,一直在下雨,娘娘惦记着江公公,说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江公公却还在外头跑着,当心寒气入体,就叫我煮了姜汤,专门放在小铫子上热着,等着公公回来呢。” 江淮大为感动,先前那莫名其妙升腾而起的怒气,也渐渐消失于无形。 他接过碗,把姜汤一饮而尽,朝着纪明樱努了努嘴,低声问石榴。 “娘娘这一下午如何?” 石榴摇摇头。 “娘娘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不过倒是睡了很久,醒了之后也懒懒的没什么精神,倚在美人榻上,翻了一下午的道德经,翻来覆去就看那几页。” 石榴很是担心,拉着江淮去了僻静处。 “公公,你给我交个底,皇上到底还会不会来咱们景仁宫了?要是皇上不来了,往后我就时不时地劝着娘娘,叫娘娘一日一日地振作起来,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心里总惦记着皇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这可不行啊。 在宫里过日子,总是有高低起伏的时候。 要是娘娘一直愁眉苦脸,不好好过日子,不就生生地把自己熬死了吗? 得想个法子,叫娘娘振作起来才行。 江淮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气,再次翻涌而出。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叫石榴放心。 “养心殿的鸿宝公公说,今晚会劝着皇上来咱们景仁宫,陪娘娘用膳,石榴姑娘先回去叫人准备着,也别告诉娘娘,省得皇上今日不来,娘娘会失望。” 石榴大喜,眼里都迸出了光:“我明白,江公公放心,我保证不会透露出一个字,我这就叫人去准备了,公公快进去吧,娘娘正等着公公回话呢。” 江淮一进屋,纪明樱就放下了书本。 “你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叫我看看你。” 江淮咧嘴一笑,像是一只大狗一样,跪在了纪明樱的床榻前。 “奴才就长着这么一张脸,娘娘想看奴才什么?” 他扬起笑脸,眼底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闪烁。 纪明樱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挪开了视线。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大姑娘,心里明白江淮这眼里的情愫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未免太大胆了一些。 她可是皇上的嫔妃,这小子却只是一个太监,太监对皇上的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岂不是找死么?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会不会对我说谎。”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说吧,又是哪位嫔妃怀了身孕?你可不要骗我,我什么都能看出来的。” 宫中人接二连三地怀孕,这可是大喜事,崔邕应该高兴坏了。 纪明樱心里虽然酸溜溜的,可是一想到崔邕会很高兴,她心里就多少好受一些。 可她不知道,她越是露出这样的神情,江淮就越是心疼。 “娘娘,没有谁怀孕,怀孕怎么可能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呢?娘娘想一想啊,皇后娘娘和慎嫔娘娘小产之后,已经是确定不能怀孕的了,皇上去,也只是白去罢了。” “庄婕妤和秦美人等虽然还很年轻,可这怀孕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至于禧昭仪、廖才人、庆才人、谨才人和谢美人等,那岁数都不小了,怀孕就更不容易了。” 纪明樱摇摇头。 她往后躺下去,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心里也多少好受一些。 “你别这么安慰我了,你说岁数不小,怀孕不容易,那婉嫔和惠嫔岁数也不小了,她们怎么就怀上身子了呢?” 所谓的岁数不小,最大的沈皇后和谢妙云,才不过二十八九,怎么就不能生孩子了? 说不定她们俩养了几年,身子已经好了。 再者,听说严子陵还给了沈皇后一个调理身子的方子,说不定沈皇后吃了有用呢? 纪明樱转过身,抓着大引枕,咬了咬唇。 她到底在嫉妒什么? 进宫伺候皇上,难道不就是要经历这些吗? 她指望崔邕只宠幸她一个人,是不是太可笑了一些?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淑妃委屈 江淮心疼极了。 本来还想瞒着纪明樱,可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不想再瞒着了。 长痛不如短痛,就让纪明樱一下子痛得心死了,往后就不会再痛了。 “娘娘,其实这些日子皇上一直都在四处重新各宫的主子们,常常是上半夜在一个妃嫔那里,下半夜又去了另外一个主子那里,且每个主子都要了水。” “皇上为了能够广施雨露,还每日进食大补之物,这宫里的主子们,除了娘娘和几个怀孕的嫔妃,都被皇上宠幸了,就连庆才人,皇上也去过了。” 他一面说,一面紧盯着纪明樱的身影。 纪明樱虽然背着他,肩膀却一直在抖个不停。 江淮知道,纪明樱在哭。 他的心也跟着在流血。 崔邕就是个无耻混账,崔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纪明樱被崔邕伤透了心,他一定会为纪明樱报仇。 将来等他登上大宝之位,就会将崔邕碎尸万段。 他会把崔邕的心掏出来,捧到纪明樱的眼前,让纪明樱出了心头这股恶气。 纪明樱说不伤心是假的。 崔邕去了那么多人那里,唯独不来她这里,宫里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呢。 难道崔邕真的已经厌弃她了? 纪明樱连忙擦干净眼泪,起身下了床榻,光着脚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这张脸。 糟了,这几日精神不济,镜子里的人看着的确憔悴了不少。 纪明樱连忙催江淮出去传膳,她一定得振作起来,好好吃饭,把自己养得跟从前的那朵娇花一模一样。 不不不,她要活得比从前还要滋润。 重生一次,她不是早就打算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活得漂漂亮亮的吗? 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江淮很为难:“娘娘,这还不到饭点呢,娘娘要是实在是饿了,吃些点心先垫补垫补,等到了饭点,娘娘再好好吃一顿?” 纪明樱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又喊石榴进来服侍她梳妆。 她不能因为养伤,就把自己捯饬得邋里邋遢。 这么邋遢潦草的一个人,莫说是崔邕看着不喜欢,她自己看着也很烦闷。 梳洗打扮好了,纪明樱穿着家常小袄,对着摆了一桌子的点心,又没了胃口。 “我吃不下,还是等着晚膳的时候吃吧,外头下着雨,这样的天气,吃些干巴巴的点心有什么意思?我就想吃点热乎乎的汤汤水水。” 石榴记下了,立马出来叫了一个小宫女,让她去御膳房嘱咐,晚膳时给景仁宫送些好吃的汤汤水水来。 御膳房这些日子可忙坏了。 宫里已经有七个主子怀着孩子了,他们每日都要把这些主子的饮食仔细对待,生怕哪一个步骤做错了,得罪了人。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分出心神来,给皇上做些大补之物,又得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给翊坤宫送些滋补的汤水,给延禧宫的慎嫔娘娘也做一份滋补的汤水去。 如今这个时候,这些主子才是最要紧的呢,厨子们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景仁宫的小宫女来说,淑妃娘娘晚上想吃点滋补的汤水,厨子们表面上答应下来,转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等到了晚膳时分,送来的依旧是一些份例菜。 那些个热菜都是下午做好的,到了点才提过来,这会儿都已经凉透了。 清淡一些的还好,那些个油腻的菜色,早就结了一层肉脂在上头,白花花的,看着就恶心。 纪明樱一刹那就变了脸色。 她心头泛起了一股恶心,差一点就把方才喝进去的茶水吐出来了。 “都撤下去吧。” 石榴心疼极了:“娘娘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这多少吃一些吧,要是娘娘觉得冷了不好吃,奴婢让人拿到咱们宫里的小厨房热一热?” 各个宫里都有小厨房,但平日不开火。 除非是冬日,亦或者妃子们有了身孕或者生了病,得了旨意,才能开火。 但也仅限于做点点心。 也就翊坤宫,和昔日的毓德宫,有过被皇上下特旨可以养厨子做饭。 纪明樱那么受宠,她的宫里可没有过这样的特殊待遇。 即便是她生病养伤这些日子,也只是在冬日天冷的那段时日,小厨房里开过火。 一进入三月份,小厨房里的灶台立马就被封上了。 想吃个热乎的东西,只能用小铫子来热一热。 纪明樱摇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想吃。 石榴急得直跺脚:“娘娘身子不好,不吃东西怎么能撑得住?咱们小厨房还有些面,要不,奴婢去做了面条,在小铫子里煮了,就用这些菜做卤子,可好?” “不好。” 纪明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她就想喝点汤水,怎么就这么难呢? 人本来就病着不舒服,再加上没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又想到这些日子崔邕到处留情,就是不肯来景仁宫看她一眼,纪明樱就越发委屈,以至于对着这一桌子的菜,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委屈地诉苦。 “御膳房的人也欺负我,明明都叫他们去做汤水来了,他们却不肯给我做,难道我平日给他们的银子给少了吗?” “我知道这一阵子,宫里出了这么多的喜事,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可再怎么忙,难道给我做个汤水的工夫也没有?御膳房里那么多人,就缺一个给我煮汤的人吗?” “更何况,我这个妃子的份例菜里,就有两道汤,这些日子,我念他们辛苦,他们送份例菜,送得缺东少西,菜色也不好,还都是冷的,我从来都没有跟他们计较过。” “可我今儿个就想喝一口热乎乎的鸡汤,有这么难吗?我怎么就喝不上呢?” 纪明樱越哭越凶,越哭越委屈,到后来居然想到了自己那年迈的祖父,和自己从小到大遭受的不公平。 “你们这些人,都欺负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你们看着我祖父年迈,兄长不成器,娘家无人可依靠,就磋磨我。” “我还没失宠呢,便只给我冷菜吃,我若是被打入冷宫,岂不是要叫我吃泔水?” 第一百八十章 崔邕生气了 纪明樱光顾着哭诉,丝毫没有注意到,崔邕就站在门口。 鸿宝立在台阶下,小心翼翼地觑着崔邕的脸色,见崔邕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把御膳房的那群厨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群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 即便是宫里的主子们接二连三地有了身孕,他们也不敢这么对待淑妃娘娘,这不是找死吗? 且不说淑妃娘娘还没有失宠,便是有朝一日,淑妃娘娘年老色衰,又无子嗣傍身,御膳房的人,也不能这么苛待淑妃娘娘。 只因淑妃娘娘的祖父和爹娘都是有大功劳的,外祖父一家子又是名门望族。 更不要说淑妃娘娘还有救驾之功。 单凭这几点,淑妃娘娘只要不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这辈子都会高枕无忧。 那群厨子们就是瞎了眼,居然敢苛待淑妃娘娘,他们有几个脑袋? 江淮也在觑着崔邕的神色,今日崔邕来,他是故意不去摇晃铃铛的。 他要让崔邕亲耳听到纪明樱是怎么被苛待的。 他要让崔邕明白一个道理,这宫中的女人是需要宠爱来撑腰的。 崔邕这些日子冷落纪明樱,底下的人自然有样学样,不将纪明樱放在眼中。 长此以往,纪明樱就与被囚禁在冷宫中一般无二了。 崔邕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着,等纪明樱哭着说想回家的时候,他才抑制不住心内的火气,一脚踹开了屋门。 宫女们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给崔邕请安。 纪明樱也忙擦干眼泪,大气也不敢出地跪在地上。 她很慌张,吓得都不敢抬头看崔邕的眼睛。 糟糕糟糕,方才只顾着自己哭得痛快,都忘记听铜铃的响动了。 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一定被崔邕听去了。 御膳房的厨子们肯定要倒霉。 纪明樱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她,而叫旁人倒霉。 不然,外头又要传闲话了。 “朕听说,你要回家?淑妃,你要回哪个家?” 纪明樱一惊。 皇上很生气啊,都叫她淑妃了。 “臣妾……这景仁宫就是臣妾的家,皇上只怕是听错了,臣妾只想待在景仁宫中,哪里也不去。” “哦,是么?” 崔邕挥挥手,叫宫女们都退出去。 他慢慢踱步到纪明樱跟前,俯下身,攥住了纪明樱的下巴,迫使纪明樱抬头看他。 “淑妃,朕还没到老得听不见那一步,你说了什么,朕听得一清二楚!朕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心心念念谋划着要离开朕?还要回到纪家去?你那纪家有什么?” “你信不信,只要朕一声令下,你纪家连一片瓦都存不住!” 纪明樱吓得浑身发抖。 崔邕生气了。 可应该委屈生气的不是她吗? 崔邕生什么气! 纪明樱心头越发委屈了。 她眨了眨眼睛,两行泪就慢慢滚落腮边。 “皇上不要臣妾了,皇上不仅不要臣妾,还不想让臣妾能有片瓦遮身,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么对臣妾?” 她挣脱开崔邕的束缚,起身进了碧纱橱,扑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原来就连皇上都欺负臣妾,你们这些人,果然都是好人,就知道欺负臣妾!皇上快别在臣妾这里待着了,臣妾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忙得很,上半夜在庆才人那里,下半夜就能跑到慎嫔屋里去。” “臣妾可不敢耽搁皇上,皇上快些去吧,莫要在景仁宫徘徊了,耽搁了皇上广施雨露,那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崔邕简直不知道要拿纪明樱怎么办才好。 他本来是想处置那些个厨子的,可眼下却觉得,他一定得好好处置处置纪明樱才行。 “好,朕今日哪里都不去了,就在你这景仁宫待着,朕要是再不来,你这小醋坛子都要把六宫给淹透了。” 他二话不说,拉着纪明樱就行那欢好之事。 崔邕在纪明樱这里,一向是不拘礼数,甚至有些狂野粗暴,今日也不例外。 往常纪明樱倒是很喜欢。 只除了二月份那接连几日,那几日崔邕简直没有把她当人。 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觉得隐隐作痛,只得勉力支撑。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回,就再也受不住了。 崔邕只当她还在生气,硬是按着她,学着往日的样子,直到要了三四次水,才肯放开纪明樱。 才收拾干净,想要搂着纪明樱说几句话,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玉婕妤发动了。 崔邕连忙往永和宫去。 石榴等他走了,才赶紧进屋来收拾,端着烛台一照,发现纪明樱脸色苍白,身上大汗淋漓,吓了一大跳。 “娘娘这是身子太虚了,还是赶紧吃点点心吧。” 纪明樱摇摇头。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小腹处还隐隐有些疼。 靠着床柱子缓了一会儿,她才抓着石榴的手,叫石榴伺候她更衣。 “我答应了玉婕妤,她生产的时候,我得去守着,我不能食言。” 石榴很心疼:“娘娘身子不舒服,还是别去了,左右皇上过去了,娘娘不过去,也没什么的。” 纪明樱却很坚决。 “我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如果我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到,还如何收服玉婕妤?快去,别啰嗦了!” 石榴没法子,只得服侍纪明樱换上了干净的家常衣裳,又忙扶着纪明樱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内,太医和稳婆都到了。 只听里头传来玉婕妤一声一声的惨叫,叫得人心里头发慌。 崔邕和沈皇后都在,见到面如金纸的纪明樱,沈皇后就忍不住蹙眉:“淑妃这是怎么了?是被玉婕妤的喊声吓着了?” 崔邕也循声看过来,见纪明樱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不免担心起来。 “爱妃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朕和皇后守着呢。” 话音刚落,里头的嬷嬷就跑出来,说玉婕妤想要见淑妃。 纪明樱忙跟着嬷嬷进去了。 “娘娘……” 玉婕妤神色虚弱,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纪明樱忙伸过手去。 “我在呢,你别怕。” 玉婕妤的眼神慢慢恢复了清醒:“娘娘,如果……如果嫔妾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提前发动 纪明樱凛然一惊,连忙打断玉婕妤的话:“别瞎说,太医说你的身子好着呢,稳婆也说你的胎位很正,必然会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再加把劲儿,听稳婆的话,把这孩子生下来。” 玉婕妤摇摇头。 她大喘了几口气,非要说出自己后面被纪明樱打断的话。 纪明樱也只得由着她说下去了。 “娘娘,嫔妾实在是害怕极了,人家都说,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嫔妾……好疼啊!” “娘娘,万一嫔妾有个好歹,求娘娘怜悯,将嫔妾的孩子养大……娘娘……求求娘娘了……” 纪明樱不知道玉婕妤为什么非要把孩子给她养。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玉婕妤既然开口了,纪明樱为了叫她安心,只能咬着牙答应。 “好,我答应你,你放心吧,你身子这么健康,怀孩子的时候也没出过任何问题,肯定会平安无虞生下孩子的。” 纪明樱坐在玉婕妤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安抚她。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来了,他们在外头等着你呢。” 玉婕妤点了点头。 又一波阵痛袭来,她顾不得再跟纪明樱说话,纪明樱的手发出一阵阵惨叫。 纪明樱也跟着叫了起来,没别的原因,玉婕妤的力气太大了,差点把她的手给掐断。 崔邕坐在外头,听着里头发出纪明樱的惨叫,就沉下了脸:“淑妃怎么了?” 他到这个时候,才想起纪明樱还未曾用过晚膳,又想起御膳房给纪明樱准备的晚膳,就气不打一处来。 “鸿宝,传令御膳房,叫御膳房准备一桌菜,送到永和宫,朕与淑妃都没用过晚膳,再告诉御膳房的人,玉婕妤生产在即,宫中不能见血,不然的话,就凭他们今日给淑妃上的那一桌子菜,朕就能砍了他们的脑袋!” 沈皇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罢了,皇上愿意宠着纪明樱,那就让皇上宠着去吧。 反正华儿有了身孕,沈家的荣耀有了指望,她身上的担子卸掉一大半。 只要纪明樱没有怀孕,那皇上再如何宠爱纪明樱,纪明樱也对华儿没有什么威胁。 真正有威胁的,是这些个怀着孩子的嫔妃。 鸿宝亲自去了御膳房,把御膳房的掌事太监赵德柱狠狠地骂了一顿。 “你不要命了?敢苛待淑妃娘娘!你难道不知道淑妃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吗?你以为淑妃娘娘没有身孕,这一阵子,皇上也不曾去景仁宫,你就觉得淑妃娘娘失宠了,你们御膳房的人就能苛待淑妃娘娘了?” “赵德柱啊赵德柱,枉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你跟内务府的张公公学学,即便淑妃娘娘那一阵子被贬斥,软禁在景仁宫,张公公也不敢克扣淑妃娘娘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张公公比你看得通透!” 赵德柱十分委屈。 “鸿宝公公,咱家知道你说的在理,可是这一阵子,咱家是真的忙,景仁宫的人从来没过来说淑妃娘娘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今儿个忽然过来吩咐了一声,那会儿淑妃娘娘的份例菜色都做好了,没有再更改的道理啊……” 鸿宝一口唾沫啐了过去。 “呸!赵德柱,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淑妃娘娘的份例菜色是什么?里头有没有两道汤?你给淑妃娘娘送去的是什么?里头莫说是汤了,便是那水晶馒头,还是昨儿个剩下的!” “我来之前,就问江淮了,这半个月来,你们御膳房的人是越来越过分了,一日比一日敷衍,淑妃娘娘性子好,体谅你们这半个多月不容易,才什么都没说,你们就越发无法无天。” “如今你们连淑妃娘娘的份例都敢克扣,往后还有什么不敢的!今儿个就叫皇上撞见了!得亏玉婕妤恰巧在今日生产,不然的话,你们这些人今日就得人头落地!” 赵德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可不是有意苛待纪明樱的,实在是这些日子没忙得过来。 有一日忽然疏忽了,可景仁宫那边也没人过来斥责他们,赵德柱就想着淑妃娘娘果然是个大度不计较的,往后对景仁宫就越发不上心了。 实在是没想到,今日会撞到皇上的枪口上。 谁能想得到,皇上今日会去景仁宫呢? 饭菜很快就送到了永和宫,崔邕让人将纪明樱请出来用晚膳。 他一眼就看到纪明樱那纤纤玉手上的血痕,知道是玉婕妤抓的,便好生心疼,忙叫在场的太医给纪明樱上药包扎。 纪明樱为了宽崔邕的心,笑眯眯地道:“皇上放心吧,不碍事的,玉婕妤的情况也很好,稳婆说,因是第一胎,要疼好一阵子呢,估摸着得后半夜才生。” “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是趁着这个时候先歇息片刻,这里有臣妾呢。” 沈皇后扫了纪明樱一眼。 半个多月没见,纪明樱瘦了很多,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像是生病了一样。 这些日子也没听说纪明樱请过太医,大概不是生病,而是心里不舒服吧。 后宫的女人都要经历这一遭的,等心死了,也就好了。 沈皇后都看出了纪明樱不对劲,崔邕自然也看出了。 他想的倒是别的方面。 纪明樱的身子本来就弱,今儿个又没吃晚膳,他还按着纪明樱孟浪,把纪明樱累坏了,是得好好吃点东西补一补。 “淑妃快坐,趁热吃,你不是想喝汤吗?来,喝一碗参汤。” 真是奇怪,先前纪明樱还挺想喝一口热汤的,喝不上还委屈得大哭。 可真的捧着一碗热乎乎的参汤,她反倒不想喝了。 不仅不想喝,面对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纪明樱没有半点胃口,甚至还想吐。 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往嘴里送了一口汤,就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崔邕蹙起了眉头:“怎么,这一桌子的东西都不合你的胃口?你想吃什么,再叫御膳房去做。” 纪明樱摇摇头:“臣妾没有特别想吃的,臣妾不饿……” “皇上!”承乾宫的宫人忽然闯了进来,“我们娘娘发动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难产 薛宁岚这一胎,要比玉婕妤的晚上一个多月,忽然发动,就相当于是早产。 且民间向来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薛宁岚肚子里的孩子正是八个多月,极为凶险。 崔邕当即就站了起来。 “皇上,”沈皇后也跟着站起来,“玉婕妤这里一切安好,淑妃又在这里盯着,臣妾还是陪着皇上去承乾宫看一看吧。” 崔邕扭过头看向纪明樱,虽然没说一句话,但纪明樱明白崔邕的担心。 她福下身子,郑重承诺:“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好玉婕妤和玉婕妤腹中的孩子。” 正在此时,屋里的稳婆慌慌张张跑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不好了,玉婕妤难产了!” “什么?”纪明樱大惊失色,“你方才不是说,玉婕妤的胎位很正吗?” 稳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回淑妃娘娘的话,妇人生产时,那孩子的胎位发生转变也是很正常的,谁能想得到,一切都好好的,这孩子的头和脚忽然就转了,如今这孩子是横在玉婕妤的肚子里的!” 横着? 这岂不是凶险中的凶险! 崔邕也有些慌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玉婕妤的胎位正过来?” 稳婆苍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法子了,只能尽力了。” 崔邕放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住,片刻又松开了:“淑妃,朕把玉婕妤交给你了,尽人事,知天命吧。” 他抬脚出了屋子,身后的沈皇后扭过头来,朝着那稳婆使了个眼色,稳婆微微低下头,悄悄退到了屋内。 沈皇后嘴角不由自主就勾了起来。 当初是玉婕妤主动找上门来,她帮着玉婕妤离开了燕逢春,不求玉婕妤能回报她,但求玉婕妤不要拖她的后腿。 可玉婕妤却起了别的心思,居然只因为不想把自己的孩子给妙云养,就把妙云坑了一把。 虽说那件事中,的确是妙云做得不对,可玉婕妤不该不跟她商议,就把纪明樱扯了进来,害得妙云从贵妃被贬斥为慎嫔,又被幽禁于延禧宫中。 这个仇,她一定要帮妙云报了。 妇人生产极为凶险,这个时候报仇最妙不过了。 无论玉婕妤生下一个什么,她都让玉婕妤活不过去就是了。 纪明樱没什么心思吃饭,她急匆匆地返回内室。 内室中,玉婕妤已经浑身脱力,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见到纪明樱,她便苦笑了两声:“娘娘,嫔妾说什么来着?娘娘居然还不信嫔妾呢,嫔妾说过,妇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如今看来,嫔妾的运气很不好,今日大概是过不去这道鬼门关了。” “胡说!” 纪明樱拉下脸来斥责玉婕妤,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落。 她与玉婕妤同住景仁宫那么久,大大小小的摩擦争吵不断,可说起来,彼此之间却没有真正的深仇大恨。 即便是上辈子,她被人陷害,害得玉婕妤小产,玉婕妤去冷宫里羞辱她,伤害她时,下手也不如燕逢春重,且只来过那么一次。 她对玉婕妤的感情是很微妙的。 一方面,她知道,玉婕妤本性善良,上辈子做出那样的举动,是事出有因。 一方面,她又能想起上辈子惨死的痛苦,不可避免地会怪罪到玉婕妤身上去。 可真的看到玉婕妤即将惨死在自己的面前,纪明樱的心里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一样,空荡荡的。 “玉婕妤,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那一步,你千万不能泄气,明白吗?” 玉婕妤无力地笑了笑:“怎么就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呢?娘娘就不要再骗嫔妾了,嫔妾什么都知道了,承乾宫的丽妃娘娘提早发动,皇上听说嫔妾这里已经没什么指望了,就跟皇后娘娘一块去了承乾宫。” 最叫人绝望的是身处困境却被人抛下,玉婕妤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嫔妾已经没指望了,娘娘,嫔妾好想娘亲啊。” 纪明樱已经泪流满面,她也好想祖父,好想小嫂嫂,甚至连那个作恶多端的兄长,她都好想好想啊。 “玉娘,你莫要说这样丧气的话,你一定能平安生下小皇子的。” 玉婕妤名苏玉娘,她虽然姿色并不出众,却胜在那一身肌肤如玉,又因为她的名字当中有一个玉字,所以才被赐了玉为封号。 纪明樱轻轻唤她一声玉娘,玉婕妤便缓缓睁开双眼:“娘娘,好久没人这么叫嫔妾了……” “你好好活下来,往后我天天这么喊你,好不好?” 玉婕妤摇了摇头:“娘娘,嫔妾没力气了,嫔妾实在是太累了……” “苏玉娘!你想一想你肚子里的孩子!这是你怀胎九月的孩子啊!你忍心看他还未曾来过这世间,就活活憋死在你的肚子里吗?” 纪明樱恶狠狠地扇了玉婕妤一巴掌,玉婕妤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苏玉娘,你给本宫好好活着,本宫一定会想尽法子,叫你活下去!江淮!” 江淮跪在了幔帐外:“奴才在。” “你拿着本宫的金牌,即刻出宫,去纪家传唤严子陵,本宫记得京城中有个很有名的稳婆,姓孙,当年本宫的娘难产,就是这个孙姥姥接生的,算一算,如果没出意外,她应该还在京城。” “本宫的祖父一定知道她住在何处,你带着人去把孙姥姥和严子陵都接进宫中,你记住了,一定要做到此事。” 她慢慢走近了幔帐,隔着一层幔帐,她俯下身,贴在了江淮的耳边。 “本宫知道你心里怀着小心思,可你记住了,江淮,倘若你今晚没有把人及时带来,倘若玉婕妤出了事,本宫永远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也不会再见你一面。” 江淮身子一震,猛然抬头! 幔帐那边的倩影已经离开了。 可江淮心中的震荡却无法言说。 娘娘知道!娘娘什么都知道! 不不不,娘娘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江淮整个人的魂儿都好像被抽走了。 他站在宫道上,望着高高的宫墙,苦笑了两声。 罢了罢了,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生了 承乾宫内,崔邕黑着脸,问跪在地上的春秀春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你们娘娘为什么会提前发动?” 春秀春浅出了一身的汗,两个人彼此看看,都不敢吭声。 娘娘一直叫她们注意着永和宫的动静,说一旦玉婕妤发动了,就要告诉她。 二人不明白娘娘要做什么,但娘娘既然这么说了,为了安抚住娘娘,不让娘娘发疯,两个人只好照做。 谁知道得知玉婕妤发动了之后,娘娘就好像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猛地捶打自己的肚子。 春秀春浅吓坏了,跪求薛宁岚放过她们,也放过自己。 薛宁岚却双眼冒绿光。 “你们懂什么!”她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冷笑着,“本宫决不能让玉婕妤那个贱人在本宫之前生下皇子!无论如何,本宫肚子里的这个小皇子,一定得是皇上的长子!” 她如今还不是皇后,但她的身份尊贵,岂非玉婕妤这种货色能比。 就算玉婕妤生下了小皇子,抱到沈皇后跟前养着,又能如何呢? 只要她在玉婕妤之前生下小皇子,那她的孩子,就是皇上长子,将来争夺正统,便能名正言顺。 听了薛宁岚的话,两个宫女咬了咬牙。 此时此刻,她们已经没有什么能压制得住薛宁岚的好办法了,为了能不让薛宁岚发疯,只得照做。 一个立马去联系了薛大人留在宫中的暗线,叫那人提早做准备。 一个就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催产药。 这个催产药乃是为了薛宁岚生产那日,万一出现意外而准备的,没想到今日居然提前派上了用场。 薛宁岚服用下此药之后,果然不消片刻,便腹痛难耐,羊水也破了。 幸好宫里备下了多余的稳婆,不然,还得从永和宫中调出几个来。 饶是如此,崔邕过来时,依旧带来了大部分的太医。 不是他狠心,是稳婆说了,玉婕妤这一胎是难产,大概率会一尸两命,且当时他问过严子陵,玉婕妤腹中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严子陵模棱两可,只说看着像是个女孩,又说不准是不是。 严子陵毕竟不擅长妇人生产一道,可严子陵有着神医关门弟子的头衔,崔邕就信了他几分。 若真是个女儿,自然没有薛宁岚这边重要。 毕竟,薛宁岚腹中的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还不好说,况且薛宁岚这边一切都还顺利着呢。 太医和稳婆一会儿工夫就出来了。 院首张太医面色为难,沉吟片刻,才斟酌着词汇道:“皇上,丽妃娘娘这一胎,是服用了催产药,才提前发动的。” “什么!” 崔邕勃然大怒,抄起手边的茶盏,便砸向了春秀春浅。 “两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拖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啊!” “皇上,这一切都是娘娘执意而为,奴婢们也劝不动娘娘呀!” 虽然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春秀春浅还是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想求崔邕饶她们一命。 崔邕正在气头上,怎会在意两个奴才的死活。 春秀春浅正要被拖下去时,孟太后来了。 “这是怎么了?宫里正有两个嫔妃生产呢,皇上却要杖毙宫女,见了血,可不吉利。” 沈皇后好些日子不见孟太后了。 孟太后比前些日子还要妩媚妖娆一些,就好像吃了永生丹药一样,长春不老。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孟太后只比她大几岁,但和孟太后相比,她似乎老得多。 到底是从不操心的人啊,就是要年轻。 孟太后坐在崔邕身边,侧脸盯着崔邕紧绷的下颌线,抿起了嘴角。 “皇上没必要因为此事生气,丽妃一直都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得知玉婕妤发动了,她着急也是情理之中,吃下催产药,固然是她不对,但请皇上念及她此时正在生产之中,迟一些再处罚她身边的人也不迟。” “免得她听说身边的人被皇上杖毙了,心绪波动,又成了一个难产,这可就糟了。” 崔邕的脸色越发黑了。 许久,他才摆摆手,叫春秀春浅滚进去伺候薛宁岚。 “丽妃母子若是有个好歹,朕会诛杀你们九族。” 春秀春浅打着哆嗦进了内室,心里说不怨恨薛宁岚,那是假的。 两个宫女都恨不得薛宁岚难产死了,只留下一个小皇子就好。 外头,崔邕缓过神来,冷笑着问孟太后:“太后对丽妃似乎特别了解呢,朕从来不知道丽妃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丽妃自从进宫以来,就一直不争不抢,淡然温婉,真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此野心。” 孟太后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 “皇上日理万机,怎会有心思去了解后宫中的每一个人呢?就连皇后,皇上也不十分了解呢,皇后,你说是不是?” 沈皇后从恍惚中回过神。 她淡然地笑了笑,身子往崔邕身边靠了靠。 “臣妾对皇上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的。” 孟太后微微眯起双眼,她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扯了扯嘴角,满是嘲讽地叹了一口气。 “至高至远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人心隔肚皮,即便是每日睡在一张床上,还有彼此不知道的事情呢,皇后这个话,说得也未免太绝对了。” 沈皇后垂下双眸,只当听不见孟太后的话。 孟太后在崔邕面前说这样挑拨的话,只会白费力气。 她和崔邕这对少年夫妻,即便离了心,也不是孟太后可以比拟的。 果然,崔邕紧紧攥住了孟太后的手,坦然笑答:“朕与月容情比金坚,哪怕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也永远不会有隔阂。” 孟太后的视线落在二人交缠的手上,脸色便越发阴沉。 她冷哼一声,再不肯跟崔邕说话,吩咐承乾宫的人给她准备一张舒服的卧榻,自去隔壁屋子等着听消息去了。 过不多久,只听着屋子里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又伴随着一声婴儿微弱的啼哭,便听着里头有人惊喜大叫。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夭折 伴随着一声尖叫,内室里忽然陷入了死寂。 崔邕等在外头万分心焦,便叫小川子进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小川子正要进去,稳婆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两个稳婆互相看了一眼,高个子的那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丽妃娘娘生了一对双生子……” 崔邕大喜过望,立马站起身:“那还不赶紧将孩子抱出来给朕瞧一瞧!” 他身边的沈皇后笑容苦涩。 丽妃可真会生啊,居然生了一对双生子。 这可是皇上的长子和次子呢。 皇上成亲十几年,膝下子嗣单薄,活下来的只有三位公主,如今忽然得了一对双生子,怎能不高兴? 但愿老天保佑华儿肚子里的一定得是一个小皇子。 孟太后得知消息,也从隔壁屋子走出来。 她面上含春,走路生风。 “哀家就说丽妃是个宜男之相,果真如此,居然叫她为皇上生下了一对双生子,皇上,丽妃是我大丰的功臣,皇上得好好赏赐她。” “赏!” 崔邕早就忘记方才薛宁岚服下催产药一事。 “小川子,传朕的旨意,丽妃生子有功,封她为丽贵妃!” 沈皇后勾了勾唇,一个贵妃还不够,还要加上封号呢。 薛宁岚往后在宫里,怕是要横着走了。 再加上孟太后的撑腰……沈皇后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看来华儿的对手不是纪明樱,而是薛宁岚。 不一会儿,春秀春浅抱着孩子转出内室。 春秀怀里的孩子白白胖胖,一看就很喜人。 春浅怀中的孩子却瘦瘦小小,而且全身乌青。 她战战兢兢地把孩子交给崔邕,硬着头皮道:“皇上,皇次子怕是……怕是有些不大好……” 崔邕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立马叫了太医进来。 张太医仔细查看皇次子的身子,登时就变了脸色:“皇上,皇次子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 崔邕不耐烦了,他将张太医推到一边去,亲自查看,还未等他看明白,沈皇后先尖叫了一声。 “皇上,皇次子他……他有三条腿……” 乌漆嘛黑的小腿上,果然从膝盖处又分出了一条腿。 不仅如此,皇次子的后背上居然还长出了一条小胳膊。 崔邕也大惊失色:“张太医,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太医胆战心惊地道:“皇上,皇次子这般情形,怕是丽贵妃在胎里吃了些药物导致……” 崔邕一脚踹翻春秀:“说,你们娘娘平日里都吃了什么药!” 春秀哪敢说实话。 她们娘娘自小就有些疯病,在家里每个人都宠着娘娘,娘娘发疯的次数很少。 可进了宫里就不一样了。 娘娘这个脾气,一旦不如她的意,焉能不发疯? 可宫里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 老爷怕娘娘在宫里发疯,得罪了贵人,亦或者连累了薛家大计,就只能给娘娘吃药。 娘娘吃了药,就会安静许多。 谁能想得到,娘娘居然怀孕了。 怀孕中为了叫娘娘保持理智,月份小的时候也一直吃着药,待等到六个多月的时候,才停了药。 但到底害了小皇子。 还好老爷早就有所准备,叫人准备了好几个孕妇。 老爷都准备得如此周全了,还是出了幺蛾子。 娘娘的疯病又犯了,居然想着要抢在玉婕妤之前生下皇子。 好在老爷什么都准备好了,娘娘在里头生产,宫外几个孕妇都吃了催产药,实在是生不出来,那就只能去母留子。 总算赶上把孩子通过暗线送进宫中。 原本是想着,要是娘娘生下了个小公主,那就悄悄地把孩子换出去。 哪里想得到,娘娘居然生下了个小皇子。 春秀春浅大喜过望,就没想着换孩子。 可稳婆擦去孩子身上的血污仔细一检查,才发现了不妥当。 此时换孩子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宫女只得硬着头皮将早已准备好的孩子抱出来,逼着两个稳婆撒谎,说娘娘生了一对双生子。 事已至此,只能指望皇上看在双生子的份上,莫要大开杀戒。 “皇上……”春秀硬着头皮道,“娘娘在孕中想着要一举得男,就随便乱翻些书,从书上找了些野方子,照着方子自己配了药吃了……” 把什么事情都往娘娘身上推就是了。 “皇上饶命啊!奴婢不识字,不知道娘娘成日在鼓捣什么东西,奴婢也曾劝过娘娘,可娘娘不肯听,娘娘非说一定要为皇上生下一个小皇子,以缓解皇上的忧愁……” “住嘴!” 崔邕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薛宁岚生下了这样一个怪物,传出去,于皇室脸面有碍,事已至此,只能对外说薛宁岚虽然生下双生子,但其中一个出了娘胎就没了。 他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又缓缓看向了屋中的这几个人。 “你们听着,朕今日不想杀生,但倘若你们敢把此事泄露半分,朕会叫你们生不如死!” 两个稳婆和春秀春浅都忙磕头应声。 崔邕看了一眼怀中的皇次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的命不好,莫要怪朕,下辈子再托生到一个好人家去吧。” 他将皇次子交给了小川子:“莫要叫外人看见,包好了,送到养心殿去。” 沈皇后微微一惊。 那皇次子明显活不长了,皇上为什么还要把这样的孩子送到养心殿去? 孟太后也是一脸的惊讶。 不过孟太后没有想太多。 她认识的那个崔邕,就是个极其心软的人。 想必是可怜这个孩子,想在送孩子走之前,再亲近一二。 孟太后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这个怪胎怪恶心的,崔邕有什么舍不得的。 “小川子,朕方才的旨意,改一个字,”崔邕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道,“封薛宁岚为薛贵妃。” 少了一个丽字封号。 沈皇后长出一口气。 薛宁岚生下怪胎,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皇上为了体面,没有怪罪她,但恐怕以后不会再亲近她了。 “再传一道旨意,把皇长子交由慎嫔抚养。” 孟太后猛然拔高了声音:“皇上,你糊涂了!贵妃的孩子怎么能交给慎嫔抚养!” 第一百八十五章 福泽深厚 崔邕冷冷地道:“如何不能?慎嫔虽为嫔位,但进宫多年,也算是老实规矩,况且她年长贵妃许多,又素来性情平稳,贵妃的身子又不好,将皇长子暂时交给慎嫔养着,有何不可?” 不等孟太后开口说话,沈皇后先福身行礼:“臣妾替慎嫔多谢皇上恩典!” 虽然皇长子是薛宁岚的孩子,但给了妙云抚养,可就不一样了。 妙云永远不会跟她争的,这孩子会被妙云养得温吞吞的,将来也绝不会起了夺位的心思。 妙云有了一个皇子傍身,后半辈子也就有了指望。 而薛宁岚拼着命生下了皇长子,却又失去了这个孩子,而且还彻底失去了皇上的心,往后就只能空有一个贵妃的地位,比当初的燕逢春还不如。 至于孟太后,就更别想着通过这个孩子来制住皇上。 皇上这一招可真是妙。 崔邕扶起了沈皇后:“皇后,你把孩子交给慎嫔,告诉慎嫔,要好生养着大皇子,这是朕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沈皇后心头一沉,忙应下来。 “慢着!” 孟太后拦住了沈皇后的去路。 “皇上,薛贵妃九死一生才生下了这个孩子,皇上不能就这么把孩子抢走了,薛贵妃失去了两个孩子,皇上让她怎么活下去?” 崔邕忍不住冷笑。 “失去了两个孩子?这是她自找的!她为何要背着朕,吃些乱七八糟的药?为何要争强好胜,吃下催产药?就为了生个小皇子,就为了抢在玉婕妤前头?她还配做一个母亲么!” “朕没有降罪于她,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太后还想叫朕如何待她?” 天色已经亮了,崔邕叫人去知会一声,今日不早朝了。 孟太后脸色阴沉,还想要劝说崔邕,正在此时,鸿宝匆匆忙忙赶进来,跪在了地上。 “皇上,玉婕妤……玉婕妤要不好了……” 崔邕闭上了双眸。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那稳婆说得很明白了,孩子在玉婕妤的腹中是横着的,横着的胎位是最凶险的,生不下来,就会一尸两命。 “淑妃娘娘求皇上去看一眼玉婕妤……还有刚出生的小皇子……” “什么?”崔邕猛然振奋起精神,“皇三子如何了?” 皇三子? 鸿宝愣住了,难道说丽妃娘娘生了一对双生子? 可为什么承乾宫中却不见一丝喜色? 他不敢多嘴,打起精神回崔邕的话。 “淑妃娘娘叫人请了严神医和宫外有名的接生婆孙姥姥来,那孙姥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使用了一套手法,让玉婕妤将皇三子顺利生了出来,严神医说,皇三子身体康健……” 话音未落,崔邕抬脚就走:“啰嗦!” 屋内只剩下孟太后和沈皇后。 沈皇后接过春浅怀中的大皇子,冲着孟太后行了个礼。 “太后娘娘,儿臣告退。” 孟太后扯着嘴角冷笑两声:“皇后是不是很得意?呵呵,你以为慎嫔有了这个儿子,往后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吗?人都是有私心的,慎嫔从前跟着你,那是因为她除了你这个靠山,什么都没有。” “可等她有了这个孩子,那就不一样了,她会因为这个孩子生出无数的野心,直到被野心驱使着,与你分道扬镳。” 沈皇后身形一顿,却又很快露出笑容。 她抱着皇长子,转身朝着孟太后行了一礼。 “儿臣多谢太后提醒,妙云为人,儿臣最清楚不过了,她不是太后所想的那种人,在这后宫之中,妙云是儿臣唯一信任的人。” 孟太后眸色阴沉。 唯一信任的人? 沈月容的口气好大! 好,那她就看看,这份信任能维持多久! …… 永和宫内,玉婕妤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她挣扎着坐起来,靠在丫头素纷的肩膀上,盯着怀中的小小人儿,眼里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 “这是我的孩子呀……” 她把孩子贴在胸口,又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亲,才颤抖着双手,将孩子交给了纪明樱。 “娘娘,嫔妾眼看着是要不行了,这孩子出了娘胎,就没了亲娘,也是个可怜人,他的命是娘娘给的,求娘娘收养他,不求娘娘把他当成亲生子,但求娘娘能护他一生平安就好。” 纪明樱抱着皇三子,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糊了满脸。 “玉娘……” 她本来想安抚玉婕妤,让玉婕妤多撑一会儿,可她知道,玉婕妤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怕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了。 “娘娘,素纷、素纹是嫔妾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她们两个服侍嫔妾还算是尽心,嫔妾走了之后,最怕她们二人无所着落,还请娘娘为她们安排个好去处……” 纪明樱连忙擦干眼泪。 “玉娘,你放心,倘若皇上真的允许我抚养小皇子,我会把素纷素纹带在身边,让她们专门照顾小皇子,即便皇上把小皇子给了别人抚养,我也会给素纷素纹安排好去处的。” 玉婕妤吃力地摇摇头:“不不不,娘娘,小皇子一定得给娘娘养,顺妃娘娘怀了孕,皇后娘娘就更不会收养我的孩子了,我也绝不会把我的孩子给慎嫔娘娘养,其他几位娘娘,都无暇顾及我的孩子,只有娘娘你……” 她虚弱地抓紧了纪明樱的手。 “只有娘娘心善,能收养我的孩子,我说句不好听的,娘娘莫要生气,娘娘虽然嚣张,虽然刁蛮,却从不曾害过人,光凭这一点,我就信娘娘!” 纪明樱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玉婕妤还要把她刁蛮任性的事情拿出来说。 “好了好了,玉娘,你……你多抱抱小皇子,你给小皇子取个名字吧……” 皇子的名字乃是皇室宗亲和内务府、钦天监商议,皇帝来定夺,让嫔妃自己取名字,很不合规矩。 但事出紧急,纪明樱顾不上这么多。 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多可怜,好歹让娘亲给他取个名字,多少也是个念想。 玉婕妤含着眼泪想了想,才抿嘴笑道:“就叫福泽,好不好?” “福泽深厚,好名字。”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有人害了玉嫔 纪明樱连忙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加之熬了一晚上,一起身,就有些摇摇晃晃,差点抱着孩子摔倒在地。 幸亏崔邕及时接住了她。 “爱妃怎么了?朕瞧着你面色苍白……” 纪明樱止住了他。 “皇上,快看看玉婕妤吧,玉婕妤她……” 纪明樱将孩子放在玉婕妤的枕边,带着几个丫头并一群人出去了。 她坐在外间的榻上,默默垂泪。 真是奇怪,明明她对玉婕妤没有这么深厚的感情,玉婕妤死了便死了,她哭什么? 先前不是还跟玉婕妤吵过闹过吗? 玉婕妤死了,她就算不高兴,也应该松了一口气,怎么这会儿倒伤心起来了。 纪明樱百思不得其解。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娘娘,”孙姥姥站在她身侧,面色为难,却还是轻声道,“小人觉得有一处比较古怪。” 孙姥姥已经七十了,早就不接生了,这次跟着她进宫的,是她的儿媳妇林氏,人称小林姥姥。 婆媳两个合力将皇三子接生出来,那小孙姥姥到底是没有她婆婆经历的场面多,这会儿已经有些面色发白,见她婆婆要说话,开口喊了一声娘。 孙姥姥回过头,让林氏莫要说话,她有分寸。 “娘娘,小人说一句僭越的话,小人从十几岁过门开始,就跟着我婆婆学接生的手艺,一直到如今,也做了五十多年接生的活儿了,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是小人接生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妇人是从小人手上过鬼门关的。” “小人自认接生的手艺不差,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宫里的接生婆还没小人的手艺好呢,很多事情,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孙姥姥顿了顿,又道:“这里头的玉小主身康体健,本来不应该遭受这个罪的啊。” 纪明樱听着她话里有话,就做了保证:“孙姥姥,我都是你接生的,我听我祖父说,我娘生我的时候极其凶险,如果不是你,我和我娘就要一尸两命,正是因为知道姥姥手艺了得,我才叫了身边的太监深夜去把姥姥请进宫来。” “实不相瞒,里头的玉婕妤是我宫中的好姊妹,她怀孕时,一直很康健,哪怕是发动的时候,太医和稳婆也看过了,胎位一直都很正,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眨眼间,那孩子就在她肚子里横着了。” “我是外行人,看不出这里头的门道,姥姥既然熟知这里头的事情,还请姥姥答疑解惑,玉婕妤这到底是怎么了?” 孙姥姥淡淡笑了笑:“娘娘在宫中这么多日子了,还看不明白吗?” 好似有人敲开了纪明樱的脑子,往里头灌了什么东西一样,纪明樱一下子就浑身打摆子。 “姥姥的意思是,有人……有人害了玉婕妤?” 孙姥姥点点头。 纪明樱立马站起来:“姥姥,一会儿本宫要向皇上陈情此事,姥姥可愿意作证?姥姥放心,本宫一定会护住姥姥和姥姥家人安全,绝不会让姥姥置身于险境。” 她吩咐江淮,立刻出宫去接了孙姥姥和林氏的家人,暂且安置在纪家。 孙姥姥脸色微变:“娘娘这是……” “姥姥莫要心存顾虑,本宫知道这样做,会让姥姥心生不满,但本宫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为的就是姥姥家人的安全,请姥姥见谅。” 孙姥姥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娘娘去跟皇上说吧,小人做见证就是了。” 纪明樱便疾步走进内室,恰好撞见玉婕妤松开了抓着崔邕袖子的手,一只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 “玉娘!” 纪明樱的眼泪如同绝了堤,扑簌簌往下落。 她趴在玉婕妤的床前哭了一会儿,崔邕才将皇三子福泽放进纪明樱的怀中。 “玉婕妤说,想要你抚养福泽,朕答应了。” 纪明樱抱着福泽,咬了咬牙:“皇上,玉娘本不该死的,是有人害了玉娘!” 她将孙姥姥所言都告诉了崔邕,并将孙姥姥婆媳俩请进来,由孙姥姥亲自向崔邕解释。 崔邕的脸都变黑了。 “韩秀!” 银甲卫指挥使韩秀应声而入。 “去把今日给玉婕妤接生的那四个稳婆都抓起来,好生审问,四个时辰之内,朕要知道结果!” 玉婕妤生下了健康的皇三子,却不幸难产而亡,皇上痛心不已,追封玉婕妤为玉嫔,并将皇三子福泽记在淑妃名下,交由淑妃抚养。 虽说今日没有早朝,但后宫两位娘娘接连产下了皇长子和皇三子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前朝。 不少大臣都恭贺大理寺卿薛谦薛大人。 薛谦拱手还礼,面色戚戚然:“可惜皇次子夭折了。” 众人便都噤声。 虽说大家都在恭贺薛谦,可人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 薛贵妃虽然说是生下了皇长子和皇次子,但皇次子一出生便夭折了,皇长子又交给了慎嫔抚养。 这可不合常理,皇长子怎么能不给薛贵妃养呢? 听闻薛贵妃为了抢在玉嫔前头生下孩子,吃了虎狼之药,这才导致皇次子夭折。 皇上大怒,虽说封了贵妃之位,但恐怕往后是失宠了。 反倒是淑妃娘娘,此次白得了一个儿子抚养,倒是意外之喜。 几个官员凑在一起说闲话,都说纪家要时来运转了。 “那纪明远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居然改邪归正,听说在家中发愤图强,他早年间便聪慧过人,是个读书的苗子,只是后来学坏了,沉迷酒色,如今回头是岸,若是能高中,纪家便又要重振门楣了。” 世人都喜欢浪子回头的故事,江淮这次出宫,也对纪明樱带来了这个消息。 自从纪明樱对他说了那句话之后,江淮伺候纪明樱就格外小心,却没有了之前的亲近。 纪明樱反倒有些不习惯。 “少在本宫跟前做这道貌岸然的样子!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江淮,本宫早就看透你了,你死了这条心吧!本宫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你可知道,你那龌龊的心思,会把多少人害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产 江淮骤然就松了一口气。 原来娘娘说的是这个。 他挤出笑脸,跟从前一样,跪在纪明樱的脚下。 “娘娘的眼睛真厉害,奴才这点狗心思,全叫娘娘看了去,可实在是没办法,谁叫娘娘生了个仙女的样子呢?奴才一看就惦记上了。” “娘娘,奴才知道这个心思见不得人,所以一直埋藏在心底,没敢跟娘娘说,今儿个娘娘既然看出来了,那奴才也就不瞒着了。” “娘娘放心,奴才这辈子都只会做娘娘的奴才,绝不会有半分不堪的举动,也不会叫娘娘为难。” “娘娘,奴才还是那句老话,奴才为了娘娘,心甘情愿做任何事,哪怕是去死,奴才都愿意。” 纪明樱的心又狠狠地颤了一下。 这个王八蛋,成天说死啊活啊的,谁又想让这王八蛋去死呢? “少来这一套,你是本宫身边的掌事太监,你都要去死了,那本宫的境地岂不是很惨?去去去,去给孙姥姥和林姥姥送出宫,把她们交给我那个小嫂嫂,我祖父和小嫂嫂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崔邕只叫人来问了孙姥姥和林氏几句话,又把严子陵叫了去,还问了素纷素纹一些话,就再也没动静了。 纪明樱心里很慌,这是查出来了,还是没查出来? 皇上还赏赐了孙姥姥和林氏不少东西,叫鸿宝来告诉她,说孙姥姥和林氏都能出宫了,这个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查清楚了? 那好歹得跟她说一个结果啊。 可皇上却什么都没说。 要不是知道崔邕此刻心情不好,纪明樱真想立马冲进养心殿,去找崔邕问个明白。 福泽被纪明樱带回了景仁宫,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奶娘,汤姑姑和李姑姑。 素纷素纹也跟着来了。 其余人等,有的被安排在永和宫看宅子,有的被接回内务府,另行分配。 纪明樱特地叫人去给内务府的张公公打过招呼了,叫好生对待这些个宫人,给他们找个好去处。 到底都是跟着玉嫔一场,玉嫔没了,纪明樱也不想这些宫人遭罪。 她忙了一天一夜,脸色越发苍白,卫嬷嬷看了便很担心。 “娘娘,三皇子是个贴心的,吃饱了就睡着了,有素纷素纹看着,娘娘就放心吧,先去歇着就是了。” 纪明樱摇摇头,福泽真是命运多舛,上辈子未曾到这人间走一趟,就被奸人所害。 这辈子又被害得差点夭折,一出生就没了亲娘,往后的路可要比别人艰难不少。 玉嫔既然把福泽交给她,她就不能辜负玉嫔所托,总要看顾福泽周全才是。 “素纷素纹,你们二人是苏家的人,也是跟着你们主子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主子待你们如同姊妹,本宫希望你们也能把皇三子当成自己的性命去照顾。” “倘若有本宫照管不到的地方,你们务必要打起精神,擦亮眼睛,看顾好皇三子,可莫要辜负了玉嫔往日待你们的一片心。” 素纷素纹的眼睛都哭肿了,二人跪在地上,一齐向纪明樱磕头,嘴里都保证,一定会誓死护住皇三子的安康,纪明樱才放心。 孩子太小,她就叫人安置在里头碧纱橱的床内,她便睡在外间的大床上。 夜里也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洗了澡,一松懈下来,纪明樱就察觉出小腹若隐若现的疼。 算算日子,她这还不到来癸水的时候呢。 可夜里却越来越疼,疼得她浑身冒冷汗。 纪明樱就察觉出不对劲了,起身喊了石榴。 掀开被子,掌灯一瞧,石榴就惊叫一声。 “呀,娘娘怎么流血了!” 景仁宫霎时就忙乱起来。 很快,太医便被召唤进景仁宫。 张太医仔细为纪明樱诊断,又问了纪明樱这几个月的小日子情况。 卫嬷嬷代为回答:“娘娘的小日子不大准时,这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往常也有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们都没当回事,娘娘昨日与皇上行房之后,就一直觉得小腹疼,还以为是小日子来了呢。” “方才瞧着流血,也以为是小日子来了,可娘娘这次却疼痛难耐,我们这些人瞧着不像,这才将太医请了来。” 张太医眉头紧皱:“娘娘也太不经心了一些,娘娘这是喜脉啊,虽然月份尚浅,但老夫确诊无疑,这就是喜脉!唉,娘娘昨儿个与皇上行房剧烈,这一日又没有好好歇着,已经动了胎气,老夫得给娘娘针灸来保住龙胎。” “卫嬷嬷,老夫给娘娘开个方子,请卫嬷嬷叫个靠谱的人去抓了药来,立马煎上,一会儿给娘娘服用,老夫要尽力保住娘娘这一胎。” 卫嬷嬷心很慌,瞅着纪明樱疼得浑身发抖,下身又不断有血水渗出,便很快镇定下来。 她先吩咐素纷素纹将皇三子看顾好,又叫了小园子立马去抓药,并让江淮去翊坤宫请皇上。 崔邕正在翊坤宫内。 沈皇后跪在他脚下,面前是散落一地的罪状。 “这是那四个嬷嬷供述的,皇后真是好本事,居然还干起这样的勾当!朕真是看错你了!” 沈皇后面色凄然。 她以为此时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崔邕查出来了。 不不不,早在听说纪明樱叫人出宫请了严子陵和民间的两个接生姥姥,保住了皇三子的性命开始,沈皇后就有预感,此事要东窗事发了。 没想到这么快。 纪明樱可真的是她命中的劫难啊。 “皇上,臣妾只是想给玉嫔一个教训,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慎嫔,让慎嫔因为她被罚,皇上也知道,臣妾和慎嫔亲如姊妹,看着慎嫔被禁足,看着慎嫔从贵妃被贬斥为嫔位,臣妾的心好痛啊,皇上叫臣妾怎么能不恨呢?” 崔邕大为震惊,他没想到沈皇后的心里居然是这么想的。 “慎嫔被罚,难道不是她咎由自取?皇后怎能怪到玉嫔身上去!何况,就算是玉嫔有错,你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又怎么能毒害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沈月容,你真是叫朕太失望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保住了 沈皇后的身子都凉了。 她瘫软在地上,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崔邕从来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哪怕宠着燕逢春和纪明樱,哪怕后宫进了越来越多的人,沈皇后也知道,崔邕是敬重她这个皇后的。 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后位不稳。 即便太医断言她往后再也生不出孩子,她也不急。 只是为沈家着急罢了。 因为沈皇后知道,崔邕是个念旧情的人。 只要她做的事情不过分,崔邕就绝不会对她冷眼相向。 可今日,她做的这件事,挑动了崔邕的怒火。 沈皇后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后位岌岌可危。 “皇上……” “你不要再说了!” 崔邕眼神充满厌恶。 “玉嫔已经去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朕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皇上,”门外传来鸿宝的声音,“景仁宫的江淮来了,说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见红了。” “什么?” 崔邕身子一震,抬脚就往外走。 偌大的殿中,只留下沈皇后一人。 已经是四月底了,她却觉得好冷好冷。 她是不是……是不是错了? 可她是皇后啊! 那玉嫔先来投奔的她,凭什么中途倒向了纪明樱? 她身为皇后,给玉嫔一个小小的教训,难道不应该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件事会被发现? 难道说是纪明樱搞的鬼? 沈皇后眼底升腾起深深的恨意。 可转瞬之间,这股恨意又消逝得无影无踪。 纪明樱跟玉嫔不一样。 皇上不在乎玉嫔,玉嫔就像宫中其他的女子一样,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玉嫔生下了皇三子,可也就这一点了。 但纪明樱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可太多了。 皇上很在乎纪明樱,沈皇后从不曾看到皇上这么在乎过别人。 所以她不敢动纪明樱。 死了一个玉嫔,崔邕虽然对她寒心,但最起码不会动她的后位,更不会动沈家。 可若是死了一个纪明樱,沈皇后相信,崔邕是真的会废了她这个皇后。 她若是被废了,华儿在宫中就越发举步维艰,沈家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沈皇后趴在地上,无力地笑了。 罢了罢了,是她技不如人。 只要往后她谨小慎微,不再招惹纪明樱,也不再伸手动这些嫔妃,她就一定能坐稳皇后之位。 何况…… 沈皇后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何况严子陵说过,她只要精心调养着,未必不能生孩子。 倘若她也生下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的地位都不是纪明樱能比的。 景仁宫内灯火通明,崔邕还未踏进屋内,便与端着血水的宫女擦肩而过。 一盆血水差点扣在他身上。 宫女诚惶诚恐,端着血水跪在地上求饶。 崔邕盯着那血水看了半日,心里慌得不得了。 樱儿怎么出了这么多血? 樱儿一心想要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孩子,就要失去他了吗? 那小妖精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伤心死的。 他抬脚进了屋子,卫嬷嬷忙迎出来:“皇上,张太医正在外间书房等着皇上呢。” “淑妃如何了?孩子保住了吗?” 卫嬷嬷嘴角挂上了笑容:“皇上放心吧,张太医给娘娘做了针灸,又开了一副药,方才奴婢们已经服侍娘娘吃下了,娘娘睡着了,孩子也保住了。” 崔邕指着方才被端出去的那一盆血水,错愕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卫嬷嬷苦着脸道:“皇上还不知道淑妃娘娘的性子吗?淑妃娘娘喜欢洁净,方才见了红,身上黏黏糊糊的,奴婢就叫人为娘娘擦拭干净身子,免得娘娘不舒服。” 饶是如此,崔邕的心头依然颤颤巍巍的。 光是擦拭身子,这盆里的水就变红了,可见方才樱儿流了多少血啊。 直到听到张太医再三保证,说淑妃娘娘这一胎保住了,崔邕才长舒一口气。 他站在屋外镇定了好大一会儿,才敢进屋去看纪明樱。 纪明樱的脸色很苍白。 她的身子本来就虚弱,经历了这一遭,越发虚得不成样子。 就连呼吸都微弱得很,得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里头的碧纱橱响起几声婴儿啼哭声,纪明樱似乎是被吵醒了,蹙着眉头叫了两声素纷。 素纷忙从碧纱橱中走出来,先是对着崔邕行了礼,才跪在床榻前,问纪明樱有什么吩咐。 纪明樱被折腾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惦记着福泽。 “福泽哭什么呢?” “娘娘放心,小皇子是饿了,奶娘喂上奶,小皇子便不哭了。”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迷迷糊糊地道:“多照应着福泽一些,我不舒服,明日再去看他……” 翻了个身,瞅见坐在床边的男人有些面熟。 纪明樱怔忪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忙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崔邕按了下去。 “樱儿,你好生歇着。” 纪明樱羞赧地红了脸:“皇上,臣妾来了小日子,今儿个恐怕不能伺候皇上,皇上还是去别的姊妹那里吧。”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回伺候崔邕,小肚子就格外地疼,虽然也希望崔邕能留下来过夜,可她毕竟身上不干净,不好留下崔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崔邕往外推。 崔邕错愕地笑了笑。 “爱妃哪里是来了小日子,爱妃,你有了朕的骨肉。” 崔邕将大手轻轻放在了纪明樱的小腹上,想起张太医的话,一阵自责和后怕。 昨日他来的时候,明明知道纪明樱不舒服,也没吃东西,怎么就那么管不住自己,非要强行按着纪明樱孟浪一回? 倘若纪明樱这腹中的孩子没保住,崔邕会恨自己一辈子。 “皇上在说什么?” 纪明樱一脸不敢置信。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像是在做梦一般,轻声呓语。 “皇上是说,臣妾这里,有了一个小孩子?一个跟福泽一样的小孩子?” 崔邕笑着抱住了纪明樱。 “傻丫头,马上就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糊里糊涂的?可别叫孩子跟你一样,成了个稀里糊涂的才好呢。” 纪明樱媚眼如丝:“皇上,要是臣妾的孩子真的是个傻瓜,皇上会嫌弃他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洗三 崔邕佯作生气:“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孩子的?收回去,不许说咱们的孩子是傻瓜,即便是傻瓜,那也是这个世间最好的傻瓜。” 纪明樱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即便身上很累,她却还是很精神。 “皇上,等臣妾腹中的孩子满了三个月,能不能让臣妾的嫂嫂进宫?臣妾想见一见家里人。” 祖父是外男,想在景仁宫见到祖父,不合规矩,那就只能先见一见阿蘅了。 崔邕笑道:“恐怕纪大娘子这会儿可顾不上你。” 纪明樱愣住了:“这话是怎么说的?皇上,难道是臣妾的祖父……” 眼瞅着纪明樱要着急了,崔邕连忙安抚她:“你放心,是好事。” 他不会将纪太傅先前急病了的事情告诉纪明樱的。 好在纪太傅在严子陵的照顾下,已经康复了,否则,若是纪太傅出了个好歹,对纪明樱来说,必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是你哥哥,纪明远腿好了之后,回到府中发愤图强,拼命读书,还把后宅中的小妾通房都遣散了,如今纪家可清净了。” “朕看过他写的文章,爱妃,你这个哥哥本就聪慧过人,前些年是被耽搁了,重新拾起书本,虽说这文章还有些稚嫩,可开题却是好的,只要用功苦读半年,明年一定能高中。” 纪明樱撇撇嘴,她才不信纪明远能改邪归正,倒是对纪明远遣散了小妾通房的事情比较在意。 “祖父和阿蘅怎么就糊涂了,任由他胡来呢?留着那些个小妾通房,还能为纪家开枝散叶,这要是把小妾通房都撵了,谁来给纪家传宗接代?” “皇上也别夸我哥哥了,说什么他明年能高中,就算高中又如何?中的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秀才能顶什么用?” 她满腹牢骚,把纪明远贬得一文不值,崔邕就有些同情纪明远,甚至为纪明远打抱不平。 “爱妃也别这么说自己的亲哥哥,他先前除了好色之外,也没有多大的毛病,如今改了,是一件好事嘛,何况,考中了秀才,那后头就能中举。” “等中了举子,他若是想继续往上考也行,若是想做个小官,那朕就封他个小官当当,若是不想进入仕途也可以,你们纪家还有些产业,交给他打理就是了。” 纪明樱一听说崔邕要给纪明远官儿做,头就大了。 “皇上千万不要因为臣妾的缘故纵容纪明远,祖父他老人家也肯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崔邕脱下靴子爬上床,抱住了纪明樱。 “爱妃怕什么?爱妃以为朕是那糊涂的人么?自然是你哥哥不错,朕才会给他一个官儿当当,他要是一塌糊涂,朕肯定不会纵容他,爱妃就放心吧。” 纪明樱依旧不踏实,等回头阿蘅进宫了,她必定要找阿蘅问个清楚。 阿蘅年纪虽然小,看事情却很通透,有些时候,比她和祖父看得都要明白呢。 第二日,淑妃身怀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六宫。 婉嫔、惠嫔、禧昭仪、庄婕妤、谨才人、良才人等纷纷前来道喜。 也是顺便给福泽过洗三。 玉嫔去了,皇次子夭折了,大皇子和福泽的洗三就没有操办,只是在各自宫里简单过了。 禧昭仪一边逗弄着福泽,一边说着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内务府给大皇子拟好了名字,皇上选了个逊。” 纪明樱点点头:“谦逊温和,这名字挺好的。” “好是好,可惜了薛贵妃,还在月子里呢就大吵大闹,说要去延禧宫把大皇子抢回去。” 惠嫔有类似的经历,她倒是有些同情薛宁岚。 “拼死拼活生了一对双生子,其中一个出了娘胎就夭折了,好不容易活下来一个,却还给了别人养,薛贵妃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禧昭仪撇了撇嘴:“听闻是她孕中胡乱吃药,才导致皇次子夭折,皇上当日虽然没处罚她身边的人,可过了一日,她身边的人都被打了个半死。” 几个人都明白,皇上是碍于面子,才没有褫夺薛宁岚的贵妃之位,但薛宁岚往后想要复宠,可就难了。 良才人轻声嘟哝了一句:“太后娘娘已经不管薛贵妃了。” 禧昭仪呛声道:“她都没什么用了,太后还管她做什么?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样扫兴的话。” 禧昭仪忽然转了话题,是因为瞥见了庄婕妤孟秋。 孟太后是庄婕妤的亲姑母,她们几个在背后说孟太后,总归不太好。 庄婕妤却很大度地淡淡笑着:“你们说你们的,她是她,我是我,我与她不相干。”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庄婕妤的脾气就是这样古怪。 从前不是妃嫔之前,庄婕妤常常在宫中小住,那会儿性子还不错。 可自打成了皇上的妃子,庄婕妤就不与孟太后来往了。 除了与众位嫔妃一道去给孟太后请安之外,庄婕妤很少私下去拜访孟太后。 她和孟太后之间的关系,还不如谢婉茹和孟太后的关系亲近。 再加上她常常避宠,在这宫中可有可无,崔邕更是不怎么在意她,孟太后就渐渐失去了耐心。 不仅孟太后不怎么搭理庄婕妤了,就是孟家,也好像与这个女儿断了往来,逢年过节会上折子给孟太后请安,却从来不提及庄婕妤。 听说孟家已经准备好了别的姑娘家,等着年底这次选秀呢,估摸着是要取代庄婕妤了。 众人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孟太后,转而围着福泽逗乐子。 小福泽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胖乎乎的,不吵也不闹,躺在大炕上,睁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好奇地看这里看那里。 端阳公主和高阳公主都很稀罕福泽,争着叫弟弟。 两个小公主都很有分寸,只坐在福泽身边喊着弟弟,却不敢伸手碰福泽。 纪明樱很喜欢两个小公主,便问她们俩:“你们去看过大弟弟了吗?” 两个小公主摇摇头。 纪明樱便很诧异,转头问惠嫔和禧昭仪。 “惠姐姐、张姐姐,你们没去延禧宫看大皇子吗?” 第一百九十章 慎嫔看孩子 福泽是弟弟,大皇子是哥哥,两个人虽说是同一天洗三,但按照长幼有序的原则,婉嫔惠嫔等,还是得先去延禧宫看望大皇子。 婉嫔轻轻摇着折扇。 虽然是四月底,但她如今怀着身孕,却有些热。 “怎么没去?慎嫔说大皇子体弱,找人瞧过了,不宜操办这些,连门儿都没让我们进,把我们撵出来了。” 惠嫔接口道:“我瞧着,皇后娘娘的轿辇停在延禧宫外头,想来是只请了皇后娘娘进去,咱们这些人,是进不去的。” 惠嫔素来是个平和的性子,今儿个忽然语出讥讽,纪明樱很有些吃惊。 禧昭仪跟着道:“我看慎嫔是魔怔了,听说皇上把大皇子给了慎嫔养,慎嫔那头一个晚上彻夜没睡,设了香案,拜这个佛祖求那个神仙的,也不知道在求什么,闹得廖才人和端才人一晚上都没睡好。” 纪明樱倒是知道谢妙云在求什么。 谢妙云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皇子,恐怕在求老天保佑,让大皇子平安康健,亦或者,心里也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往后谢妙云要如何跟沈皇后相处。 沈华容要是生了一个儿子还好说,沈皇后可以将妹妹的儿子视若己出,扶持这个孩子登上大宝。 倘若沈华容生不出儿子来,那慎嫔养的孩子,可就成了香饽饽。 届时,若是沈皇后跟谢妙云要这个孩子,不知道谢妙云肯不肯给。 婉嫔等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围着福泽逗乐子。 不多时,庆才人燕逢春、端才人何敏言、廖才人、谢美人、苗美人等都到了。 一同来的,还有沈皇后。 纪明樱忙起身迎接,被沈皇后扶了起来。 “淑妃如今怀着身子,正在保胎,就没必要多礼了,先坐下说话吧。” 纪明樱很诧异。 沈皇后对她素来都很冷淡,今日却有些热情,甚至还带了一点讨好的意思,难道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了个孩子? 不至于吧,婉嫔几个也怀着身子呢,可没瞧见沈皇后对婉嫔惠嫔等多么看重。 有沈皇后在,燕逢春就没怎么蹦跶。 沈皇后抱着福泽逗了一会儿,说起了薛宁岚等人。 “薛贵妃正在坐月子,来不了,顺妃身子不适,也不能来,慎嫔正在照顾大皇子呢,也没法来,本宫才去看过她们,她们都说给三皇子带一声好。” 纪明樱笑道:“多谢姐妹们惦记着,皇后娘娘来得正好,方才福泽还有些发困,皇后娘娘一来,福泽就精神了。” 沈皇后抱着福泽,低头看这个小家伙。 玉嫔怀着福泽的时候,的确养得很好,这个小家伙看着白白胖胖的,很讨喜。 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跟玉嫔的眼睛一模一样,全身皮肤雪白,更是像极了玉嫔。 沈皇后的心里就很复杂。 她是知道玉嫔的心思的。 玉嫔一心想着,生个男孩,就把男孩给她养,若是生个女孩,就想方设法留下来自己养。 男孩子只有养在皇后的身边,将来才有可能贵不可言,养在老实不知道钻营的谢妙云身边,长大之后势必会过得很平庸。 换言之,玉嫔看不上谢妙云。 若是生了女儿,玉嫔就更不可能给谢妙云了。 她是孩子的亲娘,谁不想把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 所以谢妙云成天叫人往永和宫送东西,才把玉嫔惹急了,借着纪明樱的手,狠狠教训了谢妙云。 沈皇后撇了撇嘴。 即便知道玉嫔事出有因,她还是无法原谅玉嫔。 谁叫玉嫔动了妙云? 这个孩子真是命大,居然没有随着玉嫔一道去了。 还给了纪明樱抚养。 有纪明樱这个养母在,这个孩子将来肯定错不了。 沈皇后怀里抱着福泽,一双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纪明樱的肚子。 不知道那里头是男是女,将来会不会跟福泽这个孩子抢。 啧啧,总之,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啊。 沈皇后的脸色变来变去,纪明樱的心都揪了起来。 怎么总觉得沈皇后看着福泽的眼神不怀好意呢? “这小子很重,娘娘的胳膊是不是累了?” 纪明樱笑了两声,招手叫来素纷素纹:“你们两个也没有眼力见,还不快把三皇子抱过去?再去瞧瞧,接生姥姥怎么还不来。” 孩子洗三的规矩,是由接生姥姥来主持仪式。 可给福泽接生的几个姥姥都没了,那就只能从大皇子的接生姥姥中请了两个来。 福泽很给面子,把他放在大铜盆里,用热水轻轻地洗着,再用艾叶生姜大葱等狠狠擦着几个穴位,他都没哭,只有崔邕进门,将大葱扔到房檐上去,他才哭了两声。 这可是个吉祥兆头。 崔邕越发高兴,抱着福泽逗个不停。 福泽性子很好,崔邕一逗他,他就咯咯咯地笑。 崔邕便抱着福泽来回踱步,夸福泽的名字好,将来必定是一个有福气的。 “你娘给你起的名字好,给你选的养母性子也好,小福泽啊,好好长身子,朕瞧着你的小身子骨是个练武的料子,将来上了战场,做个大将军,给你娘争光。” 屋里的嫔妃们互相看了一眼。 皇上这么说,是断了皇三子继承大统的路了。 这皇三子再如何讨人喜欢,将来也只能做个大将军。 不过大家都明白,这事情也有变数,孩子都小呢,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福泽洗过三了,那逊儿那,去过了吗?” 沈皇后站起身来:“慎嫔说逊儿身子弱,不适宜大操大办,就没办洗三。”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觑着崔邕的神色,生怕崔邕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她甩脸色。 那她这个皇后的体面可就没了。 崔邕垂下双眸,跟从前一样,淡淡地道:“虽说不宜大操大办,但孩子洗三这件事,总得走个过场,皇后,走吧,领着人,跟朕去一趟延禧宫。” 沈皇后松了一口气,皇上终究还是在乎她这个皇后的。 其他妃子心里却又有了别的想法。 皇上这是先来的景仁宫? 第一百九十一章 洗三宴 如果不是先来的景仁宫,怎么不知道慎嫔不给大皇子办洗三的事。 看来皇上虽然嘴上断了皇三子继承大统的路,但还是很疼爱皇三子的。 最起码,疼爱皇三子的心,比大皇子要多不少。 可不是么,薛贵妃自己不守规矩,孕中乱吃药,导致皇次子一出生就夭折了。 这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皇上不高兴,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大皇子给了被禁足的慎嫔养,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皇上怕是要舍弃大皇子了。 除非薛贵妃或者慎嫔能东山再起,大皇子才有可能子凭母贵。 纪明樱让素纷素纹看好福泽,又特地把卫嬷嬷留下来,起身要跟着一块去延禧宫。 崔邕却叫她留下来。 “你正吃着安胎药呢,还是小心为上。” 纪明樱抿着嘴笑了笑。 “皇上,太医和严子陵都说没事了,只要臣妾不再劳累,就无大碍,延禧宫就在景仁宫边上,隔得这么近,大皇子洗三,臣妾总得去看一眼啊。” 崔邕拗不过纪明樱,只得吩咐人好生照顾着纪明樱,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延禧宫去。 谢妙云早就得到了消息,领着人站在延禧宫门口等着。 几个月不见,谢妙云苍老了许多。 与崔邕站在一起,看着不像是崔邕的枕边人,倒像是崔邕的姐姐。 她抱着大皇子崔逊,抱得很紧,哪怕崔逊都哭了,她也不肯松手,好像生怕有人抢了崔逊似的。 崔邕抱过来看了一会儿,谢妙云就紧张得不得了,那双眼睛好像粘在了崔邕和崔逊身上。 崔邕就没有了兴致。 洗三的时候,崔逊也不像福泽那样讨人喜欢,崔邕就更加不耐烦了。 “慎嫔,朕将逊儿交给你抚养,先前说的禁足你的事,就作罢了吧,往后你要谨言慎行,莫要再做那些个自取其辱的事情来,否则,朕不但会把逊儿带走,更会将你从嫔位上贬下去。” 谢妙云都傻了,呆愣愣地看着崔邕。 沈皇后赶紧催谢妙云:“妙云,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谢恩。” 谢妙云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崔逊就行了礼。 崔邕摆摆手:“今日是两个孩子的洗三,虽说无需大操大办,但还是聚在一起乐呵乐呵,等满月的时候再说,鸿宝,叫御膳房整治几桌席面,就摆在翊坤宫吧。” 众人连忙谢恩。 崔邕转过脸来吩咐纪明樱:“你若是身子不适,就不必去了。” 宫中怀孕的嫔妃有好几位,崔邕偏偏只对纪明樱一个人说,纪明樱有些羞赧,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上,臣妾没事的,婉嫔姐姐和惠嫔姐姐她们都去,臣妾一个人不去,怕是有些不好。” 婉嫔捂着嘴笑:“你能跟我们一样吗?我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惠嫔妹妹和良才人她们,都过了三个月,只有你,月份还小,可不宜操劳走动。” 纪明樱的脸越发红了。 “婉嫔姐姐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要去走一圈,难得姐妹们聚在一起吃喝一场,我不去,岂不是便宜了你们?” 到了晚间,翊坤宫果然摆上了宴席。 纪明樱睡了一下午,身子骨和精神头都恢复了不少,饶是如此,去赴宴之前,卫嬷嬷还是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 “若是哪里不舒服了,娘娘可千万别忍着,一定要早点说出来,莫要拖延成大症候,娘娘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凡事可不能跟从前一样闹脾气。” 纪明樱抿嘴笑道:“嬷嬷放心吧,我都是做了娘的人了,怎会还跟从前一样有小孩子脾气呢?” 她抱着福泽晃了晃,柔声哄着福泽。 “阿娘的小乖乖,要好好吃奶,乖乖睡觉,阿娘一会儿就回来。” 说来真是奇怪,这福泽好像天生跟纪明樱有缘分,十分爱黏着纪明樱,纪明樱一哄他,他就笑。 好似纪明樱才是他亲娘似的。 素纷素纹看着也渐渐放下心。 淑妃娘娘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在这之前,跟三皇子好生培养感情,也不是一件坏事。 纪明樱到翊坤宫时,里头已经呜呜泱泱挤满了人。 来的还有些选侍和淑女美人等,好多生面孔,纪明樱都认不出来。 上辈子她一心只想着讨好崔邕一个人就行了,根本不屑和宫中这些人交往,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这辈子虽然多了一些好友,但这些低位嫔妃们,纪明樱还是不大认识。 她的位置在西侧第一座,对面空着,原本是薛宁岚的,但薛宁岚今日来不了,便只能空着。 薛宁岚下手是顺妃沈华容。 早上还说身子不好,不能参加两个皇子的洗三,到了晚上,沈华容就打扮得花枝招展,跑来赴宴了。 这仔细一看,纪明樱就知道上午沈华容为什么不去了。 原来沈华容脸上起了一些红疹子。 纪明樱听说有些人怀了孩子,脸上的确会生这些东西。 看来是沈华容发现自己脸上长了红疹子,便不想在人前露面,被人嘲笑,但又想着晚上崔邕在,便过来瞧瞧,说不定还能引起崔邕的怜惜, 果然,崔邕见到沈华容,便一脸关切。 “朕听皇后说,华儿身子不好,原来是脸上长了红疹子么?太医可说了要不要紧?” 沈华容羞答答地摇头:“太医说,母体太弱了,就会生这些疹子,叫臣妾好生养着身子。” 崔邕点点头:“你的身子骨的确不太结实,往后没必要就别出宫了,好生在咸福宫养着吧,皇后那里,也没必要每日去晨昏定省。” 他转过脸来与沈皇后商议。 “皇后,朕早就想跟你商议了,宫里最近怀孕的嫔妃多,华儿和樱儿也都不是结实的身子,朕想着,就免了几个怀孕妃嫔的晨昏定省吧,皇后觉得呢?” 沈皇后附和着道:“臣妾也早有此意了。” 帝后和谐,本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可纪明樱却总觉得皇上和沈皇后之间很奇怪。 到底是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纪明樱下手坐着婉嫔,婉嫔便轻声道:“淑妃妹妹,你瞧瞧对面的慎嫔。” 第一百九十二章 薛贵妃驾到 纪明樱顺着婉嫔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谢妙云抱着崔逊,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 她把崔逊抱得死死的,旁人谁坐得离她太近,她都要往后挪一挪。 这么一来,她几乎都要坐到后头去了。 她身后是唐美人。 唐美人便有些不高兴,让宫女把她的桌椅往旁边挪了挪,给谢妙云腾出了一大块地方。 婉嫔轻声叹道:“也不知是不是被禁足的日子长了,总觉得慎嫔有些地方不对劲,大家都知道,在这宫里能养一个孩子不容易,尤其是还能养一个小皇子。” “可慎嫔也把这孩子看得太紧了,孩子还这么小,就把孩子抱到这样的地方来,孩子晚上还要吃奶睡觉呢,这对孩子可不好。”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 谢妙云这是想孩子想得魔怔了,好不容易能养到一个孩子,自然看得极为重要,不愿松手也在情理之中。 她情不自禁想到了福泽。 “婉姐姐,我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也想福泽了,不知道福泽这小子吃奶了没,睡着了没,有没有哭,这怕是当娘的人都有的心态,慎嫔紧张大皇子,估摸着和我是一样的。” 婉嫔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替她开脱,她和你是不一样的,你对三皇子,虽然也紧张,可没到她这个地步,唉,不是我不看好她,她要是不改一改,大皇子怕是要被她养坏了。” 纪明樱正要说话,忽然听着小太监喊了一声薛贵妃驾到。 殿中众人都惊呆了,薛贵妃不是正在坐月子吗?怎么忽然过来了? 听说薛贵妃生大皇子和二皇子是九死一生,身子都被掏空了,坐月子得坐双月子,可这才第三日,薛贵妃就下床走动了? 崔邕蹙紧了眉头,盯着跪在地下的薛宁岚,声音冷得像是从地窖中吹出来的冷风。 “贵妃不好好在宫中养身子,怎么跑到翊坤宫来了?” 薛宁岚已经瘦脱了相。 她原本面容姣好,身形俏丽,可这会儿却面容憔悴,看着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一开口,粗哑难听的声音,更是吓了纪明樱一跳。 薛宁岚怎么变成这样了? 生个孩子,对女子的身子影响可真大啊。 纪明樱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将来她生完孩子以后,会不会也像薛宁岚这样? “回皇上的话,听闻皇上在为大皇子和三皇子办洗三宴,众姊妹们齐聚一堂,臣妾就想着过来和姊妹们一块说说话,乐呵乐呵,省得成日闷在屋里,不得开怀。” 薛宁岚站起身,往谢妙云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妙云立马就抱紧了怀中的崔逊。 薛宁岚指着崔逊道:“皇上,这就是大皇子吧?臣妾生下大皇子之后,还没有看过大皇子一眼呢,能叫臣妾看他一眼吗?” 谢妙云抱着崔逊站起身:“皇上,大皇子饿了,到了吃奶睡觉的时候了,臣妾想这就带着大皇子回宫去,免得大皇子走了困,夜里要闹腾了。” 崔邕摆了摆手:“回去吧,孩子这么小,本来也不该带出来。” 谢妙云如蒙大赦,立马抱着孩子走了。 薛宁岚眼睛里的光就黯淡了下去。 奇怪的是,她居然不吵不闹,神色如常,坐到了纪明樱对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正其乐融融,对面的薛宁岚举起酒杯,冲着纪明樱点点头。 “淑妃,我不能饮酒,就用蜜枣茶来恭贺淑妃,喜得贵子,又添了好消息。” 纪明樱吃了一惊,薛宁岚居然有平心静气跟她说话的一日。 她也忙举起酒杯,冲着薛宁岚点头示意:“我这杯子里也是蜜枣茶,多谢贵妃娘娘,嫔妾也祝贵妃娘娘的身子早日康复。” 崔邕在上头坐着,眼里波澜不惊。 薛宁岚早就投靠了太后,今日拖着病体来,恐怕又是太后出的主意。 孟太后是想让他亲眼看到薛宁岚的样子,好心生怜惜吗? 那孟太后就想错了。 只要是归顺于孟太后的人,他绝不会再对那个人心存怜惜。 更何况,薛宁岚还害死了二皇子,差点害得大皇子也夭折。 这是一个只知道争强好胜,而绝没有母性的人,崔邕对这样的人怜惜不起来。 沈皇后侧过脸,看了看崔邕的神色,就琢磨出崔邕心里的想法了。 她居然情不自禁地长出了一口气。 崔邕不喜欢薛宁岚,就不会喜欢薛宁岚生的大皇子,哪怕如今大皇子是妙云养着的,崔邕还是不会喜欢大皇子。 那么大皇子将来想要跟华儿的孩子争夺太子之位,就没什么希望了。 她可以不用顾忌妙云了。 想起今日早上去延禧宫看望妙云和大皇子,沈皇后便心有余悸。 当时谢妙云那疯狂的表情还似乎历历在目。 谢妙云抱着大皇子,跪在她的脚下,哭着请她看一看大皇子。 “皇后娘娘,嫔妾知道娘娘心里一直想着沈家,且很是期盼顺妃腹中的孩子,娘娘心里想着,顺妃是娘娘的亲妹妹,若是生下了小皇子,为了沈家好,一定会把小皇子让给娘娘抚养,可是娘娘想错了!” “对于沈家来说,娘娘和顺妃都是一样的,娘娘往后不能生孩子了,为了沈家好,娘娘势必会将顺妃的孩子当成亲生,无论这个孩子会不会过继到娘娘的名下都是一样的。” “这中了顺妃的心意,娘娘,顺妃是不会把小皇子给娘娘抚养的,若是顺妃是玉嫔,那一定会把小皇子给娘娘,可顺妃是娘娘的亲妹妹,自幼受尽家族宠爱,如今又身居高位,她怎么可能甘心把自己生下来的孩子给娘娘呢?” “娘娘,你一定要三思啊!在这后宫之中,只有嫔妾是全心全意信赖娘娘的,娘娘,你看一看逊儿,逊儿是嫔妾的孩子,也是娘娘的孩子,娘娘有了逊儿,不比扶持顺妃的孩子强?” “谁养的孩子就是谁的,将来逊儿荣登大宝,他心里只会想着娘娘,只会想着沈家,娘娘,求你和嫔妾一起照顾逊儿吧!” 只要想到这些话,沈皇后就浑身发抖。 第一百九十三章 慎嫔的改变 她忽然想起薛宁岚生产那一日,她在承乾宫,孟太后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难道谢妙云真的生了别样的心思,想要让这个孩子荣登大宝,将华儿的孩子挤下去? 沈皇后咬了咬牙。 这绝无可能。 即便她再如何看重谢妙云,这件事也绝无可能。 沈皇后没有注意到,纪明樱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纪明樱总觉得今日的沈皇后怪怪的,连同崔邕一起。 两个人之间的笑容很像假笑。 从前崔邕和沈皇后也会客客气气地说话,但那种客气透着亲密无间,是真正的相敬如宾。 可今日的客气,瞧着却更多的是生硬和假客套。 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便是貌合神离。 难道帝后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回到景仁宫,纪明樱还在想着这件事,直到看到白白胖胖的福泽,她才放下此事,笑着逗弄福泽。 “阿娘的福泽乖不乖啊?有没有哭啊?” 虽然从来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但奇怪的是,纪明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特别熟练。 她心里时刻惦记着福泽,抱着福泽的时候就细细地问几个奶娘和素纷素纹,她不在景仁宫的这点工夫,福泽吃了吗,闹了吗,可睡过觉……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一遍。 得知福泽一切安好,纪明樱才放下心,洗漱过后,等福泽吃过了奶,就让奶娘把福泽放到自己的床榻边上。 奶娘有些为难:“娘娘还怀着身孕呢,小皇子夜里闹腾,怕吵了娘娘歇息。” 纪明樱抱着福泽都不舍得撒手了。 她满心满眼里都是这个小家伙,怎么看都看不够。 “没事的,我的福泽才不闹腾呢,就把福泽放在我身边吧,在中间支起一扇屏风,素纷素纹和奶娘睡在屏风那边的床榻上,石榴,你同我睡在床上。” 石榴从前也经常同纪明樱睡在一张床上,倒是习惯了,立马就支使人架起屏风。 素纷素纹也只好答应下来。 福泽夜里醒了一次,等吃过奶,便又睡过去了,乖巧得很。 纪明樱搂着小奶团子,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和小奶团子一起醒的,日头都升起老高了。 卫嬷嬷喜滋滋地道:“娘娘好生睡了一晚上,这气色看着好多了,往后起来得迟一些也没关系。” 纪明樱正抱着福泽逗乐子,听了卫嬷嬷这么说,就亲了福泽一口。 “福泽,你听见了吗?嬷嬷在笑话咱们呢,说咱们俩起来迟了,咱们可不能叫嬷嬷笑话,明日让嬷嬷也这么个时候起来,好不好?” 卫嬷嬷哭笑不得:“娘娘成日对小皇子说话,小皇子也听不懂啊。” 纪明樱摇摇头:“嬷嬷这个话就说错了,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如果经常对着婴儿说话,婴儿学会说话就比别人快一些,长大了也更聪明。” 卫嬷嬷自然不信,不过娘娘喜欢三皇子,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说什么。 玉嫔已经去了,死前求皇上将三皇子交给淑妃娘娘抚养,这是玉嫔一片为母之心。 对于三皇子来说,淑妃是目前为止,三皇子能找得到的最好的养母了。 而对于纪明樱来说,其实有没有三皇子都无所谓,反正她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纪明樱见到三皇子就很喜欢,恨不得成日抱着三皇子不撒手,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景仁宫内一片祥和,与景仁宫相反的是延禧宫。 不知道大皇子是怎么了,喝了奶也哭,睡醒了要哭,睡觉之前也要哭。 还不到一个月,谢妙云就硬生生地被熬瘦了一大圈。 鸳鸯心疼谢妙云,劝谢妙云把大皇子交给几个乳母带着。 “娘娘,大皇子本来就应该让几个乳母照顾,如今娘娘白日要哄着大皇子,夜里还要抱着大皇子入睡,天长日久,娘娘的身子怎么撑得住。” 此时,大皇子正哭闹不休,谢妙云抱着大皇子在屋子里不停地走动,正忙得焦头烂额,听鸳鸯这么一说,心头的火气就窜上来了。 “你懂什么!孩子谁养的就跟谁亲,趁着他还小,我得多跟他亲近亲近,这样一来,他心里才会想着我这个做娘亲的,不然,等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心里就会跟我生分。” “唉,只怪本宫的运气不好,你瞧瞧那淑妃,身边养了一个三皇子,那三皇子的生母还难产殁了,即便三皇子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也没办法再回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身边了,淑妃便是他的亲生母亲,多好啊。” “可本宫却不同,薛贵妃还活着呢,如果本宫不使出一点手段来,趁着大皇子还小,赶紧抓住大皇子的心,等大皇子长大了,他肯定要闹腾着回到薛贵妃身边去。” 鸳鸯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她扫了一眼几个乳母,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跟老僧入定一样,对谢妙云的话充耳不闻。 饶是如此,鸳鸯也不放心。 娘娘这是疯了不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薛贵妃怎么还不死的这种话。 这要是让薛贵妃知道了,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鸳鸯便苦口婆心地劝着谢妙云。 “娘娘慎言……” “不要在本宫面前提起慎这个字!本宫这个慎嫔还不够闹腾的吗?什么谨言慎行,本宫在自己的宫里,也不能痛快一些?那本宫这个一宫主位,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她顺着鸳鸯的视线,看向了几个乳母,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戾气。 “你们几个给本宫听好了,本宫今日所言,你们若是敢泄露半个字,本宫就叫你们和你们的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乳母们慌忙跪下来,连连保证绝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谢妙云才阴沉着脸,将乳母们给赶出了门。 “等大皇子要吃奶了,你们才许进来!” 也许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大皇子被惊醒了,在她怀中哇哇大哭。 谢妙云一下子就急了,冲着外头大喊:“都给我滚进来!” 门外传来一声冷笑:“慎嫔娘娘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赶燕逢春走 一听到燕逢春的动静,谢妙云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她死死地剜了鸳鸯一眼:“庆才人来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鸳鸯叹气:“娘娘忘了,一早小李子就跟娘娘说过了,庆才人和秦美人、苗美人等,在翊坤宫请完安,就来延禧宫看端才人了。” 谢妙云格外烦躁。 小李子说过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 “庆才人怎么一天到晚往端才人那里跑?端才人沉静温婉,岂不是要被庆才人几个带坏了?” 鸳鸯垂下了双眸。 这话叫她怎么接? 先前她就劝过娘娘,端才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宫里美貌者甚多,端才人姿色平平,又无出众才情,怎么就能霸着皇上呢? 就连淑妃都在她手头上吃了大亏,可见端才人手段不一般,并非明面上看着的那么天真善良。 可娘娘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想着扶持端才人,跟淑妃斗一斗。 如今有了大皇子,娘娘一颗心都扑在大皇子身上,就更加听不进去了。 她这个时候劝娘娘,只会勾起娘娘的怒火,鸳鸯可不想再像鸾儿一样,落了个那样凄惨的下场。 “罢了,既然人来了,就把人请进来吧。” 鸳鸯就朝着锦绣努努嘴,锦绣忙转身出去。 不料谢妙云瞥见锦绣,越发心里不舒坦。 “本宫记得,锦绣这丫头原先是在景仁宫跟着淑妃的?后来淑妃复宠,这丫头也没回去,是不是?” 鸳鸯垂头应是:“锦绣针线好,先前给大皇子做的虎头鞋,娘娘说好看,就是出自锦绣的手笔,淑妃原先生病时,锦绣被收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到咱们宫里了,如今也还是做些针线上的活儿。” 谢妙云的脸色猛然变了。 “你怎么不早说!” 她抱着大皇子,仔细查看大皇子的双脚,因为动作太过急切,把大皇子都惹哭了。 “景仁宫的人,怎么能留在本宫身边使唤!还叫她给大皇子做贴身衣物,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会不会在虎头鞋里别针呢,去去去,找人仔细盯着她,叫她往后不必给大皇子做针线了,也不许她再进这个屋里贴身伺候!” 鸳鸯只觉得可惜。 锦绣来景仁宫大半年了,一直勤勤恳恳,老实不多话,针线又很好,东偏殿的廖才人很喜欢锦绣,明里暗里跟娘娘讨要了好几回,娘娘只当做听不明白。 这会儿忽然又发了不知道什么疯,不再用锦绣,这不是叫人排挤锦绣吗? 真是该上心的地方不上心,不该上心的地方瞎起劲。 谢妙云是主子,鸳鸯不敢多嘴,只是可怜锦绣,便试探着问道:“娘娘,先前廖才人跟娘娘讨要过锦绣,想让锦绣过去帮忙做针线,要不,娘娘把锦绣给了廖才人?” 廖才人的嘴巴虽然碎,但心肠却不坏,锦绣跟着廖才人,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谢妙云根本不在乎锦绣的去向,只要锦绣不在自己的身边伺候就行,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件事交给你了,以后不必再来回我。” 燕逢春等人很快被请了进来。 她倒是做足了礼数,从容不迫地给谢妙云行了礼。 “方才在端才人那里出来,想着来娘娘这里请个安,正好听着娘娘在里头发脾气,是谁惹着娘娘了,娘娘不妨说出来,嫔妾为娘娘出气。” 与纪明樱相比,谢妙云简直是要恨死燕逢春了。 从前她位份没有燕逢春高,身边没有依仗,不敢和燕逢春硬碰硬。 可如今她是慎嫔,还养着大皇子,身后又有皇后撑腰。 燕逢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庆才人,燕大将军又去了西南边陲小地,无法照料到燕逢春,这会儿她训斥燕逢春,也无人为燕逢春出头。 谢妙云就冷冷地瞪了燕逢春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本宫如何,用不着你来管,好了,你既然请过安了,就快些走吧,以后也少来延禧宫,延禧宫可不欢迎你,有你在,延禧宫还多些晦气呢。” 燕逢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谢妙云,简直是欺人太甚! 以为养了个大皇子,就能在宫中横着走了吗? 哼,大皇子还这么小,谁能敢保证大皇子可以平安成人? 又有谁能保证,谢妙云这个慎嫔可以笑到最后? 燕逢春脸颊上的肉抖了抖。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脑子里想起太后的警告,最终还是换上了一副笑脸。 “娘娘教训的是,往后嫔妾就不来打扰娘娘了,不过,嫔妾和端才人一向交好,娘娘不会阻止嫔妾来看端才人吧?” 谢妙云越发烦躁。 这燕逢春怎么跟苍蝇似的,就是撵不走呢? 她冷着脸哼道:“西偏殿难道就不是延禧宫了吗?本宫是延禧宫的主位,有权管着住在延禧宫的嫔妃们,端才人生性天真善良,不知道这宫里人心险恶,本宫可不想看着她被奸人所骗。” “何况如今端才人身怀有孕,正是需要小心谨慎的时候,万一结交了恶人,对她腹中的孩儿造成妨碍,叫她们母子有个闪失,这个责任谁担得起?为了以防万一,本宫劝庆才人往后还是不要去西偏殿找端才人的好。” 虽然说已经有了大皇子,但谢妙云还是很期待何敏言肚子里的孩子。 何敏言位份太低,即便是生了皇子,也升不了嫔位。 嫔位以下是不能抚养皇子的,这皇子就得另外找个人抚养。 纪明樱怀着身孕,又有了三皇子,分不出心神来照顾别的小皇子。 顺妃和端才人的月份差不多,那会儿顺妃正顾着照顾子的孩子呢,自然也顾不上照顾端才人的孩子。 薛贵妃就更不用说了,皇上已经厌弃薛贵妃了,不然也不会把大皇子交给她来抚养。 至于婉嫔和惠嫔,都怀着身孕,惠嫔还养了一个端阳公主,就更不能照顾端才人所出的小皇子了。 思来想去,倘若端才人将来生了小皇子,能照顾这个小皇子的,只剩下她和皇后娘娘了。 谢妙云便把端才人这一胎看得很紧,怎么可能容忍燕逢春经常过来找端才人。 “庆才人还等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埋下祸根 燕逢春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哪怕她如今落魄到成为一个小小才人,这些个高位嫔妃也不曾对她用过这种语气。 只有谢妙云,一来便对她没个好脸色,把她当个奴才一样呼来喝去。 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好,日子还长着呢,走着瞧就是了。 燕逢春给谢妙云行了一礼,淡淡地笑道:“那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鸳鸯一看燕逢春的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妙,娘娘怎么能得罪燕逢春呢? 可当着燕逢春等人的面,鸳鸯也不好劝说谢妙云。 送走燕逢春等人,鸳鸯才苦口婆心地劝着谢妙云。 “娘娘,那庆才人今日来,又没做错什么,娘娘为什么要对庆才人这么凶呢?庆才人素来小心眼,睚眦必报,这回去之后,肚子里又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回头怕是要使坏招了。” 大皇子依旧在哭个不停,谢妙云本来就心烦意乱,听了鸳鸯的话,就更加烦躁了。 “你胡说什么!本宫还怕一个小小才人吗?她都成才人了,又没有依仗,她能干些什么?难不成,她还能欺负到本宫一个嫔位身上?行了行了,你别总是说教本宫,本宫是主子,你是奴才。” “一个奴才,就该恪守奴才的本分,总是想着说教本宫,让本宫按照你的意愿来行事,这算什么?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本宫是主子?” 鸳鸯知情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娘娘一意孤行,她还能说什么? 继续劝下去,恐怕最先倒霉的就是她了。 谢妙云的性子不像燕逢春,对身边的人动辄打骂,她只是被大皇子闹腾的,训过鸳鸯之后,她自己也很后悔。 转头看着鸳鸯沉默不语,谢妙云的语气就软下来。 “好了,是本宫太过急躁,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件事了,鸳鸯,你来看看大皇子,瞅瞅大皇子为什么总是哭,本宫这个头啊,要被这小东西吵得炸开了。” …… 景仁宫内,福泽躺在炕上,被端阳公主和高阳公主逗得咯咯笑。 两个小公主一下了学,就手拉手地往景仁宫跑,有时候乐不思蜀,连饭菜都是在景仁宫吃的。 因纪明樱怀孕了,崔邕特地下旨让景仁宫设置了小厨房。 宫里有这样待遇的,可不仅仅只有纪明樱一个。 钟粹宫内,惠嫔和良才人都有孕在身,还养着两个小公主,所以也设置了小厨房。 储秀宫内,因婉嫔也怀了身子,她的身子素来不结实,又孕吐厉害,便也设了小厨房。 慎嫔谢妙云本来想着用延禧宫内端才人怀孕一事,请求皇上开恩,在延禧宫设置小厨房,没想到被皇上拒绝了。 她就去求沈皇后,沈皇后正好想着顺妃怀孕了,也想设置一个小厨房,听说皇上拒绝了慎嫔的请求,此事便不好开口了。 只是特地提点过御膳房,要格外注意慎嫔的饮食。 景仁宫小厨房的厨娘厨子们,都是内务府特地搜查过身世背景的,唯一两个厨娘,是纪家从宫外送进来的。 做的汤水点心,很合纪明樱的胃口。 纪家如今式微,可没有这样的本事,是纪明远听说妹妹有了身孕吃不下东西,特地跑了一趟外祖家,求了外祖家送来的厨娘。 另外一个厨娘是萧蘅回了一趟娘家,萧家搜罗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邕有意为纪明樱造势,这一阵子,萧家和济州隋家,都陆续有人升官亦或者官职变动。 前朝便都纷纷猜测,皇上这是要抬举淑妃娘娘了。 从前皇上虽然也宠着淑妃娘娘,但是因为纪明远实在是没什么出息,纪太傅又年迈多病,皇上就算有所表示,也只是赏赐了金银之物,还屡次责骂纪明远。 如今,纪明远改邪归正,虽然依旧没有踏入仕途,但风评却好了许多。 估摸着等他高中,皇上就要提拔他了。 在此之前,皇上想要抬举纪家,就得从纪家的姻亲开始,淑妃的外祖家隋家,以及纪家的姻亲萧家,都是世家大族,族中有不少德行高尚才能满腹的子弟,皇上随便一扒拉,就能扒拉出许多有用之才。 好些人都很后悔,当初应该跟纪家联姻的,不然,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轮得到那萧家? 可后悔也已经迟了。 不管外头人怎么议论,纪明樱对这两个厨娘很满意。 两个小公主也很喜欢吃这两个厨娘做的点心。 有时候赖在这里,就是为了吃一口点心。 纪明樱可不敢叫两个小公主吃太多了。 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能光吃点心不吃正经饭菜呢? 今日小公主又要留下来吃饭,纪明樱就叫小园子去钟粹宫说一声。 小园子才走,崔邕便来了。 两个小公主便扑进崔邕的怀中。 端阳公主很有做姐姐的风范,她退后一步,先让崔邕抱高阳公主,等高阳公主撒完娇,才冲崔邕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父皇。 崔邕原先是很喜欢早逝的祁阳公主的,就是喜欢祁阳公主爱撒娇。 往常,几个公主都养在燕逢春身下,燕逢春喜欢祁阳公主,便总推着祁阳公主去招惹崔邕怜爱。 端阳公主和高阳公主只能远远地看着,如今两个公主被养在惠嫔和禧昭仪名下,慢慢地恢复了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反而比从前要招人喜欢多了。 崔邕也很喜欢和两个女儿玩儿。 他上了大炕,一手一个,把两个女儿抱在怀里,先问了两个女儿的功课,又抱着两个女儿去看福泽。 小福泽大概是知道父皇和姐姐在看他,笑得越发卖力,逗得父女三人哈哈大笑。 纪明樱在对面的美人榻坐着画花样子,看见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一会儿工夫,小厨房送来了点心。 她才提醒两位小公主:“今儿个晚上有好吃的,你们这会儿只能一人吃一块点心,不可以多吃,不然,晚上可就吃不了好吃的了。” 端阳公主很听话,高阳公主却很爱撒娇:“淑娘娘,高阳的肚子很大,能不能既多吃点心,又多吃菜菜?”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给朕生一个小皇子 奶声奶气的话,把纪明樱和崔邕都逗乐了。 “你这个小馋猫,能有多大的肚子?罢了罢了,今天就给你们多吃一块点心,下不为例哦。” 端阳和高阳齐齐喊了一声谢。 高阳公主还要赖在崔邕的怀中,端阳公主却很有颜色,拉着高阳公主去西边小书房里做功课去了。 看得纪明樱好生感叹。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少功课,这两个孩子每次到我这里,玩一会儿,就去那边做功课了,皇上,是不是得跟先生们说一声,莫要给两个小公主这么多功课了。” 孩子们是在春熙殿上的学,给她们上学的,都是给皇子们上课的老大臣。 因先前没有皇子出生,这些老大臣们就拿着几个公主练手,把公主当成皇子一样对待,上课十分严厉,若是有调皮捣蛋的时候,还得罚站,打手板心。 大丰朝里的规矩,可不是叫伴读代为受过,而是主子自己挨打,有一回高阳公主被打的手板心都肿了,禧昭仪心疼得不得了,也只能默默垂泪。 纪明樱就忍不住在这个时候抱怨。 崔邕点了点纪明樱的额头:“慈母多败儿,朕看珺庆和珺羡都是好孩子。” 纪明樱忽然想起大公主崔萝,便多嘴问了一句:“不知大公主的功课如何了?” 端阳公主过了年七岁,高阳公主六岁,大公主却已经十岁了。 两个小公主的功课都不错,也不知道大公主崔萝怎么样。 崔邕蹙了蹙眉头:“阿萝一次都没来过?” 纪明樱摇摇头。 “大公主腼腆,不仅没来景仁宫看过福泽,连延禧宫那里也没去过。” 崔邕便冷笑两声:“腼腆?朕看她闹腾得很,这孩子本来是个好孩子,可惜被教坏了。” 大公主崔萝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太后身边养着,能被谁教坏?自然是被孟太后。 但崔邕能说这个话,纪明樱却不能说了。 她低垂着头,继续描着花样子。 崔邕看了她一眼:“你身子不好,还怀着身孕,怎么要做这样的事?什么花样子,也值得你这么着紧?从前可没瞧见你画过这些。” 纪明樱抿嘴笑道:“这是做首饰的图,臣妾什么时候会画花样子了?臣妾寻思着,端阳和高阳也算是在臣妾身边长大,臣妾和惠姐姐、禧姐姐的关系又极好,就想为两位公主做点什么。” “皇上别看两位公主如今年纪小,可这日子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如今先把这首饰的样子画出来,慢慢做着,等两位小公主及笄的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崔邕拿起一张首饰样子,仔细看了几眼,便笑道:“原来这是给珺庆和珺羡做的,做得这么精致?怎么不给你自己也做一顶花冠?” 纪明樱抿着嘴笑了笑:“臣妾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戴什么花冠,等着臣妾生下小公主,再给小公主做一个吧。” 崔邕挪过来,拍了拍纪明樱的手:“为何非要说是小公主?难道爱妃不想生一个小皇子?” 纪明樱刚要回答,忽然发现崔邕的眼神不对。 这眼神似乎带着些许审视的味道。 纪明樱心里就微微冷了一下。 皇上这是在试探吗? 她为了皇上,连命都可以不要,皇上却还是要试探她,处处不信任她,真是叫人心寒。 不过没关系,她只凭自己的本心做事就是了。 “皇上,臣妾已经有了福泽这个儿子了,就想要一个女儿,人家都说,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臣妾眼馋惠姐姐和禧姐姐有两个贴心的小公主,就也想要一个。”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羞答答地道:“何况,臣妾自认生得不差,想着小公主生出来,必定会长得像臣妾,将来也是一个天仙一样的人物……” 崔邕大笑。 他把纪明樱搂进怀中,刮了刮纪明樱的鼻子。 “你可真是不知羞,都当娘了,还这么爱夸自己。” 笑过之后,崔邕忽然长叹一声。 “小公主肯定会有的,可樱儿,朕想你先给朕生一个小皇子,将来再生小公主,小公主有一个亲生哥哥照顾,以后无人敢欺负她。” 纪明樱仔细端详着崔邕的神色,崔邕神情郑重,没有半分试探。 纪明樱便糊涂了:“皇上是认真的?” 崔邕轻轻点头:“朕何时与你说过玩笑话?” 他敬重沈皇后,两个人毕竟是少年夫妻,一起走过许多艰难困苦。 沈家父子二人在朝中也位高权重,且都是极有才干又正直清廉的人。 所以崔邕之前才想着,哪怕沈皇后生不出皇子,等顺妃生下来,抱给沈皇后养,也是一样的。 如今崔邕却不这么想了。 沈皇后仅仅为了给慎嫔出气,就害死了玉嫔,差点害得福泽也跟着玉嫔而去,这样的人,真的配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他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这些日子左思右想,若是沈皇后不配做皇后,那还有谁能做皇后,亦或者还有谁,能暂行皇后之职。 薛宁岚自然不行,薛宁岚投靠孟太后,这是一罪,二便是薛宁岚为了争强好胜,害死了皇次子,崔邕很不喜。 顺妃沈华容是沈家的人,且先前冲撞沈皇后,害得沈皇后小产,年纪又小,经不起事,再者,他了解沈皇后。 若是撤了沈皇后,叫沈皇后的亲妹妹顺妃上位,沈皇后怕是要更加伤心,还不如另择他人,代执皇后之责,能让沈皇后好受一些。 毕竟是少年夫妻,崔邕还不想让沈皇后那么难堪。 嫔位中,慎嫔心胸狭隘,娘家兄长又犯下大罪,把大皇子给她养,已经是崔邕格外开恩了。 婉嫔和惠嫔倒是不错,二人又都怀着孕,不知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小公主,若是皇子,倒是能与樱儿一较高下。 但从家世上来说,依旧是樱儿高出一筹。 婉嫔的父亲是武将,亲兄长又都是文臣,堂兄弟是武将,这个家世也不算很差了。 惠嫔就差一点。 若是不考虑家世,单从性子上来看,惠嫔倒是更合适一些。 至于底下的,如今考虑都还太早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赏赐 纪明樱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淑妃了。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崔邕这怕是起了心思,想着要扶持她肚子里的孩子。 纪明樱听江淮说起过,纪明远这些日子改邪归正,名声好听了不少。 今儿个再看看崔邕说话这个架势,心里就直打鼓。 “皇上不会是想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提拔我哥哥吧?” 崔邕愣住了,他正在说小皇子的事情,纪明樱是怎么想到纪明远身上去的? “爱妃在说什么呢?朕何时说要提拔你哥哥了?不过,你哥哥这一阵子的确不错,若是他接下来高中,朕倒是有这个想法。” 纪明樱急了,连忙推开崔邕。 “皇上糊涂了!怎么能提拔臣妾的兄长?臣妾兄长是个什么人,皇上难道不清楚吗?他眼里只有酒色,除了酒色,没有别的了,这样的人,怎么能为国为民?” “臣妾听说,他最近收敛了不少,可皇上千万莫要被他骗了,说不定他就是为了哄得皇上和臣妾祖父这些人心软,好管不到他。” “皇上要是真的信了,那就是中了招,等他当了大官儿,说不定比如今还要荒唐,皇上,纪家能出一个败家子,但却不能出一个大逆不道的人,纪明远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因为他读了几天书,皇上就放过他!” 崔邕被纪明樱逗乐了。 纪明远所谓的伤天害理的事,便是强抢民女,为此,那民女还没得手,就被纪太傅送进了大牢。 但纪明远出去之后屡教不改,仍旧爱和狐朋狗友逛窑子,是窑子里的常客。 可真的要认真计较起来,纪明远也就是个风流纨绔子弟,跟其他的富家公子哥没什么区别。 之所以纪明远的名声不好听,就是因为太过顽劣,常常把纪太傅气得病卧在床,又因为坐了一阵子牢房的缘故,导致人人都在笑话纪明远。 这一阵子纪明远收了心,认真读书,外头的人对纪明远的风评就好了不少。 纪明樱是因为对纪明远有偏见,又住在深宫之中,所以才不信纪明远有所改变。 “樱儿不必如此,那毕竟是你的亲兄长,你放心吧,朕会看着办的,过些日子,朕召纪明远进宫,你们兄妹俩吃一顿饭,你就知道你哥哥改了不少。” 见纪明樱依旧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崔邕就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 “你看看这点心,做这点心的厨娘,有一个还是你哥哥去隋家求来的呢,就光凭这一点,你也得念他的情。” 纪明樱冷哼了一声。 “他是臣妾的哥哥,对臣妾好,那是天经地义,倘若知道臣妾有孕,吃不下东西,他却无动于衷,这才叫真正的坏透了,完全救不得了。” 崔邕笑了。 这意思就是纪明远还是有几分能救的。 他的小妖精,就是嘴硬心软。 很快,就到了吃晚膳的时候。 崔邕和纪明樱坐在对面,两个小公主分坐两边。 一家四口围着一张桌子。 两个小公主已经不需要奶娘喂饭了,虽然吃得慢,但一举一动颇为文雅。 崔邕便龙颜大悦,吃完饭,命人送两个小公主回钟粹宫时,还特地吩咐鸿宝。 “你去告诉惠嫔和禧昭仪,就说她们把公主养得很好,朕很高兴,朕记得惠嫔喜好兰花,禧昭仪喜好吃海货,把一盆南边进上的兰花赏给惠嫔,再将北边进上的虾干虾酱等都赏给禧昭仪一瓮子。” 鸿宝连忙领命去了。 惠嫔依旧是淡淡的,脸上波澜不惊,可从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笑意能看得出来,惠嫔很是高兴。 禧昭仪就更不用说了。 禧昭仪是海边人,从小就爱吃海货。 奈何到了京城,想要吃一口新鲜的海货是难上加难。 只能吃些海货干。 就这样子,御膳房每回做点海货,也分不到她这里来。 只因海货腥,宫里也不常做这个。 每年北边送来的海货干和各种海货酱都很少。 禧昭仪馋得不得了。 这虾干和虾酱听着不好听,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的妃子收到了,兴许不会很高兴。 可对禧昭仪来说,却是个天大的惊喜,比收到金银之物,还叫她高兴呢。 很快,皇上因为小公主的教养,赏赐惠嫔和禧昭仪东西的事情,就传遍了六宫。 听说禧昭仪得了一瓮子的虾干和虾酱,燕逢春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哎呦,穷酸到底是穷酸,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皇上也不会给她什么好东西,我可从没听说过,有人因为得了虾干和虾酱,高兴得不得了的,啧啧,恐怕张元玉此刻在屋里哭鼻子吧?” 苗美人为了巴结燕逢春,便笑道:“可不是么,尤其是都在一个宫里住着,人家惠嫔就得了两盆名贵的兰花,禧昭仪却只得了虾干和虾酱,这两相一对比,禧昭仪怕不是要怄死。” 燕逢春冷下脸,咬着唇角笑了笑。 张元玉以为巴结上了纪明樱,就能当个人了? 别以为跟着纪明樱,从一个张婕妤摇身一变,成为了禧昭仪,又有了端阳公主傍身,可张元玉骨子里还是一条狗! 只不过,这条狗换了主子,主子从她变成了纪明樱罢了。 “皇上不是喜欢她养的端阳公主么?哼,这算什么,那两个小蹄子,从前是养在我身边的,如今她们二人教养好,那都是我教出来的,怎么成了惠嫔和张元玉的功劳了?” “且等着吧,孩子还小,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这都是常事,回头再病死了,张元玉没了指望,连虾干和虾酱都得不到。” 苗美人不敢说话。 诅咒公主死这样的事,她可不敢胡乱说。 燕逢春也没指望她能接话。 “敏言妹妹,我听说,你昨儿个叫了太医?怎么,你肚子里的这一胎不安稳?” 一旁的何敏言愣了愣,才忙道:“多谢姐姐关心,嫔妾没事,是嫔妾的丫头生病了,这丫头跟嫔妾的关系极好,嫔妾就想着请太医来给这丫头看一看。” 燕逢春的视线在何敏言的脸上打了个转:“是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都不是好人 何敏言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何敏言这一阵子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烦躁的不得了。 她请个太医怎么了? 不就是因为身边的丫头穗儿生病了,她想给穗儿看看病,所以请个太医么? 怎么这也是大错? 或者说,这也值得被燕逢春盘问? 如今她和燕逢春的品级一样高,都是有封号的才人,她还怀着身孕呢,可不比燕逢春差什么。 燕逢春却还是用审问宫人奴才的态度跟她说话,这叫她很不舒服。 只可惜,如今她还得用燕逢春做掩护,不能跟燕逢春撕破脸,不然的话,她早就跟燕逢春怼起来了。 “姐姐怎么还不信我呢?太医院有医案,姐姐大可以叫人去翻看。”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何敏言又立马装着惶恐不安的样子:“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为了一个宫女去劳动太医?唉,姐姐不知道,那穗儿对我忠心耿耿,我身边的事都是穗儿一手操持的。” “她一生病,我就着急了,生怕身边没有得用的人,这才请了太医来,姐姐,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罚我啊?” 方才何敏言敢反驳,让燕逢春很是不悦,但瞅着何敏言转眼间又惶惶不安,燕逢春就放下了警惕。 这小贱人怕是真的看重身边的宫女,才态度有所转变。 这样也好,她正好能往这小贱人身边塞一个人。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先前你身边那个坠儿,本来是个得用的人,可惜因为淑妃的缘故,被皇上处置了,你身边就缺个人使唤。” “本来以你的位份,只要一个大宫女帮你操持,倒也说得过去,看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处处都需要谨慎小心,你又是个省事的人,缺了个大宫女这样的事情也不跟皇后说,内务府就一直没给你送人来。” “这也是内务府的那群奴才办差不经心,不过好在,我先想到了这一层,给你准备好了一个人,珠儿,出来吧。” 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应声而入。 她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生的眉眼弯弯,肤色如玉,站在何敏言身边,一下子就把何敏言衬得黯淡无光。 何敏言在心里冷笑了两声。 燕逢春这到底是在给她身边塞丫头呢,还是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一个漂亮的姑娘,好把皇上勾引走? “珠儿是我身边的三等宫女,机灵又能干,有她照顾妹妹,我就放心了,珠儿,还不赶紧给端才人磕头?” 珠儿连忙跪下来,给何敏言磕了两个头,脆生生地认了主子。 何敏言也笑吟吟地答应下来:“妹妹多谢姐姐的厚爱,今儿个就把珠儿领回去,回头告诉内务府一声,叫把珠儿抬成大宫女,跟穗儿一起,管着延禧宫西偏殿的事。” 燕逢春勾了勾唇角,朝着珠儿使了个眼色。 她千挑万选了一个珠儿出来,比珍珠还要机灵一些,为的就是放在何敏言身边,好监视何敏言的一举一动。 幸好她之前身居高位多年,收集了不少能用的人,哪怕如今落魄了,也照旧给她挖出一个珠儿来。 燕逢春的视线在何敏言的小腹上扫了一圈。 有珠儿在,何敏言这一胎,一定会平安无虞。 只要这一胎是个小皇子,那她就去母留子,把小皇子接到身边来养着。 她就不信了,纪明樱能因为照顾生产的玉嫔一晚上,就能养着三皇子,她照顾何敏言一个孕期,还不能把小皇子抱到身边养着了? 从毓德宫出来,苗美人就小声提醒何敏言。 “庆才人不怀好意,妹妹可别上当。” 她拉着何敏言走在前头,又让自己的宫女帮忙扯着珠儿说闲话,好叫那珠儿听不见她俩的悄悄话,这才敢劝何敏言。 “庆才人故意放了个珠儿在妹妹身边,明面上说着叫珠儿来照顾妹妹,实则就是为了监视妹妹,妹妹可千万要提防小心,莫要叫这个珠儿近身,凡事还是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妹妹身边要是少人使唤,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人,可以先送给妹妹。” 何敏言差点笑出声来。 燕逢春不是好人,难道苗美人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她信不过珠儿,自然更信不过苗美人的人。 整个宫里,她能信得过的,只有江淮。 “多谢姐姐,我身边的人足够我使唤的了,纵有一时照管不到的地方,还有慎嫔娘娘呢。” 苗美人如临大敌。 她怎么把慎嫔给忘了。 慎嫔可也盯着何敏言的肚子呢。 虽然说慎嫔如今有了大皇子,但谁还能嫌弃孩子多呀。 苗美人就赶紧提醒何敏言:“妹妹也要警惕慎嫔!妹妹不要以为慎嫔娘娘处处照顾妹妹,就是对妹妹好了,其实慎嫔娘娘是对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打着主意呢!” 何敏言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迷迷糊糊地问道:“是吗?可是慎嫔娘娘不是已经养了大皇子了吗?有了大皇子,慎嫔娘娘怎么还会盯着我的肚子呢?姐姐是不是想多了?慎嫔娘娘对我很好的。” 苗美人急得直跺脚。 她知道何敏言心思单纯,但是没有想到,何敏言居然这么傻,会把慎嫔看作好人。 “她对你好,是有目的的!你看她先前对玉嫔多好,玉嫔临近生产那几个月,她不是叫自己的宫女天天去给玉嫔送吃的?那不就是冲着玉嫔肚子里的孩子去的么!” “后来不知道怎么被玉嫔看出来了,也不知道她对玉嫔做了什么手脚,居然惹得皇上大怒,撤了她的贵妃之位,贬斥成了慎嫔。” “唉,可惜了,玉嫔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最后还是着了道,难产而亡,我看啊,指不定是先前慎嫔给玉嫔送的东西里有什么,叫玉嫔吃了之后胎位不正呢。” “妹妹,你可得小心点,慎嫔这种人,明面上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你看她不声不响地就抢了薛贵妃的孩子去,那手段可比庆才人高明不少,你得提防着她一些。”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家人进宫 何敏言但笑不语,心里却冷得如同冰窖一样。 说着这些话的苗美人,何尝不是对她不怀好意呢? 燕逢春和谢妙云是冲着她的肚子来的,苗美人不也是如此么? 何敏言早就看淡了。 反正她对这几个人也没什么好心肠就是了。 “哎呀,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些日子,慎嫔娘娘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吓人,有时候总盯着我的肚子看,姐姐,你说慎嫔娘娘是不是起了什么坏心思,想着去母留子?” 苗美人心中咯噔一跳,慎嫔的心思这么明显了吗?明显到,如此单纯的何敏言也能看得出来? “妹妹呀,那慎嫔已经魔怔了,你得好生提防啊,你真的不用我的人去伺候你吗?” 何敏言一脸为难。 “姐姐,我宫里只缺一个大丫头,方才庆才人给了我一个,已经补上了这个缺,我不好再要姐姐的了,不然,这不是僭越吗?” 苗美人很是遗憾,但何敏言说得对,她要是硬是往何敏言的身边塞一个丫头,那就是她不合规矩了,将来沈皇后追究起来,怕还是要斥责她。 如今她是个美人,从才人被贬斥到美人的滋味不好受啊,她也没什么姿色才情,能引得皇上盛宠,从美人变为才人,还是因为宫中家宴,沾了众人的光。 想要再次升上去,不知道要费多大工夫。 可要是不想办法动一动位置,她一个没有封号的美人,凭什么养一个有封号的才人的孩子? 就算是跟何敏言亲如姊妹,何敏言临终托孤,怕是皇上和皇后也不会把这个孩子交给她这个位份低下的美人。 宫中嫔妃抚养孩子,那都是得有一定地位的。 小公主倒也罢了,只要身为昭仪就能抚养,小皇子?不是嫔位以上,就不要妄想了。 苗美人自己低头算了一算,她想成为昭仪,必得立下一番大功劳。 可如今宫里一切太平,她要上哪儿立这个大功劳呢? 遇上刺客这种事情,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 即便是真的有刺客出现,她也不敢舍出性命,像淑妃一样,去救驾。 想要立功,只能想一想别的法子了。 要么,检举? 苗美人眼睛一亮。 她跟着燕逢春的日子久,虽然不知道燕逢春从前的龌龊,但若是能继续巴结燕逢春,燕逢春往后想要做什么龌龊的事情,她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到时候,她便去向皇后娘娘揭发燕逢春,一定会立下大功,皇上便会封赏她的。 苗美人翘起了嘴角,她就不信,燕逢春能忍得住一直不做坏事。 身边的何敏言一直在观察着苗美人的一颦一笑。 从苗美人这志在必得的神情来看,何敏言就猜出苗美人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她暗暗提高了警惕,同时心里头又很烦躁。 得想个法子,除掉这些个烦人精才好。 这个时候,要是江淮在她的身边就好了。 可偏生纪明樱有了身孕,江淮这一阵子走不开,何敏言也好长时间没有私下和江淮见面了。 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因为她怀着身孕,心情烦躁,瞅着住在东偏殿的廖才人不顺眼,想着动用江淮的人脉,给廖才人一个教训,叫江淮知道了,被江淮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江淮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叫她按捺住心绪,眼下先好好养胎,一切等着孩子生出来再说。 但江淮哪里知道,一个女子怀了身孕,平常便是再如何会忍耐,也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何敏言暗暗咬住了唇角。 没关系,这次她不动用江淮的人,自己想办法,也要叫苗美人和燕逢春吃个大亏。 如果能把慎嫔也拉下水就更好了。 眨眼间,就到了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满月宴了。 这一日,宫中上下比过年还热闹,朝堂上更是如此。 毕竟皇上登基十一年,成亲十三年,才有了两个皇子,这可是普天同庆的事。 满月当日,就举办了宫宴,京城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家眷都被召唤进宫。 萧蘅也进宫了。 同来的还有纪明樱的外祖母隋老太君和舅母隋夫人、大表哥的夫人隋大奶奶,以及萧蘅的母亲萧夫人。 纪明远是个白衣,萧蘅是通过纪太傅的孙媳妇这个身份进宫的。 两个皇子还小,抱着在宫宴上露了一脸,等满月仪式过了,就被各自抱回宫中去了。 纪明樱自然也跟着回到了景仁宫,临走得到崔邕和沈皇后同意,将萧蘅等一干人都请到了景仁宫说话。 回到宫中,纪明樱就屏退宫人,进到了内室中,只留下石榴一个从家中带来的宫女。 她顾不上隋老太君等人在场,拉着萧蘅的手就问道:“阿蘅,你跟我说实话,我哥哥真的改邪归正了吗?莫不是他手段高明,故意装装样子,把你们这些人都给骗了?” 自从知道崔邕有意抬举纪家,纪明樱就没睡过好觉,满心里都是惶恐。 她怕纪明远死性不改,表面上装着一切都改好了的样子,实际上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只等着入朝为官之后,就借着权力和她的地位,胡作非为。 将来祸及全家,可就迟了。 萧蘅眉眼弯弯,笑得见牙不见眼。 半年没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娘娘放心吧,夫君他确实已经走上了正道,娘娘就算不相信我的眼睛,难道还能不相信祖父他老人家的眼睛?就连祖父都说夫君有长进了,可见夫君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纪明樱愣了愣。 纪太傅也夸了纪明远? 她家老祖父对纪明远深恶痛绝,跟她一样,恨不得纪明远赶紧传宗接代,赶紧去死。 可老祖父居然夸了纪明远,这么说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纪明樱依旧不大相信:“怎么可能呢?我哥哥混账了七八年了,怎么可能就变好了?” 隋老太君插话道:“也不怪娘娘不信,就连我们也都不信呢,留心观察了一阵子,明远这孩子,的确是变好了。” 萧蘅笑着道:“还不是因为严神医的功劳?多亏了严神医,夫君才能向善呢。” 第二百章 纪家姻亲的意思 严子陵? 纪明樱越发糊涂了。 怎么这里头还有严子陵的事? 见隋老太君等人也不清楚,等众人落座之后,萧蘅就娓娓道来。 “娘娘,原来这严神医不仅仅治人的身子,还能治人的心呢。” “过年那一阵子,严神医去了庙里给夫君治腿,陪了夫君一个月,后来到府里,又陪了夫君几个月,夫君在严神医的劝解下,就慢慢地想通了,跟从前的狐朋狗友都绝交了,一门心思读书呢。” 萧蘅不敢说纪太傅听说纪明樱被刺客所伤,差点病卧不起的事情,也不敢说严子陵住在纪家,其实后来不是为了治疗纪明远的腿,也不是为了劝解纪明远,而是为了治疗纪太傅的病。 这些人都不告诉纪明樱,纪明樱自然也无从得知。 “看来我还得给严神医准备一份厚礼呢。” 说起厚礼,纪明樱赶忙问萧蘅。 “你及笄那日,我叫人送去的花冠,是我亲手制成,我还送了一斛珍珠给你,你可喜欢?” 萧蘅诚惶诚恐:“娘娘送的东西太贵重了,及笄那日,叫我好生出了一回风头,满京城里,谁不羡慕我有一个在宫中做淑妃的小姑子呢?” 她那副诚惶诚恐就是装出来的,这会儿说话活灵活现,得意极了,很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萧夫人又气又好笑,掐了萧蘅一把,才向纪明樱请罪:“娘娘莫要怪罪,这丫头叫妾身宠坏了,宠成了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 纪明樱就喜欢萧蘅这活泼泼的样子。 她忙笑道:“阿蘅还是个小姑娘呢,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萧夫人可别拘着她。” 因为对纪明远放下了心,纪明樱就开怀了不少。 这里除了萧蘅之外,都是有过生产经验的妇人,有隋老太君开头,问纪明樱怀孕后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纪明樱如实回答了,说就是吃上依旧不大好。 石榴在一旁补充:“娘娘前几日开始孕吐了,因有隋家和萧家送来的厨娘做的汤水,娘娘好歹吃了点东西。” 隋老太君点点头:“这两个厨娘是专门照顾有身子的人的,很有经验,娘娘想要什么吃的,跟她们俩说说,她们俩就能琢磨出吃的来。” 众人不再说要紧的事,纪明樱就让石榴把卫嬷嬷叫了进来。 卫嬷嬷这个年纪,应付隋老太君等一干内宅的主母们,更有经验,说起纪明樱的事情,也比石榴更老道一些。 她把纪明樱这些日子身子上和情绪上的变化,都一一说给隋老太君等人听。 有些地方是纪明樱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可见卫嬷嬷的心有多么的细致。 隋老太君等人听了,便都纷纷给纪明樱出主意。 萧蘅插不上嘴,只能静静地听着,等着隋老太君等人的讨论告一段落,她才轻声问道:“娘娘,孙姥姥和林姥姥那边,我叫人盯着呢,娘娘生产的时候,要不要请了孙姥姥和林姥姥进宫?” 纪明樱看了一眼卫嬷嬷:“宫里都备好了稳婆,没有说要请宫外的接生姥姥进宫的道理,上一回,实在是我急疯了,才想起孙姥姥来。” 隋老太君等人都知道玉嫔难产而亡的事,却不知道这里头有蹊跷。 这里坐着的都是自家人,卫嬷嬷想了想,还是把玉嫔的事情说了。 “也不知道是谁动了手脚,玉嫔生产时,本来还好好的,忽然这胎位就不正了,活活地被拖死了,要不是娘娘当机立断,请了孙姥姥和严神医进宫来,怕是三皇子也保不住。” “妇人生产,本来就是在过鬼门关,宫中的妇人,尤其如此,诸位夫人们,奴婢实在是担心,到了娘娘生产的时候,有小人从中使坏呢。” 卫嬷嬷的担心不无道理。 纪明樱如今是挂在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怀着身孕,娘家又被抬举,身边还养了个三皇子,谁不嫉妒? 就有那起子小人眼红,背地里使坏,挑着纪明樱正虚弱的时候下手。 要不然那玉嫔是怎么去了? 不就是被人害的么? 可怜玉嫔死了,这件事也没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不然,有三皇子这样一个儿子,玉嫔将来就有指望了。 隋老太君面色沉沉,她历经三朝,经历的事情不知有多少,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凶险。 “阿蘅,你回去之后,就别管孙姥姥了,隋家这边会接手,我会叫淑妃的舅父专门盯着孙姥姥等,把孙姥姥家里的人也都盯着,过上半年,怎么着也能看出问题了。” “若是孙姥姥是干净的,那等着娘娘生产的时候,就把孙姥姥接进宫里,为娘娘接生吧,孙姥姥的手艺好,比宫里的稳婆稳当不少,不过,娘娘的身边,还是得至少有一个稳婆,是咱们这边的人。” 隋老太君说罢,就看着自己的儿媳妇隋夫人。 “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得物色一个咱们的稳婆,送到宫里去。” 隋夫人答应下来,萧夫人也忙道:“老太君,我娘家是做皇商的,在宫里还有些人脉,兴许能走我娘家这一条路子,在宫里找个可靠的稳婆。” 大家都是姻亲,也都知道,只有纪明樱好了,他们才能好,便一心为了纪明樱使劲儿。 隋老太君便笑道:“那就辛苦亲家了。” 说完了稳婆的事,福泽也吃完了奶,纪明樱就让素纷素纹把福泽抱到屋里,给隋老太君等人看福泽。 “皇上说,三皇子的胳膊腿儿很有劲儿,一看就是练武的料子,将来肯定能做个大将军。” 纪明樱一句话就安了隋老太君等人的心。 三皇子虽然养在纪明樱的名下,但将来也止步于一个将军,一个或者能有军功的王爷,不会阻碍纪明樱所出皇子的路。 既如此,隋老太君等人对福泽的态度才真正地亲热起来。 纪明樱也放下心。 此次跟隋老太君等人见面,弄清楚了纪明远之事,众人也都交换了彼此的意思,那就是一旦纪明樱生下的是一个小皇子,这位置,就得往上动一动了。 第二百零一章 宠幸庄婕妤 说了一会儿话,江淮过来请人,说是前头宫宴已经开始了。 纪明樱忙把福泽交到素纷怀里,又将卫嬷嬷留下,嘱咐众人一定要好生看顾着福泽,才扶着隋老太君,领着众人去赴宴。 一进大殿中,见众人都没按照原先的位置,各自和自家的亲戚或者相熟的人坐着,纪明樱也就带着隋老太君等寻了两张桌子坐下了。 不大一会儿,庄婕妤就找了过来。 她先是跟隋老太君等人互相见了礼,便一把将萧蘅拽了起来:“我从御书房借了前朝毛文渊先生的画,已经临摹了一张,正想着送到你家去,给你瞧瞧呢,可巧你今日就来了,快快快,随我去储秀宫瞧瞧毛文渊先生的话。” 萧蘅是个极爱书画的人,听到这话就难免心痒痒,但她知道分寸,先是回头看了一眼萧夫人。 萧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萧蘅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 纪明樱于心不忍,劝萧夫人道:“萧夫人,阿蘅喜欢这些东西,就让阿蘅跟着庄婕妤去瞧瞧吧,萧夫人放心,阿蘅是个极其谨慎懂事的,我再叫人好生跟着,阿蘅不会闯祸的。” 纪明樱都开口了,又是庄婕妤主动相邀,萧夫人也只好点头答应。 等二人去了,萧夫人才有些着急:“娘娘,阿蘅跟着庄婕妤去储秀宫,真的没事吗?阿蘅上回进宫,就被叫去了坤宁宫,又涉及祁阳公主之殁,妾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纪明樱笑着安抚萧夫人:“夫人放心吧,庄婕妤和我交好,又是个性子谨慎的人,她又是真心喜欢阿蘅的,决不会叫阿蘅出事的。” 萧夫人这才渐渐地放下心来。 果不其然,宴席快结束时,庄婕妤就领着萧蘅回来了,两个人都兴奋得一脸红光,像是孩子一般。 她们二人这样高兴,又是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便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坐了一个月月子的薛宁岚就哑着嗓子,冷笑道:“不知庄婕妤带着纪大娘子去了何处,怎么去了这么久?本宫瞧着庄婕妤和纪大娘子很高兴啊,真是不知道,庄婕妤什么时候和纪大娘子这么好了。” 她抬眼往纪明樱脸上觑了一眼。 “庄婕妤这一向和淑妃走得很近,该不会是爱屋及乌,这才想着巴结纪大娘子吧?” 这话说得很难听,庄婕妤何时需要巴结萧蘅了。 纪明樱也很不高兴,大喜的日子里,薛宁岚非要说这样扫兴的话,叫人心里不痛快,还非得把阿蘅扯进去。 她正要说话,庄婕妤就跪在了崔邕面前。 “皇上,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求皇上能成全臣妾。” 庄婕妤虽然是孟太后的娘家侄女,但她性子清冷,从成为嫔妃之后,就没有跟孟太后有太多来往了,且才气满满,崔邕反倒有些欣赏庄婕妤。 虽然没有封庄婕妤太高的品阶,但时有赏赐,叫宫中的人不敢为难庄婕妤。 庄婕妤又是个极其懂事的人,从没有说在这样的场合求什么,今儿个还是头一次,崔邕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庄婕妤有什么要求的?说来听听。” 庄婕妤抬起头,眼神十分诚恳。 “皇上,纪大娘子在闺阁中就素有才名,她师从书画名家顾老大人,是顾老大人的关门弟子,臣妾不才,就喜欢收集纪大娘子的书画。” “前些日子在御膳房借到了毛文渊先生的画,今儿个拉着纪大娘子去看了,臣妾见纪大娘子喜欢,就生起了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皇上,俗话说,宝剑赠英雄,香花配美人,这名画,就该给纪大娘子这样的书画大家,臣妾想求皇上把毛文渊先生的画,赏赐给纪大娘子。” 崔邕笑了:“这是什么事儿,还值得你当众求朕?快起来吧,朕难得见到你这般小女儿情态,原来是为了一幅画,鸿宝,朕记得御书房有四卷毛文渊的飞瀑行乐图?” 鸿宝忙道:“皇上,是有四卷,皇上读书时,还专门赏析过这四卷图呢。” “既如此,那就拿出来,给庄婕妤两卷,剩下的两卷,赏给纪大娘子吧。” 鸿宝忙答应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毛文渊可是前朝的山水大家,他的画作极为珍贵,就连宫中也只藏了四卷,皇上这就拿出来,随手赏给了孟秋和萧蘅? 这是看着淑妃的面子呢,还是看着孟太后的面子呢? 不管如何,崔邕给了孟秋面子,薛宁岚就没法再为难孟秋,只得冷哼了一声。 孟太后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崔邕和孟秋,心里盘算了起来。 先前她犹豫不决,走错了许多路,也埋下了许多隐患。 如今崔邕慢慢地顺着这些破绽,快要将她逼得无路可走。 她没有想到,崔邕后宫之中会忽然有这么多人怀孕,又忽然生下两位小皇子。 原本想着用皇帝膝下空虚一事,撺掇大臣们联合起来逼宫这一条路是行不通了。 孟家将来何去何从,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与崔邕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那她就只能摒弃情爱,全身心为了孟家考虑。 是铤而走险,除掉崔邕,扶持傀儡上位,还是再等一等孟秋,走沈家的路子? 孟太后沉吟片刻,便看向了自己的嫂嫂孟夫人。 她朝着孟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再等一等孟秋吧。 即便孟秋没本事,亦或者这丫头不听话,孟家也还有别的姑娘,眼瞅着到了年底了,新的秀女要进宫了。 宫中的格局也要变一变了。 是夜,崔邕便歇在了庄婕妤处。 纪明樱倒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早就歇了对崔邕的那份心思。 虽然心底已经很在乎崔邕,但这份在乎,已经不是全部了。 她还要为纪家考虑,为自己腹中的孩子考虑,为福泽考虑。 她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她在乎的人太多,哪里顾得上为崔邕宠幸谁而生气呢? 宫中这么多人呢,难道崔邕每次去宠幸别人,她都要生气吗? 那不早就气死了。 可偏偏就有人要气死了。 第二百零二章 吃醋 延禧宫内,慎嫔谢妙云气得砸碎了一个杯子。 她甚少砸东西,只因节俭惯了,从前又想着将俭省下来的钱送回娘家。 如今娘家的人都获罪了,她无处可送,手头上的钱反而多了起来,也有底气砸东西了。 鸳鸯吓了一跳,大皇子更是被吓得哇哇直哭。 谢妙云很是烦躁,让奶娘把大皇子抱走了,才盘腿坐在榻上生闷气。 鸳鸯不知道如何解劝,只能先给谢妙云倒了一杯茶:“娘娘,这天儿越发热了,娘娘吃杯茶,消消火气,可莫要上火,勾出病来。” 谢妙云冷着脸,把茶推开。 “皇上怎么能如此对待皇后娘娘!这不是伤皇后娘娘的心吗!” 鸳鸯有些犯糊涂,皇上怎么着皇后娘娘了? 她这一整日都跟娘娘待在一起,没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闹别扭呀,娘娘这是又怎么了? 好在不用鸳鸯开口问,谢妙云自己就先说了出来。 “昨儿个可是大日子,两个皇子满月,这样的日子,皇上怎么能不歇在皇后娘娘那里,反倒跑去宠幸庄婕妤?” “本宫记得,庄婕妤可不是会主动邀请的性子,怎么这会儿皇上去了,她却不撵皇上走了?这分明就是要开始学狐媚子那一套了!” 后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初一十五,皇上得去皇后娘娘那里。 可昨儿个是三十,才不是初一呢,皇上去宠幸庄婕妤,也没什么大事啊。 鸳鸯便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劝解着谢妙云。 “娘娘,昨儿个可不是初一呢……” “不是初一又能怎么样!” 谢妙云狠狠地捶着桌子。 “不是初一,那不是两个皇子满月吗?这样的大日子里,皇上就该去皇后娘娘那儿!自从宫里接二连三有人怀孕,便有些按捺不住那狐媚子的心思了,一个个都忘记了规矩体统,忘记了皇后娘娘!” 谢妙云心里很慌。 自从上次她抱着大皇子,在皇后娘娘面前剖白心迹,说了那一番话之后,沈皇后就再也没有主动看过她。 她每日抱着大皇子去给沈皇后请安,沈皇后也总是淡淡的,对她和对其他嫔妃没什么两样。 有时候,众嫔妃散了,她想留下来和沈皇后说两句话,沈皇后也总是找各种借口支走她。 要么说累了倦了,要么就说要去咸福宫看望顺妃,总之,就是不肯单独和她待在一起。 谢妙云便好生委屈。 她做错什么了吗? 她是真的一心为沈皇后好啊。 昨日两个皇子的满月宴上,她看得清清楚楚,沈家的几个女眷,一直围着顺妃转,对顺妃嘘寒问暖,对沈皇后却客客气气的,没有一点热乎劲儿。 这分明是没有将沈皇后当成自家人的意思。 连她一个外人都看得这么清楚,沈皇后怎么就深陷其中,看不出沈家人和顺妃的虚伪呢? 谢妙云光是想一想,就为沈皇后着急。 如今眼看着庄婕妤也好似得了皇上的心,谢妙云就更加着急了。 留给她和皇后的机会不多了。 她可不能叫宫里这些个狐媚子抢了皇后的地位。 正在皱着眉头想法子,奶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娘娘,大皇子发起了高热!” …… 大皇子病了,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到了延禧宫。 本来就是小孩子的风热而已,可大皇子哭闹不休,这么小的孩子,也吃不进去药。 谢妙云着急得不得了,对着宫人们乱发脾气,奶娘都撵走了两个,重新换了两个来。 可依然哄不好大皇子。 为了能让大皇子吃药,她就叫奶娘先吃药,化成乳汁,来给大皇子喝。 大皇子的病没好,她就衣不解带,成日守在大皇子身边。 几日下来,谢妙云就瘦了一大圈。 崔邕在纪明樱这里用膳,倒是感叹了一句。 “慎嫔这个人,心胸狭隘,但对孩子倒是好的,逊儿叫她照顾得很好,只可惜,她对逊儿看得太紧了一些,回头,朕得叫皇后去好好劝一劝她,小孩子没必要看得这么紧,太紧了,反而不好。” 纪明樱觑着崔邕的神色,本来想问问崔邕为什么与沈皇后生分了,可想来想去,还是把这句话放进了肚子里。 她如今的身份,问这个可就是僭越。 “皇上不必忧心,大皇子还太小,又生病了,慎嫔难免要心急一些,等大皇子好了,渐渐地长大了,慎嫔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崔邕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说罢慎嫔和大皇子,崔邕忽然笑了,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捏了捏纪明樱的脸颊。 “还是爱妃最好,朕就喜欢来爱妃这里,轻松自在,不用想太多。” 纪明樱佯作不高兴,故意逗崔邕。 “是吗?皇上净拿谎话来哄臣妾,既然喜欢来臣妾这里,那这一阵子怎么不见皇上歇息在景仁宫呢?倒是听说,皇上一连歇在庄婕妤那里好几日呢。” 崔邕被逗得哈哈大笑,坐过来把纪明樱搂在怀中,捏着纪明樱的脸颊,恨得咬牙切齿的。 “你这小妖精,偏偏做出这副样子来怄朕,你和庄婕妤不是好姊妹么?怎么,朕去了你好姊妹那里,你还吃醋?” 纪明樱嗔了崔邕一眼:“好姊妹又如何呢?不管是谁的醋,只要她霸占了皇上,臣妾都要吃。” 崔邕就喜欢纪明樱这娇滴滴的小模样,便爱得不得了,只可惜纪明樱如今在孕中,才过了三个月,还是得小心一些。 他抱着纪明樱磨蹭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沙哑着嗓子问纪明樱:“樱儿,你说,朕是不是要封赏庄婕妤?” 纪明樱微微一挑眉,皇上这是真的中意孟秋了? 孟秋这个人的性子虽然清冷了一些,但的确不错,与宫中其他嫔妃不同,和惠嫔的性子倒是有些相像,但又别有一番风味,少了一点温和,多了一些冷傲。 这样的人,想不出彩是很难的,只要她不犯大错,早晚都会出头。 之前只不过是碍着孟太后在,崔邕有些膈应罢了。 “皇上的确该封赏庄婕妤,不知道皇上想封赏庄婕妤什么位份呢?” 第二百零三章 孕吐 崔邕想了想,便道:“她从进宫以来,便是婕妤,只是过年时候封了个庄字的封号,她识大体,又从不惹事,朕觉得,叫她做个婕妤,委屈她了。” “她这一阵子又照顾着婉嫔,很是辛苦,樱儿,你觉得朕封她为昭仪,好不好?” 宫里如今只有禧昭仪一个昭仪,的确缺着呢。 纪明樱就笑着点点头:“昭仪好,庄昭仪,庄这个封号,很符合她的性子。” 当晚,一道封赏的旨意就传遍六宫,崔邕这一晚,自然就歇息在了庄昭仪那里。 宫里都纷纷议论,说是庄昭仪怕是要上位了。 只要庄昭仪怀孕,再生个孩子出来,无论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必定会被封为嫔位。 这话传到孟太后耳朵里,孟太后倒是好生感叹。 “阿秋这个孩子,总算是开窍了。” 景嬷嬷在一旁笑道:“先前那是因为昭仪还小,心思又单纯,只知道成日看那些书呀画呀的,如今昭仪知道心疼太后,也知道为孟家分忧了。” 孟太后轻笑了一声:“哀家不指望她能心疼哀家,她从小就是个清冷的性子,哀家早就看明白了,哀家也不指望她能为孟家分忧解难,哀家只希望她能稳稳抓住皇上的心,再生下一个小皇子来。” 无论孟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要她还姓孟,她就是孟家的人。 她在宫里的一言一行就代表孟家。 她生下的孩子,就是孟家的血脉。 就算梦秋自己不想争宠,也不想让孩子夺位,但只要这孩子一出生,那就由不得她了。 “哀家已经跟孟家那边打过招呼了,年底选秀的事,依旧要抓紧,但等孟家的女孩进了宫,还是要多嘱咐一声,莫要跟阿秋争,先给阿秋一段时日。” 景嬷嬷应了一声是:“太后娘娘,要不要奴婢吩咐人,往庄昭仪的屋里送些吃的喝的,给庄昭仪补一补?” 孟太后蹙起了眉头:“储秀宫的婉嫔月份大了,皇上已经准许叫储秀宫启用小厨房了,阿秋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自有储秀宫的小厨房操心,何需咱们为她打算?” “景嬷嬷,你记住,往后不仅不许给阿秋送吃的喝的,便是一些寻常物件儿,也不许给阿秋送,咱们坤宁宫,要跟储秀宫划清界限,不许往来,只有这样,皇上才能对阿秋放心。” 孟太后长叹了一声。 崔邕的心结在她。 崔邕防备得没错,她的确有除掉崔邕的打算。 她得不到的人,就算是毁了,也不会留给别人。 可她又舍不得。 崔邕没成亲的那段日子,他们彼此相依相偎,努力将对方拉出泥潭,一直是孟太后心底最美好的回忆。 她原以为他们二人能一直走到最后,谁能想得到,崔邕居然娶亲了。 是她要求太多了吗? 明明有许多种法子的。 她可以躲进皇家道观,崔邕每隔上几日去看看她,他们就可以避开世俗的眼光,做一对被世人钦羡的神仙眷侣。 可崔邕居然不愿意。 她不要崔邕将她当成母亲一样来敬重。 她才比崔邕大两岁,两岁叫什么母亲! 她想成为崔邕的妻子,就像沈皇后一样。 即便不被世人所承认,她也希望崔邕能承认,她就是崔邕唯一的妻子。 谁能想得到,事情居然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是她太贪心了吗? 事已至此,她已经收不了手了,即便她能收手,她那个做国公的哥哥,也绝不会允许她收手。 崔邕,必死无疑。 景嬷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比她知道,太后娘娘有多苦。 为了顾及庄昭仪,太后娘娘只能与庄昭仪不来往。 希望庄昭仪不要辜负太后的一片苦心。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 纪明樱也正式来到了孕吐阶段,吃什么吐什么,闻到恶心的味道,也会大吐特吐,且吐完之后,这一日都别想吃东西了。 厨子厨娘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每日也只能让纪明樱吃进去几口燕窝粥。 别的,纪明樱是真的一口都不想吃。 半个月下来,她已经瘦了一圈。 崔邕见了十分心疼,每日都要亲自来看看纪明樱,问纪明樱想吃什么。 纪明樱每日都绞尽脑汁地想,每每想出一堆要吃的东西,到了饭点,东西端上来,她却没了胃口。 几次三番下来,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不是折腾人么? 便嘱咐卫嬷嬷,往后她再说要吃什么东西,不可当真。 “劳财劳力,做出来,我又不吃了,这可不好,嬷嬷,传话下去,往后我再说要吃什么的话,不必当真。” 卫嬷嬷笑道:“如今娘娘怀着身孕,自然是娘娘为大,娘娘说的话,底下人怎么能不当真呢?娘娘也别担心什么劳力劳财的,这小厨房设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娘娘想吃什么,就能随时吃到吗?” “厨房里的人,也就是干这个的,御膳房那边送来了食材,都是娘娘份例里头的,偶尔娘娘想吃个别的菜,也会添钱买这些东西,娘娘别担心。” 她这么一说,纪明樱就更担心了。 “嬷嬷,那我还有钱吗?我攒着的那点钱,可别叫我都吃光了。” 她不确定纪明远是不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要是假的,她还得为纪家预备下钱,免得纪明远又开始败家。 卫嬷嬷笑道:“看娘娘说的这个话,皇上见天儿地往咱们景仁宫赏赐东西,好些可都是点明了,说是不用入公中的账册上,记到娘娘的私库里,这不是给了娘娘了吗?娘娘还担心没钱花?” 纪明樱脸上讪讪的。 崔邕是的确成天赏赐她一些东西,可她是个做娘的人了,总得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那些个东西,要分一点给福泽,还要留下来给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再预备些给纪家,哪里够分啊。 纪明樱这么一担忧,就更吃不下东西去了,今儿个一天,仅仅吃了一盏玫瑰露。 崔邕听说了,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怎么又吃不下东西了?可找太医看过了?” 第二百零四章 景仁宫很热闹 纪明樱强忍着不舒服,轻轻点点头:“皇上放心吧,太医说臣妾没事,若是不想吃,就每日喝点汤,过了这一阵子也就好了。” 她让素纷把福泽抱出来,给崔邕看。 每次崔邕来景仁宫,纪明樱都必定会叫人把福泽抱出来。 这孩子很可怜,一出生就没了亲娘,总不能叫他跟自己的亲爹也疏远了。 福泽也很争气,当着崔邕的面,就没大哭大闹过。 偶尔哼唧两下,也是因为饿了,尿了,收拾干净就又乐呵呵的了。 纪明樱经常感叹,这孩子的名字起得真好。 崔邕便笑道:“是你养得好。” 素纷素纹也都在一旁说是纪明樱养得好。 “娘娘对三皇子很上心,凡是三皇子的事情,必定亲力亲为,毫不懈怠。” 就连素纷素纹也都这么夸赞纪明樱。 把纪明樱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她不会做针线,就改成了画花样子,让人家照着她画的花样子,给福泽做小衣裳,小鞋子和小帽子。 纪明樱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因此画出来的图案和常人的不一样,看着活灵活现的,很是可爱。 婉嫔等人就都过来跟纪明樱讨要花样子,想着拿回去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儿做衣裳。 纪明樱很大方,景仁宫便络绎不绝,成日家热热闹闹的。 有了这些人来陪着纪明樱说话,纪明樱反倒没那么难受了,有时候婉嫔惠嫔良才人等人留下来吃饭,几个孕妇凑在一起,纪明樱居然也能吃得进去了。 崔邕听闻便大为高兴,往景仁宫来得更勤了。 有时候,晚膳时分,景仁宫快要赶上一个小型宴会了。 婉嫔、惠嫔、禧昭仪、庄昭仪、良才人、谨才人都来了,再加上端阳公主和高阳公主,景仁宫里十分热闹。 崔邕用完晚膳,和众位嫔妃说会儿话,若是到日子了,就去沈皇后宫里,若是没到日子,要么去禧昭仪那里,要么去庄昭仪那里,甚至还会去谨才人那里。 谨才人宫里还住着唐美人、南宫选侍等,崔邕还挑着两个选侍淑女宠幸了。 宫里人都说,谁只要跟纪明樱走得近,关系好,谁就能有好运。 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只看禧昭仪就知道了,先前跟着燕逢春的时候,禧昭仪虽然从美人一步一步升为婕妤,但是升迁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而且还要被燕逢春动辄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就好像是燕逢春的奴才似的。 如今和纪明樱走得近了,与纪明樱姐妹相称,两个人成日家亲亲热热的,这半年功夫,就从张婕妤变成了禧昭仪,身边还养了一个高阳公主,更难得的是,皇上还时常去她那里。 众人便都不平衡了,尤其是燕逢春。 人人都说纪明樱的好话,却都把她拉出来笑话,她不生气才怪呢。 一生气,燕逢春就想在宫里乱砸东西。 东偏殿的秦美人听见了,立马叫人关门关窗。 “珍珠,你听听,成天闹出这样的动静,这叫人还怎么过日子啊,我真是不明白,她即便是如今被贬成了庆才人,只要安分守己,不也能好好在宫里过下去吗?” “何况她也并不算是孤家寡人,我,端才人,苗美人,不都是常陪着她说笑吗?她怎么还不知足?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去?我看,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掉了,她才满意。” 珍珠暗自点头。 这半年工夫,小主进步很大,再不似先前那么莽撞了,也知道审时度势,若是再聪明一些,说不定还能往上爬一爬位份。 但珍珠也明白,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小主走的是太后的路子,皇上与太后不和,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但凡是跟太后扯上关系的,皇上都不会太亲近。 只看那谢美人就知道了,还是大公主的生母呢,结果到如今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美人,连带着大公主也不受宠。 小主能在美人的位置上平平安安到老,就是上天保佑了,别的,珍珠不敢多想。 “小主能看到这一点,奴婢真的很高兴,眼下咱们住在毓德宫,她又是这样的脾气,咱们不能与她硬碰硬,这也没什么,咱们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等哪一日能搬出毓德宫,小主就不用在她跟前凑趣了。” 秦美人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她就是不服气自己比不过淑妃,跟着淑妃的人都有肉吃,跟着她的人就只能吃糠咽菜,长此以往,还有谁肯跟着她?” “别看端才人和苗美人如今跟她走得近乎,可苗美人跟端才人两个才是一起的,估摸着是跟我一样,如今不好跟她撕破脸面,一旦端才人生下孩子,才不会像如今一样巴结着她呢。” 说到端才人,秦美人倒是疑惑起来。 “先前听说皇上很宠端才人,淑妃不是因此还吃了挂落吗?怎么这一阵子,皇上都没去端才人那里了呢?” 延禧宫中,何敏言也正在为此发愁。 上一次铤而走险,想要除掉燕逢春和苗美人,顺便坑顺妃一把,却没想到,连自己也坑进去了。 更没想到,从那日之后,崔邕居然就不来了。 不仅不来她这里,顺妃、燕逢春和苗美人那里,崔邕都没去。 燕逢春和苗美人也就罢了,崔邕对这二人本来就没有多热乎,可她跟顺妃却身怀六甲,崔邕就算不留在这里过夜,也应该来看看她们啊。 惠嫔和婉嫔、良才人不也是怀着身孕吗?崔邕不能在她们那里过夜,却还常常去看看她们,或者在景仁宫一起用膳。 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不一样了? 难道崔邕已经对她起了疑心?亦或者还在为御花园那次的事情生气? 何敏言坐立难安,谢妙云更是为她发愁。 不仅为她发愁,谢妙云也为她自己和大皇子崔逊发愁。 皇上几乎天天去看三皇子,却很少来看大皇子,偶尔来看一眼,大皇子却哭闹得很凶,皇上便有些烦躁,不到一会儿工夫就走了。 长此以往,大皇子岂不是争不过三皇子? 第二百零五章 大皇子被摔了 大皇子又开始哭闹了。 自从养了大皇子,延禧宫里就没有一天安静过。 只要大皇子一哭闹,谢妙云过不多久就开始骂人,跟从前贞静的谢妙云判若两人。 廖才人正在对着窗户做针线,一听到主殿那边传来大皇子的哭闹声,立马让人关窗户。 丫头小喜劝道:“小主,天气越来越热了,咱们殿里也没有冰盆,若是连门窗都关上,这屋里不知道有多闷热呢,还是开着窗吧。” 廖才人烦躁地摇头:“别开窗,开了窗,那边儿的哭声骂人声又得传进来,吵得我脑仁儿疼,唉,我就是喜欢做个针线而已,往常的延禧宫安安静静的,如今的延禧宫闹腾得跟什么似的。” 小喜为廖才人端来了一杯茶,又扫了一眼正在安静做针线的锦绣。 廖才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无所谓地摆手。 “没事,锦绣不会去告状的。” 锦绣惶恐不安,忙站起来,廖才人又叫她坐下。 “你接着做针线吧,我是个没什么钱的穷主子,得了好料子,也不想给宫里针线处的人做,我没钱打赏他们,他们可不得给我拖上几年,到时候,料子放坏了,亦或者丢了,都说不清楚。” “再者,谁知道这几年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说不定我就死了呢……” 小喜和锦绣都忙劝阻廖才人,不让廖才人胡说,还非要逼着廖才人啐几口。 廖才人倒是想得很通透。 “事情本来就是这么个事,我不说,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吗?你们也不用劝我了,我心里有分寸,我知道我这辈子是没有法子再往上动一动了,那就老老实实地做个才人,也挺好。” “反正只要我不惹祸,皇上和皇后娘娘就不会缺我吃,缺我穿,无非就是我吃穿的东西比别的主子差一些罢了,我这个人,看得很开,得了好东西,得趁早享受,要是迟了,谁知道还能不能享受得到呢?” “可我又穷,没法子,只能叫你们这些丫头陪我受苦,得了好料子,就得咱们自己动手做家常衣裳穿了。” 小喜忙说不苦,锦绣也笑了:“小主,奴婢不苦,奴婢就喜欢做针线,做起针线来,能叫人静下心,到了小主这里,奴婢也能安安静静地做针线,这针线的活计也不多,更不赶,奴婢每日不知道有多清闲呢。” 这正好就对了廖才人的性子了。 主仆几个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针线,忽然听见主殿那边传来一声尖叫。 廖才人便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想出去看看热闹,却又当机立断缩了回来。 “小喜,锦绣,正殿那边怕是出了事,咱们可都别出去,谁知道这把火会烧到谁身上去呢?最好还是避讳着一些。” 正殿内,谢妙云抱着哇哇大哭的大皇子,慌乱地叫请太医,一面又抓起桌子上的茶盏,朝着乳母摔了过去。 “你们是瞎了眼吗!居然把大皇子摔了!你们有几个脑袋!” 几个乳母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她们冤枉啊,大皇子不是她们摔的。 明明是慎嫔娘娘抱着大皇子,没抱好,忽然把大皇子磕在了桌子上,大皇子一哭,慎嫔娘娘就慌了神,这才把大皇子摔在了地上,这怎么能怪她们呢? 她们也想好好哄着大皇子,可是慎嫔娘娘根本就不让她们抱大皇子啊。 就连喂奶,也得好几个人盯着。 等一喂完奶,大皇子就被接走了。 谁能想得到,大皇子一出事,慎嫔娘娘居然会怪在她们头上。 这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呢。 几个人一直不停地喊冤,再加上大皇子一直哭闹个不停,谢妙云就越发烦躁了。 她把大皇子交给鸳鸯,站起身,冲到几个乳母跟前,抓住其中一个的头发,狠狠地扇着巴掌。 光是甩巴掌,她还不解气,居然抓起地上的碎瓷片,照着那乳母的脸狠狠地划了下去。 一声惨叫响彻延禧宫。 鸳鸯都吓傻了,赶忙叫人过来拦着谢妙云。 “娘娘冷静一下!这些个乳母已经是娘娘三个月以来换的第四批了!” 乳母的惨叫声把谢妙云的魂儿唤了回来。 她怔怔地盯着乳母血肉模糊的脸,手上的碎瓷片啪嗒一声落地。 她……她都干了些什么! 太医很快就来了,仔细为大皇子检查一番之后,就安慰谢妙云,说大皇子并无大碍。 谢妙云无力地指着瘫在地上的乳母:“去给她也瞧瞧。” 太医一看乳母的脸,便吓了一跳。 慎嫔娘娘也太狠心了,对一个乳母下手居然这么狠。 要知道,这些乳母可都是从宫外招进来的,她们也都有家人孩子,等大皇子断了奶,乳母仍旧要出宫去的。 顶着这一脸的伤疤出去,这往后还怎么见人? 仔细为乳母上了药,太医就轻叹一声:“娘娘,乳母脸上的伤口太深了,天气又越来越热,怕是会化脓,即便是好了,也会留下伤疤。” 他还没说完,乳母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太医连忙制住乳母:“可千万不能哭,这伤口是不能见水的。” 谢妙云也跟着大吼一声:“哭哭哭,就知道哭!给本宫闭嘴!鸳鸯,去内务府说一声,这几个乳母都给本宫退回去!叫另外再送来几个乳母,快去!” 鸳鸯刚要出去,谢妙云忽然又叫住了她。 “景仁宫是不是没换过乳母?” 鸳鸯低声道:“是,从三皇子被抱到景仁宫后,就没换过乳母了,依旧是那两个。” 谢妙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两个?三皇子只用了两个乳母?” “是两个乳母,不仅如此,照顾三皇子的也只有两个大宫女,两个跑腿的小宫女,再没别人了。” 可不像大皇子,一次就要用四个乳母,延禧宫的人更是围着大皇子转,谁都别想清闲。 谢妙云冷笑了两声:“到底不是亲娘,只肯给三皇子用两个乳母,这若是亲娘,巴不得用上十个八个乳母呢!用两个乳母还没换?这三皇子必定会养得很瘦小吧?” 第二百零六章 争夺乳母 鸳鸯没法回答这个话。 自从大皇子来了延禧宫,娘娘的一颗心都扑在了大皇子身上,从来不去注意宫中的动静。 宫里人都说三皇子白白胖胖,见人就笑,皇上很喜欢三皇子,经常去景仁宫逗弄三皇子。 就连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也都很喜欢三皇子,时常命淑妃带着三皇子过去,亦或者她们亲自去景仁宫看看。 太后娘娘那么清冷的一个人,都被三皇子逗弄得眉开眼笑,可见三皇子的确很招人喜欢。 又怎么可能被养得很瘦小呢? 鸳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娘娘,听说三皇子白白胖胖的,见人就笑,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欢三皇子,甚至连太后娘娘也常常去看三皇子……” 谢妙云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鸳鸯忙关紧了门窗,幸好宫里人已经将太医和几个乳母送走了,这屋子里只有她和娘娘,哭闹不休的大皇子也被抱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 “娘娘,奴婢什么时候跟娘娘撒过谎了?的确如此,这些日子,婉嫔惠嫔几个主子,都在景仁宫,只因皇上每日都去景仁宫看望三皇子,就连庆才人有的时候都会去呢。” “娘娘仔细想一想,如果三皇子不是特别招人喜欢的话,皇上怎么还会每日都去看望三皇子呢?” 鸳鸯就差没把嫌弃大皇子的话说出来了。 谢妙云抓着帕子,震惊了半晌,才忽然冷下脸:“本宫知道是什么缘故了,一定是三皇子的两个乳母的奶好,所以才能把三皇子养得那么招人喜欢。” “怪不得三皇子这几个月一直用这两个乳母呢,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淑妃果真好手段,给三皇子挑了这么好的乳母,却叫我的逊儿受苦!一连换了十几个乳母,都没找到合适的。” “鸳鸯,你在宫里守着大皇子,本宫要去翊坤宫找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将三皇子乳母赐给大皇子!” 鸳鸯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了谢妙云,苦苦哀求着。 “娘娘!万万不可啊!大皇子这十几个乳母可都是娘娘亲自挑选的,当初皇后娘娘也说要给娘娘指几个乳母来使唤,是娘娘不想要的,如今娘娘再去找皇后娘娘要乳母,皇后娘娘怕是会训斥娘娘呢!” 有一句话,鸳鸯不敢说出口。 皇后娘娘都有两三个月没来延禧宫了,娘娘就算这个时候去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怕是也不会搭理娘娘的。 何苦再去找不自在呢? “你起开!”谢妙云猛地推开鸳鸯,“本宫做事,自有分寸,为了大皇子着想,本宫就是拼着被皇后娘娘指着鼻子骂一顿,也一定要去把三皇子的乳母要回来!” 她满腹怨气,气冲冲地进了翊坤宫,谁料却在这里撞见了静美人。 这静美人原先是一个小宫女,前几个月才被皇上宠幸,封为了静美人。 可是后宫嫔妃众多,静美人承宠了两次,因为不会主动争宠,很快就被皇上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居然在翊坤宫遇见了她。 谢妙云很是意外,尤其看到沈皇后居然在手把手地教静美人写字,心头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今儿个就到这儿吧,”沈皇后笑着朝静美人道,“你且先回去,明儿个再来,若是你那里缺什么少什么,明日来的时候,想好了告诉本宫,本宫自会叫人给你补上。” 静美人为人恬静淡然,她温婉地应了一声是,又冲着谢妙云行了礼,才带着宫女走了。 谢妙云快要疯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对静美人笑? 难道,皇后娘娘真的不要她了吗? “娘娘……” 沈皇后揉了揉头,让宫人们都出去,这才看向了谢妙云:“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有什么事?” 谢妙云怔住了。 往常她想什么时候来翊坤宫都行,皇后娘娘从来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可今日,皇后娘娘居然问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是抱怨她不打招呼过来,打扰了她和静美人相处? 谢妙云一张口,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你这又是怎么了?”沈皇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是谁叫你不满意了?可别告诉本宫,是淑妃,淑妃这些日子一直在景仁宫养胎,偶尔出来走动,也是带着孩子来翊坤宫或者去坤宁宫,要么就去钟粹宫和储秀宫,很少去御花园,根本招惹不到你。” 谢妙云哭得越发委屈了,皇后娘娘都开始为纪明樱说话了。 难道在皇后娘娘的心目中,她就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吗? “你倒是说话啊!” 刘德敲门进来,在沈皇后的耳边俯身说了什么,沈皇后面色一变,咬着牙让刘德退了出去。 “妙云,本宫方才得知消息,听说你划伤了一个乳母的脸,还叫人把这些乳母送回了内务府,又要给大皇子换一批新的乳母?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那乳母又怎么惹着你了!” “本宫要提醒你,你可千万不要忘了皇上的话,皇上说过了,倘若你不安分,大皇子可就不给你养了!” 谢妙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娘娘,淑妃……淑妃她不怀好意,她想断了大皇子的前程!” 沈皇后吃了一惊。 淑妃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思? “你别哭了,快跟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淑妃对皇上说了什么,传到你的耳朵里去了?” 谢妙云擦了擦脸,轻轻摇了摇头。 “娘娘,是淑妃有意抢走了大皇子的乳母,让大皇子吃不到好的奶水,大皇子才日夜哭闹不休,请娘娘下旨,命淑妃把大皇子的乳母还给大皇子!” 沈皇后越发吃惊。 “什么叫淑妃抢走了大皇子的乳母?三皇子的两个乳母,那是玉嫔在的时候,亲自选定的,一开始喂养大皇子的两个乳母,也是薛贵妃自己选的,是你觉得那两个乳母不好,才撵走了人家,另外选了四个乳母去。” “怎么如今反倒成了淑妃抢走了大皇子的乳母?” 第二百零七章 彻底决裂 谢妙云跪在沈皇后跟前,理直气壮地道:“就是淑妃抢走了大皇子的乳母,要不然,怎么三皇子的乳母就没换过,大皇子的乳母三个月却换了十几个呢?” 沈皇后怔住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谢妙云这句话。 三皇子没换乳母,不是因为三皇子省心吗? 或者说,是淑妃省心啊。 大皇子换了那么多乳母,难道不是因为谢妙云自己嫌弃那些个乳母? “妙云啊,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句话就好似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谢妙云的身上。 “娘娘,你……你终于有一日,也会对嫔妾说这样的话了,是不是因为有了静美人,所以娘娘把嫔妾忘了?娘娘只管说,嫔妾能撑得住,可嫔妾求娘娘,千万不要骗嫔妾。” 沈皇后的眼神有些闪躲。 “妙云,你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可能会把你忘了?只是……只是如今形势有变,本宫的心里,不能只装着你,本宫还要为沈家和华儿考虑,你……你知道,你终究是比不上沈家和华儿的。” 她从小就知道,她是沈家嫡女,她要为沈家牺牲自己。 哪怕她生得姿色平平,也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沈家的荣华富贵。 与沈家相比,谢妙云就无足轻重了。 谢妙云忙站起来,坐在沈皇后身边:“娘娘,嫔妾一直知道这个,嫔妾不跟顺妃娘娘比,也不跟沈家比,哪怕有一日,娘娘要为了沈家和顺妃,牺牲嫔妾,嫔妾也毫无怨言,可是……” 沈皇后站起来,十分冷漠地打断谢妙云。 “妙云,没有可是,你不明白吗?这一日已经到来了。” 谢妙云很茫然:“娘娘,哪一日?” “就是你方才所言,为了沈家和华儿牺牲你的那一日,已经近在眼前了。” 谢妙云如坠冰窟,她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空空荡荡。 “娘娘……准备如何牺牲嫔妾?是要嫔妾自裁吗?” 沈皇后苦笑着摇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会舍得让你去死呢?我只是……妙云,我只是分不出太多的心思,来想着你,惦念着你。” “我帮不了你太多了,妙云,往后的日子只能你自己去走了,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答应我,别再折腾了,好吗?” 谢妙云也慢慢站起身,她往后退了几步,歪着头将沈皇后上下打量了几眼,好似忽然不认识沈皇后了一样。 “娘娘,你在说什么?嫔妾什么时候胡乱折腾了?嫔妾只是想要为大皇子讨要回本来属于大皇子的奶娘,这就叫做胡乱折腾了?” “嫔妾明白了,娘娘如今心里装不下嫔妾了,自然也不会再管大皇子的死活,今日是嫔妾打扰娘娘了,娘娘放心,往后嫔妾不会再来打扰娘娘了。” 没有人为她讨个公道,那她就自己去讨要。 淑妃不是把大皇子的乳母抢走了吗? 她抢回来就是了,为了大皇子,她做什么都愿意。 谢妙云一走,明红就很着急地劝沈皇后:“娘娘不再劝一劝慎嫔娘娘了吗?慎嫔娘娘这是要去惹祸啊。” 沈皇后苦笑一声。 她劝得了一时,劝不了一世。 谢妙云想要找死,那她就只能让谢妙云去了。 “往后慎嫔的事情,不必回本宫了,去,把静美人研习的字帖拿来,本宫给她改一改。” 谢妙云一路气鼓鼓地冲进景仁宫。 这会儿纪明樱刚歇过晌午觉。 已经是七月底了,她虽然恢复了食欲,却有些懒懒的,肚子也慢慢地大了起来,行动多少有些不方便。 再加上天气热,人就越发懒得动,成日家窝在美人榻上,逗着福泽玩儿。 福泽马上就满百日。 宫里的意思是就在宫里办一次宴席,众位嫔妃们一块儿乐呵乐呵就是了。 两个皇子的百日宴放在一起办,也更热闹。 纪明樱早就画好了花样子,拿去让宫女们给福泽做衣裳,还叫内务府那边抓紧时间给福泽打长命锁,都是照着她画的样式打的。 当然,她也没忘记给大皇子准备一套长命锁。 至于谢妙云要不要,那就是谢妙云的事情了,反正她礼数做到了。 正在盘算着福泽百日那日,她要穿什么去,小园子便慌里慌张进了内殿。 “娘娘,慎嫔娘娘来了,瞧着气色可不大对。” 今时今日,纪明樱早就不是才重生后那个畏手畏脚的小嫔妃了,哪怕跟重生之前一样,还是淑妃,纪明樱也不怕得罪谢妙云。 谢妙云就是个没脑子的,没有沈皇后撑腰,她什么都不是。 “把慎嫔请到内室里来吧,本宫懒怠出去见她。” 小园子答应了一声,就出去请谢妙云了。 卫嬷嬷和江淮等人都很担心,担心谢妙云会对纪明樱做出不利的举动。 纪明樱冷笑了几声。 “她敢吗?她便是敢,本宫也不怕她。” 谢妙云气冲冲进了屋子,见到的,便是纪明樱柔声哄着榻上的小团子。 那小团子白白胖胖,边上的小宫女拿着拨浪鼓逗着他,他就能笑半天,看着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特别讨人喜欢。 跟大皇子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连谢妙云,都有些嫉妒了。 皇上真是偏心,当初为什么不把三皇子给她养,却把大皇子给她养? 她敢保证,要是把三皇子给她养了,她养得比纪明樱还好。 至于纪明樱,养了大皇子,也不见得会比她如今养得好。 说来说去,一切的根源都在于纪明樱这个狐媚子会勾引人,是她勾引得皇上神魂颠倒。 皇子的事如此,乳母的事情也是如此。 “慎嫔今儿个来,有什么事么?” 纪明樱一句话,又把谢妙云的火气勾了上来。 这狐媚子这是什么语气?以为自己是妃位,就可以对她颐指气使了? “淑妃问得好,本宫今儿个来,是想跟淑妃讨回自己的东西,淑妃若是不肯给,那本宫就要把这件事闹到皇上跟前去,由皇上来评判!” 第二百零八章 借给你使唤 纪明樱一头雾水。 她什么时候拿过谢妙云的东西了? 平日遇到谢妙云,她都懒得搭理,这种人比燕逢春还要难缠,一旦被谢妙云缠上了,那就很难甩得脱。 真不知道沈皇后当初是怎么忍受得了谢妙云的。 “你先说说吧,本宫拿了你的什么东西?” 谢妙云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 她盯着榻上乐呵呵的福泽,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抢了大皇子的乳母!你把大皇子的乳母还给我!” 纪明樱当即就叫来了福泽的乳母:“你们跟着慎嫔回延禧宫待两日,若是慎嫔不要你们了,你们再回来。” 转头又嘱咐谢妙云。 “本宫听闻你今儿个还发落了几个乳母,其中一个的脸都被你毁容了,你既然想要福泽的乳母,那本宫就把福泽的乳母借给你两日,可咱们有言在先,你不许打骂她们,人是怎么去延禧宫的,你就怎么好好地给我还回来。” 谢妙云冷笑道:“淑妃放心,这两个乳母本来就是大皇子的,我怎么可能把她们还回来呢?” 纪明樱又嘱咐了两个乳母一声,叫她们安心伺候大皇子,别怕,过两日,她们就会回来的。 两个乳母都很舍不得福泽,抱着福泽眼泪汪汪的。 福泽也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抓着两个乳母的袖子哼哼唧唧地哭,等两个乳母走了,小家伙更是哇哇大哭,哄了半日才哄好。 卫嬷嬷抱着福泽,头一次有些埋怨纪明樱:“娘娘把乳母给了大皇子,那三皇子这两日吃什么?总不能让三皇子吃些糊糊吧。” 纪明樱也很心疼,但她实在是不想和谢妙云纠缠下去了,她笃定,谢妙云很快就会放弃那两个乳母,才把人给了谢妙云。 “我记得御膳房不是有羊奶?这两日先牵过来一只羊,喂福泽吃羊奶,等两个乳母回来再说吧。” 谢妙云将两个乳母带回去,却又不放心了。 纪明樱怎么这么爽快,就把乳母给她了?是不是存着坏心眼? 按照纪明樱的性子,怎么着也会跟她大闹一场才对啊。 左思右想,谢妙云越想越不对劲。 正好其中一个乳母在抱大皇子的时候,大皇子恰好大哭了起来,谢妙云顿时冲过去,给了那乳母一巴掌。 “贱婢,你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死大皇子!” 乳母慌忙捂着脸,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只是想要抱着大皇子喂奶,不知道大皇子为何会啼哭不止。” 鸳鸯在一旁直叹气,小孩子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何况大皇子本来就爱哭。 可每次大皇子哭闹,娘娘都如临大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不是打就是骂,整个延禧宫好像每一日都笼罩在乌云中,不知道何时会降下雷霆之怒。 廖才人谢美人等,先前还会来看看大皇子,娘娘有一次当着她们的面发作了两个乳母之后,廖才人等也就不来了。 谁敢过来守着时不时就发脾气的娘娘啊,万一被牵连了岂不是就是无妄之灾? 谢妙云不解气,抓着那乳母狠狠骂了一通,本来还想叫人把乳母拖出去打一顿的,后来想到纪明樱的话,到底是忍住了脾气。 第三日,她就把两个乳母送回去了。 只因为她怀疑这两个乳母是来害大皇子的,又发现大皇子依旧哭闹个不停,即便是换了乳母,大皇子也不见好转,就心烦意乱,将人送回去了。 可怜的小福泽,在吃了两日的羊奶之后,终于能吃上母乳了。 纪明樱抱着小福泽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没有下一回了,往后谁来抢福泽的东西,阿娘一定不会叫她得逞的。” 这件事自然传到了崔邕的耳朵里。 这日吃过晚膳,崔邕就没有去庄昭仪那里,而是留在了景仁宫。 纪明樱催着他去别处歇息去,毕竟自己怀着身子,已经不方便伺候崔邕了。 崔邕却握住纪明樱的手,说不碍事。 “朕又不是每晚都要宠幸妃子,爱妃真的太小瞧朕了,说说吧,慎嫔是怎么一回事?她又做了什么?” 纪明樱知道瞒不过去,就把慎嫔做的事情告诉了崔邕。 “事情都过去了,皇上别再追究了,臣妾也不想跟慎嫔歪缠,她把乳母还回来就好,往后也别再来胡搅蛮缠,抢福泽的东西,皇上,臣妾的心眼很小,臣妾之前说过了,要是谁再来抢福泽的东西,臣妾可不饶她。” 崔邕戳了戳纪明樱的鼻子。 “你呀,有了身孕之后,就变得畏手畏脚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当时即便是朕在忙着,你就不能去请皇后?再不济,还有太后呢。” 纪明樱吃了一惊:“皇上和太后娘娘……” 她没敢把话说下去,毕竟崔邕和孟太后之间关系不和睦,那都是私下的事情,可没人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崔邕摸了摸纪明樱的发髻:“朕与太后如何,太后眼下都是太后,后宫的事情,太后也能管一管的,何况,太后不是喜欢福泽么?朕想看看,福泽和逊儿争起来的时候,太后会帮着谁。” 纪明樱忽然之间就闪过一个念头。 她知道崔邕为什么要把大皇子给谢妙云养了。 本来薛宁岚是可以自己抚养大皇子的,但是偏偏薛宁岚做错了事情,这次生产又伤了身子,崔邕不喜,就不想让薛宁岚养大皇子。 可是薛宁岚又早就是太后那边的人了,为了不让太后抢到大皇子,就像当初养大公主一样,把大皇子养在身边,崔邕必须找一个不会和太后同流合污的人,那就只能是谢妙云。 一方面,谢妙云与沈皇后极为亲近,即便是为了沈皇后,她也不会投靠孟太后。 一方面,谢妙云是个对孩子很有执念的人,有了大皇子之后,她怕是谁都不会亲近了。 果不其然,叫崔邕猜中了。 可谁都没有猜中的是,谢妙云居然对大皇子有着这般近乎病态的控制欲。 大皇子到了谢妙云身边,就成了谢妙云的私有物。 长此以往,大皇子怕是要被谢妙云养废了。 第二百零九章 到底还是亲娘好 纪明樱一点都不可怜谢妙云,她只是可怜大皇子,毕竟小孩子是无辜的。 “皇上想个法子,把大皇子要回来吧,给薛贵妃养也好,给皇后娘娘养着也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慎嫔将大皇子养歪了。” 崔邕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气息中有着一股无奈。 “樱儿,朕是皇帝,是天下至尊,前朝的事情,已经足够朕头疼的了,朕哪里还能分出心神,来应付后宫之事?给慎嫔一个孩子,也是为了叫她不那么折腾,这个孩子,朕给了,就不打算要了。” “至于这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那就听天由命吧。” 纪明樱心里发冷。 皇上这是打算放弃大皇子了吗? 也是,如今后宫嫔妃怀孕的有好几个。 这么多人都怀孕了,不可能一个皇子都生不出来。 就算生不出来,这不还有福泽吗? 何况,大皇子尚且年幼,哪怕皇上反悔了,随时要回来都来得及。 见崔邕确实很疲惫,纪明樱就不想再用谢妙云的事情打扰崔邕。 “皇上,婉嫔姐姐下个月就要生了,皇上这些日子可要多陪陪她,婉嫔姐姐生性胆子小,这又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崔邕笑着点了点纪明樱的鼻子。 “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总是为别人操心,你放心,朕会去多看看婉嫔的。” 八月初十,两个孩子过百日。 宫里头热闹极了。 就连孟太后也很高兴。 孟太后高兴还有一层缘故在,前几日,庄昭仪查出了身孕。 若是生下来的是个小皇子,那就是孟家的血脉。 扶持孟家的血脉上位,比推翻崔邕,扶持崔家的傀儡,要容易得多。 孟太后自然高兴。 纪明樱也真心为孟秋高兴,她悄悄把这件事告诉了萧蘅,萧蘅便立马往宫中送来了一副画轴,是一张婴戏图,纪明樱代为转赠给孟秋。 两个人的关系因为有萧蘅在,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婉嫔就要生了,不方便久坐,在席间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她和孟秋同住储秀宫,她快生了,孟秋的月份则还浅,两个人都要人照顾。 崔邕怕她们有个闪失,思来想去,把老成持重的谨才人迁到储秀宫,先照顾她们二人,等婉嫔生了,且孩子满月了,能主事了,再将谨才人挪回景阳宫去。 席上,福泽乖巧又可爱,赢得众人一致称赞,反观大皇子,不知道又是哪里不舒服了,几个乳母加上谢妙云都哄不住,一直在哇哇大哭,哭得人心烦意乱的。 谢妙云就要抱着大皇子回去,薛宁岚却在此时站了出来:“慎嫔,你把孩子给本宫,本宫来试试看。” 谢妙云将大皇子抱得更紧了。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嫔妾能哄住大皇子,无需劳烦贵妃娘娘。” 薛宁岚冷下脸,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这里有这么多人在,你觉得本宫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你抢大皇子吗?本宫到底是大皇子的生身母亲,不想看着孩子受罪,你把孩子给本宫,说不定本宫就能哄得他止住了哭呢?” 谢妙云依旧不肯把大皇子交给薛宁岚。 薛宁岚便不耐烦了。 她四下里看看,见无人注意她们二人,就压低声音道:“慎嫔,你千万别犯糊涂!本宫知道,你是一心为大皇子好的,本宫又何尝不是!你看看三皇子,多招人喜欢,皇上的一颗心都偏到三皇子身上去了!” “可大皇子因为啼哭不止,却被皇上厌弃,你真的甘心大皇子被三皇子比下去吗?你可别忘了,抚养三皇子的,是淑妃!大皇子被三皇子比下去了,就是你被淑妃比下去了!” “慎嫔,你真的愿意被淑妃踩在脚底下吗?” 谢妙云的一颗心一直往下沉。 她要输给纪明樱吗? 不! 她这辈子的确是无法跟纪明樱比了,可她的孩子不能输给纪明樱。 “我……我把大皇子交给娘娘了,贵妃娘娘最好能想法子让大皇子别哭了,因为哭闹不休,皇上已经许久没抱过大皇子了。” 薛宁岚长叹一口气,抱住了大皇子。 天啊,这是她的孩子啊! 是她怀胎十月,拼死生下来的孩子。 从这孩子出生,到如今,这还是她第一次抱着这个孩子呢。 薛宁岚把大皇子抱在怀里,轻轻地哼着歌。 说来也奇怪,几个乳母和谢妙云都哄不住的大皇子,到了薛宁岚的怀里,居然不哭了。 可这孩子一到了谢妙云的怀中,便又哭了起来。 而且哭得比先前还要响亮。 谢妙云只得又把孩子交给了薛宁岚。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殿中的人都被她们给吸引过去了。 众人都啧啧称奇,唐美人嘴巴快,没忍住说了一句:“到底还是亲娘,这就是不一样,大皇子一到了亲娘的怀里,这就不哭了,敢情之前哭,是在找自己的亲娘呢。” 谢妙云的脸色难看极了。 想把大皇子抢回来,但没想到崔邕也凑过来夸了两句大皇子,谢妙云就不好伸手抢孩子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宁岚一直抱着大皇子哄着。 谢妙云这颗心好似被人挖出来,泡在了醋罐子里。 她就不应该听信薛宁岚的话,把大皇子给薛宁岚! 她养了大皇子三个多月,不管大皇子是谁生的,如今就是她的孩子,怎么能被薛宁岚抢去。 以后她绝不会再把大皇子交到别人手上了。 何敏言远远地看着,心里一直在冷笑。 慎嫔已经疯魔了,如果大皇子有个意外,慎嫔定然会把害大皇子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那要把这场意外安在谁身上比较好呢? 她的视线在殿里搜寻来搜寻去,不经意间,却跟纪明樱对上了眼,登时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纪明樱居然一直在打量她! 何敏言赶忙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如果可能,她真的很想把这个罪名安在纪明樱头上,借着慎嫔的手,除掉纪明樱。 可惜,江淮不许她这么做。 那她只能再另外找一个人了。 第二百一十章 胖了 两个皇子的百日宴过后,纪明樱的重心就放在了婉嫔身上。 不仅仅是她,惠嫔、禧昭仪和良才人,都见天儿地往储秀宫跑。 原先宫里最热闹的地方,从景仁宫转到了储秀宫。 几个孕妇凑在一起,再加上三个孩子,储秀宫热闹极了。 只有禧昭仪和谨才人这两个没有身孕的,能照顾着大家。 禧昭仪谈笑不忌,谨才人老成持重,婉嫔温柔自持,惠嫔谨慎温婉,良才人贞静娴雅,庄昭仪孤傲高冷……再加上一个娇蛮的纪明樱,这几个人能玩到一起去,让崔邕也很吃惊。 他和鸿宝说起此事来,鸿宝就笑道:“皇上,几位主子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却有一点是想通的,主子们待人都很温和,从不急躁,即便是性情直爽的禧昭仪,目无下尘的庄昭仪,刁蛮霸道的淑妃,都从不为难下头的人。” 崔邕挑眉:“鸿宝,你胆子也大了,敢背后议论主子们了。” 鸿宝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 “这可是皇上叫奴才说的,奴才这才敢说啊,前头去了的玉嫔娘娘,其实也是这个性子,甭看玉嫔娘娘得理不饶人,但只要下头人没做错,玉嫔娘娘可不会动辄打骂下头的人,要不然,淑妃娘娘也不会跟玉嫔娘娘亲近了。” 崔邕想起玉嫔,心里倒好生可惜。 玉嫔跟樱儿有些像,都是娇俏刁蛮的性子。 可惜了……没想到皇后居然如此狠毒。 “鸿宝,你觉得端才人如何?” 鸿宝怔住了,觑着崔邕的神色,知道崔邕是认真的,这个问题不好糊弄过去,便也认真作答。 “皇上,奴才只拿几个才人小主跟端小主比,端小主看着老实,却不如谨才人实在实诚,看着温柔,却不如良小主可亲可敬,看着直爽,却不如廖小主热诚赤诚,至于跟庆小主比,奴才实在是比不出来。” 崔邕冷笑了两声。 “春儿愚蠢,有时候又过于心狠,但对于朕,却还有几分真心,端才人么……朕倒是没有感受到这份真心。” 鸿宝不敢搭腔。 皇上这是已经厌弃端小主了,怪不得即便端小主怀着身孕,皇上也不去看望端小主了。 外头的人还猜测,是因为大皇子常常哭闹不休,皇上厌烦大皇子,才不去延禧宫,端小主是受了无妄之灾。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朕想起曾经因为端才人,踹了淑妃一脚,就满心愧疚,鸿宝啊,朕记得佛陀国去岁进贡之物,有一尊整雕的白玉观音,送去景仁宫吧。” 鸿宝已经见惯不怪了。 这一年来,皇上往景仁宫不知道送去多少好东西。 这是别的主子眼红都眼红不来的。 白玉观音送到景仁宫时,纪明樱还在储秀宫呢。 一回来看到放在殿中的白玉观音,就愣住了。 不年不节的,她又没立什么功,也没去讨好崔邕,崔邕怎么送了这个来? 卫嬷嬷笑道:“娘娘,白玉观音求子是最灵验的,皇上这是希望娘娘生个小皇子呢。” 纪明樱不免忧愁。 上回崔邕就曾说过,希望她能生个小皇子,这一次又巴巴地送来了白玉观音像,可见崔邕求子心切。 万一她没生出小皇子,而是生出了个小公主,崔邕岂不是很失望? “娘娘不必忧心,”卫嬷嬷又劝纪明樱,“即便是生下小公主,皇上也会欢喜,只要是娘娘生的,无论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皇上都高兴。”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崔邕往景仁宫送了一尊白玉观音像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众人猜测的意思,都跟卫嬷嬷想的一样,皇上这是希望淑妃生一个小皇子啊。 有真心祝福的,有无所谓的,也有暗中生恨的。 咸福宫内,顺妃沈华容头一次摔了镜子。 “本宫也怀了身孕,怎么不见皇上送本宫白玉观音?” 宫女胡缨赶紧柔声安抚沈华容。 “皇后娘娘不是见天儿地往咱们咸福宫送东西吗?娘娘正在孕中,这脾气也越发地焦躁了,太医昨儿个才嘱咐娘娘,要静心养胎,这脸上的伤疤才会好呢,娘娘难道忘了?” 沈华容又叫宫女找来了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看了看,才恨恨地说:“别人怀孕都没什么事,偏生本宫怀孕,生了一脸疙瘩!” 眼看着沈华容又要生气,胡缨忙劝道:“谁说别人怀孕没事的?那淑妃不就是胖了许多?薛贵妃怀孕时候都瘦成骷髅架了,只有肚子耸着,生了孩子后一下子老了十岁。” “还有婉嫔,据说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呢,惠嫔脸上也长了几个斑,端才人脾气变了,成天害牙痛,良才人脸色发黄,庄昭仪不也脸上长痘痘?大夫都说了,娘娘脸上长疙瘩,没什么大事,生了孩子就好了。” 沈华容被她哄得笑了:“你这丫头,倒是把各宫主子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胡缨很谦虚:“奴婢就是娘娘的眼睛,如今娘娘怀孕了,身子不便利,不方便在外头走动,奴婢就得比往常更要多听多看,以防着娘娘要知道什么事情的时候,奴婢好顶上,不至于叫娘娘什么都不知道。” 沈华容夸了胡缨一顿,想起纪明樱如今的模样,就捂着嘴笑。 “淑妃也真是的,她刚查出有身孕那会儿,听说什么都吃不下,可如今吃的比谁都多,过了孕吐,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就把自己的脸吃胖了一圈,这才几个月啊,她怕是得到了年底再生,本宫估摸着,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成了球了。” 成了球的嫔妃,皇上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呢? 纪明樱失宠是注定的。 不仅仅沈华容是这么想的,就连纪明樱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她过了难受的劲儿,就特别喜欢吃东西,才一个月,去年的衣裳就不能穿了。 纪明樱成日为这个苦恼,明儿个就是八月十五了,她一想到要胖乎乎地去参加中秋夜宴,就头疼,哭着不肯再吃饭。 卫嬷嬷只好劝她,说别人怀孕都是这个样子的,哪有不胖的妇人。 “嬷嬷又骗我,怎么薛贵妃怀孕,就瘦了一大圈?” 第二百一十一章 庶人余静娘 卫嬷嬷沉下脸:“娘娘怎么能跟薛贵妃比?娘娘好好想一想,那薛贵妃怀孩子的时候,样子有多可怕,生了孩子之后,足足老了十岁!这都是因为孕期太瘦的缘故。” “怀孕的妇人,不是说没有瘦的,玉嫔和婉嫔不就是只胖肚子吗?可薛贵妃不一样,薛贵妃不仅仅是胖了肚子,除了肚子之外,薛贵妃哪里都瘦,那一张脸都瘦脱了相,难道娘娘想跟薛贵妃一样?” 纪明樱想起薛宁岚的样子,便打了个寒战。 她当然不想像薛宁岚一样。 在闺阁中时,她和薛宁岚的相貌不相上下,到了宫中后,有一阵子,薛宁岚的相貌还在她之上,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薛宁岚的那张脸,总是黄黄的,得靠着脂粉才能遮掩过去。 怀孕时候的可怕,就不用提了。 生了孩子之后,这都三个多月了,薛宁岚还是没有恢复过来,比先前老了十几岁,是崔邕嫔妃中最老的一个了。 听说这一阵子在吃药调理呢。 饶是如此,纪明樱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腰身,还是很发愁。 崔邕过来陪她吃晚膳,听了这件事,笑话了她半日,笑过之后,见她要生气了,赶紧哄着她,又板起脸来吓唬她,不许她不吃饭。 “胖乎乎的好,胖乎乎的有福气,朕抱着也舒服。” 纪明樱嗔了他一眼:“皇上净说瞎话来哄臣妾,皇上既然喜欢胖乎乎的,那怎么没瞧见选秀的时候,皇上选那胖乎乎的秀女呢?臣妾当初要是胖乎乎的,皇上肯定看都不看臣妾一眼。” 崔邕也只能嘿嘿地笑。 他的小妖精怀了孕之后,这嘴巴越发能说了。 吃过晚膳,崔邕便去了静美人那里。 几个他日常去的嫔妃不是怀了身孕,便是有人照顾,剩下的他不大喜欢,便从低位选侍和美人中挑,最近常去的便是静美人、唐美人和秦美人处,偶尔会去廖才人那里。 因明日是中秋,纪明樱想着早些休息,好养足精神,才躺下,储秀宫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是婉嫔发动了。 纪明樱立马起身,问那个人,可去报告皇后亦或者皇上了么。 小太监战战兢兢,说皇上把静美人抓起来了,要处死静美人,皇后已经赶过去了,所以才让他过来找纪明樱,请纪明樱去储秀宫主持大局。 纪明樱吃了一惊。 崔邕居然要处死静美人? 她对静美人没什么印象,见过一两次,知道是个温婉贞静的女子。 崔邕后宫中得宠的妃嫔们,除了她和先前的燕逢春之外,大多都是这一类型的,纪明樱便也没放在心上。 崔邕即便是喜欢,也不过是宠爱一阵子就丢开手了。 只不过这一类型的,若是不出什么大的差错,在宫里比较容易平稳顺遂罢了。 可纪明樱没想到,崔邕居然要处死静美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她给江淮使了个眼色,江淮会意,立刻便出去打探消息。 纪明樱又将景仁宫交给石榴枇杷,嘱咐素纷素纹看好了福泽,这才领着卫嬷嬷和海棠等人匆匆去了储秀宫。 谨才人和庄昭仪正守在婉嫔屋中,纪明樱一来,立马让庄昭仪去歇着。 “你月份小,赶紧去歇着,别在这里守着。” 庄昭仪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和婉嫔一起住了两年,早已经有了感情,哪里舍得丢下婉嫔。 婉嫔倒是还好。 她赶着庄昭仪出去:“好妹妹,我没事,你先回去歇着吧,别为了我,再熬坏了身子。” 再三劝告之下,庄昭仪才回去了。 不大一会儿,禧昭仪和惠嫔也来了,二人把孩子丢给良才人看着。 纪明樱不放心,请惠嫔也回去。 “姐姐,良妹妹也怀着身孕呢,姐姐和良妹妹的月份都大了,不好这么奔波,还是请姐姐回去吧,跟良妹妹两个人一人带一个小公主。” 惠嫔不大放心,硬是守着婉嫔,直到过了子时,见婉嫔形势平稳,才回宫去了。 惠嫔刚走,婉嫔的孩子便露出了个头。 她虽然是头胎,但生产过程却异常顺利。 丑时初,皇四子降生了。 纪明樱大喜,忙叫小园子等去跟太后和皇上报喜。 婉嫔累脱了力,已经昏睡过去了。 储秀宫里便由纪明樱主持大局。 说是她主持,其实她也累得不行,大部分事情都是禧昭仪和谨才人处置的。 她在储秀宫待到中午,婉嫔醒了,吃过了饭,正要回去,鸿宝过来传旨了。 皇上得知皇四子降生,龙颜大悦,封婉嫔为婉妃,谨才人照顾婉嫔有功,封谨才人为谨婕妤,着谨婕妤在储秀宫住到皇四子满月之后,再迁回景阳宫居住。 自然还伴随着赏赐若干。 虽说是封赏的旨意,但这旨意听上去干巴巴的,应当是内务府拟定的。 纪明樱见着鸿宝眼下乌青,料定他是一晚上没睡好,想着静美人的事情,就多嘴问鸿宝。 鸿宝赶紧摇头:“娘娘快别提这件事了,静美人已经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昨儿个夜里,娘娘身边的江淮去打听,幸亏咱家看见了,拦得早,不然,江淮就得跟顺妃身边的小旗子一样,要挨板子了。” 打听都不能打听了? 这么严重? 纪明樱和禧昭仪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两个人又在储秀宫坐了一会儿,见婉嫔状况不错,才各自回去了。 纪明樱一回到景仁宫,素纷就抱着福泽迎上来。 “娘娘总算是回来了,三皇子醒来没瞧见娘娘,哭闹了一上午呢。” 纪明樱抱过福泽一瞧,果然见福泽一双大眼睛哭得红肿了,就心疼得不得了。 “臭小子,阿娘不过是去你婉娘娘那儿,你就哭闹啦?将来长大了,离了阿娘,你可怎么办哟?” 素纷笑道:“三皇子才不会离开娘娘呢。” “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娘亲,到外头建功立业去的,”纪明樱在福泽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等日头落下去了,阿娘带你去储秀宫,看一看你四弟弟好不好?” 半下午还没过去,就听说冷宫那边传来了信儿,庶人余静娘自缢身亡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龙形玉珮 宫妃自裁是大罪,要连累家里人的。 好在听闻余静娘是个孤女,被地方官选中做了秀女,进宫以来,一直都是个淑女,不知怎的,跟沈皇后关系好,才被皇上宠幸,封为了静美人。 也不知道这静美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一朝被贬为了庶人,又想不开自缢身亡。 江淮出去打听消息,说是皇上还训斥了沈皇后。 “皇上命沈皇后闭门思过三日,方才余静娘自缢身亡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翊坤宫已经请了太医。” 纪明樱很是讶异,沈皇后这是急火攻心,病了? “江淮,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别去打听了,小心惹祸上身。” 江淮应了一声是:“娘娘,咸福宫的小旗子因为瞎打听事挨了打,听闻顺妃发了脾气,动了胎气,也叫了太医去。” 纪明樱蹙眉:“顺妃自从怀孕之后,性情大变,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这回听闻皇后娘娘出了事,按捺不住脾气,也在情理之中,总之吩咐下去,咱们景仁宫万事不管,平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门去,好歹等过了这一场风波之后再说。” 晚上的中秋夜宴,沈皇后果然借口说身子不舒服,没有出席,崔邕也只露了一会儿脸,就回去了。 倒是孟太后,今儿个的兴头很足,一直在喝酒听戏。 燕逢春也一直捧着孟太后,孟太后一高兴,居然当场封燕逢春为庆婕妤。 燕逢春就更加高兴了,吃多了酒,就对良才人指手画脚的,良才人借口说身子不舒服,想回去歇着,她还不依不饶,不许良才人回去。 纪明樱看不下去,起身朝着孟太后行了一礼。 “太后娘娘,昨儿个夜里,婉妃发动,禧昭仪去了储秀宫,惠嫔也在储秀宫守了半夜,端阳公主和高阳公主便都放在良才人那里照顾着,良才人还有着身孕呢,累了一晚上,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再不好好歇着,怕是身子要吃不消了。” 孟太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纪明樱,忽然呵呵冷笑两声:“哀家今日高兴,想着叫你们这些人来热闹热闹,却有人不领情,怎么,淑妃是专门想着和哀家对着干吗?” 庄昭仪猛然起身:“太后娘娘!” 一旁的惠嫔和禧昭仪连忙将她死死按住。 纪明樱看了庄昭仪一眼,朝着庄昭仪几个人点点头,示意几人不必忧心。 “太后娘娘,臣妾没有这个胆子,臣妾只是为了皇家的子嗣着想罢了,若是一会儿良才人腹中的胎儿有个闪失,太后可担负得起损害皇嗣的责任?” 纪明樱毫不相让,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孟太后。 孟太后勃然大怒:“住嘴!大胆淑妃,居然敢不敬哀家,来人呐,掌嘴!” 纪明樱立马从腰间摘下一块龙形玉珮,举在胸前:“见此玉珮犹如见到皇上,谁敢动本宫!” 景嬷嬷刚要领着人来拿纪明樱,看到这龙形玉珮,就不敢再上前一步,慌忙跪了下去。 席间的诸人也都匆忙行礼。 孟太后盯着那枚龙形玉珮看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 “皇上居然把这枚玉珮给了你!淑妃,你果然是好手段,哀家真的很想请教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皇上的心拿捏得死死的?” 这枚龙形玉珮是大丰朝历朝历代皇帝传下来的,乃是皇帝的私人玉珮,皇帝可以将其赠与某个人,这枚玉珮就相当于是尚方宝剑,亦或者丹书铁券,可以保人性命的。 孟太后一直想知道,崔邕会把这枚玉珮送给谁,她好久没在崔邕身上看到这枚玉珮了,还以为崔邕给了沈皇后,却没想到,崔邕给了纪明樱。 纪明樱也是无意中才看到这枚龙形玉佩的。 前几日崔邕叫人送来了一尊白玉观音像,纪明樱就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一下自己的私库,却没想到在一个不起眼的匣子里,翻出了这枚玉珮。 她仔细想了半日,从私库的账本子上,找到这个匣子的来处,原来是她重生后不久,崔邕赏赐下来的。 当时她被贬为美人,被禁足在景仁宫,一次崔邕叫鸿宝送来了好些好东西,说是不用记在公中的账目上了,只当是给纪明樱解闷玩儿的。 纪明樱那会儿沉浸在惶恐之中,成日疑神疑鬼,不知道自己身边谁才是那个暗鬼,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变得跟上辈子一样凄惨而亡,哪里有心思去清点这些东西,只让石榴随便记了一笔,记上某年某月某日,皇上赏赐了东西。 赏赐了几样东西,什么盒子,放在哪儿,这就完事了。 至于盒子里的东西,她压根就没打开看过。 这么贵重的东西,崔邕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赏给她了。 且还是她被贬被禁足的时候,送给了她,纪明樱的心里一下子就热乎乎的。 先前对崔邕已经冷了的心,又热乎了起来。 俗话说,爱屋及乌。 良才人肚子里怀着的,是崔邕的骨肉,纪明樱必须得为崔邕保住这个孩子。 更何况,她本来就跟良才人交好,怎么舍得看良才人为此受苦。 “太后娘娘这下子总能放良才人走了吧?” 孟太后冷笑了两声,猛然收起了笑容:“滚吧。” 纪明樱行了一礼,朝着良才人点点头。 惠嫔和禧昭仪忙扶着良才人去了。 庄昭仪也立马起身,跟在纪明樱身后离席。 纪明樱见她脸色不好看,想着送她回去:“谨姐姐在照顾婉姐姐,没人送你回去,我送你。” 庄昭仪摇摇头:“她好歹是孟家人,不会对我怎么样,但一定会对你下手,淑妃娘娘,你还是跟惠嫔姐姐她们一起结伴走吧。” 惠嫔也很担心:“淑妹妹,莫要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听话,咱们一起结伴回去,宫里走夜路,可要格外小心。” 纪明樱这才放庄昭仪走了,跟着惠嫔等人先回到了景仁宫。 因怕惠嫔等人出事,一回到景仁宫,她立马让江淮小园子小路子等十来人,护送惠嫔等人回了钟粹宫。 第二日一早,就听说庄昭仪昨儿个夜里回去,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吓着了,动了胎气,已经见红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静美人的情夫 妇人怀孕惊险重重,一旦见红了,这孩子就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了。 纪明樱很是担心,立马就赶去了储秀宫。 崔邕也在储秀宫内。 太医进进出出,忙活了半日,终于保住了庄昭仪这一胎。 纪明樱这才放下心来。 屋内,庄昭仪泪如雨下,拉着纪明樱的手,咬牙切齿:“她敢!她竟然敢!我可是她的亲侄女啊!” 纪明樱一把捂住了庄昭仪的嘴巴:“阿秋,这样的话,往后千万不要再说了。” 庄昭仪摇了摇头:“不,我就是要说!她既然不仁,那就休怪我无义!” 她哭了半晌,知道崔邕在婉妃屋子里看四皇子,就挣扎着叫宫女去请崔邕来。 “请淑妃娘娘暂且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单独跟皇上说。” 纪明樱知道,庄昭仪这是要跟崔邕告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孟太后。 这是她们姑侄俩的恩怨,纪明樱不好插手,只得叹着气去了婉妃屋里。 惠嫔等人都在了。 众人很默契地没有提孟太后的事情,只是夸婉妃好福气,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婉妃倚着大引枕,温和地笑着:“惠嫔妹妹莫要着急,你也会生下一个小皇子,与端阳公主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惠嫔摸着肚子,笑着道:“生男生女都无所谓,我就希望能生一个活泼一些的,端阳太稳重了,不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倒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学究。” “稳重还不好啊?”崔邕呵呵笑着踏进屋内,“你看看高阳,那可真是一个猴儿,得亏禧昭仪能镇得住她,不然,朕还挺为她发愁。” 众人忙起身见礼,崔邕摆摆手,叫众人落座,又抱着皇四子笑。 纪明樱留心查看他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便放下心来,想着庄昭仪虽然暂时恨着孟太后,但到底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不会往死里相逼。 “惠嫔和良才人是十月份生吧?” 惠嫔笑道:“可不是么?十月份生的人还不少,臣妾和良妹妹,顺妃和端才人,都是十月份前后生,只有淑妃妹妹是年底生,转过年,开了春,庄妹妹便也要生了,皇上,后宫中可真是热闹得很。” 崔邕抚掌而笑:“孩子多了,宫里才会热闹,惠嫔和良才人莫要害怕,只管安心养着,入了十月份,就不要随处走动了,留在宫中安心养胎吧。” 他抱着皇四子逗了一会儿,才对婉妃道:“内务府和宗族那边已经拟好了这小子的名字,朕看了看,选了个适字,爱妃觉得如何?” 婉妃轻轻念了一遍:“崔适,适,相合,相应,又恬淡释然,皇上,臣妾很喜欢这个字。” 崔邕点头:“朕就知道你会喜欢,你身子素来柔弱,生产过后,要小心养着,坐个双月子吧,等身子好了,再出来走动,皇后那边,也不必去请安了。” 他嘱咐完婉妃,又回头嘱咐纪明樱等人:“你们也都不必去了,淑妃、惠嫔和良才人要生产了,禧昭仪要照顾端阳和高阳,还要看顾着惠嫔和良才人,谨婕妤又得看顾着庄昭仪,都不必去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实在是奇怪,禧昭仪刚要问个清楚,瞅见对面的纪明樱在朝着她摇头,便默默地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等崔邕走了,禧昭仪才问纪明樱:“听闻皇后娘娘病了,等皇后娘娘病好了,宫里的人不是还得给她请安吗?怎么听皇上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必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这是怎么了?” 宫里人都知道,皇上一向最为敬重皇后娘娘,无论嫔妃多受宠,只要不敬重皇后娘娘,都会被皇上厌弃。 先前的燕逢春,不就是因为不敬重皇后娘娘,才被贬斥吗? 谁人敢不尊重皇后娘娘啊。 可今儿个皇上的意思却是,叫她们往后不必再去翊坤宫请安,这就等于是冷待沈皇后,众人便都有些不明白。 纪明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内里详情,只知道婉姐姐生产那晚,皇上要处死余静娘,皇后娘娘赶去求情,随后余静娘就被打入冷宫,皇后娘娘也被禁足三日,第二日余静娘自缢而亡,皇后娘娘便病倒了。” 禧昭仪撇撇嘴,不让纪明樱继续往下说。 “你快打住吧,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新消息呢,这不是大家伙都知道的吗?我还知道,顺妃身边的小旗子去打听消息,正好撞到皇上的枪口上,被狠狠地打了一顿板子,到现在没起得来身,顺妃还因此动了胎气呢。” “你就不能说点咱们都不知道的?” 纪明樱苦笑,她上哪儿去知道她们不知道的? 这一阵子崔邕的情绪就不对,她也不敢跟崔邕打听这个,甚至都不敢在崔邕面前提起沈皇后,生怕惹着崔邕不高兴。 方才阻止禧昭仪问,也是怕禧昭仪被训斥。 禧昭仪叹气道:“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有了身孕,便懒怠打听这些事,还是得我上阵,告诉你们吧,皇上那日本来是要去唐美人那里的,半道转去了静美人那里,却发现静美人跟情人的书信,所以大发雷霆,要处死静美人。” 众人都吃了一惊,婉妃胆子小,赶紧打发宫人出去把守着门。 “禧妹妹,这个话可不能乱说!” 禧昭仪道:“我什么时候乱说过了?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从静美人身边的小宫人那里知道的,唉,幸亏我打听得早,第二日晌午,静美人自缢身亡,随后,那小宫人也就被处置了,不知道丢到哪个乱葬岗去了。” 众人都没吭声。 出了这样大的丑闻,静美人身边的人,的确不能留活口。 惠嫔赶紧嘱咐禧昭仪:“你也别打听这件事了,小心叫皇上知道。” 禧昭仪应了一声是,又神秘兮兮地问众人:“你们可知道,那静美人的情人是谁?” 谨婕妤老实,乍一听到这件事,还被吓了一跳,这会儿禧昭仪问起,她便好奇地问道:“总不能是咱们宫里的人吧?” 禧昭仪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可不就是咱们宫里的人么,你们都认识的,你们快说说看,这个人是谁。” 第二百一十四章 原来是你呀 众人都猜不出来。 静美人的情夫,必定是宫里的男人,宫里的侍卫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 见众人都猜不出来,纪明樱就轻声道:“是皇后娘娘吧?” 婉妃倒吸一口冷气:“淑妹妹,莫要胡说!” 禧昭仪却好奇道:“咦?你怎么知道?” 谨婕妤越发惊讶了:“怎么,还真是皇后娘娘?这怎么可能呢?你莫不是打听错了?” 可惠嫔也跟着摇摇头:“谨妹妹,你和我一同进宫的,咱们只比慎嫔晚进宫半年,慎嫔和皇后娘娘是什么情形,你难道不清楚?” 谨婕妤想了想,便不说话了。 纪明樱环顾众人,见只有良才人一脸茫然,便都知道,众人也都清楚谢妙云和皇后之间的恩怨纠缠。 “那静美人原本默默无闻,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皇后娘娘遇见了,就一朝得宠,成了静美人,当年慎嫔不也是如此?原本默默无闻,撞见了皇后娘娘,才成为了选侍,又一步一步成为了贤妃。” “素日皇上不去皇后娘娘宫里,贤妃就总是在翊坤宫过夜,两个人没人的时候,便私下里腻歪,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十年的时间,哪里能没有个纰漏?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往那方面想罢了。” 禧昭仪的语气里难免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她们跟沈皇后和谢妙云都不是一路人,算不上有仇,只是前一阵子谢妙云跟纪明樱过不去,众人天然地跟纪明樱站在一起,就与谢妙云不对付。 这会儿禧昭仪阴阳怪气地讥讽着谢妙云和沈皇后,也没有人觉得不妥当。 惠嫔接话道:“自从顺妃怀孕,慎嫔养了大皇子之后,沈皇后就不大跟慎嫔来往了,后来有了这静美人,便日夜召唤静美人去翊坤宫,跟静美人好得如胶似漆,比先前和慎嫔好的时候还好呢,听闻慎嫔有一次撞见了,此后就再也没有去翊坤宫了。” 纪明樱默然。 崔邕得知此事,一定特别伤心,所以才要禁足沈皇后,但他也只舍得禁足沈皇后三日,还特地开恩,只是将静美人贬为了庶人,留下了一条性命。 也不知道静美人为什么想不开,居然会自缢身亡。 她一死不要紧,沈皇后和崔邕之间彻底留下了一条伤痕,再也难以愈合了。 第二日,崔邕就特地下旨,说是沈皇后身子不好,叫众人都免了去翊坤宫请安。 延禧宫内,谢妙云听闻这个消息,就有些坐立难安。 想了几日,还是抱着大皇子去翊坤宫看沈皇后。 大概是月份大了一些,大皇子不像小时候那般爱哭闹,将他往乳母怀里一放,吃着奶,大皇子倒也能安静些许。 明红明翠的眼睛都哭肿了,见到谢妙云,两个人双双行礼。 “娘娘总算是来了,皇后娘娘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睡过,也没有好好吃过饭,人都瘦了一大圈,慎嫔娘娘,如今只有娘娘能劝得动皇后娘娘了。” 谢妙云眼里含着泪,轻轻点点头,便进了内室中。 沈皇后正倚在贵妃榻上,双眼无神,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看,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这副茫然的样子,叫谢妙云更加心疼了。 她跪在榻前,握着沈皇后的手,呜咽落泪:“娘娘,嫔妾来迟了!” 沈皇后茫然回过头,怔怔地看着谢妙云,忽然就笑了:“你终于来了,妙云,你可知道,本宫等你很久了,本宫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向皇上告密?为什么又要将静娘逼死?” 谢妙云浑身冰冷,不知何时,居然松开了沈皇后的手。 她双唇哆嗦着,一张脸惨白无人色,好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沈皇后的笑容就越发惨然了。 “原来真的是你呀,孟太后派人告诉我,说是你安排的,是你买通了静娘身边的人,把静娘与我的书信,放在桌子上,让皇上看到,又是你去了冷宫,欺骗静娘,告诉静娘,只有她死了,才能保住我。” “我原本是不信的,可看到你如今这副样子,我就知道,孟太后所言不假,妙云啊,真的是你呀。” 谢妙云身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娘娘既然问了我,就是不信我了,如果娘娘真的相信我,根本就不会有此一问了,是,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娘娘,我不服气,我到底比静美人差在何处了?” “娘娘前脚告诉我,因为顺妃怀孕了,因为娘娘要为沈家和顺妃着想,所以没有心思再与嫔妾像从前一样相处,嫔妾能理解娘娘的苦衷,嫔妾只希望娘娘莫要忘了嫔妾,可娘娘却出尔反尔!” “将嫔妾赶走,转过头就与余静娘花好月圆,这个时候,娘娘心里就没有顺妃和沈家了?这个时候,就不耽误娘娘为顺妃和沈家着想了?呵呵,娘娘分明是在骗嫔妾,这叫嫔妾怎么能不恨呢!” 沈皇后深吸一口气,她很想发脾气,可却提不起精神来,只能无奈地苦笑。 “妙云,那日本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见你走得那么决绝,本宫也以为,你心里明白了,既然如此,你我两不相欠,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甚至还处处帮你,我不求你感恩,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帮着孟太后,害我。” 谢妙云愣住了:“我什么时候帮着孟太后害你了?娘娘知道的,我即便恨娘娘,也只敢对余静娘下手,我从不忍心对娘娘出手。” “是么?” 沈皇后苦笑。 “你如果没有和孟太后联手的话,孟太后又是怎么知道静娘的事情的?又是怎么知道,是你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妙云,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要骗我么?” 谢妙云怔了怔,忽然便瞪圆了眼睛:“是她!是薛宁岚!娘娘,我只告诉了薛宁岚,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不不不,我一开始也没有想着告发静美人,是薛宁岚,是薛宁岚说,娘娘跟静美人走得太近会妨碍我。” “是薛宁岚说,娘娘往后也会提拔静美人,不再提拔我,更不会提拔大皇子,静美人活着,我和大皇子就永无出头之日,我……我一时糊涂……” 第二百一十五章 慎嫔道歉 话音未落,沈皇后一口血喷在了谢妙云的脸上。 谢妙云惊了一跳:“娘娘!皇后娘娘!” 她急急忙忙要去请太医,却被沈皇后抓住了手。 “别去费心了,先前我为了你,找人在玉嫔生产的时候做手脚,差点害得玉嫔一尸两命,此事被皇上得知,皇上那个时候就已经厌弃我了,再加上这次的事情,皇上巴不得我早点死了。” “我死了,这桩丑闻才会无人知晓。” 沈皇后捧着谢妙云的脸,用袖子擦去谢妙云脸上的血污。 “妙云啊,我死了,才能护住你,以后我就帮不了你了,你多多保重,你若是还念着我,就听我的话,莫要与太后那群人走得太近了,皇上会不高兴的。” “往后也不要与淑妃作对,淑妃那个人恩怨分明,十分实诚,你看,她先前和玉嫔不对付,可后来,还不是帮了玉嫔?” “淑妃这个人,比孟太后可靠的多了,妙云,我不求着你能帮着华儿和沈家,实际上,华儿和沈家也不需要你帮,我去了之后,沈家自然会极力推华儿上位,可皇上怎么会再信任沈家呢?” “万幸皇上还是信任我的,皇上说,他想从婉妃、淑妃和惠嫔当中选一个,你听听,无论是选谁,都是站在淑妃那边的,所以我说让你以后有事找淑妃,准错不了。” “你记住了,大皇子是你的保命符,也能是你的催命符,千万不要被孟太后和薛贵妃骗了,她们会利用大皇子来攻击你,挟制你,你要防备着她们,日后就尽量待在延禧宫中,不要到外头走动,更不要妄想着夺走端才人的孩子。” “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斗不过她的,与其把心思耗费在这些无用的事情和人身上,不如一门心思养好大皇子,不求大皇子能登上那个位置,只求大皇子这辈子平安顺遂,能成为你的依靠。” 谢妙云已经泣不成声。 她不想继续听沈皇后说下去,又无力阻止,只能抱着沈皇后大哭。 “娘娘,你是不是很恨我?” 都怪她。 她大半年来,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直在疯狂地跟沈皇后作对,不肯听沈皇后的话,细细回想起来,有许多次,沈皇后都在劝告她,是她不听劝,才让事情走到这一步。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娘娘,如果嫔妾去向皇上坦白,如果嫔妾……” “妙云,”沈皇后捂住了谢妙云的嘴,“木已成舟,你不要做无益之事,就听我一回吧,我去了,最起码还能保住一个你,对华儿,对沈家,对皇上的面子,都是好事,可若是你去跟皇上求情,这件事情便闹大了。” 谢妙云怔住了。 是啊,如果她去向皇上坦诚,皇上便知道,她和皇后纠缠了十年,那岂不是给沈皇后添罪证? 到头来,她和沈皇后都得去死。 “妙云,你我二人总得活下来一个,我是活不成了,可你还有希望,活下去,为我报仇。” 谢妙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翊坤宫的。 她抱着大皇子,跟丢了魂儿似的,踉踉跄跄往延禧宫去,路过景仁宫时,顿住了脚步,盯着景仁宫的匾额痴痴地笑,忽然一头闯进景仁宫。 景仁宫中的人如临大敌,生怕谢妙云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毕竟每次谢妙云来,都免不了要歪缠一番。 已经是九月底了,小福泽慢慢开始学会爬了。 谢妙云被请进屋中时,众人正在看着小福泽爬。 大家伙把大炕铺上锦褥,在外头挡了一圈枕头,几个宫女小太监站在炕沿,四皇子躺在最里头,端阳和高阳两位公主在炕的外头喊着福泽,拿着拨浪鼓引着他,福泽就昂起头,努力朝着两个姐姐爬过去。 纪明樱和婉妃惠嫔等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谢妙云见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心酸。 福泽都能爬了,而她的大皇子,却连翻身都得人帮着。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难道纪明樱的命,就真的比她的命好吗? 念头一起,谢妙云就忙按住这个妒忌的念头。 皇后娘娘说了,纪明樱是个好人。 她往后不能与纪明樱为敌,有什么时候,得来跟纪明樱商议。 今日,她是来求和的。 众人见到谢妙云带着一脸泪痕而来,便都止住了笑容。 纪明樱刚要招呼谢妙云,谢妙云忽然朝着纪明樱深深地行了一礼:“嫔妾从前对娘娘多有得罪,幸而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嫔妾特地来给娘娘赔罪,往后,绝不会再与娘娘为敌!” 谢妙云没头没尾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这一出,纪明樱都怔住了。 “慎嫔,这话是怎么说的?之前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已经放下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谢妙云咬了咬唇,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什么都没说,抱着大皇子又走了。 纪明樱立马叫江淮出去打听:“看看慎嫔是打哪儿来的。” 晚膳时分,江淮回来了。 众人正在景仁宫用晚膳呢,江淮就当着众人的面,把打听的消息说给纪明樱听。 “皇后娘娘解禁之后,一直称病不出,慎嫔娘娘十分忧心,今日便带着大皇子去翊坤宫瞧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那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的,一出来,就直奔咱们景仁宫了。” 纪明樱叹了一口气:“看来是皇后娘娘叫她来给我赔礼道歉的,也不知皇后娘娘这个病到底如何了,我估摸着,应当是病得很重,不然,也说不动慎嫔。” 禧昭仪撇撇嘴:“你要小心,慎嫔以后说不定会缠上你,且等着看吧。” 十月初,端才人发动了。 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了五皇子。 可端才人产后大出血,太医说,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过了不到五天,惠嫔就生下了六皇子。 因惠嫔是第二胎,生的十分顺利,不到半天,就把六皇子生出来了。 到了月底,良才人和顺妃前后脚发动。 二人都是头一次生产,十分凶险,到了夜里,居然还没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