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娃随军,给绝嗣京少看男科他红温了》 第1章 你不脱裤子,我没办法给你做手术 “同志,你不脱裤子,我没办法给你做手术。” 乔星月并不知道,眼前这位伤到命根子的谢团长,正是她的便宜丈夫。 五年前,乔星月连做四台手术,刚下手术台就眼前一黑——再睁眼就穿到了七十年代,成了一个二百多斤的村姑——胖丫。 那会儿,胖丫妈正盯上了来村里来出任务的排长。 听说排长每月有四十八块钱津贴,她馋红了眼,偷偷备了包配种的兽药。 掺进两碗红薯粥里。 一碗给了来借宿的排长,一碗给了不知情的女儿胖丫。 乔星月就是在这个时候穿来的。 她刚睁眼就被药效冲得昏沉,浑身发软,稀里糊涂和同样意识不清的排长滚到一处。 第二天一早,男人醒来都懵了。 明知被算计,看着胖丫妈哭哭啼啼的说,自己黄花大闺女的清白没了,还是硬着头皮认了账,把胖丫娶了。 乔星月昏昏沉沉晕了几天,骑在男人身上时,都没看清男人看什么模样,醒来就多了个老公。 婚后,男人留在部队,没有让胖丫去部队随军,只管给胖丫寄钱。 那些钱,全被胖丫妈攥在手里,一分没给胖丫。 没过多久,胖丫妈见钱稳了,竞编瞎话骗她:“那排长执行任务牺牲了,抚恤金我替你存着。” 转头就把刚显怀的乔星月赶出了家门。 乔星月就这么顶着“胖丫”的身子,在破屋里生下一对双胞胎。 没月子坐,没口粮吃,硬生生从两百多斤瘦到九十斤,后来才捡回上辈子的医术。 五年熬下来,她改回了本名乔星月,带着一对四岁多的女儿四处讨生活,两年前才来到山唐村,在这里当起了村医。 乔星月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位硬朗帅气的谢团长,就是当年被她睡过的那个倒霉男人。 而男人也不知道眼前又瘦又美的女村医,就是他那个两百多斤的胖媳妇。 “谢同志,你伤到重要部位,再不手术是会断子绝孙的。” 这人伤得如此严重,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依然死死抓着皮带不松手。 那劲瘦的手臂,袖口卷起。 浮现出的每一根青筋和肌肉线条,充满了男性力量。 只是这手臂上染着血。 乔星月早已习惯了手术台上的血腥。 手掌轻轻落在男人血迹斑斑的手臂上,又劝又哄道: “谢同志,手术台上不分男女。” “现在,我只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乖,松手!” 这个时候,谢中铭才正眼看向乔星月。 他向来不会多看任何女同志一眼。 可眼前的乔大夫不一样,她身姿纤细轻盈,白大褂穿在身上像天使一样。 扎着一根垂在胸前的蓬松单马尾。 辫子尾巴上系着一根墨绿色丝带,看上去青春靓丽。 一双杏仁大眼,配上精致的水滴鼻,加上白得发光的皮肤,实在在英气十足,灵动惊艳。 这么漂亮的女大夫要脱了他裤子给他做手术,谢中铭是十分抗拒的。 他礼貌又硬气道,“同志,麻烦你给我换个男大夫。若是不换,我就是死也不做手术。” 乔星月怒了。 都什么时候了? 不关心自己命根子,倒是怕她把他看光了? “命根子重要,还是自尊心重要?” 手术台上,时间就是生命。 更何况,他被送来的时候,命根子伤得很严重。 军绿色的裤裆处,已经被鲜血浸成了一大片暗色。 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就是她,也没法让他的命根子,恢复到受伤之前的各种功能。 “这里没有能治好你的男大夫。” “今天你脱也得脱,不脱也得脱。” 她凶巴巴的语气里,带着严肃。 又在快刀斩乱麻之间,拿着一根银针,扎在谢中铭的手臂某穴位处。 下一瞬,趁男人手软无力,她干脆利落解开了他的皮带,把他染满鲜血的裤子往下一拉。 这一拉,乔星月整个眉头拧成了结。 啧啧啧…… 伤成这个样子,有点棘手啊。 旁边的江北杨看乔星月这般表情,实在堪忧,“乔同志,是不是没救了?难不成中铭以后真要断子绝孙了?” 乔星月干脆利落道,“有救,但手术费我要再加三十。” 江北杨怒了,“同志,你之前说好的三十的……” 咋还能如此坐地起价? 乔星月给自己双手消着毒,准备随时手术。 “之前你把人抬来时,只说是普通的缝合手术。但现在看来,这手术难度极大,而且风险高,普通人做不了。” 另外,乔星月还等着拿到钱,给小女儿宁宁买药。 因为宁宁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哮喘病,那特效药一盒二十四块。 她在这个小村庄给村民看病,一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经常在村里四处借钱,虽然每次还得都很及时,但村里的村里都不富裕,生活清苦,她已经到了借无可借的地步了。 “愿意加钱的话,我这就开始手术。” 她的目光在谢同志和江同志之间,干脆利落地扫了一眼。 等着他们做决定。 “你……”江北杨攥紧拳头。 疼得冒汗的谢中铭,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同志如此坐地起价。 他忍痛又打量了她一眼,眼神带着更深的冷意——这女同志该竟也是个贪财之辈? “做不做?时间拖得越久,手术越有风险,组织要是坏死了,缝上也没用了。” 江北杨怕谢中铭真的断子绝孙,咬咬牙,点头,“加三十就加三十,赶紧手术吧。” 乔星月争分夺秒,往身侧的小护士摊开手来,“拿剃刀来,先给他刮毛” 小护士把刀消了毒,递到她手中。 她朝着男人小腹以下伸了伸手,就要开始刮毛。 又瘦又白的手腕,突然被男人另一只手用力抓住。 男人脸红了。 耳尖也是红的,带着一股羞赧。 乔星月觉得这个男人保守得有些可爱。 她再往这只手臂上扎了一针,然后干脆利落刮起毛来,“都已经看光了,老实点,别动了,否则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谢中铭实在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受伤的地方,连乡下那个跟他睡过觉的胖媳妇,都没有这么摸过。 今天却是因为受了重伤,被眼前这位女同志给…… 奈何他还得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任由眼前这位女同志摆弄来摆弄去。 “剃完毛,消完毒,就要打麻药了。” “打麻药会有点痛,忍着点,不过一两分钟后就没感觉了。” “你这伤得有些严重,能不能恢复以前的功能,我也不能完全向你保证。” “不过,我会尽全力。” 麻药下去,确实疼。 谢中铭冒了很多冷汗,却眼睛也不眨一下。 乔星月看得出来,是个铁血硬汉。 “还有感觉吗?”她动了动他的伤处。 “有。” 这声音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丝毫没有因为疼痛,而有半点颤抖,反倒是透着一股害羞。 过了半分钟,乔星月又动了动,“现在呢?” “没感觉了。” “那我开始手术了。” 麻药只是局部。 谢中铭大脑清醒,全程看着眼前的女同志注视着他的伤处。 他涨红的耳尖越来越烫。 手术大概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乔星月游刃有余间,收了最后一针,又替他缠上了纱布,“好了,麻药药效过了还是会胀痛,这期间不能穿裤子,避免摩擦,保持干燥。等我空了,我会去检查你的术后情况。” 说着,乔星月往男人的身上,盖了一个薄薄的被子,“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看看别的伤者。” 说着,帮他把帘子拉起来,转身快速离开。 塌方的矿场陆陆续续送来的十几名伤员。 村里条件差,没有正式的卫生所。 乔星月的家本就是村里的临时卫生所,平日里村里有人生病,都是来她家里直接找她。村里发生了矿难,她家自然成了第一救治中心。 她继续争分夺秒地,救治下一个伤者。 等她终于得了空,已经是第二晚的大半夜了。 连轴转了两天两夜,已经很累了。 但她还是拉开帘子,去到了谢中铭的病床前,“感觉怎么样?” 谢中铭的床边只有一盏煤油灯,映着他铁骨铮铮的侧颜。 看到她走来,谢中铭有些不太自在,“还好。” 毕竟那个地方被她看光了。 就是这么一个保守害羞的男人,偏偏声音中气十足,浑厚有力,“乔同志,谢谢你。” “拿钱办事,应该的。”说话间,乔星月已经掀开了盖在他腹部的薄被,“我看看术后的情况。”被子掀起一半,又被盖回去。 男人死死地扯着被子,“我没穿裤子……乔大夫,手术也做完了,就不看了吧。” “我得看看术后的情况,才能判断恢复得怎么样。” 男人依旧死死扯着被子,“我觉得恢复得挺好的。” “谢同志,我得亲眼看了,才能判断有没有术后感染,和伤口裂开的情况。否则一旦有意外不及时处理的话,以后你别说是过正常的性生活了,可能连排尿都很困难。” 谢中铭实在不明白,她一个女同志,就算她是个大夫,怎么能说出如此不害臊的话来 但意识到严重性,男人还是松开了手。 不过却是心不甘,情不愿。 帐篷里的煤油灯,灯光较暗。 乔星月再次掀开被子后,从兜里拿出个手电筒,照在伤处看了看。 知道他脸皮薄,看完后麻溜地盖上被子,“娶媳妇了吗?” 第2章 乔星月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提到娶媳妇这件事情,谢中铭想起五年前那个糟糕的夜晚,胸口闷闷的。 他本是去茶店村执行任务,住在一个乡亲家里。 却被一个二百多斤的村姑睡了。 一包兽药让他失去了理智,醒来后已经是大半夜了。 两个人光溜溜地躺在那里。 胖丫妈哭着喊着,说自己闺女的清白没了。 虽然他遭了算计,但是毕竟胖丫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只好负起责任来,回部队打了报告,把人娶了。 婚后,他对胖丫只有责任,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哪怕现在他已经是团级干部,有了家属随军的资格,依然没有让胖丫来部队家属院。 甚至事情都过去了五年了,到现在想起来,他还有一股屈辱感。 一个两百多斤的胖丫骑在自己身上。 换谁,谁不屈辱? 领导和父母都觉得他这件事情传出去不光彩,让他结婚的事情不要声张。 除了几个领导和他当师长的父亲,还有家人,以及跟他关系好的几个哥们,整个军营谁都不知道他娶媳妇的事情。 他不愿意过多提起胖丫。 回应乔星月时,声音自然带着些许清冷,“乔同志是对我的个人问婚姻问题,感兴趣?” 乔星月不答,反问,“谢同志不会是以为,我想打你主意?” 谢中铭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不愿提起娶媳妇的事,“乔同志误会了。” 乔星月补充: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伤处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性功能,还不好说。” 如果娶了媳妇,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媳妇,你自己掂量掂量。” “毕竟要是有媳妇的话,两口子始终是要睡一个被窝的,你媳妇也应该有知情权。” 谢中铭回想,这么些年,就算是有假期,他也一次没有再去过茶店村。 想到胖丫两百多斤体重,还有胖丫妈一边哭闹,一边张口要钱的嘴脸,他是很抗拒的。 他当排长的时候,四十八块钱的津贴,他只留了十块钱在身上,其余全寄回茶店村。 现在当了团长了,一百四十八块钱的津贴,他也寄了整整一百块钱回去。 也算是弥补胖丫。 这些年,茶店村的村长和胖丫的妈,经常寄信来说,胖丫在外面惹了是不少是非,不是偷别人鸡鸭牲畜被抓,就是偷别人钱被抓。 除了每个月的津贴,他经常多寄很多钱回去,帮胖丫赔钱善后。 这个胖媳妇,真是让他头疼得厉害。 “不劳乔同志操心!” 这五年来,他一封信也没有给胖丫写过。 虽然他一心当兵,没想过男女之事。 但自古以来,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不求自己的对象,能像乔同志这样又漂亮又能干,但至少不要是好吃懒做,坑蒙拐骗,惹是生非,胖成两百多斤的样子。 这件事情他也不准备告诉胖丫了。 本来他也没打算再和胖丫,有什么实质性的夫妻关系。 他只管每月准时给她寄钱回去就行了。 就算真的断子绝孙,也不重要了。 病床边上的乔星月大概是真的累了。 见到边上有张椅子,她挪过来坐下来,“我歇会儿。” 连续三天两夜开展抢救工作,乔星月没合过一次眼。 这一坐下,不知不觉趴在谢中铭的病床前,睡着了。 有小护士掀开帘子找过来,“乔大夫……” “嘘!”谢中铭朝那小护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乔同志是不是一夜没睡?” 小护士如实说,“可不止一夜,这两天矿上陆陆续续送来好多伤员,乔大夫就没合过一次眼。”谢中铭看着乔星月。 这女同志真是把自己当铁人了吗? 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还能硬撑三天两夜? 他对小护士说:“让她在这歇会儿吧。” 小护士想着乔大夫确实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便小心翼翼地放下帘子,退出去了。 向来没多看任何女同志一眼的谢中铭,在煤油灯下,又多打量了乔星月一眼。 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她的手法干脆又利落。 这会儿睡着了,又像是一朵百合花般静谧。 夜风掀起帐篷的帘子,冷飕飕地刮进来。 谢中铭四处望了望。 他身上只有一条毯子,可他没穿裤子,不能拿给乔大夫盖。 只能脱下自己的军绿色外套,也不知道乔同志醒来后会不会嫌弃,直接盖在了她纤细单薄的后背。 山唐村发生了矿难。 他所在的部队距离灾区很近。 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他们部队出动了五百官兵,来参加此次的救灾行动。 虽然心系着外面的灾情,但他都这样了,只能老老实实躺在这里。 这会儿受伤的地方,疼痛难眠,眼睛直接睁到了天亮。 煤油灯也刚好燃尽了。 “妈妈!妈妈!” 乔星月是被一声清脆如风铃的叫喊,朦朦胧胧中被惊醒的。 她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又处于高强度的抢救工作中。 这会儿就算是被惊醒了,意识依然处在浑浑噩噩中,更是没有办法立即睁开眼睛爬起来。 意识上,她想醒过来。 疲惫的身体,又不允许。 掀开帘子喊乔星月的人,是两个女娃。 那是乔星月的一对双胞胎女儿。 两娃看到妈妈趴在一个叔叔的病床前,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便没有再出声了。 说是病床,其实就是两根长条凳,放了一块板子,临时拼的简易病床。 谢中铭在这里躺了两天,这才知道村里没有卫生所。 乔同志的家就是临时卫生所。 这就是三间茅草屋,黄泥巴墙,墙上贴着又破又旧的报纸,到处都破破烂烂的。 面前端着粥拿着玉米棒子的两个女娃,也穿得破破烂烂。 身上全是补丁。 这两女娃,是叫乔同志……妈妈? 谢中铭免不了又多打量了一眼乔星月,这会儿她浑浑噩噩地爬起来了,好像还没完全醒来。 如此年纪轻轻,咋就有两个娃了? 见乔星醒了,其中一个女娃端着一碗红薯粥送到妈妈面前,“妈妈,粥熬好啦,你昨晚就没吃晚饭,赶紧喝点粥。” 这女娃鼻子和脸上蹭着烟灰,脏兮兮的。 可是眼睛大大的,特别有神,声音也脆得像是风中铃铛。 旁边的另一个女娃,看起来就没那么精神了,脸倒是干净,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生病的小鸡一样。 她往乔星月面前,递了一根玉米棒,“妈妈,再啃根玉米棒子。” 这个女娃的声音明显偏细,带着一种喘不上气的病态。 谢中铭问,“乔同志,这两女娃,都是你闺女?” 已经接过粥碗和玉米棒子的乔星月,应了一声,“嗯。” “双胞胎?” “嗯。” 乔星月把粥放在旁边,摸了摸两个娃的脑袋,“安安,今天你是不是是天还没亮,就又起来烧火煮饭了?” “对啊。”安安可心疼妈妈了,“我怕妈妈饿着。” 谢中铭有些震惊。 这么小的娃,就会烧火做饭了。 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 但他没问。 乔星月十分欣慰,“妈妈一会儿吃,你先去洗把脸,把小花脸洗干净。” 木板床上的谢中铭,目光落在两个女娃身上。 “乔同志,这两个女娃娃,是你亲生的?”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乔同志不像生过娃的妇女。 这两女娃中,脸色苍白的妹妹宁宁,性格比较安静。 听了这句话,宁宁依然乖乖巧巧地站在妈妈面前,没什么反应。 可是靠近谢中铭的姐姐安安,可就不乐意了。 粉嘟嘟的小嘴巴往上一翘,瞪着谢中铭,哼了哼声: “我和妹妹当然是妈妈亲生的,哼!” 这个叔叔好烦人哦。 人倒是长得怪帅的。 就是一上来就问她和妹妹,是不是妈妈亲生的。 小安安生气了。 蹭了烟灰的粉嫩小鼻子,哼了哼声,不高兴道: “叔叔眼睛不好使吗?” “没看见我和我妹妹,长得跟妈妈一模一样吗?” 这话倒是真的。 两个女娃,完全就是缩小版的乔同志。 一双大大的凤眸,眸子亮得跟黑葡萄似的,小脸蛋软软的,扎着和妈妈同样的辫子,连辫子上绑着的橙色波点绸带,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女娃娃是乔同志的小妹妹呢。 这双胞胎两姐妹虽然长得一样,但很好区分,姐姐偏活泼好动,更有活力,一看就像小太阳。 妹妹偏安静,脸上带着苍白的病态,可能是生病了。 安安不再生气,从衣兜里掏出一小把黄豆,“叔叔,吃吗,我妈妈炒的,可香啦!” 这声音又软又甜。 像是刚蒸好的糯米糕。 谢中铭的胸口莫名动了一下。 “叔叔不吃,谢谢你!”这冷硬的声音,也轻柔了半分。 明明第一次和这两女娃见面,两张陌生的小脸蛋,软软糥糥的模样,让他的胸口有种莫名的柔软。 就像是投入水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却又怎么都抓不住源头。 见她们身上打了好多补丁,又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 谢中铭大概理解,乔同志给他做手术时,为何要坐地起价了,许是养两个娃不容易。 乔星月把红薯粥端到谢中铭面前,“谢同志要喝碗粥吗,我闺女熬的粥,可甜了。我家灶头上还有。” “不用了,谢谢。一会儿村长会给我送吃的。” “那你好好休息。” 说着,乔星月端着粥,领着两个娃掀开帘子走出去。 谢中铭的目光一直落在两个娃小小一团的背影上。 突然,哐当一声! 许是茅草屋的年生太久了,屋顶的房梁松动,就要塌下来。 第3章 躲胖丫五年,躲不掉了 幸好! 伤口没有裂开。 不过,这会儿男人的手臂正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似在阻止她脱他的裤子。 却是为时已晚。 那手臂算不上格外粗壮,却像精心锻造过的精钢一样。 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实。 见阻止她脱他裤子已经晚了,谢中铭赶紧松手。 乔星月笑了笑,“就是检查一下而已,别再害羞了,医生眼里不分男女。” 这男人耳朵又红了。 她的语气严肃起来,“谢同志,我可警告你,接下来就老老实实躺着,别乱动。你这至少还要养个三五天,否则真会断子绝孙。” 谢中铭没应声。 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 他已经在部队里躲了胖丫五年了,就算有探亲假,也从没回茶店村看过胖丫。 但总不能躲一辈子。 要是能断子绝孙更好,以后就算和胖丫见了面,也不用再和胖丫发生那种让他抗拒到死的事情了。 …… 三天后,矿场又发生了二次塌方。 埋在底下的人还没作救起来,又有参与救援的村民官兵被困。 救人心切的谢中铭听说后,赶紧又参与到了救援当中。 以至于这一次,他的伤口是真的又裂开了。 江北杨再次把谢中铭抬到乔星月的面前时,乔星月看见他染了血的裤当,整个人是意外的。 “咋又流这么多血,不是叫你好好躺着吗?” 江北杨也有些生气,“他啊,不老实,矿场二次塌方后,他悄悄跑去救援,等疏通一条生命通道后,我才发现他,已经晚了。” 乔星月皱着眉,这个男人,心里咋就全是救灾? 自己的个人安危就不顾了? 她不得不第二次展开手术,说着就开始准备。 江北杨看着准备手术工具的她,问,“乔同志,这次你不会又要收钱吧。” “看在他一心救灾的份上,这次不收。” 这男同志身上的精神劲,倒是蛮让人佩服的。 这次手术倒挺成功的。 不过,瞧着谢同志的伤口情况,乔星月若有所思。 随即,吩咐江北杨道,“江同志,这次你战友得用上一款特殊的抗生素药,村上没有,要麻烦你去城里跑一趟,否则术后感染很严重。” 江北杨赶紧问,“啥药,我现在就去买。” 乔星月说了一个英文名,怕江北杨买错药,又特地把这款进口的抗生素药,写在一张草纸上。 听了她说的药名,又看了她写的英文药名。 这英文写得流畅漂亮。 英语口语,也是标准到让两人惊讶。 一看就是个懂英文的。 江北杨和谢中铭,同时提高了警惕。 两人的眼神,心照不宣地撞在了一起。 组织此前曾专门叮嘱过,近期境外情报势力活动频繁,不排除会对军中关键人员进行渗透,若有陌生人刻意接近,尤其是以温和姿态,刻意拉近距离的漂亮女性,务必多留个心眼,严防特务窃取机密。 谢中铭和江北杨对望一眼后,重新望向乔星月。 她就是一个村里的赤脚医生而已,咋还会英文,这英文写得竟然如此流畅? 谢中铭拧着眉心。 不过,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妄下定论。 更不能就此判定乔同志的身份就一定有问题,但也不得不小心提防着些。 天擦黑了,江北杨才从城里买回那盒纯进口的抗生素药。 乔星月点着煤油灯和手电,给谢中铭换药。 她蹲在他面前。 胸前的辫子轻轻扫过他的手臂。 不过是发丝的触碰,谢中铭却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胳膊猛地一缩,加上现在又是脱了裤子展示在乔同志面前,谢中铭生生定住。 连带着脸颊也泛起层热意,一路烧到脖颈。 目光慌乱间,扫视到搁在旁边的药盒子。 全英文的。 趁着乔同志给他换药时,谢中铭顺手拿起盒子,状似无意间问道,“乔同志,这药是国外进口的?” 乔星月上完药,重新包着纱布,“对。” 谢中铭又故意问,“乔同志,这盒子上写的啥?” 其实,上面的英文,谢中铭全都能看懂。 他只是在试探。 包好纱布的乔星月,重新把薄被子盖在他的双腿间,起了身,随即,拿过他手中的药盒子,看了看。 在乔星月快速浏览着药品的英文说明时,谢中铭如鹰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女同志身份尚不明确。 他得仔细甄别。 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颤了颤,贴着旧报纸的墙被映得忽明忽暗。 他打量着乔星月的一举一动。 乔星月只看了一眼,便把盒子拿给他,“就是用于泌尿系统、皮肤软组织、败血症,防感染的抗生素药。可口服,也可外用,用上这个药,你的伤口会好得快一些。” 谢中铭握着盒子的手,骤然收紧。 这个女同志,对英文不是一般的熟悉。 但愿是他想多了。 可甄别特务这种事情,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他会继续观察这个乔同志。 一周后。 山唐村的矿难抢救工作,已经结束了。 直到班师回朝,谢中铭都没有再发现乔星月有什么可疑之处,兴许真的是他多想了。 离开山唐村的时候,村长和村民来送行。 上车前,谢中铭朝人群中望了望,江北杨问他,“中铭,你在看什么呢,不会是在找乔同志?” 谢中铭没有回答。 旁边的村长说,“哦,小乔和安安宁宁,昨儿进城了。她带两个娃,去城里看病。” 江北杨应了一声,“我说怎么没见着乔同志。” 然后,又在谢中铭耳边,小声说,“这乔同志,兴许也不是特务,她都没啥动静。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 锦城城区。 乔星月拿着给谢同志做手术赚来的六张大团结,给宁宁开了一个月的哮喘特效药。 花掉了二十四块钱。 四年来,这笔开销一直是家里的最大开销,为此乔星月已经欠了村民不少钱了。 在山唐村当赤脚医生,已经无法支撑她每个月给宁宁买药的开销,幸好在军区首长家当保姆的唐婶,给她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到了锦城军区大院,她对门卫员自报家门,“同志,你好,我叫乔星月,是去谢江谢师长家,应聘做保姆的,麻烦给开下一门。” 卫门员瞧着有谢师长家提前做的报备,便放了行,领着她们进去。 经过大院服务社时,看见有卖糖油果子的,安安和宁宁走不动路了。 “糖油果子喽,热乎乎的糖油果子哟!” 乔星月想着难得给两娃买吃的,便要了两串糖油果子。 “大哥,这糖油果子里没加花生吧,我家娃花生过敏。” “放心,没加。” 安安和宁宁拿到糖油果子,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门卫带着她们来到了一排排红砖红瓦的,二层小楼面前。 这红砖红瓦的小楼前,墙上刷着白白的石灰粉,上面写着——“狠抓革命,猛促生产”的标语。 楼前还种满了月季花。 春天正是月季开花的季节,空气里全是清新的花香味。 安安和宁宁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还有这么漂亮的花。 “哇,妈妈,这里好漂亮呀。” “妈妈,以后我们都会住在这里了吗?” 乔星月温柔地应了一声,“如果谢师长家我成功应聘上了,还允许妈妈长期留在这里当保姆,以后安安和宁宁还能在这里上学。” “太好啦!” 门卫前去通报后,走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短发妇女,她穿着整齐干净的中山装,走起路来又温柔又精神。 来到乔星月面前时,笑盈盈的。 “这位就是唐婶介绍的小乔同志?” “师长夫人,您好,我是乔星月。” 乔星月瞧着这位师长夫人,眉眼坚定,知性温柔,一看就是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气质很干练。 “叫师长夫人就生分了,我叫黄桂兰,以后就叫我兰姨吧,走,咱们屋里聊。” 黄桂兰的声音既温柔,又温暖,和她脸上的笑容一样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进屋的时候,黄桂兰已经和两个娃聊上了,问了两个娃叫啥名啥。 看着安安宁宁长得粉嘟嘟的,一双眼睛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黄桂兰好生喜欢。 早年黄桂兰盼着能生个女儿,结果生了五个儿子,其中老大、老二、老四,都娶了媳妇。 老四的媳妇在乡下,没有随军。 老大老二的媳妇给谢家生了四个孙子,也全是男娃。 黄桂兰想着自己没能生个女儿,总能盼个孙女吧,可谢家到孙辈也没一个女娃。 她给两娃一人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安安,宁宁,来,吃糖。” 大白兔奶糖在这个年代,是有钱人家才能吃得起的,安安宁宁眼睛冒着光,却不敢接。 黄桂兰直接塞到娃手里,“大胆吃,别怕,不够奶奶屋里还有。” “谢谢奶奶。”两个娃齐声说,这声音软软糥糥的,软到黄桂兰的心窝子里了。 唉! 她咋就没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孙女命? 看着两个福娃娃般精致的女娃娃,黄桂兰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要是她也能有这么可爱漂亮的孙女,那该多好! 坐下来后,黄桂兰言归正传,“小乔同志,你的情况唐婶也跟我说过了。咱们就先试岗一个月,彼此磨合一下,行的话你就留下来长期干。” 乔星月万万没想到,什么都不用面试,这就用她了? “兰姨,你不用看看我干的活如何?” “唐婶介绍的,指定靠谱。再说了,像你这样懂医术的住家保姆,哪里去找?我家老太太常年身体不好,唐婶说你会中医,还会针灸,指不定还能帮老太太调理调理。” 黄桂兰补充,“对了,之前和唐婶说好的,一个月给你三十块。看你会医术,我再给你加五块,你就住家里,吃家里,放心干。” 她是瞧着乔同志和两个娃,身上都打着补丁。 可是三母女收拾得干净明媚,娃又这么乖巧。 特意给她加了五块钱的工资。 乔星月干脆利落点头,“兰姨,我一定好好干。” 这份工作,她肯定会好好珍惜,一个月三十五块钱,是她在乡下当村医三个月的收入了,给宁宁买了药,还能余下一些钱让两娃念书。 “我带你楼上楼下转一转。” 第4章 伤的是命根子! 乔星月懵了! 她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而已。 没想到兰姨的四儿子,真是她在山唐村救过的谢团长——谢中铭。 她诧异开口,“谢同志?” 与此同时,谢中铭也异口同声地喊了她一声“乔同志?” 两人四目相对。 谢中铭拎着帆布包包的手,微微攥紧。 这个女同志,咋在他家里? 这时,乔星月身后的安安和宁宁,齐刷刷地叫了一声:“谢叔叔好!” 这声音软软糥糥的。 叫得谢中铭胸口莫名一动。 微崩的额角这才有所松缓。 随即应了一声,“嗯,安安,宁宁,乖!” 这声音带着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 连旁边帮着端菜上桌的黄桂兰,也有些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老四咋和小乔同志认识?还有自家这个向来冷冰冰的四儿子,咋就对两个娃这般温柔? “中铭,你和乔同志母女认识?” “兰姨,我在山唐村的时候,给谢同志做过手术。”乔星月抽回了眸光,落在一脸诧异的黄桂兰身上。 刚刚谢同志的眼神,好像带着某种怀疑和警惕。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乔星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同志好像不太满意她出现在谢家。 心中忽然不安。 这份收入稳定的保姆工作,来之不易。 要是因此丢了工作,她给宁宁买药看病的希望又要破灭了。 她赶紧把手中这盘酸辣土豆丝放在桌子上,又去厨房端剩下的那盆豆腐青菜汤。 这搁下盘子时微微的紧张,以及略快的步伐,被谢中铭尽收眼底。 望着这抹去到厨房纤细轻盈的背影,谢中铭眉心轻拧,若有所思。 身侧的黄桂兰,则是打量着他,“老四,我听说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 还伤的是命根子! 可儿子早就成年了,黄桂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但事关老四一辈子的幸福。 黄桂兰不得不委婉地问出口,“老四,抢险的时候是伤到命根子了吗?” 去山唐村救灾的军人,头一天先回来了一批。 老四伤了命根子的事情,在锦城军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黄桂兰着急地看着谢中铭,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却从乔星月的背影上抽回目光,不答反问,“妈,乔同志咋在我们家?” 黄桂兰随口一答,“咱家不是一直想找个懂护理的住家保姆吗?你也知道你奶奶半身瘫痪,照顾起来很吃力,我就让左邻右舍帮忙介绍,刚好乔同志懂医术,会针灸,唐婶又和她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我就让小乔同志来家里先试一个月。” “你是说,罗师长家的唐婶,主动推荐乔同志来咱家当保姆?” “对,唐婶是个热心肠的,跟我说了好多回了,一直夸赞乔同志做事麻利勤快,又懂医术。” 刚好这时,乔星月端着一盆青菜豆腐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谢中铭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这会儿落在乔星月身上的目光,又恢复了他平日里一贯的清冷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放下汤以后,乔星月特意朝书房里的谢江,喊了一嗓子,“谢师长,可以吃饭了。” 随即,她又盛了三碗饭。 “兰姨,谢同志,你们吃饭吧。” 然后,牵着安安宁宁,离开四方桌。 黄桂兰看着她和两个娃,“小乔同志,你咋只拿了三个碗?你和孩子也一起上桌吃啊。” 之前乔星月在昆城,也给一家钢材厂的领导当过保姆,那家东家是不许保姆跟着上桌吃饭的,而且很是嫌弃她的保姆身份,后面还因为女主人怀疑她勾引男主人,她被迫离开了。 她不想再失去这个工作,所以处处小心谨慎。 “兰姨,你们吃吧。我和娃就不上桌了。我先去奶奶屋,给奶奶喂了饭,我就和娃去吃饭。” “放心,厨房里我留了菜了。” 她微笑着应了两句,这就牵着娃去了厨房,给安安宁宁一人递了半碗饭,吩咐了两句。 说着,便端起一碗饭,去了奶奶屋里。 她走后,两个娃端着饭,却都没有开动。 两娃就那么蹲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 “姐姐,我也想吃肉肉。” “宁宁乖,妈妈说了,主人家里的肉,我们不能吃。妈妈带着我们俩,本就多了两张嘴吃口粮,这家主人不嫌弃我们人多,已经很好了。” 宁宁没说话。 安安把碗里炒青菜的猪油渣,全都挑到了宁宁的碗里。 “现在有白米饭,还有猪油渣,比起我们以前天天吃红苕,喝玉米糊,好太多了。” “反正记住咱妈说的话,嘴要甜,饭要少吃,事情要多做。这样我们才能留下来,妈妈才能拿到钱给宁宁买药,宁宁的病才能好起来,知道吗?” “姐姐,宁宁知道了。”宁宁把碗里的猪油渣,又夹回给姐姐,“姐姐,你也吃两块猪油碴。” “姐不吃,姐有青菜,这青菜全是猪油味,可香了。” 两娃的对话,被来到厨房门口的黄桂兰,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莫名一阵酸楚。 多懂事,多让人心疼的娃呀,不知道这两娃以前过的是啥样的苦日子。 难怪宁宁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说话时,像是喘不上气一样。 原来是生病了,需要买药吃。 也不知道是生的啥病。 再看厨房里留的菜,只有半盘青菜,红烧肉和西红柿炒蛋小乔同志是一口也没留,全都在桌上了,这是准备和两娃只吃青菜。 黄桂兰心窝子说不出来的酸。 她喉咙发紧,转身去把这事跟书房里的谢江全说了。 谢江想了想,干脆道,“既然这小乔同志带着两个娃这般不易,咱们再给她涨五块钱的工资,一个月四十。” 黄桂兰会心一笑,“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老谢,既然咋俩意见达成一致,等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直接给小乔同志多加五块钱。” “行!” 黄桂兰是锦城大学的资深教授,去年刚办了退休,一个月退休工资150块。 谢江本来也退休了,但是组织给他安排了一个长期保密任务,要他和老四谢中铭一起带着其余的同志分工完成,所以就暂时还没有退休。 谢江一个月工资加津贴,也有两百多块。 老两口平时勤俭节约,花不了啥钱。 想着能帮乔同志一把是一把。 “还有,老谢,老四在山唐村伤到命根子,他的手术竟然是乔同志给做的,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谢江若有所思,没说话。 黄桂兰又说,“就是不知道老四的命根子伤得严不严重,我这个当妈的不好问,你回头问一问,可别真断子绝孙了。” “行!” 乔星月给谢家奶奶喂完饭后,又给奶奶擦了擦嘴,这才走出去。 这会安安和宁宁坐在四方桌前,面前的饭碗添得满满的,还堆起了尖尖,想来肯定是谢家的人帮忙添的。 她忙走过去,牵着安安宁宁准备下桌,黄桂兰拉着她的手阻止道,“小乔同志,以后你和安安宁宁必须上桌吃饭。” “这不行,这不合规矩。” “小乔同志,咋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反正以后你和安安宁宁必须上桌吃饭,这是我对你最基本的工作要求。” 乔星月没有想到,她来谢家当保姆,谢家没给她定这样那样的干活要求。 第一个要求,反倒是要她和娃必须上桌吃饭。 她穿到这个年代,天崩开局,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被赶出家门后没地方住,没东西吃,还要养活两个娃。 这个年代可不像后世到处都能找工作,说实话这四五年她带着两个娃讨生活,过得相当苦。 突然有人对她和两娃这么好,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被黄桂兰硬摁着,坐在了长条凳上,“吃饭,中铭,赶紧给小乔同志盛饭。” “不用,我自己来。” “让中铭去,男同志就是该多干点活。”黄桂兰拉着乔同志的手,不让她起身。 在他们老谢家,五个儿子都被教育得极有涵养,并且个个都十分尊重女同志。 这一点,身为父亲的谢江,就是五个儿子的好榜样,黄桂兰可是被谢江尊重和宠爱了几十年了。 谢中铭去厨房盛饭,想到乔同志又瘦又弱,在乡下的时候,她喝的红苕稀饭里全是红苕,很少看到米粒。 他又往碗里添了好几勺白米饭,然后把米饭压了又压,直到堆起一个小山头状,这才走出去,把手里的米饭碗双手递到乔同志的面前。 乔星月接过碗,说了声谢谢。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谢中名的手指,她倒是没啥反应。 谢中铭却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赶紧缩回来,说了声不用谢。 指节又搁在军裤膝盖处,攥出几道浅痕。 然后垂了眼皮,看似镇定去夹菜,另一只手却不由地搓了搓发烫的耳朵。 脑海里不由想起乔同志在山唐村给他做手术时,那尴尬的场景。 越是想,谢中铭扒着白米饭的动作越是风卷残云般,又快又急。 不过也不是狼吞虎咽。 他几大口米饭就着一夹菜,嚼两下,喉结一滑就咽下去了,倒透着一股子军人做事速战速决的高效率。 他们当兵的,习惯了吃饭也是速战速决。 可今天黄桂兰瞧着老四这吃饭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乔星月碗里的饭一口还没动,她看谢同志很快就扒了半碗米饭,便柔声提醒道,“谢同志,吃饭太快对胃不好,可以先吃蔬菜,再吃肉,最后吃主食。” 谢中铭端着碗,回应了一声,“乔同志,我知道了,你在我们家不用客气,饭管够的。你和安安宁宁不用想着怎么为我家节省口粮。我们家粮票管够。” “谢同志,我是真吃不了这么多。” 黄桂兰也劝道,“是啊,小乔,你看你瘦成啥样了,得多吃一点。” 乔星月实在是推脱不了。 只好埋头吃饭。 吃了几口,她发现这碗米饭不只堆了尖,还被谢同志压得又紧又实,难怪她一直扒都没见米饭怎么变少。 加上黄桂兰一直给她夹肉,她实在撑不下。 这个时代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最后她硬是逼着自己撑了又撑,和两个闺女分了分,才把碗里的饭和肉给吃完。 这个年代,大家都是缺衣少食,胖丫竟然还能胖成两百多斤,肯定是易胖体质。 原身的易胖体质乔星月改变不了。 照这么个吃法,万一又胖回以前两百多斤的样子,就没地方哭了。 所以,明天吃饭的时候,她千万不能再让谢同志给她装饭了。 饭后,谢中铭和谢江一起,收拾书房,准备把这个屋子腾出来给乔星月母女三人住。 谢中铭特意关了门,走回谢江身边,帮他把书架上的书拿下来。 “爸,上次您跟我提的境外势力渗透的事,你还记得吗?” 谢江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儿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中铭语气沉了沉,“我在山唐村受伤不是意外,后来追查现场痕迹,是有人在事故现场做了手脚,并且就是冲我来的。” “队伍很有可能混进了特务,现在还在查。爸你见多识广,还知道特务有什么其他特征么?” 谢江放下手里的活,“没太具体的,只说这类人很会伪装,多半会借着务工、帮扶、甚至邻里照拂的由头接近。” “说起来,你妈白天跟我念叨,小乔同志正好在山唐村给你做过手术,这才隔了几天,她就来家里当保姆了。倒不是我瞎怀疑,就是这前后脚确实太巧合了。” 谢中铭眼神里带着军人的缜密,“我总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连环套?先借着矿难想除掉我,但我命大没死,我只能被迫接触地方医护,再让人顺着找工作的由头,往咱们身边安插人手。” 谢江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你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但也不能凭这点就下判断。” “小乔同志我瞧着实在,给你奶奶按摩、做饭做家务、带孩子,样样都透着踏实,身上没有那种装出来的活络劲儿,倒像是真为了养家糊口来的。” 第5章 安安有谢家遗传病 怕这个问题冒犯到乔同志。 谢中铭礼貌地补充了一句,“乔同志,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你男人也想在城里找个活干,我可以帮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适合他干的活。” 军区食堂有时候会缺个伙夫,后勤部也会缺个打杂什么的。 如果乔同志只是纯粹的来家里当保姆,他帮忙给她男人找个活干,也能让他们两口子经常见面,还能让两个娃经常看到娃她爹。 对于他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 再说,如果乔同志真的身份可疑,还能从她口中打探到更多的信息。 毕竟不能仅凭已知的信息,就此判定乔同志就是特务。 他平静无波又带着些许犀利的目光,落在乔星月的身上,谨慎地观察着她的细微反应。 旁边的黄桂兰,心想着今天这老四咋这么热心? 她正想问小乔同志她男人是干啥的,需不需要帮她男人也介绍个城里的活,好让他们小两口经常见面。 老四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黄桂兰不由附和了一句,“是呀,小乔同志,你男人是干啥的,他想不想跟着你一块儿到大院工作?” 乔星月干脆利落地答了一句,“谢谢兰姨和谢同志的好心,但是不用了,我家男人跟我结婚没多久,就为国捐躯,牺牲了。” 提到她男人,乔星月不由觉得有些离谱。 那男人是一个倒霉蛋。 只不过到茶店村出趟任务,就被胖丫妈给算计了,一碗红薯粥让她和那排长睡到一起,让那男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她。 并且没多久,那男人还为国捐躯了。 真是命不好! 这个消息,让黄桂兰胸口沉沉的,看着小乔同志和两个娃时,心里更是发酸。 难怪这两个娃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原来是早就没了爹。 看来,以后她得对这小乔同志和两个娃,更照顾一些。 听到这里,谢中铭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都有些抱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没关系,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早就习惯了。”她说得轻轻松松,那些苦与难,她从不在人前提起。 看着她嘴边泛起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 莫名的,谢中铭有些后悔问出这个唐突的问题。 天擦黑后,乔星月给谢家奶奶洗了脸泡了脚,然后又给奶奶做了个全身按摩,最后把了个脉。 谢家奶奶的半身瘫痪,不是肌肉萎缩,而是气血运行不畅导致,她大概有几分的把握,帮谢家奶奶调理身子。 但是她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满。 “师长,兰姨,这几天我先给奶奶按摩按摩身子,你们要是信得过我,等几天我再给她做针灸。” 私下,谢江去到谢中铭的房间,“老四,小乔同志在山唐村给你做了手术,你觉得她医术如何?她能给奶奶做针灸吗?” 谢中铭轻抿着薄唇。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他死活不让人脱他裤子做手术时,乔同志那往他手臂上扎针的手法,那手法又快又准又狠。 一针下去,他的手又麻又软,动弹不得。 这乔同志应该是有两下子的。 “让乔同志试试吧。” “她这么年轻,会不会把你奶奶给扎坏了?” “应该不会。” 谢江是个孝子,他不敢拿老太太的安危开玩笑。 “我觉得小乔同志,年纪还比较小。让小乔同志平时给奶奶护理按摩,还是可以的。做针灸的事,还是算了吧,下次小乔同时要是再提起,你帮爸婉拒了。” “爸,真的可以让乔同志试试。” “爸不是不相信小乔同志的医术。是你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说着,谢师长跳到另一个话题,“老四,你伤得严重吗,那方面影不影响。” “缝了几十针。” “啊,咋这么严重?” “……” “老四,你可千万别断子绝孙了,你和胖丫还没生娃呢。” 提到胖丫,谢中铭面色一沉。 “爸,这辈子我都不会和胖丫有娃了。” 他不会让胖丫来大院随军,看样子胖丫也未必想来。 可能胖丫妈只是看中他每个月寄回去的生活费。 只要他准时寄钱,胖丫和胖丫妈从没有提过要来随军的事。 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和胖丫发生那种关系了。 就让他每个月把钱邮去茶店村,这样弥补胖丫一辈子吧。 如果胖丫受不了两地分居提出离婚,他随时都会答应她的离婚要求,并且会补偿胖丫一笔钱。 但就是不会和她生孩子! …… 奶奶屋里,乔星月已经给奶奶按摩了半个小时了。 她给奶奶按着左腿时,安安和宁宁就有样学样按摩着太奶奶的右腿。 乔星月手上的动作不停,也不忘向兰姨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兰姨,奶奶这是瘫痪多久了?” “半年的样子。” “什么原因导致的瘫痪,有过脑梗,脑炎和其它外伤吗?” “都没有。” “那奶奶有没有其它的基础病?” “小乔同志,啥叫基础病?” “就是高血压、糖尿病和心脏病。” “没有。”黄桂兰摇头。 乔星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回头我帮奶奶调理一下。” 奶奶看起来半身瘫痪加上面瘫,好像挺严重的样子,实际上这种不是因为脑梗脑炎引起的瘫痪,只是暂时性的,而且奶奶没有基础病,通过针灸治疗,有很大的治愈希望。 她帮奶奶盖好了被子。 “闺,闺女,谢,谢谢你。”奶奶歪着嘴,说话不太利索,却是满脸慈祥笑意。 然后看着安安和宁宁。 这两女娃咋长得这么俊呢! 谢家奶奶七十六岁,名叫陈素英,早年参加过革命,也是和黄桂兰一样,一心盼着能生个女儿,可是生了七个都是儿子。 然后底下的曾孙们,个个也都是男娃,就没一个女娃。 老太太看着安安和宁宁,也是越发喜欢:要是这两女娃是她的曾孙女,那该多好呀! “安安宁宁,你们在这里陪太奶奶说会话,妈妈出去收拾一下。” 乔星月一走,太奶奶看着两个娃,喊了黄桂兰一声,“阿兰,你看……两娃眼,眼,眼神像,像不像中,中铭,小,小的时候?” 太奶奶面部瘫痪,嘴是歪的,说话有些不太利索。 但黄桂兰却全都能听懂,“妈,这两娃明显长得和小乔同志一模一样,咋能像咱家中铭?你是太想曾孙女了。要是咱家真有这么乖巧的女娃,我做梦都要笑醒喽。” 不过,黄桂兰这么仔细一看,两个娃当中,安安那充满机灵劲儿的眼神,确实和他家老四小时候有些相像。 还别说,越看,越觉得熟悉和亲近。 乔星月从奶奶屋里走出去后,正看见谢中铭打了一盆水,放在堂屋的洗脸盆架上,洗着脸和脖子。 他力气大,也搓得认真。 搓洗完,又去打了盆清水,捧着水往脸上一浇。 水珠挂在他硬朗的发梢、眉骨,又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滴,倒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精神利落。 等他拧完帕子,乔星月才喊了一声,“谢同志。” 谢中铭抬眸望来,“乔同志,你们也早些睡吧。” 说着,谢中铭端着搪瓷盆,去厕所把水倒在了蓄水桶里,这水准备留着冲厕所用。 大院里面,级别不够高的军人只能分到单间宿舍,是没有独立厨房厕所的,煮饭要去公用厨房、洗衣要去水房、洗澡要去公用的澡堂、解手也要去公用的旱厕。 但像谢师长家就不一样了,他们家是两层小院,上下五个房间,还有厨房卫生间,堂屋外有一个院子可以养花种菜,很是方便。 等谢中铭倒了水回来,乔星月干脆利落问,“谢同志,你的伤势怎么样了,用不用我帮你再看一看?” 话音刚落,乔星月便瞧见谢中铭的耳廓,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这个男同志,还是那般保守害羞。 “谢谢,不用了。”他端着搪瓷盆的手,紧紧一攥。 乔星月知道他脸皮薄,便不再强求,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谢同志,我记得今天好像是你手术的第八天,明天你可以去拆线了,最迟这两天拆线,别拖太晚了。” “好,谢谢乔同志,明天我会去卫生科。” 就算明天去卫生科,谢中铭也会找个男大夫。 乔星月多问了一句,“谢同志,这几天伤口没再感染了吧?” 其实,谢中铭的伤口已经感染了。 在山唐村二次裂开后,他躺了不到四天,又参与到了矿场救灾的收尾工作之中,出了不少体力,加上村里卫生条件本来就差,那里感染了也很正常。 要是告诉乔同志他那里感染了。 乔同志岂不是又要脱他的裤子? 想到要在她面前脱裤子的事情,谢中铭手心里都是汗。 这个时候,堂屋头顶的钨丝灯又闪了几下。 光线一明一暗。 谢中铭除了耳尖发烫以外,神色未变,沉声应道,“没有感染。乔同志,我回屋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 忙完以后,乔星月领着安安宁宁回了屋。 兰姨说这上下床铺上的床单被套,是谢同志帮忙换上的。 全是军绿色的。 被子被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方块状,床单也是铺的没有一丝皱褶。 安安宁宁睡在下铺,一人一个小枕头,那枕头里的棉花芯,也是谢中名塞进去的,软软的,暖暖的。 安安忽然鼻尖一酸,探着个小脑袋,望向上铺的乔星月,“妈妈,爸爸也是军人,那他是不是也在这里当过兵?” “爸爸是昆城军区的,不在锦城。” “我以为爸爸以前也在这里当兵呢。” 安安望着窗外月朗云疏的夜色,软软糥糥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 连夜色也被安安这低落的情绪,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悲伤,她以为爸爸生前在这里呆过,以为能和爸爸生前一样,看着同一片天空的月亮呢! 乔星月从上铺探出头来,瞧着下铺的安安和宁宁,“不管爸爸生前在哪里当兵,他都会在天上看着安安和宁宁,一直保佑安安和宁宁的。” 就是不知道那男人叫啥名啥。 否则她也能向谢师长家打听打听,说不定谢师长人脉广,还能知道安安宁宁她爹到底是怎么牺牲的。 说不准,还能再问部队要点抚恤金,或者给两娃谋点烈士遗孤的福利。 可惜,她真不知道娃她爹到底叫啥名啥。 只知道他是个排长。 安安宁宁睡着后,乔星月没有再想娃她爹的事了。 眼下,得好好保住这个工作,才能养活两娃,才能有机会给宁宁治病。 但又想到谢同志瞧着她来到谢家当保姆时,那看似平静中又带着戒备和怀疑的目光。 他到底在怀疑啥? 不管谢同志怀疑啥,但愿不会因此而丢了工作。 第二日,为了更快地上手谢家保姆这个工作,乔星月早早起来做早饭,蒸了土豆丝馅和酸菜馅的包子,还煮了一锅稀饭。 乔星月正在做凉拌泡菜的时候,黄桂芳走进厨房,“小乔同志,这么早呀。” 乔星月回头一望,“兰姨,正好,家里的一些情况,我还想向你了解一下。” 昨天,她了解到谢师长的老家是川渝那边的,兰姨是南方的,一个吃辣,一个不吃辣。 她放下凉拌泡菜,问,“兰姨,您和师长还有奶奶和谢同志,平时有哪些生活习性?还有喜好和禁忌的,我以后多注意。” 第6章 胖丫变乔星月? “我家安安从小也花生过敏,先天遗传的。” 乔星月把宁宁从小有过两次花生过敏的情况,都告诉了黄桂兰。 然后,又说: “这花生过敏,轻则全身起疹子发痒,重则水肿呼吸困难,甚至会窒息休克,抢救不及时确实挺危险的。” “兰姨你放心,以后煮饭的时候,我肯定会注意不加任何花生和花生制品的佐料。” 以前只是安安花生过敏。 现在安安、兰姨和谢同志都花生过敏,她肯定会倍加小心谨慎的。 这时,锅上的包子熟了。 乔星月把装着包子的蒸锅,从蜂窝煤炉上端下来。 锅里冒着香喷喷的热气,香迷糊了。 可是黄桂兰却满脑子都是这巧合的事情,“咋就这么巧,安安也跟我和中铭一样花生过敏?” 乔星月也觉得好巧,笑道,“兰姨,看来这是娃跟你们的缘分。” 晚上。 黄桂兰在屋里泡着脚。 这两天黄桂兰睡眠不太好,谢江端了根竹子编的小矮凳,坐在她面前,帮她做着脚底按摩。 见黄桂兰发着神,谢江问,“娃他妈,你想啥呢,想得这么出神?” “老谢,你说巧不巧。小乔同志那个大闺女安安,她竟然跟我和老四一样,也是从小先天遗传性的花生过敏,咋就这么巧了?” 谢江看洗脚盆里的水温不热了,又拎着热水壶往盆里加了点热水。 “别动,小心烫着。这说明啊,咱们谢家和娃有缘分。咱家一直没女娃,你就把安安宁宁当自己亲孙女吧。” “我看行。”黄桂兰一想到两个娃那可爱懂事的模样,既是心酸,又是心疼。 “……” “行了,老谢,不用按了。” “再给你按摩一会儿,力道合适吗?” “合适,这两天泡了脚,你给我这么一按,还别说,睡眠改善了不少。” 乔星月从奶奶屋里出来,必然会经过兰姨和谢师长的屋子。 门缝敞开着。 谢师长堂堂军区首长,手下至少上万个兵,都要听他指挥。 那些手下的兵,哪个见了他不得鞠躬敬礼。 可是回到家里,谢师长竟然会给媳妇洗脚。 真是个宠媳妇的好男人。 想必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谢团长几兄弟肯定也都是个爱护媳妇的好男人。 这样的家庭氛围,乔星月一个外人瞧着,都不由觉得身心轻松和愉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啥狗屎运气,才能找到这样好的东家给他们保姆。 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乔星月准备带安安宁宁洗漱后睡觉了。 正巧,碰到从堂屋外走回来的谢中铭。 他手里拿着一个网兜,兜里装了三个重叠在一起的搪瓷盆,盆底还印有崭新的“双凤牌”的红漆。 见到她,他把网兜递给她,“乔同志,我妈让我给你捎的搪瓷盆,刚从百货大楼买回来的。” 乔星月接过网兜,“咋买这么多个?” 谢中铭应了一声,“我妈说,女同志爱干净,洗脸洗脚都要分开的……” 黄桂兰说,女同志洗脸洗脚和洗内衣内裤的盆,都是分开的,所以特地让他给乔同志买了三个搪瓷盆回来。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同志聊起洗内衣内裤的事情,有些尴尬。 “反正我妈特地交代了,要我给你捎三个新的搪瓷盆回来。” 乔星月看了看,盆里又放着新的牙刷、杯子,还有中华牌的牙膏。 70年代,牙膏这种日用消耗品,对普通人家来说可是奢侈品,尤其是中华牌的,这种大盒的一盒一块二毛钱,可以买二十个大肉包子了。 所以一般人家都是用牙粉或者盐巴刷牙。 兰姨让谢同志直接给她买了最贵的牙膏,乔星月忽然有些受宠若惊,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谢家好好干。 “谢同志,真的太感谢你了,还有兰姨,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一家子!” “不用这么客气。” “对了,谢同志,我听兰姨说,谢同志也娶了媳妇了。咋没见你媳妇跟着你来部队随军?” 按照谢同志的级别来看,他的媳妇完全有随军资格。 她就是随口问一问。 想着谢师长这般宠着兰姨,谢团长肯定也是个十分宠媳妇的好男人,应该让媳妇身边跟着才对。 乔星月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时,已经晚了。 谢中铭的眉峰压得极低,眼底没有半分暖意,半天没应声。 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连旁边的安安和宁宁,也发现叔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让她们也不敢吱声。 就在这时,谢中铭冷冰冰地答了一句,“乔同志,这是你第二次打听我的个人婚姻状况了。” 乔星月恍然大悟。 难怪昨天他刚进堂屋,见到她在谢家时,对她满眼的怀疑和警惕。 “谢同志,我可不是冲着你才来这里当保姆的,是我一直想到城里找个能养活两个娃的活来干,正好同村的唐婶把我介绍过来了。我真没打你啥主意。” “我就是一个死了男人,还带着两个娃的寡妇,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可千万不要误会,她是为了勾引他才来的。 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这时,不动声色的谢中铭,又冷冷应了一声,“是吗?乔同志,我并没有说我怀疑你什么,你何必急着如此解释?” 乔星月倒是被噎了一下,“……” 是啊,人家谢同志没说他怀疑她什么。 可她这么着急解释,不过是因为这份保姆的工作,真的对她太重要了。 她又说: “谢同志,我只想好好地把活干好,能有个稳定的收入,让我们娘仨活下去。” “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说完,她牵着安安宁宁转身上楼。 谢家这二层小楼,一楼是堂屋、厨房、厕所还有兰姨谢师长的房间,以及奶奶房间。 二楼是乔星月和两娃,还有谢中铭、谢明哲的房间,以及一个种着花的小露台。 谢中铭望着三母女上了楼。 想到乔同志死了男人,一直是她自己一个人带着两娃讨生活,日子确实是过得十分清苦,他眼底的冷意散开,只剩几分懊恼。 方才他对乔同志那冷冰冰的质问,此刻倒像是变成自己胸口的冰碴子,硌得他心口发疼。 他确实不应该仅凭现有的信息,去怀疑乔同志的身份有问题。 就算要怀疑,也应该拿出铁证如山的证据。 很快,谢中铭意识到,他对乔星月的了解还是太片面了。 脑海里浮现出她转身带着孩子离开时,那委屈、恼怒,又充满坚定的眸光,谢中铭竟然觉得自己的怀疑方向是错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去了奶奶陈素英的屋里。 奶奶陈素英左半身瘫痪,招呼着谢中铭的右手,倒是活动自如,只不过因为面瘫的缘故,说话不太利索。 一进屋,奶奶就拉着谢中铭的手,说,“中铭,星月,那,那两闺女,眼,眼神长得可像你了。” “奶奶,星月就是来咱家干活的,你可别看岔了。那两女娃跟我可没啥关系,咋可能眼神像我?” “像,你,仔,仔细瞧!” 奶奶陈素英总瞧着这两女娃的眼神,和小时候的谢中铭,像极了。 谢中铭没当一回事。 这两娃就是乔同志和她死去的男人生的,咋可能像他? 不可能的事情。 他从奶奶屋走出去,看见谢江和黄桂兰都呆在厕所,里面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走近一看,是厕所的水管坏了。 生锈的水管一直往外渗着水,谢江蹲在那里修了半天,没修好。 “爸,我来试试。” 谢中铭从谢江的手里接过了扳手。 大院普通宿舍是一个单元楼设置一个总阀,但谢师长家这种高级干部的二层小楼,自己家就有一个总阀。 谢中铭去关了总阀,正要蹲下去修水管,裤裆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感,以至于他蹲到一半又迅速起身。 昨天乔同志刚到谢家就提醒过他,要他去卫生科拆线,加上他那里感染了,他确实是去了一趟卫生科,可是卫生科的男大夫都不在,全是女大夫和女护士。 所以拆线和感染的事情,他都没有处理,这会儿蹲下身子时裤子紧崩着,伤口处自然疼了起来。 谢江和黄桂兰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随即,谢江问,“老四,那个地方伤口还没愈合?” 当着黄桂兰的面,谢中铭有些尴尬,又不得不回答,“有点感染而已,没事。” 黄桂兰急死了,老四娶了个两百多斤的胖丫,连个娃都没有生,这要是断子绝孙了,可咋整? 黄桂兰急道,“老四,你咋不去卫生科让大夫给你瞧瞧?” 乔星月正好去院子里,晒完换洗下来的内裤回来,听见这一幕,走到厕所门口。 厕所里的空间本就小,谢家三人站在里面便没有别的空间了,她只好站在门口,对着三人的背影,干脆利落道: “兰姨,水管我来修吧。修完了,一会儿我给谢同志看看感染的伤口。” 谢中铭的耳廓漫上绯红之色,随即攥紧手指,斩钉截铁地拒绝,“乔同志,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明天就去卫生科。” 乔星月放下手中的搪瓷盆,“谢同志今天已经去过卫生科了吧?” “……”红着耳朵的谢中铭,默认了。 乔星月又问,“是不是见卫生科都是女大夫,谢同志又不让人家脱你裤子给你处理伤口了?” 这时,黄桂兰瞧了自己的四儿子一眼,这会儿他何止是耳朵红了,脖子和脸也红着,自己的儿子她还不了解,他从小就男女边界感强,在女同志面前很有分寸。 黄桂芳温柔地劝了几句,“老四,医生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的。你这样害羞,耽误了治疗,到时候真断子绝孙了,那可咋整,你和你媳妇长期两地分居,可是连个娃都还没有生。既然感染了,一会儿让小乔同志好好给你再瞧瞧。” 谢中铭手指攥得更紧。 提到胖丫,冷硬的五官线条紧紧崩着。 “妈,我是不会和她生娃的。” 冷冰冰的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抗拒。 这个时候,乔星月才捕捉到一些信息。 谢同志干啥要和媳妇长期分居两地? 而且明显看得出来,谢同志似乎不太喜欢他媳妇,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讨厌他的媳妇。 难道谢同志婚姻不幸?他和他媳妇是包办婚姻?不对呀,谢师长和兰姨也不像会给儿子包办婚姻的人,他们既明理,又开明。 反正乔星月觉得怪怪的。 她拿了谢中铭手中的扳手,“让我来修吧,这水管要是漏到明天,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水。” “小乔同志啊,你还会修水管?” “我试试,应该问题不大。” 谢家父母赶紧侧着身子从厕所里走出来。 乔星月走进去,蹲在水管前,拧开弯头的接口看了看,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密封圈坏了,谢同志,家里有没有不要的自行车内轮胎?有的话,再帮我拿把剪刀来。” “刚好有,我去拿。” 谢中铭拿来了剪刀和废弃的自行车内轮胎过来,见乔星月剪下一个密封圈大小的胶圈来,然后放到弯头接口凹槽内,又把水管拧紧。 那动作快得如同是跟她做手术一样,行云流水,相当麻利。 三两下间,他和父亲谢江都搞不定的水管漏水问题,这就被乔星月搞定了。 他弯着腰去瞧了瞧,真的不漏水了。 昏暗的灯影投下来,正好照着乔星月专注的眉眼,以及她乌黑的麻花辫,还有她辫子下面白皙如玉的脖颈。 谢中铭正要直起腰来。 下一瞬,乔星月起身回头,一个不小心,和谢中铭撞在了一起。 猝不及防间,乔星月软软糥糥的唇,擦过谢中铭的额头,她没有想到谢中铭会突然弯下腰来。 站稳后,她赶紧说了一声抱歉。 第7章 那就和胖丫离婚吧 乔星月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因为她纳闷谢同志为啥半夜换床单被套。 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面前的男人脸红得愈发厉害。 倒是显得特别可爱! 乔星月还能不知道是因为啥? 男同志半夜洗被套,就只有两个原因,不是尿床了,就是做梦,弄脏被子了。 显然,是后者。 知道谢同志脸皮薄,乔星月没再继续追问,“谢同志,我带宁宁回屋睡觉了。” “嗯。”谢中铭眼皮没动,心里已经兵荒马乱,赶紧迈开大步,下了楼。 …… 水房。 静谧的夜晚被哗哗的流水声,彻底打破。 谢中铭埋在水龙头前,捧起水来,一次次浇在脸上。 冷水哗哗拍打在脸上,却浇不灭那股臊得慌的愧疚。 五年了,他从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思,更没有梦见过和女同志…… 今儿这梦,简直是有些混账! 他又往脸上浇了一捧水,然后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中铭?” 夜训归来的江北杨,正准备回家。 江北杨的父亲,也是锦城军区的老领导,家属院给江家分的房子,刚好就在水房隔壁。 他们这种带小院的二层小楼,本是带了水房和厨房的,谢中铭怕在家里洗被套会吵到父母和奶奶。 况且,哪有人大半夜洗被套的? 刚刚被乔同志撞个正着,已经不知如何解释了,要是被父母撞见,更是臊得慌。 所以他来到了公用的水房处。 大半夜的,江北杨被这哗哗的流水声吸引了注意力,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好哥们在这里洗被套? 春夜凌寒,谢中铭却穿着军绿色的背心。 两条胳膊露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他搓着被套的动作又快又用力,手臂上肌肉和经脉鼓起来。 再看他额头上冒着汗,耳根子后头也是一阵薄红。 同样身为男人,而且是二十多岁没娶媳妇的男人,江北杨什么都明白了。 江北杨上前,勾着谢中铭的肩。 “中铭,你这大半夜的洗被套,你是梦见哪个女同志了?” “让我想想。”江北杨的手被谢中铭推开,他又故意凑近了说,“反正肯定不会是胖丫。中铭,老实交代,你不会是梦见肤白貌美的乔同志了吧?” 谢中铭耳尖发烫。 实在无法静下心来。 清心寡欲这么多年,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同志,这般无法克制。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自己终究是有妇之夫,哪怕对胖丫再厌恶,这层名分在,也不该对乔同志有半分歪念。 他内心翻滚,表面冷冷睇了江北杨一眼,“明早出早操,你想带头做五百个负重击掌俯卧撑?” 哦靠! 五百个俯卧撑就算了。 还要他负重击掌? “你是周扒皮吧?我大半夜才带了新兵夜训回来,你又要我带头出早操?” 江北杨和谢中铭从小玩到大。 虽然谢中铭是上级,江北杨是下级。 但平日里,江北杨就爱和谢中铭开玩笑,他又勾住谢中铭的肩,“你老实交代,到底梦见了谁?” 谢中铭攥紧搪瓷盆,冷冷抬眸,“滚回去睡觉!” …… 第二天一早,谢中铭因为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而且还感染了,便没有再去晨练。 但习惯了早起,一如往常,他五点半便起来了,起来后洗漱完,关在屋子里看了会书。 听到对面乔同志的屋子里有动静,大概是她起来做早饭了,他握着书页的手指,紧紧一攥。 直到脚步声下了楼,听不见了,用力攥力的手指这才放松下来。 这天的早饭,谢中铭没有下楼。 直到在楼上,听见乔同志说是要带着两个娃去军区服务社买菜买肉了,他才迟迟下楼。 黄桂兰瞧着儿子精神抖擞,不像是生病了,咋今天下楼还晚了半个钟? “老四,你咋这么晚才下楼来?” “写了一早上的报告。” 谢中铭坐在四方桌父母的对面,拿起一个土豆丝馅的包子,咬了一大口,想到昨晚做的那个荒唐的梦,背脊不由紧紧崩直,幸好乔同志带着娃出去买菜了,否则见到她,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又咬了一口包子,谢中铭这才发现,这乔同志做的土豆丝的大包子是用猪油炒的,特别香,比他吃过的任何一家国营饭店的包子,都要香很多。 这乔同志做包子的手艺,倒是好得没话说。 …… “阿嚏!” 乔星月走在刷着白灰,写着标语的大院里,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她? 兰姨对她特别信任,一次给了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让她自由安排一日三餐,这一给就是一百二十块钱。 一百二十块平均分配下来,一天四块钱的生活费,还有粮肉票。 这个时候的猪肉是八毛钱一斤,四块钱光买肉的话,可以买五斤肉了,当然她不可能光买肉,反正在谢师长家吃的好,睡得好,啥都好。 这两天,兰姨依然会给她添很多饭,夹很多块肉,她真怕自己这么吃下去,会胖成以前两百多斤的样子。 …… 谢家,谢中铭手中的包子吃了一半,喝着稀饭。 这个时候,江北杨从堂屋外急匆匆地冲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装在信封里的电报。 见到谢中铭和谢师长还有兰姨都在四方桌前吃早餐,他赶紧大步走过去,把手中的电报递给谢中铭。 “中铭,茶店村来的紧急电报。不知道是不是胖丫出事了。” 谢中铭接过电报,拆开来,看了看。 旁边的黄桂兰瞧见他紧拧着眉心,有些担忧,“老四,莫不是胖丫真出啥事了?” 谢中铭没说话。 他攥紧手中的电报,脸色又阴又沉。 谢江把电报拿过去,看了一眼,“这胖丫咋又在村里惹事?” “惹啥事了?”黄桂兰起初没咋动怒,把谢江手里的电报拿过来看清楚后,饶是她脾气再好,也不由气得肺疼。 “胖丫这次咋惹了这么大的事,偷了人家乡亲八百块钱?” 电报是茶店村的村长发过来的,说是胖丫这次偷了乡亲家的八百块钱,那钱是乡亲娶媳妇给彩礼和买三转一响,还有办酒席的钱。 要是这钱还不上,这媳妇也娶不上了。 乡亲还说,胖丫要是还不上钱,就要让胖丫吃牢饭。 更气人的是,胖丫拿着这八百块钱去了城里的百货大楼,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几天时间全花光了。 黄桂兰气得手抖,“这胖丫咋这么能吃?八百块钱几天时间就吃光花光,难怪能长两百多斤。老四,你娶了个这般惹是生非的媳妇,难不成这一辈子都要当她的提款机不成?” 江北杨在旁边附和,“中铭,兰姨说得对。这钱不能再给胖丫了,否则她知道自己闯了祸,你回回都会给她擦屁股善后,她以后指不定还会闯更大的祸,你以后会赔更多的钱。” 江北杨补充,“中铭,依我看。这次你干脆利落地拒绝胖丫,然后直接向部队打离婚报告。” 谢中铭把黄桂兰手里的电报拿过来,紧攥在手里。 像这种向他要钱赔钱的电报,他收集了很多。 这些年,他都不知道给胖丫赔了多少钱了。 他深思熟虑后,冷静道,“不行,这次我得去一趟茶店村。这件事情,我必须去查清楚。就算要离婚,也要等我见到胖丫之后,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再向组织打离婚报告。” 沉默良久的谢江,终于发话了,“老四说得对,就算要离婚,也得去茶店村见一次胖丫,有啥话他们当面说清楚。” 说着,谢江拍了拍儿子的肩,“老四,见到胖丫把事情处理妥当。这种女同志,确实不适合当军嫂。” 旁人只知道他家老四娶了媳妇。 但都不知道老四娶了个啥样的媳妇。 有人问起来,谢江都是支支吾吾,含糊过去。 要是让那些战友们知道,胖丫是个好吃懒做又偷鸡摸狗的人,他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就连五年前,老太太陈素英问起,中铭给她娶了个啥样的孙儿媳妇,谢江和黄桂兰都是谎称老四的媳妇长得又高又漂亮又有学问,人还善良。 谢江补充:“老四,如果这次胖丫不同意离婚,你就让她开个价,她要多少钱。我们谢家赔给她。” 谢江也是心疼儿子。 不想让自家老四一辈子的婚姻幸福,就这么毁在胖丫手上了。 谢中铭经过深思熟虑后,点点头道,“爸,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因为胖丫的事情,他连继续吃早饭的心情也没有了。 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便去火车站买了下午的去昆城的火车票。 时间还早,他又去了一趟军区总医院,特地挂了一个泌尿科的男大夫。 这个大夫戴着黑框眼镜,瞧见他那处感染了,啧啧道,“感染成这样了,咋现在才来医院?” 谢中铭也不想拖到现在。 他去了两趟军区的卫生科,都只有女大夫。 被一个乔同志看光了,已经够让人臊得慌了,他不想再让第二个女大夫给他看病,更不愿意再让乔同志帮他处理感染的问题。 他宁愿这么一直感染着。 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好在并不是很严重,大夫给他拆了线,又做了个清创引流,“注意卫生,每天及时换药。” 离开军区医院后,他去到火车站,时间刚刚好。 第二日抵达昆城,又坐了汽车到山泉镇,然后找了一辆牛车送他去茶店村。 几经辗转,终于到了胖丫家的茅草屋前。 胖丫家的草房隔壁,是刘婶家。 这个村子的所有人,都姓刘。 当初他到茶店村出任务,借宿在胖丫家。 晚上喝了一碗胖丫妈煮的红薯粥,谁知道那碗红薯粥被胖丫妈下了兽药。 夜里胖丫骑到他身上强行做那种事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刘婶见到他,一眼认出他来,“呀,这是谢同志来了吗?” 谢中铭今天没有穿军装。 一身白衬衣扎在藏青色的长裤里。 腰杆自然而笔挺。 刘婶拎着猪草站到他的面前,佝偻的身子只能齐到他的胸前,不得不抬起头来望着他这英俊的身姿。 “谢同志,又到我们茶店村出任务呀?” 谢中铭见到长辈,冷硬的眉眼里有了一丝宽厚的笑容,“不是,刘婶,我回来看看胖丫。”刘婶脸上的笑容变成惊诧,“啊胖丫?胖丫不是死了吗?谢同志你不知道吗?” “死了?” 仿佛被当头一棒敲下来。 虽然谢中铭从来都不喜欢胖丫。 可她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刘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刘婶一脸认真,“我怎么可能在开玩笑,不信你问问你丈母娘。刚好,你丈母娘在那里挑大粪,你过去问问。” 话音未落,谢中铭已经加急步伐,跳过一个田坎,动作矫捷地来到了胖丫妈面前。 胖丫妈叫曾秀珠。 起初谢中铭还没认出来,定睛一看,确实是胖丫妈。 他忙问,“妈,胖丫呢?” 第8章 找胖丫离婚,胖丫死了?? 看到谢中铭,曾秀珠吓了一大跳。 以为是眼花了。 再一看,确实是五年前她用一包兽药,给药倒的那个倒霉排长。 妈呀,这男人咋跑他们村里来了? 心虚的曾秀珠吓得肩上的担子一滑。 两桶大粪顷刻间倒在田地里。 又臭又脏的大粪溅起来,溅了曾秀珠一身,也溅了谢中铭满裤脚都是。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曾秀珠是心里有鬼,顾不了溅了满身的大粪。 而谢中铭,是满心的疑惑,追着曾秀珠焦急道,“妈,胖丫呢?我听刘婶说她死了,胖丫怎么可能会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曾秀珠哪还敢再说谎。 加上谢中铭一身骇人的气势,把她吓得不轻。 她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的,“胖丫,她,她……胖丫她确实是死了。” “可是昨天村长不是还给部队发电报,说是胖丫偷了乡亲家,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八百块钱,要被送治安大队吗?” “……”曾秀珠这可答不上来。 这五年的时间,她收买了村长,借着胖丫之名,不知道骗了谢中铭多少钱。 谢中铭从最开始的,一个月寄回38块钱,到后来的100块钱工资,全都进了她的腰包。 而且经常以胖丫惹是生非为由,让谢中铭赔各种各样的钱。 这回骗谢中铭说胖丫偷了乡亲八百块钱,去省城百货大楼花光了,是因为曾秀珠的儿子要娶媳妇了。 所以谢中铭又成了他们的摇钱树。 哪曾想,这个谢中铭五年不来茶店村,偏偏在儿子要娶亲之前来茶店村。 曾秀珠手心里全是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妈,胖丫到底什么时候出事的?又是怎么出事的?” “就是这几天,她,她,她偷了乡亲的钱,掉河里淹,淹死了。” 谢中铭不相信胖丫就这么死了。 而且这丈母娘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前后自相矛盾。 额头冒出的汗不知道是因为干农活,还是心虚。 他犀利敏锐的眼神,盯着曾秀珠。 以他的洞察力,第一眼就觉得她在说谎。 “妈,我问你,胖丫真的偷了乡亲的钱。” “对啊,偷了乡亲八百块钱,怕挨打,就掉河里淹死了。” “真的淹死了?” “当,当然啊,我骗你干什么?” “丧事办了吗,下葬了吗?” “下葬了。” 为了掩饰心虚,这回曾秀珠答得非常肯定。 谢中铭听着,却是破绽百出。 “胖丫掉河里淹死了,为什么不发电报告诉我?” “下葬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被连着追问,曾秀珠手心里的汗,更是密密麻麻。 谢中铭觉得十分有问题,冷声警告: “胖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说清楚,我就自己去查。” “等我查清楚了,这里面要是有什么猫腻,你们可没那么容易逃脱干系。” 眼见着曾秀珠心虚成这样。 越是不让他知道真相。 这真相里越是有猫腻。 这一唬,曾秀珠哪还敢编得太离谱。 她看着谢中铭这高大的身影,冷硬的眉骨带着阵阵寒意。 连周遭的空气也结了一层寒冰似的。 但她还是没说实话,“中铭啊,胖丫真的死了,死在外面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反正她就一直没有回来。” 分明就是在撒谎。 “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接下来,谢中铭住在刘婶家。 花了两个半天的时间,去了乡镇的派出所。 他没有查到胖丫的死亡登记和户口注销登记。 又走访了左右的乡亲。 这才知道,原来他和胖丫领结婚证没多久,曾秀珠便将胖丫赶了出去。 有人在附近的村子里见过胖丫。 后来就没见过了。 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查到这些消息的谢中铭,内心很是自责。 五年时间,他没来过茶店村,更是因为不喜欢胖丫,一直没有想过要把胖丫接去部队随军。他以为,只要往茶店村给胖丫汇款,就算是尽到责任了。 所以这五年哪怕就是有探亲假,他也一次没有来过茶店村。 否则胖丫出事,他也不可能现在才知道。 他重新回到胖丫娘家。 前一秒,曾秀珠和胖丫的哥哥刘大柱,正在商量着该怎么办。 “妈,胖丫那当兵的丈夫,会不会把这些年寄给胖丫的钱要回去?” “要也没有,都花光了。哪还有钱还给他,他要是要,我就倒地上哭。” “可是胖丫始终是被我们赶出去的。” “只是赶出去而已,又没杀人放火,不犯法的,放心。” 下一秒,谢中铭迈过门槛,走进堂屋。 这一家子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那双眸子,像是淬了冰的钢刀一样,带着雷霆之势的怒意。 “你确实没杀人放火。但是你把胖丫赶出去,胖丫生死不明,这是破坏军婚。” “破坏军婚是犯法的,我追究下去,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曾秀珠就是再没文化,听到破坏军婚几个字,还是懂的。 这几个字带着震慑力,让曾秀珠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走到谢中铭面前,“女婿啊,那胖丫实在是太好吃懒做了,天天啥活也不干,只知道吃,吃了睡,睡了吃,要不然她怎么可能胖成两百多斤,我这个当妈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把她赶出去的。” 谢中铭哼声,“当妈的可以教育子女,但是你把胖丫赶出去,几年时间她下落不明,你不告诉我,还联合村长一起坑我钱财,这是敲诈欺骗军人钱财,你和你儿子还有那村长,是要吃牢改饭的。” 牢改饭三个字的震慑力,让曾秀珠腿都快软了。 旁边的刘大柱,也一个劲地求情。 谢中铭坚持让曾秀珠还钱。 这五年,他头两年每月寄38块钱回来,后三年每月寄100块钱回来。 加上被骗的钱。 总额高达六千多块钱了。 曾秀珠倒在地上哭天喊地。 说是日子过得苦,那钱早用来买粮和看病了。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眼见着这些年的钱,应该已经被他们母子花光了,知道追不回来,谢中铭也无可奈何。 再说,就算要追究下去,也是之后的事。 眼下,不是收拾这恶毒两母子的时候。 他应该尽快找到胖丫的下落。 他去乡镇派出所做了人口失踪登记,报了案,希望能够早日找到胖丫。 又想着回到部队,动用他和父亲在军中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胖丫的下落。 当天,他便买了回锦城的火车票。 返回大院的时候,谢中铭刚好遇到江北杨他娘——张红梅。 “梅姨!” “这不是中铭吗?我家北杨不是说,你去茶店村看你媳妇去了吗?中铭,你咋不把你媳妇带回来?” 张红梅是个嗓门比较大,性格比较豪爽的妇女,她说话时,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以至于一大早出门的乔星月,大老远便听见了。 那个大婶说啥? 谢同志的媳妇是茶店村的,咋就这么巧,还能跟胖丫一个村? 乔星月拎着用麻绳捆着的两斤半五花肉,还有一些装在网兜里鸡蛋、白菜、土豆,走向谢中铭和江北杨他娘。 锦城的三月清晨,雾气未散。 加上昨晚下了雨,地面湿洼洼的,空气也冷飕飕的。 比这空气更冷的,是谢中铭的脸色,每次别人问起胖丫的事情,他都刻意回避,“我媳妇不方便来大院。梅姨,我先回去了。” “好,我也去买菜了。”张红梅尴尬地点点头。 想到儿子江北杨提醒过她,不要老是打听谢中铭媳妇的事情,这是谢中铭最不喜欢和别人聊起的话题,张红梅便没有再继续打听,只觉得刚刚自己不该多这一嘴。 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穿着布鞋的乔星月,绕过水坑,走到张红梅面前时,已见谢中铭走远了十几米。 这锦城是个巨大的盆地,春秋冬三季早晚都会起雾,雾气久久不散。 灰蒙蒙的雾霭中,谢中铭那道背影格外清晰。 他每走一步,肩背都挺拔如扎了根的青松,只是很快就瞧不见他的背影了。 乔星月见张红梅走得匆忙,忙跟她打了招呼,“梅姨,早啊。” “这是……”张红梅停下来,打量着她,“谢师长家的保姆?” 这闺女长得一点也不像寡妇呀,白白净净又高又瘦的,倒像是个水灵灵的大学生。 “梅姨,我是谢师长家新来的保姆乔星月。刚刚我好像听谢同志说,他刚从茶店村回来?” “你不知道他去茶店村了?”梅姨不仅嗓门大,还是个爱热闹,喜欢跟别人聊天的热情婶子,“他啊,是去茶店村看他媳妇去了。” 第9章 谢中铭的媳妇是茶店村的 乔星月这才听清。 原来谢同志的媳妇真的是茶店村的! 真是好巧啊! 见她不说话,梅姨保持着大嗓门,又问: “小乔同志,你不知道中铭的媳妇是茶店村的呀?” 乔星月拎着手中一网兜的蔬菜鸡蛋,还有用麻绳捆着的两斤半五花肉,淡淡地笑了笑: “梅姨,我也是刚刚到谢师长家里干活,不方便打听这些事情。” “刚刚只是听到茶店村这个地名有点耳熟,就随口问了问,也没啥别的意思。” 前两日,她问起谢同志的媳妇为啥不跟着他来部队随军。 也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不料,却引起了谢同志的怀疑。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在怀疑她什么。 到现在她仍然担心工作不保,这份工作对她和安安宁宁来说太重要了,只有保住工作拿到钱,才能给宁宁治病。 看来,以后说什么话,她都得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于是,她不准备再继续打听下去,笑着和张红梅打了声招呼,“梅姨,我再去打点酱油。” “刚好,我也要去打酱油,我们顺路一起去吧。” 张红梅跟在乔星月身边,顺口问了一句,“小乔同志,你也知道茶店村?” 乔星月边走边答,“以前在那里呆过一小段时间。” 但是她不喜欢茶店村。 那个地方穷山恶水,净出刁民。 她还顶着胖丫的身份时,在茶店村短暂地呆过两个月。 因为当时自己胖成两百多斤的样子,全村人各种笑话嘲讽挖苦她,就连胖丫的亲妈曾秀珠和亲哥刘大柱也不待见她。他们对她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村子里还有很多小孩子拿石头砸她,一边砸,一边喊她丑八怪、肥婆、说她比怀了崽的老母猪更胖更丑… 幸好现在的她已经摆脱了胖丫的身份,以后都不会再回茶店村了,也不会认和原主的亲妈和亲哥相认。 茶店村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过多提起。 见她不说话了,走在身边的张红梅却继续聊个不停。 “小乔同志,你说奇不奇怪,这中铭和他媳妇都结婚好多年了,却一次也没见他媳妇来过部队。” “但是我听谢家老太太说,谢中铭的媳妇长得跟仙女儿一样漂亮,人还特别能干。” 谢家老太太就是半身瘫痪的陈素英。 当年谢中铭和胖丫结婚后,谢江和黄桂兰不想让老太太操心老四的事情,便没告诉老太太胖丫家是如何算计老四的,并且谎称老四娶的媳妇漂亮得跟仙女儿似的,人还特别能干。 那个时候的老太太还没有瘫痪,经常走东串西,跟别人聊起家常时,最骄傲的便是自己的四孙儿媳妇长得又漂亮又能干。这么一来二去,大院的人都知道谢中铭娶了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 但张红梅的儿子江北杨除外。 因为当年江北杨和谢中铭是一起到茶店村执行的任务。 谢中铭媳妇的事情,江北杨一直不允许张红梅多打听。 越是不允许,张红梅心里越是跟猫抓的一样难受。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军区服务社。 张红梅把酱油瓶递出去,要了一斤酱油后,压低了声音,小声对乔星月说: “小乔同志,你说奇不奇怪?既然中铭娶了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咋就一直不让她到部队来随军呢?” 这个问题,乔星月也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不准备多打听,“梅姨,我也不太清楚呢。” 两人一前一后,接过打好的酱油,一起走出军区服务社。 张红梅继续打听: “小乔同志,你真不知道中铭媳妇的事情呀?” “你要是知道,你跟梅姨说说,梅姨保证不外传。” 说话间,张红梅停下来,比了一个指天起誓的手势。 随即,好奇地问: “是不是中铭和他媳妇的感情不太好?” 乔星月细眉微蹙。 这大院的人,还真是爱八卦。 但她可不想牵扯其中。 她干脆利落道,“梅姨,我真不知道。” 随即,她把酱油瓶腾到拎五花肉的左手,又道:“梅姨,我在谢家只想多干点活,把每一件事情都干好,不该我问的事情我一句也不会多问。所以,以后您要是想打听这些事情,您直接问兰姨吧。” “我还要赶着回去照顾奶奶,梅姨,我就先走了。” 她做事利索,走路也利索。 高挑单薄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之中。 拎着手中用麻绳捆着的五花肉,还有网兜里的土豆白菜鸡蛋以及一瓶酱油,乔星月穿梭在大院的巷子里。 三月正是春回大地的时节。 大院里种满的月季花开出了花骨朵儿,旁边的泡桐树也开出了紫花。 空气里全是清新的花香味。 比起她在山唐村,到处都是鸡屎牛粪味的气息,好闻太多了。 红砖墙上刷着白漆,写着一句又一句的标语: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 每一句标语都鼓舞人心,这里的条件比乡下好太多。 安安宁宁也特别喜欢生活在这里。 她一定要在留在家属院,留在谢家好好干,争取成为谢家的长期保姆,于是脚下生风似地,很快便回到了谢家的二层小楼院前。 这院子前种了些花草,还种了些蔬菜。 乔星月顺手去扯了几根又肥又胖的蒜苗,准备今天做蒜苗回锅肉。 堂屋里。 黄桂兰听到谢中铭带回来的消息,一脸愁眉不展,“老四,胖丫真的失踪了?” 谢中铭眉眼未动,眸子里却有一股愁容,“嗯。” 黄桂兰停下手上的针线活,把补了一半的谢中铭的军绿色衬衣,放到膝盖上,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这可咋整,人都失踪了,你还咋和胖丫离婚?” 离婚这件事情,谢中铭一直没下定决心。 以前误会胖丫在茶店村偷鸡摸狗惹是生非,所以每次江北杨和父母劝他离婚时,他也考虑过打离婚报告。 但是既然那些事情都不是胖丫做的,全是胖丫妈和胖丫大哥扣在胖丫身上的罪名,他便没有理由再主动提离婚。 “妈,眼下找到胖丫才是关键。” 胖丫失踪的线索,断在茶店村了。 不过他已经报了案,等公安那边有消息,会到部队通知他的。 “老四,要是能找到胖丫,你还是跟她把婚离了吧。我宁愿你多赔胖丫一些钱,也不愿你的婚姻如此不顺。那胖丫妈和胖丫哥净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胖丫也好不到哪里去。” “妈,这件事情……”谢中铭听到堂屋外传来的脚步声,说话声不由被打断。 抬头一望,是买菜回来的乔星月。 乔星月只隐隐约约,听到这两母子在堂屋里说话。 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听清。 见谢同志突然中断,他定是和兰姨聊着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于是她很识趣地跟两人打了招呼,去厨房搁下肉菜,便端着搪瓷盆打了一盆热水,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关于他们聊了些什么,她一句也不多打听。 黄桂兰见乔星月到了奶奶屋里,很快关上了门。 她十分满意道: “这小乔同志不仅干活利索,还很有眼力见。” 这才来谢家没几天,她已经很想把乔星月长期留下来了。 谢中铭压低了声音说,“妈,奶奶不能受刺激,胖丫的事情,不要让她知道。” 黄桂兰继续拿起针线活,“放心,妈知道。” 谢中铭走到奶奶的屋门口。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刷着红漆的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来开门的人,是满脸笑容的安安。 她昂起小脑袋来,望着谢中铭挺拔伟岸的身影,声音欢快得像是风铃: “中铭叔叔!” “嗯。” 谢中铭瞧见乔星月拧了把热毛巾,给奶奶洗了把脸。 他从军绿色的裤袋里掏出两个玩具来,递给安安和宁宁。 那是两只绿皮红眼的发条青蛙。 安安宁宁曾经在山唐村的供俏社,见过这种玩具。 但是一只发条青蛙要卖两毛钱,妈妈没舍得给她们买,也没钱给她们买,她们也懂事从来不吵着买,可是却想了很久了。 “叔叔去昆城的时候,给你们带回来的玩具,给!” 两个娃眼睛放光地接过来,齐刷刷道:“哇!发条青蛙!谢谢中铭叔叔。” 拿到玩具,两个娃蹲在地上玩了起来。 床上的老太太陈素英,看着风尘仆仆的谢中铭,嘴巴不太利索地问道: “老四,你咋,咋不把你,你媳妇接到大,大院来?” 谢中铭一直没让老太太知道他和胖丫结婚的真相。 老太太还一直以为,他媳妇是昆城军区的文职干部,并且长得又高又瘦又漂亮,人还特别能干。 老太太根本不知道胖丫这回事,连胖丫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知道自己的孙子娶了个能干漂亮的媳妇,老太太早就盼着这小两口能住在一起,好早点给她生个曾孙。 最好还能生个像安安宁宁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娃娃。 因为谢家从谢江这一代就全是男娃,没一个女娃娃。 这次老四说是去茶店村探亲,却没把孙媳妇带回来,老太太又有些失落。 谢中铭发现,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谎。 可在奶奶面前,他又无可奈何,只能撒谎。 于是,又说,“奶奶,你孙媳妇在昆城军区也是身兼要职,很难走开,否则我早就带她回来孝敬您了。” 乔星月安安静静地给奶奶做着按摩。 没有刻意去听他们聊了什么,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听才弄明白,谢团长和他媳妇长期分居两地的真正原因。 原来谢同志的媳妇也是个身兼要职的军人。 不过,她也不多问,她保持着沉默,认真安静地揉捏着奶奶僵硬无知觉的左臂。 谢中铭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她握着奶奶的手臂,手掌落在奶奶僵硬的肩颈处,一寸一寸地揉捏着。 “奶奶,力道合适吗?” 这声音透着股爽利劲儿,半点不拖泥带水,又藏着待人的细致温柔。 每捏一下,她额前的碎发便跟着轻轻飘扬。 那柔顺的碎发,扫过她精致的脸蛋,又扫过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那认真干活的模样,惹眼到不行。 只是从他进门起,她便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向他打听什么。 谢中铭刻意的,多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他目光如鹰隼——这女同志,今天对他的事情,是不感兴趣了? 乔星月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前两天她多问了一句就引起了谢同志的怀疑。 今天她便埋头苦干,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讲,连眼神也没和谢同志接触在一起。 不过埋头苦干的同时,她总觉得谢同志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眼神,却总觉得这目光沉得像块石头。 第10章 宁宁也有谢家遗传病 此时此刻的宁宁,手中的发条青蛙掉在地上。 她面色苍白地抓着胸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肩膀跟着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只能发出“嗬嗬”的细碎声。 很快,一张小脸蛋被憋得又青又紫。 这是宁宁的哮喘病又发作了。 虽然乔星月是医生,可是每次看到宁宁哮喘发作,胸口依然会颤得厉害。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有限制,远不及后世先进规范,急救药物也十分匮乏,而宁宁长期服用的那款特效药,只能起到平日的常规治疗作用。 如果情况严重,那款特效药也不一定能有用。 所以乔星月的胸口慌得厉害,却保持着镇定,吩咐着身侧的安安。 “安安,快去给妹妹拿药。” 慌了神的安安,赶紧拔腿噔噔噔地跑上二楼。 黄桂兰一听说要拿药,也赶紧去拿搪瓷杯倒了杯水来,眼见这水有些烫,她赶紧用两个搪瓷杯左右倒腾,一边倒腾一边吹凉。 “小乔同志,安安去给宁宁拿啥药?有用吗,要不要我赶紧去叫中铭回来,让他开车送宁宁去医院?” “兰姨,先别慌,等宁宁吃了药先观察十五分钟,如果没有缓解再送医院。” 没一会儿,安安拿着药从二楼冲下来。 因为太着急了,安安在楼梯踩滑了摔了一跤,可是她一点也不怕疼,爬起来赶紧冲到乔星月面前。 乔星月拿到药,赶紧让宁宁吃了药。 这时,黄桂兰才看清,宁宁吃的那款特效药,竟然和中铭他爸吃的那款哮喘特效药,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黄桂兰看见宁宁吃的药量,是谢师长药量的一半。 刚刚见宁宁的症状反应,黄桂兰也有猜测过,这孩子不会是和中铭他爸一样的,从小有哮喘病吧? 结果正如她猜测的一样。 黄桂兰难免觉得太过巧合了。 之前她了解到安安跟她和中铭一样,会对花生过敏。 现在宁宁又和中铭他爸一样,有着哮喘病。 这俩娃,咋就跟他们谢家这么有缘,连家族遗传病都能一个娃各随一样。 不过眼下黄桂兰没有空闲功夫去想别的。 她随时观察着宁宁的反应,只盼着她的症状赶紧减轻。 乔星月的注意力,也全神贯注地落在宁宁身上,见宁宁的呼吸慢慢平稳,指甲盖也由紫到红慢慢恢复了正常,乔星月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宁宁喘了一大口气,缓缓对乔星月说,“妈妈,我没事了,你别着急。” 乔星月被吓死了。 这款特效药不如后世的喷剂见效。 要是效果不好,宁宁会很危险,幸好是缓解过来了。 这时,黄桂兰才空出脑子来,确认道,“小乔同志,宁宁是有哮喘病吗?” 乔星月点点头,“嗯,宁宁从生下来就有哮喘病,先天性遗传的。这个病不发作还好,发作起来很危险,而且要长期服药,买药的钱也很贵。所以我很感谢兰姨给我的工作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干的。” 黄桂兰若有所思。 难怪之前听两个娃说宁宁要治病,原来是治哮喘病。 目前这个病根本无法根治,药费确实很贵。 中铭他爸也是长期吃宁宁吃的那款特效药,一盒药24块钱。 连他们这样的家庭都觉得药钱贵得很,更不用说乔星月这样一个死了丈夫无依无靠的单亲妈妈,难怪这母女三人衣着又破又旧,一定是把钱全都花在给宁宁治病上了,她们是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 黄桂兰决定给这三母女做套新衣裳。 见她不说话,乔星月心一紧,赶紧解释: “兰姨,不过你放心,哮喘病不会传染的,也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 就怕兰姨误会这个病会传染,到时候找个借口,不让她干了。 “你瞧你,瞎想些啥?”黄桂兰赶紧澄清,“兰姨可没有任何要赶你们走的意思。” 她补充道:“这几天我看你干活利索,做的饭菜也很合我们胃口,而且老太太也喜欢你,也不用试岗一个月那么的时间了。索性我就直接告诉你,你就长期留在我们家帮我搭把手,把心放肚子里,我每个月都会准时给你发工资。” 乔星月顿时有些热泪盈眶,“兰姨……” “你别哭。”黄桂兰喉咙发紧,“你一哭,兰姨心里也难受。” 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带着两个孩子,日子是过得有多艰难。 瞧瞧她们母女三人,一个个人都是因为营养不良,才长得这么瘦吧。 黄桂兰拉着乔星月的手,拍了拍,“把兰姨这里当自己家啊,别太生分了。兰姨能找到你这么能干的帮手,也是兰姨的福气。” …… 傍晚。 大院各家各户都冒起了炊烟。 整个大院里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味。 谢江踩着二八大杠,穿梭在红砖楼前,和坐在小竹凳上聊着家常的老人们打了招呼,随即缓缓骑进自家的小院里。 黄桂兰也搬了一根竹凳,坐在自家院前的豆角架前,纳着鞋底。 那双鞋底的大小正合适一个四五岁的娃娃穿,那是她专程给安安宁宁纳的。 瞧见谢江从二八大杠下来,她赶紧朝谢江招了招手,“老谢,你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谢江走过去,“啥事?” “老谢,安安随我和中铭一样花生过敏的事情,我跟你讲过了吧。” “讲过,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更巧合的是,宁宁也有咱谢家的家族遗传病。今天宁宁哮喘发作,我才知道宁宁这娃连吃的哮喘特效药,都跟你吃的那款药一模一样。你说这两个娃咋能都有咱家的遗传病?” 黄桂兰停下了手中纳鞋底的动作。 谢江也停下了手中解着衬衣扣子的动作。 他沉稳有力的目光里,染上一丝浓浓的疑惑,“还能有这么巧的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这么坐在小马扎上,昂着脖子看魁梧高大的谢江有些吃力,便将还没纳好的鞋底放在小竹凳上,站起来。 然后,望向在院子里玩着弹珠的两个娃,“你仔细瞧瞧,安安那股子聪明劲,像不像中铭小的时候?还有宁宁的眼神,像不像中铭小时候花生过敏时的憔悴样?” 谢江看着两个娃,仔细打量着,“这两娃看上去,明明就和小乔同志长得一模一样,咋能跟老四一样。” “我让你仔细瞧,越瞧越像,这两娃不会是……” “你可别瞎想。咱们老四为人端正,不可能在外面乱来,这两娃更不可能是咱们老四的。” 谢江这么一提醒,黄桂兰想想也是。 老四就连娶了胖丫,也是因为胖丫妈在他喝的红薯粥里下了配种的兽药,才不明不白地和胖丫睡了。 在男女关系上他家老四最有边界和分寸,不可能在外面乱来。 更不可能有两个娃娃。 可是,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那为啥安安花生过敏,宁宁哮喘,这两样都是咱谢家的家族遗传病。” “兴许就是巧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说明这两娃和咱谢家有缘分。” “也是。“” 黄桂兰突然有些失落,这安安宁宁要真是他们家的孙女,那该多好呀,多水灵,多乖巧,多懂事,多让人心疼的娃。 “老谢,我准备拿出咱家的布票,去买几匹好看点的布,给安安宁宁还有小乔同志,各做一身新衣裳。” “我看行,天气快热起来了,买透气的纯棉布,不要买的确良,那面料看起来好看,热天穿着却容易闷着,别把两娃闷出痱子了。” “行,我买贵的。” 这时,乔星月在厨房里喊了一嗓子,“安安,去隔壁周婆婆家,把酱油给妈妈拿回来。” “好嘞!”安安放下手上的弹珠,起身,拍拍沾着灰土的手。 见到谢江,她很礼貌地打着招呼,“师长爷爷,你回来啦。” “嗯。安安乖。” “师长爷爷,我去周婆婆家拿酱油。” 这个周婆婆真是烦人,不是借油盐酱醋,就是肥皂、扫帚、蜂窝煤等等……但了从来不知道还回来。 安安来到师长爷爷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去周婆婆家讨要借出去的东西。 黄桂兰也有些无可奈何,“唉,这周大红找咱们家借了三十年的酱油了,就从来没有主动还回来过一次。” 谢江劝道,“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她来借就借给她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她只借不还。” “算了,不跟她计较。” “不行,我得去瞧瞧,东西拿不回来没事,可别让周大红欺负咱们安安。” 虽然黄桂兰只和安安宁宁相处了几天的时间,却像是稀罕亲孙女一样稀罕着安安宁宁。 安安前脚去了周大红家。 她后脚便跟了过去,就怕安安被欺负了。 周大红正在堂屋里,给自己的孙子吃着桃酥,见到安安进了堂屋,她瞪了一眼,“看啥看,看也没你的份。” 说着,周大红又塞给他的胖孙子一块桃酥,“小兵,你自己吃,给别她吃。” 叫小兵的胖男孩子,一边吃,一边在安安面前做着各种炫耀的动作:哼,就不给你吃! 安安心里憋着一口气,却礼貌道,“周婆婆,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你家讨东西吃的。我是来拿酱油的。” “啥酱油?” “就是中午你借走的那瓶酱油,我妈妈早上刚刚打的。” 安安真是烦死这个周婆婆了,可妈妈教过她,没有触犯到自己的利益时,就不要跟人翻脸,要处好邻里关系。 “不就是一瓶酱油吗?”周婆婆一脸尖酸样,“好像不还你似的。” 安安小手一摊,毫不示弱道,“那你现在还我呀。” “你……” “周婆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个道理你懂吧。” “你个小寡妇生的小贱蹄子,你教训谁呢?” “你谁说是小寡妇,谁是小贱蹄子?”这时,黄桂芳脸色凌厉地踏进堂屋。 她赶紧走到安安面前,把安安护在身侧。 周大红立即换了一个笑盈盈的嘴脸,“桂兰,你听岔了。我刚夸安安这孩子长得水灵灵的,跟她妈一样好看。” 这周大红就喜欢背地里说人坏话,又不承认。 黄桂兰是又气又没办法,这时,周大红又笑盈盈道,“桂兰,我这就去给你取酱油。” 等周大红出来的时候,取来的却是一个空酱油瓶。 安安拎着不对劲儿,“周婆婆,咋都空了?” “我中午借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一点了。”周婆婆撒了谎,其实是她刚刚进去的时候,把一大瓶酱油全倒进自己的搪瓷缸里了。 安安气不过,“你胡说,明明我妈妈早上才刚刚打满的一整瓶酱油。” 周婆婆脸色沉下来,“你这孩子咋净撒谎,该不会你是妈妈没打酱油,把这酱油钱揣自己包里贪了,却污蔑我把酱油用完了吧?” 说完,周大红望向黄桂兰,“桂兰啊,你请的这个小保姆人品可真不行。她今天贪一瓶酱油钱,明天贪一斤米钱,回头都说借给邻居了,这一个月下来不知道得贪你们家多少钱。” 黄桂兰是个性子柔软的,和别人吵不来架,却很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小乔同志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相信乔星月的。 分明就是周大红贪了小便宜,把这整瓶的酱油都给倒空了,还来栽赃小乔同志。 黄桂兰又找不到证据,只能把这股气憋在心里。 自己可以受气,但别人不可以污蔑小乔同志。 “大红,我要是听到你在背后再嚼小乔同志的舌根子,再说她和安安宁宁的半点闲话,我可是要叫家属委员会的陈主任来评理的。” 家属委员会的陈主任,专门调节院里的各种矛盾纠纷。 像周大红这种乱给同志扣帽子的人,查实了,是要接受批评教育的。 反正,黄桂兰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说乔星月母女三人半个不字。 “桂兰,我好心劝你提防着你家那寡妇小保姆,你却要找陈主任批评我,你安的啥心?” “你家那小保姆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又是个寡妇,她指不定打着勾引你家几个儿子的主意。说不定,她连谢师长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干部都想勾引。你不留个心眼,你还护着她,你缺心眼吧?” 黄桂兰气到脸色发青,“你胡说八道什么,小乔同志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偷不抢,勤勤恳恳,做事本分,不是什么狐狸精。” 黄桂兰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 这会儿却想冲上去,把周大红的这嘴臭嘴给撕烂了。 周大红剔了剔牙,一声嘲讽道,“就她长得那模样,不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是什么?到时候你男人和儿子都被勾引走了,可别后悔。我可真是好心提醒你。” 第11章 这两个孩子不会是他的吧? 走进堂屋的人,是身形高大魁梧,两鬓虽有星点白霜,腰板却挺得笔直的谢江——谢师长。 他看向周大红时,不怒自威的目光带着千钧重量。 “周大红同志,你是真想让我把家属委员会的陈主任请过来?” 周大红听着谢江这说话时沉稳的穿透力,她脸上的嚣张气焰立即收敛了一大半,随即冷着脸道: “谢师长,你和我家老罗多年战友,我们又是多年的老邻居,犯不着为了你家的小保姆,把关系搞僵吧?” “小保姆也是人。”黄桂兰见有自家男人撑腰,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无比严肃道,“小保姆也有人格尊严,小保姆也值得被人尊重。你这么给小乔同志乱扣帽子,就是应该接受批评教育。” 谢江就怕因为一瓶酱油的事情,生出邻里矛盾来。 这跟过来一看,这邻里矛盾已经不是单单一瓶酱油的问题了,这分明就是周大红思想觉悟有问题。 他一脸严肃道,“关于周大红同志乱给小乔同志扣帽子的事情,我会写份书面材料交给家属委员会的陈主任。周大红同志,你就等着接受批评吧。” 说着,他把安安抱起来,“桂兰,走,回家。” 谢江迈出周大红堂屋门槛,抱着怀里受了委屈的安安,不由安慰道: “安安别怕,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娘三,爷爷给你们撑腰。爷爷是师长,院里的人都怕爷爷。” 谢江的眼里哪里还有半分严肃,有的只是一个爷爷对孙女似的心疼和慈祥。 安安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呵护和疼爱,小嘴一扁,顿时喜极而泣,“师长爷爷,以前都是别人欺负我和妈妈,还从来没有人替我和妈妈撑过腰,师长爷爷,您真好!” “别哭,别哭!” 谢江瞧着这小娃娃眼泪流出来,心都要碎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赶紧轻轻地拭过小娃娃鸡蛋般光滑的小脸蛋。 “以后师长爷爷都会给你们撑腰。” 跟在旁边的黄桂兰补充道,“是呀,安安,以后奶奶和爷爷都会给你们撑腰,别怕啊,没人敢欺负你们。” “奶奶,妈妈没贪酱油钱。早上妈妈真的把酱油瓶都打满了,是周婆婆撒谎。” “奶奶知道,奶奶相信你们。是周婆婆爱贪小便宜,把咱家的酱油倒光了。” 回到谢家,乔星月瞧见安安是被谢师长抱着回来的,她赶紧道,“安安,你咱能让师长爷爷抱,快下来。” 谢江把娃放下来,“没事,我喜欢抱这娃。” 乔星月连忙从安安手里的酱油瓶拿过去,“咋空了?” 黄桂兰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乔星月听,不过怕她难过,黄桂兰没说周大红说她是狐狸精的事情。 “小乔同志,这周大红就爱贪点小便宜,几十年了,她一进我家堂屋门就让人头疼。下次她要是再来借东西,你不借给她,你就说是我说的。” “行,兰姨,你也别气了,犯不着把自己气坏了。” 说着,乔星月从碎花围裙的包包里,掏了两毛钱出来,“安安,快去给妈妈打瓶酱油回来,妈妈等着炒回锅肉。” “好嘞!”安安接过两毛钱,蹦蹦跳跳往外走。 欢快的小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 可是没过两分钟,却听见江北杨的妈,在小楼外扯着嗓子喊道,“桂兰,小乔同志,你们赶紧出来,安安被人打了。” 外面的安安早就被周大红给拦下来了。 周大红冤枉安安手里的两毛钱,是偷了她家的,她抢了安安的钱不说,她家胖孙子还咬了安安一口,并且,周大红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你个骚寡妇生的小贱蹄子,我家的钱你也敢偷?” 气不过的安安,和周大红两婆孙扭打在一起。 乔星月几人赶出来时,大院的左邻右舍已经把现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里面,传来周婆婆的哭喊声。 “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啊,这小杂种偷了我家钱,还出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呀。” 乔星月扒开那些围观的人群,冲到安安面前。 安安的脸和脖子被抓破了。 手上是深深的牙齿印,上面还浸着血珠和地上的灰土。 头发又被薅掉了一小撮。 乔星月心颤得厉害,哽咽着把安安拉过来,心疼地抱在怀里。 “安安,妈妈看看,你受伤没有?” 瞧着是妈妈来了,安安委屈的小嘴巴扁了扁,却又坚强得不肯掉一滴眼泪,“妈妈,我没有偷钱。” “妈妈知道,你先告诉妈妈,除了这些皮外伤,还有哪里疼?他们还打你哪里了?” “妈妈,放心,我跟别人打架,还能有吃亏的道理?反正没让他们占着便宜。” 这坚强小模样,更惹乔星月心碎。 谢江和黄桂兰瞧着安安被打成这样,也是心疼极了,黄桂兰指责道: “周大红,你两婆孙咋可以对安安下这么狠的死手,你看看你把娃打成什么样了?” 气不过的黄桂兰走上去,拉着坐在地上的周大红,想要讨个说法,“走,去见家属委员会的陈主任。” 那周大红顺势一倒,躺在地上撒泼耍赖: “分明是你家小保姆生的小杂种偷了我家的钱,还打我们婆孙俩,我的老腰都被摔断了。黄桂兰,这保姆是你家的,你赶紧赔钱。” 黄桂兰傻眼了,这周大红咋这么会赖人?瞧着周大红往地上一倒,她还真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乔星月瞧着周大红这撒泼的行为,简直和胖丫妈曾秀珠有的一比。 旁边围观的邻居,听了周婆婆之前一堆诬陷安安的话,信以为真。 一堆人,七嘴八舌。 你一句,我一句。 “这寡妇生的娃,就是没教养。” “偷人东西还打人,跟野孩子似的,欠管教。” “你们听说了吗,这小寡妇不仅勾引兰姨的儿子,还勾引兰姨的丈夫谢师长,就是个勾引男人的骚狐狸精。” 闻言,黄桂兰握紧拳头。 她没想到周大红竟然把这样不实的谣言,传遍了整个大院。 “周大红,是不是你在背后污蔑小乔同志,乱造谣了?” 躺在地上的周大红才不肯承认这是自己传出去的,“你胡说啥,赶紧赔钱吧。” 乔星月握紧拳头。 不管走到哪里,她带着两个孩子谨小慎微地过着日子,从不主动跟人红脸,却一次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连孩子都被扯上这种污名。 心像被揉碎了。 她牵着安安,起身时背脊挺得笔直,正要好好跟这些人算账。 突然,一声怒喝在围观的人群中炸响,“嘴巴都放干净点!” 这声怒喝,来自于谢中铭。 他个子高,往围观的妇女面前一站,像堵铁塔似的把乔星月和安安母女俩护在身后。 方才那几个嚼舌根的妇女,被他眼里的千钧之力和戾气吓了一跳,纷纷往后缩了缩。 他往前逼近一步,脚上的军靴压过地面的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声音也像是淬了冰。 “乔同志的丈夫为国捐躯,是革命烈士。你们这样编排烈士家属,不丢你们家男人的脸?” “今天提到‘寡妇’、‘狐狸精’、‘小杂种’这些字眼的妇女同志,我都会报告政治部,看看是烈士家属该受辱?还是你们这些给烈士家属乱扣帽子的人,该受批评教育?” 掷地有声的声音,让在场的妇女同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了。 这邻里间的矛盾一般都由家属委屈员的陈主任来调解。 谢团长直接要找政治部来处理。 政治部可是有着雷霆手段,到时候查实真相,在场给人扣过帽子的妇女同志,没一个跑的掉,自己受批评不说,还会连累自家男人受批评。 谁还敢再乱说话? 几个妇女脸色由白转红,一个个的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乔星月瞧着面前这个身形伟岸的男人,心有感激。 她穿到这个年代来,坑她害她辱骂她的人不少,帮她的人也不少,但还没有谁能像谢同志这样气势慑人,三两句就帮她把麻烦解决了的。 她对谢同志十分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把安安带到他面前。 “谢同志,帮我照看一下安安,安安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被冤枉。” 随即,走到躺在地上的周婆婆面前,“诬陷我家娃偷你钱,摔断了你的腰,要讹钱是吧?” 周婆婆躺在地上,一脸凶神恶煞,“啥叫诬陷你家娃偷钱,她本就偷了我家两毛钱,还把我的腰摔断了。” “断了?”乔星月蹲下去。 一根银针扎下去,疼得那周婆婆直从地上坐起来。 “腿也断了吗?” 又一根银针扎下去,周婆婆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嘶,嘶,你这小寡妇,你给我扎了什么,好疼。” “不是腰断了吗,怎么站起来了,还活蹦乱跳的?”乔星月握着拳头,冷哼了一声。 敢这么诬陷和欺负她家安安。 今天她这个当妈的,必须为自己女儿讨回个公道来。 “就是地上这两毛钱吗?” 地上那张绿色的两毛角票,被乔星月捡起来,“你说这钱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了?那你倒是说说,这钱上面有什么特征?” “就是两毛钱,还能有什么特征。钱不都长一样。” “你也知道钱都长一样?” “……” “这张两毛的角票是兰姨给我的生活费,背面的人民银行四个字下面,我画了一道浅浅的直线。这是兰姨家的钱,不是我家娃偷你们家的。” 乔星月把钱递到靠得最近的张红梅手里,“梅姨,你帮着瞧一瞧。” 张红梅接过来,把两毛钱的背面翻过来一看,“背面的字下面,还真是有一道浅浅的直线。” 谢江又带了人,去周大红家看了看。 原来周大红家的两毛钱,是掉在缝纫机的墙缝里了。 这下证明了,周大红冤枉了安安。 “周大红同志,这事是你诬陷了安安,你应该向安安和小乔同志道歉,并且要写检讨书。” 说话的,是一脸严肃的谢江。 周大红昂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凭啥道歉,你瞅瞅,这死丫头片子给我婆孙俩抓的,挠的,咬的?她不仅要给我们婆孙俩道歉,还要赔医药费。” 这般不讲理,是没王法了不成? 乔星月也没什么好跟她说的,直接满眼锐利道: “这样吧,我叫治安联防队来处理。” 懒得跟这种人渣费什么口舌。 不给这老太婆一点颜色瞧瞧,日后还指不定怎么欺负她们娘仨。 谢中铭支持道,“爸,妈,你们留下来照看着安安宁宁和乔同志,我去请治安联防队的人。” 很快,治安联防队的人来了,了解事情的经过后,人证物证俱全,确实是周大红诬陷栽赃打人小女娃在先,并要求周婆婆道歉。 周大红昂着脖子正要拒绝道歉。 乔星月斩钉截铁: “同志,我家娃身上到处都是伤,我要周婆婆赔偿医药费和营养费,还有我在家里照顾娃的误工费。” 她补充道: “我闺女这伤,至少得照顾三天吧,我一个月工资35块,三天误工费不算多了就算三块钱。加上医药费营养费,不要多了,至少赔我十块钱。” “这周婆婆要是不道歉不赔钱,你们就直接把她移交公安机关吧。” “诬陷栽赃殴打他人,属于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的行为。公安机公有权对打人者拘留三至十五日。” 乔星月说得有理有据,连旁边的谢中铭也觉得她思路清晰,智慧过人。 这一般的妇女同志受了这样的欺负,哪里有她这样的冷静从容,而且她对治安条例很是了解,根本不像是农村妇女出身。 但谢中铭想到乔同志之前解释过,她家是中医世家,只是从小跟着父母下乡改造没机会返城,她也跟着会医术懂知识的父母学了不少东西。 也就没再多疑。 治安联防大队的朱队长,看着周大红问,“周婶,你是选择道歉赔钱,还是跟我们走一趟?” 说着,朱队长拿出手铐来,“要是你不道歉赔钱,就跟我们回去吧。” “干啥还拿手铐?” “乔同志说得很清楚了,你诬陷栽赃殴打他人,属于侵犯公民人身权利,已经犯法了,就得被我们烤回去。” “道歉赔钱就,就不用戴手铐了吗?” 第12章 他是乔星月睡过的男人? 乱搞啥男女关系? 黄桂兰在谢中铭的耳边虽然说得很小声,却是惹得谢中铭握着碘伏瓶子的手,用力一攥。 堂屋里15瓦的灯泡在风中晃了晃。 电灯线的影子,也在他脸上晃了晃,映着他严肃的神情更显紧崩。 “妈,你瞎说些啥?除了茶店村儿被坑的那次,我一直洁身自好,没对任何女同志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就连之前谢师长和黄桂兰一直要让他处的对象,他也没有过任何不纯洁的想法。 胸口忽然憋着一股气儿! 哪有这样冤枉人的。 “您对儿子不信任!” “也不怪妈怀疑你。” 黄桂兰觉得当着安安宁宁的面,聊起这些话题不太好。 于是,把桌上的发条青蛙拿给安安宁宁,让她们自己先去玩会儿。 随即,坐到四方桌前的长条凳上,又和谢中铭说: “实在是妈太喜欢安安宁宁这两娃了,而且这两娃刚好都有咱家的家族遗传病,妈不起疑也难。” 要真是老四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和小乔同志生了安安宁宁,黄桂兰不但不会责备他,还会很窃喜呢! 因为她实在是太喜欢小乔同志和安安宁宁这娘仨了。 这个时候,谢江在黄桂兰旁边敲了敲警钟,“你可别瞎怀疑了,这可关乎到小乔同志的声誉,都说了只是巧合。你就把这两娃都当自己的亲孙女来疼就好了,别再瞎说。” 正好这时,乔星月端着刚出锅的回锅肉上了桌,谢中铭赶紧起身,走去厨房帮忙把剩下的菜端回来,谢江也去帮忙盛饭。 在谢家虽然她是保姆,但谢家的所有人都会帮着干活,一点也没拿她当下人。 乔星月很喜欢这样的家庭风气。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同志,才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嫁进这样的家庭,给谢师长和兰姨当儿媳妇。 虽然乔星月没见过谢同志的大哥二哥和大嫂二嫂,但她猜想大嫂和二嫂肯定是很有福气的人。 乔星月和往常一样,端着饭菜要去奶奶屋里先给奶奶喂饭。 黄桂兰拉着她,“你让中铭去。” “那咋行,谢同志忙了一天了,这活本来就该我来干。” 说话间,谢中铭已经端走了她手里给奶奶准备的饭菜,那搪瓷盆里有软乎乎的肉沫豆腐和青菜回锅肉,光是闻着就香喷喷的,“乔同志,你和孩子们坐下来,和我爸妈一起先吃饭。我去给奶奶喂饭。” “这不行,我去给奶奶喂饭。” “有啥不行的,小乔同志,你就坐下来吧。这也是中铭该敬的孝道。” 谢家人的家教和家风,不是一般的好! 眼见着谢中铭已经端着搪瓷盆进了奶奶屋,乔星月有些难为情地坐下,黄桂兰立马往她碗里夹了回锅肉。 这个年代的人更稀罕肥肉,不稀罕瘦肉,大家凭肉票去买肉时都会争先要肥肉,去晚了连肥肉都买不上。因为这个年代的人过惯了苦日子,普遍缺油水。 黄桂兰夹到乔星月碗里的肉,七分肥,三分瘦。最近这样的肥肉,她吃了很多,这么个吃法,她真怕自己又变回胖丫原先两百斤肥胖样,又不好拒绝,只好慢吞吞地把肥肉都吃了。 黄桂兰瞧着她和孩子太瘦了,就想把她养胖一些,见她碗里没了肉,赶紧又给她夹。 “小乔同志,今天忘了跟你说,你谢叔也有宁宁那样的哮喘病,连吃的药也一样,这就是谢家的家族遗传病。” “你说这安安宁宁,一个花生过敏随我和中铭。一个哮喘随你谢叔。这两娃是不是和咱谢家很有缘分?既然这么有缘分,你就别太生分,把这里当自己家,多吃点肉,别想着替咱家省粮食。” 乔星月不是想省口粮,实在是这伙食太好了,顿顿有肉有油水,她真的吃不了这么多。 这一听谢师长也有哮喘病。 乔星月吃饭的动作停下来。 咋就这么巧了? 安安花生过敏像兰姨和谢团长。 宁宁哮喘像谢师长。 谢团长又是娶了茶店村的媳妇。 她握着筷子,沉思着。 这谢团长该不会是当年被她骑过的男人吧? 她差点就要怀疑了。 这会儿,她脑袋一扭,往奶奶屋里瞧了瞧,谢团长正坐在奶奶的病床前,连给奶奶喂饭的身姿也端正如一棵青松,他是那样细致和耐心,喂给奶奶一勺饭,还不忘拿手绢轻轻擦擦奶奶的嘴角。 “奶奶,你慢点吃,咬碎一点。” 乔星月努力地回忆着。 那天晚上夜黑风高。 她只记得自己刚穿过来,昏昏沉沉,又热又难受,身子难耐如在岩浆上炙烤着,满脑子只想着和男人干那种事情。 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一堵结实的肉墙,摸着那堵肉墙,浑浑噩噩就骑了上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茅草屋里,她啥也看不见。 许多细节她也忘了。 她只记得那天晚上,她像是一叶着了火的小舟,在滚烫的江海中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哪里记得那个倒霉排长的长像,那配种的兽药副作用大,事情过后好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的,许多事情都记不清楚。 不对,那个倒霉男人只是个排长。 而谢同志是团长。 而且那个倒霉的排长已经为国捐躯,早就成了革命烈士了。 况且那天在奶奶屋里,谢团长自己也说了,他的媳妇远在昆城军区服役,奶奶也说谢团长的媳妇长得又高又瘦又漂亮,人很还能干。 看来,是想她多了。 她重新扒着白米饭,“兰姨,看来我家娃还真是和谢家有缘分,如果您们不嫌弃的话,我就让安安宁宁把您和谢叔当亲爷爷亲奶奶一样孝敬。” “咋会嫌弃,兰姨高兴还来不及,我就喜欢安安宁宁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娃娃。” “……” “小乔同志啊,兰姨以后直接叫你星月,好不好?” “行,只要兰姨不嫌弃。”乔星月答得干脆,又倍感荣幸。 …… 晚上。 大院的夜被静谧包裹着。 偶尔能听到几声猫狗叫,墙角的青蛙也时不时的呱呱叫几声。 乔星月给奶奶做完睡前按摩,又给奶奶盖好了被子,拉了电灯线,从奶奶的屋里走出来。 堂屋里。 黄桂兰坐在竹子编的小马扎上,继续纳着早上未纳完的鞋底。 那鞋底的大小,一看就是小娃娃穿的。 她一边穿针,一边和谢中铭说着话。 “老四,星月从早忙到晚,就没歇过。从今天晚上起,半夜给奶奶端尿盆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别让星月大半夜的起来好几趟了。” 谢中铭答得干脆,“行。” “兰姨,这怎么行。”乔星月走上去,“谢同志白天要忙部队里的事情,晚上必须好好休息。再说,这些本来就是我分内的工作。” “你就听兰姨的,你来咱家干了太多的活,半夜伺候老太太的事情本就超出你的工作范围了。听话,今天别起夜了,让中铭干。这是他当孙子的,该伺候老太太的。” “谢同志,晚上你别起夜,我来就好。”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听我妈的。” 虽然谢中铭说得无比斩钉截铁,到了半夜,乔星月还是起来了一趟。 怕吵到隔壁的谢同志和楼下的兰姨谢叔睡觉,她轻手轻脚走到了奶奶的屋里。 刷着红漆的木门,被她轻轻推开。 门缝里透出来一阵光。 十五瓦的灯泡不算明亮,却把谢中铭挺拔的身影框在亮区。 “奶奶,我把灯给你关了,你继续睡。” “好。” 三月的半夜,寒意未退。 谢中铭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背心和迷彩短裤。 暖黄的灯光裹着一层淡淡的晕,勾勒着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线条。 高瘦的他站在光底下,给奶奶盖好了被子,拉了拉电灯线。 随着他拉着电灯线的动作,小臂上的腱子肉变得更加清晰紧实。 他整个身影都透着一股内敛又扎实的力量感。 下一瞬,灯泡变暗。 突然间伸手不见五指。 乔星月还没反应过来,一堵肉墙已经撞了上来,“嘶……” 纤瘦的身子猝不及防往后一倒。 听出她的声音,谢中铭下意识的伸手一勾。 直到确定她没有被他撞摔倒,谢中铭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勾着她纤细的腰身。 两个人都来不及反应。 乔星月捂着被他撞疼的额头。 嘶……是真疼! 刚刚好像是撞上他的牙齿了? 这个男同志的牙齿,怎么硬得跟铁一样? 还有他的硬实的胸膛,撞得她胸口好疼。 此时此刻,谢中铭都快懵了。 他刚刚撞到了什么? 软乎乎的,跟水豆腐一样…… 他脑子空了半秒。 掌心本是稳稳的勾着乔星月的腰身,这会儿赶紧松手,忙往后一退。 若是开着灯,乔星月此时此刻,一定能够看到他的耳朵又滚烫通红了起来。 “乔同志,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了摇头,忍着疼。 这会儿适应了堂屋里黑漆漆的夜色,谢中铭垂着眸盯着地面,声音还是一贯的沉稳,只是尾音里藏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崩:“对不住,我没看清,不知道你也下了楼。” 乔星月也有些不适应,刚刚那亲密无间的一撞,“不碍事。” “乔同志,后半夜你就别起来了,奶奶应该能睡到天亮了。”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刚碰到她腰间的触感。 耳尖的热也没散。 明明在极快一瞬间,已经松开了她。 可谢中铭脑海里全是刚刚柔软的碰触,他刻意将呼吸放得更稳,后背却紧紧一崩,“乔同志,我先上楼睡了。” “谢同志,等一下。” 谢中铭刻意调整着呼吸。 朦胧月光下,他眸眼未动,身子却紧崩着,“乔同志,还有事?” 乔星月干脆利落道,“隔壁周婆婆的事,今天很感谢。” 要不是谢同志,周婆婆造谣的那些事,指不定被大院的人传成什么样子。 谢中铭看似平静道,“我是站在公道上替你和孩子们说话。” “总之很感谢。” “谢啥,不过是搭把手的事。” 谢中铭直到上了楼,躺回床上,耳尖的温度依旧久久不散。 三月的夜半,春寒劲未过。 谢中铭躺下后,被子撩在一边,丝毫没有拉过来盖在身上之意。 刚刚撞了乔同志的那一下,像团烈火,在他心里烧得发慌。 后背沁出了层细汗。 睡意没了,只剩下满屋子散不去的热乎劲儿。 胸口更是闷的发慌。 第13章 谢中铭在谢家护着乔星月 乔星月听到有人喊她。 她手上揉着面团的动作没有停,扭着脖子回头望了一眼,“谢同志?” 清晨薄雾未散。 灶膛上虽烧着火。 窗口的寒意依然丝丝缕缕地飘进来。 站在灶房门口的谢同志,却穿着草绿色的短袖。 一大早,他大汗淋漓,浸湿的衣裳紧贴着他的身体,凸显出他胸膛与腰腹间的肌肉力量更显紧实。 这个男人,是天不见亮就去晨练了? 他们当兵的,果然是体力好! 昨天晚上他半夜起来给老太太倒尿盆,又去水房洗涮一番,今天还能起这么早。 乔星月关切地问了一句,“谢同志,你那个地方恢复了吗,这么快就开始晨练了?” 谢中铭点点头,眼皮未动,后背却紧崩着,“好多了。” 时至今日,他命根子拆线应该也有好几天了,乔星月估摸着是该恢复了。 灶房门口的谢中铭,依旧没抬眸,目光落在别处。 灶膛里升着火,大铁锅里煮着翻滚的稀饭,旁边的蜂窝煤炉上架着蒸笼准备蒸馒头。水泥墙上又添了好几根钉子,上面挂着锅铲勺子抹布蒸格,墙上还多了两个木头架子,上面整齐地归置着油盐酱醋。厨房的格局被乔星月重新规整了一番,收拾得干净又整齐。 谢中铭想到她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棉布内裤,耳尖蹭一下染上薄红,“乔同志,你的衣裳掉在地上,被风吹到院子外面去了。你去捡一下。” 乔星月手上的面团也揉好了。 她直起腰来看着他。 这衣服吹掉了,他帮她捡回来就成了,顺手的事,干啥还要专程来叫她? 心这么疑惑,乔星月却干脆道,“好,我一会儿忙完了就去。” 谢中铭耳尖越来越烫,“你现在去,一会儿人来来往往,看见了不太好。” 说着,谢中铭转身离开了。 乔星月这才从灶房里走出去,穿过堂屋和楼前的小院,又来到院外。 院外红砖墙角旁,一株矮矮的青草上挂着她的白色棉内裤。 那个位置挨着谢家大门口,正显眼。 来来往往的人,必定会看见。 难怪谢中铭要让她自己来捡,原来他所谓的衣服是指内裤,想到他刚刚耳朵发烫的样子,乔星月觉得这个铁血刚毅的男人怪可爱的,在男女关系上这个男人的边界感也蛮强的。 她笑了笑把内裤捡起来,重新洗了洗又晾在了竹竿上。 …… 第二日半晌午。 谢家的二层小楼院前,安安和宁宁在泥巴地上玩着弹珠。 旁边的一块菜地里,乔星月翻着土,她把平日里收集的果皮烂叶埋在下面,掺杂着枯枝枯叶和草木灰,又把土翻了翻,最后再盖上一层土。 “兰姨,再过几天,我就把刚育的黄瓜豆角茄子丝瓜苗,全都移栽在这块空地,到时候搭上架子,夏天就有吃不完的瓜果蔬菜。” 黄桂兰没种过地,她从小生活在高知和工商结合的富裕家庭。 她的外公是数学家。 母亲是光学专家。 大哥参加了两弹一星工程;二哥是著名的地质学专家;三哥是橡胶科技界资深的科学家,带着团队多年研究筹备,打破了帝国主义对国内的橡胶封锁。 父亲这边又世代从商,祖父是火柴大王,业务涵盖火柴、水泥、纺织、煤矿等多个领域,后来响应国家公私合营政策,企业全部转型为国有企业和集体所有制企业。 黄桂兰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嫁给谢师长后也是被谢师长一直宠着,哪里做过这样的农活。 乔星月没来的时候,院里的菜地她最多只是种种葱和蒜,长势也不怎么样。 瞧着乔星月十分会种地,黄桂兰一脸崇拜样。 “星月呀,你简直太能干了,会做饭,会中医,会做手术,还会种地,你到底还会多少事情是兰姨不知道的?” “……”乔星月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院前的双扇木门被人推开,有人拎着皮革箱走进来,一个妇女,一个年轻女同志,两人都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都不是那么白,五官倒是精致,看样子像是一对母女。 黄桂兰抬头望去,“春燕,盈盈,你们咋来了?” “咋的,不欢迎我们呀?”说话的,叫江春燕。 江春燕和黄桂兰从小玩到大,又嫁给了谢江的老战友老邓,两家的关系就更近了。 不过,对于江春燕母女俩的到来,黄桂兰似乎并不是很欣喜。相反,黄桂兰的脸上还挂着一阵担忧,“春燕,你这是?” “我来投奔你呀。渴死了,我先进屋喝口水再说。”江春燕拎着人造皮革箱,进了堂屋。 留下来的年轻女同志,对着黄桂兰礼貌地笑道,“兰姨,好久不见!您近来还好吗?” 黄桂兰点点头,“都还好。盈盈,两年不见你又长漂亮了,赶紧跟你妈先进屋喝口水吧。” “好嘞!” 这个年轻女同志叫邓盈盈,进堂屋前她朝着拿锄头的乔星月打量了一眼,“兰姨,这位姐姐是?” 该不会是中铭哥乡下那个媳妇,被接到大院来了吧? 只听说过中铭哥娶了个乡下媳妇,不知道长啥样。这女同志咋长得这般漂亮惹眼!皮肤还白得发光!邓盈盈自己长得有点黑,本身就羡慕那些冷白皮的惹眼女同志,这瞬间被比下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黄桂兰笑着介绍,“这是兰姨请来帮忙做饭照顾老太太的同志——乔同志,乔星月。以后你就叫她星月姐姐吧,她可能干了。那边的两个娃叫安安宁宁,是你星月姐姐的一对双胞胎女儿。” 哦! 原来就是个保姆,还带着两个娃。 邓盈盈瞬间就不酸了,当保姆的,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顶多只是会做饭洗衣服。 邓盈盈可是听说,谢中铭要和乡下那个媳妇离婚了,所以专程和她妈江春燕来了谢家。 她笑盈盈地招呼了一声,“星月姐姐好!” 乔星月点点头,“你好!” 等邓盈盈拎着皮革箱也进了堂屋,黄桂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乔星月关切道,“咋了,兰姨?” “这两母女都不是好对付的。这次一来,不知道要在咱家住多久。”黄桂兰头疼道。 乔星月试着问,“看样子,兰姨好像不是很欢迎她们?” 黄桂兰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春燕的第一任丈夫是你谢叔的战友,当年老邓是为了救你谢叔牺牲了。所以春燕才改嫁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借着这件事情,让我们家帮忙做了很多事情,给她娘家好几口人安排了工作,一次次带着娘家人来咱家打秋风,借钱,帮忙,甚至还帮她现任丈夫的忙……各种事情。” “我稍有拒绝,她就哭着喊着说我们家不懂感恩,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之前她还想将盈盈嫁给咱家老四,但老四没同意。” “这次来投奔咱家,又不知道有啥头疼的事情要发生,唉!” 乔星月明白了,这在他们后世叫道德绑架。 不过70年代可没有道德绑架一说。 这个年代提倡互帮互助。 江春燕第一任丈夫为救谢师长而牺牲,她确实可以借着这件事各种道德绑架谢家,而兰姨人美心善性子软又是个知识分子,要她对付江春样这种喜欢道德绑架的老白莲,兰姨可能还真是没招。 “星月,啥绑架?” “道德绑架。” “啥叫道德绑架?” “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强迫别人违背个人意愿,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他家对你有恩情,你不帮忙,他就说你是忘恩负义之辈,但其实你并没有错。” 以前黄桂兰从来不敢跟别人提这件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春燕第一个男人于谢江有恩,应该帮忙。可是帮了二十多年,江春燕还觉得不够,不停地索取讨要,没完没了,长此以来她也憋屈得慌。 黄桂兰突然跟乔星月说出这些憋屈来,胸口顿时舒坦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黄桂兰就是很信任乔星月。 而且乔星月刚刚说她没错,她更觉得找到了知心的人似的,心里一阵欣慰,“星月,你也觉得兰姨没错吧?” “兰姨,你当然没错,她那叫挟恩图报,没事,她要是道德绑架你,我帮你对付她。” 黄桂兰拉着乔星月沾着泥土的手,眼里浸着欣慰的泪光,“星月,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理解兰姨心里的苦。” “兰姨,以后你心里有啥事,都跟我说说。就算我帮不了忙,也能帮你解个闷。” “好!” 黄桂兰只怪自己没福气,没让自己的儿子娶到这样好的儿媳妇。 不过她可以把星月当成自己亲闺女,把安安宁宁当成自己的亲外孙女一样。 傍晚。 大院被血色的夕阳染成金黄色。 乔星月在灶房里做着晚饭,安安宁宁在院子里玩耍着,黄桂兰收着竹竿上晾晒着的衣服,而江春燕则搬了一根竹子编的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悠哉悠哉地磕着撤子。 瓜子壳吐了一地。 黄桂兰抱着衣服,经过江春燕面前,“春燕,这瓜子壳吐在泥巴地上不好清扫,你吐到簸箕里吧。” 说着,顺手把簸箕递到江春燕面前。 江春燕嘴里的瓜子壳,依然吐在地上,“怕啥,你家不是请了保姆吗,这些事情叫那个小保姆干就行了。你给她钱了,这地再难扫,她还敢不扫得干干净净的?” 说着,江春燕盯着在院子里玩着弹珠的安安宁宁,吆喝了一声,“喂,小保姆的两个娃,你们过来把瓜子壳扫干净。” 然后,又望向黄桂兰,补充道,“桂兰,那小保姆在你家又吃又喝,还带两个娃来白吃白喝,你要让她多干点活才行,这两个娃也得干活,不然你家会吃亏的。两个娃两张嘴,要吃多少口粮?” 白吃白喝的明明是江春燕。 可是性子软的黄桂兰怕得罪人,她说不出口。 但说到安安宁宁和乔星月,黄桂兰脸色沉下来,再是开不了口,也不高兴地纠正道: “两个娃能吃多少?我们家愿意。” “再说了,星月干活也累,不能啥事都让她干。” “你要是不愿意把瓜子壳吐在簸箕里,这瓜子就不要磕了吧,省得一会儿还要专门给你清扫。” 说着,黄桂兰把椅子上那罐装在玻璃瓶里的炒瓜子,全都拿走了。 身后的江春燕嘿了一声:今天这黄桂兰是吃了炸药了吗,为了一个小保姆不让她嗑瓜子? 没过几分钟,谢江和谢中铭也前后脚回来了。 见到江春燕和邓盈盈母女俩来了家里,两父子都知道肯定没啥好事,但老邓对谢江有救命之恩,谢江一直都记得这份恩情,所以不管这母女俩提啥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谢中铭本来就不喜欢这对母女,冷着脸打了招呼后,见乔星月在灶房里炒着菜,他朝灶房径直走去。 “中铭哥,你去哪里?”邓盈盈还没和他说上话呢。 谢中铭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冰冷,“去灶房帮忙。” 邓盈盈留在原地,心里酸溜溜的:中铭哥干啥要帮那个小保姆干活? 堂屋里,江春燕坐在长条凳上,嫌弃道,“桂兰,你家男人都是师长了,也不舍得买张皮沙发,这几根凳子有些年生了吧,二十年前就见你们用这些旧家具,换了得了。” 谢江不想听江春燕唠叨这些,端着搪瓷杯也去了灶房。 见状,江春燕在黄桂兰耳边小声说,“桂兰,谢师长和中铭一回家,就往那小保姆跟前凑。莫不是这小保姆把这父子俩的魂都勾走了。你可得小心这小保姆,可别是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黄桂兰人美心善,连生气时声音也是柔柔的,“你可别胡说,星月品性端正,为人善良。再说我可真生气了!” “嘿!我是为你好,她就是个小保姆,你咋光维护她?” “保姆咋啦?保姆也值得被尊重。” “黄桂兰,你……算了。我不跟你吵,说正事。我跟老赵离婚了,盈盈回来重新上高中,以后都得住在你家了。” “啥?你咋跟老赵离婚了,不是好好的吗?” 邓盈盈的父亲老邓是谢江手下的一个排长,老邓牺牲的时候谢江也只是一个团长。老邓牺牲后,不到半年时间江春燕就改嫁给老赵,当时大家都觉得江春燕太耐不住寂寞了,可是她却说她死了男人,再嫁人没什么不光彩的,总不能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守一辈子活寡。 江春燕直接说,“这老赵要被下乡改造,不离婚我和盈盈也得跟着下乡。我还是回来当我的烈士遗孀妥当一些,桂兰,你把盈盈重新推荐到英才高中吧。” 这邓盈盈今年二十了,之前就是黄桂兰推荐到英才高中的,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又不读了。 这都是小事,关键是,江春燕和邓盈盈要长期住在他们家……这以后的日子可有得头疼的。 “咋的,桂兰,我男人为了救你家谢师长才牺牲的,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带着盈盈改嫁,这点小忙都不帮?” 谢江和谢中铭还在灶房里,便听见江春燕说的话了。 乔星月也听见了。 这个江春燕,还真是不一般的老绿茶。 谢中铭端着乔星月炒好的两盘菜,上了桌。 “江姨,邓盈盈上高中的事情,我们家可以推荐。但是住我们家太拥挤,你们也是烈士家属,回头我向上头申请,重新给你们安排住房,您和邓盈盈应该能分个单间的宿舍。” “那可不行。大院的单间宿舍解个手还要去旱厕,洗澡洗衣服得去水房,厨房也是共用的。那咋能住?你爸不是有个书房吗,腾出来,我和盈盈就委屈一下,将就住书房得了。” 更何况,住在谢家多方便。 能在这里白吃白喝,谢家还有个小保姆由她使唤,多好的事情。 谢中铭斩钉截铁,“不行。书房已经给乔同志和安安宁宁住了。” 江春燕一听,傻眼了,“啥,一个小保姆还给她们配房间。她是你家的佣人,在堂屋打个地铺不就得了,赶紧让她把房间腾出来。” 谢中铭又斩钉截铁道:“……” 第14章 全家争着宠! “江姨,现在是新时代了,不兴旧时代那一套主仆论。” “乔同志凭本事来咱家干活,赚的钱都是劳动所得,不是啥佣人。” “主席也说了,劳动最光荣。” “倒是江姨,这次你和邓盈盈又准备在我家白吃白住多长时间?” 谢中铭说起以上几句话的时候,眉头微微拧起。 眉骨下的目光淬着一股一身正气的劲儿,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郑重,那是他对一个劳动者的敬重,容不得旁人有半分轻慢。 况且,他可不会惯着江春燕。 要说还恩情,从他有记忆起,谢家一直源源不断地帮衬江春燕和邓盈盈母女,恩情早还完了。 若是要让他们谢家继续还恩情,也可以,但是这江春燕不可以侮辱乔同志,这个时代哪有啥佣人一说,况且刚刚江春燕说乔同志是狐狸精的话,他也听到了。 思想觉悟有问题! 问题还很严重! 灶房里的乔星月,刚刚端了一盆梅菜扣肉上桌。 这谢同志维护她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对她的尊重她也看在眼里。 之前她对谢同志的印象是铁血刚毅,还特别害羞。 现在她对他的印象,又多了一个词——毒舌! 还真是一个三观很正的男同志。 见她把梅菜扣肉端上桌,江春燕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行,行,行,她是光荣的劳动者,行了吧。” 随即,又看向身姿挺拔一身正气的谢中铭,故作委屈道: “但是,中铭,你怎么能说你江姨在你家白吃白喝白住呢?要不是盈盈爸为救你爸牺牲了,江姨怎么可能改嫁到老赵家?这老赵要被安排到乡下改造,难道你想让江姨也跟着去乡下受苦?” “之前你爸妈咋说的来着?说是你们谢家肯定会替盈盈爸好好照顾我们母女俩。这话是他们自己说的,咱就成了我们娘俩在你家白吃白喝白住了?” 说着,江春燕故意抹着泪。 旁边的邓盈盈挽着她的手,也是委屈地哭道,“妈,看来我们打扰到兰姨和谢叔了,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见这母女俩哭哭啼啼,谢江胸口发闷。 想到老邓对他救命之恩,心中又是无比愧疚。 旁边的黄桂兰听得憋屈的慌,明明是这江春燕胡搅蛮缠,倒成了他们的不对。 这时,谢江开了口,“行了,老四,你少说两句。让你江姨和盈盈在家里住着,先安顿下来,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谢中铭补充,“住下来可以,但是不能因为她们来了,就要让乔同志和安安宁宁到堂屋打地铺。” 黄桂兰附和道,“是呀,星月一个女同志在堂屋打地铺多不方便,而且也影响她们母女休息,反正星月和孩子们必须住书房。” 站在旁边的乔星月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识趣道: “兰姨,谢叔,谢团长,谢谢你们的好意,要不我还是带着安安宁宁打地铺吧,没事的,我们娘仨一直生活在乡下,皮糙肉厚,睡哪都可以,只要有个睡觉的……” “那哪成?”乔星月话还没说话,黄桂兰斩钉截铁,“我不允许你在堂屋里打地铺,这地上多硬,半夜大家起夜上厕所都要经过堂屋,根本没法睡。” 江春燕梗着脖子道:“咋的,桂兰,你还想让我和盈盈在堂屋里打地铺不成?” 谢江缓和道:“这样吧,春燕,你和盈盈先睡老五那屋。老五暂时不会回来。” 江春燕不爽地应了一声,“那可不成,谢明哲那屋里,全是男人味。” 谢中铭插了一句,“江姨,您要是嫌弃明哲那屋有男人味,我还是给您和邓盈盈申请一个单间宿舍,住着不仅自由,还没人打扰你们。” 江春燕嘀咕道,“算了,我们就住明哲那屋。也不知道你家是咋了,一个个的都维护一个小保姆。” 说话间,江春燕没好气地瞪了乔星月一眼,“她不就是一个小保姆吗?” 谢中铭申明道,“江姨,每个人无论干啥职业,都值得被尊重。” 乔星月听得心里一暖。 谢家的每个人都这样维护她,尊重她,仿佛她不只是谢家的保姆,还是他们的家人。 这种家庭的温暖感,让乔星月心中动容,旁边的安安宁宁,也是听得满脸笑意:师长爷爷真好,奶奶也好,中铭叔叔更好! 这阵尴尬的气氛,是被乔星月打破的,“饭菜都好了,大家洗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吧。” 说着,她去厨房端剩下的菜,谢中铭后脚跟上去帮忙拿碗筷装饭。 吃饭的时候,谢中铭和往常一样,先去奶奶屋里,给奶奶喂饭,让乔星月和安安宁宁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先吃饭。 没一会儿,谢中铭也回了桌。 瞧着乔星月了两个娃上了桌,江春燕扫了黄桂兰和谢江一眼,“谢师长,桂兰,你家保姆还兴上桌吃饭的?” 人美心善的黄桂兰,连生起气来的语气也是柔柔的,“春燕,中铭已经申明过了,现在是新时代,没有主仆论。” “星月,你吃肉,别往心里去。”说着,黄桂兰给乔星月夹了一块梅菜扣肉。 那扣肉比平时的红烧肉大块多了,足有三指宽,半寸长,七分肥,三分瘦,虽是先炸后蒸上了酱油色后香喷喷的,但是难免是肥肉多。 这样充满油水的伙食,她已经连续吃了十来天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长了不少肉。 原主可是易胖体质啊,在茶店村胖丫整天不是红苕疙瘩汤,就是红苕煮稀饭,一天三顿都离不开红苕,还能胖成两百多斤。 在谢家她天天吃肉,还都是肥肉,她总感觉自己好像胖了些。 兰姨夹来的那块梅菜扣肉,她盯着它半天,没敢下嘴。 这么多天的观察下来,谢中铭发现她似乎不太喜欢吃肥肉。 这时黄桂兰又给乔星月夹了一块肥肉,沾了酱油的油星子还在瓷白的碗壁上滑了几道印子,全是油水。 乔星月的筷子捏在手里,顿了顿,指尖悄悄蜷了蜷,没敢把肉夹出去,兰姨的嘴里还在念叨着她太瘦了,要她多吃点肉,这般好意让她连拒绝都说不出口。 只好让自己的笑意更软了些,说声谢谢,低下头用米饭把肥肉盖了盖,假装扒饭,嚼着白米饭的动作却是慢了半拍。 这些细微的反应,被谢中铭尽收眼底,瞧着黄桂兰又要给乔星月夹第三块肥肉,谢中铭阻止道,“妈,乔同志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吃不了太油腻的,你就别夹了。要夹就夹这瘦肉吧。” 说着,谢中铭把黄桂兰筷子下面的那块扣肉肥瘦间分开来。 肥的那部分,挑到自己碗里,瘦的夹给乔星月。 黄桂兰这才知道,星月喜欢吃瘦肉,难怪她夹给她两块肉她都一动不动,她赶紧把星月碗里的肥肉夹回来,肥瘦分开后,又把瘦肉全都挑回星月碗里。 如此一来,乔星月的碗里,只剩下瘦肉了。 “星月,以后你喜欢吃啥,不喜欢吃啥,一定要跟兰姨说。别不好意思。” 乔星月笑容撑得更软。 平日里的干脆利落,到此刻却变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没想到十来日的不知所措,全被谢团长一句话给解决了,这男人的洞察力真不是一般的敏锐,竟然知道她不喜欢吃肥肉。 除了佩服! 更多的是感激。 “好,兰姨,我以后不客气。” 全程,江春燕和邓盈盈母女俩,傻了眼似地瞧着这一切。 不过是一个保姆而已,这黄桂兰和谢中铭,咱把她捧得像是祖宗一样? 旁边的邓盈盈,心里酸溜溜的,她两年没和谢中铭见面了,他都没给她夹菜,却只顾着乔星月,顿时对乔星月起了嫉妒和恨意:这女同志不会是真把中铭哥的魂给勾引走了吧。 江春燕阴阳怪气道:“中铭,我是晓得乔同志是你家保姆。这不晓得的,你这么给她夹瘦肉,别人还以为她是你媳妇呢!” 江春燕补充道:“中铭,你可是娶过媳妇的,要和你家这小保姆保持点距离,注意点分寸。” 江春燕看向乔星月,又道,“还有你,乔同志。你都生了两个娃了,咋的?你还想勾引中铭不成?你家男人知道你在外面勾引人吗?” 江春燕可是收到消息,谢中铭想和他那乡下的媳妇离婚。 等他离了婚,她想把自己的女儿邓盈盈嫁给谢中铭。 谢中铭这么一个香馍馍,就算是个二婚男人,也是院里十分抢手的好男人,而且他现在一个月一百多的津贴,后面还有强大的谢家和黄家撑着腰,盈盈嫁过来日子不要太好过,可不能让这个小保姆捷足先登了。 江春燕又说,“乔同志,你不会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别人的男人吧?” 这几句话,让黄桂兰和谢江脸色沉下来,正要替乔星月撑腰。 乔星月抢先开口: “江姨,你是哪只眼睛见到我勾引男人了?乱给别人扣帽子,是要接受批评教育的。江姨总不希望,你刚来锦城军区大院,就让家属委员会和政治部知道,你别给人乱扣帽子吧?” “我是死了男人,但我男人也是革命烈士。侮辱革命烈士会受什么处分,江姨不知道吗?” 江春燕:这小保姆竟然也是烈士家属? 这个年代乱给别人扣帽子,确实是要接受批评教育的,尤其是给烈士家庭乱扣帽子。 江春燕被噎了一下,没再说啥了,她夹了一块肉吃起来,没一会儿,心里突然得逞一笑。 随即,她一边夹着肉,一边说: “谢师长,桂兰,我一个远方亲戚家的二儿媳妇,也是个带着娃的寡妇嫁进门的。为了挣表现,那是嘴巴又甜人又勤快,啥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乖巧得很。可是嫁进门没多久本性就暴露了,不仅好吃懒做,还不尊重长辈。而且她自己带着两个拖油瓶,又不愿意再生个孩子。你说娶她进门干什么?” “还有啊,这寡妇嫁进门没多久,就把我亲戚家的两个长辈都克死了。听说死了男人的寡妇都带着晦气,身上有扫把星附体,专克身边的人。” 说着,江春燕笑着看向乔星月,“乔同志,我说的是我亲戚家的二儿媳妇,不是说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邓盈盈听了她妈说的这话,心里乐开了花。 这下没乱给别人扣帽子了吧。 邓盈盈准备看好戏,她倒是要瞧瞧,乔星月如何下得了台。 殊不知,乔星月不疾不徐地夹着菜,将江春燕和邓盈盈细微的得逞表情,尽收眼底。 明显,这个叫江春燕的在阴阳她,让她难堪,还不承认。 她也不动怒,夹菜时,笑着回应,“江姨,瞧你说的啥话,你又没有指名道姓点明说我,我介意个啥?”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是巧了,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又黑又老的大婶,长得也跟江姨一样,皮肤一点也不白,也一样爱吃肉,吃起来一口接一口的。最后啊,她突然间死了。” 乔星月故意又说,“江姨,你知道她是咋死的吗?” “……”江春燕哪里还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这不是在诅咒她死吗? 黄桂兰附和道,“星月,难道这又黑又老的大婶,是被肉给噎死的?” 乔星月瞧着江春燕那变成猪肝色的脸色,心里无比痛快,又淡淡说: “不是。她呀,死于话痨病,话太多了,净说别人坏话,还阴阳怪气的。老天爷都看不惯,让她说话的时候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了。” “你说值不值当?要是她平日里不要说别人那么多的坏话,老天爷也不至于让她说话的时候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阴阳人,谁不会似的! 乔星月阴阳完江春燕,还特意夹着菜,学着江春燕的口气,笑盈盈道,“江姨,我这说的不是你,你可别往心里去。 “……”江春燕能不往心里去吗?这都咒她说话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了,她还能淡定? 但江春燕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人家乔同志,确实没有指名点姓诅咒她,这口恶气,只能硬生生往肚子里咽。 旁边的人,听得那叫一个精彩。 谢江本来还想出面化解这场尴尬,没想到乔同志风轻云淡间,自己就化解了。 难怪她生的两个娃,个个都那般聪明。 黄桂兰也是听得心里一阵爽快,她投向乔星月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崇拜:她家星月,就是又聪明又厉害!连怼人都怼得如此有水准。 瞧着江春燕那嗫嚅着说不出来话的样子,黄桂兰从来没有此刻这般爽快过。 一旁的谢中铭,把那点忍不住的笑意压在嘴角——看乔同志泰然自处,连怼人时睫毛煽动的模样都透着股爽利劲儿! 这个女同志,还真是伶牙俐齿! 怪人让佩服的。 这要是哪个男人娶了她这样的女同志,肯定会被她治得服服帖帖,什么话都听她的。 第15章 乔星月是谢家最满意的儿媳妇 见乔星月应对江姨时,如此聪慧机灵又伶牙俐齿,谢中铭抬眼打量了她一眼。 他夹着菜的动作,因此停下来。 绅士与礼貌的目光落在乔星月身上,特意停留了一小会儿。 这个女同志在山唐村救了他,紧接着便出现在了谢家当保姆,而且她懂中医,会手术,看样子好像还很懂英文,虽说身份可疑,但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她就是组织上说的那个以柔软姿态接近他的,以套取机密情报的女特务。 这十来天的接触下来,倒瞧着她只是一个带着两个娃,被生活磨得十分艰难,又顽强抵抗的妇女同志。 她能犀利地回击江姨,想必是曾经无数次被人说三道四,才练就了她那样敏捷的思维和清晰的口才。 也不知道她以前带着两个娃,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这时,黄桂兰瞧着嗫嚅着说不出话,又脸猪肝色的江春燕,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从小到大,这江春燕可是出了名的泼辣。 只有她把人呛得说不出话来的份,从来没有人能够治得了江春燕。 没想到她家星月这般能干,能让这个‘泼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黄桂兰感觉心情通畅,全身也通畅,仿佛全身淤堵的血脉瞬间被打通了一样,反正就是一个神清气爽。 江春燕瞧见她偷偷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黄桂兰,我可是和你从小玩到大的姊妹,盈盈爸还救了谢师长一命。你家保姆如此阴阳怪气的咒我要被自己的口水咽死,你不帮我说句话,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笑?” 黄桂兰脸上哪里还有窃喜的笑意? 她变得一脸严肃认真,“春燕,星月哪里咒你了,她明明说的是她以前认识的一个婶子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了,你自己非要对号入座,怎么能冤枉到星月头上呢?” 江春燕听着这黄桂兰一口一个星月的叫着。 仿佛乔星月不是她家保姆,是她稀罕得不得了的宝贝儿媳妇似的。 江春燕怒道:“她明明就是指桑骂槐,咒我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桂……” “春燕,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不等江春燕说话,黄桂兰打断道,“你刚刚还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家星月是个扫把星附体的寡妇呢。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你可以指桑骂槐?” 黄桂兰特意补充,“春燕,我告诉你,星月虽然是在我家干活的,但我已经拿她当半个女儿了。你平时欺负我可以,但是不许欺负我们家星月,也不许欺负安安和宁宁。” 黄桂兰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一句硬话都不敢对江春燕说。 到了乔星月的事情上,她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硬话。 连她都无比佩服自己的勇气。 这些话听在乔星月和安安宁宁的耳朵里,顿觉心窝子暖暖的。 母女三人看向黄桂兰的目光,充满了感激,莫名的觉得和黄桂兰更亲近了,好像他们有种特别的缘分,但乔星月就是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 这时,江春燕质问道:“黄桂兰,我还是不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姊妹?” 黄桂兰反问:“春燕,你要真是我的姊妹,你会这么为难我家星月吗?” “黄桂兰,你……” “好了,妈,你少说两句。”打断江春燕的是邓盈盈,她拉了拉江春江的胳膊。 又在江春燕耳边小声说,“咱们第一天来兰姨家,别把关系闹这么僵。” 江春燕气不过,一把甩开女儿的胳膊,“我还用你教?你能耐,你妈被这小保姆欺负的时候,咋不见你出来替你妈说句话?” 邓盈盈尴尬地望了望谢家的所有人,扯了扯江春燕的衣服,压低声音道,“妈,本来就是你阴阳怪气说别人在先,你咋还有理了呢?” 黄桂兰附和,“我瞧着,还是盈盈更明理,更懂事。盈盈,你可别学你妈。” 刚刚邓盈盈其实是想看好戏,想让乔星月下不来台。 没想到这个乔星月嘴皮子这么厉害,把她妈都给噎住了。 但她又不能帮着她妈说话。 她要维护自己在兰姨和谢师长面前的形象,等谢中铭离了婚,她还想得到兰姨和谢师长的支持,能够顺利嫁给谢中铭。 所以表面功夫,她还是要做的。 她笑着应了黄桂兰一声,“兰姨,你放心,这事是我妈的不对,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她。” “嘿,邓盈盈,你胳膊肘咋往外拐,究竟她是你妈,还是我是你妈?” 江春燕气的肺要炸了。 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就要发飙。 眼见着这般情况,邓盈盈皱起眉头,无比严肃道: “妈,你刚来兰姨家第一天,就要把兰姨家搞得鸡犬不宁是不是?你忘了咱们是为啥要来投奔兰姨了?你要再这样闹下去,咱们就搬出去住,也省得你在兰姨家闹心。” 江春燕就是再蠢,也不会忘记她们母女俩来谢家是为了啥——她可是要等谢中铭和他媳妇离了婚,让她女儿邓盈盈嫁进谢家。 因此,江春燕闭了嘴,收敛着,不再撒泼。 眼见她终于消停了,邓盈盈松了一口气,她内疚地望向乔星月,“星月姐姐,今天是我妈不对,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乔星月倒是有些意外! 这是遇到一个会演戏的,有段位的绿茶了? 她干脆利落应了一声,“没事,江姨,我也不该说话那般呛人,对不起,希望你也别往心里去。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不招惹我,我这个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她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原则,让江春燕母女俩知道,她并不是那么好惹的。 邓盈盈赶紧推了推了江春燕,“妈,人家星月姐姐已经给你道歉了,你也态度好点,赶紧说句对不起。” “我……”江春燕不情不愿。 被邓盈盈瞪了一眼,黄桂兰知道以大局为重,不得不开口,“乔同志,对不起,我以后说话会注意的。” 谢江见气氛缓和,紧蹙的眉心终于松快了下来,于是招呼着大家赶紧吃饭,“春燕,与人相处就是要以和为贵,以后你得改改你那爆脾气。” “我……” “妈,吃饭!”邓盈盈瞪了江春燕一眼,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了。 …… 饭后,邓盈盈和江春燕去了谢家老五谢明哲的屋子里,从今往后这间屋子就属于她们母女俩了。 她们本想住谢师长原先那间书房,那屋子光线好,宽敞,窗外风景也好,可是那屋子腾出来给乔星月母女住了,这会儿江春燕对乔星月仍旧怀着敌意和不满,不过好在终于是住进谢家了。 借着收拾屋子为由,两母女说起了悄悄话。 “妈,我瞧着那个乔星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对付她我都觉得有些吃力,以后你可别再招惹她,别忘了我们来谢家的主要目的。” “她一个小保姆都快拽上天了,简直倒反天罡,我还不能说两句?” “你没察觉到兰姨很喜欢这个保姆吗?我总感觉等中铭哥离了婚,兰姨想让这个小保姆嫁给中铭哥,给她当儿媳妇似的。” “她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二手货,怎么跟你这么个标致的黄花大闺女比?” 说起自己女儿的样貌,除了皮肤没那么白,有点黑以外,哪个不说她女儿长得标致漂亮,关键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还比不过那个二手货? “妈,兰姨越是喜欢这个保姆,我们越是不能对付她,反而还要和这个保姆搞好关系。这样一来,兰姨才会更喜欢我,我才有嫁给中铭哥的胜算,你明不明白?” “盈盈,黄桂兰喜欢这个小保姆,我们把这个保姆搞走不就行了,干啥还要跟她搞好关系?” “妈,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你变聪明一点行不行?” 真是蠢死了! …… 第二天一早,乔星月在谢家院前的菜地里,把昨天的瓜果菜皮放进发酵桶里沤了肥,又给菜苗浇了水。眼见着菜苗长势极好,等到夏天就有不少瓜果蔬菜可以采摘,乔星月很有成就感。 穿越之前,她其实是个千金大小姐,家境富裕,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父母也是为社会做出很多贡献的实业家。她平时被全家人宠着,除了研究医学,就爱在自家的庄园里种点瓜果蔬菜。 穿过来的这几年一直挣扎在温饱线上,除了苦还是苦,没想到到了兰姨家,倒过上了她喜欢的打理菜园子的理想生活。 但她知道,她不可能在兰姨家呆一辈子,她还得为以后早打算。 上午,在谢家干完活后,她一个人去了军区大院的文教办办公室。 “同志,我想报名参加高考。” 这一年,刚刚恢复高考,报名条件较为宽松,不少工人、农民、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参加高考。 文教办办公室的同志让她填了表格。 “乔同志,你马上就26岁了?” “对,5月份就满26了。” “已婚?” “是,已婚,丧偶。” “乔同志,政策规定招生对象不超过25周岁,而且需要未婚。抱歉啊,你不符合招生条件。” “同志,就不能放松条件吗。我会中医、针灸、外语……” 她会的还很多,但就是苦于自己顶着胖丫的身份,没个文凭。 这个年代的高中生都是香饽饽,更不用说大学生。可不像是后世,就业困难的大学生一大堆跑去送外卖跑滴滴。在这个年代她要是有个文凭,以后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才能过更好的日子。 “同志,真的很抱歉,政策就是这么定的。” 乔星月愁死了,她咋就不符合条件了。 这可咋办? …… 下午,黄桂兰去文教办给邓盈盈办英才高中的入学手续,无意间看到一张废弃的表格放在上最上面。 上面竟然有乔星月的名字。 仔细一看,星月是想参加高考? 这闺女,想要参加高考为啥不告诉她,她一句话的事就能帮她搞定。 星月肯定是怕麻烦她。 这闺女,懂事得让人心疼。 傍晚,谢中铭回到谢家,黄桂兰去了谢中铭的屋子,把屋子里的插销上了反锁。 谢中铭取下头上戴着的军帽,正要脱外套,黄桂兰已经锁了门靠近他。 “妈,有啥事,咋还锁门?” “老四,星月这闺女还挺上进的,她竟然去文教办报名参加高考。但是她刚好过25周岁,又已婚,不符合报名条件。其实这件事情她跟我说一声,我托人开个后门,也能给她报上。但星月没有找我,这闺女就是怕麻烦咱家。” 这时,谢中铭解开军装外套的第一颗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来。 他解着扣子的动作,停下来,“妈,你是说乔同志想参加高考?” 之前他便听乔星月说过,她虽没啥文化,但是跟着下乡已故的父母学了不少东西,她身上的医术就是跟着她父母学的。 看来,她是想参加高考,拿到文凭,改变命运? 谢中铭想了想,“妈,那你就帮乔同志一把。让文教办的人以特殊人才为由,破格招收她。” 黄桂兰笑道,“妈也是这个意思。妈就想帮星月一把,星月不应该长期被困在咱家当保姆,她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前途。” 说着,黄桂兰补充道:“老四,你有没有发现,星月和普通的女同志不一样。” 谢中铭顺口问道:“咋不一样?” 黄桂兰笑道:“乔同志身上有许多闪光点。” 这一点,谢中铭不可否认。 她不仅手术做的好,饭菜也做的好,灶房、堂屋、厕所、家里的角角落落都被她收拾得干净明媚,就连菜园子也被她打理得生机勃勃,而且她思维敏捷,冷静理智,胆识过人。 黄桂兰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这胖丫失踪后,不管能不能被找到,她都希望老四和胖丫离婚。 等老四和胖丫离了婚,她想撮合老四和星月重组一个家庭。 第16章 谢中铭像个护短的丈夫 黄桂兰想着,等谢中铭离了婚。 他和星月两个人,一个丧偶,一个离婚,都是不容易的人,安安和宁宁又和谢家特别有缘。 两个人重组一个家庭,一起带着安安宁宁,肯定能把小日子给过好。 所以,从现在开始,黄桂兰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老四啊,星月天天在咱家干活,她一个女同志细皮嫩肉的,我怕她皮肤变粗糙,妈想买盒雪花膏送给星月,你明天顺路帮妈带回来吧。” 脱下外套的谢中铭,又把外套挂起来,回头时才应了一声:“好。”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黄桂兰这是在暗暗地撮合他和乔星月。 黄桂兰一想到将来若是能把乔星月变成自己的四儿媳妇,她做梦都会笑醒,便美滋滋地走出去,“我去灶房帮星月烧火。” 灶房里的乔星月正在灶台前做着土豆炖肉,锅边子的周围又烙着玉米面做的贴饼子,另一个蜂窝煤炉上放着蒸格,蒸着米饭。 整个灶房里,充满了香喷喷的烟火气。 黄桂兰闻着菜香味,正准备走进灶房,忽然被江春燕从后面拉了一把。 回头一看,江春燕换了一身衣裳,上衣是米色的的确良衬衫,塞进藏青色的长裙里,外面又配了一件浅色的小西服。 她转了一个圈,捞起裙子,把脚下那双黑色的低跟皮鞋露出来,脸上十分洋气。 “桂兰,你看好看吗?” “你说我要是把你这身衣服穿去相亲,成的概率应该会更大吧?” 没错,江春燕这身衣服,还有这双皮鞋,全是黄桂兰的。 那是谢江给黄桂兰做的新衣服,买的新鞋子,已经退休的黄桂兰下个礼拜要以教授的身份,回到高校给学生们发表讲话。谢江向来疼着黄桂兰,想让她登台的时候穿得体面一些,所以给她做了新衣裳。 那身新衣裳今天早上刚刚洗了晾晒在竹竿上,黄桂兰一次也没穿过,此刻却穿在了江春燕的身上。 江春燕皮肤有点黑,穿起来并不是那么好看,这会儿却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有多洋气似的。 黄桂兰憋屈着,这江春燕每次穿她的衣服,拿她的东西,招呼都不打一声。 她窝了一肚子的火。 “春燕,你这刚和老赵离了婚,又去相啥亲?” 这个江春燕,盈盈爸死后不到半年便改嫁,这二嫁后刚离婚又急着要去相亲,这让黄桂兰咋说她好? “咋的,离了婚就不能再嫁呀?” “……” “桂兰,要不说咱俩是从小长到大的姊妹呢,咱俩鞋子码数一样,衣服尺码也一样。这衣裳我穿着挺合身的,桂兰,你给我穿吧,反正你也不缺衣裳穿。” 黄桂兰有些生气,声音却是柔柔的,“春燕,这衣服我不能给你,下个礼拜我回高校发表讲话要穿的。” 江春燕自顾自地打量着自己的一身洋气,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 “你柜子里那么多中山装,你回学校穿中山装正合适,穿啥裙子?” “不行,春燕……” “咋的,我和你从小到大的姊妹了,几十年的情分,一套衣服和一双鞋子,这你都舍不得?” “我……” “再说了,桂兰,要不是盈盈她爸为了救你家老谢牺牲了,这些年我也不可能过苦日子。你倒好,你家老谢每个月有高额津贴,有布票,你想做什么样的新衣服不成?咋连一套衣服都舍不得送给我?我家老邓要是还活着,我能委屈巴拉地穿你的衣服?” 又是这种占了她便宜,还倒成了她的不是的指责口吻,让黄桂兰憋屈得很。 星月昨天跟她说,这啥叫绑架来着?黄桂兰一时半会儿忘了那个词,反正她觉得自己很憋屈,又实在是找不到话来反驳江春燕。 这个时候,邓盈盈走过来:真是个好时机,她要是帮兰姨说了话,批评她妈的不是,兰姨会不会觉得她很懂事,就更喜欢她了? 反正只要讨了兰姨喜欢,以后等中铭哥和乡下媳妇离了婚,她就更容易嫁给中铭哥。 正要说话,厨房里传出来一个声音:“呀!江姨,你这镯子可真好看呀。” 说话的,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乔星月。 她拉起江春燕的右手,那瓷白如玉的手镯衬托的江春燕本就有些发黑的皮肤,更黑了。 真是难看死了,乔星月却夸赞道,“江姨,你这镯子跟你的气质真搭呀。你戴着真好看!” 被夸了一句的江春燕,完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正要说话,手腕一阵疼,“嘶,乔同志,你要干啥,你……” 话还没说完,乔星月已经将江春燕手上的镯子给取了下来,随即戴到黄桂兰的手上。 “江姨,你这镯子这么好看,就送给兰姨吧。” “这咋行?这镯子……” “咋的,江姨,你和兰姨从小到大的姊妹了,几十年的情分,你一个镯子都舍不得?你也太小气了吧?”乔星月根本不容江春燕说话,她斩钉截铁打断。 “我……”江春燕突然答不上来。 她吱吱唔唔半天才说出几个字,“可,可,可……可这是我的镯子呀。” “你也知道这是你的镯子?” “本来就是我的镯子呀。” “你身上穿的,本来还是兰姨的衣裳和鞋子呢。既然大家都是几十年的好姊妹了,兰姨送你衣裳,你送兰姨镯子,礼尚往来,刚刚好。” “那咋成,我那镯子可值钱了。” “江姨,都是姊妹,你计较这些就太小气了,啥值不值钱的,这代表的是你们姊妹间的情谊,除非你不把兰姨当姊妹。” “我咋没当黄桂兰是姊妹。” “你当兰姨是姊妹了,你还舍不得一个镯子?” “咋的,乔同志,我和桂兰是姊妹,我就要把镯子给她呀?没这道理。” “江姨,咋的,兰姨和你是姊妹,就该把新衣裳白白送给你穿呀,也没这道理呀。” “我,你……这……” 江春燕憋屈着,竟是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她这憋屈又哑口无言的样子,让黄桂兰心里暗暗叫爽,真是爽快啊,终于让江春燕也体会到这种憋屈的感觉了。 黄桂兰忍了江春燕几十年了,也憋屈了几十年了,一直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她家星月三言两语间,轻轻松松给搞定了。 此时此刻,黄桂兰满眼崇拜地看着乔星月:她家星月真是厉害!让她佩服。 她差点没忍住,想对乔星月竖大拇指。 这时,乔星月见江春燕脖子上还戴了一条项链,干脆利落扯下来: “江姨,虽然说破四旧已经结束了,但大家都怕影响不好,很少有人像你这么招摇,直接把金项链戴脖子上的。” “这样吧,你这条项链不如让兰姨帮你保管,免得太招摇被人举报。” 说着,乔星月把项链和镯子都收起来,交到了黄桂兰的手上,“兰姨,走,我去炒菜,你帮我烧火。” 随即拉着黄桂兰进了灶房,又将灶房门给关了过去。 外面的江春燕憋屈着,想把镯子和项链给抢回来,又没有正当的理由。她总感觉只要这乔星月一开口,她完全无力反驳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就算反驳了也要被她压回来。 这种感觉,就像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憋屈,根本喘不过气来——明明是黄桂兰拿走她的镯子和项链,占了她的大便宜,咋还成了她的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江春燕又说不上来。 站在旁边的邓盈盈,更是傻了眼,她本来想着借着这个好机会,帮着兰姨说话,好好批评她妈,以此获得兰姨的喜欢。 没想到这功劳被乔星月给抢了,乔星月不仅帮兰姨摆平了她妈,还让她妈站在这里气得发抖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乔星月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连邓盈盈也觉得憋屈得慌。 “妈,我都说了,让你少惹这个乔星月。” “我咋惹她了,明明就是她欺负你妈,你看着还不帮忙。” “你叫我咋帮忙?明明就是你不对在先。” “你胳膊肘咋老往外拐?” “不想跟你说话。” 蠢死了! …… 灶房里,黄桂兰实在是忍不住偷笑,一边笑,一边给灶台上铲着贴饼子的乔星月竖大指母: “星月,你真的太厉害了。你看江春燕那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太解气了。” 锅里正烧着土豆炖肉,香喷喷的。 锅边子上贴着的玉米面饼子已经熟了,吸了土豆炖肉的汤汁,香喷喷的。 乔星月将这贴饼子,一个一个地都铲进搪瓷盘里,“兰姨,以后你别再憋屈自己,你就记住一招,保准把江姨拿捏。” “哪一招?”黄桂兰悉心讨教,“星月,兰姨脑瓜子没你好使,你快教教兰姨。” “不是我脑瓜子好使。”乔星月谦虚道,“这一招也是别人教我的,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啥魔法?” 这后世的词汇,黄桂兰可能不太理解,乔星月想了想,又说,“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 “哦,我明白了。”黄桂兰恍然大悟,昨天在饭桌上,星月也是用这一招把江春燕治得哑口无言。 铲完贴饼子,乔星月又把土豆炖肉给铲起来,“兰姨,你放心,一会儿江姨保准会把衣服和鞋子全脱下来,老老实实地还给你。” 果然,乔星月晚饭还没做好,江春燕已经脱下身上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捧在手里,另一只手又拎着那双新皮鞋,来到了黄桂兰的面前:“桂兰,这新衣服和新鞋子,你回高校发表讲话的时候要穿,我就不要了,你赶紧收起来吧。” 灶膛前的黄桂兰,放下柴火,擦了擦手,把衣服和鞋子接过来。 江春燕赶紧问,“桂兰,那我的镯子和项链……” “还给你,我可不喜欢占人便宜。”黄桂兰从裤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把包在里面的镯子和项链还给对方。 拿到镯子和项链的江春燕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脸火辣辣的,这不就是说她爱占人便宜嘛,但经过刚刚的事情,她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这都得怪乔星月——要不是这小贱蹄子,黄桂兰哪敢这么跟她对着干,以前只有她把黄桂兰治得服服帖帖的份,哪有自己憋屈的?不行,她得把这小贱蹄子从谢家给弄走,不然这日子过得实在是不舒坦。 晚饭后,江春燕冲了个凉。 见乔星月从老太太屋里端着一盆脏衣服走出来,江春燕把手里的衣服塞给她,“乔同志,把我的衣服也给洗了,洗干净点啊,麻烦你了。” 哼!小贱蹄子,还治不了你。 “江姨。”谢中铭也从奶奶屋里走出来。 他又盆里的衣服拿出来,塞回到江春燕的手里,“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乔同志没有义务给你洗衣服。” “她不是保姆吗,保姆不洗衣服谁洗衣服?” “乔同志来我们谢家,不是洗衣打杂的保姆,她的主要任务是帮奶奶调理身体。我妈不咋会做饭,乔同志才顺手帮我妈做个饭而已。乔同志没有道理要给江姨洗衣服,难道江姨自己没长手?” “中铭,你咋说话的,好歹我也是你长辈。” “咋的,长辈就不用洗衣服?江姨是跟我奶奶一样瘫痪了?还是七老八十动不了了?” 端着搪瓷盆的乔星月,忍俊不禁。 她知道谢团长除了害羞以外,还是个毒舌,没想到如此毒舌! 这完全颠覆了谢团长在她心目中铁血刚毅又板正害羞的形象。 “中铭,你咋跟江姨说话的?” “江姨想让我好好说话,自己先好好做人。” “你……” “江姨,以后对乔同志尊重一些,别把乔同志当一个下人使唤。她会中医,她的主要任务是给奶奶调理身体,她可不是我们谢家的保姆,更不是让你使唤的下人。” 这些天,谢中铭也看在眼里,乔同志每次给奶奶做按摩都要一个小时,一天又要按摩三次以上,每次都累得腰酸背疼,很是辛苦。 他可不想把乔星月给累坏了。 旁边端着搪瓷盆的乔星月,有种奇怪的感觉——谢团长这么维护她,怎么像是维护自己的媳妇一样,既霸气、帅气,又护短? 她脑子里咋会冒出如此奇怪的想法? 乔星月端着搪瓷盆的手指,紧紧攥了攥,赶紧把这奇怪的想法给压了下去,然后再次看向铁血刚毅的谢团长。 第17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男人一身铁血刚毅。 挺拔伟岸的身躯像是一座巍然鼎立的山峰一样,给人以一种无比踏实的安全感。 乔星月想着穿到这个年代来过惯了的苦日子,还没有人像谢团长和兰姨这样护过她,心里像是被暖洋浸着,嘴角悄悄往上一扬。 她是感激谢团长的。 厕所门口,黄桂兰站在那里,将刚刚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她瞧着自家老四在江春燕面前这霸气凛然的对话,怎么和星月傍晚时的口吻一模一样?两人都让江春燕的脸色涨成了猪肚色,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实在是让人解气。 这样瞧着,连黄桂兰都觉得,星月和他家老四的行事风格,咱像是两口子一样? 这要真是两口子,他俩三观一样,行事风格一样,性格相投,言辞又一样犀利,不知道得有多少共同语言,得有多恩爱? 唉!可惜呀,他家老四命不好,娶了乡下那个两百多斤又好吃懒做惹是生非的胖丫——但愿老四早点找到胖丫,离婚手续能办得顺利一些。 实在是拿谢中铭没辙的江春燕,抱着自己的衣服,气哄哄地走去厕所,“自己洗就自己洗。” 见到黄桂兰站在厕所门口,江春燕瞪了她一眼,“不知道你家咋想的,一个小保姆当宝一样供着。” 黄桂兰想起傍晚星月才教过她的,以魔法打败魔法的招数。 她回怼道:“春燕,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自己有手还要使唤别人给你洗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手断了呢。” “黄桂兰!” “我耳朵没聋,不需要你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气不过的江春燕进去洗衣服,只好把这憋屈劲,全都发泄到搪瓷盆里的脏衣服上,肥皂被她搓断了她也浑然不觉,只一个劲地搓啊搓,仿佛怎么搓也不解气。 黄桂兰心里却舒畅得很! 以前从来都是她在江春燕面前受气,她憋屈得很,现在星月来了谢家,只需用她教给她的一个招术就能治这江春燕,简直不要太畅快! 黄桂兰走向乔星月时,满眼崇拜和感激,“星月,还是你的法子管用!” 乔星月笑了笑正要开口,谢中铭把她手中的搪瓷盆端过去,“乔同志,以后奶奶的衣服我来洗。你忙了一天了,你去歇会儿吧。” “谢同志,这不行……” 她伸手要去端回来,黄桂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去端,“咋就不行?孙子给奶奶洗衣服,天经地义!星月,你忙了一天了,赶紧歇会儿。” 站在楼梯上的邓盈盈没有露面,却将楼下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兰姨和中铭哥咋就这般维护乔星月,她乔星月是凭什么?这样下去,等到中铭哥和乡下媳妇离了婚,哪有她啥机会呀? 邓盈盈本来以为一个小保姆对她构不成啥威胁,没想到这小保姆已经深得兰姨和中铭哥的喜欢了,她突然变得有些慌乱。 计划全被打乱,本想在黄桂兰面前慢慢树立好形象的邓盈盈,乱了阵脚,等黄桂兰一个人回了屋,她也跟过去,敲了敲门。 “兰姨,我是盈盈,我可以进去吗?” “进吧。” 邓盈盈推门进去,又锁了门,见黄桂兰坐在窗边的缝纫机做着新衣裳,那衣裳看起来颜色鲜亮,一看就是年轻人穿的。 以前兰姨就爱给她做新衣裳。 这新衣裳兰姨肯定是给她做! “兰姨,你这衣裳好好看呀。” 黄桂兰踩着缝纫机的动作没有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仔细着缝纫机上的针线。 “星月和安安宁宁穿的衣服太破旧了,兰姨给她娘仨做两套新衣裳。” 啥?竟然是给乔星月她们母女三人做的新衣裳? 邓盈盈心里瞬间酸得不行,却笑盈盈道: “兰姨,你对星月姐姐真好!不过星月姐姐很能干,待奶奶也细致用心,她也值得兰姨这么对她。” 黄桂兰点点头,脚下踩的动作不停,一个劲儿地夸着乔星月,邓盈盈只好假装一一附和认同。 邓盈盈又说,“兰姨,我妈这两天有些过分了。你也知道的,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回头我肯定会好好说她。” “没事,兰姨以后有对付你妈的法子,星月都教我了。” 星月教的法子,可管用了,以后她都不用怕江春燕再对她道德绑架了,这回她终于记住道德绑架这个新鲜词了。 “……”这个乔星月,咋处处都讨兰姨喜欢,气得邓盈盈肺要炸裂,又不敢发作。 想了想,邓盈盈委婉道,“兰姨,中铭哥可是有媳妇的。这星月姐姐,不会是对中铭哥,有啥想法吧?” 这时,黄桂兰停下脚上踩着缝纫机的动作,抬起头来,“盈盈,你咋能有这样的想法?咋能跟你妈一样?” “我,我不是听说中铭哥要和乡下的媳妇离婚吗?中铭哥样样优秀,我就怕这个星月姐姐打中铭哥主意。虽然说星月姐姐确实能干,但她还是各方面都配不上中铭哥。” “你这想法是错误的。就算你中铭哥真离了婚,我还觉得他一个二婚头的,有些配不上样样都优秀的星月呢。” “啥?兰,兰姨,星月姐姐可是还有两个娃。” 说起那两娃,黄桂兰更是喜欢,“安安和宁宁和咱谢家就更有缘分了。” 一个像她和中铭,花生过敏。 一个像老谢,有先天性的哮喘病。 “要是以后你中铭哥真和乡下媳妇离了婚,我白捡两个可爱的孙女,多划算。” 她黄桂兰这辈子一心求能生个女儿,连生五个偏生了五个儿子。 求孙女也求不到,老大老二媳妇偏偏给她生了四个孙子。 安安宁宁要真成了她孙女,哪怕不是亲生的,她做梦也会笑醒。 这样的话,听在邓盈盈的耳朵里,完全不理解,兰姨咋能如此稀罕那两个小拖油瓶呢,可邓盈盈又完全不敢有半个字的反驳。 “安安宁宁确实挺可爱的!” 邓盈盈又试探性地问,“兰姨,中铭哥真打算要和乡下那个媳妇离婚吗?” “有这打算。” 但这不是胖丫失踪了,找不到胖丫吗? 邓盈盈再次试探性地问,“兰姨,那……中铭哥要是真和他乡下的媳妇离了婚,你是不是准备让星月姐姐嫁给中铭哥呀?” 问完这个问题,邓盈盈忐忑不安地等着黄桂兰的回答。 黄桂兰打量着邓盈盈,这闺女之前就想嫁给老四,老四不同意,她可不想让邓盈盈坏事。 黄桂兰说话的声音虽是柔柔的,却无比坚定道,“盈盈啊,你和你中铭哥的事情,你就别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你中铭哥他就是一丝一毫也不喜欢你。要不然,当初他就不会宁愿娶乡下那个好吃懒做的媳妇,也不娶你。不过没关系,兰姨还是会把你当亲侄女一样对待的。” 邓盈盈心里不爽。 这咋就只是亲侄女了?以前不是说当亲闺女对待吗?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是谢中铭,“妈,你让我买的东西我买回来了。” 黄桂兰看向邓盈盈,“盈盈,你先出去吧。” 邓盈盈出去后,谢中铭进来了,黄桂兰让他关了门。 “妈,你让我给乔同志买的雪花膏,我买回来了。” “你上楼的时候帮我拿给乔同志吧,妈赶着给她们母女三做新衣裳。” 黄桂兰继续踩着脚下的缝纫机,头也不抬地仔细着缝纫机上走着线的衣服。 谢中铭握着手中的一盒雪花膏,指尖力道紧了紧:他一个男同志送乔同志雪花膏,不太好吧? 虽是这么想,但他还是拿着雪花膏,又把雪花膏放在几本书里面夹着,去到了厕所门口。 厕所门是敞开着的,里面传来乔星月和安安宁宁的声音。 “妈妈检查一下,牙齿刷干净了没有。” “啊!”安安张开小嘴巴,等妈妈检查完后,开心道,“妈妈,在师长爷爷家真好,可以用这种香喷喷的牙膏,我们在乡下的时候都是用的牙粉,牙刷也是竹子做的,不像中铭叔叔给我们买的牙刷,软软的,刷牙好舒服。” 安安好希望能有中铭叔叔这样暖心的爸爸。 这话安安私底下对乔星月说过,但是乔星月吩咐她以后千万不能再乱说了——因为中铭叔叔已经娶媳妇了。 虽然有些失落,但安安能呆在师长爷爷家是十分满足和感激的。 这种好日子乔星月也十分满足和感激! 她也想让安安宁宁能留在城里,并且在城里扎根,但是在兰姨家当保姆并不是长久的事,要是能让她参加高考,拿个文凭就好了。 可是她去文教办报名的时候,文教办的人说她过了二十五岁,又已婚,不附合条件。 这时,站在门口的谢中铭,喊了她一声,“乔同志,给你几本书,兴许你能用得上。” 看着递到面前的几本书,乔星月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湿嗒嗒的手,伸手接过来,“这是?” 高中的课本! 乔星月有些懵!这咋回事? 乔星月刚刚洗了把热水脸。 洗脸的时候,她顺带解开第一颗扣子,把脖子也洗了一遍。 几缕湿发贴在白皙的颈侧,脖颈又细又白,像刚刚剥了壳的嫩藕,往下能看见清瘦的锁骨,陷出浅浅的窝,脸上没擦胭脂,却透着刚刚擦洗的薄红,连耳尖都带着粉,一双眼睛亮得像是浸了晨露,瞧着就是副俏生生的惹眼模样。 谢中铭刚刚看她一眼,就被烫着似的收回目光,不敢在她脸上停留太久。 攥紧衣角的手,悄悄紧了紧,“我回来的时候碰见文教办的招生主任,他打探着你在我家干活就让我转告你,介于你是个懂医术是特殊人才,所以破格招收你为今年的高考生。” “谢同志,你说啥,文教办真的愿意招收我?” “嗯,你拿着这些书,空余的时间可以学习。” “谢同志,谢谢你。” “我也是碰巧遇到文教办的主任,正好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你。” “……” “乔同志,军区家属院后勤部的介绍信,到时候我帮你开回来。” “谢同志,不用麻烦你了,我明天……” “军区大院我比你熟,就这么定了。”谢中铭斩钉截铁。 说完,挺拔如松的身影转身离开。 乔星月有点纳闷,早上她去文教办的时候,也是说了她会医术,会英语,怎么没听文教办的人说她是特殊人才,可以破格招收? 难道是运气好? 自从来了谢家之后,她的运气咋能这么好? “谢同志,真的很谢谢你。” 谢中铭闻声,宽肩未动,微微回头。 之前他了解到,她刚出生便跟着下乡的父母在农村生活,没有机会读上书,但是跟着很有学问的父母学了不少文化和医术。 他挺佩服她的,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不断学习,“乔同志,有什么梦想就努力去追求,你肯定可以的。” 看着她眼里有股闪闪发光的力量,谢中铭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总觉得她不应该拘于这灶膛之间只当个小保姆。 “嗯!”乔星月用力点了点头。 “乔同志,希望以后你能有更广阔的天地!” “嗯!谢同志放心,我肯定不会耽误干活。” 这谢家的雇主,个个胸襟宽广,待人友善,谢师长是,兰姨是,谢同志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动容充盈在整个心间。 她可只是谢家的一个小保姆,谢家不但不怕她耽误干活,还支持她参加高考,追求她的理想。 谢家的一个小保姆便有这样的待遇。 谢家一共有五个儿子,那嫁进谢家的五个儿媳妇,不知道得有多受宠! 第18章 谢中铭第一次送女同志礼物 这谢家的家风和风气,让乔星月很是放松。 她手里握着谢同志送来的几本高中教材和辅导书籍,上面还带着谢同志手心的余温,指腹摩挲着书面,眼眶忽然就热了。 仿佛她不只是谢家的小保姆,更像是他们的亲人一样被他们照顾着、尊重着、支持着。 书面有些凹凸不平。 里面好像还夹了什么东西? 乔星月翻开书本一看,里面夹了一张条纸。 纸条上面写着:难点我帮你标注过了,若有不懂可以问我。 这是谢同志的字? 谢同志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遒劲有力,如青松挺拔,一笔一画都透着他身上那股子强劲有力的男儿气概,看着就让人安心。 这纸条下面,又放了一个掌心大小的圆形铁盒子,上面有蓝色花纹,印着——友谊牌雪花膏。 谢同志咋送她雪花膏呢? 这多不合适,她不能收。 抬眼一看,堂屋里已经没了谢中铭的身影,只有坐在长条凳上在搪瓷盆里洗着脚的——江春燕和邓盈盈母女俩。 江春燕把脚抬起来,用毛巾擦了擦,穿了鞋走到厕所门口,“乔星月,你还敢说你没勾引谢家老四。你要是没勾引他,他咋又是送你书,又是送你雪花膏的?你不知道谢家老四有媳妇的吗?我看你就是个狐狸精。” 乔星月抱着那些书和那盒友谊牌的雪花膏,从厕所里走出来,“江姨,你是几百年没刷牙了,嘴臭成这样?” 她又补充道:“还有,你再满口喷粪似的诬陷我,明早我就拉着你去见家属院居委会的陈主任,让他好好评评理,看看你这样诬陷人的妇女同志该受什么样的批评。” 说着,她领着安安宁宁上了楼。 二楼有三间屋子,一间住着谢中铭,一间谢师长的书房腾出来让她和安安宁宁住了,另一间是谢家老五谢明哲的屋子又腾出来给邓盈盈和江春燕母女俩住了。 谢中铭的屋子就在乔星月对面,她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 这时,邓盈盈从楼下走上来,看向她。 “星月姐姐,你是要参加高考吗?” “嗯。” “星月姐姐,你以前是上过学?” “有事吗?” “星月姐姐,我以前上过高中,只是没读完,但我学习还行,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谢谢,不用。”她乔星月上一世可是医学博士,脑子好用,记忆也好,穿过来之前所学的东西全部记得,哪用得着邓盈盈在这里班门弄斧? “星月姐姐,我妈刚刚说话难听,你别放在心上,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乔星月知道邓盈盈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句对不起也不是真心的,她淡淡应了一声,“你妈的事情,用不着你来道歉。她要是再敢诬陷我,你替她道歉了也没有用。” “我……”邓盈盈接不上话了,好像她那点小心思被她看穿似的。 叩叩! 乔星月又继续敲门。 邓盈盈笑了笑,看似好心提醒道,“星月姐姐,你可能不太了解中铭哥。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屋子。恐怕你来谢家这么久了,还没进过他的屋子吧?” 这一点倒是真的。 乔星月自打来谢家第一天起,兰姨就特别提醒过她,谢同志不喜欢别人进他屋子,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她来了十几天了,从来没有进过谢同志的屋子。 看她敲门的动作停下来,邓盈盈看似好心提醒,“星月姐姐,我妈说话是比较难听。但是中铭哥再怎么也样是结过婚有媳妇的人了。我觉得星月姐姐还是和中铭哥保持一点距离的好,免得别人在背后说你闲话。我也是真心为了星月姐姐好。” “邓同志,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这么提醒我?邓同志是谢同志什么样人?”乔星月抱着手中的东西,转身回头。 那犀利的目光落在邓盈盈的身上,让邓盈盈头皮发麻——她一个小保姆,哪来的这么强大的气场? “我,我……我和中铭哥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我们亲如兄妹。” “哦,亲如兄妹呀。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对谢同志有啥想法,以为只要是有女同志靠近谢同志,你就吃醋了似的。” “我没有。”邓盈盈急了,“中铭哥是有媳妇的人,我咋可能有这种不正当的想法。” 这邓盈盈和江春燕母女俩,一个是老白莲,一个是嫩绿茶。 乔星月可不带惯着她们母女俩,反正她怎么乳腺通畅怎么来,“既然没有,那就少管闲事。” 门里面。 谢中铭就站在门口。 外面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赞扬的弧度——这个乔同志,真不是一般的伶牙俐齿,一般人还真欺负不了她。 “星月姐姐,我真不是想管闲事,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就在邓盈盈急于解释时,谢中铭开了门。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邓盈盈的身上,“我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但关系没有好到亲如兄妹的地步。” “中铭哥……” “我们没那么熟。” 他的目光,又落在乔星月身上,“乔同志,刚刚是你在敲门?” “嗯。” “进来说吧。”谢中铭把房间门的门缝敞得更开,挺拔如松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那意思是要请她进去。 门外的邓盈盈看傻眼了,也听傻眼了。 中铭哥从来不喜欢任何人进他的屋子,尤其是女同志,大院里也有很多追求他的女同志,以工作、学习交流和请教为由,找过他无数次。 哪一次,不是被拒在门? 就连她邓盈盈和中铭哥从小一起长到大,每次来敲他的门,也是被堵在门外,连他屋子里到底长啥样都没见过。 可是,刚刚中铭哥说是要请乔星月进屋去说? 邓盈盈朝屋子里望了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谢中铭房子里的布置,一张单人床摆在墙角,上面的被子叠成豆腐方块,床单被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红木书桌,上面的书摆得整整。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奖状,还挂着各种各样的锦旗。墙上有一幅他亲自写的书法——保家卫国,忠诚使命。勇者无畏,强者无敌。 那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坚毅的力量。 屋子里又是一尘不染。 邓盈盈终于见到谢中铭的屋子长啥样了,却是因为乔星月才有这样的机会,她心里酸溜溜的,像被泡进了醋坛子里。 乔星月是个有分寸的女同志,她站在门口一步不挪,然后把夹在书里的友谊牌雪花膏,递向谢中铭。 “谢同志,书我收下,但雪花膏就不用了。这不合适。谢谢你。” 她没有进谢中铭的屋子,把雪花膏塞到谢中铭的手里后,领着安安宁宁转身回了自己屋里,然后关紧房门。 直到对面的门紧紧关过去,谢中铭才反应过来——刚刚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邀请一个女同志进他屋里说话,这女同志还不愿意进去。 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见着邓盈盈也站在门口,不想当着邓盈盈的面和乔同志说话,所以才邀请她进屋说。 乔同志很有分寸,这会儿他才想起来她刚来谢家时,他对她的戒备和怀疑,倒是他错怪了乔同志。 除了愧疚,他心中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乔同志好像是在避着他? 这时,邓盈盈打断了他的沉思,“中铭哥,我也要参加今年的高考,你有空的时候可不可以辅导一下我?” 谢中铭看向邓盈盈的目光,淬了冰似的,冷冷道,“你看我像是有空的人?” “中铭哥……” 啪! 谢中铭不等邓盈盈说完话,拿着雪花膏关了门。 他站在门口思索着,刚刚乔同志没有进他的屋子里,说是这盒雪花膏她不能收,收了不合适,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握着雪花膏的手,紧紧一攥。 下一瞬,他打开门,不顾站在门口委屈哭了的邓盈盈,绕过她,走到对面,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是安安,安安昂起小脑袋来,声音清脆得像是风中的铃铛,“中铭叔叔,有啥事吗?” “我找你妈妈。”谢中铭也很有分寸,知道这是女同志的房间,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挪半步。 乔星月走到门口,“谢同志,还有啥事?” 谢中铭拿着这盒雪花膏,急着解释,“乔同志,这盒雪花膏是我妈让我带回来的。她说怕你干太多家务活,手会变得粗糙,所以想送你一盒雪花膏。” 乔星月相信。 但这雪花膏若要是兰姨拿给她的,她会感激收下,但若要是谢中铭送过来的,哪怕是帮兰姨送来的,她也不会收。 到目前为止,周大红说她勾引谢家男人,江春燕也说她勾引谢家男人,还有这邓盈盈也阴阳怪气要她离谢同志远一点,她呆在谢家只想好好干活,不想节外生枝,就算谢家的人再通情理,再维护她,这大院里说闲话的人一旦多了起来,肯定对谢同志的名声影响不好。 如果到时候真的影响到谢同志的名声,她可能会主动离开,她不想失去这样的好工作。 所以,她还是和谢同志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谢同志,麻烦你转告兰姨,我在乡下呆惯了,这种东西我用不习惯。不过很感谢兰姨。” 说完,乔星月便拉着安安往里挪了挪,又把门关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黄桂兰见乔星月在灶房里摊着面饼,她重新拿着雪花膏走进去,“星月呀,这雪花膏是兰姨特地让中铭买回来,怕你这双手天天干活会变得越来越粗糙,你一定要收下。你不是说了不会再跟兰姨客气的吗,又不是啥贵重的东西。” 乔星月接过来,爽快道,“行,兰姨,我收下了,谢谢您。” 她会更加卖力地干活,以此来感激兰姨待她的好。 晨练回来的谢中铭,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都是同样的雪花膏,为啥他妈送给乔同志,乔同志就这么爽快地收下了?是他送的方法不对? 第19章 乔星月以前是个小胖妹 四月晚春,清晨六点多,太阳已经缓缓升起了。 整个大院都映在暖洋洋的晨光之中。 阳光从堂屋的拼接玻璃窗照进来,落在谢中铭挺拔如松的背影上,想着乔同志收了他妈黄桂兰的雪花膏,却没收他的,这晨光忽然晒得他有些发晕,却没察觉那股闷劲儿不是被太阳晒的,是连他自己都没分清的挫败感。 胸口一股子闷意升上来。 黄桂兰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刚刚晨练完,满身都是阳刚气的儿子,把他拉到堂屋外的菜园子去。 “老四,胖丫有消息了吗?” 黄桂兰以为星月不收雪花膏,是太见外了。 可是这雪花膏由她送到星月这丫头面前时,星月丫头就收了,这说明星月和她家老四有着很分明的界线划分,她想和老四保持距离,不想和老四扯上啥瓜葛。 愁死人了! 这星月对她家老四好像没那意思,肯定是因为老四有个媳妇,星月才刻意保持着分寸感。 不等谢中铭回答,黄桂兰又说,“老四,你得赶紧和胖丫离婚。不如,你先把离婚报告打了,先交到上面去?” 黄桂兰也不想让胖丫就这样失踪,只想快点找到胖丫,补偿胖丫,然后让胖丫和中铭把离婚手续办了,这两人没啥感情,这么捆绑在一起,对谁都不好。 谢中铭斩钉截铁,“妈,胖丫的失踪,跟我也有关系,离婚报告的事情先缓一缓,我再找找胖丫。” 这五年,他不该只往茶店村寄钱,却对胖丫一直不闻不问。 “你这孩子,咋啥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明显就是胖丫妈的责任,要不是胖丫妈把胖丫赶出去,胖丫怎么可能会失踪。听妈的,咱先把离婚报告打了好不好?” 这老四不离婚,就是她想撮合星月和老四在一起,也没理由呀。 这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到星月和老四在一起? 黄桂兰急死了。 “妈,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 堂屋的双扇对开门后面,邓盈盈悄悄站在那里。 黄桂兰的每一句话,邓盈盈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握着木头门栓的手紧紧一攥,心里一阵慌乱不安——兰姨如此着急催中铭哥打离婚报告,是急着要撮合乔星月和中铭哥在一起吗?邓盈盈怎么瞧着,兰姨看乔星月的眼神,都像是一个温和的婆婆看未来媳妇的眼神,对乔星月哪哪都满意,哪哪都喜欢。 可是她也想等中铭哥离了婚,再嫁给中铭哥呀。上一次她想和中铭哥处对象,中铭哥不愿意,这一次可千万不能让乔星月坏了她的好事。 早饭后,邓盈盈把江春燕叫了出去,两母女走在大院外面那片自给自足的农田田埂上。 田埂的左边种满了已经丰收的豌豆胡豆,部队的后勤兵在那里采摘着。右边的那块玉米田,玉米已经长到人头高了,上面挂着刚长出来的玉米包,玉米须青油油地倒垂着,风一吹全是清爽的玉米须味。 两母女边走边聊。 “妈,我总感觉兰姨想让乔星月当她的四儿媳妇,中铭哥看样子也不讨厌乔星月,甚至还有点喜欢她,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那咋整,难不成给谢中铭下药。那妈得去兽医站多买几包配种的兽药了。” “妈,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个法子。不然中铭哥恨死我了。我要的是得到中铭哥的心。” “你咋如此死脑筋?那得到人和得到心有啥区别?反正只要得到他的人,你就能嫁给她,以后就能每个月掌管他的钱。谢中铭一个月一百六十八块钱的津贴,就算没得到他的心,光有这些钱,你的小日子就不要太好过。” “妈,我跟你不一样。” 邓盈盈知道,江春燕当初嫁给谢师长的部下,也就是她爸,就是用了下药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所以她爸对她妈基本上没啥感情。 “盈盈,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能如愿地嫁给谢中铭,你也要抓住这次回锦城军区的机会。那江北松不是一直喜欢你,谁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不愿意谈吗。所以啊,咱别光想着打谢中铭的主意,咱们得两边同时抓。明白吗?这江北松一个月也有九十多块的津贴呢,这钱也不少。” 江北松就是江北杨的哥哥,比谢中铭大一岁,和谢中铭一起在大院长大,现在服役于锦城军区,是个营长。 虽然说江北松的条件不如谢中铭,但也在江春燕的女婿备选名单之中。 邓盈盈不是不想嫁给这个江北松,江北松一个月九十八块的部队津贴,她觉得也不错,但她不是更喜欢谢中铭吗? “妈,咱先拿下中铭哥,拿不下再嫁江北松也不迟,反正江北松心里只有我,他不可能娶别的女同志的。” 呵! 这邓盈盈不仅打着谢团长的主意,同时还早就找好了备胎,这个年代的人都很淳朴,怎么还有邓盈盈这种找备胎的女同志? 真是颗老鼠屎! 乔星月经过这片田埂,手上拎着的水壶是要给谢师长送过去的,因为谢师长今天领着兵在这块自给自足的农田地里,采摘着丰收的豌豆和胡豆,没想到会这么巧合地听到邓盈盈和江春燕的对话。 “妈,我有法子把乔星月从兰姨家弄走了,你过来,我小声点跟你说,别让人听见。” 后面这两母女又说了什么,站在人头高的玉米杆后面的乔星月,并没有听见。 中午这顿饭,谢中铭在部队吃,乔星月要去部队自给自足的那块农田里,给谢师长送午饭。 这块农田离大院三里地,乔星月是踩着谢家的二八大杠而去的。 眼见都快半个时辰了,乔星月还没回来,谢家堂屋里坐在四方桌上的江春燕,肚子饿得咕咕叫,“桂兰,乔星月不过是个保姆,干啥非要等她回来了才能开饭,我们先吃不行吗?” 黄桂兰把筷子握在手里,不许江春燕先动筷子,她生气的时候,说话声音也是柔柔的,“春燕,我再跟你申明一遍,星月不是咱家的保姆。我把她当半个女儿对待,她不回来,谁也不许先动筷子。” 咕噜咕噜! 这回,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人,是坐在黄桂兰旁边的安安和宁宁,她立即换了一副慈祥温柔的笑脸,给安安宁宁一人拿了一块玉米饼子,又给她们包了两块肉在里面。 “安安宁宁肚子饿了,先吃点饼子垫垫肚子。” “黄桂兰,咋这两个娃就可以先吃?” “你也知道她们还是个娃呀?” “凭啥娃可以吃,我就不可以?” 江春燕不服气,抓起一块玉米饼子,却被黄桂兰用筷子用力一敲,然后把玉米饼子拿回来。 “别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我说了,得等星月回来了才能动筷子。” 黄桂兰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江春燕说话,但自从星月来了家里,她听了星月的劝,人不能活得太憋屈,但凡让自己不舒服不痛快的人,就要学会拒绝反抗。 凭啥这江春燕在她家白吃白住,还得由着她来,没这道理。 黄桂兰发现,自从用星月教给她的法子,把憋屈的话都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舒服多了,肝也不疼了,胸口也不堵了,要多舒畅有多舒畅。 见状,邓盈盈赶紧拉住江春燕的胳膊,“妈,你讲点理好不好,星月姐姐每天做饭挺辛苦的,必须等她回来了才能吃饭。” 这句话,邓盈盈是专门说给黄桂兰听的。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江春燕,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这乔星月给谢师长送个饭,半天不回来,该不会是骑自行车掉山沟沟里去了。” 这回,黄桂兰是真怒了,她把手中的一把筷子用力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江春燕,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再这样就从我家搬出去,别住在我家。” 就算江春燕要出去哭闹,说她忘恩负义,哪怕顶着骂名,黄桂兰也绝不允许江春燕如此诅咒她家星月。 这会儿星月还没有回来,黄桂兰有些着急,她呸呸呸了好几声,起身去到院外看了看,后面跟着安安宁宁这两只小尾巴,正好碰见乔星月骑着二八大杠回到院子里。 见到乔星月纤瘦的身影从二八大杠上矫捷灵敏地跳下来,黄桂兰这才松了一口气。 几人前脚进了堂屋,后脚又来人了。 “哟,兰姨,吃午饭呢,正好,我也还没吃饭,我就不客气了。” 后脚跟进来,并且坐到四方桌前的人,是个男的。 平头,微胖,个高高的,壮壮的,满脸长着疙瘩,毛孔又粗又大,那又大又红的酒糟鼻一眼便被乔星月认出来了。 怎么会是他? 四年前,她刚生了安安宁宁没两个月,宁宁病了,她带着两个娃去昆城的省城医院看病,途中在一个破庙里避雨,遇到同样避雨的男人,也就是眼前的男人。 这男人见色起义,想非礼她。 当时她身子虚弱,又带着两个娃,差点就被他玷污了,幸好当时有好心人及时救了她。 这男人咋在锦城军区大院里,而且还穿着军装? 男人坐下来直接拿着筷子开始吃饭,他专挑肉吃,一块接一块地喂进嘴里,也没看乔星月一眼,看样子是没认出她来? 不过也不奇怪,那个时候乔星月还没有完全瘦下来,虽说不是胖丫之前两百多斤的样子,但也有一百四十多斤。 而她现在只有九十斤出头。 没被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兰姨,他是什么人?”乔得月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了一句。 黄桂兰也小声应了一句,“江春燕二哥的儿子,叫江永强。” 三年前江春燕挟恩图报,硬是让谢江给这个叫江永强的酒糟鼻男人,安排了一个部队后勤兵的工作,这才消停。 江春燕拍了江永强一下,“永强,你别只顾着吃呀,你快看看星月这姑娘怎么样?” 一双猥琐的目光,盯向乔星月,立刻让乔星月有些犯恶心,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这妹子长得真俊呀!” 酒糟鼻男人就像鉴赏珠宝似的,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乔星月,连旁边的黄桂兰都气得想把这双眼珠子给挖下来。 “妹子,听说你死了男人,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你跟我处对象吧,我愿意帮你养你的两个娃,而且我现在一个月二十六块钱津贴,够养活你们娘仨了。你要是……” “你个登徒子,你敢打我们星月的主意?”黄桂兰拎住王永强的耳朵,把人揪起来。 “嘶,兰姨,疼,疼,疼,您轻点。” “这是干啥呀,桂兰,我寻思着星月一个寡妇带着两娃,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想着把她介绍给永强,让永强帮她分担……” “分担你个屁!”从不骂脏话的黄桂兰,不仅气得骂了脏话,还气得全身发抖。 她抄起放在一旁的扫帚,往江永强身上打下去,赶得江永强赶紧往堂屋外面跑,“江永强,你再敢来我家,打我家星月的主意,我打得你满地打牙。” 乔星月赶紧拉住气得发抖的她,“兰姨,你别气了,你快坐下来歇口气。” “星月,你放心,有兰姨在,不可能把你嫁给这种登徒子的。” “兰姨……”乔星月眼眶一热,她就只是谢家的一个保姆呀,兰姨何至于如此护着她。 旁边的江春燕说了一堆漂亮话,似要劝说黄桂兰把星月说给江永强处对象,黄桂兰满眼凌厉地瞪过去,“要是把你家盈盈嫁给江永强这种男人,你愿意吗?” “这盈盈是我闺女,乔星月是你家保姆,能比吗?” “星月也跟我亲闺女似的,怎么不能比?” “黄桂兰,我看你就是想等你家老四离了婚,再娶乔星月吧,难怪你这么护着她。也不知道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家老四就算是个二婚头男人,想嫁他的女人也要排长队,你咋就想把这个寡妇给娶进门?” “你才是寡妇。” “黄桂兰,你……” “妈。”邓盈盈用力拉住江春燕的胳膊,“你再和兰姨吵,咱们就收拾东西搬出去住。” 见黄桂兰是真生气了,邓盈盈赶紧说好话,“兰姨,您别生气了,星月姐姐又漂亮又能干,我表哥确实是配不上她。回头我一定狠狠批评我妈,她就不该有这样的歪主意。” “邓盈盈,不是你……” “你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上楼收拾东西搬出去,省得你把兰姨的身子给气坏了。” …… 傍晚。 乔星月在谢家院子里收着晾在竹竿上的衣服,江永强拎着一捆红糖走进来。 江永强今年36岁了,还没说媳妇,眼见着江春燕给他说个这么漂亮的对象,他怎么样也要再争取一下。 这会儿,江永强这么仔细打量着乔星月的侧脸,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看到她耳畔上的那颗黑痣后,他忽然想起来了——她该不会是他在昆城破庙里遇到的那个小寡妇吧? “乔同志,你不会是那个小胖妹吧?” 江永强拎着红糖走上去,乔星月瞪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乔同志,你别误会。我是真心想帮你分担,跟我处对象的事情,你考虑考虑吧?”江永强把红糖递上去。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接住红糖,塞到江永强的怀里,“江永强,你这么个老光棍还想打乔同志的主意,你是皮痒了?” 来的人,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谢中铭。 他的嗓门没提多高,却带着让人发怵的威严,淬了冰似的目光盯得江永强连退了两步。 这江永强大半年前,尾随一个年轻女同志,虽然什么也没做,却把那个女同志吓得脸色发白,刚好被谢中铭给撞上了,狠揍了江永强一顿。 这一顿毒打,江永强到现在还记得,赶紧抱着红糖,拔腿就跑。 这时,谢中铭的目光才落回乔星月的身上,打量了她一圈,“乔同志,江永强没欺负你吧?” “没。”乔星月摇了摇头。 “是不是江姨要把江永强介绍给你处对象?” “嗯,是江姨的主意。” “乔同志你放心,有我们谢家在,这个江永强不敢乱来。” “……”乔星月心窝子忽然一暖,不仅兰姨护着她,连谢同志也像保护家人一样护着她。 这时,谢中铭微微蹙眉,带着疑惑,又问,“乔同志,刚刚江永强说你是他以前见过的小胖妹?你以前很胖?” 第20章 星月,你以前很胖吗? 也不知道江永强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乔星月想到四年前她刚生了安安宁宁不到两个月,带宁宁去省城看病的那一次,在破庙里遇到想非礼她的江永强,当时她还没有完全瘦下来,大概有一百四十斤左右。 确实是个小胖妹。 她抱着从竹竿上收下来的衣服,微微点头,“以前确实比现在胖一点点,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了。” 说着,她不自觉地抱紧手中的衣服,嘴角勉强牵起个笑意。 谢中铭知道女同志都十分注意形象,怕她尴尬,没在问她以前是小胖妹的事情。 “乔同志,你以前和江永强认识?” “说来话长,反正不是啥好事情,就不提了。” 当时她是着急带宁宁去医院看病,否则肯定会报警,让公安同志把江永强这种臭流氓给抓起来,这个年代的流氓罪可是很严重的,只是现在指认江永强耍流氓,她是既没证人又没证据,并不是那么容易。 “嗯,乔同志,既然你报名参加高考了,就好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江永强的事情有我和我爸妈在,我们家不会再让江永强打你啥歪主意的。” “好,多谢谢同志了。”乔星月心窝子暖暖的,带着这股子感动,继续去收衣服。 眼见着她怀里抱着一大团晒干的衣服,已经抱不下了,谢中铭上前两步帮她收了起来。 他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子,肩宽背挺,抬手时,小臂的肌肉线条在衣袖下微微绷紧,轻轻松松就把竹竿上的衣服收下来,还顺手把她没够着的两件床单也一并收下来。 堂屋门口,江春燕瞧着这一幕,星月和她家老四站在夕阳的余晖下,一个英俊挺拔又伟岸如山,一个貌美如花又小鸟依人。 多般配呀! 这才像是两口子嘛! 要是他们俩能重组一个家庭,肯定会处出感情来,这小日子肯定能过好,黄桂兰想着乡下那个两百多斤又好吃懒做的胖丫就这样耽误了她家老四一生,想想就怪愁人的。 两人收了衣服,走向堂屋,谢中铭见到黄桂兰,喊了她一声,“妈,江永强今天是被江姨叫来的?” “嗯。”黄桂兰生起气来,声音也是柔柔的,“你江姨净出些烂主意。” 面色紧崩的谢中铭若有所思后,又道,“我知道了。” 他怀里抱的衣服和床单被套都是奶奶的,便抱着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留下黄桂兰,接过乔星月手中的衣服,“星月,给兰姨吧。” “行。”乔星月把衣服递过去,“那我去灶房下面了。” 今天晚上,她做的是臊子面,和面的臊子她炒了两种,一种是香辣味的,一种是酱汁味的,因为谢团长和谢师长吃得了辣,但兰姨吃不了辣。两种口味,都是用猪肉切丁,加入酱料煸炒,再加入切丁的土豆胡萝卜木耳,炖得烂烂的,浇上汤汁,浓郁鲜香。 黄桂兰进灶房时,刚好瞧见乔星月把带着汤汁的臊子淋进一碗捞起来的面条里,那香味惹得黄桂兰差点流口水,“真香呀!星月,兰姨想和你聊会儿。” “兰姨,有啥事?”乔星月停下淋酱汁的动作。 “星月啊,我家中铭娶媳妇的原因有些复杂,他和他媳妇也从来没有过真感情。而且中铭也准备离婚了。兰姨是想说……” 瞧她,就怕星月对她家老四没那意思,怕星月拒绝,黄桂兰一紧张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这几天,不只是江春燕想给星月介绍对象,大院里好多婶子都想给星月介绍对象。 黄桂兰都没答应,所以这事也没跟星月说起过。 她就怕星月被别家抢走了似的,“星月啊,你觉得我家老四咋样?” 灶台前的乔星月继续往面碗里浇着臊子,对兰姨的心思心下已明了,她故意说道,“兰姨,谢同志人挺好的,为人正直坦荡,有担当,三观正,我把他当大哥一样对待。” 完了,星月果然是对中铭没那意思。 看来,还得让中铭先把婚离了,她才能继续撮合中铭和星月在一起。 黄桂兰又试探性地问,“星月啊,最近大院里好些婶子想给你介绍对象,兰姨不知道你啥意思,你要是……” “兰姨,我没处对象的打算。”乔星月打断,“兰姨,要是再有婶子想和江姨似的,介绍对象给我,你直接帮我推了吧。我现在只想在兰姨家把活干好,然后参加高考,将来工作更稳定一些,再把安安宁宁培养成社会上有用的人才。” 这样一来,黄桂兰就放心了,只要星月没有和别人处对象的打算,等她家老四和胖丫离了婚,就能有机会。 黄桂兰心里踏实了起来,笑盈盈道,“星月啊,一会儿中铭他大嫂要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老大和老大媳妇要出一趟远门,两个娃暂时先放在我这边,到时候要多煮两个娃的饭,就要辛苦你了。” 乔星月把煮好的面条往堂屋外端,“兰姨,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辛苦。大嫂的两个娃是男孩女孩?” “男娃,我家老二媳妇生的两个娃,也是男娃。”黄桂兰也帮着端了一碗面,跟着去了堂屋。 邓盈盈见状,赶紧去灶房帮忙搭把手,她想插句话,却见兰姨只顾着和乔星月聊天,她根本插不进去。 “兰姨,你真有福气,生了五个儿子,又得了四个孙子。” “这叫啥福气。兰姨一直想生个女儿,结果五个全是儿子。想求个孙女吧,老大老二媳妇连着生了四个娃又都是男娃。兰姨这是命苦哟,没个女儿没个孙女的。要是安安宁宁能是兰姨的孙女,我做梦都要笑醒。” 这个年代普遍重男轻女,可是兰姨家却更喜欢女娃,也是少见。 方才兰姨在灶台前问她,觉得谢同志咋样,还特意说明谢同志就快要离婚了——这是准备让她和离婚后的谢同志处对象? 谢家的人都很喜欢安安宁宁,又特别照顾她,要是能和谢同志这样的有担当的男同志在一起,也是她和安安宁宁的福气。 瞧她,咋能如此奢望?就算谢同志真要离婚,他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 乔星月端着面碗的手紧紧一攥,赶紧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都压下去。 晚饭的时候,江春燕在桌上又提了一嘴,“桂兰,谢师长,我家永强为人老实憨厚,又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还没结过婚,这乔星月……” “江姨,你少打这样的歪心思!”最先说话的是谢中铭。 他打断了江春燕的话,挑着面的动作停下来,满眼淬着冰似地审视着江春燕,“那江永强是个什么货色,江姨你心里不清楚?他要是个好人,能三十好几了还娶不上媳妇。要不是我爸给在后勤部给他安排个后勤兵的工作,他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连饭都吃不上,这样的人给乔同志提鞋都不配。” “中铭,你咋如此诋毁我家永强……” 谢中铭斩钉截铁,“江姨,我已经跟组织上打了报告,说你们回到锦城军区大院了。后勤部很快就会给你们分一间屋子,到时候你和邓盈盈搬出去住。” 谢江问清楚是咋回事后,也批评道,“江春燕同志,你咋能把小乔同志介绍给你那个好吃懒做的外甥?江永强连小乔同志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谢师长……” 不让江春燕把话说完,谢江打断道,“江春燕同志,正好,前天炊事班的冯队长跟我说,江永强偷了炊事班两斤腊肉,你要是再把小乔同志往火坑里推,我直接告诉冯队长,别看我的面子,把江永强开除得了。省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听着谢师长和谢团长两父子这样维护她,乔星月眼眶发热。 这哪里是她的东家,分明就是她的家人。 那种温暖的感觉,是乔星月穿越来到这个年代从未体会过的。 这时,江春燕怕了,“谢师长,别啊,永强他爹病了躺在床上,还靠着永强养活呢。你要是下令把永强开除了,盈盈二舅家咋活呀。再说了,我家老邓当初是为了救你才牺牲的,你答应过要替我家老邓好好照顾我们母女。” 黄桂兰哼了一声,怼道,“春燕,这些年我们不仅照顾了你们母女俩,还照顾你娘家人,咋的,你还不知足?” 见状,邓盈盈擦擦泪,道,“兰姨,看来我们娘俩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我们娘俩还是搬出去住吧。” 黄桂兰一句客套话也没说,直接道,“那你们就搬出去住吧,你们娘俩确实给我们添不少麻烦。” 这,这……邓盈盈傻眼了,往常只要她一挤眼泪,兰姨就会安慰她,更加补偿她们娘俩。 如今乔星月一来,兰姨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这让她如何下得了台? 难道真要搬出去? 江春燕理直气壮地插了一句,“我不管,桂兰,谢师长,我家老邓死的时候,你们答应了要替他好好照顾我们娘俩,你们要是赶我们娘俩出去住就是忘恩负义,反正我们娘俩是不会搬出去的。” …… 天擦黑后,谢家大儿媳妇沈丽萍带着两个儿子谢致远和谢明远,回到谢家堂屋。 这沈丽萍刚踏进堂屋,收拾着屋子的乔星月,瞧着有些眼熟,仔细打量,越看越熟——这不是四年前,她在破庙里差点被江永强给祸害了,救下她的那个女同志吗。当时他们是夫妇俩一起赶路,在破庙里躲雨,正好撞见了,救了她,得知宁宁有哮喘病,她又没钱看病,还好心送她们娘仨去了医院,并留下了一笔救命钱给她。 原来当时救她的人,是谢家大哥大嫂? 黄桂兰正要向乔星月介绍自己的大儿媳妇,乔星月一双感激的目光落在沈丽萍的身上,“丽萍姐,真是好巧呀,你竟然是兰姨的大儿媳妇。” “你是……”沈丽萍瞧着乔星月也有些眼熟,尤其是这双大大的眼睛,但是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乔星月看到救命恩人,眼眶一热,抓着沈丽萍的手,向来沉稳淡定的她,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丽萍姐,我是乔星月啊,在破庙里,你救过我,还救了我家宁宁,你忘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沈丽萍是觉着这女同志瞧着有些眼熟,“你是破庙里的那个小胖妹呀?” 黄桂兰如丈二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啥,萍萍,你和星月认识呀。啥小胖妹?” 沈丽萍没有想到,四年不见,乔星月瘦了好大一圈,如今变得又瘦又美,她打量着乔星月现在的模样,旁边的黄桂兰连忙问,“萍萍,星月以前很胖吗?” 第21章 有胖丫的消息了! 乔星月忙把安安宁宁拉到沈丽萍面前来,她想叫两个娃喊人,安安宁宁的嘴是又快又甜,齐刷刷地喊了一声:“萍姨,您好呀!” “哎!嘴真甜!”沈丽萍笑起来的时候,笑容软软的,柔柔的,“你们两个小娃娃都长这么大啦!” 两个女娃虽是双胞胎,但是很好辨别。 一个机灵活泼,一个脸色带着苍白的病态。 沈丽萍早就知道宁宁有先天性的哮喘病,摸着宁宁的脑袋想也没想到,“这是宁宁!” 又摸了摸安安的脑袋,无比肯定道:“这是安安!” “看,萍姨还记得你们。”乔星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笑得那般开怀。 两人叙起旧来,聊了几句。 见她们早就认识,黄桂兰也有些意外,“萍萍呀,没想到你和星月能如此有缘分,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呀。不过刚刚我听你说,星月以前是个小胖妹,是咋回事呀?” 转头又看向乔星月,一脸疑惑道,“星月,你以前很胖吗?” 黄桂兰在心里嘀咕着,胖丫以前也很胖,胖成两百多斤的样子,这星月该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失踪多年的胖丫吧?星月要真是胖丫,黄桂兰做梦都会笑醒。 这时,沈丽萍看向一脸疑惑的黄桂兰,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妈,星月以前也不是很胖,那会儿她刚生完安安宁宁大概两个月的样子,应该有一百四十多斤吧?” 乔星月点点头,笑道,“是,那个时候刚生了孩子不久,一百四十多斤。” 一百四十多斤? 黄桂兰瞬间失落起来,咋才一百四十多斤? 怎么不是两百多斤? “明远致远,快过来把你们带给妹妹的礼物拿过来。” 沈丽萍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推到安安宁宁的面前,两个男娃赶紧把手里的玩具递上去,安安宁宁却是没敢收下,征求性地看了乔星月一眼。 黄桂兰笑道,“安安宁宁,哥哥给的玩具,你们直接拿着。这是大哥谢致远,二哥谢明远。” 致远今年十岁,像他爹,快有一米五高了。 明远九岁,看着也有一米三左右。 两个哥哥比安安宁宁高出好大一截,明显就是大孩子了。 之前两兄弟一直吵着要让沈丽萍再给他们生个妹妹,沈丽萍也想再生个女娃,但这个年代提倡少生,晚生,优生,计划生育抓得严,两兄弟想要有个妹妹的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所以他们听妈妈说奶奶家里来了两个小妹妹,长得水灵灵的,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时,他们赶紧给两个妹妹准备了见面礼。 手里的万花筒和红色的蝴蝶发夹还有五颜六色的头绳,顿时塞到两个小妹妹的手里。 “妹妹,拿着,哥哥给你带的礼物。” “来,宁宁,你也有。” 说话的,是黄桂兰的大孙子谢致远,随即他又补充道,“安安宁宁,以后在大院里,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就跟大哥二哥说,大哥二哥保护你们。” 不知咋的,致远和明远见到安安宁宁,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仿佛两个女娃娃就是他们的小妹妹一样,让两个哥哥的保护欲顿时提起来。 乔星月也不知道是啥样的福气,才能与谢家的人如此有缘分,几人坐在谢家的堂屋里聊了起来,旁边的邓盈盈和江春燕母女俩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她俩识趣地上了楼,回了屋。 关紧房门后,江春燕嘀咕了两句,“这乔星月咋就这般讨谢家人喜欢,没想到老大媳妇也这般喜欢她和她的两个孩子。盈盈,我咋感觉星月就是你的克星。只要有她在,你就不可能有机会嫁给谢中铭。要不你别打谢中铭的主意了,直接嫁给江北杨他二哥江北松,就不用这么费尽了。” 这会儿邓盈盈心里憋屈得很,她眼眶一红,哭道,“妈,我都烦死了,你能不能别给我出馊主意,我喜欢了中铭哥那么多年,难道就要如此放弃吗。” 她不甘心! “江北杨他二哥江北松,也不比谢中铭差呀。” “可江北松再好,他也不是中铭哥呀。除非中铭哥真的不要我,我再嫁给江北松也不迟啊。反正那江北松对我死心塌地,又不怕他跑了。” …… 楼下堂屋里,致远和明远教着安安宁宁如何玩万花筒。 四个娃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这般热闹的景象,惹得谢江满眼都是慈祥的微笑,他家五个儿子,四个孙子,要真有一对安安宁宁这样的双胞胎孙女,那该多好! 黄桂兰瞧着大儿媳妇和乔星月聊得火热,把老四谢中铭叫去了自己屋里。 然后,关了门,压低声音道,“老四,你大嫂说星月以前是个小胖妹,星月该不会就是失踪的胖丫吧?” 这个猜测让谢中铭心头莫名涌动,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 十五瓦的灯泡悬在屋梁上。 昏黄的光像层薄纱,把他的影子拉长老长,又映得他眼底复杂的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 挺拔的肩背紧紧一崩。 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他贴在裤缝的手,突然猛地一攥,指节收紧,原本平整的裤料被攥出几道深深的褶子——这乔同志,会是胖丫吗? 这时,黄桂兰不合时宜地咳了几声。 谢中铭去外面拿着搪瓷杯,给黄桂兰倒了一杯水,放下红色的保温水瓶时,目光不由地打量着正和大嫂聊着天的乔星月。 见着她眉眼干净明亮,杏仁大眼配上精致的水滴鼻,皮肤白得发光,身子纤细苗条,实在是惹眼得不行。 那一眼就像是被烫着似的,谢中铭赶紧收回目光。 端起水杯,手指紧紧一攥,进了屋。 屋子里,黄桂兰还在咳嗽,兴许是这两天染了风寒,谢中铭赶紧把温热的水递上去,“妈,你先喝口水。” 等黄桂兰喝了水,把杯子递给他,又问,“老四,你再仔细想想,胖丫以前长啥样,会不会她瘦下来后,就是星月现在这般模样。” 胖丫的模样,谢中铭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她两百多斤,哭的时候身上肉都在发抖。 他无法把胖丫的模样和乔星月重叠在一起。 他端着搪瓷杯,手指紧紧一攥。 杯子里的热水晃出细纹,跟他一团乱麻的心绪一样在打着转。 他的目光落在灯炮下飘着的细尘上,连声音都比平时沉了些。 “妈,你别瞎想了。你没听乔同志说,她以前就算是小胖妹,也只有一百四十多斤。胖丫两百多斤。她们不是一个人。” “……”黄桂兰想了想,把那点疑惑压下去,“也是!” 见黄桂兰眼里的疑惑渐渐散了,谢中铭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又补充道: “妈,再说,乔同志姓乔,她那为国捐身的丈夫以前是昆城军区的军人。胖丫是茶店村的人。整个茶店村的人都姓刘,胖丫叫刘胖丫,她们咋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黄桂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屋子里的空气,忽然变得又沉又闷。 谢中铭的声音,也透着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沉闷,“再说,乔同志会英语,又懂医术,胖丫从小大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胖丫不可能是乔同志……” 这声音没了平日里的清亮有力,沉沉的,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黄桂兰也是良久没有说话。 两母子的眉心里,染着一模一样的愁容和失落。 “唉!”黄桂兰沉沉叹一口气,“这星月要是就是咱家失踪的胖丫,那该多好。” …… 翌日。 大院自给自足的那片农田,豌豆胡豆还没有采摘完。 谢江又带着后勤部的兵,前去采摘。 中午,外面日头正盛。 乔星月用铝制的饭盒,给谢师长装了米饭,又盛了中午炒的回锅肉和土豆丝,还装了一盒猪皮冬瓜汤。 “兰姨,我去给谢叔送午饭了。” 和昨日一样,她把铝制的饭盒放在网兜里,又把网兜挂在二八大杠的车龙头上,矫捷地跳上车,踩着脚踏板便骑出了谢家小院。 “星月,你骑慢点,注意安全。” “好嘞!” 站在堂屋门口的安安,昂着脑袋问,“黄奶奶,致远哥哥和明远哥哥,要什么时候才下学呀。安安好想跟哥哥玩。” 也不知道咋的,安安宁宁这才和致远明远认识一天,很快就熟络起来,像亲兄妹一样。 黄桂兰摸摸安安的脑袋,“哥哥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下学,安安宁宁,以后直叫叫奶奶,不叫黄奶奶好不好?” 她想和安安宁宁更亲近些呢,加个黄字,都不亲了似乎的。 “好,奶奶,我听你的。” “这就乖了,奶奶陪你们玩翻花绳。” 黄桂兰带着两个娃回屋玩去了,这安安宁宁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军区大院的学前班只招收干部子女、随军子女、部队职工子女,像星月这样不是正式的部队职工,只是她家的短工的孩子,大院学前班不会招收。 她得想法子,给安安宁宁弄个学位,早点让这两个娃娃学到知识。 …… 谢家院门外,邓盈盈的表哥江永强扒着门,大声呐喊,“盈盈,出来给哥开个门儿!” 这粗粗的嗓子,惹得黄桂兰和孩子们翻着花绳的动作停下来,静下来,竖着耳朵听着屋外头的动静。 要是这江永强再敢打星月的主意,她保准会拿起扫帚追着他打,打到他变老实为止。 邓盈盈去给江永强开了门,江永强手里还是拎着那捆红糖,“盈盈,你再帮哥跟兰姨说几句好话,把那俊俏的乔同志介绍给我处对象呗,事要是成了,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你蠢啊,兰姨不同意,你不知道用别的法子?” “啥法子?”江永强说话时,露出一口大黄牙,那牙齿和他红红的酒糟鼻一样,让人犯恶心。 邓盈盈也有些嫌弃,走出院子,没好气道,“永强哥,你说话的时候别喷我一脸口水,你别靠我太近。” “你咋还嫌弃上你哥了,快告诉我啥法子能娶到乔同志?” 邓盈盈打量四周,见没人经过,压低了声音说,“永强哥,这乔星月去给谢师长送午饭了。谢师长在部队自给自足的那块田地里,收着豌豆胡豆,你知道吧?去那到里,要穿过一片很长的玉米林。” 她补充道,“那片玉米地没啥人经过……” 后面的,邓盈盈就不补充了,她了解江永强,在老家的时候,江永强就侵犯过一个有智障的妇女,那妇女傻乎乎的,也不会说话,江永强也就一直没被抓。 只要她告诉江永强这个消息,江永强肯定会钻进玉米林伺机等待乔星月,到时候把乔星月拖进玉米地里,这乔星月的清白不就被糟蹋了,就算她不肯委屈嫁给永强哥,也不可能再嫁给中铭哥了。 退一万步讲,事后就算乔星月要告江永强,这主意也不是她出的,她可啥也没说,江永强被抓了,也跟她没关系。 “盈盈,这红糖你拿去况水喝。” “永强哥,你干啥去呀?” “不干啥,你进去吧。” 见着江永强把红糖塞她手里,一脸猥琐笑意地追去了玉米地,邓盈盈撇嘴一笑——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锦城军区,谢中铭所在的团部平房。 办公桌前的谢中铭,写一份报告。 江北杨门也没敲,冲进来,“中铭,有胖丫消息了!” 办公桌前,谢中铭握着钢笔的手,紧紧一攥,纸页上的字突然歪扭得厉害。 他握紧钢笔,猛一下抬头,“有胖丫啥消息了?” “胖丫的事稍后再说,我得先问问你,你家那位赶不走的瘟神江姨,是不是想把乔同志介绍给后勤部炊事班那个看起来很老实,实际上老是干偷鸡摸狗的事的江,江什么来着?” “江永强。” “对,江永强,江姨是想把乔同志介绍给江永强处对象?” 见谢中铭点点头,江北杨一脸担忧。 “那可遭了,我二哥从部队的地里收豌豆胡豆回来时,看见江永强尾随骑自行车的乔同志。上次江永强尾随大院的女同志,不是还被你和我二哥给打了吗?” 江北杨的二哥,就是江北松,那个喜欢邓盈盈很多年,对邓盈盈死心塌地的男人。 听了这个消息,谢中铭扔下手中的钢笔,起身时太用力,身后的凳子被他打翻了他也没察觉,他大步往外走,却被江北杨拉住了手臂。 “中铭,我二哥已经倒回玉米地了,这一点你放心。你是要先听胖丫的消息,还是先去玉米地看一眼?” 第22章 胖丫怀过孕,给他生了娃 “胖丫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话还没说完,谢中铭已经甩开江北杨的手,跑出团部的平房,胶鞋踩在晒得发硬的土路上。 鞋跟磕到石子也没停下来。 营区的泡桐树影在他身后飞似的往后退,连风都裹着他粗重焦急的喘息声,那片密匝匝刚抽穗的玉米地离着团部有一二里路,他越跑越急。 …… 田埂上,谢江坐在用豌豆苗垫着的地上,快速扒着乔星月送来的午饭。 那回锅肉炒的色香味俱全,大家都围上来,今天来收豌豆胡豆的,除了谢江以外,还有大院里一些别的老干部,其中一个就是老江——江北杨江北松的父亲,也是谢江多年的战友。 他和谢江可不客气,夹了谢江一块回锅肉,“老江呀,你家小保姆炒的菜,我每次回大院老远就闻着香了,可馋死我了。” 今天这一尝,老江两眼放光,“这厨艺简直不输国营饭店呀,还有这酸辣土豆丝,也给我尝尝。” “你碗里不是有土豆丝?” “我碗里的土豆丝哪有你碗里的香。” “……” “老谢,跟你商量个事,我大侄子在服务社撞见过你家保姆,他想托我找你给他搭个红线。你家保姆有没有处对象,再二嫁的打算?” 谢江扒饭的动作停下来,原本带着点温和的眉眼瞬间一蹙,嘴角的弦度也绷直了,无比严肃道: “老江,你可不兴再一口一个保姆地称呼星月了。我们家桂兰要是听见了,肯定要不高兴的。还有,给星月介绍对象的事,你不用提了,我家桂兰肯定不同意的。” “为啥?我那大侄子条件不差呀。” “这你就别问了。” 谢江瞧着乔星月坐在远处的草垛子上,埋头看着书本,得知她要参加今年的高考,他看着她的目光也带着些许赞扬。 这么上进又这么能干的女同志,等他家老四离了婚,配他家离过婚的老四,绰绰有余了。谢江都有些担忧,星月会看不上他家老四。 谢江几大口扒完饭,把饭盒装进网兜里,走过去递给乔星月,“星月,这田里太阳晒,你快回去吧。” “好嘞,谢叔,太阳大,您下午多喝点水。你最近不是上火吗,你杯子里我给你泡了胖大海。” “好。”这星月就像女儿一样贴心,他那五个儿子,哪有这般细心。 …… 那片少有行人经过的玉米地里,江永强躲起来,蹲在玉米林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要有乔星月的自行车经过,他就扑上去,把乔星月拉进玉米林里,等他把她睡了,她肯定会乖乖屈服,答应嫁给他,到时候就可以娶个貌美如仙的媳妇回家喽。 四年前,他在昆城的破庙里偶然遇见乔星月,那个时候她带着两个娃,还没有现在这般苗条惹眼,可是那胖胖的,丰腴又性感的姿色,依然惹得他心痒痒的,只是当时好事被坏了。 乔星月运气好,被人救了。 今天乔星月运气可没那么好喽,他在这玉米地里蹲了半个小时了,一个路过的人影也没有,他搓了搓手,邪恶一笑。 “叮叮!叮铃!” 乔星月骑着的二八杠,辗过土路的坑洼处,前轮的辐条撞着小石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玉米地里的江永强,扒开翠绿色的叶子一看,是乔星月来了!只见她骑上二八大杠上,那纤细苗条的身材,惹得他心痒痒。等乔星月骑着车子往前,他一个猛劲扑上去,将车上的乔星月连人带车扑倒在玉米地里。 嘶……乔星月还没反应过来,头发被人揪住,被拉着往玉米地里拖拽向深处,土渣子钻进衣领,玉米的叶子锋利地割着她的皮肉,她疼得睁不开眼。 午后的风裹着玉米叶的潮气,惊慌疼痛中,她拽住自己被揪的头发,定了定神——这是遇上凳徒子了? 不能慌! 镇定! 她可不是那个刚刚穿过来,身子骨弱,毫无还击之力的胖丫了。 “乔星月,四年前有人救了你,今天我看谁还能来救你?” 这声音听着,咋有点熟悉,“江永强?” “嘿嘿,反正你也是要嫁给我的,不如今天我们就做两口子才做的事吧。”江永强抓着她的胳膊和揪着她头发的动作,停下来。 眼见着离玉米地外的土路,也有几十米了,索性就在这里办事。 玉米地被风刮得哗哗响,江永强揪着她的头发,蹲下来,靠近她,那满脸的粗毛孔和酒糟鼻也越靠越近,眼里露出一股狠劲来,“乔星月,老实点,别叫,叫也没人来救你,不然吃苦头的是你。” 粗糙的手松开乔星月的头发,正要扒她衣服,腕子突然被死死攥住,下一瞬,“啊!乔星月,你给我扎了啥玩意,嘶……” 可真疼! 躺在地上的乔星月,一个矫健翻身而起,手中银针快速落下,扎进男人手背的筋脉里,这男人疼过之后,手臂开始发麻,突然使不上劲儿。 “你个登徒子。” 说话间,乔星月爬起来,一脚踢在江永强的裤当。 “我让你见色起意,我让你拽我头发。” 她踢他裤裆,一下,又一下。 随即又蹲下来,揪着江永强的短发,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扇下去。 “啪,啪,啪啪!”风声吹着玉米叶簌簌响,盖过这啪啪的巴掌声。 江永强只顾得了裤裆处的疼痛,“乔星月,你这臭娘们哪来的劲儿?” “你以为我还是四年前那个产后营养不良,气血双亏,被你按住后连拿银针的力气都没的小胖妞吗?” 四年前她刚生完安安宁宁,一天月子都没有坐过,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严重贫血,两个月的时间哗啦啦暴瘦八十多斤,直接从两百二十多斤掉到一百四十斤。 那会儿她没力气,不代表现在也没力气。 “江永强,你这个社会败类,不送你去坐牢,不知道日后你还要祸害多少姑娘。今天我说什么也要送你去见公安同志。” 她又用力踢了江永强一脚,这江永强翻过来,脸朝下趴着,脸和额角沾着泥和草屑,想爬出这片玉米地,双手却被乔星月扣在后背,死死锁住。 垂在乔星月胸前辫子,上面有根绳子绑着,她干脆利落地解下来。 又用绳子将江永强的双手反剪在后背,绕了好几个圈,打了几个死结。 “起来,跟我去公安局。” 头发散下来的乔星月,踢了江永强一脚,这男人高高壮壮的,她把他拽起来时,用了好大的劲,“走!” 男人抬腿,还未踢到乔星月,乔星月又一根银针扎下去,“要么乖乖跟我去见公安同志,要么我有一百种让你疼得死去活来的法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一针扎在江永强的腿上,疼得他直冒汗,这是啥针法,疼得他快去见老祖宗了。 风刮过他粗大的毛孔,这毛孔上冒着让人恶心的细汗,露出的眼神又慌又狠,却只能死死地盯着乔星月,又拿她没有半点法子。 “你个臭娘们。” “我让你嘴臭。” “嘶……疼,疼,疼。” “还骂不骂人?” “嘶,不骂了,不骂了,嘶……” “走不走?” “走,走,走!” …… 几分钟后,江北杨的二哥江北松,看见一辆二八大杠倒在玉米地里,砸倒一片刚结穗的玉米,又见玉米林深处有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 他心一慌,糟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沿着地里被压倒的痕迹,江北松跑着追进去,却不见任何人影。 没过两分钟,谢中铭也赶到事发现场,看到这倒地的自行车,和压倒的玉米杆子,他胸口一慌,“坏了!” 他的喉结狠狠地滚了一下,脑子里瞬间炸开,心像被一只手攥紧,又慌又疼。踉跄着往玉米地里冲,脚踩断了倒地的玉米杆也没察觉,嘴里急地喊道,“乔同志,你在里面吗?” 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察觉的发颤。 “乔同志,乔星月?” 结实的手臂,扫过那些挡在面前的玉米叶,这叶子锋利无比,割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他也未察觉。 “中铭。” “北松?你看见乔星月了吗?” “外面那辆自行车,是你家的吧?” “是。” “坏了,这里没人,我找了好久。这片玉米地有好几亩宽,那江永强要是想祸害乔同志,说不定会杀人,你再找找,我去喊人来帮忙找。” 江北松去喊人了。 留下来的谢中铭看见远处玉米叶晃动,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既怕看见担忧的画面,又想立刻找到乔星月。 他紧崩着后背,挺拔的身影跑着过去,手不自住攥紧,指节泛白,额角的汗顺着他挺拔的喉结往下滑落,扫开那片玉米叶,却落了个空——这里根本没有乔星月。 一个小时后,整片玉米地都被收豌豆胡豆的军人给翻了个遍,却还是不见乔星月和江永强的身影。 谢江想到星月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胸口沉沉的,一阵疼,“我就不该让星月来给我送饭。”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一辆吉普车辗过土路。 吉普车在扬起的灰尘中停下来,最先下车的,是带着公安同志来指认作案现场的乔星月,见好多人围在这里,她有些疑惑——这是咋了? 还没弄清楚是咋回事,忽然有人扒开人群,冲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胳膊,“乔星月,你没事吧?” 这抓紧乔星月胳膊的手臂,紧紧用了力,掌心里还带着没褪尽的慌。 他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扫过她凌乱中又沾了草屑的头发,她白得发光的脸颊被割破了好几道血印子,脸上沾着脏泥,一身脏兮兮的。 喉结滚动时,声音比平时哑了几分,带着他自己都不察觉的心疼,“你怎么样?没……没受欺负吧?” 玉米地的风,卷着玉米叶子簌簌吹过,吹得谢中铭眼底的情绪跟着翻涌。 赶过来的江北杨,见着自己的好兄弟这般在意乔同志,心下有些犹豫——他刚收到昆城那边的消息,得知胖丫五年前怀了中铭的孩子,很有可能已经给他生了娃了。 可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中铭呢? 第23章 胖丫的事还要告诉你 玉米林的那阵风,依旧簌簌作响。 这片玉米林被吹成了一片绿浪。 站在风中的谢中铭,衣角被吹得猎猎动,眉头拧成结,目光却一动不动地落在乔星月身上。 “有没有哪里受伤?” 感受着落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过于紧了些,乔星月尴尬地挥开,不知是她会错意还是咋的,竟觉得谢同志的目光里除了担忧以外,还有别的情绪。 在大家都围上来时,她拂了拂发尖的草屑,干脆利落道,“谢同志,谢叔,你们放心,我没被占便宜。我把这江永强押去公安局了,这不带着公安同志过来指认江永强的作案现场吗。” 看大家焦急担忧又震惊的眼神,她又补充道,“我真的没事,我会扎针,随身都带着银针。江永强一靠近我,我能扎得他手臂发麻,使不上劲儿。” 被扎一针后便手麻使不上劲的这种感觉,谢中铭深有体会过。 那会儿还是在山唐村,乔同志为了争分夺秒,也是往他手臂上麻利地扎了一针,当时他确实是手臂一阵发麻,硬是使不上劲儿,乔同志这才脱了他的裤子给他做手术。 这么一说,谢中铭胸口的闷意轻了几分,攥紧的手也微微松开。 这时,吉普车上的公安同志押着江永强下了车,江永强的脸是肿的,眼睛是青的,双手被反剪在后背,手腕上绑着几圈墨绿色的绸缎。 那绸缎看着眼熟。 这不是乔星月用来扎辫子用的吗?难怪乔同志头发又散又乱。 这乔同志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江永强这么高高壮壮的大男人,比她高了好大一截,她竟然轻轻松松把她押去了公安局。 虚惊一场后,谢中铭攥紧的指尖,还是带着一丝不察觉的慌,“明天不许你来给我爸送饭了。” 这片玉米林,往年也发生过一两起刑事案件,不安全。 公安同志见到围了这么多人,虽然他们隶属不同机关,但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为首的公安同志瞧着站在乔星月面前的男人虽然有些年轻,却有领导作派,便对谢中铭道,“同志,我们在办案,这么多人围观,影响不太好,让大家都散了吧。” 不等谢中铭开口,谢江挥了挥手,“大家继续回豌豆地里干活去,辛苦了,没事了,回吧。” 一身是伤的江永强,对着公安同志欲哭无泪道,“同志,我真的没有做违法的事情,是这娘们先打我,你看我这一身的伤,我也受害者呀。” “她那不叫打你。”公安同志严肃道,“她那是正当防卫。你不把她拖进玉米地,她打你干啥?” 事情的经过,乔星月早跟公安同志讲明了,公安同志看了现场环境,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幸好这女同志胆子大,又是个懂穴位扎针法的大夫,要不然今天又要多一起强——奸案。 公安同志去勘查现场时,谢中铭淬了冰似的目光落在江永强的身上。 那眼里的寒意似乎要把空气给冻住,连周遭的尘埃都不敢再飘了似的。 江永强被这充满震慑力的目光扫得浑身发颤,原本还缩着脖子往下埋,这会儿呼吸不敢重半分,一动不动,道,“谢团长,我,我再也不敢了,不会再有下次了。看在我姑丈以前救过你爸的份上,可不可以跟公安同志说句好话,饶了我?” “你还敢有下次?”谢中铭握着拳头,紧紧一攥,“流氓罪是要吃枪子的。” 江永强瞬间瘫软下去,一屁股坐在尘土飞上的泥地上。 等他回过神来,挪到乔星月的面前,“乔同志,我不是没把你咋样吗,你帮我跟公安同志说句好话,好不好?求求你了。” “咋的?”乔星月一脚把人踢开,干脆利落道,“你还盼着想把我咋样,你才满意?” “乔同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错了,我真心改过,我……” “打住!我不但不会替你说好话,还会把四年前在昆城破庙里,你差点侵犯我的事情,一并澄明。当时救我的人证,我已经找到了。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四年前你就打过乔同志主意?”谢中铭一把拎起江永强充满汗臭味的衣领。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眼底翻起怒火,连呼吸都带着沉沉的力道。 旁边的江北杨插了一句,“中铭,我觉得应该让人好好查查这个人渣,说不定他以前就犯过事,只是运气好没有被抓到。” 江北杨的二哥江北松,跟着附和了一句,“这种人渣,得让后勤部开除,永久除名。” 谢江见星月这丫头只有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却心疼得就像是自己的亲闺女被人欺负了似的。 他握着拳头,审视着瘫在地上的江永强,“是我老糊涂了,我就不该答应江春燕把你安排进后勤部,简直给军人抹黑。中铭,这江永强的老家是昆城的,你洛叔叔在昆城的公安局,让他去查查江永强在老家有没有犯过事,这次一并查清楚。” 完了,完了,江永强的天塌了。 这要是去他们村里查,肯定会查出来他侵犯过村里的一对智障母女,这是真要吃枪子了。 江永强瘫在地上,直接吓尿了。 公安同志把吓尿的江永强拷上手铐,押上车带走,剩下谢江、谢中铭、江北杨、江北松和江望还有乔星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乔星月身上,或赞许,或惊叹,或心疼,或后怕。 “你们咋都这样看着我?” 江北杨对乔星月竖起了大拇指,“乔同志,你简直就是这个时代女性的楷模,了不起!” “有啥了不起的。”乔星月淡淡道,“不过是被逼急了,爆发出来的潜力罢了。”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似有千金重量,压在谢中铭的胸口。 玉米林的风依然清爽的吹过,谢中铭却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乔同志一个人带着两个娃,父母是下乡改造的知识份子,却早早死了,丈夫也死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到底经历过多少次今天这般的凶险,才练就了她男儿般的胆量? 江北杨好奇道,“乔同志,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江永强那个王八蛋给打得鼻青脸肿的?” “好了,乔同志也累了,需要回去休息了。” 打断江北杨的人,是谢中铭。 他把倒在玉米地的自行车扶起来,又把东零西落的铝制饭盒和饭盒盖子拾起来,重新装进网兜里,检查一番,链条掉了。 他蹲下来,三两下把链条上好,又推着车子来到乔星月面前,“乔同志,我载你回去休息。” “要不我自己骑回去吧,我没啥大碍,只有一点皮外伤而已。谢同志,你该忙啥就去忙啥,不用管我。” 乔星月看了看天,太阳快落山了。 她握住自行车的车龙头,“我回去正好赶上煮饭。” 车龙头上有两双手,一双是乔星月的,一双是谢中铭的,见她扶住车龙头他却没有撒手,“路上不安全,我送你。” 这语气不容商榷。 乔星月只好撒手。 随即,谢中铭又补充道,“今天不用做饭了,晚上我们下馆子。” 谢江附和道,“对,星月,你看你,裤脚磨破了,脸上到处是伤,手也受伤了,这几天你都别干活了,晚上谢叔带你下馆子。” 这样温暖的话,让乔星月眼眶一热。 她喉咙有些发紧,缓了片刻,却干脆利落道,“谢叔,没事的,这就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晚上别破费了,我回去做饭,省点钱。” 谢中铭斩钉截铁道,“听我爸的,这几天你别干活,别沾水。” 目光扫到她渗着血珠子的手心手背,上面还有被玉米叶割破的长长口子。 眉心忽然拧成结。 胸口带着他并不察觉的怜惜,随即轻柔地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上来,先回家。” 乔星月拗不过他,正要坐上去,“等一下。”又见谢中铭脱下自己的军外套,叠成后座大小,垫了上去。 等乔星月坐上去时,硬邦邦的铁架座椅忽然变得不硬了,哪怕谢中团踩着它颠簸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也不会硌的屁股疼了。 这男人,是真细心,他咱知道她被江永强拽进玉米地时,屁股都磨疼了呢! 虽然他啥也没说,但他做出来的这些细碎的小事,像是暖洋一样汇入心间,乔星月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很快,身后的几人被自行车甩在玉米林里,江北松在江北杨面前,小声说了一句,“北杨,我咋觉着,这中铭对乔同志好像不太一样。” 江北杨压低声音,应了一声,“二哥,你也发觉了吧?” 江北杨忽然想起来,胖丫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谢中铭,于是就喊了一嗓子,“中铭,一会儿你还回团部吗,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第24章 啥,胖丫给我生了娃? 哪里还有人回应江北杨。 谢中铭的那辆二八大杠载着乔星月,穿梭在绿浪翻涌的玉米地的土路上,早就骑远了。 玉米杆在两侧沙沙作响,两人的身影伴着车轮的转动,慢慢融进清风阵阵的乡野里,坑坑洼洼的土路有些颠簸,乔星月好几次撞在谢中铭坚硬的后背又赶紧退回来,惹得谢中铭后背紧紧一崩。 他握着自行车车龙头的手,用力攥了攥,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稳,“乔同志,今天吓坏了吧?” “还好,习惯了。” 后座的乔星月抓住座椅下的铁架子,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样凶险的场景,她不只遇到过一次,早就不会慌乱了。 “你胆子可真大。” 沉稳的声音里透着谢中铭的赞扬,也透着他事后的后怕,还有连他自己都不察觉的怜惜,一般的女同志要是遇见这种事情,早就六神无主了。 乔同志倒好,没让那登徒子欺辱半分,还将这登徒子暴打了一顿直接送去了派出所。这个女同志简直是把自己当男同志一样,可是这样的强悍和勇敢是面对多少困难艰险,多少次的硬抗硬撑才练就出来的? 她的那声‘习惯了’三个字,不知道藏了多少不易。 脚下的踏板被谢中铭踩得更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眼神早就从最初的佩服变成了藏不住的心疼。 …… 谢家院外,黄桂兰一个人站在那里,来回跺步。 这太阳都快下山了,星月咋还没有消息?她心里慌乱乱的,有人经过跟她打招呼,喊了她一声黄婶。 又问,“黄婶,在这里等谁呢,这么着急?” 黄桂兰哪里有听到别人在跟她说话? 她心里牵挂着星月的安危,跟没了魂似的,直到那人又喊了她两声,她才随便应了一声。 这星月中午出去给她家老谢送饭一直就没回来,中间谢中铭回来透露了一点消息,说是江永强那个登徒子尾随了星月,星月的自行车倒在玉米地,玉米地有被拖拽的痕迹,可是就是找不到星月。 黄桂兰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敢在孩子们面前表露出来,只好让大儿媳妇的两个儿子致远和明远带着安安宁宁,在屋子里玩耍。 要是星月有个三长两短……安安宁宁这两个娃生下来就没了爹,这要是突然又没了妈得有多可怜。 黄桂兰眼眶红了好几次,她一个人躲在院子外面,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泪。 “叮铃铃!” 一辆二八大杠由远及近。 黄桂兰泪蒙蒙的视线里,谢中铭踩着二八大杠载着乔星月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而归。 不等自行车靠近,黄桂兰跑着迎上去,“星月,你可吓死兰姨了!” 眼泪唰唰唰落下来。 见着兰姨担忧成这样,乔星月不待谢中铭把自行车停稳,一个矫健跳下来,被黄桂兰用力地握住了手。 她感受到黄桂兰握紧她的手时,她的手在颤抖,兰姨是真的担忧她,心疼她,牵挂她,她也跟着眼眶红了,“兰姨,我没事儿。让你担心了!” “那江永强……”黄桂兰喉咙发紧,胸口一阵窒息,‘欺负你’三个字,她不敢说出口。 见状,乔星月赶紧安慰她,“兰姨,江永强那登徒子被我送去公安局了,我没被他欺负,反而还把他暴揍了一顿。” “妈,是真的。”谢中铭补充,“星月一根银针扎下去,连我的手臂也麻得使不上劲儿。” 当初谢中铭伤了命根子,星月给中铭做手术的全部过程,黄桂兰后来向江北杨打探过。星月能一针让她家老四手麻使不上劲,肯定也能同样对付江永强。 黄桂兰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仍旧后怕,“星月,虽然你胆子大,又会扎人穴位,但是从明天起你不许去给你谢叔送饭了。我早该想到那片玉米地不安全的,都怪我不好,差点把你害了。” 这会儿黄桂兰还心有余悸! …… 屋子里,邓盈盈坐在四方桌前摘着芹菜。 江春燕在旁边磕着瓜子,“盈盈,你拆啥菜呀,一会儿让那小保姆回来做饭,这些活都是她干的。” 邓盈盈心里哼了哼声:呵!乔星月要是能回来做饭,早就回来了。说不准被她永强哥给欺辱了,这会儿正躲在哪个河边哭鼻子,更说不准她一个没想通就跳下去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乔星月还能有脸回来,也和中铭哥彻底没戏了。 听闻着堂屋外传来的脚步声,邓盈盈继续摘着菜,故意又说,“妈,兰姨愿意让我们住在这里,你眼里得有活,别啥事都想着让人家星月姐姐干。还有,兰姨爱干净,你这瓜子壳能不能别吐在地上?” 语音刚落,黄桂兰牵着乔星月走进了堂屋,后面还跟着一脸严肃的谢中铭。 瞧着乔星月脸上好几道玉米叶子划伤的血口子,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全是泥土和草浆,又脏又狼狈,邓盈盈心里一阵窃喜。这是已经被永强哥给睡过了吧。却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着急地问,“星月姐姐,你这是咋了?骑车的时候摔了?快坐下来,我给你处理伤口。” 说着,邓盈盈放下手中摘了一半的芹菜,起身上前拉着乔星月的手,想让她坐下。 乔星月干脆利落挥开邓盈盈,冷冷问,“邓同志,今天你见过江永强吗?” 江永强能埋伏在玉米地里等她,定是有人告诉他她的去处。 有两种可能。 一,邓盈盈知道江永强是欺负女同志的惯犯,故意告诉他她的行踪,等着看好戏。 二,邓盈盈教唆江永强侵犯她。 乔星月猜测,估计是前者。 邓盈盈大大方方道,“见过啊。哦,对了,永强哥今天还给你送来了一包红糖,特意吩咐我要转交给你。” 说着,邓盈盈转身去拿出那包用麻绳捆着的红糖,递给她,“永强哥送红糖来的时候,我告诉他你去给谢叔送饭了,然后他放下红糖就走了。咋啦,星月姐姐?” 哼!藏得可真深! 这么看来,邓盈盈是故意给江永强透露自己的行踪,因为邓盈盈知道江永强是个惯犯,说不准这江永强在老家早就欺辱过别的女同志,只是运气好一直没被抓。 邓盈盈这般歹毒的心思,却装得毫不知情又光明磊落,她真是小瞧了她。 乔星月干脆利落道,“江永强被我送派出所了!” “咋回事?”一脸雾水的江春燕,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乔星月,“乔星月,你把我外甥送派出所干啥?他不过是给你送包红糖,想和你处对象,你犯得着如此歹毒吗。你到底把永强咋了?” 看样子,江春燕是不知情的。 她哼了一声,“江永强做了啥事,你应该问问你的宝贝女儿邓盈盈。” 闻言,邓盈盈露出一脸无辜来,“星月姐姐,你说啥呢,我咋啥都听不懂,永强哥到底咋招你惹你了,你要把他送派出所?” 在旁边沉默不作声的黄桂兰,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星月前脚去给中铭他爸送饭,江永强后脚找上门来,是邓盈盈给江永强开的门,两人还在院前的大门旁嘀咕了好一会儿。 “盈盈,是不是你给江永强出的坏主意,让江永强打星月的主意,把星月拉进玉米地的?” 黄桂兰意识到这一点,突然觉得邓盈盈太陌生,太可怕了。这丫头就为了等老四离婚后,能如愿地嫁给老四,竟然敢如此祸害星月。 “盈盈,兰姨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然如此心思歹毒。” 邓盈盈就要哭了,一双通红的眼睛浸满了委屈的泪水,“兰姨,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什么也没做呀。我只是收了永强哥给星月姐姐的一包红糖而已……” 泪水泫然而泣。 吧嗒吧嗒落下来。 若是以前邓盈盈这么哭,黄桂兰肯定会心软,现在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盈盈,你还装?” “兰姨,我,我没装呀,我,我到底做啥了,惹兰姨这般生气?” 旁边一直没作声的谢中铭,思前想后过后,严肃冰冷的目光落在邓盈盈身上,“是你故意告诉江永强,乔同志去给我爸送饭,要经过那片玉米地?” 一脸无辜的邓盈盈,眼泪唰唰唰落下来,“中铭哥,我确实是跟永强哥说过星月姐姐去给谢叔送饭了,但那也是永强哥问我,我才说的呀。” 反正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别的心思,就算公安同志让她去录口供她也不犯法。 随即,故作担忧道,“星月姐姐,到底是咋回事,永强哥去玉米地找你,欺,欺负你了吗?” 她哭得越来越汹涌,带着伪装和内疚,“星月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永强哥会打你这样的主意,他,他真把你拖进玉米地了?” 呵! 真是太好了! 这乔星月现在已经被永强哥给强——奸了。 就算中铭哥和兰姨还有谢叔再喜欢她,也不会再接纳她了吧,一个堂堂正正的团长,怎么可能会娶一个破鞋进门,谢家也是要面子的。 “星月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星月姐姐,对不起!” “星月姐姐,你别害怕,江永强他简直就是畜生,回头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装得跟真的似的! 真是让人恶心。 乔星月实在不喜欢跟这样的心机女打交道,她可不能白白被这心机女给算计了,她沉住气,道“盈盈妹妹,你看我这受伤了,你来我屋子里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可以吗?” “可以,可以!”邓盈盈连连点头。 两人上了楼。 到了门口,乔星月把演着戏的邓盈盈用力推进门。 门被她关过去。 插销被她锁上后,她转身时凌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着邓盈盈。 见这阵仗,邓盈盈心里一阵发麻,“星月姐姐,你伤得重不重?” 乔星月步步逼近,“这里没别人了,别演了。” 邓盈盈步步后退,“星月姐姐,你,你在说什么?” 下一瞬,乔星月手中多了一根银针,刹那间扎在邓盈盈的天突穴。 这个穴位位于人体的声带处。 一针下去,邓盈盈感觉喉咙发麻,想要说话,声音却沙哑得发不出来,她吓得连连退了几步,最后跌倒在地上。那惊慌害怕的眼神似在说:你,你,你要干什么? 可邓盈盈扯破了喉咙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明知江永强以前是个强——奸女同志的惯犯,还故意告诉他我给谢叔送午饭要经过玉米地。” “怎么,想看到我被他强——奸?” “我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江永强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到我,相反被我暴打了一顿。他被我暴打的时候,就像你现在一样又怂又害怕。” 手中的银针,又一下下地扎在邓盈盈的不同穴位,尤其是邓盈盈的少商穴、商阳穴和太冲穴……^ 这些穴位耐受力差,针刺时疼痛感会被无限放大,不过瞬间的功夫邓盈盈已经疼得额头冒汗,不但毫无还击之力,还喊不出声来。 看到邓盈盈疼得汗水直冒眼泪直掉,乔星月终于是出了口恶气,这才又给她扎了一针,她才恢复声音。 “乔星月,你就不怕我告诉兰姨和中铭哥,你欺负我吗?” “我怎么欺负你了,打你了,揍你了,你身上有伤痕吗,你有证据吗?” 邓盈盈见自己身上确实是没有伤,气得脸都绿了,“你……” 乔星月拿出一块红梅牌的用塑料壳包着的小圆镜,一边往脸上的伤口涂抹碘伏,一边干脆利落道,“你有证据,就去告派出所告我。” 邓盈盈确实没证据告她,刚刚的一通针刺,银针扎下去又细又快,连针眼也不落下,她只能忍气吞声。 以至于乔星月下楼后,故意夸奖邓盈盈处理伤口很细心时,邓盈盈在谢中铭和黄桂兰面前憋屈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会儿被乔星月扎过的地方,还疼如蚂蚁啃咬,也不知道乔星月是用了啥厉害的针法,邓盈盈光是想想以后都不敢再这么招惹乔星月了。 这时,江北杨在谢家二层小楼的院外,喊了一嗓子,“中铭,你出来一下。” 中午的时候江北杨提起过,昆城那边有胖丫的消息了,他独自走出院外,“打听到胖丫啥消息了?” “在我告诉你胖丫的消息之前,中铭,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啥问题,赶紧问,别卖关子。” 江北杨一脸严肃,“中铭,你要认真回答我。你现在对乔同志,是不是有感觉?” 这个男人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他哪根脚指头在动,江北杨清清楚楚。 这个问题让谢中铭沉思了几秒,“我是有妇之夫,我对乔同志只有像家人一样的关心,你可别瞎想。” 唉!江北杨摇了摇头,他这哥们就是太正直了,连喜欢上乔同志也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要不是五年前被胖丫一家给坑了,中铭的感情路也不必如此坎坷。 “中铭,胖丫的事,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该怎么权衡,你自己定夺吧。四年半之前,有人见过胖丫去昆城的医院看产科。当时她大着肚子,大概五六个月身孕,算算时间,这孩子应该是你的。” 江北杨补充,“如果胖丫还活着的话,她应该已经给你生了娃。” 站在夕阳下的谢中铭,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啥,胖丫给我生了娃?” 第25章 胖丫妈到部队找谢中铭 胖丫咋可能给他生了娃? 血色的夕阳下,谢中铭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夕阳的逆光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的语气带着沉沉的闷意,“五年前……就那一次。胖丫就有了娃?” 咋就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江北杨拍了拍他的肩,“中铭,失踪的胖丫如果还活着的话,要是没出啥意外,这个娃肯定已经生下来了。算算时间,这个娃今年应该四岁出头了。” 橙红色的霞光落在谢中铭的肩头,他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愣了足足半分钟,他才抬手按了按眉心,“胖丫失踪五年,没有音讯。倒先冒出个娃?” “中铭,还继续找吗?”江北杨也是觉得荒唐,他和胖丫就一次,胖丫也能怀上。 夕阳的余晖下,谢中铭用沉默来回应江北杨。 他整理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半晌才沉沉应声,“没感情的人,就一次,还隔了五年……现在说有娃?北杨,我咋觉得昆城的战友没打探对。消息靠谱?” 江北杨不答,反问,“中铭,你是希望消息靠谱还是不靠谱,是希望胖丫给你生了娃还是没生娃?” 这个问题思绪混乱的谢中铭硬是答不上来,他阴沉着脸色,胸口沉沉道,“不管怎么样,先找到胖丫再说。” “行。”江北杨点点头,“那就让昆城那边的人,继续找。还有公安厅的洛叔,也会继续帮着查下去,有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发电报或者打电话的。” …… 二日后,锦城军区,六师三旅19团,团部平房。 谢中铭、江北杨、江北松在沙盘前演练着作战计划。弓着身子的谢中铭手指着一根细木杆在等高线上划动,中气十足的声音裹着他的雷厉风行,“三营左翼必须卡住这道沟。” 这时,警卫员前来报告,“谢团长,有您电话,昆城公安机关打来的。” “北杨,北松,你们继续。”他肩背猛地挺起来,踩着军靴大步离开。 接到电话,方才眼里推演沙盘的锐利顿时化为礼貌和绅士,“洛叔叔!” “中铭啊,你托我查的事情有信儿了。”那头传来洛叔叔有如老铜钟般,沉劲有力的声音。 闻言,谢中铭后背紧紧一崩,握着电话手指也跟着紧紧攥了攥,呼吸沉了沉——难道是胖丫和娃有消息了? “洛叔叔,是有胖丫和娃的消息了?” “那倒不是。是江春燕的外甥江永强的事情。这不查还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江永强这登徒子在他们村里早就犯过事。他侵犯了村里一对精神失常的母女,那女娃被他侵犯的时候才十一岁,只是这对精神失常的母女在村里没别的亲戚,无依无靠的,也没人管,也就没人报案。” 这世上竟然有江永强这般禽兽不如的东西! 谢中铭平日里沉稳的神色紧紧一崩,握紧电话,咬了咬牙,“江永强就该挨枪子,十一岁的孩子他也下得去手。” 更禽兽的是,这对精神失常的母女,他一起侵犯。 电话那头的洛厅长,语声之中也充满了愤愤不平,“中铭,我已经派人去锦城了,到时候他们会协同锦城的同志一起办这件案子。这种的害群之马,必须受到严惩。” …… 傍晚,大院的上空铺满了晚霞。 天边的云絮被染成了橘红色。 踩着二八大杠的谢中铭穿过树影,回到了谢家的二层小院,此时父亲谢江已经比他早一步回来了。 他进了堂屋,拿起搪瓷杯倒了一杯水,灶房里传来黄桂兰和乔星月的声音,却不见江春燕和邓盈盈的身影。 喝了一口水后,谢中铭见谢江蹲灶房门口帮忙削土豆,他走过去问,“爸,江姨和邓盈盈不在?” “听你妈说,是去相亲去了。” “谁相亲?” “还能有谁,你江姨。” 这个江春燕,邓叔死后不到半个年便改嫁去昆城,现在又怕下乡改造和二婚丈夫离了婚,离婚还不到一个月就去相亲?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爸,江永强果真在老家犯过事。” 他把江永强老家犯的事告诉了谢江,谢江削着土豆的动作停下来,“啥,精神失常的母女江永强也下得去手,那孩子才十一岁?” “幸好乔同志胆子大,又会扎针。”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爸,放心,这回肯定让江永强吃枪子。” 因为乔星月在玉米地里受了些皮外伤,黄桂兰心疼她,硬是没让她做饭,只准她在灶膛前烧着火,两人同时听到谢中铭和谢江的对话,乔星月倒是不意外,黄桂兰却是又悔又恼,“老谢,咱当初就不该帮江春燕的忙,更不该把这个江永强介绍到后勤部当后勤兵。” 她赶紧问,“中铭,江永强吃枪子的事,确定了吗?” 谢中铭应了一声,“八九不离十。” 闻言,黄桂兰停下在灶台上翻炒着西红柿的动作,“唉,这江永强吃枪子的事要是传到你江姨耳朵里,不知道她又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到时候又要指责我们谢家忘恩负义。” …… 第二天,天刚刚亮。 茶店村的曾秀珠和刘大柱母子俩,背着一筐红苕走在通往军区家属院的砂石路上。 两母子坐了一夜的火车,从昆城辗转来到锦城军区。 眼看着就要到了,两母子异常兴奋。 “大柱,红苕背得重不重,妈帮你背一会儿?”曾秀珠想替儿子刘大柱背一会儿。 “没事,妈,我背得动。”刘大柱一身力气,擦擦汗又说,“妈,你说胖丫都失踪这么久了,胖丫男人还会借我们钱吗?” “他敢不借。”曾秀珠信誓旦旦,“我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他,连这点钱都不借,那我就倒在地上哭给他看。到时候家属院的人围观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他们谢家要面子,肯定借钱的。” 刘大柱抓着肩上的两条背筐绳,往前走,“那就多借点,等我娶完媳妇,留点钱过日子。” 说着,两母子来到家属院的大门前,后勤部的门卫员将二人拦下来,“二位,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军区家属院不能随便进的。” “我来找我女婿。”曾秀珠想到自己的女婿在部队里当排长,不由挺直腰杆来,那叫一个牛逼哄哄,“我女婿在你们这里当排长,还不快给我开门。” 门卫员还是没有给曾秀珠和刘大柱开门。 他礼貌上前,询问道,“这位大娘,请问您女婿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们的名字也登记一下,我确认无误的情况下,就给你们开门。” 曾秀珠是乡下人,不知道家属院的这些硬性规定。 她想着自己的女婿都是部队的排长了,这些门卫员看到她不得跟村里人巴结村长一样,来巴结她,对她客客气气的。 她叉了腰,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的破规矩,我都说我女婿在你们这里当排长,赶紧给我开门。” “大婶,抱歉,这是我们的规定。您要是不报您女婿的名字也可以,您也可以让您女婿出来接您。” 是个人都说她和某某排长,某某团长有关系,都想进去,又不确认身份,那军区家属院成啥了? “啥破规矩?” 她要是能让谢中铭来接她,她能这么一路辛苦地走过来? 就是怕谢中铭知道她是来借钱的找借口拒绝,她才没告诉谢中铭她要来,准备亲自登门打谢中铭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拿到钱,曾秀珠不想跟人吵架,报名字就报名字吧。 “我女婿叫谢中铭,可以开门了吧?” 门卫员查证后,有条不紊地开了门,“大婶,走吧,我带您进去。” “这还差不多。”曾秀珠和刘大柱一起,走进军区大门。 走到家属院的服务社外面。 曾秀珠看见有卖包子油条的,肚子饿了,她停下来,“等我们吃个早饭,饿死了。” “行,大婶,那你在这里吃早饭,我先去通报一下。”门卫员说着,就要去通报了。 等刘大柱和曾秀珠坐下来,叫了四个大肉包子,两碗稀饭和两根油条后,刘大柱才说,“妈,咱不去胖丫男人家吃早饭,我们这么远赶过来,他们肯定要招待的。” 曾秀珠这才反应过来。 她刚刚怎么没想到,害她花了一块五毛钱,“你咋不早说?” “唉,没事,反正一会儿见了胖丫男人,可以借很多钱。”刘大柱拿起大肉包子,一口就是大半个入了口。 胖丫男人?胖丫? 乔星月牵着安安和宁宁,拿着肉票,正准备去割点猪板油回去熬猪油。 怎么听到有人在说胖丫男人。 她牵着安安和安安往回走,看到坐在包子摊前的曾秀珠和刘大柱,好是眼熟。 这不就是胖丫娘,和胖丫那就知道欺负她的不讲理的哥哥刘大柱吗? 他们来找胖丫男人?胖丫男人不是死了吗? 第26章 乔星月就是胖丫? “妈,胖丫都失踪了,我就怕胖丫男人不肯借钱。” “放心,妈有的是办法。” 安安看着停下来的乔星月,不由昂着脑袋问了一句,“妈妈,为啥不走了?” 星月牵着安安和宁宁,直接往曾秀珠和刘大柱面前走去,刚想开口。 曾秀珠看到她,拿着大肉包子咬一口,然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看啥看?没看过乡下人进城啊?” 乔星月愣了一下。 这是……没认出她来? 乔星月这才明白过来,胖丫妈曾秀珠没认出她来,也很正常。 毕竟胖丫从小到大长得都胖,哪怕是顿顿吃红苕,半年不吃肉,胖丫也没瘦过。 长大后的胖丫,更是胖到两百多斤。 她现在不到一百斤,瘦下来的样子恐怕是连胖丫妈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来吧。 这个曾秀珠是村里出了名的刁钻恶人,多看她两眼的人都会被她无缘无故骂一堆难听的话。 她要是这么贸然打听胖丫男人的事情,曾秀珠不但不会说。 说不定还会误会她,想勾引她千方百计算计到手的摇钱树女婿。 睡了那倒霉排长的人是她,没错。 可是给那排长红薯粥里,偷偷下了配种猪的兽药的人,可是曾秀珠。 这个摇钱树女婿好不容易到了手,曾秀珠哪里肯让别的女人打听? 乔星月思索片刻。 既然胖丫男人没有死,那她一定要从曾秀珠嘴里问出这男人叫什么名字。 胖丫男人又一直在锦城军区,说不定她调到锦城军区这么久以来,有可能已经跟胖丫男人见过面了,只是不认识对方。 乔星月想着:怎样才能从曾秀珠嘴里套话? 有了。 “安安宁宁,走,妈妈给你们买大肉包子。” “妈妈,我们不是吃过早饭了吗?”安安边走,边问。 乔星月也边走边说,“妈妈怕你们没吃饱。” 胖丫男人还活着,那她肯定是要找到这个男人的。 以前误以为这男人死了,她一个人带安安宁宁也就算了。 现在安安宁宁的爸爸既然还活着,就不能让安安和宁宁一直这么没有爸爸,有个爸爸替她分担,安安宁宁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再说,宁宁日后看病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找到这个男人,也就好办了。 平时舍不得买大肉包子的乔星月,一口气买了五个,其中两个拿给安安宁宁。 然后把剩下的三个包在牛皮纸里,坐到了曾秀珠的刘大柱的面前。 刘大柱瞪她一眼,“那边没桌子了吗?你坐这边来挡地方。” 曾秀珠也瞪她一眼,“你干啥?没看见这里有人坐了吗?” 就好像这张四方桌,是他们家的私有财产,别人不能坐似的。 这曾秀珠和刘大柱,还是一点也没变,刁钻凶恶,一点也不好相处。 “大婶,这家包子铺的包子特别好吃,不够这里还有。”乔星月瞧着这两母子还是没把她认出来。 她把牛皮纸里包着的三个大肉包子,递上去,“看着大婶有点像我远方亲戚。我那亲戚是昆城茶店村的。” 曾秀珠见有大肉包子送上门,不吃白不吃。 就没有曾秀珠不想占的便宜,还是白送上门来的。 她生怕乔星月把包子拿回去似的,赶紧拿了一个,又把剩下的两个塞到儿子刘大柱的手里。 乔星月在心里哼了一声:呵!还是这么紧着刘大柱,好吃的都紧着他。 拿了包子,曾秀珠才回应乔星月,“巧了,我们也是昆城茶店村的。” “那真是巧了。”乔星月应声。 曾秀珠瞧了乔星月身边的两个女娃,“同志,这是你妹妹?” 平时乔星月把两娃带出去,不知道的都误以为是她妹妹。 她笑了笑说,“不是,这是我俩闺女。” 曾秀珠把安安宁宁打量了一番,推了推刘大柱,“大柱,你看,这两个娃和胖丫小时候,像不像?” 刘大柱啃着大肉包子,点点头,“还真是有点像。” 乔星月心说,可不就是像吗! 因为她就是胖丫。 是这两个人太蠢了,她只是从两百多斤,瘦到九十多斤,又没有做整容手术,他们竟然还没认出她来。 她又问,“大婶,你们这么大老远从昆城过来,是有啥事啊。我看大家都是老乡,要有是啥需要帮忙的,我很乐意。” “哦,我们过来找我妹夫的。”刘大柱喝一口稀饭。 乔星月继续套话,“你妹夫是干啥的呀?” 说起自己这个女婿,曾秀珠一脸骄傲自豪,“我女婿是当排长的,可厉害了,每个月的津贴从四十八块涨到了一百多块。” 照这样的津贴,那个被胖丫骑过的男人,是已经排长升团长了? 乔星月又问,“大婶,你女婿叫啥名字呀,我也在锦城军区工作,说不定我也认识,还能给你们带路。” “我女婿叫……”曾秀珠正要回答。 她咬着大肉包子的动作停下来,戒备地盯着乔星月。 那打量乔星月的眼神,就像打量仇人一样:这女人长得跟狐狸精一样漂亮,不会是想打听她女婿的消息,勾引她女婿吧。那可不成,就算胖丫失踪了,谢中铭也永远是她曾秀珠的女婿,要给她当一辈子的摇钱树。可不能让这个漂亮狐狸精给勾引去了。 “干啥?”曾秀珠没好气道,“看我女婿一个月一百多块钱的津贴,你眼红嫉妒,想勾引我女婿啊。” 乔星月尴尬一笑,“大婶,你这说的是啥话,我都两个孩子的妈了,我还勾引别的男人干什么。” 曾秀珠又没好气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死了男人的寡妇,走开点,别跟我套近乎,我就知道你那三个大肉包子不可能白送给我吃,原来是想打我女婿的主意。” 乔星月还想再说什么,刘大柱已经拎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另一张桌子推,“你这个不安好心的女人,走开些,坐那边,别和我们坐一堆。” 乔星月被推得差点摔一跤。 “不许推我妈妈。” “妈妈,你没事吧?”安安心疼地扶着她,她摇摇头说没事。 见曾秀珠和刘大柱瞪着她,那眼神凶巴巴的,似乎她再靠近她们,就要挨打似的。 她是了解这对母子的。 两母子一旦对旁人起了敌意,平白无故就能打人。 打完人还会倒在地上,撒泼卖惨,恶人先告状,再讹人一笔。 这种情况,她是不可能在母子俩的嘴里,再打听到胖丫男人的名字的。 只好远远地站着。 …… 谢家。 一家人刚刚吃过早餐。 门卫员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是黄桂兰,见到是门卫员,她的脸上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张啊,这一大早过来,是有啥事啊?” “兰姨,你们家来了个亲戚,现在正在服务社外面的包子铺吃早饭。但是我看那人不太好应付,是我把人直接领家里来,还是带去招待所?” 家属院经常有一些军人亲戚,借着探亲的借口,不是来借钱就是来打秋风。 所以很多家属院住着的家属和领导,都不愿在家属院直接招待亲戚。 都是领外面的招待所去。 黄桂兰一听是个不好对付的亲戚,忙问,“什么亲戚?” “是谢团长的丈母娘,还有谢团长的大舅子。”门卫员小张,如实说。 这么一听,黄桂兰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两人来锦城找中铭,能有啥好事?” 四方桌上的谢中铭,一听是曾秀珠和刘大柱来了,也赶紧起了身,走到堂屋门口,“是叫曾秀珠和刘大柱?” 门卫员站得笔直,“是的,谢团长。” 谢中铭又问,“就只有曾秀珠和刘大柱吗?没有一个胖胖的二十多岁的女同志?” 难不成是曾秀珠和刘大柱,已经找到胖丫了。 又把胖丫给他送到军区随军来了? 门卫员摇了摇头,“没有,就他们母子两人,还背了一大筐红苕。” 黄桂兰看向谢中铭,“中铭,可不能把你这祸害人的丈母娘领家里来。这些年她就知道管你要钱,要不到钱只会倒在地上撒泼装惨,又哭又闹,不好对付的。” 黄桂兰补充,“到时候左邻右舍的人还以为是我们欺负你丈母娘了,万一她真要借钱,不借钱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这些年胖丫失踪,曾秀珠骗着老四寄回去的钱,还能少了? 要不是老四去了一趟茶店村,上次谎称胖丫偷盗的八百块钱,老四又要被骗去。 四方桌上的谢江也走过来,“老四,你妈说得对,你丈母娘不好对付,你把人领到招待所去吧,免得到时候影响你名声。” 谢中铭想到胖丫一家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都是思想有问题的人。 要不然,当年胖丫也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把他给睡了。 胸口又是一阵闷火窜上来。 他神色紧崩地点点头,“好。” 然后,对门卫员说,“小张,你先把人带去警卫值班室。” 那里人少。 “你告诉我丈母娘,我马上就到。” 小张点点头,“好。” 小张回到曾秀珠和刘大柱面前时,两母子刚好吃完早餐,“大婶,大哥,走吧,你女婿让我先带你们去值班室。” “为什么不直接去他家,要去值班室?”曾秀珠脸色垮下来,好你个谢中铭,是打的啥坏主意? “我也不太清楚,大婶,走吧,跟我来。” 星月就站在几米开外。 着这门卫员要带曾秀珠和刘大柱去见胖丫骑过的男人,她紧跟其后。 她倒是要看看,胖丫骑过的男人到底是谁,竟然和她同在一个军区。 说不定他们以前早就见过了,但那男人也和曾秀珠母子俩一样,因为她瘦了一百多斤,硬是没把她认出来。 她牵着安安和宁宁,紧跟在后头,“安安,宁宁,走,我带你们去见爸爸。” “爸爸,啥爸爸?”安安宁宁还不知道情况,说话的是活泼的安安。 乔星月紧盯着前面的曾秀珠刘大柱和门卫员三人,就怕跟丢了,“不是,是你们的亲爸,他还没有死,我现在带你们去找他。” 第27章 安安宁宁认爸爸? 爸爸?” 安安的小短腿儿,都快跟不上乔星月的步伐了。 “妈妈,爸爸不是英勇牺牲,当了大英雄了吗?” 从小,妈妈就跟安安宁宁说,爸爸当了大英雄,为国争光,已经牺牲了,安安宁宁也一直以英雄爸爸为骄傲。 这会儿乔星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 她也被曾秀珠给骗了。 当时她穿过来的时候,曾秀珠就告诉她,她男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英勇牺牲了。 组织上陪了一些抚恤金,但是婆家捏着不肯给,所以胖丫一分钱没有见到。 但是刚刚曾秀珠说,胖丫男人从开始的48块钱津贴涨到一百多,这期间肯定是有给胖丫寄钱回去的,要不然曾秀珠不可能知道这些。 如果胖丫男人的津贴真的涨到了一百多,现在肯定不只是一个排长,至少是副团或者正团。 胖丫男人寄的钱,肯定也是被曾秀珠给吞了。 这笔钱,等她见到安安和宁宁的爸爸,和他相认后,再慢慢找曾秀珠算账。 到时候要曾秀珠全部都给她吐出来。 乔星月生怕跟丢了,就见不到安安和宁宁的爸爸到底长啥样了。 她牵着安安宁宁,走得有些快。 脚下生了风似的,不停地迈着大步,完全忘记了安安和宁宁的小短腿根本跟不上她。 “妈妈,我们的爸爸没有死吗?那他在哪里呀?” 安安有些跟不上了。 小短腿跟得太紧,有些吃力,“妈妈,你走慢点。” 宁宁更是跟不上妈妈的步伐。 乔星月拽着宁宁走得太快,宁宁有些喘不过气来,本就血色不好的小脸蛋,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妈妈,可不可以,走,走……慢点……” 听到宁宁的声音不太对劲,乔星月低头一看。 宁宁脸色也不对劲儿了,小脸蛋没有了血色,嘴唇也有些发紫,这是哮喘要发作的前兆。 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呀。 她赶紧停下来,把帆布包垫在地上,又让宁宁坐下来,“宁宁,深呼吸,安安,把妹妹的药给妈妈拿出来。” 安安赶紧翻了翻斜跨在身上的军绿色帆布包包,找到妹妹的特效药又递给妈妈。 乔星月赶紧让宁宁吃了几颗药,“宁宁,吞下去,慢一点,别噎着。” 至少过了二十分钟,宁宁的脸色才缓和一些,乔星月那颗提心吊胆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再抬头一看,哪里还有曾秀珠和刘大柱以及门卫员的身影? 他们早没影了。 刚刚那个卫门员说,是要带曾秀珠和刘大柱,先去警卫值班室等胖丫男人吗? 那她这会儿追去警卫值班室,说不定还能见到安安宁宁的爸爸。 “安安,你留下来照顾妹妹。就在这里等我,妈妈马上就回来。”她吩咐着安安。 要是带着安安宁宁,她怕等她赶到警卫值班室,曾秀珠和安安宁宁的爸爸早就走了。 到时候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安安小嘴一撅,“妈妈,可是我也想去见爸爸,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爸爸到底长啥样子。” “妈妈也没见过爸爸长啥样子。刚刚那个坏婆婆就是要去见爸爸的,妈妈追上去,还能见到爸爸。等妈妈见到了,再带你们去见他,好吗?否则妈妈怕一会儿追上不他们了。乖!” 安安只好乖巧地点了点头,“妈妈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妈妈。” 军区家属院是封闭的小区,小区管理是军事化的。 孩子们平时都是自己在大院里跑来跑去地玩耍。 不会有什么坏人进来。 乔星月便让安安和宁宁在这里等她。 她摸了摸安安的脑袋,又吩咐道,“照顾好妹妹,妈妈马上回来。” …… 警卫值班室。 门卫小张把曾秀珠和刘大柱安顿好后,礼貌道,“大婶,大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一会儿谢团长就来了,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好。”刘大柱连谢谢也没有说一声,坐在值班室的凳子上,开始左打量右打量。 看见桌子上有只不错的钢笔,他顺手揣进兜里。 左右张望,没人发现。 又想顺手拿走那把手电筒时,值班室的大门来人了。 一看,是穿着军装,身形高大,伟岸挺拔,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威严气势的谢中铭。 他走进来时,脚下生了风似的。 威风凛凛的。 刘大柱赶紧把手缩回来,揣进衣兜里,悄悄握着那杆顺走的钢笔,生怕被发现了似的。 谢中铭一看,确实是胖丫妈和自己那个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小舅子。 他紧崩着神色,一脸冰冷地走近,“妈,大柱,你们来锦城有事?” “谢中铭,丈母娘大老远背着一筐特产专程来看你,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还不赶紧把我领屋头去喝口水。” 曾秀珠觉得谢中铭既然成了她的女婿,那就是半个儿子,就得孝顺她,事事顺着她。 等领到屋里去,看她不大宰谢中铭一笔钱。 谢中铭没说话。 这时面前多了一筐红苕,那是刘大柱拎到他面前的,“妹夫,这是我们特地给你带的特产。” “背着吧。”谢中铭想着他们大老远来,脸上冰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跟我来。” 来之前,他已经去借了一辆吉普车。 平日里只有公事才能用车,今天他倒是破例了,就是不想让曾秀珠和刘大柱在大院里闹事。 上了车,曾秀珠问,“中铭,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不是要去你屋里头吗?”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曾秀珠到底是啥样的人,谢中铭清楚。 大院里人多,都是军人家属,曾秀珠要是闹事,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前脚刚走,乔星月便赶到了警卫值班室。 她走进去,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这是没赶上? 曾秀珠和安安宁宁的爸爸,已经走了? 这时,有个警卫员走过来,她忙上前问,“同志,请问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黑黑瘦瘦的乡下妇人,还有一个壮壮的的年轻小伙在这里等人?” 警卫员摆摆手。 刚刚来了人,他根本不知道,“没有,我刚刚解手回来,什么人也没看见。” 乔星月一腔热血,顿时被浇得冷透透的。 她紧赶着追过来,还是没有看到安安宁宁的爸爸到底是谁。 这会儿她还喘着气,“同志,真的没看到吗?” 对方摇摇头。 乔星月走出警卫室,想着说不定他们就在附近,又往巷子里左瞧瞧右瞧瞧,依然没见到人。 这可咋办? 好不容易知道安安宁宁的爸爸没有死,而且他和她还同在一个军区。 现在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要她咋去找安安宁宁的爸爸?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一定要让安安宁宁见到她们的爸爸。 那个被胖丫骑过的男人,在那种被算计坑害的情况下,还愿意把胖丫娶了,想必肯定也是个愿意负责任的人。 到时候她把安安宁宁领到他面前,他肯定也会负责任,认下安安和宁宁,给安安宁宁一个温暖的家的。 这个年代她单身带着两个孩子,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安安宁宁确实也比较缺乏父爱。 如果能找到安安宁宁的爸爸,那是最好不过。 ……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载着曾秀珠和刘大柱,出了家属院大门。 眼见着方向不对,曾秀珠扒着车椅,忙问,“中铭,这咋往外走呢,不是要去你屋里头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爸妈长啥样,总得带我去见见亲家公亲家母吧?” 哼!一会儿见到谢家父母,先要一笔彩礼钱。 她家胖丫嫁给谢中铭,这男人虽然每个月往茶店村寄生活费,但是彩礼钱一分没给过。 等要了彩礼钱,再借一大笔钱。 到时候谢家敢不给钱,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老老实实掏钱。 驾驶室的谢中铭,握着方向盘时,身姿挺得像是标杆尺。 阳光斜斜地打在军绿色的吉普车上。 谢中铭肩头的徽章被晒得发亮。 天气热起来了,他穿着熨贴整齐的确良军绿色短袖衬衣,领口风纪扣扣得严严整整。 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是小麦色的,上面鼓着劲瘦有力的肌肉。 这一言不发的高冷模样,让曾秀珠还想再说什么,心里却跟打鼓似的不敢说话了。 该不会是知道她要来借钱,所以才不把她领屋里去吧? “中铭?”曾秀珠问,“你这是要带我们娘俩去啥地方?” 谢中铭依旧握着方向盘,轻抬薄唇,“你们有胖丫的消息了吗?” “……”胖丫被赶出去后,就没再回过茶店村,曾秀珠哪有胖丫的消息,说不定胖丫早死在外头了都不知道。 曾秀珠反咬一口,“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不是说你去找胖丫,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找到她的下落吗?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车子开在砂石路上,扬起的尘土裹着路边玉米地的气息。 穿过这片自给自足的玉米地,就要到锦城的主城区了。 那扬起的尘土让曾秀珠和刘大柱呛了两口。 倒是谢中铭,依旧身姿笔挺地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的路况,眼神像是淬了钢一样不飘不晃,“您老人家怕是忘了,胖丫是被您赶出家门才失踪的。” “……”这事儿曾秀珠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但她很快又使起了她的泼妇性子,“我自己的女儿我教训她两句还不成?谁知道这死丫头跑出去后,她就一直不回来了,这可怪不了我。” 车子很快到了派出所门口。 曾秀珠不识字,但刘大柱还认得几个字,他在后面扒了扒曾秀珠又黑又瘦的胳膊,“妈,胖丫男人咋把我们带到派出所来了呢?” 第28章 蠢货,我就是胖丫! 谢中铭不说话,他推开车门下了车,去给曾秀珠开了车门。 很快领着气势锐减的曾秀珠刘大柱母子二人,在公安同志面前,报备了胖丫失踪一案的来龙去脉。 然后拿出这些年来,他往茶店村的邮局汇款单,以及这些年来曾秀珠骗钱时发来的电报,并说明来意。 “同志,麻烦你告诉我丈母娘,她的这种行为要负哪些责任。” 之前在茶店村,他急着去调查胖丫的事情,没功夫给这娘俩算账。 今天他们主动进城找麻烦,那就好好算一算。 公安同志听后,点点头,看着曾秀珠和刘大柱,道: “大娘,个人诈骗财物达两千元以上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您女儿失踪五年,五年期间,您前前后后骗了谢团长高达六千多元,已经明显属于诈骗了。” “这些汇款单,还有您往部队发的电报,证据确凿。” 几句话,吓得曾秀珠和刘大柱完全傻眼了。 别看曾秀珠平日里在村子里撒泼耍横,真到了这种场面,她却吓得手指发抖。 这是钱没借着,还惹一身官司? “这,这,这……”她心一慌,却壮起胆来,“中铭,咋的,还有女婿告丈母娘的道理?好歹我也算你半个妈,难道这钱你不该孝敬我?” 公安同志解释,“大娘,女婿孝敬丈母娘的钱,是自愿给的。这些年你往部队打的电报,白纸黑字写清楚的,确实是诈骗。” 公安同志又看向谢中铭,“谢团长,您看您要立案走诉讼程序吗?” 刘大柱瑟瑟发抖地问,“啥叫诉讼程序?” 公安同志解答道,“就是我们这里立个案,然后递交法院。” 妈呀,还要上法院。 大字不识的曾秀珠,吓破了胆。 谢中铭知道,就算走法律程序,这娘俩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他带他们来派出所,就是要唬住他们,要他们老老实实的,不要再搞事情。 眼看目的达到了,他又冷冷说,“如果您老人家愿意给我写个欠条,承诺每年还一笔钱,分期慢慢还,我也可以不走诉讼程序。” 曾秀珠可不想被关进去吃牢改饭,她赶紧点头,“写,写,我给你写。” 写了欠条,也可以不还,到时候再抵赖。 等她回茶店村了,就是她的地盘了,到时候也拿她没办法。 这个时候,曾秀珠只想快点回茶店村,早忘了自己是来借钱和打秋风的,很快在公安同志写的欠条和承诺书上,按了指印。 “同志,指印也按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可以了。” 曾秀珠生怕被关起来,赶紧拉着刘大柱离开。 “等等!” 谢中铭冰冷的声音,又把曾秀珠给唬住了,她拉着刘大柱停下来。 见谢中铭走上前,绕到了她面前,她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女婿,又咋啦。妈也给你按手印了,你就让妈回去好不好?” “我给你们买火车票。”说到底,也是胖丫妈。 这天晚上,谢中铭把曾秀珠和刘大柱,安排在了军区家属院的招待所。 从锦城回昆城的火车,最近的班次是第二早的。 到了第二天,曾秀珠和刘大柱从招待所走出去,就怕谢中铭反悔要把她送上法庭。 离开的时候,她脚下生了风似的,“大柱,走快点,别等会胖丫男人反悔了。” 两人经过服务社外面摆的包子摊,刘大柱还想吃几个大肉包子,曾秀珠没让。 她把刘大柱拉着往大院外走,正巧,碰到了带安安宁宁打酱油的乔星月。 乔星月牵着安安宁宁上前,“大婶,这么巧呀,又见面了,昨天您见到您女婿了吗?” 她要再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在曾秀珠的嘴里,套出安安宁宁爸爸的消息。 曾秀珠在谢中铭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 钱没借到,彩礼也没要到。 还没轮到她开口和撒泼打滚,却差点吃上要吃牢改饭的官司。 这口恶气正没处发呢。 乔星月又来打招呼,曾秀珠凶巴巴地瞪过去,“你打听我女婿干啥?是见我女婿长得俊,津贴高,想勾引我女婿呀?我女婿已经娶了我家胖丫了,我看你就是个狐狸精,别瞎打主意了。” 蠢货东西,她就是胖丫,曾秀珠却没认出来。 乔星月简直要无语了。 这曾秀珠啥脑袋? 脑袋里装豆腐渣的吧,她都没见过她女婿长啥样,她去哪里勾引她女婿? 用后世的话来说,曾秀珠这就是被迫害妄想症。 但是为了打听到胖丫男人的消息,乔星月不但忍了,反而还迎上笑脸,“大婶,这么早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们吃大肉包子。” “不吃。”曾秀珠凶巴巴道,“别打听我女婿了,昨天我们也没见着人,他调到别的军区去了。” 好歹谢中铭现在还是她曾秀珠的女婿。 要是让这个狐狸精把谢中铭勾引走了,他就不是她的女婿了。 到时候他非要跟她打官司,要她吐出这五年来骗到手的钱,那可咋整? 所以,曾秀珠撒了个谎,“我女婿没在这个军区了。”然后拉着刘大柱,大步离去。 留下乔星月牵着安安宁宁,站在原地。 胖丫男人是调到别的军区去了? 咋这么不巧? 这可咋整? 好不容易知道那男人还活着,这要如何知道他的下落? 安安看着曾秀珠和刘大柱走远,昂起脑袋来,问,“妈妈,那个坏婆婆真的认识爸爸吗?她是谁啊?” 乔星月可不想再认曾秀珠这个妈。 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认这刁钻凶恶的人当外婆。 “安安宁宁,以后要是见到这个黑黑瘦瘦的恶婆婆,躲远点,别招惹她。她不是什么好人。” 向来不爱说话的宁宁,也昂着脑袋看向她,问,“妈妈,那我们还能找到爸爸吗?” 这些年,安安宁宁知道爸爸英勇牺牲了。 她们从来不主动问起爸爸。 可是每次看到有军人走过,眼睛总会亮一下,随即又慢慢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小蜡烛,那小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却像有根细细的线,系着脑海里一个模糊又温暖的身影。 看见别的孩子都有爸爸把他们架到肩头,举高高,骑大马,安安宁宁的目光总会忍不住往那勾着父亲脖子的孩子身上飘,眼里有藏不住的羡慕与酸溜溜的苦涩。 乔星月又何尝不知道,安安和宁宁有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爸爸。 她蹲下来,摸摸安安宁宁的脑袋,“虽然这次我们没有找到爸爸,但是也是一件好事情,至少我们知道爸爸其实没有牺牲,他还活着。妈妈会继续找的。” “爸爸既然活着,又为什么不跟我们相认呢?”安安撅了撅小嘴,心里多少有些埋怨。 “……”这,乔星月无法解释了。 她穿过来的时候,是真不知道那男人长啥样,叫啥名字。 因为胖丫的记忆里,就只有一个背影,就连那天晚上做那种事的时候,也是黑灯瞎火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又加上昨天之前,她一直误以为那男人真的牺牲了。 这种情况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和那男人相认。 她起身,牵起安安宁宁,“走吧,我们先去打酱油。” …… 忙完中午饭,乔星月给谢家老太太做了全身按摩和针灸治疗。 快二十天的治疗下来,老太太偏瘫的嘴好像没那么瘫了,说话也利索了,“星月,我感觉我这边腿有力气了,都可以动了。” “妈,你说话利索了?”黄桂兰无比惊喜,这一天天好起来,太见效了,她高兴得热泪盈眶。 老太太满眼感激地看向乔星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无比慈祥,“都是星月的功劳。” “奶奶,还不能太着急,再调理个把月,到时候我陪你做下地复腱治疗。” “星月,这么说来,奶奶有可以重新下地走路,你有把握?” “我尽力!” 给奶奶做完头部按摩,乔星月还为奶奶盘了一个无比精神的头发,放下梳子,这才道,“兰姨,我得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好!” 她一走,老太太拉着黄桂兰的手,“桂兰,可惜咱中铭有媳妇了,不然这中铭和星月就很登对。桂兰,要不这样吧,把星月说给老三处对象,老五太年轻,老三年龄正合适,刚好老三还没对象。” 老太太陈素英,完全不介意星月还带着两个娃,只看到她身上许多的闪光点,做他们谢家的孙儿媳妇绰绰有余,刚好老太太也特别喜欢安安宁宁这两个娃。 “妈,那咋行,星月不一定瞧得上老三。” 关键是,她准备把星月说给老四,老四要和胖丫离婚的事,黄桂兰还不敢告诉老太太,等过段日子吧。 乔星月离开谢家后,直接去了军区大院的门卫处。 就算胖丫男人已经调到别的军区去了,可是昨天曾秀珠和刘大柱来访时,总应该有访客登记吧。 访客登记的记录里,有曾秀珠和刘大柱的名字,也会有被访人员的名字。 只要查看一下访客登记,就一定能知道胖丫男人的名字。 到时候不管他调到哪里去了,都能找得到。 门卫室有两个门卫员。 一个高高瘦瘦的,一个偏矮。 其中这个偏矮的门卫员长得敦厚憨实,乔星月认识,叫小李。 她上前打了招呼,“小李,值班呢。” 平时乔星月和大院经常见面的人,关系处得比较好。 而且她长得漂亮,是大院里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好多人都知道她。 小李早就认识她了,“乔同志,有事呢?” 乔星月应声,“小李,昨天的访客登记我可以看一眼吗。我想找个人。” 小李憨憨一笑,“可以的,乔同志,你等我一下。” 说着,小李便把访客登记,拿给她看了一眼。 她拿到手里往前翻,翻到前一页,眉心不由紧紧一锁。 胸口的一腔热血,又被浇灭。 小李挠了挠头,“这是咋回事,怎么缺了一角?这……可能是昨天的值班人员不小心打湿了,弄坏了。” 乔星月又失落又扫兴,这咋查到一半,线索又断了? “小李,昨天当值的是小张,对吧。”她把访客记录本,还回去。 昨天是小张把曾秀珠和刘大柱领去见胖丫男人的。 就算胖丫男人确实调任到别的军区了,门卫员小张肯定知道那男人的名字吧。 见小李点头,乔星月又问,“小张啥时候又当值,等他当值的时候,我来问问他,他应该能知道。” 第29章 他和胖丫早就有娃了 午后的阳光下,乔星月站在门卫室,满怀希望地看着敦厚憨实的门卫小李。 她以为很快就能知道五年前被她睡过的男人叫啥名啥,很快就可以带安安宁宁认爸爸了,她等着小李的回答时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上。 反正只要等昨天的小张回来当值了,就一定可以问出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谁料,小李皱着眉头道,挠了挠脑袋,没说话,“……” “小李,咋啦?小张是有啥事暂时不能回来当值吗?”瞧着小李这反应,乔星月心尖一阵抓挠,好是一阵不踏实。 她预想着事情可能不会太顺利,忙着追问,“小李,小张到底啥时候来当值?” 小李有些难为情道,“乔同志,真是不巧,小张昨天回老家了。” “啊?”乔星月心情忽然沉沉的。 一阵风吹过来,吹散了挂在她脸上的期待与笑容,只留下一脸的愁容和迷茫。 “咋就这么不巧,那小张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走的时候告诉你了吗?” 憨厚敦实的小李又说,“乔同志,小张不回来了。小张妈生病了,听说病得挺重的,他以后都要留在老家照顾他重病在床的妈了。” “小李,那小张的老家在哪里,你知道吗?” “抱歉啊,乔同志,这个我真不清楚。” 这可真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乔星月的心情忽然沉到谷底。 脑子懵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咋啥倒霉的事情都被她碰到了? 刚穿过来的时候,被胖丫妈喂了配种猪的兽药,和一个陌生男人稀里糊涂睡了。 又被胖丫妈赶出去,差点难产而死。 好不容易活下来,带着两个娃,宁宁还有严重的哮喘病,她们娘仨过得无比清苦,几次都差点饿死。 现在终于知道安安宁宁的爸爸还活着了,线索又断了。 胸口突然像是坠了一块石头似的,沉沉的。 但她沉思了几秒,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既然线索断在这里,那就先不纠结了,至少知道胖丫男人确实还活着。 眼下还是先在兰姨家好好干活,带好两个娃,早点攒到钱给宁宁看病,再顺利地参加高考,拿个文凭,为以后谋一条更好的出路。 这样一想,乔星月便不再纠结了,她对门卫小李说了声谢谢,转身回谢家。 谢家堂屋里。 安安宁宁坐在用竹子编的小马扎上面,兰姨蹲在两个娃的面前。 宁宁的脚上穿着一双新鞋,安安的小腿被兰姨抬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双和宁宁一模一样的新鞋也穿到了安安软乎乎的小脚上。 看着两个娃穿着新鞋的样子,兰姨无比欣慰,“新鞋子刚好合脚,安安宁宁喜欢吗?” “喜欢!”两个娃齐齐点头时,满脸洋溢灿烂的笑容。 这一幕被乔星月看在眼里,突然眼眶一热,她知道纳鞋底做新鞋很费手劲儿,就算戴着顶针那尖尖的针尖稍不留意就会扎到手,兰姨不仅给两个娃做了新鞋,还给她做了一双。这哪里是她的雇主,分明就像是她的亲妈一样。 乔星月正感动着呢,兰姨旁边的江春燕焦急如焚地拉了兰姨一下。 “黄桂兰,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明明是你家小保姆勾引我家永强,她自己耐不住寂寞跟永强钻了玉米地,她咋还能诬陷我家永强是强奸犯?” 这江永强被关在看守所已经两天了,江春燕跑了好几次都见不到人,更是打探不到江永强一丝一毫的消息,可把她愁死了。 “黄桂兰,这事你到底管不管?” 黄桂兰背对着堂屋的大门,她并没有看到已经走进门的乔星月,起身时她一脸愤怒,“江春燕,明明是你家永强惦记我家星月长得惹人稀罕,躲在玉米地把星月硬拽进玉米想要图谋不轨的,你咋还能倒打一耙?” 这江春燕咋可以如此颠倒黑白,明明星月是受害者,这咱倒成了星月的不是? 黄桂兰正是气得发抖,不知道要如何对付这江春燕时,身后的乔星月走上来,先是安慰了她一番,然后满眼凌厉地瞪向江春燕。 “江姨,你说我勾引江永强,你能拿出证据来吗?要是拿不出来,我就告诉公安同志你公然造谣,侮辱我的名声,到时候看看公安同志会不会把你抓起来?” 这个年代虽然还没有诽谤罪,但是造谣生事侮辱他人名声的人,依然是要受到惩罚的。 乔星月身板挺得笔直,站在江春燕的面前,自带一种不怕事的强大气场:“还有,公安同志已经勘查过江永强的作案现场了,江永强也承认是他把我拽进玉米地的。你要是不服气,你拿出我勾引江永强的证据来再去找安公同志说理去,拿不出来证据就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地污蔑我。” 这,这……江春燕哪里有啥证据,她胡搅蛮缠习惯了,向来都是她把别人说得哑口无言,这乔星月一进堂屋倒是把她说得无法对答。 “我,我上哪找证据去?” “没证据就是造谣,江姨是想跟着去一趟公安局?” “你,我,我……”她闭嘴还不行吗? 瞧见江春燕这哑口无言的样子,黄桂兰心里一阵爽快,随即申明道,“春燕,你要再污蔑我家星月,咱们可是连姐妹也不用做了。” 这种挟恩图报,像是蚂蟥一样吸人血的姐妹,黄桂兰也不稀罕。 “黄桂兰,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我男人为救谢师长丢了性命,你现在要因为你家的一个小保姆跟我闹翻脸?” 黄桂兰生起气来,声音也是柔柔的,“咋的,春燕,就因为你男人救了我家男人的性命,你说话不分青红皂白,我也得跟着你不分青红皂白?” “我咋就错了,那永强是我外甥,我替他说句话就错了?” 黄桂兰一脸严肃道,“错没错不是你说了算,反正等公安机关调查取证结束后,就会移交法院,到时候法院自会有判决。” 一听这事要移交法院,江春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知道这么和黄桂兰乔星月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看来得再想法子才行。 这个时候,在二楼复习功课的邓盈盈走下楼来。两天前,她故意向永强哥透露了乔星月的去向,是想让永强哥玷污乔星月的身子,结果乔星月啥事没有还把永强哥暴打一顿不说,又把永强哥送去了派出所。 一口恶气堵在胸口的邓盈盈,却无比懂事地走上前,安抚着乔星月的情绪,“星月姐姐,对不起!这事是永强哥不对,也是我妈不对。我妈不该这么污蔑你,我替她向你道歉,星月姐姐这么宽宏大量肯定不会往心里去的,对吧?” 黄桂兰听着不对劲儿。 这种语气,咋和星月教过她的那个词很像——道德绑架!对!就是道德绑架。邓盈盈故意夸星月宽宏大量,星月要是再计较的话,反倒成星月的不是了。 以前邓盈盈这么说,黄桂兰肯定会觉得邓盈盈是个懂事的好闺女,但现在这么听着,黄桂兰的脸色立即垮下来,“盈盈,你妈污蔑星月不对,你给江永强透露星月的去向,就对了?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你就是故意的,但一听你这道歉的话就假惺惺的。行了,别装了,等组织上把你们的房子分下来,你们娘俩就搬出去住吧。” 邓盈盈一脸委屈,“兰姨,我没有……” 黄桂兰生起气来,声音也是柔柔的,“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星月,不跟这种人生气,犯不着。走,兰姨给你们娘仨做了新衣裳,去我屋里试试合不合身。” 说着,黄桂兰喊了安安和宁宁,拉着乔星月的手进了屋。 她的屋子就在堂屋右手边,不想让江春燕和邓盈盈跟进来,进屋后黄桂兰直接锁上了插销。 屋子里有一台蝴蝶牌的缝纫机,一尘不染的台面上叠着整整齐齐的新衣裳,那是黄桂兰给乔星月还有两个娃做的,从裁衣、画样、打版到缝制、拼接、绣花,都是黄桂兰亲自过的手。 安安宁宁和星月的款式是一样的,上面是浅黄色的碎花衫,下面是的确良的喇叭裤,这可是现在最流行最时髦的样式。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亲子装。 黄桂兰硬要让她们娘仨换上。 她们娘仨本就长得惹眼,这换上崭新鲜艳的衣裳后,黄桂兰不由眼前一亮。 以前黄桂兰想着要是能生个女儿,或者是她的几个儿子能给她生个孙女,她一定把这女娃打扮得漂漂亮的。 可她硬是没个女儿,没个孙女儿!唉,遗憾呀! 这会儿看着乔星月她们娘仨穿上新衣服的俊俏模样,黄桂兰眼里的慈祥既像是一位外婆,又像是一位母亲,别提有多欢喜了。 “嗯,不错,好看!” “兰姨,这太贵重了。买布料的钱和手工费,从我这个月的工资扣吧,不然我们不能收。” “咋的,星月,你说是要让安安宁宁把我当亲生奶奶一样对待,就不允许奶奶给孙女们做身新衣裳?你要再跟兰姨见外,兰姨可要生气了。” “兰姨,可是……” “别可是了,以后咱就是一家人。星月啊,每回江春燕胡搅蛮缠时,你咋都有法子治她。她刚刚那样诬陷你,我是拿她没半点法子,想替你讨回公道,又只能干着急。你快教教我,以后咋对付江春燕?” “兰姨,以后被人污蔑的时候,你不用自我举证,你让对方拿出证据来。就像刚才,你不用怎么向江春样证明我没有勾引江永强。你直接让她拿出我勾引江永强的证据来,拿不出证据来,她就是诬陷造谣。总之一句话,不要陷入自证之中。” “懂了!”恍然大悟的黄桂兰,一脸崇拜地看着乔星月,“星月,你不仅聪明,逻辑思维还比常人更清晰,兰姨太佩服你了。” 她一个大学教授,脑子都没星月灵活。 她家老四也是她五个儿子当中最聪明的,等她家老四和胖丫离了婚,要是星月愿意嫁给老四,这两个人生的娃肯定和安安宁宁一样聪明。 想要让星月和老四在一起,前提条件是,她家老四得赶紧离婚。 傍晚这顿饭,谢中铭没有回谢家吃,忙到晚上八点多他才踏进谢家堂屋。 堂屋的十五瓦灯泡下,邓盈盈翻看着高中的复习资料,见谢中铭回来了,她立即拿着本子走上去,“中铭哥,这道题我不会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谢中铭挺拔如松的身影虽是停下来了,却看也不看邓盈盈一眼,“有不懂的,你可以问我爸或者我妈,他们都懂。” 这个点,乔星月应该是在老太太的屋子里,谢中铭想也不想,走过去推开了老太太的门,邓盈盈还想跟上去,黄桂兰在旁边阻止道,“盈盈,要是你真有啥不会做的题,你问兰姨,兰姨教你。别明知道你中铭哥不想和你靠太近,你干啥还非要硬往他跟前凑?” 手里捏着算术本的邓盈盈,委屈极了,“兰姨,我没有硬往中铭哥跟前凑,我真的有不会做的题。” “行了,别演了!”黄桂兰瞧着邓盈盈,是越瞧越不顺眼,“你明知道你中铭哥也是我教出来的,你要真有不会做的题,我一直在你跟前坐着你不问,咋非要等你中铭哥回来了,才特意跑他跟前问?” “我……”哑口无言的邓盈盈,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肚色。 旁边看着报纸的谢江,从报纸上抽开目光,看了邓盈盈一眼,“盈盈,你兰姨说得对。你中铭哥是有媳妇的人,不同以前了,你别有事没事往他跟前凑。” 邓盈盈只好把委屈和不爽往心里咽,然后乖巧地应了一声,“哦!谢叔,我会有分寸的。” 推开老太太房门的谢中铭,站在门口,瞧着乔星月给奶奶按摩着腿。 按摩是个体力活,每次一个小时的按摩下来,乔星月一脸热汗,这会儿她捞起袖子,擦擦汗,一边按着奶奶腿上的穴位,一边笑容盈盈地和奶奶聊着天。 白皙的脸颊上,那几道丧未愈合的伤痕格外扎眼——那是两日前江永强把她拖进玉米地时,她被玉米叶子割破的伤痕。 事情过去两日了,谢中铭依然后怕,这会儿看向乔星月时,眼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察觉的怜惜,“乔同志,奶奶今天好些了吗?” “老太太陈素英,笑着望向自己的四孙子,“中铭,奶奶说话利索吧?” 谢中铭没有想到,乔同志给奶奶调理身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奶奶的嘴就不偏瘫了,说话也利索多了,“确实利索不少。” 终于,乔星月按完所有该揉捏的穴位,收拾后,道,“奶奶,你和谢同志聊,我先出去了。” 等乔同志出去后,老太太招呼着谢中铭到了她床前,然后故意压低声音,问,“老四,星月的丈夫几年前就牺牲了。你三哥一直单身,你说把星月说给你三哥处对象,怎么样?我呀就喜欢星月和安安宁宁。” 十五瓦的灯泡下,谢中铭额角紧紧一崩,脸色也沉了沉,“奶奶,乔同志不一定喜欢三哥那样的人。” 和奶奶聊了几句,谢中铭故意扯开话题,没聊一会儿便回堂屋了。 黄桂兰把谢中铭叫到她屋子里,锁了门,问,“中铭,妈让你打离婚报告的事,你打了吗?” “妈,有件事情很……棘手。”谢中铭刚听老太太说要把乔同志说给他三哥时,心情就闷闷的,这会儿提到胖丫的事情,胸口更是像堵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打个离婚报告很容易,你把情况向组织上禀明就行了,有啥棘手的?” 十五瓦的灯泡有些暗,却把谢中铭挺拔的身影框在亮区,光亮照着他沉稳锐利的五官却显得有些阴沉。 他抿了抿唇,整张硬朗的脸有些一筹莫展,“妈,北杨说,昆城那边的战友帮我打探到,胖丫以前去过医院看产科,而且当时她还大着肚子。要是胖丫还活着的话,她很有可能已经给我生了娃了。” 犹如当头一棒,敲在黄桂兰的头顶,“啥,胖丫有可能给你生了娃,中铭,你,有,有娃了?” 一时之间黄桂兰犯愁了,“……那,那咋办,你和胖丫有娃了,那你和胖丫离婚的事情可不就是遥遥无期了?” 第30章 给星月撑腰 十五瓦的灯泡悬在屋梁上,昏黄的光团勉强裹着半间屋子,把谢中铭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贴在贴着报纸的墙上。 气氛突然有些沉闷! 这个话题说着也沉闷! 黄桂兰没再吭声,她想着胖丫和胖丫妈一样好吃懒做惹是生非,胖丫生了娃,会把那娃给教育成啥样?可那始终是谢家的子孙后代,黄桂兰心里既是牵挂着,却也纠结矛盾着,只好十指紧绞在一起,沉沉地叹了好几口气。 要是没有这个娃,中铭应该会很果断地打离婚报告吧! “咋就偏偏有娃了呢?” 军装上衣的第一颗风纪扣被谢中铭解开,他扯了扯领口子,沉沉道,“妈,胖丫和娃的事情,等我查清楚再说。” 说着,谢中铭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牙膏大小的盒子来,上面写着‘华夏一号’祛疤膏。 这款祛疤膏又称佑三软膏,是著名医学家王佑三先生用纯天然中草药萃取精华而制成的,这也是部队里常用的外伤药品。谢中铭是从单位上拿回来的。 他递给黄桂兰,“妈,这盒祛疤膏,你帮我拿给乔同志,让她涂到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处。” 黄桂兰眼里憋着笑意——哟!谁说她这四儿子不开窍?他对他喜欢的女同志他还是蛮用心的嘛。这小子肯定是对乔同志有好感,否则他对乔同志肯定也会像对邓盈盈那样冷淡的态度。 憋着笑的黄桂兰,故意说,“妈困了,想睡觉了,再说了,妈爬楼梯腰疼,反正你也要上楼,你顺手拿给乔同志就行了。” 昏黄的灯炮下,谢中铭脸色紧崩着,后背也紧崩着,连握着盒子的手指也紧紧攥了攥,“妈,这种东西,我送给乔同志不太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你怕别人说闲话不成?”黄桂兰反驳后,故意问,“你对星月又没有别的啥心思,怕别人说啥闲话?” “……”谢中铭没有回答。 黄桂兰假装打了个哈欠后,又补充道,“再说了,鲁迅同志还说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除非……” 特意观察着儿子的神色反应后,黄桂兰故意问,“老四,除非你给乔同志送祛疤膏,真有啥别的意思?” “妈,咋可能。”谢中铭的耳朵迅速染上一层薄红,“我就是像关心家人一样,关心一下乔同志。毕竟乔同志在咱家干活,又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奶奶。” 瞧着谢中铭滚烫的耳尖,黄桂兰的目的也达成了,她心里跟着窃喜,却无比平淡道,“这不就对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上楼顺手给星月就行。我腰不行,真要睡了,出去把门给我带上。” 好像是这么个理! 上楼后的谢中铭站在乔星月的屋子门口抬了手,他反扣着手,手背上的两个指关节落在刷着红漆的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屋子里面的乔星月,正好在换衣服。 她准备哄睡两个孩子后再看会书,虽然上一世她读了很多书,也是个医学博士,而且记忆力很好,但是这个年代的高中教材毕竟和后世的高中教材不一样。高考之前,她还是得好好复习一下。 听闻叩门声,赶紧穿起外套去开门。 门开了,乔星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谢同志,这么晚了,有啥急事吗?” 乔星月的屋子里开着窗,门口的风和窗口的风形成对流穿堂而过,她刚洗了头,头发半干,几缕发被风吹起来,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长发飘动下,一段纤细莹白的脖颈露出来,锁骨在飘动的外套衣领下若隐若现,又露出浅浅的窝。 谢中铭的目光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收回来,手中攥着的祛疤膏和台灯也被握得发烫。 他递出去,眼皮未动,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刚毅,耳尖却有些发烫,后背紧崩着,“乔同志,这盒祛疤膏给你,你早晚涂在疤痕上,只要坚持就能祛除疤痕,效果很好的。” 说着,补充,“还有这盏台灯,你晚上看书的时候点着,别伤了眼睛。” 一盏老式的冲压金底座台灯,和一盒华夏一号祛疤膏递到乔星月的面前。 那盏台灯是冲压金底座的,重量偏重,谢中铭却稳稳地拿在手上,面前从乔星月身上散发出来的皂角清香,让他握着灯杆的手指紧紧一攥。 这两样东西,乔星月都没有接过手,她看着谢中铭客客气气道,“谢同志,谢谢你的心意。我已经抹过祛疤膏了,而且我也更习惯了屋子里的灯泡,换盏台灯反而不习惯,你都拿回去吧。”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安安宁宁要睡觉了,谢同志也早些回屋休息。” 随即,关了房门,将谢中铭隔绝在外面。 谢中铭的胳膊还僵在半空,祛疤膏和台灯忽然像是罐了铅一样又沉又重,他指节缩紧,往回走时连脚步都比来时沉了许多。 为啥乔同志总是特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走到一半,邓盈盈打开屋子门,看着他,“中铭哥,我屋子里也很暗,平时我也要看书学习,你方便把你的台灯借给我吗?” 谢中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走向自己的屋子门口,“不方便。” 说话时,他已经推开了自己的屋子门,准备进屋,邓盈盈又在身后说了一句,“中铭哥,为啥这台灯你可以借给星月姐姐用,却不可以借给我用?” 谢中铭没有回答。 心中揣着不服气的邓盈盈,十分委屈道,“中铭哥,你是不是喜欢上星月姐姐了?” 谢中铭依然没有回答,他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屋。 邓盈盈赶紧上前几步,特意提醒了一句,“中铭哥,你不要忘了,你是有媳妇的人。” “这句话,应该是我提醒你,我是有媳妇的人,你也应该和我保持距离。”从头到尾谢中铭都没过给邓盈盈一个正脸,他背对着邓盈盈说完后,冷冰冰地关了门,再不理会门外站着的人。 那样的冰冷让邓盈盈委屈的泪水落下来,可这委屈的双眸望向乔星月那扇刷着红漆的木门时,却又带着一股狠劲儿——都怪这个乔星月!她就不应该留在谢家,可偏偏谢家的每一个人都如此喜欢她。 乔星月咋就像克星一样挡在她面前?每次不管她想啥法子,都对乔星月没有丝毫作用。 邓盈盈对乔星月的恨意,又加深了许多。 …… 楼下,谢江洗漱后关了门,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靠在床头的黄桂兰放下手中的一本《毛选》,笑盈盈地望向谢江,“老谢,我觉得咱们老四肯定是喜欢星月的。” “你别瞎说,老四可是有媳妇的人,老四不会这么没分寸。桂兰,老四跟你说没说,胖丫很有可能给他生了娃的事?” “你也知道啦?”这事黄桂兰正愁着,“唉,你说咱家老四的命咋就这么苦?” 她取下老花镜,长长叹一口气,“要是五年前老四没被胖丫和胖丫妈算计,他也不至于喜欢一个姑娘,又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这事谢江也是挺愁的,“等找到胖丫和那娃再说。” “失踪四五年的人啊,咋找?这不跟大海捞针似的!要是胖丫那边一直没线索,老四和星月也不可能有任何进展。老谢,不只咱家老四有分寸,星月更是有分寸,星月这孩子就是太有分寸了,可愁死我了。” 老两口彻夜长聊,聊的全是乔星月和谢中铭的事情。 …… 第二日,乔星月正准备做晚饭,她揉了面团,准备擀面做面条。 江春燕突然拉着她的手,“星月呀,今晚咱别做晚饭了,江姨请你和桂兰一家下馆子。咱们到国营饭店吃好的去。” 说着,看向在坐在灶膛前的安安和宁宁,“安安宁宁,江奶奶今晚请你们吃肉,好不好?” 安安宁宁摇头,“我们不吃。” 妈妈教过她们,坏人突然变得讨好,肯定是无事献殷勤。 乔星月挥开江春燕的手,拍拍手上的面粉,干脆利落道,“江姨,说吧,啥事?” “江姨确实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但是等咱们先去国营饭店把饭吃了再说也不迟,今晚你就别做饭了。”江春燕尴尬一笑。 能让江春燕这种货色突然讨好着巴结着赔上笑脸的事情,肯定不是啥好事情,乔星月已经猜出来了,“江姨,要是你是来给江永强求情的,免谈。江永强犯的事情,归公安同志管,我管不着,你讨好我也没用。” 江春燕知道,这求人办事得拿出求人的态度。 这饭还没吃上,乔星月拒绝她也很正常。一会儿到了国营饭店把饭吃了,她再多说几句好话,乔星月再拒绝就没道理了,毕竟俗话说得好——拿手人短,吃人嘴短。 “星月呀,这些天我和盈盈住在这里,多亏了你们照顾,我真的只是想单纯的感谢你们,才请吃饭的。” 灶房门外的黄桂兰走进来,道:“春燕,是你说的,你只是想感谢我们的照顾,才请我们下馆子的?” “对,对,对。”江春燕连连点头,黄桂兰上前帮乔星月解开身上的围裙,“走吧,星月,难得你江姨请我们吃顿饭,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 说着,黄桂兰望向打着如意算盘的江春燕,特意补充了一句: “春燕啊,我可先申明,一会儿你请我们吃完饭,可别提啥过分的要求,你说了只是要感谢我们对你娘俩的照顾,尤其是不要提江永强的事情。” “……”这,江春燕被噎了一下。 这不是给她下套吗,那一会儿吃完饭,她咱提江永强的事情? “春燕,我看你也不是很有诚意请我们吃饭,要不咱还是不去了?” “我咱没诚意?去,现在就去。”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到了离军区大院一公里远外的——东方饭店。 黄桂兰指着挂在墙上小黑板上的菜单,道:“安安宁宁,今天你们江奶奶请客,我给你们念菜名,你们点菜好不好?” “奶奶,我和宁宁识字的,妈妈有教我们。” “墙上的字都认识?” “嗯。” “那你们尽管点自己喜欢吃的。” 说着还特意望向江春燕,问,“春燕,娃们想吃啥就能点啥,是吧?” 对面坐着的江春燕,看着这一大桌子的人,黄桂兰两口子、谢中铭和谢家老大的两个儿子明远致远,乔星月母女仨,加上她和盈盈,足足十口人。这要点多少菜,花多少钱呀? 但是为了救江永强,江春燕还是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对,安安宁宁,想吃啥点啥。” 安安宁宁点了红烧肉,粉蒸排骨,土豆烧肉……江春燕默默地算着价钱,妈呀,这就五块六毛钱了,她赶紧阻止,“安安宁宁,要荤素搭配才营养健康,咱们来两道青菜。” 黄桂兰特意说了一句,“春燕,不是你说的娃们想吃啥就点啥嘛,咋才点三个菜你就舍不得了,做人可别这么小气。” 自从星月教过她,做人不能活得太憋屈,只要不犯法,想干啥干啥,想说啥说啥之后,黄桂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种活法不要太爽! 就好比此刻,她拿江春燕的话把江春燕堵得哑口无言,简直不要太爽! 旁边的乔星月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兰姨,好样的,就这么干! 黄桂兰给乔星月回了一个骄傲的眼神,心里美滋滋的:也不看是谁教的。这以后星月要真成了她的四儿媳妇,她们婆媳俩联手,还有治不了的恶人? 黄桂兰又点了几个硬菜,点完了特意对江春燕说,“春燕,我和你认识五十多年了,你可还是头一次请我吃饭。你也说你今天很有诚意了,我点这些菜,你没意见吧?” 江春燕额头冒汗:“……没,没意见。” 谁叫她是求人办事呢? 坐在餐桌上的邓盈盈,附到江春燕耳边,小声问了一句,“妈,你今天唱的是哪出?” 江春燕小声说,“还不是你永强哥的事,你二舅还病在床上,等着你永强哥寄钱回去,总得想办法把你永强哥从看守所捞出来。” 邓盈盈压低声音,“妈,永强哥的事都怪他自己。兰姨和谢叔已经不太喜欢我们了,你别再惹他们烦,到时候我还怎么嫁给中铭哥?” 江春燕:“你就非得嫁给谢中铭,那江家老二江北松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嫁给他不也一样可以当军嫂?” 邓盈盈:“江北松只是个备胎,怎么能当第一选择?妈,反正一会儿你别因为永强哥的事情,再惹兰姨和谢叔讨厌了。” 江春燕:“这事你别管。” 菜上齐后,江春燕招呼着大家吃饭。 好几次想提江永强的事情,最后还是等大家吃饱喝足了,才提出来,“桂兰,星月,这永强他爸常年瘫在床上……” “打住。”黄桂兰说话的声音柔柔的。 态度却很坚决,“燕春,来之前说好的,只请吃饭,不许提江永强的事,你也不许勉强我们。那江永强犯了事,公安同志把他关起来也是应该的,怪不着我家星月。” 江春燕知道,这个时候耍横也没啥用,只好放低姿态,恳求道,“桂兰呀,看在我家男人救过……” “春燕。”黄桂兰又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一码归一码。盈盈爸于我们有恩,你娘家的江家人可跟我们谢家没任何关系。之前我们已经帮你娘家很多了,再说,江永强这是犯法。” 这时,谢江表态道,“江春燕同志,江永强知法犯法,等公安机关移交法院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作为烈士遗孀应该要有明确的立场。” 江春燕:“谢师长,这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吗。只要星月撤案,永强不就没事了吗?” 啪!少有脾气的谢江,用力拍了拍桌子,“江春燕同志,你这是在包庇罪犯。” 眼见谢江态度坚决,江春燕只好把希望放在乔星月身上,“星月……” 话还没说话,谢江斩钉截铁,“江春燕同志,你不用求星月。星月也是受害者。多亏了星月胆子大,会扎针,否则她一个女同志被江永强拖进玉米地,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 谢江也是把星月当自己闺女一样,这个时候,他们谢家肯定是要给乔星月撑腰的。 第31章 胖丫以前在芙蓉酒店工作 江永强把乔星月拖进玉米地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气得谢江有些发抖。 他端坐在四方桌前,保持着拍桌子的动作,义愤填膺地望着江春燕。 “江春燕同志,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同志的名声和清白有多重要?” “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要是你家邓盈盈被人拖进玉米地了,你会放过那个罪犯吗?” “你们别再想为难星月,江永强的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就在这里给你透个信,江永强在老家侵犯一对精神失常的母女一事,也被一并查了出来,就算他不吃枪子,也会吃一辈子的牢改饭。你跟谁求情都没有用,要怪就怪江永强他自己心术不正又为非作歹。” 明明是义愤填膺的样子,谢江脊背却挺得笔直,没半分失态,刚刚那拍在桌上的力道,震得国营饭店的大堂都浸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正气。 随即,他看向坐在旁侧的乔星月,眼里的义愤填膺转为慈祥温和,又带着一股安抚的力量,“星月,你不用害怕,有谢叔和兰姨给你做主,谁威胁你,你都不用撤案。” 乔星月忽而眼眶一热,谢家的人这般维护她,兰姨是,谢叔也是。 她满心动容地点了点头,“嗯,谢叔,有你们在,我不害怕。” 她知道,若不是谢叔打过招呼的原因,江永强在老家犯的事肯定不会这么快被查出来,谢叔这是要让江永强受到严惩。 以后不管她在谢家还会干多久,她都会把谢叔和兰姨当长辈一样孝敬。 听到江永强在老家侵犯精神失常的母女一事也一并被查出来了,江春燕心喊一声——完了,完了,永强那些事儿咋被查出来了?这下真是不吃枪子也要把牢底坐穿了。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邓盈盈赶紧站出来说漂亮话: “谢叔,兰姨,你们说得对,永强哥自己心术不正又为非作歹,不管他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是咎由自取。是我妈不懂事,她不该替永强哥求情的。我替我妈向你们道歉,兰姨,谢叔,实在是对不起!” “这声道歉你确实应该说,但不是对我们,而是对星月说。” 说话间,谢江严肃的目光落在邓盈盈那张看似温柔善良的脸蛋上,瞬间又多了一丝凌厉。 “盈盈,我问你。你表哥江永强在老家侵犯精神失常的母女一事,你早就知情?” 面对谢江的审视,邓盈盈心里发了慌,忙把头低下去,“谢叔,我,我不知道呀!” 低头,眼神闪躲,坐姿僵硬,手指紧搅着衣服不敢正视他。 审过无数犯人的谢江瞧着邓盈盈这一系列的本能反应,一眼判断出邓盈盈在说谎。 他平静地问,“盈盈,昆城公安厅的厅长洛叔叔,你还记得吧?” 见邓盈盈点点头,谢江又说,“你洛叔叔已经跟我通过电话了。他说江永强的事情,当年就是你妈托关系压下去的,并用恶言恶语威胁村里知情的人不许外传。加上那对被江永强侵犯过的母女都是精神失常的人,没人给她们撑腰,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你敢说你不知情?” 眼见谢江已掌握了实情,邓盈盈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谢叔,我,我确实知情,是我错了,可,可当时是我妈不让我往外说的。” “哼!” 冷冷哼声的谢江,满脸都是失望。 以前江春燕做了胡搅蛮缠的事情邓盈盈也是像刚才一样,会站出来指正江春燕的种种不是,又替江春燕跟大家说对不起,那会儿谢江觉得邓盈盈这孩子跟江春燕不一样,是个好孩子。 但现在看来,邓盈盈不是不恶毒,只是藏得太深。 他们都被她的伪装给骗了。 “盈盈,你明知道江永强有过侵犯女同志的犯罪记录,又明知江永强对星月心怀不轨,还故意告诉江永强星月给我送午饭时要经过那片玉米地,你安的什么心?” 眼泪吧嗒吧嗒掉的邓盈盈,急忙摇头,“谢叔,我真没想害星月姐姐,当时真的是永强哥问我,我随口一答,我没别的歪心思,我……” “够了!” 谢江拍拍桌子,向来慈善的他额头上冒着愤怒的青筋。 “等你们的宿舍分下来,你和你妈就搬出去住吧。” 若不是看在老邓曾经救过他的份上,谢江现在就会赶江春燕和邓盈盈母女俩出去。 随即,谢江看向谢中铭,“中铭,结账。” “结什么账?” 黄桂兰拉着正要去结账的谢中铭,阻止道: “你江姨说了,今天她请客,让她给钱就行了。这可是你江姨几十年来第一次主动请客,总得给她一个面子。” 说着,黄桂兰拉着一大家子人,离开了东方饭店,留下事没办成却要结账的江春燕咬着牙,数着手里一张又一张的角票,有一角的,两角的,五角的,好半天才凑齐这顿饭钱。 从东方饭店走出来,谢中铭看向黄桂兰,“妈,我感觉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谢江赞同道,“桂兰,你确实变了,你现在敢说了,也不会再惯着江春燕了。” “那是!”黄桂兰骄傲地感叹了一声,声音却是柔柔的,“多亏了星月一语将我点醒,人就不能太憋屈。这江春燕既然说好了要请客,我们干啥还要结账呢?” 机灵活泼的安安,看见大家都笑了,她也笑着插了一句,“奶奶,你以后就得这么霸气,绝不能再让自己受委屈。” 黄桂兰摸摸安安宁宁的头,“奶奶以后不仅不让自己受委屈,更不会让你们娘仨受半点委屈。” 东方饭店离着军区大院还有一公里路。 谢江和谢中铭平时除了办公事,从来不会用单位配的汽车,所以他们得走着回去。 其实黄桂兰嫁给谢江的时候,她的嫁妆不只三转一响,除了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以外,黄家还给她准备了电视机、锦城城区一栋小楼,还有红旗牌的轿车。 因为黄桂兰从小生活在高知和富商结合的显赫家庭,母家全是高级知识分子,父家曾经是锦城区首富,她父母和哥哥们的掌心宝,嫁妆自然不能寒酸了。 只是她嫁的人是部队干部谢江,为了低调行事,那些房子和车子都捐出去了,只留了三转一响。 其中就包括谢中铭现在手上推着的这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 黄桂兰说,“星月,这饭店离着大院还有一里地路呢,你让中铭载着你和安安宁宁先回去,我和你谢叔饭后消消食,走着回去就行。” “兰姨,我和安安宁宁……”眼见乔星月要拒绝,黄桂兰斩钉截铁,“星月,你们和中铭赶紧先回吧,老太太还等着你呢。” 也是,她还得回去给奶奶做按摩和针灸。 于是,谢中铭踩着家里唯一的二八大杠,前面的横杠上坐着安安宁宁两个小不点,后面又驼着乔星月,一行四人迎着刚擦黑的夜色,穿梭在回军区大院的沙石路上。 上车前,谢中铭怕前面的大杠太硬,特意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上面。 一路上,安安宁宁和谢中铭一直在聊着天,不管安安宁宁问了啥,谢中铭都十分耐心温柔地回答着。 两旁开着紫花的泡桐树,在月光中落下树影,映在安安宁宁和谢中铭的身上,格外温馨。 恍惚间,乔星月从谢中铭和安安宁宁的对话中,听出了父女般的温馨感。 安安宁宁和谢同志并没有血缘关系,要是谢同志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知道得有多宠。 可惜,安安宁宁的亲生父亲,并没有谢同志这样温柔耐心。 那个狗男人没有为国捐躯,五年来他一直还活着。 可这男人既然活着,五年来硬是一次也没有去过茶店村,他既然娶了她,却对她的艰难处境不闻不问,恐怕更是连她给他生了两个娃的事情也不知情。 忽然觉得,她没有从胖丫妈的嘴里打探到那个男人的消息,也是一件好事。 这种对她和娃不闻不顾的狗男人,也不配给安安宁宁当爹。 她就当那个男人真的死了吧。 …… 转眼,乔星月在谢家已经呆了快一个月了。 锦城的春天快要接近尾声了,天气也马上就要热起来了,不过早晚仍旧温差大。 这天早上,乔星月让谢家老太太扶着凳子,慢慢挪到堂屋外的院子里晒太阳。陈素英瘫了大半年,这是第一次晒到如此明媚的阳光。 隔壁江北杨江北松的妈张红梅经过门口,见到老太太可以挪着凳子走路了,还在院门外她那大大的嗓门便清晰地传了进来: “老太太,你这腿脚是快好起来了呀,咋这么神奇?” 老太太陈素英慢慢坐下来,迎着阳光,笑得合不拢嘴,“多亏了我家星月会针灸。” “小乔同志,你咋这么厉害呀,又会做饭,又会扎针。”张红梅走进院子里,满眼赞许地望向乔星月。 想了想,又道,“小乔同志,北杨和北松他爸,就是你江叔,他颈椎和腰椎也不好,之前也去医院试过针灸治疗,就是没有啥效果。要不改天你空了,给你江叔扎扎针?” 随即补充,“放心,不让你白干活,梅姨给你出诊费,咋样?” 梅姨是兰姨和谢叔的邻居,善良热情,乔星月想着帮忙看看,就别收啥诊费了。 谁料,黄桂兰抢先一步,道,“那行,红梅,我家星月的诊费可不便宜。你家老江去医院扎一次针少说也要五毛钱吧,我家星月不收贵了,六毛就行了。” 乔星月正想说啥,张红梅瞧着谢家老太太都能走路了,这小乔同志的针灸手法肯定不会差,便爽快答应了。 “行,小乔同志,那你哪天有空?” 黄桂兰替乔星月应下来,“只要老江有空,我家星月随时都有空。” “不耽误星月干活吗?” “不耽误。”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家老江回来,我来喊小乔同志。” 全程,黄桂兰斩钉截铁,乔星月硬是没插上一句话。 等张红梅拎着菜离开后,乔星月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兰姨,我在你家干着活,又去梅姨和江叔家出诊收诊费,不太好。毕竟你给我付了工钱,我就不能接别的活了。” 黄桂兰说:“有啥不好,日后宁宁看病吃药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你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兰姨……” “这孩子,眼睛咋又红了,不哭,兰姨不是说了,以后我们是一家人。” “……” “我和你谢叔商量过了,将来等你参加完高考,有了文凭,医术又在大院传开了,我和你谢叔想办法给你找个卫生科或者是军区医院正儿八经的工作。到时候也能离兰姨和谢叔近一点。” “兰姨,你咋就对我和安安宁宁这么好?” “因为缘分呀,八亿人当中,偏偏就让兰姨遇到了你,又偏偏和安安宁宁这两个娃很有缘分。” 坐在椅子里的老太太陈素英,笑着附和道,“星月丫头呀,你听你兰姨的,红梅她男人要让你去扎针,你就去,到时候你的医术在大院传开了,对你也有好处。” 乔星月感动地点点头,“好,我听兰姨和奶奶的。” 说话间,黄桂兰从裤兜里掏出一方叠成四方形的手帕,又把手帕打开。 里面叠着厚厚的一叠大团结。 黄桂兰数了四张大团结,递到乔星月的面前,“星月呀,以后你每个月的工钱,兰姨给你涨到四十块。” 四十块钱,在七十年代,可是一个排长的工资。 像她这样当保姆的,最多能拿到十五块到二十块的工资。 “兰姨,之前你愿意给我三十五块钱一个月,已经是天价了,不能再给我涨工资了。” 乔星月推脱着。 黄桂兰硬把钱往她手里塞,“听兰姨的话,拿着。你医术这么好,奶奶的腿都快被你治好了,是我们谢家占了你大便宜了。就这四十,兰姨都觉得少了。” 捏着硬塞在手里的钱,上面还残留着兰姨的温度。 那样的温暖,直达乔星月的心底。 黄桂兰又说,“星月,你谢叔准备去昆城军区医院做个胸肺CT,锦城这边没有任何一家医院引进了国外的CT技术。要不,你带上宁宁和谢叔一起去一趟昆城,也好给宁宁也做个检查。这哮喘无法根治,听说做CT检查可以看到胸肺和支气管的结构构造,才能更好地对症下药。” …… 锦城军区,第六师。 一场空地协同作战训练,刚刚结束。 十余架战斗机井然有序地降落在跑道上,缓缓滑行归位。 谢中铭作为陆军航空兵的指挥官,既具备陆军作战技能,又掌握飞行技能,并且能够指挥空地协同战事。 飞机停稳后,他从战机上下来,解开两颗扣子,取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得发深的衬衣,脸上是头盔安全带留下的印子,眼神却亮得很,扫过停机坪时像鹰隼一样锐利。 同样取下头盔的江北杨,走上前,勾着他的肩,赞扬道,“中铭,刚刚你那个桶滚加俯冲攻击真的太牛,太帅气了。” 谢中铭挺拔如松的身影继续往前走,他扒开搭在肩上的江北杨的手臂,“什么事?” “啊,什么‘什么事’?”江北杨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中铭提醒了一句,“作战训练前,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 “哦,对。”江北杨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江北杨继续说,“你不是让我在昆城帮你找胖丫的下落吗,我们的老战友肖松华在昆城那边,有胖丫的消息了。” 谢中铭抱着战机头盔的手,用力攥了攥,“找到胖丫了?” 江北杨看着穿着蓝色飞行服,抱着战机头盔,一身挺拔如松又神色紧崩的谢中铭,不由笑道: “你这么紧张干啥?难不成找到了胖丫,真要急着跟胖丫立马离婚?” “离完婚,是不是想赶紧去找你的第二春?” ‘第二春’三个字,惹得谢中铭额角紧崩。 他和胖丫根本算不上是第一春,那是一个荒唐,是一场错误,根本就不应该开始。 血色的夕阳下,他的眉峰拧成一道深壑,眼神散发出寒意,“松华找到胖丫下落了?胖丫在昆城什么地方?” 江北杨同样抱着战机头盔,回答道: “不是找到胖丫了,是有胖丫的消息了。” “松华的人查到胖丫离开茶店村后,曾在一家叫做芙蓉酒店的国营饭店端过盘子,洗过碗。” “刚好,谢师长不是要去昆城军区医院做胸肺CT?你陪谢师长一起去昆城,顺便去这个国营饭店问一问胖丫的下落。” “反正我是听松华说,胖丫没在那里上班了,但芙蓉酒店的人肯定知道胖丫去了哪里,你去问一问,没准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失踪这么多年的胖丫。” 谢中铭没有说话。 风卷着他肩上的星徽微动,却吹不散他眼里的某股坚定。 他是该再去一趟昆城。 第32章 要避孕呀! 战机前的谢中铭抱着头盔沉默了一阵。 血色的夕阳下,他紧崩的神色没有丝毫松缓,眉心反而拧得更紧。 想到胖丫和胖丫生的娃,他抱着战机头盔的手用力攥了攥,胸口一股闷意涌上来。 “北杨,松华有没有说,胖丫到底有没有生下那个娃?” 风吹得江北杨身上的飞行服猎猎飘动,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他了。 “松华倒是没有提到孩子的事情,他只说胖丫曾在昆城的芙蓉酒店端过盘子,洗过碗。” 江北杨想了想,又说,“要是胖丫真的生下了那个娃,松华应该会说吧,但他没提。” 想到某种可能,江北杨又说,“中铭,说不准胖丫这个娃没保住,压根就没生下来呢。这样一来,你要是找到了胖丫,跟她提离婚的事情,岂不是就没有啥羁绊了?” 见谢中铭不说话,江北杨又说,“你要是不去昆城的话,我让松华再查细致一些?” 谢中铭把手中的战机头盔,塞到江北杨的怀里。 “我会亲自去一趟昆城的芙蓉酒店。” 战机引擎的轰鸣声终于歇了,蒸腾的热气裹着航空机油的味道,在黑色的沥青跑道上慢慢散开。 那股气味让谢中铭胸口的闷意越发加深。 一双黑色的靴子踏在洒满夕阳的沥青地面,越走越远。 …… 锦城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军区大院到处都开满了应季的鲜花,有月季、辛夷、杜鹃,栀子花……空气里到处都是香喷喷的味道。 香味四散的同时,花粉飘散,这样的季节里宁宁的哮喘病时不时就会发作。 傍晚,下学回来的明远和致远带着安安宁宁,在种着菜的院坝里头玩着抓玉米籽的游戏。 宁宁蹲在地上,手指刚刚捻起金黄色的玉米籽要往上抛,突然捂着胸口,猛地吸一口气,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她的支气管给堵住了似的,每一次吸气都要费尽全力。 很快,一张小脸瞥得又红又此,小小的额角沁出细汗。 谢家的大孙子谢致远赶紧把宁宁抱起来,往堂屋里跑,“星月阿姨,宁宁突然喘不过气来了,你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灶房里的乔星月扔下铲子,和黄桂兰一起冲出来。 “致远,快把妹妹放下来,让她蹲地上。” 安安早就跑上楼拿来了装着特效药的帆布包,递给乔星月,“妈妈,给,妹妹的药。” 尽管宁宁经常发病,乔星月本身也是医生,可她抽开药瓶木塞的时候手还是有些发抖,这时黄桂兰递来了温水。 宁宁服下药,十多分钟后,苍白的面色这才恢复了一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四方桌上放着宁宁吃过的药,玻璃瓶子棕色的。 谢家大孙子谢致远瞧着,咱和爷爷谢江吃的特效哮喘药,一模一样? 这药还不便宜,谢致远以前和爷爷一起去医药开过这种药,“星月阿姨,宁宁妹妹不会是和爷爷一样,有哮喘病吧?” “是呀,宁宁妹妹的哮喘症状,和你爷爷一模一样。”黄桂兰在旁边应了一声。 致远和明远在奶奶家呆的这段日子,本就无比稀罕安安和宁宁两个妹妹。 见宁宁脸色缓和了,谢致远松了一口气,“奶奶,咋就这么巧,宁宁连哮喘病都和爷爷一样?” 黄桂兰应声:“还有更巧的,安安妹妹跟奶奶和你四叔的过敏体质一样,也对花生过敏。” 惊讶的不只是谢致远,还有谢家二孙子谢明远,“啥,咋有这么巧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安宁宁真的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女呢。” 坐在太师椅里的老太太陈素英,笑得合不拢嘴,“要真是亲生的,我和你爷爷奶奶做梦都要笑醒喽。” 晚上这顿饭,谢家一大家子人围在一张四方桌前吃着面条,面条有两种口味:西红柿鸡蛋面,还有麻辣味的担担面。 不过最近谢江也哮喘发作了,他没有吃麻辣味的,他嗦着西红柿鸡蛋面的动作停下来,“桂兰,后天我要去一趟昆城开会,顺便去做个胸肺CT。” 这胸肺CT,锦城这边的医生早就建议谢江去做了,只是碍于锦城医院还没有引进国外的CT机,忙于公务的他也一直没空去昆城做。 “正好。”黄桂夹着面条的动作也停下来,“宁宁最近哮喘也发作了,刚刚你们回来之前,宁宁一口气没提上来,小脸憋得又红又紫,可把我吓死了。你带上星月和宁宁一起去昆城吧,让宁宁也做个全面的检查。” 大口嗦着面的谢中铭,动作也缓缓停下来。 他端着搪瓷碗往桌上一落,刚刚嗦面的动作虽然快了些,可是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硬朗劲儿。 这会儿喉结利落地滚动着,咽下嘴里的面条,道,“妈,正好,我有公事要去一趟昆城,我和他们一起去。” 公事是真,但谢中铭不用亲自去。 他不过是要借着这次去昆城的机会,好好去胖丫工作过的芙蓉酒店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找到胖丫。 也好确认一下,胖丫到底有没有生下那个娃。 “那正好,中铭,你去买三张火车票,把星月的票一起买上。” 从锦城到昆城的火车票票价,是五块五毛钱一张。 第二天谢中铭买好了票,乔星月从帕子里掏出一叠钱来,数了四张一块的,三张五毛的,递给谢中铭。 谢中铭不但没收这火车票的钱,反倒从衣兜里掏出四张大团结来,递给乔星月,“乔同志,我妈说宁宁去昆城看病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这是她先预支给你的下个月工资,一切为了孩子,让你千万不要跟她见外,一定要把这钱收着。” 那四张大团结硬塞到乔星月手里时,谢中铭带着薄茧的手指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 两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各自往回一缩。 兰姨的关怀和照顾,让乔星月眼眶一热,她默默下定决心,以后要拿兰姨和谢叔当亲生父母来孝敬。 “谢同志,真的很感谢你们,我会在谢家好好干的。” “要是没有遇到你们,宁宁的病还不知道该要怎么办……”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不拖沓,哽咽的尾音里又裹着温软的水汽,坚韧中带着微微的颤。 听得谢中铭心尖一阵软。 是啊,她一个女同志带着两个娃,其中一个娃长期吃药,药费不便宜,这些年没个人帮忙,她过得很不容易。 “谢同志,等我高考后拿到了文凭,我会更努力赚钱,将来一定会好好报答兰姨和谢叔。” 乔星月的脸上恢复了充满韧劲的坚毅笑容,却让谢中铭瞧着十分心疼。 他看向乔星月的目光,少了平日里的锐利,多了几分沉在眼底的软,没立刻说话,粗糙的手掌在身侧虚虚抬起来,想拍一拍乔星月的肩膀给点安慰的鼓励。 又怕唐突了,最后手臂垂回身侧,手指紧紧一攥。 只声音放轻了许多,“加油,会越来越好的,宁宁的病也会好起来。” …… 第二日清晨,谢中铭和谢江带着乔星月和安安宁宁,去了锦城火车站,他们带了两个蛇皮口袋,里面放着吃的穿的用的。 宁宁昨晚没睡好,加上哮喘发作了,身体不太舒服,喘气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特别苍白,小眉头皱着,看上去特别憔悴。 进站时,谢中铭单手抱着虚弱的宁宁,又一手拎着两个大大的蛇皮口袋,如此负重,可他却显得轻轻松松的,丝毫不吃力。 火车站人潮涌动,完全是人挤人,空气中混着各种各样的臭味汗味。 还有人挑着扁担,扁担两头,一头系着粮食,一头担着被塞在蛇皮袋里,露出个脑袋的鸡和鸭。 那蛇皮袋上沾着臭哄哄的鸡屎鸭屎,蹭在乔星月的身上,她也没有察觉到,她一手紧牵着安安,跟在谢中铭的身侧。 “谢同志,你抱着宁宁不方便,蛇皮口袋给我拿吧。” “不碍事。” 人潮拥挤的时候,谢中铭不忘用拎着蛇皮口袋的结实有力的手臂,虚虚将宁宁护在怀里,不让旁边的旅客碰到宁宁半分。 “妈妈,我被人踩住啦!” 忽然,有人逆着人流往回挤。 饶是乔星月把安安的手腕拽得再紧,还是和安安分开了。 人潮把安安越挤越远,安安急得眼眶一红,声音里带着委屈又害怕的哭腔,“妈妈,妈妈……” “让一让,让一让。我家娃被踩了,麻烦让一让。” 乔星月拔高了嗓门。 眼见着安安被淹没在人群,她也急得一颗心高高悬着。 可她被人潮挤动着,越是挤,越是被人潮裹挟着,和安安的距离一点一点被拉远。 “妈妈,妈妈,呜哇……” “安安,别怕,妈妈马上过来。” 再坚强的安安,这会儿和妈妈走散了,又被挤倒在地上,差点被人踩来踩去,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忽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拨开人群,放下手中的蛇皮口袋,腾出一只手来,把被挤倒的小小一团的安安抱了起来。 “中铭叔叔!” 结实温暖的胸膛,让安安慌乱不安的小心脏忽然有了踏实感。 谢中铭托着安安的腿弯,让她坐在自己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抱着宁宁。 看着怀里的两个孩子时,眼神又温暖又亮堂,像是一道光。 瞬间,那些推搡的胳膊,绊人的腿脚,呛人的汗水味都远离了。 身侧,是喘息有些困难的谢江。 但是谢江当了一辈子的军人,这点身体不适还是能克服的。 “安安宁宁别怕,有中铭叔叔在,他会保护你们的。” 瞧着这一幕,恍惚间,乔星月觉得,谢师长像是安安宁宁的亲爷爷一样,而谢中铭则像是安安宁宁的亲爹,温馨而又和谐。 要是…… 她赶紧把这种想法压在心头,不再瞎想。 随即一起进了站,上了车。 座位都在一排。 乔星月抱着宁宁,谢中铭则抱着安安,谢江坐在最外面的过道处,他们和谐得像是一家五口祖孙三代一样。 “乔同志,你的胳膊刮伤了。”这时,谢中铭从军绿色的的确良阔裤袋里,掏出一方白色手帕。 那方手帕和他的白衬衣一样,又白又净。 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 不仅这方手帕干净整洁,连他的白衬衫和军绿色的裤子也是,熨得平平整整,没有半点褶皱。 他整个人透着挺拔伟岸的精神劲儿。 不像乔星月,胳膊被刮伤了,衣服也被撕碎了一角。 要不是谢中铭提醒她,她还没有察觉到,应该是刚刚安安被人群挤开时,她被旁人的背篓刮破的。 当时疼了一下,可她只顾着安安宁宁,根本没在意。 这会儿才发现火辣辣的疼。 那方白净的手帕,乔星月没有接过手,“不用了,谢团长,谢谢你。” 正思索着要怎么处理手臂上的伤。 白色手帕已经落在了她的手臂上,谢中铭轻轻擦了擦,手帕立即沾上了血渍,让乔星月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的,你的伤要紧。帕子我回头洗一洗就行。” 谢中铭指了指她的衣服,“乔同志,还有你的衣服。” 低头一看,乔星月这才发现,刚刚进站时,衣服上蹭到了脏东西。 那是家禽拉的屎,进站的时候,在一位挑鸡鸭的老大爷,那蛇皮口袋上蹭到的。 难怪空气中有股怪怪的味道。 瞧着自己这般模样,和谢团长身上的干净精神比起来,乔星月顿觉自己一身狼狈。 她从座位认底下拿出蛇皮口袋,又从里面拿了一件粉色的确良衬衫,干脆利落起身,“谢同志,谢叔,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下安安宁宁,我去厕所换件衣服。” 谢师长起来让开道,挥挥手,“没事,你去吧,安安宁宁有我们,放心。” 而抱着安安起身的谢中铭,没有说话。 乔星月高挑瘦弱的背影离开后,他仍然望着那个方向。 …… 中午十二点,他们去了餐车。 70年代的绿皮火车,餐车上烧的燃煤铸铁炉,炉子上冒着火红的火苗子。 整节餐车车厢,混合淡淡的煤烟味和浓浓的菜肉香味儿。 刚刚到餐车车厢,安安和宁宁不由地咽着口水,胆子大的安安直接问,“师长爷爷,我们今天有肉肉吃吗?” “有。”谢江揉了揉安安的脑袋,“安安想吃啥点啥。” 很快,安安点了红烧肉、土豆肉丝、青椒肉丝,麻婆豆腐…… “够了,安安。” “不够,让安安点。”谢江说道,“火车上的菜分量小,多点几道,别饿着孩子。” 安安怕自己点多了,没再点,谢中铭又加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和酥肉汤还有莴笋丝,又要了五碗米饭。 “同志,一共四块五毛。” 这一顿就吃掉乔星月三四天的工资,饭钱是谢江给的。 吃饭的时候,谢江一直给安安宁宁夹菜,就怕两个娃吃不到肉了。 隔壁桌的一个看起来像知识分子的短发阿姨,时不时地瞧一瞧安安和宁宁,觉得两个娃长得实在好看,像洋娃娃一样精致。 短发阿姨看着谢中铭,说,“同志,你媳妇给你生的双胞胎女儿,长得实在太漂亮太可爱了,你真是有福气!” 第33章 惊!胖丫给他生的是两个娃! 谢团长媳妇的事? 坐在后排座的乔星月,特意留意着这句话。 谢团长媳妇能有什么事? 想到之前兰姨说,谢团长和他媳妇没任何感情基础,两人正准备离婚,乔星月也不好多问。 她细心地照顾着身侧的宁宁。 昆城的初夏,天色擦黑后,车窗吹进来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比起在绿皮火车上那些臭烘烘的气味,清爽多了。 宁宁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脸色看起来也没那么蔫了。 坐在吉普车副驾驶的谢中铭,没有说话,只对肖松华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不想过多聊到胖丫。 随即拿起肖松华放在车上的一叠军事资料,开始翻阅了起来。 即使他靠在车椅上,仍旧身姿挺拔,脊背像是被无形的线绷着,肩背挺得笔直,连带着脖颈都透着股挺拔端正的劲儿。 车窗摇下半截,风卷着初夏的青草气息吹进来。 他挽着袖子的手臂,轻轻托着手上的军事资料,风吹得泛黄的纸张哗哗响。 书页的翻动声,让他停下了看着军事资料的动作。 回头一看,乔星月和孩子们刚一上车,就又睡着了,大概在火车上是真的累坏了。 绿皮火车上,别说安安和宁宁受不了那股子车厢里臭烘烘的气味,他也受不了,这会儿正好让她们吹吹清爽的晚风。 谢中铭便没有摇上车窗。 又怕她们母女仨人吹着凉风会着凉。 他抽回眸光看着开车的肖松华,“车上有毯子吗?” “你个大老爷们,还怕冷?”肖松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硬汉,说话的声音偏硬,嗓门也不低。 谢中铭不由拧了拧眉,眼里带着寒气,压低声音道,“声音小点。” 说完,谢中铭特意回头看了看她们娘仨。 见她们娘仨呼吸均匀又轻浅地睡着,便又抽回了眸光。 肖松华这才注意到,后排座的一大两小正闭着眼睛睡觉,不由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没有毯子,手套箱里有两件军外套,你打开看看。” 闻言,谢中铭打开仪表台右下方的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两件崭新的军外套,特意回头够着手,披在了乔星月和安安宁宁的身上。 肖松华觉得有点意思。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多看任何女同志一眼,以前上军校和在部队里,给他写过情书,大大胆胆追求过他的女同志可不少。 哪个女同志能得到他这样的照顾?他和任何女同志,都不会有半点接触。 后排座坐着的女同志倒好,谢中铭竟然主动给她盖衣服,还怕他说话的声音吵到她们,特意要他小声点。 肖松华小声问,“这个女同志,是你们军区的?” “不是,她在我家给我奶奶调整身体。”谢中铭继续翻看那叠军事资料。 肖松华握着方向盘,开着车,又问,“刚刚你也没介绍一下。” 谢中铭端坐在副驾驶位,头也不抬,“乔星月,她的丈夫也是军人,不过牺牲了,那两个女娃是她的两个双胞胎女儿,一个叫安安,一个叫宁宁。宁宁和我爸一样有哮喘病,也是来昆城拍胸肺CT的。” “不是吧……”肖松华惊了一下。 又特意回头,快速看了一眼乔星月。 她歪着脑袋轻轻抵在车窗玻璃上,胸前的马尾和马尾上系着的蝴蝶结丝带随风飘扬着,脸蛋白白的,睫毛长长的,鼻尖也是小巧白皙,年轻漂亮的就像是刚毕业的高中生一样。 那两个女娃,怎么就是她生的双胞胎女儿了。 肖松华还以为,那是她家里的妹妹呢。 再一想,觉得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中铭,你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谢中铭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泛黄的纸页,声音里带着特意压低的提醒,“小点声。” 肖松华不说话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抵达昆城的芙蓉饭店。 谢中铭把乔星月和安安宁宁叫醒,母女三人下了车,和谢江走在前头。 肖华松和谢中铭走在后头。 肖松华特意压低了声音,“中铭,难怪你要急着找到胖丫离婚,原来是因为这个寡妇啊。” “注意你的用词,她叫乔星月,叫她乔同志。” ‘寡妇’这个词,让谢中铭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提醒之意。 闻言,肖松华就更觉得谢中铭有问题了,他把胳膊搭在谢中铭的肩头,停下脚步,问,“中铭,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位丧偶带着两个孩子的乔同志了吧?” 也难怪。 自苦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乔同志生了两个四五岁的娃,还能年轻漂亮如刚毕业的高中女生,她身上自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谢中铭喜欢上人家,也不奇怪。 谢中铭的沉默不答,让肖松华更加肯定他的猜测,“那你是要赶紧找到胖丫,和她把离婚手续办了。反正你们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但是中铭,万一你找到这个胖丫,她不愿意离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个大妈一样爱打听?”谢中铭冷着脸色,往前走了一步。 随即又停下来,问跟上来的肖松华,“芙蓉酒店的人,有没有提到胖丫生孩子的事情?” “啥,胖丫给你生了娃?”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一会儿去问问,这个我真不知道。中铭,到底咋回事,你和胖丫不是只有一次吗,她咋就生娃了?” 谢中铭没有回答。 乔星月和谢江已经到了芙蓉饭店的门口了。 她和身后的二人隔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会儿,她停在芙蓉饭店的门口,打量着这条街景,打量着饭店门口的一景一物。 她已经离开芙蓉饭店四年了。 除了芙蓉饭店那四个字没有换掉,其余的完全变了样。 原先的棕色大门,刷上了鲜艳的大红漆,连两旁的标语也从‘为人民服务’改成了——粮票有价,服务无价。搞好饮食服务,支援四化建设。 黑板上的当日菜单,也全都换了,招牌菜不再是回锅肉,菜价普遍涨了两三毛。 “爷爷带你们吃饭,吃完饭今晚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明早再去医院。”谢江牵着安安宁宁的小手往里走。 乔星月也跟着往里走。 上前招揽的服务生喊着,“里面请,粮票带够喽!” 这服务生瞧着,也是生面孔。 乔星月坐下来后,四处打量了一番,整个饭店的大堂布局完全改了,见不到一个熟面孔。 按理说,芙蓉饭店属于是国营饭店,饭店里的每个岗位,经理、财务会计、采购、服务生、厨师,这些都是属于体制内的员工,有固定的编制,人员十分固定。 不像她在后世的二十一世纪,人员流失严重。 咋就看不到熟面孔了呢? 难道芙蓉饭店体制内的员工,都大换了一波血? 正是疑惑时,谢中铭和肖松华后脚走进来,他们点着菜。 乔星月带安安宁宁去后厨洗手,这才看见后厨的人也不是当年的那些厨师和墩子匠了。 她随便问了一个人,“大哥,向您打听个事,我四年前来这里吃过饭,芙蓉饭店的工作人员,咋都换人了?” 这位憨厚的中年大哥,热心地应了一句,“你不知道吧,当年饭店经理被抓了,他搞贪污腐败,饭店大半的人都是他的亲戚。他坐牢后,商业局把整个饭店的人都换了一遍。你是外地人才不知道吧,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 乔星月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看不到一个熟人了,“谢谢大哥,我确实是外乡人,当年只是路过吃了顿饭。” 这事应该是她离开后发生的。 洗完手的安安宁宁,有些好奇。 安安问,“妈妈,你来过这个饭店呀?” “对呀。”乔星月牵着安安宁宁,从后厨往饭店大堂走。 她边走边说,“那个时候,妈妈还在这里洗过碗,端过盘子呢。你和妹妹也在,妈妈每天把你们一个背在前面,一个背在后面在这里干了快半年的活。” 安安挠了挠小脑袋,“啊,妈妈,可是我为什么不记得了呀?” “你才多大点,你能有啥记忆?”乔星月笑了笑,那个时候安安宁宁刚出生。 安安边走边问,“那妈妈背着我和妹妹在这里洗碗端盘子,岂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乔星月看着安安和宁宁长大了,除了宁宁有先天性的哮喘病以外,她把两个孩子养得很好,她十分满足。 说话间,她们回到了饭店大堂的餐桌前,肖松华尽着地主之谊点了几道硬菜,然后看着归来的安安和宁宁,绅士爽快道: “乔同志,你和孩子看看喜欢吃什么,看看黑板上的菜单,随便点。” 乔星月浅浅一笑,“你们点就好了。” 肖松华大方道,“那不行,你是中铭的战友,也就是我的战友。战友大老远从锦城过来,我这个东道主哪有不好好招待的,必须点,点你们喜欢吃的,否则就是看不起我肖松华。” 更何况,这位叫乔星月的女同志,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谢中铭的媳妇。 那就是他嫂子。 肖松华哪敢怠慢了未来的嫂子。 谢中铭插了一句,“乔同志,安安,宁宁,松华家有钱有票,别跟他客气。” 安安是个胆子大的,既然叔叔们都这样说了,她不客气道,“松华叔叔,那我真点了啊。” 她盯着挂在墙上的黑板,把上面用粉笔写的菜单看了个遍,“嗯,我想要卤鸡腿。” 肖松华笑道,“哟,这娃这么小,还识字儿。” 安安点完菜,大大方方和肖华松聊起天来,“我和妹妹两三岁的时候,妈妈就教我们识字算术了。我妈妈还会教我们说外语,背唐诗宋词。” “安安……”乔星月提醒了一句,安安意识到自己过于张扬了,赶紧闭嘴。 …… 饭后。 肖松华送大家去了部队招待所。 部队招待所里离军区总医院不远,出门坐公交,几个站就到了,十分方便。 谢中铭和谢江都是军人,两人级别不低,每人都可以免费住到一个二十平米的套房,套房里有一个小的接待室、卧室和洗漱间。 两个人腾出一套来,让乔星月和两个娃住,这样方便她们夜间起夜和洗漱。 谢中铭拿了房卡,直接把娘三的蛇皮口袋送到房间,又往她们房间送了两壶热水。 “乔同志,今天坐了一天火车,你和安安宁宁肯定也累了,早点休息。” “我向松华借了车,明早一起送你们和我爸去医院。” “明早见!” 说着,他绅士礼貌的,帮她们娘三带上了门。 安安直接坐到黑色的皮沙发上,躺下去,翻滚了一圈,“哇,妈妈,这比我们之前住的招待所,舒适多啦。中铭叔叔和师长爷爷人真好。” 安顿好乔星月母女三人,谢中铭回到谢江的门口,“爸,我和松华出去一趟。” 谢江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放下水壶,问,“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 一身挺拔的谢中铭,眉眼间有一丝凝重,像是有心事,“四年前,胖丫在芙蓉饭店洗过盘子,我去打听一下胖丫的消息。” 胖丫失踪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在饭店洗过盘子这种事。 谢江点点头,“那你赶紧去,顺便问清楚,胖丫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到底有没有生下来。” 谢中铭也点了点头,便又和肖松华去了芙蓉饭店。 这个点芙蓉饭店快下班了,但肖松华早就和饭店的陈经理约好了。 到了饭店后,肖松华作了简单的介绍,然后直入主题,“陈经理,那你们知道胖丫后来去了哪里吗?” 这个陈经理穿着中衫装,看上去朴素整洁,他把芙蓉饭店前经理腐败贪污的事情,跟两位团长简单陈述了一遍。 随即,又道,“后来整个饭店都换了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叫胖丫的去了哪里。这里只有胖丫的入职记录和领工资的记录。” “我看看。”谢中铭神色凝重。 “给,谢团长。” 几年前的记录,纸页已经又旧又黄,上面还沾着灰。 谢中铭仔细地浏览着,看到好几栏都写着胖丫预支了工资,后面的备注是:因病预支工资。 胖丫生病了? 所以才老是预支工资? 他问陈经理,陈经理直摇头,“我们也不清楚,毕竟胖丫是在我接管芙蓉饭店之前,就离职的。我连胖丫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这就有些棘手了。 谢中铭又仔细瞧了瞧,胖丫领工资时的签名字迹,看着咋有些眼熟? ‘胖丫’这两个字写得娟秀工整,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同样字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想来了。 陈经理又说,“不过,我倒是认识之前的一个会计。他啊,跟上一任饭店经理一起因为贪污,被抓了,坐了牢,前几个月刚放出来。不过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可以带二位去见见这位会计。” 第34章 中铭,这两娃是你的种 “你……你再说一遍?” 谢中铭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他握着拳头紧紧一攥,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目光此刻听到胖丫生了两个娃的事情后,忽然像是生了锈似的不灵光了。 蒋会计的话还在空气里飘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烫得他太阳穴空空直跳。 清晨的凉风阵阵拂面,却怎么也吹不散脑子里那片突如其来的空白,也吹不散胸口突然而来的心烦意乱。 连旁边的肖松华也有些不敢置信,“蒋会计,你说胖丫真的生过娃,而且一生还是两个娃?” “对!” 蒋会计抓着身前黑麻麻的围裙,手指紧紧一攥,就怕说错半个字,赶紧老老实实回答: “胖丫确实有两个娃,那两个娃是双胞胎。不过……那天她刚预支了工资,带着娃去河对岸的军区医院看病。她和两个娃都掉河里了……” “胖丫也是命苦,身边没个男人,娘家人又把她赶出来,最后还和两个娃淹死了。” 最后这句话,像个哑弹,没响,却炸得谢中铭的耳朵嗡嗡一片。 “多好多勤快的一个女同志,就这么淹死了,唉!” 谢中铭盯着蒋会计翕动的唇,明明每个字都钻进了耳朵里,却好像一片混乱。 肖松华实在不敢相信,“咋就淹死了?过河不是有渡轮吗?就算掉河里了,船上的人也该捞一下呀。” “唉,胖丫就是为了节省那五分钱的船票,每回都是背着两娃绕着河边两腿走过去的。” 肖松华赶紧又问,“你亲眼看见胖丫和两娃掉河里淹死的?” 会计不敢有半句假话,“不是,我也是听老李说的。那天刚好下过大雨,河边泥土又松又软。老李说他看见胖丫背着两个娃掉河里去了,他和岸上的好几个同志想去救,可是一眨眼的功夫水流就把胖丫冲到下流去了,根本来不及救。” 蒋会计又问,“团长,你们是胖丫亲戚吗?胖丫在饭店干了几个月,我就没见她身边有过一个来帮忙的亲戚。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苦了。” 谢中铭胸口沉沉的。 到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无法完全构图出胖丫的模样来,只记得她很胖,身上全是肉。 到胖丫死,他都不知道胖丫到底长啥模样,更不知道,胖丫竟然生了两个双胞胎。 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同志,谢谢!” 说完,他脑子里飘着蒋会计的话,自己是怎么回到吉普车上的,也不知道。 “中铭,这就是命,你也别太自责。”直到和他一起上了车,坐在驾驶室的肖松华,拍了拍他的肩,谢中铭才反应过来。 谢中铭心里没着没落的,“……胖丫咋就生了两个娃?还和两个娃淹死了?” 肖松华没有开车,就这么坐在车里,和谢中铭分析着,“中铭,胖丫是四年前去的芙蓉饭店端盘子,那个时候她就有娃了。算一算时间,这两个娃应该是你的。” “是。” 算一算时间,那两个娃就是他的。 他和胖丫都喝了曾秀珠放了兽药的红薯粥,虽是只睡了一个晚上。 但是一个晚上做那事,做了好几回。 胖丫肯定是那天晚上怀上的。 谢中铭眼里的那股子沉稳劲儿,早就没了,变得空茫茫的。 他自己有娃,却不知道两娃长什么模样,脑子里努力地想要回忆起胖丫的模样,也只有一个肥胖的轮廓。 就为了节省那五分钱的船票,胖丫和娃都淹死了。 这五年他一直往茶店村给胖丫寄钱,却没有想到胖丫一分没收到,让胖丫和两娃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困苦。 “要是我早点回一趟茶店村,胖丫和两个娃也不至于……” 谢中铭哽咽得说不出话,那股子内疚像烧红的铁丝,从胸口贯穿到四肢百骸骨。 他咋就不知道早点去茶店村看一眼? 肖松华又拍了拍他的肩,“中铭,这不怪你。当时你也是被算计了,那种情况下你能把胖丫娶了,每个月往茶店村打钱,已经尽过责任了。换作是我,我可能都不愿娶胖丫。” 说着,肖松华这才启动引擎,开着这辆吉普车前往军区总医院。 他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谢中铭,“中铭,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谢中铭没说话,“……” 肖松华一边开着车,一边又说,“中铭,我再多问一句。你对那个乔同志,到底是啥感情?” 见谢中铭又不答,肖松华又说: “按我说,胖丫发生这样的事情,真不怪你。要怪就怪她那个贪财如命的妈。要不是她用兽药坑害你,你和胖丫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胖丫怀孕,胖丫被赶出茶店村,胖丫妈都不告诉你,目的就是为了霸占你寄回去的生活费,她才是害死她闺女的罪魁祸首。” “再说,要没胖丫妈,你到现在还是自由身。你想喜欢哪个女同志,就喜欢哪个女同志,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内心挣扎?” 肖松华的声音让谢中铭心烦意乱,他斩钉截铁打断道,“回锦城后,我去登报。” “登啥报?”开车的肖松华侧过头来,看了谢中铭一眼。 见他眼神坚定,肖松华看向车前方的路况,继续道: “咋的,你还要再登个寻人启示,继续找胖丫?那蒋会计都说胖丫已经淹死了,还有啥好登报的。你把这事汇报给组织,组织上会批准你的离婚申请的。” “中铭,是个大男老爷就做事干脆果断,敢爱敢恨点。你要真心喜欢乔同志,就别磨磨唧唧。” “你丧偶,她也丧偶,有啥不能在一起的?” 副驾驶室的谢中铭沉默不言。 心里有两个声音,像两股势力在博弈与较量。 一个是对胖丫与两娃的内疚,像破土的种子压不住。 一个是对乔同志不该有的念想,像风中燃烧的火焰,疯长成燎原之势。 他握紧的拳头用力一攥。 最终坚定有力道,“我会登报,继续找胖丫。” 肖松华握着方向盘道,“难不成你还以为,胖丫和两娃被人救起来了,他们还活着不成?” 胸口沉沉的谢中铭,望向车窗外。 那条经过昆城的河道就在眼前。 河面流水湍急。 要是有人这么掉下去,生还的可能性很低。 更何况胖丫还背着两个娃。 但万一,胖丫和两娃福大命大,正好在下游被人救了呢? 只有这么想,谢中铭胸口的沉闷这才有所缓解,“不排除这个可能。” 开车的肖松华,想了想,果断道,“行,那你就登报。要是登完报,还是没有胖丫的消息,你就果断点,离婚报告一打,喜欢哪个女同志就追求哪个女同志,敢爱敢恨,拿出点大老爷们的果敢来。” 十几分钟后。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昆城军区总医院的大门口。 谢中铭同肖松华告了别,去往医院的放射科。 这个年代,整个昆城乃至周边的城市,就这么一台CT机器。 医疗资源供需紧张。 不少人也和他们一样,从外地舟车劳顿赶过来,以至于科室外面人满为患。 走廊上刷着白漆的长长木椅,漆已经脱了一大半,露出被磨得光滑的陈旧的木头,上面坐满了人。 有的人直接坐在磨损严重的水泥地板上。 整个走廊混合着难闻的消毒水味和臭汗味。 谢中铭找了半天,才在最角落的地方,看见人群中一身笔挺的父亲——谢江。 谢江今天穿了一件旧军装改造的衬衣,衣服扎在皮带里,即使生着病,看上去仍然精神抖擞。 像是一株扎根的老松。 排队的人多,他微微侧身,避免碰到旁边看上去有些奄奄一息的老人。 谢中铭喊了他一声,“爸,乔同志和安安宁宁呢?” “这里人多,空气不新鲜,我让乔同志带着两个娃在外面等着。等叫到号,我再出去叫她们。” 谢江见儿子神色凝重,问,“咋的,没有打听到胖丫的消息?” “爸。”谢中铭眉心皱成小山头状,“胖丫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而且还是一对双胞胎?” “啥?”谢江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脑袋懵了似的,“你是说胖丫给我生了两个孙儿?是双胞胎吗?” 谢中铭脸色阴沉地点点头,“嗯。” 谢江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平日里总带着点笑意的皱纹这会儿全绷直了,“男娃女娃?” “……”谢中铭这才反应过来,他都没有问蒋会计,胖丫生的两个双胞胎是男娃还是女孩。 既是双胞胎,谢江的眼神突然一亮,像是看到了一阵希望。 “中铭,你说,有没有可能,星月就是胖丫?安安宁宁就是你的娃,要不然,安安咋可能和你一样花生过敏,宁宁也和我一样有先天性哮喘?” “爸,你别瞎想了。”想到胖丫和两个娃掉河里很有可能已经被淹死了,谢中铭喉咙发紧,“四年前,胖丫和两个娃掉河里被冲走了,很有可能已经被淹死了。” “啥?胖丫和两个娃都淹死了?” 哐当一声。 谢江手中的军绿色军用水壶,砸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 水溅出来,洒在谢江的布鞋和裤脚上。 谢中铭弯腰把水壶捡起来,“等您和宁宁看完病,我就去联系当地的报社,登个寻人启示。” 谢江把水壶接过来,手有点抖,那是活生生的三条人命啊,“老四,你应该早点回茶店村看看的,要是你早点回去,也不至于……” 两父子都没有在说话。 走廊上嘈杂混乱的声音,淹没了父子二人彼此之间,那沉沉的叹息声。 “下一个29号,乔亦宁。” “29号乔亦宁,在吗?” 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圆帽的护士,穿过人群,来回喊了一遍。 谢中铭立即举起手臂,“29号马上来。” 谢江在旁边说,“乔同志带着安安宁宁就在外面,你从那道小门出去,吼一嗓子她们就能听见。” 走廊尽头的小门外,乔星月和安安宁宁蹲在水泥地上,玩着抓玉米子的游戏。 这玉米子是乔星月亲手串的,经常随身带在身边。 安安宁宁手小,她一串穿了七颗玉米籽,一共穿了七串。 安安把玉米籽串向上抛。 玉米籽串落地后,安安一脸愁,“完蛋啦,这都撒开啦,我怎么一把抓呀。” 半晌午的阳光下,谢中铭瞧着三母女蹲地玩游戏的温馨场景。 不知不觉就看愣了。 是胖丫和两个娃没有被淹死,他的两个娃也应该和安安宁宁差不多大了。 他忘了问蒋会计胖丫生的是男娃女娃。 要是也是一对双胞胎女娃,是不是也会和安安宁宁一样,长得水灵灵的,像洋娃娃一样漂亮,也会缠着他和她们玩抓玉米子的游戏? 安安抓完“一把抓”,继续抛玉米子。 那玉米子抛起后,轻轻落在水泥地上,却像是重重地砸在谢中铭的胸口一样,带着说不清的酸涩与复杂。 想到轮到宁宁做检查了,他赶紧扯着发紧的喉咙,喊了一嗓子,“乔同志,到宁宁拍片了。” 乔星月赶紧收拾了一下,拉着安安宁宁往里走。 宁宁拍完胸片,就到谢江拍胸片了。 拍完片,戴着白圆帽的护士把手写的缴费单和检查单还给他们,“同志,明天早上拿着这两份凭据,到放射科的3号窗口取报告。” “好的,谢谢同志。” 几人一起回了部队招待所。 谢中铭午饭还没吃,就和肖松华一起,去了昆城当地最大的一家报社。 听他们说是要登寻人启示,报社的负责人向他们介绍道: “省级刊物的中缝广告位置,一期寻人启示100块。报尾或边角位置,一期60。” “市级刊物的中缝广告位置,一期30。报尾或边角位置,一期10块。” “两位同志,看你们要选择什么刊物,什么位置?” 肖松华脱口而出,“登报咋这么贵?” 省级刊物的登报价格,差点都快抵他一个月工资了。 肖松华继续说,“中铭,咱就登10块一期的吧,没必要……” 话还没说话,谢中铭斩钉截铁,“登省级刊物的中缝广告位置。” 戴着眼镜的报社人员又问,“那麻烦同志您选一下,《青年报》《农民日报》《经济日报》……” 谢中铭毫不含糊道,“都登上吧。” 第35章 中铭叔叔的媳妇又胖又丑 乔星月的注意力,倒并没有在谢中铭手中的报纸上。 谢师长每天都有读报纸的习惯,家里订了各种各样的报纸,这报纸兴许是谢中铭拿给谢师长看的。 她领着安安宁宁刚从招待所的套间里走出来,看向谢中铭的第一眼,注意到他今天虽是依然穿了白色的确良衬衫,但那衬衫的款式却和昨天不一样。 昨天的白衬衫扣子是白色的。 今天的扣子却是和他身下那条裤子一样,都是军绿色的,领口干净又整齐,袖口被他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手臂上脉络分明,带着紧实稳健的肌里线条。 招待所的楼梯被晨光浸得暖融融的,谢中铭拾级而上,脚下一双布鞋稳稳当当踩在台阶上,挺拔如松的身影很快来到乔星月母女三人面前。 他那股军人特有的锐利沉稳劲儿,倒是把这寻常的晨光都衬得更有力量了。 距离近了,他左手拿着的报纸,飘出一股新鲜的油墨味,还挺好闻的。 报纸崭新着,看来是今天刚刊印出来的。 乔星月随口问了一句,“谢同志,一大早就去给谢叔取报纸了?” “嗯。”谢中铭也随口应了一声,又道,“我去叫我爸,一会儿你和我爸带着宁宁去医院拿检查报告,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和你们一起去医院了。” 他又补充,“医院人多,安安就由我带出去。” 这样安排正好。 乔星月点点头,感激道,“那就麻烦谢同志,帮我照看一下安安。” “客气了!” 乔星月的这份客气,让谢中铭有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 在谢家的这一个月时间,她和母亲黄桂兰相处起来,像是母女一样亲近,关系可好了。 怎么和他相处起来,却像个外人似的? 他崩着额角,又补充了一句,“乔同志,我妈说了,都是自家人,以后别这么客气。” 和兰姨相处起来,乔星月确实有种自家人的亲近感。 可是谢团长哪怕是穿着便装,身上那股铁血劲也没减半分。他往她身前一站‘’身姿挺拔如松,肩背线如刀削般刚硬挺拔。这种气场像团无形的风,裹得乔星月胸口发紧。 可是她上还是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行,我以后不和谢同志客气。” 嘴上这么说,目光却看着别处,根本没看谢中铭一眼,这种距离感和分寸感让谢中铭额角崩得更紧,但他又知道,乔同志的分寸感不过是源于他是有个媳妇的人,所以他才和她保持着距离。 “谢同志,我先带安安宁安去招待所的食堂吃早餐,一会儿再和谢师长汇合。” 望着她离开的纤瘦背影,还有安安宁宁小小一团的身影,谢中铭眉心拧成一道深纹。 这时,谢江从楼上走下来,这段日子谢江哮喘发作,虽不严重,清晨却咳嗽得越发频繁。 他站在楼梯过道口,咳了几声,嗓子里总有东西堵着,呼吸都费劲儿,可他是军中老干部,即使脸色虚弱,身姿依旧挺拔如一株老松。 他看着儿子的背影,问,“中铭,想啥呢?” 谢中铭这才抽回目光,“爸,这次登完寻人启示后,如果还是找不到胖丫,我就向部队打离婚报告。” 昨天谢江才知道,胖丫早就给他们谢家生了两个孙娃,就是不知道是男孩女孩。谢江差点怀疑,胖丫就是乔星月了。 可是老四提醒他之后,他反过来一想,胖丫是茶店村曾秀珠的女儿,从小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又有两百多斤体重。而星月会做手术,会针灸,又从小教娃算术、识字、唐诗宋词,和胖丫完全是两个人。 “中铭,兴许胖丫和两个娃被河流冲走后,早就去世了。这也是他们的命,怪不得你。你的人生路还很长,爸支持你打离婚报告。” 说着,谢江伸手,“报纸上的寻人启示,给我看一眼。” 闻言,谢中铭摊开手中的报纸,将《青年报》、《经济日报》、《农民日报》各拿了一张,递给谢江。 接过报纸,谢江摊开一看,“为了找胖丫,你真是舍得下血本,这醒目的中缝广告位置,不便宜吧?” “嗯。一版一期一百块。” “这一块三版,总共不得三百块?” “嗯,我准备让报社连登三期。” “那不得九百块?” 这得抵谢中铭半年工资了。 “你小子,平时省吃俭用,衣服补了又补,好几年不舍得做新衣裳。对胖丫倒是从来不吝啬。以前你就没少往茶店村寄生活费。” 中缝广告位的寻人启示上,印着谢中铭和乔星月的结婚照复印照,虽是黑白的,可是清晰可见胖丫那张肥嘟嘟的脸蛋,和旁边刚硬帅气又高瘦挺拔的谢中铭,完全不协调。他们仿佛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从照片上不难看出来,两个人都很拧巴,并不情愿,而且一点也不般配。 照片上的谢中铭虽是不情愿,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军人的气场和力量,而胖丫浑浑噩噩,眼神无光,像是因为肥胖而精神不振。 事实上,当天拍结婚照时,刚穿过来的乔星月还没适应胖丫的身份,又被头晚一碗药效过猛的配种兽药冲昏了头,那兽药后劲太猛了,事后好几天她都浑浑噩噩的,那几天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 当时谢中铭从茶店乡返回锦城区,把结婚证拿出来时,又把事情经过和曾秀珠胖丫的在村里的形象描述一遍后,谢江和黄桂兰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们辛辛苦苦给国家培养的优秀人才,就这么娶了个两百多斤又好吃懒做还大字不识的胖丫。 就好像一颗白菜被猪拱得稀烂似的。 “中铭,这几期寻人启示刊登后,要是还没胖丫消息,你就坚决一些,把离婚报告打了,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嗯!”谢中铭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坚定。 他和胖丫本就没有感情基础,又是被迫娶了她,如今又确认胖丫母子掉进河水湍急的河里了,他是该结束这段婚姻,往前迈一步了。 …… 半个时辰后。 乔星月和谢江领着生病的宁宁去医院拿检查结果,顺便复诊。而谢中铭,则带着安安和肖松华带来的人,在昆城的大街小巷张贴今天刚刊印出来的报纸。 肖松华今天带来的人,全都是部队里休假的兵,其中有一个女同志是和谢中铭从小在锦城一起长大的,后来和肖松华一起调到了昆城——陈嘉卉。 这个叫陈嘉卉的女同志,从小长在锦城,是锦城公认的一枝花。 谢中铭没娶胖丫之前,很多人给他说亲,其中说亲对象就有陈嘉卉,当时谢中铭没同意,说是要等晋升团长之后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 陈嘉卉也没气馁,说是要等他晋升团长,没曾想他去茶店村遇到胖丫那档子事,被迫娶了胖丫。 陈嘉卉痛苦难过了一段时间,但也认命,只希望谢中铭和胖丫在一起,能够幸福。 今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的确良衬衫,扎了两根辫子,看样子朴素得很。蘸着米糊在墙上匀匀抹平,动作麻利,额前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皮肤上,衬得眉眼愈发清亮,一笑时嘴角梨涡浅浅的,顿显灵秀与鲜活。 她往街巷的红砖墙上刷着米糊,时不时地瞧一眼和她隔得远远的谢中铭,见谢中铭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有些好奇。 这是谁的娃呀?长得跟洋娃娃一样漂亮可爱。 刷着米糊的动作停下来,盯着可爱的娃娃,小声问,“松华,那可爱的小女娃是谢团长的小侄女吗?这几年我一直没回锦城,不会是他大哥二哥终于给谢家生了个女娃吧?” 谢家从老太太陈素英开始,就一直盼着家里能有个女娃,结果生的全是儿子。到了谢江和黄桂兰这一代,又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儿子里面的老大老二连生四胎,也全是男娃。 要谢家要是出一个女娃,肯定会被宠成掌上明珠。 “唉!”这时,肖松华叹了一口气。 陈嘉卉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嘴角的浅浅梨涡也随之消失,“松华哥,你叹啥气?” 硬汉肖松华,可是从不叹气的,也不知是咋了,惹得陈嘉卉胸口一紧,“那不会是谢团长的女儿吧?谢团长让胖丫随军了?” 要是中铭哥真和胖丫生了个女儿,她也应该恭喜和祝福。 不管多难过,五年过去了,她也该放下了。 这时,肖松华把报纸贴在陈嘉卉刷过米糊的红砖墙上,“你看看报纸。” 陈嘉卉才这才仔细瞧了一眼,“啥,胖丫几年前给中铭哥生了两个娃?但是都掉进昆城的护城河,被河水冲走了?” 这可是三个活生生的生命呀! 陈嘉卉胸口一沉。 如果没有胖丫这档子事,当年谢中铭虽是不同意和她处对象,但她如果坚持等他晋升到团长,说不定就有机会成为谢中铭的对象。 虽然陈嘉卉不喜欢胖丫,可那是三个活生生的生命,两个娃又那么小,她更希望胖丫和娃好好活着。 肖松华见陈嘉卉发着呆,他这才又答了一句,“那个女娃是谢中铭家里保姆的女儿,保姆的另一个女儿有哮喘病,这次和谢师长一起过来照胸部CT。” 后面的话,陈嘉卉没有听清。 她脑海里是胖丫和胖丫的两个娃掉进河里,被河水卷走的画面——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娃,咋就不能平平安安的好好活着呢? “嘉卉,谢中铭这次登报,要是再找不到胖丫和那两个娃,他会向部队打离婚报告。” 陈嘉卉还想着可怜的胖丫和两个娃,没听清肖松华说了啥。 直到肖松华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抽回神思,“松华,你刚刚说啥?” 肖松华看向陈嘉卉的目光,有那么片刻间,带着某种酸楚,可这酸楚的眼神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一如往常的刚硬。 “谢中铭准备向组织上打离婚报告。嘉卉,这次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你要不要申请调回锦城军区?” 陈嘉卉没说话,她沉思片刻,眼神坚定道,“且不说谢团长还没打离婚报告,就是打了,部队上批准了,我也不该再对谢团长有任何心思。谢团长的妻儿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已经过世了,这个时候,谢团长心里肯定不好受,我更不能给他添堵。” “这些年你一直不谈对象,不就是因为谢中铭?他要是离婚了,你为啥不再争取一下?” 陈嘉卉既不承认,也不否则,拎起手中的桶,继续往墙上刷着米糊,“贴报纸吧!” “松华,你刚刚说那个漂亮女娃是谢团长什么人?” “谢中铭家里保姆的女儿。” “哇!保姆的女儿长这么可爱漂亮,这个保姆应该也长得很好看吧?” 陈嘉卉笑起来时,嘴角边上的浅浅梨涡让肖松华移不开目,眼神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抽回来。想起乔星月那张高中生似白白净净的脸蛋,肖松华话到嘴角又抽了回来。 乔星月的事情,还是别跟嘉卉提起,省得嘉卉知道了又难过。 百货大楼的外墙处,安安拿着手中的报纸,紧跟着谢中铭,谢中铭刷完米糊,安安则递一张报纸给他,一大小一小配合得十分默契。 贴完了一张后,谢中铭继续刷着米糊,等待的时间里,安安低头瞧着手中抱着的一摞报纸,最上面的一张是《青年报》,小丫头识字,报纸上最醒目的,是中缝位置的寻人启示广告。 噫?上面竟然有中铭叔叔的照片揶! 等谢中铭刷完米糊,小丫头抽出一张报纸,又递了上去,“中铭叔叔,报纸上的寻人启示是你登的?” 接过报纸的谢中铭往红砖墙上贴上去,拍了拍,“嗯。” “中铭叔叔在找人?”安安垂头一看,上面的字她好多都认识,“这照片是你和婶婶的结婚照片呀?婶婶咋长得这么胖,胖得就像一头……” 胖得就像一头猪一样。 但后面的几个字,安安并没有说出口。 意识到自己不太礼貌,安安赶紧解释,“中铭叔叔,婶婶虽然长得胖胖哒,但是看起来还蛮可爱的嘛!” 她的笑容很尴尬,说了违心的假话,手指绞着黄桂兰给她做的新衣裳,因为心虚最后索性垂了眼,指尖抠着手中的报纸,不敢再看谢中铭。 可是这报纸上中铭叔叔的媳妇,确实是长得太胖了,谁家的姑娘能胖成这样,平时得吃多少肉呀? 还是她妈妈好看,又美又瘦,美得跟仙女似的。 安安也幻想过,要是中铭叔叔是她爸爸就好了,可是中铭叔叔早就有媳妇了。 等会儿见到妈妈,她要告诉妈妈,中铭叔叔的媳妇长得又胖又丑,一点也不好看。 第36章 谢中铭心里有人了 谢中铭看着安安抠着报纸时,头都快低到胸口的可爱模样,他贴好手中的报纸又拍了几下,抽手的时候还在裤子擦了擦沾在手上的报纸油墨,这才温柔地揉揉安安的小脑袋。 “想啥呢?” 安安缓缓抬起小脑袋来,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一身挺拔如松的谢中铭。 拿在手里的报纸,被她紧紧一攥。 刚刚她说了中铭叔叔的媳妇长得又胖又丑,还差点说他媳妇胖得跟猪一样。 中铭叔叔不会生气吧? 安安赶紧改口。 “中铭叔叔,其实婶婶长得胖乎乎的,可可爱爱的,一脸福气样。” 小丫头也是个人精,怕中铭叔叔生气,她假装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报纸上两人的结婚照,尤其是盯着那个胖乎乎的阿姨看了好半天。 妈妈说过,说话得有说话的技巧,只要自己的利益没被侵犯,就不能得罪人,要说漂亮话。 “真的,中铭叔叔,你媳妇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旺夫像。” 不过,安安怎么觉得,这个胖阿姨的眼睛和妈妈的眼睛长得有点像,都是一双大大的杏眼,但明显看得出来,这个胖阿姨肯定没她家妈妈漂亮。 妈妈可是把这个胖阿姨甩了十万八千里呢! “小家伙,说违心的话不怕鼻子变长?”谢中铭捏了捏安安的鼻子。 这小丫头一看,就没说实诚话。 鬼精灵! “撒谎鼻子会变长,都是大人骗小孩儿的,才不会变长。” “安安就是个机灵鬼!” 谢中铭看着报纸上的胖丫,又说,“安安,叔叔的媳妇确实是长得胖了些,但是,是叔叔对不起她。” 当初在茶店村,如果他的意志力足够强大,就不会毁了胖丫的清白,也不会让曾秀珠掉钱眼里把胖丫赶出去,胖丫就不会给他生娃,更不会和娃一起掉河里。 他握着手中刷米糊的刷把,手指紧紧一攥,眼神也愧疚了起来,“总之,是中铭叔叔不对……” “中铭叔叔。”安安把头埋低,也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媳妇难看。” “没事,叔叔的媳妇确实是胖了点。安安说的也是事实。” “……” “继续贴报纸吧!” 说着,谢中铭又揉了揉安安的脑袋,安安则是昂起头来,甜甜一笑。 这样的一幕,像是父女的日常互动一样,落在十几米外开的陈嘉卉眼里,美好而又温馨。 陈嘉卉想着,谢团长对家里保姆的女儿都能如此温柔耐心,对自己的女儿,一定会更加稀罕吧。 陈嘉卉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谢团长的。 可能连自己喜欢上他的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只记得上学那会儿,他找她借铅笔杆子,他接过过去不心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尖,那会儿她心跳加速,连那句“不用谢”都会说得磕磕绊绊。 军区大院的泡桐树叶落了又绿了,紫花开了又谢了。 她的头发从齐耳到及腰。 一年又一年,谢中铭在她心里一住,便是一整个青春。 终于等到有一天,说亲的人想要把她说给谢中铭。 她等了好几天的消息,盼着能和谢中铭处上对象。要是她能成为谢中铭的对象,她想送他一只钢笔,笔记本,或者是给他递一个煮鸡蛋、贴饼子、糖油果子,就不用通过江北杨和肖松华,骗他说那是他们送的了。更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织毛巾,纳鞋底……到现在,她的抽屉里还存放着好几双鞋底和围巾,全都是为谢中铭做的手工活。 她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他。 陈嘉卉也盼望过,以后要是能顺顺利利地成为谢中铭的媳妇,她要给他生一个女娃,因为谢家最喜欢女娃,她也喜欢女娃。 就像现在一样,他看着保姆家的女儿时,多像一个温柔的父亲啊! 陈嘉卉相信,谢中铭若是有了孩子,肯定会是一个好父亲,就像谢江谢师长那样有担当! 可是那会,说亲的人告诉她,谢中铭没晋升团长之前,不准备考虑个人感情问题。 她说她要等。 等到他晋升团长。 谢中铭让她别等他,有更好的男同志就嫁了吧。 他哪里知道,别的男同志不管再好,都入不了她陈嘉卉的眼。 后来,谢中铭娶了胖丫。 真是造化弄人,缘分这种东西果然是强求不得的。 “你和中铭四年没见了,过去帮他搭把手,跟他说说话吧。” 说话的,是站在旁边的肖松华。 刚刚陈嘉卉看向谢中铭时,肖松华又一直看着陈嘉卉。 这时,陈嘉华才抽回酸涩的目光。 那会儿谢中铭还单身的时候,她跟他说话句就会脸红,不敢靠近他。 这会儿他有媳妇了,她更没有理由再靠近他。 “还是算了吧,我就只是过来帮忙贴个报纸,没别的心思。” “真不去?” “不去。”陈嘉卉抬着手臂,往红砖墙上继续刷着米糊。 手中拎的这一小桶米糊,还是她一大早起来生的火,亲自熬的。 “没事的,中铭已经准备向部队打离婚报告了,很快他就单身了,你不用怕别人说闲话。” 肖松华知道,陈嘉卉喜欢了谢中铭很多年,如果现在她不抓住机会,以后很有可能就没机会了。 “那也不合适,他始终是有媳妇的人。” 陈嘉卉是个有分寸的人,她刷完米糊,又开始贴报纸,动作麻利干净,再没有朝谢中铭那边瞧一眼。 “你啊,就是倔。”肖松华把米糊桶抢过去,“你要是再不主动点,中铭他……” 谢中铭有可能喜欢上乔星月的事情,该不该告诉嘉卉? 想了想,肖松华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说,说了怕嘉卉难过。这些年陈嘉卉心里一直装着谢中铭,不管谁跟她说对象,她统统拒绝了,肖松华都看在眼里。眼瞅着,陈嘉卉已经到了二十六的年纪了,女同志这个岁数已经算是晚婚了。 不管是在昆城军区,还是在锦城区,女同志一般都是二十岁出头就嫁人了,肖松华不想陈嘉卉好好的青春就这么因为一个男人,而如此蹉跎了。 “中铭,你过来一下。”肖松华朝那边喊了一嗓子。 “啥事?” 几米开外的谢中铭和安安聊得正兴,不由闻声望去,又被肖松华催了一下,他才牵着安安的手走过去。 肖松华赶紧把安安的手牵过去,“安安,吃冰棍吗?叔叔给你买!” 听到冰棍两个字,安安葡萄般的大眼睛顿时冒光,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嗯!” “走,松华叔叔给你买冰棍去。” 谢中铭又何尝不知道,肖松华这小子是在故意给他和陈嘉卉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陈嘉卉同志,我来刷,你来贴。” 谢中铭从安安的小背影抽回眸光,重新往红砖墙上刷起了米糊。 自打他一靠近,陈嘉卉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清,生怕动静大了,目光会不受控制地往他脸上飘,她用力拽住手中的报纸,心跳得飞快。 “陈嘉卉同志。” “到!” “你不必那么紧张,我就是随便跟你聊聊。” “聊,聊啥?” “肖松华跟你提起过,我准备向部队打离婚报告的事了?” “嗯!” “陈嘉卉同志,我媳妇和两个娃很有可能已经在四年前被淹死了。就算我恢复单身,我也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谢团长,你可能误会了,我,我今天过来,就只是想帮忙贴报纸,没有想打听你的事情,我……” 陈嘉卉把手中的报纸越捏越紧。 她抬头想要解释,抬头时视线刚对上谢中铭的眸光,就烫得赶紧把头又低下来。 “你听我把话说完。” “……” “陈嘉卉同志,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谈对象,我大概知道原因。但是我不想耽误你。” “谢团长……” 不等陈嘉卉说完,谢中铭斩钉截铁,“我心里有人了!我真的不想耽误你!” 原本低着头的陈嘉卉,猛地抬头。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干净纤长的眼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颤两下,那点柔弱,风一吹就会碎似的。 饶是任何一个男同志,见了陈嘉卉这般模样,定会生怜香惜玉之心。陈嘉卉本就长得漂亮,以前在锦城的时候,她可是锦城军区一枝花。可谢中铭瞧着她这般模样,不但没有半点怜惜,反而心硬如石。 陈嘉卉忽而挤出一个笑容来,可脸颊边上露出的浅浅梨涡却带着一股伤感,“那挺好的呀,谢团长,当初你和你媳妇结婚也被迫的。你要是真有心上人了,也是一件好事。那个,我,我去帮小陈刷米糊去了。” 陈嘉卉像个逃兵似的,从谢中铭身边隔的远远地绕过去。到了小陈旁边,她一直在刷米糊,贴报纸,像个机器一样,小陈跟她说了什么,她听不见。 她脑海里,只有谢团长的那一句——他心里有人了! 命运咋就这般捉弄人? 谢团长单身的时候,突然闯出个胖丫来。谢团长好不容易要离婚了,他又有心上人了。 “陈同志,你咋哭了?” “没事,风迷眼了。” “哪来的风呀?” “贴报纸吧,一会儿贴不完了。” 肖松华领着安安买完冰棍回来的时候,瞧着陈嘉卉隔着谢中铭老远了。这专门给她制造的机会,咋还不知道把握?他走过去把多余的冰棍递给陈嘉华,“你给中铭拿根冰棍去?” “我不去!” “咋啦?” “我贴报纸,没咋。”既然这是命,以后她会努力放下谢中铭,默默祝福他,她不愿让肖松华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赶紧移到别处去贴报纸。 …… 昆城第一军区医院。 乔星月拿到了宁宁和谢师长的胸肺CT报告,她大致看了看。 旁边的谢师长问,“星月,这CT报告上说啥了。” 见乔星月细眉紧拧着,谢江以为他和宁宁的病情有多严重。这些天他和宁宁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两人总是喘不上气。 他有些担心,“严重吗?” 乔星月眉心舒展,道,“谢叔,你别担心,就是普通的哮喘诱发的支气管炎。不过你和宁宁都有先天性的左肺气管狭窄。不过没关系,影响不大。” “咋这么巧?我和宁宁气管狭窄都能一样?” “嗯,从CT报告上看,是一样的。我们再去问问医生吧。” 两人带着宁宁,拿着报复去复诊,谢江边走边问,“星月,你说我和宁宁都是一样的左肺气管狭窄,有没有可能有血缘关系?” 乔星月觉得好奇怪呀,谢叔咋突然这么问? 谢江又觉得自己这么问太唐突了,星月的丈夫是牺牲的烈士,而且她会中医,会手术,懂很有学问,胖丫可是大字不识一个。 是他想多了,他笑了笑说,“谢叔就是太喜欢安安宁宁这两个娃了,要是安安宁宁真是咱谢家的亲孙女,谢叔和你兰姨做梦都要笑醒喽!” 尽管这么想,谢江复诊的时候,还是问了医生,“医生,你说我和这小女娃一样左肺气管狭窄,会不会有血缘关系?” 今天他们复诊医生是个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级专家,十分权威,也十分耐心,“首长,很多有先天性哮喘的病人,肺部气管都会有先天性狭窄的情况,这不能作为判定血缘关系的依据。” 闻言,谢江眼里希冀的光突然暗下去,连他如老松般宽阔挺拔的双肩,也沉了沉。 看来,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从诊室走出去时,谢江正好遇到办完事情的谢中铭,领着安安一起来了医院。 谢中铭的目光朝谢江身后扫了好几眼,又朝四周望了望,没等他开口,谢江知道他在找星月,便开口道,“星月带着宁宁去上厕所了。” 正说着,乔星月领着宁宁穿过走廊,从一群等待就诊的病人及病人家属身边走来。 她长得高挑,且纤细,皮肤白得亮眼,和周围的群众比起来,格外打眼,手里牵着的宁宁像是她的妹妹一样,倒把她的年龄衬托得特别青春。 自打她一出现在谢中铭的视线里,他的后背便紧紧一崩,挺拔的身躯却依然镇定地站在原地。 等乔星月走近了,他递出去两瓶汽水,“乔同志,刚刚买的,你和宁宁喝瓶汽水吧。” “谢谢!”乔星月接过去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谢中铭的手指,烫得谢中铭赶紧收回来,连说句“不用谢”都崩得后背发紧。 第37章 当谢中铭的媳妇很幸福! 谢中铭不仅后背绷得很紧,手臂也绷得笔直,声音却还是如往常那般平稳,胸口明明被烫了一下,深黑的眼眸却如同无波无澜的寒潭一样平静,只呼吸微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 他看着拿着汽水瓶的乔星月 将瓶盖卡在刷着白漆,漆色掉了一大片的长椅椅角上,用力往下一拍。 “啵!”一声,瓶盖被她干脆利落地拍开落地。 别的女同志都是柔柔弱弱的,不仅外表看起来柔弱,性子也是柔弱。就乔同志看起来明明瘦瘦弱弱的,却自带一股干脆利落的韧劲,仿佛是一株被风雨摧残过却怎么也不肯折腰的路边小草。 谢中铭就这么瞧了一眼,心窝子一阵酸。 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每次在乔同志的面前,他的目光都会不由自由地被她吸引,内心的平静也会被她悄无声息地打乱。 乔星月启开了汽水瓶,最先递给谢江,“谢叔,你先喝。” 谢江接过汽水,正要弯腰递给安安宁宁,乔星月已经另外启了一瓶,“叔,你喝吧,这还有呢。” 她说话的时候,甜甜的声音带着股脆生生的利落劲儿。 谢中铭移不开目,“乔同志,我和我爸有公务在身,还要去一趟昆城军区,我给你买好了回锦城的火车票,你带着两个娃在火车上要注意安全。” “行!” 乔星月点点头。 当天下午,谢中铭亲自送了乔星月母女俩进火车站。 乔星月上车前,谢中铭塞给她一封介绍信,“乔同志,回程你一个人照顾两个娃,我有些不放心,所以给你们母女三人买了软卧。这是介绍信,乘务员查票的时候,还会查介绍信,拿好了,别丢了。” 这个年代的绿皮火车,能买上软卧车票的主要是特定的干部和一些特殊人员。 手续也比较麻烦。 像乔星月母女三人,能坐进软卧车厢,必须以干部家属的身份。 乔星月看了看介绍信,上面有一行关于她的身份介绍——锦城军区六师三旅十九团团长谢中铭的爱人。 谢中铭红着红着耳尖解释,“乔同志,别误会。介绍信只能这么开,才能给你们买到软卧车票。” “我咋会误会呢,感激你还来不及。快发车了,我们就先上去了。安安宁宁,跟中铭叔叔说再见!” “中铭叔叔再见。你要照顾好师长爷爷哦,我和妈妈还有妹妹回家等你们。” “好,乖,和妈妈上车吧。” 直到看着绿皮火车驶离站台,谢中铭才转身离开。 随后又和谢江坐上了肖松华开的吉普车,去往昆城军区。 谢江坐在后排座,谢中铭坐在肖松华旁边的副驾驶位上,两父子的坐姿一模一样,哪怕是坐着肩背也挺得笔直,连脖颈都带着股挺拔端正的劲儿。 谢中铭微微回头,问,“爸,还没来得及问你,检查结果怎么样?” “不严重,按时吃药,多注意着就没啥事。” 谢江答后,又说,“中铭,我和宁宁都是左肺气道先天性狭窄引起的哮喘。要不是医生说很多哮喘病病人,都有这种肺部缺陷构造,我又要怀疑安安宁宁真是我的亲孙女了。” 开车的肖松开插了一句,“谢叔,看样子您是真的很喜欢孙女呀。让中铭赶紧再娶一个,说不定真能给你生个宝贝孙女。” 肖松华看向谢中铭,又道,“中铭,你们家不是也有双胞胎基因吗?” 谢中铭的堂哥,就有两个双胞胎儿子。 还有老太太陈淑英,早年生完谢江后,也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但是因为那个年代各种条件不好,双胞胎在肚子里憋了气,生下来的时候全身通紫,当天就因抢救无效而夭折了。 谢江看着开车的肖松华,问,“松华,你觉得乔星月同志,怎么样?” “谢叔,你这是准备让乔同志给您当儿媳妇?”开着吉普车的肖松华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连谢江也如此认可乔星月。 一想到陈嘉卉这些年因为谢中铭,一直不谈对象,肖松华真怕陈嘉卉因此熬成了老姑娘,他特意补充了一句: “谢叔,我觉得嘉卉同志和中铭就很般配。之前中铭说了一句要等到晋升团长后才考虑个人问题,嘉卉同志就一直等着。是个很专一的同志。谁知道中铭去茶店村会遇上胖丫这等事。现在既然胖丫和娃都掉河里淹死了,嘉卉也单身……” 没等肖松华说话,谢中铭斩钉截铁道,“别乱点鸳鸯谱。” “你小子不厚道。”握着方向盘的肖松华,看了看前面的路况,又瞪了谢中铭一眼,“人家嘉卉等了你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也不考虑他吗?” 这时,陈嘉卉的模样映入脑海。 可谢中铭的内心却平静如波。 “我没让她等!” “谢中铭,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嘉卉多可怜呀。” “心疼?”谢中铭侧头,看着开车的肖松华,冷冷开口,“那你你娶她。” “我,我……”肖松华那股子能扛百斤的硬气劲儿,瞬间像被扎破的轮胎一样泄了劲。 原本铁血般的硬汉声儿,忽然有些结巴,钢筋般挺拔脖颈漫上一层红,“你可别乱开玩笑,我和嘉卉只是纯革命友情。就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她最多也只是像哥哥关心妹妹一样。” 眼见搞不定谢中铭,肖松华只好把目标放在谢江身上,不由开始劝说。 “谢叔,我觉得乔同志虽然人挺好的,长得漂亮,人也能干,但是毕竟她死了丈夫,还带着两个娃,配中铭的话多少有些……” 话还没说完,谢江斩钉截铁,“松华,你可别说星月配不上咱家老四这样的话。我还怕星月这丫头看不上我们家中铭是一个二婚的呢!” “谢叔,单纯论长相来看,乔同志确实和中铭蛮配的。可是这也门不当,户不对啊。” “我们谢家可不讲究门当户对那套虚的,只要人品好,和老四有缘分,和老四在一起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江眼神亮得很。 阳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鬓角的白霜上,照得他挺拔的坐姿像是车窗外的老槐树似的,稳稳当当立在那儿。 这股清正刚直的劲,没有半分长辈的摆谱。 说着,谢江看向副驾驶座的儿子。 这小子一提到星月那妮子,耳朵就红得像是能滴出血似的。 “老四,爸正经地问你一句,你对星月啥想法?” 谢中铭眼皮未动,后背却紧紧一绷,“爸,我这还没打离婚报告。哪有资格对乔同志有啥想法?” “你的意思是,等你打了离婚报告,你就能正视自己的感情问题?” “爸,乔同志是个正经的同志,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娃遭受了很多非议,您就不要再拿她的个人问题说事了。” 答非所问的问答完谢江的话,谢中铭随手拿起肖松华放在车上的一本书。 他身姿笔直地靠坐在车椅上,翻开了书页。 其实,这本书是《毛选》第三卷,可是自打他翻开起,他连书名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看似一字一行地浏览着书中的内容,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脑海里浮出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久久挥之不去。 车窗开着,初夏的风凉爽地吹打在身上,谢中铭胸口却燥得慌。 胖丫的事未了,脑海里的身影又挥之不去,车窗外的蝉鸣声叫个不停,一声一声的,扰得谢中铭心烦意乱。 午后的日头斜斜挂在公路两侧的白杨树梢上。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辗过尘土飞扬的公路,缓缓驶进军区大门。 车子在铺着碎石子的停车场上缓缓停稳,肖松华下车帮谢江开了车门,“谢叔,到了。” 这时,有个长得黑黑瘦瘦的通信员,哒哒哒地来到肖松华面前,腰板绷得笔直道,“肖团长,师长让您回来后,去一趟师部。” 肖松华点点头,随即看向谢江和谢中铭父子二人,“谢叔,中铭,你们去开会吧。我去一趟师部。” “好,你去忙。” 昆城军区,十四师,司令部。 肖松华叩门而进时,见陈嘉卉纤细的小身板笔直地站在师长面前,“师长!” 陈嘉卉面前的光头司长,点点头后,同时朝二人递去了一份文件,“嘉卉,松华,这是你们二人的调令。” “调令?”肖松华和陈嘉卉同时疑惑出声。 陈嘉卉问,“师长,调到哪个军区?” 光头师长:“锦城军区。” 肖松华:“去锦城军区有什么任务吗?” 光头师长神色严肃道:“秘密任务,需要你们配合你们的老首长和老战友一起完成。” 肖松华猜测道,“谢师长和谢中铭?” 光头师长:“嗯!这次是秘密任务,连我也不知道,等你们去了军区才知道具体是什么任务,你们明天就出发。” 肖松华和陈嘉卉,一齐立正,敬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从司令部走出来,肖松华和陈嘉卉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不敢靠她太近,也没隔太远。 “嘉卉,这次调你回锦城军区,对你来说也许是个机会。你别再躲着中铭了,你要学着正视自己的感情问题,逃避也不是个法子。” 肖松华像一个操碎心的兄长。 一脸心事的陈嘉卉目视着前方,只闻这兄长般关切的声音,不见肖松华刚毅的神色中那一闪而过的怜惜。 “松华,谢团长说他有心上人了。” “啥,中铭那臭小子跟你说了,他有心上人的事了?” “你知道?” “嘉卉,其实你的条件比那个女同志好很多,你可以再争取……” 陈嘉卉打断道,“松华,我不和谢团长心中的女同志比。她是独立的个体,我也是独立的个体。她有她的好,我也有我的好。” 她坚定地补充道,“谢团长今年二十六了,从小到大,一直没有他看得上的女同志。他能突然看中一个女同志,证明那个女同志定是一身闪闪发光的。” 承认被谢团长喜欢的女同志很优秀,虽然满心痛楚。 但是也有一种释怀。 最后,陈嘉卉还是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松华,我会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这次调回锦城军区我不会为感情的困扰而分心的。相信我。” 她微笑时那浅浅的梨窝里,带着淡淡的痛楚,瞧得肖松华额角微绷。 “别这么看着我嘛!失恋而已,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走喽,我得去好好交接手上的工作。” 肖松华没有再说什么。 也没有追上去。 他就这么站在午后的日头下,望着陈嘉卉的身影在师部的平房外,越走越远。 肖松华看不见陈嘉卉眼里落下的泪。 陈嘉卉也看不见肖松华眼中的落寞和痛楚。 短短十余秒的时间里,从小到大关于陈嘉卉与谢中铭的所有记忆,都在肖松华脑海里回放了一遍。 这次,嘉卉真的能放下中铭了吗? …… 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辗过铁轨,一路开往锦城。 来的时候,乔星月和孩子们坐的是硬座,硬木板座位上的乘客挤得满满当当的,空气里混合着各种臭味,乘坐体验感极差。 可是软卧车厢安安静静的。 每间包厢最多四张铺位,谢中铭给她们母女仨买的是下铺,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正夸着安安宁宁长得乖巧可爱。 乔星月和对方说了会话。 安安宁宁特别喜欢软卧的环境。 “妈妈,车票是中铭叔叔给我们买的吗?” “对。” “中铭叔叔怎么对我们这么好?” 不仅给她们买了这么舒服的卧铺票,还给她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有炒花生,南瓜子,水果糖,用网兜装着的苹果、梨。 而且乔星月发现,苹果和梨谢中铭已经洗干净了,又用干净的手帕裹着。 她打开铝制的饭盒,其中一个饭盒装了几个色泽鲜亮的卤蛋,蛋壳已经剥干净了,另一个饭盒里还装了三个卤鸡腿。 难怪上车前,谢同志特意吩咐过,饭盒里的东西一定要早点吃掉。 天气热了,再不吃掉,放着也坏了。 乔星月拿出两根鸡腿递给两个娃时,心窝子暖暖的,“你们中铭叔叔确实安排得挺周到的。” 当他的媳妇,肯定很幸福。 因为他对家里的保姆和保姆的孩子,都这般照顾。 就是不知道,谢同志为啥要和他媳妇离婚? 安安拿着鸡腿啃了起来,“妈妈,我见到中铭叔叔的媳妇长啥模样了。” “长啥样?”乔星月也啃起了鸡腿来。 她想起谢同志的媳妇在昆城军区任职,难怪安安能见到她。 没有去谢师长家干活时,她带着安安宁宁一个月都吃不上这样香喷喷的卤鸡腿。 到了谢师长家,隔一两天就能吃上肉,她感觉自己腰上都开始长赘肉了,真怕这样吃下去会胖起来。 原主胖丫可是易胖体质呀。 咬了一口,乔星月便把鸡腿放下了,盯着啃鸡腿的安安,又问,“中铭叔叔的媳妇,肯定长得跟仙女一样漂亮吧?” 第38章 她是我媳妇 乔星月对谢中铭媳妇的印象,停留在又高又瘦又漂亮的几个词里,但是脑海里没有一个完整的画面。 因为这些描述,都是从谢中铭的奶奶以及江北杨的妈梅姨的口中,说出来的。 这时,火车依旧哐当哐当地辗在轨道上,窗外是昆城山区里一片绿油油的梯田。 风一吹,一片绿浪随风涌动。 车窗微微开着,阵阵清风吹进来,掀动着安安额前的碎发,一缕碎发粘在了安安沾着鸡腿油星子的嘴角,乔星月替安安拂了拂,又给她擦了擦嘴。 安安是个小吃货,啃起鸡腿来停不下来,啃了好几口,才有功夫摇着脑袋,回答妈妈的问题,“妈妈,中铭叔叔的媳妇才不是仙女那么漂亮呢,中铭叔叔的媳妇长得有点胖。不过中铭叔叔说,他媳妇人挺好的。” “啊,胖吗?”乔星月就纳闷了,不是说又高又瘦又漂亮吗? 这咋回事? 乔星月正要问,安安拿着卤鸡腿又咬了一口,这才又道,“妈妈,你不要告诉中铭叔叔,我说他媳妇有点胖的事哦。我答应中铭叔叔,不在背后说他媳妇坏话的。” “确实不应该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啃着鸡腿的安安到现在还有些心虚,她可是差点当着中铭叔叔的面,说他媳妇胖得跟猪一样。 这时,在旁边同样啃着鸡腿的宁宁,眼睛越来越小,一颗小脑袋像挂了铅似的往下耷拉。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着她的衣角,可宁宁已经困得不行了,手里的鸡腿差点没掉下去。 乔星月忙接住鸡腿,把鸡腿重新装进铝制的饭盒里,宁宁每回奔波去医院看病,都会又累又困,这会儿连鸡腿也顾不上吃了。 她把宁宁抱到软卧的床铺上躺着,安安则是放下鸡腿,帮宁宁脱了脚上那双红色碎花的新布鞋,这样的鞋子安安也有一双,是黄奶奶给她们姐妹俩做的新鞋子,穿在脚上可舒服了。 脱了妹妹的鞋,安安擦擦手,重新拿起鸡腿啃了起来,见妈妈的鸡腿也放进了铝制饭盒,她忙问,“妈妈,你咋不吃?” “安安,你看妈妈是不是胖了些?”乔星月不答,反问。 她不吃鸡腿,就是怕自己长胖,在谢家的伙食太好了,她真怕有一天自己就胖成原主胖丫那两百多斤的模样了。 “妈妈腰上都有赘肉了。” “妈妈,你没有胖啊。”安安盯着妈妈看了又看,没觉得妈妈哪里胖。 不过这么一瞧,妈妈的眼睛和中铭叔叔媳妇的眼睛有一丢丢相像。 但是妈妈的眼睛更有神,眼里也有光,那个胖姨姨的眼神过于呆滞,一点光都没有,像个傻子一样。 “还是我妈妈好看!妈妈最美!” “就你小嘴甜!” 安安正准备跟乔星月说,她没见到胖姨姨本人,只是在报纸上见到她的照片。 突然,包厢的门被推开,安安的话被打断,“妈妈,我……” 一个胖胖的大婶牵着一个平头小男孩走进来,那男孩和安安宁宁差不多大小,长得胖嘟嘟的,一脸小村霸的凶神恶煞样。 凶巴巴的胖男娃刚进包厢,二话不说朝安安走过来,肥肥的手拽着安安的胳膊用力一拉。 安安也不是吃素的,被拽起来后大吼一声,“你拽我干啥?” 乔星月瞧着这凶巴巴的胖男娃不是啥好货色,赶紧也跟着站起来,把安安护在了身后。 “你们起开,这是我家的床位,给我滚下来。” 凶巴巴的胖男娃,鞋子未脱,直接跳上床。 洗得发白的床铺立即被踩出两个脏兮兮的鞋印。 眼见着他就要伤害到刚被吵醒的宁宁,乔星月及时拎着对方肥肥的胳膊把他拽下了床。 “干啥呀,什么你家的床位,你先下来。” 跟着这胖男娃一起进来的大婶,大约三十来岁,穿着深色的碎花衣赏,一双皮鞋上还沾着泥土,一看就是乡下来的没啥素质的妇女。 她又黑又胖的身子往乔星月的床铺上一坐,吓得宁宁赶紧坐起来躲到乔星月的身后去。 宁宁这两天身子不太舒服,睡到一半又突然被人吵醒,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双睡意朦胧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吓。 安安把宁宁护在怀里,“宁宁没事,姐保护你。” 乔星月也摸了摸宁宁的脑袋,“宁宁,没事,妈在这儿呢!别怕!” “赶紧起开呀。”又黑又胖的妇女瞪了乔星月一眼。 瞧着乔星月长得又高又瘦,皮肤还白白净净的。 关键是,刚刚她自称是孩子妈? 长这么漂亮,又年轻得跟刚考上大学的小姑娘似的,咋就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同样都是生了娃的女人,凭啥她就能长得又瘦又高又漂亮,关键是皮肤还白得发光。 这又胖又黑的妇女同志瞧了瞧自己生娃后肥肥的身材,还有自己黑黢黢的皮肤,瞬间酸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爽,“你这狐狸精,还杵这干啥呀?赶紧给我滚,这是我们娘俩的床位。” 嘿! 这是遇上个没素质的,还满嘴喷粪的人了! 真是啥年代都有奇葩。 乔星月也不生气,但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看着这个又黑又肥的妇女同志,干脆利落道,“这当狐狸精呀也得要有狐狸精的姿色,得长得漂亮好看才能被称作狐狸精。这位大婶,不过我要是真狐狸精的话,某些个长得又黑又肥的人是啥?是肥肥的黑母猪,生了个同样又黑又肥的小猪崽?” “嘿!你骂谁是肥母猪呢?” “我指名道姓骂你了吗,咋,难不成你自己也觉得自己长得像是一身黑毛的肥母猪?” 乔星月可不难受。 反正谁肥、谁黑、谁丑,谁难受。 “你想打架是吧?” 那又黑又肥的女同志,捞起袖口,上前两步,一副要和乔星月干架的仗势。 坐在对面戴眼镜穿中山装的男同志,赶紧起身上前,拦在乔星月和肥胖妇女的中间,好心劝道: “同志,有啥话好好说,别动手。这铺位本来就是这位瘦瘦的女同志的。我和她一起检的票,你们娘俩一进来就想抢人铺位不说,还先骂人,这可不对呀。” 胖女人推搡了中山装男同志一掌,推得瘦弱的男同志连连往后跌了两步,“咋的,你看她长得又瘦又漂亮,对她有啥想法不成?所以你要帮着这狐狸精说话?” 中山装男同志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说话声音文质彬彬的,却也透着一阵无可奈何,“同志,话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了吗?你看她漂亮你就帮她说话,这不明摆着看我长得胖,欺负我吗?” “这……” “这就是我们娘俩的铺位,她们娘仨就得给我滚!” 说着,胖女人坐回乔星月的下铺床位上,又凶巴巴地瞪向了乔星月。 乔星月忙把宁宁抱起来,放在对面中山装男同志的铺位上坐着,“同志,我让我闺女在你这里坐一下,麻烦你了。刚刚很感谢你帮我说话,我来对付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谢谢你。” 她放下宁宁后,她转身看向肥女人,掏出自己的票来,“这是我的车票,你是自己走,还是等我请火车上的公安同志过来?” “我说我的票去哪里了,原来被你这个狐狸精给偷了,还给我。” 胖女人伸手来抢。 乔星月拿着车票的手臂往后一扬,让对方没抢着。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这票咋还成了她偷对方的了? “我偷你的票,你有啥证据,拿出证据来。” “要啥证据?这票上又没写你名字,也不能证明就是你的,这咋就不是你偷我的了?” 七十年代的火车票,并不会像后世那样会印上乘客的名字,现在的火车票是不记名的,上面只印有始发站,经由、到站、有效期、席别、票价信息。这火车实名制还得等往后几十年才推行。 这倒是把乔星月给难住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个如此难缠的。 胖女人见乔星月没辙了,从包包里掏出一方黑黢黢的手帕,又从手帕里掏出一封对折叠起来的介绍信。 这个年代的普通人只能坐普通的硬座票,想要买这种软卧车票必须得有介绍信。 所以进站的时候,谢中铭不仅给了乔星月一张火车票,还给了她一封介绍信,说是如果遇到检票的要查介绍信,把介绍信给对方看一眼就行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裤兜,空空如也。 原本属于她的软卧购票介绍信,咋到了这个胖女人的手中?一定是她带着安安宁宁进站的时候太拥挤了,不小心丢了,刚好被这胖女人给捡到了吧! “我有介绍信,你有吗?你没介绍信,这票就是你偷我的。等公安同志来了,就把你这个偷车票的小偷抓起来。”胖女人无比嚣张地恐吓道。 安安愤怒地瞪过去,“我妈妈不是小偷,你别血口喷人。” 安安昂起脑袋来,望向乔星月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写满了慌张和害怕,“妈妈,这可咋办?” “别紧张,妈妈自有法子。”乔星月摸着安安的脑袋,温柔地安慰道,“咱不怕她。” 旁边的中山装男同志,也有些为难了,“同志,这咋回事呀。那介绍信是不是被她捡去了?” 乔星月不疾不徐道:“没事,我们找火车上的公安同志来处理这件事情。” 没过一会儿,中山装男同志帮忙叫来了这趟火车上的乘警。 乘警长得又高又壮,往那一站,心虚的胖女人瞬间被唬住了。 胖女人慌了几秒钟后定定神,跺着脚,继续无理取闹道,“公安同志,明明就是她偷我火车票,我这有介绍信,票就是我的,你得给我做主呀。你可不能因为她长得漂亮,就偏袒她。” 公安同志态度严肃,声音洪亮,“你这样捏造事实诋毁公务人员,是要接受处分的,请你摆正你的态度,你说这票是你的,你怎么证明?” 胖女人又被唬住了,慌了几秒,开始撒泼,“咋的,公安同志,你只要我证明,你咋不让她证明给你看?你也是看她长得漂亮,被她那张狐媚脸给勾了魂了不成?” 这间双层软卧包厢本就狭窄,加上胖女人的嗓音高,震得人耳朵疼。 乔星月皱着眉头,干脆利落道,“公安同志,我可以证明火车票和介绍信都是我的。” 那封介绍信,被胖女人紧捏在手里,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 听闻乔星月如此胸有成竹,胖女人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本就是她捡来的,这可咋办? 乔星月盯着介绍信,道:“开这封介绍信的人叫谢中铭,是锦城军区的一个团长,他现在在昆城军区办事。” 她补充:“同志,我叫乔星月,只要你们打个电话去昆城军区找谢中铭谢团长问问就知道了。” 她知道,这个年代的火车上是有调度电话的,但仅供列车人员调度使用。 犯着愁的公安同志一听,不由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乔同志,你稍等,我这就去调度室打电话问问。” …… 昆城军区。 谢中铭和谢江刚刚开完一场重要的保密会议,通讯员小跑着上前,“谢团长,有您电话,昆锦铁路线打来的。” “铁路线?” 两父子对视一望。 谢江顿时担忧起来,“中铭,昆锦铁路线打来的电话,莫不是星月和安安宁宁出啥事了?” 闻言,谢中铭额角紧紧一绷,还没来得及回答谢江的话,一双军靴踏着泥地风似地跑向通讯室。 他一口气没歇,跑进去,拿起搁在桌上的电话时,手指紧紧一攥,“喂,我是谢中铭,是乔星月出啥事了吗?” “您好,请问是谢中铭,谢团长吗?”昆锦铁路线的乘警,礼貌地问道。 和谢中铭确认好身份后,对方把火车上的情况告诉了他。 得知乔同志只是被人捡走了介绍信,不是遇到了危险,他紧绷的额角这才有所松缓,“对,票和介绍信都是乔星月的。” 对方问,“谢团长,请问乔同志是您什么人?” 铁路购买软卧车票是有规定的,谢中铭也知道。 若是他说乔同志只是他们家的保姆,肯定是不符合规定的。 但是乔星月一个人带着安安宁宁回锦城,宁宁又生着病,不给他们买软卧车票,他也不放心。 “乔星月是我媳妇,她带着两个娃,其中一个娃生病了。这次是来昆城看病,看完了病买的返程票。麻烦同志帮我照顾一下。” 谢中铭长这么大,第一次撒谎。 撒起慌来,他的耳根子又烫又红,直到挂断电话,仍旧觉得耳朵烫乎乎的。 昆锦铁路线。 乘警确认完毕后,回到乔星月和胖女人面前,“乔同志,票和介绍信确实是你的。我们已经确认过了。” 胖女人不服气:“凭啥说是她的?” 乘警看向无理取闹的胖女人,一脸严肃,“就凭火车票是谢团长买的,介绍信也是谢团长开的。而这位乔同志是谢团长的媳妇。” 啥! 乔星月心里惊了一下,谢同志跟乘警同志说,她是他媳妇? 第39章 乔星月专治恶人 火车依旧哐当哐当地开着。 乔星月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那介绍信上对她的身份介绍,本来就是谢团长的爱人。 这个年代可不是随便啥人都能坐火车软卧的,要是谢团长在电话里说她只是他们家的一个保姆,肯定是不符合购票规定的。 此时此刻,又黑又胖的妇女仍旧坐在乔星月的铺位上,把行李往床上一撂,“公安同志,你就是和这个狐狸精是一伙的。你就帮着她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我不管,我们娘俩就坐这个位置不走了。你要是敢赶我们走,我就说这个狐狸精是你的姘头。” 这去锦城还要一夜的行程,要是回到硬座车厢,哪有睡在这张软软的床上舒服? 胖女人好不容易捡到一张软卧的介绍信,哪肯轻易把床位还给乔星月? 乘警一脸严肃:“这位女同志,你要是再不让位,我就以你扰乱治安为由对你进行拘留。” “吆喝,你还威胁上我了?你拘留我呀,你要是敢拘留我,我就说你看到这狐狸精长得漂亮,跟她乱搞男女关系,才这么偏瘫她。” 乔星月真是要被气笑了。 咋有这么蠢又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她真是有些无语,瞧她一会儿怎么收拾这胖女人。 安安看着这对母子俩赖在床位上不走,望着高高大大的乘警,不由吐槽了一句: “公安叔叔,咋还有他们这种不要脸的人。明明已经证明火车票是我们的了,他们母子咋还不走?” 胖女人早就看安安和宁宁这对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双胞胎女娃娃,十分不顺眼了。 凭啥她生的娃眼睛小、鼻子大、长得又胖又黑,村里人人都说她儿子丑,可这高高瘦瘦的女人生的娃,凭啥就能这么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 别人生的娃越是好看,胖女人越是嫉妒,“小野种,你说谁不要脸呢,信不信我撕烂你的贱嘴?” 乔星月怒了。 骂她不行! 骂她女儿更不行!! 但她没有表现出动怒的模样,她朝乘警礼貌地询问道,“公安同志,她不走,我可以把她请出去吗?” “乔同志,我来吧,我怕她这种人一会儿撒起泼来,会动手伤到你。” 毕竟这种蛮不讲理的人没啥素质,而且她长得又肥又壮,一会儿真要动手,力气可大了。 乘警同志又看了一眼瘦瘦的乔星月,总觉得她要是上前请胖女人离开的话,肯定是要吃亏的,他们干火车上的治安管理工作这么多年,什么样不讲理的人都见过。 “没事,我不怕她动手。”下一秒,乔星月上前半步,一手拎着胖女人的胳膊轻轻松松一拽,一手抵在胖女人的腰后。 她知道腰部哪个穴位耐受力最差,扎针最疼,神不知鬼不觉间往那处穴位一扎,快得像是蚊子叮了一下。 下一秒,撒泼的胖女人“嗷”地叫出声,腰杆像是被抽了筋似的,双手捂着后背蹭一下从床位上起了身,“哎哟!啥玩意咬我一下,这么疼?” “我不知道呀。”乔星月赶紧把手拿开。 她手里还拿着布包包,那针藏在包包里。 “我可啥也没做,我只轻轻推了你一下。大姐,你还是赶紧出去吧,别一会儿真被拘留了。” “他敢,他……唉哟喂,嘶,你别推我,咋这么疼,啥玩意咬我?” 乔星月根本不让对方把话说完,她看似把胖女人往前一推,实则又扎了她一针,眨眼的功夫已经把胖女人推到了包厢门口。 那胖女人反应过来,瞪着乔星月,“你是不是扎我?” 胖女人伸手,想要扯乔星月的头发,把她一顿猛打。 可是连乔星月的头发丝都没够着,乔星月便抓着胖女人的腕骨,带着对方的小臂,干脆利落一转。 只听咔嚓一声,胖女人原本灵活的胳膊像是枯木被生生掰断了似的,疼得哇哇大叫,“哎哟,哎哟,我的胳膊……” “这是咋回事?”高高大大的乘警都快看傻眼了,没想到乔星月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风一吹就能倒似的,竟然还有这一手? 不过眼见着胖女人的胳膊确实是垂了下来,像是从肩膀处断掉了,乘警有些担忧,“乔同志,她胳膊不会断了吧?” 没等乔星月回答,胖女人的胖儿子见自己妈妈“被欺负”了,喊着闹着上前想咬乔星月一口,却被乔星月轻轻松松用了同样的招式,一招制服。 乔星月擦擦手,淡淡道,“没事,她们母子俩只是暂时脱臼了而已。一会儿等他们都老实了,我就给他们正骨。” 乘警眼前一亮,“乔同志,没想到你还是个高手。” 乔星月谦虚一笑,看向胖女人母子俩时,眼里的笑容顿时消失。 “老实了吗?可以出去了吗?你们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出去,我就什么时候把你们的手给接回去。” 胖女人疼得不行,就怕自己的手真的断了,“同志,我不闹了,你快帮帮我。” “不叫我狐狸精了?” “不叫了,不叫了,嘶,哎哟喂,疼死了,同志,帮我把骨头接回去吧,求求你了。” “先道歉。” “对不起!”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胖女人疼得脸都紫了,又不得不换了一个缓和的道歉态度,“同志,对不起,我不该占你们的座位。” “还要向我闺女道歉,她是有妈疼的娃,不是小野种。” 胖女人又赶紧跟安安道了歉,随即,乔星月又说,“公安同志行得正坐得端,每天辛辛苦苦在列车上维护治安,却还要被你这种长舌妇污蔑冤枉和女乘客乱搞男女关系,你该不该跟他道歉?” “该,该,该,公安同志,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还有这位戴眼镜的大哥,你刚刚也污蔑他和我乱搞男女关系。” 直到胖女人跟戴眼镜穿中山装的男同志道完歉,乔星月依然没有放过她,她锐利地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冷冷道,“自己滚到外面去,我就把你胳膊接回去。” “儿子,快,咱们快出去。” 那胖女人只好喊着哭天喊地的胖儿子,乖乖地站到包厢外,这时乔星月才走出去,干脆利落间将两母子的胳膊又接了回去。 两母子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他们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见到乔星月站在面前,赶紧往后退了退。 乔星月冷声提醒,“警告你们,一会儿回到你们自己的座位不许闹事,老老实实的,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 等胖女人母子俩落荒而逃,乘警落在乔星月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打量和佩服。 “同志,好身手。同志,你要加入我们铁路公安部门?你这样的人才,我们很欢迎。” 他们的队伍里,要是有乔同志这般身手好的,以后要是抓个火车上的罪犯或是危险人物,还怕抓不着? 乔星月礼貌地拒绝了,“抱歉,我还要带着两个娃回锦城的军区大院,而且我已经有工作了。” 铁路公安部门的工作,可是香饽饽。一旦正式正入到这样的部门工作,一辈子衣食无忧,甚至可以改写她们娘仨的命运。 可是兰姨和谢叔待她极好,她还得回谢家干活,还要继续帮老太太治疗,再好的工作对她来说,都没啥诱惑力。 乘警想想也是,眼前这位白白净净无比惹眼的女同志,可是团长的媳妇,瞧着她这般好身手,说不准在部队里也是个不小的女军官,怎肯屈才来他们铁路公安系统? 唉! 可惜了。 多好的人才! 火车继续哐当哐当的前行着。 胖女人的事情结束后,乔星月顿觉包厢里的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火车要明天清晨四点多才抵达锦城,这天晚上,乔星月带着两个孩子,睡在不足一米宽的床铺上虽然也有些拥挤,但是却比坐一整夜的硬座要舒服多了。 她让宁宁睡在自己里侧,安安则睡在她的脚边上,听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渐渐睡着了。 半夜三点多的时候,黄桂兰特意到了锦城火车站,买了一张站台票,进了站。 乔星月带着安安和宁宁下火车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叫她,抬头一看,昏黄的灯光下,竟然是兰姨朝她们母女三人走过来。 到了面前,黄桂兰赶紧接过乔星月肩上扛着的蛇皮口袋,“星月,一路辛苦了,兰姨帮你拿行李。” “这咋行,兰姨,我自己扛得动。” “你领着两个孩子,宁宁身体不舒服,看好孩子就行。” “兰姨,这才四点多,天还没亮,你咋亲自来火车站接我们了。” “我不放心,中铭打电话到部队上,说是你们娘三今早四点多到站。这个点天还没亮,我咋可能放心?” 就是因为这个点天还没有亮,兰姨却亲自来火车站接她们母女仨人,乔星月才感动得眼眶一热。 从军区到火车站还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兰姨这得半夜三点起床,才能赶上她们娘仨下火车。 就是亲妈也没对她这么好呀! 乔星月是真想就这么一直在谢家干活,好好报答兰姨一家。 黄桂兰扛着蛇皮口袋,边走边说,“星月呀,兰姨跟部队后勤部借了一辆车,还借了一个司机,一会儿咱坐车回去,不用等天亮了再坐公交。” 说着,看向两个娃,“安安宁宁,奶奶可想死你们了,太奶奶也想你们。” 几人一起出了站,上了车。 这会儿天还黑麻麻的,一个后勤兵开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穿梭在主城区的沥青路上。 从主城区开往军区大院,到了郊区,沥青路变成了砂石路。 轮胎辗过去,有轻微的颠簸。 突然,说着话的乔星月和黄桂兰,一个惯性猛地向前一撞。 车子突然急刹车! 黄桂兰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安安,宁宁,小心。” 好在乔星月将两个娃抱得很紧,等她们都缓过来时,见后勤兵趴在方向盘上,一脸痛苦模样,车前的大灯映着这后勤兵一脸大汗。 不好,这位同志是发啥急病了? “小唐。”黄桂兰忙扒了扒小唐的肩,着急道,“你咋了,哪不舒服?” 乔星月下了车,干脆利落地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对这个叫小唐的同志进行一番询问和检查,最终她得出了结论,“兰姨,小唐这是急性阑尾火,得赶紧送医院。” “这咋办?”兰姨慌了神,“我不会开车呀。” 这天黑麻麻的,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咋办呀? 乔星月看了看吉普车的驾驶室构造,手动档,她应该会开,“我来开。” 说话间,她已经架着小唐的一只胳膊,让小唐下了车,“兰姨,帮我搭把手,扶小唐到后排座去躺着。” 黄桂兰赶紧下了车,小跑着绕过车头,前去搭了把手,没一会儿乔星月启动着这辆70年代的吉普车,一路奔向军区医院。 就连安安和宁宁每天和她呆在一起,也不知道她们的妈妈竟然这般厉害,还会开车! 直到把小唐送到军区医院,确认没生命危险,只需要做个阑尾切除手术就行了,黄桂兰才站在手术室外,好奇地问,“星月,你竟然会开车?你到底还有多少技能,是兰姨不知道的?” 安安也好奇地问,“是呀,妈妈,你咋还会开车,妈妈好厉害呀。” 乔星月这就尴尬了……以她现在一个一直生活在农村的妇女身份,会做手术,会中医,撒谎解释起来,已经很难让人信服了。 这会儿又会开车。 兰姨不会怀疑她啥吧? 她小心翼翼试探道,“兰姨,你不会和谢同志之前一样,怀疑我是部队来的特务吧?” 安安好奇问,“妈妈,啥叫特务?” “星月,你想啥呢。兰姨咋可能怀疑你,兰姨是觉得你太厉害,太能干了。” “……”乔星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跟兰姨说,她是穿越来的。 她想了想,找了个她自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兰姨,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爸妈以前也是城市下乡的。下乡之前,我们家境不错,家里也是有小车的,后来我爸给一个领导开车,顺便教会了我。” 对于这个解释,黄桂兰深信不疑,反正乔星月说啥,她就信啥。 直到第二天,谢中铭和谢江从昆城回来,黄桂兰还把这事当成炫耀的资本,告诉了谢中铭,“中铭,我就说星月那丫头能干吧,她竟然还会开车。” 谢中铭刚走进堂屋,手上的背包和网兜还没来得及放下来,黄桂兰把小唐突发阑尾炎和星月开车送小唐去军区医院的事,告诉了谢中铭。 这时,谢中铭愣了一下,“啥,乔同志还会开车?” 安安宁宁从灶房里跑出来,谢中铭这才把网兜里的玩具拿出来,“叔叔给你们带了玩具。” 这次,谢中铭给两个娃带的玩具是一盘彩色的跳棋,又给黄桂兰买了一条纱巾,还给老太太买了一盒梨膏糖。 “妈,我给乔同志带了一只钢笔,乔同志呢?” “星月在灶房呢。” 谢中铭手中拿着一只英雄牌的钢笔,这只钢笔一看就不便宜。 瞧着他走向灶房,黄桂兰就纳闷了。 这小子每次从外地回来,从不会给家人带礼物,这次却给每个人都捎了东西回来。是想借着给每个人都捎礼物的理由,正大光明地送星月钢笔吧? 第40章 我跟你们熟吗 黄桂兰瞧着谢中铭刚刚回堂屋,肩上沉沉的包包还没放下来,便已经拿着手中的英雄牌钢笔,急不可耐地朝灶房走去。 走到灶房门口,这小子挺拔伟岸的身影又停在那里。 黄桂兰看不到这小子的正脸,只见他后背绷得比出早操还直,右手攥着那支用红绸子缠了笔帽的钢笔,指节都泛了白,脚步在灶房门口定住,明明是个铁血刚硬的热血男儿,这会儿却连上前去送一支钢笔的勇气也没有。 臭小子,这是见着星月就紧张了吧? 她这个当妈的,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 大院那么多优秀漂亮的女同志,他见了哪个会紧张,会耳根泛红? 向来都是那些喜欢他的女同志,看到他紧张得说话结巴、脸红、绕着他走,不敢看他。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同志,可以让她儿子耳朵泛红的。 星月是第一个! 谢中铭就那么站在灶房门口,没往里走。 乔星月站在灶台前,面前飘着缕缕白汽,混着土豆烧五花肉的香气,在傍晚十五瓦的灯炮下漫开。 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蛋,被灶火和热气烘得泛起一层浅浅的粉,像春日里刚刚绽开的桃花瓣一样惹眼。 谢中铭后背不自觉绷紧,攥着钢笔的手心出了细汗,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寸,“乔同志!” 平日里在训练场上喊口令时,他声如洪钟。 此刻却连“乔同志”这三个字,都在喉咙里滚了两滚,才看似镇定地喊出口。 灶台前的乔星月,停下铲着土豆炖肉的动作,将一旁系着麻绳草编锅盖拎起,盖在冒着热气的锅里,这才看向谢中铭。 “谢同志?” 瞧见谢中铭穿着一身军装,铁骨铮铮的双肩上还背着包包,她随口说了一句,“正好,饭快好了,谢同志赶紧去歇会儿,一会儿就开饭。” 那灶台上烧着菜,旁边的蜂窝煤炉上蒸着米饭,满灶房香喷喷的味道。 谢中铭又将手中的钢笔紧了紧,挺拔性感的喉结滚了滚,才道,“这次回来,我给每个人都捎了一份小礼物,乔同志,这是你的。” 手中的钢笔,终于是鼓起勇气,递了出去。 可这后背绷得笔直的男人,除了耳尖有些泛红外,面上却是一派的从容镇定,“乔同志,我看你的钢笔摔坏了还在用,就给你买了一只钢笔。” 那只笔帽缠着红绸子的钢笔,乔星月没打算接过手,她啥也没说。 谢中铭赶紧补充了一句,“乔同志,收下吧,我就顺手带回来的,每个人都有。” 起初,乔星月还在犹豫要不要接过手,听到他说每个人都有,这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缠着红绸子的钢笔接过来,“我的钢笔确实摔坏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感谢!” 面前站着的谢中铭,紧绷的后背这才有所松缓,面上却依旧从容,“我听我妈说,司机小唐突发阑尾炎,是你开车送他去医院的?” 乔星月攥紧手中的钢笔,“谢同志,你该不会又怀疑我的身份吧?” 谢中铭坦诚道,“乔同志,说实话。在山唐村的时候,你刚救了我,没过几天你又出现在我家当保姆,而且你还懂英文,那个时候我确实怀疑你的身份,怕你是接近我的特务分子。但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判断,你不是。” 眼见着锅里的土豆炖肉快熟了,乔星月走到灶膛前,把里面的柴火退了一半,这才又望着谢中铭,道,“你真不怀疑我了?” “嗯。” 他特意考验过乔星月,将重要的情报放在家里,可是乔星月从来没有翻动过。 “乔同志,我身份特殊,之前对你有所怀疑,还请见谅。” “没事,理解的,谢同志,快去把包放下,洗个手,准备吃饭了吧。” 谢中铭这才从灶房走出去,瞧见老太太陈素英杵着拐杖在四方桌前擦着桌子,不由有些吃惊,“奶奶,你这腿都能杵着拐杖走路了?” 陈素英笑得合不拢嘴,“多亏了星月!中铭,你从昆城给奶奶带的梨膏糖,是真甜。” 这时,邓盈盈和江春燕母女俩,从堂屋外走回来。 江春燕穿得花里胡哨的,黑黢黢的脸上还抹了胭脂,比不抹的时候还要难看,一看就是去外面相亲回来了。 见到谢中铭回来了,安安宁宁有他送的彩色跳棋,黄桂兰有新的纱巾,桌上还摆着一罐昆城特产梨膏糖,那应该是给老太太带回来的,江春燕不由问,“中铭,你给每个人都捎了东西,我和盈盈也有份吧?” 邓盈盈欢喜道,“中铭哥,你给我也带礼物了?” 谢中铭冷冷地看了两母女一眼,“我跟你们熟吗?” 一句话,浇灭了邓盈盈脸上所有的热情和期待,又见乔星月端着一大盆土豆炖肉从灶房里走出来,围在乔星月身前的半截围裙兜里,冒出了一只崭新的钢笔笔帽,上面还缠着红绸子,一看就是谢中铭从昆城给她带的礼物。 邓盈盈心里酸溜溜的,她委屈地看向谢中铭,“中铭哥,为啥每个人都有礼物,就我和我妈没有?” 谢中铭不介意再重复一遍,“我跟你熟吗?” 说完,他又特地补充了一句,“组织上给你们母女俩分的单间宿舍,已经批下来了。明天你们就从我家搬出去。” 看着取下背包朝里屋走的谢中铭,江春燕气得脸色都绿了,“黄桂兰,这就是你们谢家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若是换作以前,黄桂兰肯定唯唯诺诺,啥也不敢说,甚至还会道歉。 但是自从星月将她一语点醒后,她可不会再怕这个江春燕,她理直气壮道,“春燕,你要嫌中铭态度不好,你也别等明天搬出去了,今天就搬吧。你借住在我家,你还理直气壮跟中铭要礼物,没礼物就不高兴,你态度就好了?” “兰姨,我和我妈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邓盈盈慌了神,“兰姨,最近这段日子我们确实打扰到你们了,我们……” 黄桂兰也学着乔星月的气场,干脆利落地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盈盈,也别说啥对不起,你要真觉得打扰到我们家了,明天就搬去你们自己的宿舍。” 第41章 离婚报告交上去了吗 黄桂兰说出这些话后,心里无比痛快。 果然,就不能啥事都替别人考虑,总是让自己憋屈,自从星月教她这些道理后,她换了个活法,肝也不堵了,气也顺了,别提有多舒畅。 可是黄桂兰舒畅了,江春燕却憋屈了。 江春燕叉着腰,嗓门提起来,唾沫星子随着骂声溅了出去,“好你个黄桂兰,你们一家子忘恩负义,当初老邓救你男人牺牲的时候,你们说好的要照顾我们娘俩……” “打住啊。”黄桂兰把老四从昆城给她带回来的纱巾叠好了,小心翼翼揣进衣兜里。 就是这条纱巾让江春燕嫉妒,甚至指责老四没从昆城给她带礼物。 可凭啥呀? 她看向江春燕时,声音不高,却字字扎实,“江春燕,你倒是说说,我们谢家哪点忘恩负义,说实事,哪件事对不起你江春燕了?” “我……”江春燕实在是找不出任何一件事情来,证明他们谢家忘恩负义。 这些年从谢家捞了多少好处,江春燕心里是知道的,明明占了不少便宜,却还是觉得这些都不够,恨不得谢家所有的好处都被她占尽了才甘心。 这会儿江春燕愤愤不平地瞪着黄桂兰。 谢家的堂屋被江春燕的怨气给笼罩着。 “我和盈盈没地儿住,你要赶我们走,这不就是忘恩负义?”江春燕逮着这个事儿,没完没了。 可黄桂兰听了后,眼神亮得像是灶膛里的火星子,半点不怵江春燕的胡掐乱造。 “江春燕,你没地儿住,我家老四不是去组织上帮你申请了一间宿舍。咋的,要我们一家几口搬出去,把屋子给你住,才算对得起你?你咋不说你想直接住进军长的院子里去,那院子住着更舒坦。” 黄桂兰知道,跟江春燕说不上理,她望向一旁发着愁的邓盈盈,问,“盈盈,刚刚是你自己说的,这段日子打扰到我们家了,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 “……”邓盈盈哪敢不承认。 以前她说这种话时,只是以退为进,没想到兰姨当真了。 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兰姨,是我说的,这段日子我们确实是打扰到你了,你也别生气了,我们明天就搬。” 黄桂兰声音不高,却态度坚决,“那就行,明天你们不搬,我就让后勤兵把你们的东西都搬过去。” 江春燕还想再说啥,邓盈盈拉着江春燕往楼上走,“妈,别和兰姨吵了,跟我回屋去……” 上楼回屋后,邓盈盈把门关过来,江春燕气不过,“你为啥不让我说?我今天非得跟黄桂兰撕破脸,既然她不看你爸的情面,不肯继续帮我们,那谢家也别想好过。” “妈,你能不能别这么蠢。你和兰姨撕破脸了,我以后还咋嫁给中铭哥,你为我想一想,好不好?” “你以为不跟他家撕破脸,就能嫁给那谢中铭了,他压根就看不上你。” “妈,我都已经很难过了,你能不能别往我胸口捅刀子。” “都怪那个乔星月。” 楼下,灶房里。 黄桂兰和乔星月一人端着两碗,从蒸锅里舀出来的白米饭,往堂屋外走去。 “星月,咋样,兰姨今天厉害吧?” “厉害,以后谁让你憋屈,你就怼谁,没必要啥事都忍着。” “兰姨听你的。” 第二天,江春燕和邓盈盈便从谢家搬出去了,虽然走的心不甘情不愿,但邓盈盈想着日后好相处,便硬将江春燕给拉走了。 这天午后,日头挂在湛蓝的天空上方。 整个家属院沐浴在阳光和初夏的微风之中。 黄桂兰骑着二八大杠,从文教局回到大院,到了服务社,刚好瞧见乔星月拎着一网兜的鸡蛋走出来。 她捏了刹车,从自行车上缓缓跳下来。 瞧着黄桂兰脸上有愁容,乔星月上前关切地问道,“兰姨,啥事这么愁?” “星月,安安和宁宁暂时还不能入学。文教局那边没办法协调,我亲自去跑了好几趟了,还是不行。” 这可确实有些发愁! 但乔星月知道,这个年代有这个年代的政策。 安安和宁宁确实不符合在军区大院上学的条件。 “没事,兰姨,我再想法子。安安宁宁也不到五岁,我可以在家里先教她们一些知识。” 其实这两个娃,已经比同龄的孩子多学很多知识了,到时候只要能入学,不会落下知识的。 黄桂兰故意又说,“星月,其实兰姨还有个法子。如果你能在军区大院找个可靠的现役军人嫁过去,安安宁宁也能重新上户口,就能解决……” “兰姨。”没等黄桂兰说完,乔星月打断,“我没想过再嫁人,不管嫁谁,那男人也不可能真心对安安宁宁,我现在就想等高考后,找个更有前程的工作,给安安宁宁更好的未来。” 没办法,原主胖丫的学历太低了。 她必须参加完高考,拿到文凭当跳板,日后再找个有前程的工资高的工作。 然后慢慢攒钱,等过些年国家允许个体私营经济后,再抓住时代的红利去做生意,多赚些钱。 等有了钱,还怕不能给安安宁宁更好的未来吗? 不管在哪个年代,女人都不能靠男人养着,一定要有自己的价值和独立的经济基础,反正她不可能靠男人改变命运。 自从知道安安宁宁的爹还活着,她也没想过要去找那男人了,那男人娶了她,一次也没回过茶店村,对她和两个娃不闻不问,也是靠不住的。 见她这般坚定,黄桂兰就更愁了。 本来黄桂兰想着,打探一下星月是啥心思,老四今天刚好去单位递离婚报告了,要是星月有再嫁人的意思,等老四的离婚报告被批准后,她才能撮合星月和老四在一起。 这一打探,完了,星月没再嫁人的意思。 两人往回走,黄桂兰推着二八大扛,乔星月走在旁边,边走边聊。 “星月呀,那你的意思是说,只要能找到真心对安安宁宁的,你也是愿意再嫁的吧?” “兰姨,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就算对方真心对安安和宁宁,我也没再嫁的打算。靠男人不如靠自己,我一个人也能把安安宁宁带好呀。” “要是遇到个真心对你的呢?” “兰姨,我现在就想好好备战高考,为以后谋个好前程。不过兰姨你放心,以后不管我走到哪儿,我都会经常回来看望您和谢叔,还有奶奶。你们就是我的恩人,要没你们收留我,我可能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一听,黄桂兰可是真发愁了,她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打算直接说出来,“星月,兰姨就跟你直说了吧,中铭今天去递离婚报告了。他和他媳妇一直没感情,当初他娶他媳妇也是被逼的。兰姨还想着,等中铭离了婚,你俩要是能处对象,再重组一个家庭,兰姨做梦都会笑醒。” 这句话让拎着一网兜鸡蛋的乔星月,猛然停下来。 网兜里的鸡蛋在腿上撞了一下,她浑然不觉,一双大大的杏眸直愣愣地盯着黄桂兰。 脑子突然像是卡住了似的,刚刚黄桂兰说的每个字她都听见了,可是凑在一起就像听不懂的外地话一样,半天没捋出个头绪来。 直到黄桂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星月,你觉得中铭这个人咋样?” 乔星月这才明白兰姨的意思——兰姨这是想让她,当她儿媳妇呀? “兰姨,你别开玩笑了,我,我……”平日里,向来干脆利落的乔星月,这会儿竟然脑子懵懵的,不知道自己要说啥了。 她想了想,这才补充,“兰姨,我就只是你家的保姆而已,谢同志就算离了婚,想给他说亲的人也能踏破门槛,他想娶什么样优秀的女同志娶不着。” “星月。”黄桂兰握住乔星月的手,无比稀罕地看着她,“兰姨没跟你开玩笑,兰姨是真想给你当婆婆。就怕你看不上咱家老四离完婚后,是个二婚男人。” 受宠若惊的乔星月,赶紧把手从黄桂兰的掌心里抽出来,重新拎住那网兜鸡蛋时,有些手足无措。 “兰姨,不是我看不上谢同志,谢同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部队团长,又样样优秀,人也长得帅,还有你和谢叔这么开明优秀的父母。只是,我真的没想过要谈对象。我的主要任务还是想高考……” 她要是跟兰姨说,等她高考后,她想找个有前途的工作。等工资翻倍后,除了日常开销和给宁宁看病,剩下的钱她都要攒起来。日后允许个体私营经济后,她要做生意当老板。兰姨会不会觉得她野心太大了? 可目前她的人生计划,就是在照顾安安和宁宁的同时,以事业为主。 不等她把话说话,黄桂兰斩钉截铁,“那我就让中铭等到你高考结束。” “不是,兰姨……我和谢同志就不合适。” “咋不合适,你和中铭一个长得又高又帅,一个又瘦又漂亮,站在一起多有夫妻像,多般配呀!而且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安安宁宁,巴不得安安宁宁给我们当孙女。” “兰姨,我知道。我也把你们当亲人一样,可是,这事真的太突然了。” “好,好,好,是兰姨太着急了,这事先缓一缓再说。” 至少等老四的离婚报告批下来再说。 …… 锦城军区,第六师,司令部。 会议桌的正上方坐着第六师的师长陈胜华,也就是陈嘉卉的父亲。 旁边是副师长谢江,以及谢中铭、陈嘉卉、肖松华、江北杨、江北松。 陈胜华看着众人,道,“中铭,北杨,北松,这次嘉卉和松华从昆城军区调回来,主要是协助你们一起完成这次的秘密任务,希望你们团结互助,共同完成这次艰巨的任务。” 众人齐刷刷道:“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陈嘉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回锦城军区的这一天。 自从谢中铭娶了胖丫后,她便主动申请调去昆城军区任职,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锦城军区,再也不会和谢中铭有任何交集。 几日前,谢中铭去昆城出差,在全城贴了寻找胖丫的寻人启示报纸,胖丫多半是掉河里早已经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陈嘉卉替胖丫和胖丫的两个娃感到难过。听到谢中铭有心上人了,她更难过。 不管是五年前胖丫的突然出现,还是谢中铭心上人的突然出现,都注定让她和谢团长无缘无份。 陈嘉卉告诫自己: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能有别的心思。 整个秘密会议一共召开了两个小时,陈嘉卉一直没敢瞧谢中铭一眼,就怕自己放不下。 会议结束后,谢中铭看向陈胜华,“师长,我有件个人的私事,要向你汇报。” “来我办公室吧。” 陈胜华和谢中铭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谢江琢磨了一下:老四应该是要把离婚报告递给老陈。 等谢江走出会议室,江北杨和江北松对视了一眼,江北松猜测道,“北杨,你猜中铭这小子,是不是要打离婚报告?我看他看乔同志的眼神就不对劲儿,肯定是想离了婚……” “少说两句。”江北杨瞧了陈嘉卉一眼,又在会议桌下,踩了江北松一脚。 陈嘉卉一直暗恋谢中铭,那会儿本是要等谢中铭当上团长后,和他处对象的,谁知道半路跑出个胖丫来,这事大家都知道。 江北杨闭了嘴。 陈嘉卉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时,嘴角边上露出浅浅的梨涡来,“谢团长看上的女同志姓乔?” 江北杨安慰道,“嘉卉,咱们大院优秀的男同志多了去。” 肖松华也安慰着,“就是,嘉卉,咱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陈嘉卉又挤了一个笑容,“瞧你们,说啥呢,我和谢团长本来就啥事也没有。这次我回锦城,主要是为了配合大家完成这次秘密任务的,别的我啥也不会多想的。” …… 另一头。 谢中铭跟着陈胜华进了办公室后,直接递出一张信封,里面装着离婚报告。 陈胜华没有打开看,便猜到了,“是离婚报告吧!” “师长,你咋知道?”谢中铭把离婚报告搁在桌上,陈胜华比了个手势让他坐。 他坐在陈胜华的办公桌旁边,腰板挺得笔直,“师长真是料事如神。” “胖丫的死,我听说了。”陈胜华倒了两杯水,其中一个搪瓷杯递向谢中铭。 谢中铭赶紧双手接过来。 陈胜华坐下来,又说,“当初你和胖丫结婚的时,你本就没啥错。要不是胖丫妈贪图荣华富贵,看中了你的军官身份,对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你也用不着娶那胖丫。” 陈胜华喝了一口水,盖上盖子,补充道: “既然胖丫在昆城的时候掉河里了,你也登了寻人启示,要是再过一个月没有胖丫的消息,就证明胖丫确实已经去世了。组织上会批准你的离婚申请的。” 谢中铭是部队的不可多得的人才。 陈胜华一直希望谢中铭能成为自己的女婿。 要不是五年前突然杀出一个胖丫来,说不准他家嘉卉早就成了谢中铭的对象了。 这次陈胜华把陈嘉卉调回锦城军区,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不过,中铭。胖丫始终是你媳妇,你这个当丈夫的,确实应该尽责任再找找。咱们就以一个月为期限,一个月要是还是没有胖丫的消息,你的离婚报告我直接批准。” 谢中铭从椅子上站起来,敬了一个工整的军礼,“是,谢谢师长!” …… 傍晚,黄桂兰守在院前。 院子里的菜地,被乔星月打理得极好,黄瓜已经爬了架,开出黄色的小花,有的花朵上还挂着刚长出来的小黄瓜。还有那豆角茄子,也长得茂盛。 见谢中铭挺拔的身影从泡桐树下走来,黄桂兰赶紧迎上去,迫不及待问,“中铭,咋样,离婚报告交上去了吗。” “交了。” “陈师长咋说?” 谢中铭把陈师长的话,转述给黄桂兰。 黄桂兰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如此一来,你岂不是下个月就恢复单身了?就可以和星月光明正大的处对象了?” “妈,我这离婚报告还没批。我倒不怕被人说三道四,但你好歹得为乔同志的名声考虑。她一个女同志带着两个娃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再被院里那些大娘大婶说三道四,你让乔同志怎么在大院里呆?” “是妈太着急了。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跟星月提了一嘴,你猜星月是怎么评价你的?” 听到乔同志对自己的评价,谢中铭后背绷紧,“乔同志咋评价我?” 第42章 乔星月救人 谢中铭站在院外的泡桐树下,后背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的。 别看他刚毅的俊容看似冷静自持,可黄桂兰到底是看着自家老四从小长到大的,知道他这故作镇定的背后是有多紧张。 瞧着他手指攥紧裤缝的小动作,黄桂兰故意卖起关子来,“咋的,中铭,你很在意星月对你的评价不成?” 黄桂兰故意逗着自己的儿子,又打趣道,“那你先告诉妈,你是不是喜欢星月?要说实话。只要你实话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星月对你是啥评价。” 额角紧绷的谢中铭,故作平静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就当我没问。” 说完,他故作兴趣寡淡样,朝着自家院前走去。 黄桂兰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还能如此口是心非。 见谢中铭走到了院前刷着红漆的双扇木门前,正要推门而进,黄桂兰也不逗他了,她收起打趣的笑容,认真道: “星月说你年纪轻轻就是团长,样样优秀,人也长得帅气……” 听到这里,谢中铭紧绷的额头和紧绷的后背缓缓松快下来,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 这抹几不可察的微笑被黄桂兰尽收眼底——还敢说只是随口一问,明明就很在意星月对他的评价。 不过,黄桂兰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愁眉不展,“中铭,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星月虽是这么评价你,但是我探了探星月的口气,她完全没有再处对象,再嫁人的打算。” “反正一切急不得。”黄桂兰拍了拍谢中铭的肩,安慰道,“等你这离婚报告批下来再说。” …… 军区大院,陈家。 陈嘉卉难得回一趟家,这五年为了忘掉谢中铭,她一直躲在昆城,就连过年过节也很少回锦城,自然觉得愧对父母。 这天傍晚,陈嘉卉亲自下厨,在灶房里做了三菜一汤,有父亲陈胜华最爱的水煮肉片,还有母亲王淑芬最喜欢的麻婆豆腐,以及一个干辣椒炝红薯叶,和一盆青菜豆腐汤,又打了一个蘸豆腐的麻辣蘸水,他们一家人都是地地道道的锦城人,特别爱吃辣。 炒完菜,陈嘉卉把窗户打开,散着那股炝人的辣味。 一家人围坐在四方桌前,吹着风扇,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 陈胜华和谢江是多年战友,谢江是第六师的副师长,陈胜华则是正师长,两人除了是最好的上下级战友搭档以外,私下里也是几十年的好兄弟。 二十六年前,黄桂兰和王淑芬前后相差一天,分别生下了谢中铭和陈嘉卉,那会儿两家还开玩笑着,要定个娃娃亲,等嘉卉和中铭长大后要结成亲家。 但两家都很开明,陈嘉卉和谢中铭成年后,并没有逼着这两个人必须谈对象,而是希望他们自由恋爱。 谢中铭去昆城遇到胖丫那档子事之前,有人给他和嘉卉说亲,他拒绝了,说是想等到晋升团长后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 那会儿,陈嘉卉只有一句话:行,那我等到你晋升团长那一天。在这之前,我不会和任何人处对象。 陈嘉卉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她后面还有一句话:等你晋升团长后,我也不会逼着你和我处对象。到时候你若是你依然不喜欢我,我就找别人嫁了。 谁料后面突然冒出个胖丫的事情来,谁都不知道谢中铭会被迫娶胖丫。 陈胜华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谢家成为亲家了,没想到中铭还能有和胖丫离婚的这一天。 刚坐上饭桌,陈胜华开了一瓶沱牌酒,给自己倒着酒。 刚倒了几滴,王淑芬把酒瓶子抢过去,“你有高血压,医生都不让你喝酒,你还喝?” “今天嘉卉回来了,高兴!”陈胜华又把酒瓶子夺过去,但只倒了小半杯,那杯子也只有鸡蛋大小。 倒完酒,陈胜华又说,“嘉卉啊,爸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不处对象,不管多优秀的男同志你都看不上眼,是因为你心里一直还有中铭。爸也不嫌弃中铭结过婚,这次等他离婚后,爸找人给你们说亲,好不好?” 只要女儿幸福,比啥都重要。 “爸。”陈嘉卉端着米饭碗,埋着头,心情低落地扒着米饭。 眼底的痛苦情绪,被她藏得极好,“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是因为谢团长。” 况且她听说谢团长心里有人了,而且还是听谢中铭亲口说出来的。 但是谢团长的离婚手续还没走完,这种事情她也不会随便散播出去,哪怕是自己的爸妈,她也没说,毕竟这会影响谢团长的个人声誉。 要是旁人知道谢团长婚还没离成,心中就有别的女同志了,这可就成了思想有问题了。 陈嘉卉停下扒米饭的动作,眼神坚定地看着父母二人,“爸,妈,谢团长娶胖丫的时候,我就已经放下他了。你们别担心我的个人问题了,等遇到合适的人,我会嫁的,但是就别再撮合我和谢团长了,我们俩不合适。” 陈胜华坚定道,“嘉卉,这次中铭是真要离婚。” 陈嘉卉得知谢团长喜欢的那个女同志姓乔。 能被谢团长看中的女同志,肯定是样样都十分优秀的。 既然他心上有人了,她便不能再往跟前凑了,她坚定道,“爸,我真的已经放下谢团长了,吃饭吧。” 可当父母的,哪有不了解自己女儿的,嘉卉明明一直放不下谢中铭。 饭后,陈嘉卉要去洗碗,陈胜华和王淑芬把她从灶房里撵出去,两人说着悄悄话。 “中铭马上离婚了,嘉卉咋还不高兴呢?” “老陈,等中铭的离婚报告批下来,你要不要再和老谢和桂兰老两口通个气?” “等下个月吧,胖丫要是再没消息,就可以确定她真的掉河里淹死了,到时候再批准他的离婚报告。” …… 第二天早上,乔星月一大早去服务社买菜,洒满阳光的巷子里围着一群人。 六月日头正毒。 即使是大清早,太阳晒下来也火辣辣的,蝉鸣声裹着热浪满滚的满院都是,聚众围在一起的人你一句,我一句。 “这可咋整,脸都白了,陈师长不会没气了吧?” “卫生所的大夫咋还没来,可急死了,一会儿别出人命了,要不把陈师长搬到阴凉地儿去?” “不敢瞎动啊,别再出啥岔子了!” 议论声,惊呼声混在蝉鸣里,像团乱麻似的绕得人心里发紧,几个年纪大的阿姨已经红了眼圈,其中一个大婶正是江北杨的妈——那大嗓门的张红梅。 “大家别围太紧,散开点,让张师长透透气,赶紧的,把那扇子拿给我,我给张师长遮遮太阳。” “让一让,都让一让!” 乔星月拨开人群,干脆清亮的声音让众人缓缓让出一条道,她挤进去,瞧着一个五六十岁身穿军装的首长倒在地上。 她赶紧跪在地上,手搭在首长的手腕处,只觉一片冰凉,又特意看了看老首长的眼球。 大概是高血压引起的急性心梗和心律失常。 心跳已经中断了。 她赶紧疏散人群,“大家让开,让新鲜的空气流进来,别围得水泄不通。” 她一边喊,一边解开陈胜华扣得严严整整的上衣风纪扣,这首长已经没了呼吸了,扣子可不能再扣得这么严整。 旁边的人依旧围成一团,张红梅急着喊道,“乔同志会医术,你们赶紧听她的,散开了,让新鲜空气流进来。” 围观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周婆婆,上次诬陷安安偷了她家两毛钱的老妇人,她哼了一声,“啥大夫,她不就是谢师长家的保姆吗,大家可别听她的,别一会儿陈师长没死,都让这保姆给瞎折腾死了。” 围观的人当中,还有一个江春燕,江春燕昨天刚被黄桂兰赶出谢家。 这会儿江春燕还记着仇,要不是这个乔星月在背后使坏,黄桂兰也不可能跟她翻脸。 江春燕也不嫌事大,跟着瞎起哄道,“就是呀,一个小保姆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医生不成?乔星月,你可别逞能,一会儿陈师长要是死在你手里,你可是要去吃牢改饭的。” 半个月前,乔星月刚把她家外甥江江永强送去了拘留所,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咋判刑,江春燕恨不得乔得月去死。 面对质疑和诋毁,乔星月啥也不解释。 人命关天! 她跪在地上,给这位面色发白嘴唇发绀的首长做着心肺复苏,大约在他胸口按压三十秒,又捏住首长的鼻子,趴下去,嘴对嘴吹着气。 旁人可不知道这叫人工呼吸,一个个喊天喊地——妈呀,这女同志咋这么不要脸! 其中以江春燕和周婆婆为首。 周婆婆:“乔星月,你要不要脸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陈师长嘴对嘴亲嘴。” 江春燕:“乔星月,你是啥骚狐狸变的,勾引完谢家男人,又想勾引陈师长不成?” 这些聒噪的声音,乔星月充耳不闻,她刚给首长做完人工呼吸,又一轮有节奏地按压着老首长的胸口。 “你们瞎嚷嚷啥,小乔同志虽然只是谢师长家的保姆,可是她真的会医术。谢师长的娘瘫痪在床上快半年了,就是小乔同志给她扎针扎好的。” 替乔星月打抱不平的,是江北杨的妈——张红梅。她嗓子大,这一吼,大家的议论声纷纷平息。 “谢家老太太的腿脚确实好了,我昨天还看见她杵着拐杖在院前晒太阳。” “这女同志莫不成真是在救人?” 周婆婆:“可救人哪有嘴对嘴,跟人亲嘴的?” 江春燕:“对啊,再是大夫,跟老首长嘴对嘴,像啥话?” 张红梅指着周婆婆和江春燕,“不像话?没见陈师长快没气了,她是在救命,你们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儿说风凉话,良心过得去吗?” 就在这时,陈嘉卉挤进来,看见父亲陈胜华倒在地上,一个年轻且陌生的女同志在对其做着心肺复苏,旁人你一句我一句。 她赶紧疏散人群,“麻烦大家往后退一退,保持空气流通,别堵在这里。” “嘉卉,你来得正好。”江春燕拉住陈嘉卉的手,污蔑道,“乔星月这小贱蹄子,刚刚趁你爸昏迷的时候,亲你爸的嘴。她就是想勾引你爸。” 这般污蔑,陈嘉卉简直要气笑了,她挥开江春燕的手,道:“你懂什么,这叫人工呼吸。不懂就别瞎说。” 江春燕是什么样的货色,陈嘉卉还分不清? 早些年,这个老女人一直借着邓叔叔救过谢师长的命为由,不知道占了谢家多少便宜,这次回锦城准是又来吸谢家的血来了。 陈嘉卉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她知道给她父亲做人工呼吸的女同志,是在争分夺秒地救人性命,而且看样子,还是一个很有救人经验的大夫。 看向乔星月时,陈嘉卉的眼里不仅有感激,还有一股油然而生的佩服——没想到她年纪轻轻,救人手法就这般娴熟了得,不慌又不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她父亲的脸色又恢复了血色。 陈嘉卉激动地跪在地上,眼里热泪盈眶,“爸,你没事吧?” “嘉卉,不哭啊,没事,爸刚刚只是突然有点晕。”陈胜华还不知道是谢家的保姆乔星月救了他,只见女儿在面前落着泪。 没一会儿,卫生所的担架便抬来了,将刚刚苏醒过来的陈胜华抬走了。 陈嘉卉着急父亲的安危,匆匆忙忙跟乔星月道了谢,跟着去了卫生所,连乔星月叫啥名啥都忘了问。 第二天。 陈嘉卉特意到了江北杨家,把江北杨的妈张红梅喊了出来。 张红梅站在自家院前,想让陈嘉卉进屋坐会儿,陈嘉卉急着要去答谢恩人,便没进去。 “梅姨,我就不进屋了。昨天救了我爸的那个女同志,你认识吗?我想登门拜谢。” 陈嘉卉此刻正拎着一捆红糖,一网兜鸡蛋,还有一网兜香蕉苹果,这是准备拿去答谢恩人的。 “你说乔同志呀,她就住在你兰姨家,在你兰姨家当保姆。” “她姓啥?” “姓乔啊,叫乔星月。乔同志不仅名字好听,人也长得惹眼。” 乔同志? 莫非,她就是江北松和江北杨口中所说的,谢团长喜欢的那个女同志? 难怪昨天她瞧着乔同志救她爸时,那娴熟的救人手法,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原来是被谢团长看中的女同志,难怪她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闪闪发光的气质。 也是,能被谢团长看中的女同志,怎么可能不优秀,不出众? 这一刻,陈嘉卉心里泛着一股酸意和苦涩,可是却也有种输得心服口服的释怀。 “嘉卉,你咋啦?” “没事,这么优秀的女同志,咋在兰姨家当保姆,我还以为她是哪家千金呢。” 谢家就在江家的隔壁。 和张红梅告别后,陈嘉卉带着复杂的心情,去到了谢家的院门外。 正要敲门时,身后走来一个人,那是准备去谢家的邓盈盈。 邓盈盈和陈嘉卉一直不对付,两人之前都喜欢谢中铭,陈嘉卉自然成了邓盈盈的情敌。 不过这会儿,邓盈盈却不把陈嘉卉当敌人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笑盈盈道,“嘉卉,好久不见!你是不是也听说中铭哥要离婚了,所以特意从昆城赶回来?嘉卉,可不巧,你回来的不是时候,中铭哥身边有个狐狸精,快把他的魂都给勾走了。这回你可没戏了。” 邓盈盈补充,“哦,对了,就是昨天瞎逞能想救你爸的那个人。她这一出手,不会让你爸的病情更严重了吧?你爸怎么样了,醒过来了吗?” 最好是醒不过来,死了才好。 这样一来,陈嘉卉就会憎恨乔星月,到时候有陈嘉卉把乔星月从军区大院赶走,可不就省事多了吗? 面对邓盈盈的挑拨,陈嘉卉心里一清二楚,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邓盈盈,你张嘴闭嘴就骂人狐狸精,有没有素质?还有,要没有乔同志,我爸可能就真醒不过来了。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收起你那挑拨离间的心思,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善妒。” 要是谢团长真心喜欢乔同志,她会默默祝福,才不会上邓盈盈的当。 第43章 星月瞧见谢中铭结婚照 谢家院门外。 陈嘉卉手里拎着一捆红糖、一网兜鸡蛋和一网兜香蕉苹果,本是要进去感谢乔星月的。 没想到邓盈盈拦着她说了这么多关于乔同志的坏话。 这会儿邓盈盈眼见挑拨不成,换作苦口婆心的语气,又说: “嘉卉,你咋如此不领情?我是为了你好,才跟你说这么多,你要小心那个乔星月,她不是啥好人。你不知道她心机有多重,要是让她知道你也喜欢谢团长,她肯定会想尽办法各种对付你的。” “你都不知道,谢家的人包括谢叔兰姨和老太太,都被她拿下了。她的手段不得了。” 闻言,陈嘉卉的脸色垮下来。 对于邓盈盈对乔同志的胡掐乱造,她很是反感,“你心里打的啥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邓盈盈的目的。 陈嘉卉没好气地补充道,“谁不知道你从小就喜欢谢团长,你让我讨厌乔同志,对付乔同志,等我们俩掐起来了,你是希望借我之手把乔同志从锦城军区赶出去,你才有更好的机会接近谢团长吧?” “嘉卉,你怎么这么想我,我……” 陈嘉卉斩钉截铁,打断道: “还有,啥叫兰姨、谢叔和老太太都被乔同志拿下了?你是当我傻,还是当他们都傻? 兰姨和谢叔阅人无数,还能分不清好坏?还有,谢团长的奶奶那可是参加过革命战争的,她老人家更是火眼金睛,是敌是友她一眼就能分清楚。 既然乔同志深得兰姨和谢叔还有老太太的喜欢,说明乔同志肯定有过人之处,才会招惹谢家所有人喜欢。乔同志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种耍心机耍手段的人? 我看啊,耍心机,耍手段的人是你吧。” 被戳中心思的邓盈盈,脸色刷一下绿了,“你,你咋这么好赖不分?” “我懒得跟你说。”陈嘉卉把手中的一网兜苹果和香蕉腾到左手后,腾出右手来,用力推开了拦在谢家大门前的邓盈盈。 随即拍了拍谢家院前那刷着红漆的木门。 来开门的人是黄桂兰,看到陈嘉卉和邓盈盈同时站在自家门口,顿时喜愁交加。喜的是好多年没见到嘉卉了,一见到这善解人意的闺女就喜欢得不得了。愁的是邓盈盈咋又来了? 最先开口的,是邓盈盈,“兰姨,我想着您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特意来陪陪您。” 黄桂兰看向邓盈盈,也不笑,“谁跟你说我闲得无聊?我有好多事要忙。” 说完,她拉住陈嘉卉的手,露出笑容来,“嘉卉啊,好多年没见了,你咋越长越漂亮了。” 那一年她生下老四谢中铭,隔天陈师长的夫人王淑芬就生下了陈嘉卉,老谢和老陈又是多年的战友,两家还开玩笑说要给中铭和嘉卉订娃娃亲。 成年后的嘉卉倒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家老四谢中铭。 但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她家老四就是看不上嘉卉,倒不是嘉卉不好,人家嘉卉可是锦城军区一枝花,就她笑起来嘴角边那对浅浅的梨涡不知道迷倒多少大院里年轻优秀的军官,实在是她家老四对嘉卉没那感觉。 看来感情这东西还得讲缘分。 她家老四和嘉卉从小一起长到大,老四却对嘉卉丝毫没有感觉。可是老四和星月没认识多长时间,她便从老四的眼里瞧见了一个男儿情窦初开的羞涩与紧张。 陈嘉卉怕打扰到黄桂兰,直接说明了来意,“兰姨,我听说乔同志在你家干活,昨天她救了我爸,我特意过来感谢她。乔同志在家吗?” “你爸咋了,我咋没听说呢?” 陈嘉卉的爸叫陈胜华,是锦城军区第六师的正师长,职位在谢江之上。 昨天陈师长突然倒地不醒,大院早就传开了,只是黄桂兰不喜欢听邻居们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便没留意。 陈嘉卉应声道,“昨天我爸因为高血压引起的心肌梗死,当时倒地的时候心跳就没了,还是乔同志给我爸做了心肺复苏,才让我爸捡回一条性命。” “星月还会心肺复苏!”黄桂兰替陈胜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感慨星月这孩子太能干了! “兰姨,乔同志在家吗,我想当面表达感谢。” “星月出门了,她啥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嘉卉,要不你进屋坐会!” 面对邀请,陈嘉卉有些为难,“兰姨,那我改天再来拜访吧,我还要去部队有事要忙。” 她把手中的一网兜红糖、一网兜鸡蛋,还有一网兜香蕉苹果递出去,“兰姨,帮我转交给乔同志,改天我再来当面感谢。” 从昆城回来的时候,陈嘉卉也给黄桂兰带了礼物。 说着,陈嘉卉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方手帕。 帕子里包着一只银镯子。 “兰姨,这是我在昆城的一个老银匠那里看到的。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只镯子和您身上这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特别搭。” 黄桂兰笑得合不拢嘴,“就你会夸人,夸到兰姨心坎上去了。” “兰姨,您身上是真有满腹诗书的气质!” “行,兰姨收下了。你部队有正事,赶紧去忙。” 陈嘉卉这一走,被晾在一边的邓盈盈心里酸溜溜的,见黄桂兰要关门,她赶紧凑上去,“兰姨,我能进屋和你说会儿话吗?” 自从黄桂兰看穿邓盈盈的心思,得知她故意告诉江永强星月经过那片玉米地,差点害星月被江永强侵犯后,她是真心讨厌邓盈盈这孩子。 看着乖乖巧巧的,嘴巴也甜,心却这般歹毒。 幸好星月一手银针扎得好,能用银针拿捏坏人,否则当时星月被江永强这个登徒子拖进比人还高的玉米地里,一辈子的清白就毁了,人生也毁了。 “我没空!你回去吧。” 说完,黄桂兰直接关了门。 星月教过她,面对不喜欢的人提出的要求,想拒绝就直接拒绝,不用不好意思。 关门后的黄桂兰不用再应付邓盈盈,这样直接拒绝不喜欢的人的感觉,简直太舒畅了。 果然还是得听星月的,才能活得不憋屈,她是越来越喜欢星月这丫头了。 …… 第二天,锦城又是一个艳阳天。 宁宁和谢江的哮喘特效药都快吃完了。 一大早,乔星月独自一人踩着谢家的二八大杠去了军区医院。她刚刚开了药准备离开医院,见一个剪着板寸头,眼角有一道长长伤疤的男人,拿着刀抵在一个十来岁男娃的脖颈上。 那男娃已经吓到尿裤子,全身发抖,面色苍白,快要出现应激反应了,围观的人有群众,也有穿着制服拿着枪的公安同志。 可是这个板寸头男人后面是一堵墙,前面又用十岁小男娃挡着,公安同志无法近距离射击。 “放我走,不然我捅死这男娃。” 乔星月看着这板寸头男人应该是个凶险的逃犯。 现场气氛紧张到极点,那被挟持的男娃父母跪在地上哭着求着,“同志,我来给你当人质,你放了我家娃好不好。” 板寸头男人根本没有听到男娃父母撕心裂肺的哀求,手中匕首恶狠狠地抵住男娃脖颈,已见男娃的脖颈被划出一道血痕。 围观的群众里,还有在医院休养的陈胜华陈师长,以及陈师长的女儿陈嘉卉。 陈胜华穿着病服,往前走了半步,“你放开那娃,我来给你当人质。” “爸,你身体还没恢复,我去给他当人质。”陈嘉卉拦住陈胜华,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往前走。 乔星月也是当妈的,她见那十来岁的男娃脖子上全是血,要是这歹徒的刀子再深一点,男娃肯定会没命的。 她把陈嘉卉拽回来。 “乔同志,是你!”陈嘉卉回头,一眼认出她就是前天救了她爸的乔同志。 不过眼下不是打招呼的时候,乔星月没功夫理会陈嘉卉。 她瞧见板寸头男人的嘴皮又干又渴,上下嘴唇都脱了一层皮,她把手中装着水的搪瓷杯递出去,那是她半分钟前小跑着去医生办公室特意拿的杯子,又特意倒的热水,目的就是为了转移这个板寸头男人的注意力。 果然,那板寸男盯着那杯水,舔了舔干枯的唇。 逃亡的这几天,他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他对那杯水的渴望全写在他疲惫的双眼里。 乔星月又把水杯往前递了递,“同志,有啥要求,喝了水再慢慢提。你不就是要辆摩托车吗,你喝了水,我帮你跟公安同志谈判。” 板寸头男知道,她不可能真心帮他,但他是真的需要这杯水,“把水拿近一点,别耍花招,否则我一刀捅死这个娃。” “好,我不耍花招,水,给你……”她缓缓靠近,将手中的搪瓷杯递出去。 千钧一发间,趁男人接过杯子喝水的时候,一根银针干脆利落扎在男人握刀的手臂上。 男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手臂一麻,使不上劲,手里的刀自然落在地上,被挟持的男娃也软软地倒在地上。乔星月借此时机扣住歹徒的手腕,拇指顶住他的虎口用力一拧,顺势将他的胳膊反剪到后背,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处,声音脆利又冷静道,“动一下试试!” 歹徒挣扎着还想抬腿,却被死死按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像是胳膊骨头被拧断的声音,乔星月卸了这男人的胳膊,只见男人疼得喘着粗气瞪着眼,再没了刚才的凶劲儿。 围观的群众和公安同志,还有陈嘉卉陈胜华父女俩,甚至没看清乔星月使了啥招式。 这歹徒手中的刀咋就掉地上了?而且还被她制服了? “这女同志有勇有谋,又身手了得,是个难得的人才!” 陈胜华看向乔星月时,眼里冒着光,就像突然发现了宝藏似的。 旁边的陈嘉卉瞧着乔星月,也满是赞许道,“爸,她就是前天给你做心肺复苏,救了你一命的乔同志。” “是她!” 懂医术,又有勇有谋,冷静睿智,还如此身手了得,人才啊!锦城军区从未见过的人才啊。 …… 第二天傍晚。 乔星月在谢家的灶房里,正准备拿起废弃的报纸生火煮饭。 堂屋里突然来人了。 谢江领着陈胜华进了屋。 黄桂兰瞧见是陈胜华,立即从摘着菜的小板扎上起了身,“老陈,稀客呀,你咋过来了?” 谢江拿着搪瓷杯,去泡了一杯茶,端给陈胜华,“老陈是专程过来找星月的,快叫星月出来。” 陈胜华接过茶水的时候,乔星月已经被黄桂兰从灶房里叫出来了。 见到乔星月,陈胜华放下搪瓷杯,朝乔星月伸手,示意要与她握手。 看着那双粗糙,指节突出,掌心磨出老茧的手,乔星月赶忙在碎花围裙上擦了擦自己沾着烟灰的手,上前礼貌地握住。 陈胜华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背,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力量,“小乔同志,一来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二来,昨天多亏了你拿下那个歹徒,才没造成人员伤亡。辛苦了!” 说着,陈胜华笑着松开手,“小乔同志,你这样难得的人才在谢家当保姆,实在有点屈才。有没有兴趣到部队任职?” 陈胜华都想好了,就以特殊人才为由,将她纳入部队。 部队要是有她这样的人才,以后有啥艰巨的任务,也不愁没有合适的人上阵。 昨天医院的歹徒事件后,陈胜华也向谢江和谢中铭打探过乔星月的情况,没想到这个瘦瘦弱弱的丫头被人拽进玉米地后,还能把那登徒子打得鼻青脸肿,并送进派出所。又得知她扎得一手绝妙的银针,能一针让人手麻无力。 这样冷静、智慧、有勇有谋又有身手还会医术的人才,部队几十年难遇。 当然,让乔同志进入部队,还得看乔同志的意愿。 乔星月想了想,委婉道,“首长,我还有两个娃,其中一个娃经常犯哮喘。我就想守着她们,好好把她们平平安安地养大,不想到部队当兵。” 这首长肯定是看中她的好身手,去了部队确实是吃上了国家的铁饭碗,但肯定会有很多艰巨的任务。 到时候,她会经常看不到安安宁宁。 陈胜华感到很惋惜,但瞧着堂屋里两个乖巧可爱的娃,又不好再勉强,便没有再继续说服。 他招纳她这样的人才进部队,避免不了会让她去做一些艰巨的任务,想到这两个娃还这么小,部队需要她这样的人才,这两个娃又何尝不需要母亲陪在身边。 陈胜华只好忍痛放弃。 等陈胜华走后,乔星月回了灶房。 黄桂兰问,“老谢,老陈咋突然想把星月招入部队?老陈这是想让星月当他部下的特种兵?” 能被陈胜华亲眼挑中的,都是会重点培养成部队的特种兵。 不等谢江回答,黄桂兰又道,“不行,不行,那多危险。我还想着等星月高考后,让她当军医,或者是部队文职类的工作,那特种兵干多危险,可不能让星月去。” 谢江喝了一口茶,盖上搪瓷杯盖,道,“放心吧,就算星月不拒绝老陈,我也不会让老陈把她带走的。等星月高考后,咱们再想办法给星月安排个轻松的工作。” 灶房里。 乔星月把一堆干柴放进灶膛里。 又用一根火柴在火柴盒上快速划燃,她点燃了一张谢叔看过的报纸,将报纸递进灶膛的干柴下面。 平日里谢叔每天都会看报纸,看过的报纸她都会整理好,放在灶房的柴火旁用来引燃柴火。 这张燃烧的报纸,是谢江从昆城带回来的《青年报》,上面的中缝广告位置,有一版寻人启示。 寻人启示上面,有谢中铭和胖丫的结婚照。 火苗燃起来,乔星月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张刊印在报纸上的结婚照,第一眼认出那个穿着衬衫的男人,咋这么像谢中铭。 谢中铭的旁边,还有一个胖胖的女同志,乍一看有点像是以前胖乎乎的胖丫。 她赶紧把烧着的报纸拿出来,在地上踩了又踩…… 第44章 星月问:谢团长你媳妇胖吗? 报纸上的火苗很快被乔星月给踩灭了,最后那点火星子也在她的布鞋下彻底熄灭。 青烟混着纸灰升腾着。 她蹲在地上,等烟灰散尽了,这才拿起那团烧得焦黑的报纸,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摊开报纸看了起来。 报纸上竖着刊印了几个大字——寻人启示。 可是寻人启示的内容却已经被烧掉了一大半:本人谢中铭,系锦城第六军区某部团长,今为寻妻发布此启示,内子于……失联…… 失联日期烧毁了,后面关于谢团长媳妇的各种外貌特征文字描述,也彻底烧毁了,只留下谢团长和他媳妇的一张合照。文字描述中说明了这是他们的结婚照,只是照片上只剩下穿着白衬衫的谢团长,结婚照中的女方照片完全被烧掉了。 这会儿乔星月捏着这半张烧毁的报纸,指节猛地收紧。 报纸上还带着热气,印着谢团长结婚照的地方只剩下一团蜷曲的黑印。她忽然屏住呼吸——照片烧掉前的模样,隐约还映在她的脑海里,确实是个胖乎乎的女同志,刚才点火的时候,来不及细看她长啥模样,就已经烧成这个样子了。 心口“咚”地跳了一下。 手里的报纸差点滑掉。 难道谢团长失踪的媳妇,就是她? 谢团长就是当年她穿过来的时候,被她睡过的那个男人? 咋哪儿不烧着,偏偏照片烧掉了半边,硬是看不见谢团长媳妇长啥模样。 你说气不气人! 这烧着的照片,到底是巧合和胖丫像,还是就是胖丫? 乔星月恨不得时间能够倒退几分钟,能让她看清楚寻人启示上的结婚照片到底长啥模样,这会儿她胸口“”咚咚”跳,实在紧得厉害! 仔细回想五年多前的那些细节,是真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当时浑身烫得厉害,只想找个男人“啪啪啪”发泄一通,又刚好摸到一堵结实滚烫的肉墙,就稀里糊涂和那男人滚一块儿去了。 事后好几天浑浑噩噩,连怎么和男人拍的结婚照都不记得了,那兽药的副作用太大,那几天的记忆完全是断片的。 事后记忆清晰过来时,男人早已离开了茶店村,胖丫妈拿起扫帚用力拍打在她两百多斤的身体上,看到自己穿过来成了个大肥妞,又有这样恶毒的妈,她多喝一口红苕汤,曾秀珠都要骂她是猪,她当时都快崩溃了。 乔星月捏紧被烧毁的报纸,蹲在灶膛前,忘了自己还要做饭。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搞清楚,谢团长是不是当年和她睡一块儿的那个男人。 她以为那男人真的已经如曾秀珠所说的那样,已经死了。 可如果他真的还活着,而且就是谢团长的话,这五年多来,他既然娶了她,又为啥一次也不去茶店村?就这么把她晾在茶店村不管不顾。 他知不知道她怀了他的娃? 知不知道她在破草屋里生下安安宁宁的时候九死一生,身边没个接生婆,没个照应的人,她自己摔破了碎瓦片,割断了安安宁宁的系带。 刚生了娃,她一口吃的都没有,安安宁宁也没有奶水,她们母子三人又因为感染、发烧、生病,一直徘徊在生死线上。 “星月,咋啦?你蹲在这里发啥呆?” 打断乔星月一系列心理活动的人,是走进来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的黄桂兰。 乔星月拽紧手中的报纸,看向黄桂兰,“兰姨……” 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她刚想问问黄桂兰,谢团长娶的媳妇是不是叫胖丫,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这件事还是先不要惊扰兰姨,等她先查清楚了再说。 兰姨是很好的人,人美,心善,三观正,若是当她婆婆的话,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婆婆。 可如果谢团长真是当年娶了她的男人,就凭他这几年一直不去茶店村看她,又不让她到部队随军,对她不管不顾这一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狗男人。 他是嫌弃当时还没摆脱胖丫身份的她,胖成两百多斤,像猪一样难看吗? 否则咋会五年来,都对她不闻不问? 不知咋的,乔星月还没弄清楚这回事,胸口已经泛起了深深的怒意。 一口气提不上来,像是堵了团浸水的棉花。 黄桂兰瞧着她眉心紧蹙着,像有心事,不由关切道,“星月,这是咋啦,你有啥烦心事可以跟兰姨说说?” “没啥烦心事,兰姨。我先烧火煮饭了,今天晚上我们吃西红柿鸡蛋面。” 乔星月生了火,用刷把刷了锅,烧了油,敲着鸡蛋时,满脑子都在想着刚刚的那件事情。 这般状况让黄桂兰瞧了,心里有点担忧——莫不是星月遇到啥难处了? “星月呀,你要是遇到啥难处,一定要告诉兰姨。” “兰姨,真没啥事,你帮我烧把火就行。” 这天傍晚,谢江、黄桂兰、乔星月、安安、宁宁,还有杵着拐杖能走路的老太太陈素英,围坐在谢家的四方桌前,吃着乔星月煮的西红柿鸡蛋面。 中间还放了一碗凉拌的豇豆。 那豇豆是乔星月春天的时候种下去的,摘下来放在泡菜坛子里泡了几天,再捞起来切成截,又用两勺辣椒油和味精凉拌起来,配上番茄鸡蛋面,特别开胃。 就连不吃辣椒的黄桂兰,也对这碗凉拌豇豆赞不绝口,又夸赞着星月种菜种得好。 可是乔星月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几次黄桂兰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应声。 谢中铭晚了一个时辰回来,等他进堂屋时,大院的天色已经彻底擦黑了,在四方桌前做着笔记的乔星月,起了身,赶紧去灶房,“谢同志,你坐着等几分钟,我去给你下面。” “你继续看书吧,我自己去就行。” “不打紧,几分钟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灶房,乔星月坐在灶膛前的小马扎生着火。 谢中铭往锅里舀了两瓢水,准备烧水下面条,“乔同志,那几本高中的书,你有啥不懂的,可以问我。” 灶台前的谢中铭一米八几,个高。 厨房十五瓦的灯泡悬在他头顶,光线落在他的肩线时,恰好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轮廓。 是他吗? 五年半前的那个冬天,是他和她睡在一块了吗。 他是她的丈夫吗? 乔星月屏住气,握着火钳往里夹着柴火的动作停下来,手指紧攥着火钳,干脆利落道,“谢同志,为啥你娶了媳妇,却一直不让她到大院随军?” 这会儿,谢中铭正往碗里勺了一勺味精,又准备再舀两勺辣椒油。 这会儿舀着辣椒油的动作停下来,望向坐在灶膛前,脸色有些僵硬的乔星月。 灶膛的火,明晃晃地映在她瓷白的脸蛋上。 乍一看,乔同志那双大大的杏眼里,沾染着让他不明所以的怒意。 他没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乔星月把手中的柴火塞进灶膛里,又问,“谢同志很讨厌你媳妇?” 谢中铭继续舀着辣椒油,动作却又缓又慢,像是藏着什么心事,“也不是,主要是我和我媳妇没啥感情。” “谢同志,你媳妇是不是有点胖?”乔星月把手中的火钳放下来。 从灶膛前站起来后,她比灶台前端着搪瓷碗的谢中铭矮了一个头,在他挺拔伟岸的身影前,顿时显得有些娇小。 站起来后,她又说,“我今天看到《青年报》上,有个寻人启示的广告,上面有你的照片。只是点火的时候烧着了,没看清。” 谢中铭倒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媳妇是有点胖。” 他补充道,“乔同志,我媳妇已经失踪很多年了,很有可能已经遇难了。如果下个月还没有她的消息,组织上会批准我的离婚申请。到时候,我就恢复单身身份了。” 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喜欢他喜欢的女同志,去照顾他想照顾的人。 只是这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他急切地想要在乔星月面前表明自己的单身身份。 “乔同志,我和我媳妇从来没有过感情,我们也是被迫在一起。” “那……”乔星月正要继续问。 “星月,你出来一下,陈师长和你王姨来了。” 灶房外,黄桂兰的话打断了乔星月。 乔星月走出去一看,陈师长领着两个女同志进了谢家堂屋,其中一个女同志是陈嘉卉,乔星月见过。另一个和陈嘉卉长得七分相像,但上了年纪,大约五十来岁,应该是陈嘉卉的母亲。 这一家人都一脸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黄桂兰介绍道,“星月,这是陈师长的夫人,你叫王姨。还有陈师长的女儿,你见过的。” “乔同志,实在太感谢你救了我们家老陈。”王淑芬上前握住乔星月的手,“明天正好休息,王姨想请你去我家吃个便饭,你一定要赏脸。” 陈胜华在旁边补充,“老谢,桂兰,到时候你们也去,一起热闹。” 陈嘉卉在堂屋里,找到了安安和宁宁。 她蹲到安安宁宁的身前,拉着两个娃柔软的小手,无比温柔道,“安安宁宁,你们也和妈妈一起,到姨姨家吃饭,好不好?” 昨天陈胜华从谢家离开后,陈嘉卉才知道,乔同志还有一双可爱的双胞胎女儿。 得知她死了丈夫,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女儿长大,要是能嫁给谢团长,一个离异,一个丧偶,其实也挺般配的。 最重要的是,乔同志真的一身闪闪发光,难怪谢团长能够喜欢上她。 看到安安宁宁长得这么乖巧可爱,一双大大的杏眼跟妈妈一样明媚漂亮,以后乔同志若是和谢团长结合在一起,生的娃肯定也会像安安宁宁一样漂亮吧。 陈嘉卉心里有许多酸楚,从她十四五岁开始,就盼着长大了能嫁给谢团长,将来给他生个可爱的女儿。因为谢家几代人特别喜欢女娃,家里却从来没有个女娃。可是给谢团长生娃的机会,永远不会再有了。 在乔同志面前,她输得心服口服,酸涩的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要放下这段感情,大大方方的祝福。 兴许是爱屋及乌,谢团长喜欢乔同志和乔同志的一双女儿,陈嘉卉瞧着这两个水灵灵的娃,也稀罕得不得了呢。 “瞧,姨给你们带了啥?” 她像是变戏法一样,变出两串糖油果子,递给两个娃。 在陈家人的再三邀请下,乔星月答应了,第二天去陈家吃饭。 陈家人这才放心离去。 回去的路上,月光照在大院的泡桐树前。 树上的紫花已经凋零了,干枯的花朵落了满地,那蔫掉的花瓣正如同此时此刻陈嘉卉的神色一样。 陈胜华走路带着一阵风,回头看女儿有些跟不上,停下来,问,“嘉卉,这是咋了?” “没啥。” “明天乔同志和谢家人到咱家吃饭,我先和你谢叔通个气,等谢中铭的离婚报告彻底批下来……” “爸,你就别再撮合我和谢团长了。他心里有人了,那个人就是乔同志。缘分这东西,不要强求。乔同志挺好的,你们可千万别让乔同志误会和我谢团长有啥。” 陈嘉卉停下来,踩着一地蔫掉的泡桐花,虽是有些难过,却也真心实意道,“谢团长和乔同志都不容易,要是他们互生喜欢,又能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唯独不欢喜的是她。 等了谢团长好多年,他说要晋升团长后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可是突然又杀出个胖丫来。 好不容易,谢团长要和胖丫离婚了,又有了乔同志。 这就是命,不得不认命。 “爸,明天乔同志和谢家的人到咱家吃饭,可千万别说其它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陈嘉卉越过陈师长威武高大的身影,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往前走去,丢下陈胜华和王淑芬如丈二和尚般站在那里。 “老陈,你闺女说啥,谢中铭喜欢乔同志?咋这么突然的事?那咱闺女咋办?这么多年她谁也看不上,心里只有谢中铭……”王淑芬可愁死了。 陈胜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里,有遗憾,有心疼,也有一个老父亲的一身正气,“你没听咱闺女是真心祝福谢中铭和乔同志吗?咱闺女确实样样优秀,可是输给同样优秀的乔同志,也不冤。能咋办?陪着女儿,让她慢慢走出来吧。日子还得继续过,相信嘉卉,她从小坚强勇敢,不就是个失恋嘛,咱家宝贝闺女肯定可以走出来的。” …… 这天晚上,窗外月朗云疏。 夏蝉和青蛙在外头叫个不停,安安和宁宁早就睡了。 乔星月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打算明天单独约上谢团长,不管怎么样也要问清楚,他的媳妇是不是叫胖丫。 第45章 谢团长,你媳妇叫胖丫吗? 窗外的夏蝉和青蛙一直叫个不停。 辗转难眠的乔星月索性从上铺小心翼翼地爬下来,又坐在了下铺的床沿边上,看着安安宁宁脑袋挨脑袋地睡在一起。 锦城入夏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这会儿两姐妹额头冒着细汗,碎发汗津津地粘在一起。 乔星月掳了掳两姐妹额间的发,又替她们擦了擦汗,随即拿起放在旁边的扇子,轻轻地给两个娃扇了起来。 这两个娃的眼睛、嘴唇、额头、鼻子、脸型,哪哪都长得像妈妈,可是一个娃花生过敏,一个娃有先天性哮喘。 刚好谢家的人当中,谢叔有先天性哮喘,谢叔的兄弟也有先天性哮喘,而且都是先天性肺气管狭窄引起的。学医的乔星月知道,一般先天性哮喘的病人,多数原因都差不多,这种病因相似也很正常。 可是更巧合的是,安安的花生过敏体质也和黄桂兰和谢团长一模一样。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加上之前胖丫妈曾秀珠和胖丫那好吃懒做的哥哥刘大柱,一起来锦城军区找胖丫男人时,她意外得知当年被她睡过的那个排长还没有死,而且排长的工资从四十八块涨到了一百多块钱,说明那个排长至少升为团长了。 再加上今天傍晚,她乍一眼看到的寻人启示上,谢团长被烧毁的结婚照。 此时此刻,就算并没有从谢团长那里得到答案,乔星月却已经有了七八分的肯定——很有可能,谢团长就是当年被她睡过的那个男人,谢团长就是安安宁宁的爹。 明明等到天亮,就可以揭晓答案了。 可此时此刻给安安宁宁扇着扇子的她,心却跟猫抓似的,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这一夜,她在安安宁宁面前摇了很久的扇子,胳膊酸了便停下来,歇一会儿,继续摇。 到了后半夜,她才又爬到上铺的床位上躺下来。 可是躺下之后,依然久久无眠。 哪怕这天晚上只睡了四五个小时,乔星月隔天早上,依然六点钟就起床了。 准备熬点稀饭当早餐,可是看见米缸里没有米了,便蒸了一锅馒头,煮了一锅玉米糊。 吃过早饭后,乔星月独自一人拿着粮票,去军区大院的服务社买米去了。 今天中午她和安安宁宁,还有谢家的人都要去陈师长家里吃午饭,所以她不用买菜,就用粮票称了二十斤大米,装在布袋里,扛着回了谢家。 …… 军区大院,陈家。 陈师长早早起了床,一大早便准备起今天中午要宴请乔星月和谢家人的午饭来。 八点多的时候,他煮了一锅五花肉,准备拿着五花肉做梅菜扣肉。 他翻着锅里的几块五花肉,对着灶膛前的陈嘉卉说道: “嘉卉啊,为了表达诚意,你再去一趟谢家,让乔同志和你谢叔兰姨一家人,今天中午务必要来咱家吃饭。就说菜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让他们早点过来喝茶。” 陈嘉卉往灶膛里塞了两块干柴,拍拍手,起了身,“好嘞。” 她露出微笑时,嘴角边上有着浅浅的梨涡。 可是梨涡很快消失,换作严肃,又道,“爸,但是,今天谢叔和兰姨来了之后,你不要再提让我和谢团长处对象的事情了。就算谢团长的离婚报告被批准了,也不许提。谢团长喜欢的人是乔同志,我不想当那个死缠烂打的人。” 灶台前,陈胜华把筷子叉在煮熟的五花肉上。 锅里的腾腾热气,映着陈嘉卉脸上既苦涩又释怀的神色。 陈胜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嘉卉啊,有你这样善良又通透的女儿,爸爸感到很骄傲!” 虽是骄傲,陈师长却无比地心疼女儿。 他的女儿样样优秀,喜欢她的男同志也不少,可她没一个看得上的。 唯一看得上的,又一次次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陈嘉卉露出微笑时,嘴角边上那浅浅的梨涡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之意,“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一直不喜欢我,再不通透一点,选择放下,岂不是自寻烦恼?” 说着,陈嘉卉干脆一笑,“爸,我去谢家了。” …… 谢家大院。 今天是休息日,谢中铭晨练结束后,在院里霹着柴火。 那些柴火是他去山上扛下来的松木,劈成一块一块的,再整齐地码在屋檐下。 他扎着稳稳的马步,扬起斧头,顺势将一截圆圆的木头劈成两半,汗水湿了他的衣衫,紧贴着他腰腹和胸膛间结实的肌里之上,露出一身的硬朗之气。 柴火霹了一半,弯腰去捡那松木时,乔星月扛着一袋米从院门外推门而进。 见她肩上扛着一袋米,看上去大约二三十斤重,谢中铭赶紧放下手中的斧头,大步上前。 “乔同志,你去买米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这么沉,你是怎么扛回来的?我来帮你。” 说着,便要接过她肩上的米袋子。 乔星月瘦归瘦,可是谢中铭双臂伸过来时,她的肩膀却十分灵活地躲开了,“不用了,也不是很沉,我扛进去就行了,也不差这几步路。”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疏离之意,甚至还有一种谢中铭摸不着头脑的恼意。 他是什么地方,惹乔同志不高兴了? 说话间,乔星月看也没看谢中铭一眼。 她想着,这男人若就是安安宁宁的爹,五年多来却对她不闻不问,不管她的死活,这还叫啥两口子了?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总觉委屈得很。 可这股子委屈,又莫名其妙的。 她还没确定他是不是安安宁宁的爹呢! 但十有八九了。 上前帮忙却落了个空的谢中铭,双手依然僵在半空,保持着要替乔星月扛米袋子,却连米袋子都没碰到的动作。 手里空落落的,就像他空落落的心一样。 总感觉乔同志是在故意和他保持着距离,这种感觉让他胸口又沉又闷,为啥乔同志在老太太和他妈面前有说有笑,一点也不拘谨。 到了他面前,他连帮忙,她也要拒绝?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站在日头下,望着乔同志纤瘦的身影扛着一袋二三十斤的米袋子进了堂屋,直到瞧不见人了,他还望着堂屋的方向,眉头紧拧着,满眼挫败感。 乔同志是不喜欢和他走太近,不喜欢他帮她干活? 再说这也不叫帮她干活,这大米全家人都要吃的,他上前扛一扛也是应该的,咋就不让他扛了? 他在大院里,也是有别的女同志喜欢过他,追求过他的。那些女同志,他从来不喜欢,她们靠近他的时候,他也会刻意保持着这种安全的距离感。 所以,乔同志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也是一点也不喜欢他? 日头下,谢中铭站在那里,纠结了半天。 那抹失落和挫败的神色,落在站在院门前的陈嘉卉眼里。 这失落的情绪,陈嘉卉再熟悉不过了。 谢团长还没娶胖丫前,她也试图靠近谢团长。有一次她自己做了谢团长最喜欢吃的玉米饼,却借着是她爸做的,要拿给他尝一尝的理由,递到谢团长面前。 谢团长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冷冷拒绝,说自己不爱吃,然后没多说一句话,绕道走开了。 那个时候,她眼里的失落,也如同是谢团长此刻眼里的失落一模一样。 陈嘉卉无比肯定,谢团长确实是喜欢闪闪发光的乔同志。 也无比确定,乔同志对谢团长,好像没啥想法。是因为谢团长的离婚申请还没批下来,乔同志怕影响不好? 乔同志果然和邓盈盈不一样,她有着很明确的分寸感,知道谢团长是有媳妇的人,所以不能越线半步,可乔同志这到底是分寸感,还是对谢团长没那意思? 陈嘉卉知道,就算乔同志不喜欢谢团长,她也没有任何机会。但凡有一丝机会,她从小和谢团长一起长到大,谢团长就不可能对她态度那般冷。 迈进谢家院子后,陈嘉卉又热情地邀请了乔星月和谢家的人。 谢家老太太腿脚不好,陈嘉卉早早便扶着她,去了他们家。 快到中午的时候,乔星月和黄桂兰也没有空着手去。 黄桂兰给谢家人拎了一网兜的水果,乔星月也去服务社买了一包白糖、一包大枣还有两斤牛皮纸包着的桃酥。 王淑芬瞧着乔星月拿了这么多吃的来,故作生气状,“乔同志,干啥还这么客气?带这么多吃的,这多破费。” 王淑芬知道她一个人养两个娃不容易,“这孩子,净花这些冤枉钱。下次王姨叫你来家里吃饭,可不许再买东西来,否则王姨生气了。一会儿这些东西你都带回去,让孩子们吃,王姨再给孩子捎点大白兔奶糖。” “王姨,我来你家吃饭,咋还能空手来。” “就这么说定了,不然王姨跟你急。” 乔星月觉得陈师长和王姨两夫妻,人都蛮好的。 尴尬的是,吃饭的时候,谢叔和兰姨一人抱着安安宁宁坐在四方桌的一角,陈嘉卉和谢家奶奶坐一角,陈师长和王姨坐另一角。 剩下的一边,就只能乔星月和谢中铭坐在一起了。 乔星月总感觉,陈嘉卉安排座位的时候,是故意要让她和谢团长坐一块儿似的。 但她也干脆利落地坐了下去。 只是一张刷着红漆的长条凳上,她和谢中铭中间隔的距离较宽,那明显距离让陈嘉卉瞧了,有些发愁。 陈嘉卉给每个人递了筷子,递向乔星月时,笑盈盈道,“乔同志,你坐过来一点,别摔了。” “没事,我坐得挺稳的。” 说着,乔星月转移了话题,“陈师长,今天您亲自下厨,辛苦您了!” 一旁的谢中铭,看似眼眸未动,平静无常,挺拔的身躯端坐在长条凳上,却透着一股失落感。 乔同志连跟他坐一块儿,也要离得远远的呢。 是讨厌他? 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被陈嘉卉尽收眼底——愁死了,莫非这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吃饭的时候,乔星月想让安安宁宁从谢叔和兰姨的身上下来,但二老不肯,他们非抱着两个娃,一直给两个娃夹着菜。 那一刻,乔星月感觉到安安宁宁和谢家的人,有一种血脉亲情。 这世间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不可能安安的花生过敏体质,和宁宁的哮喘体质,就那么巧合的和谢家人一样。 定是因为,谢团长就是那晚和她睡过的男人。 等吃过饭,她说什么也叫上谢同志,和他一起去大院外的玉米地走一走,好单独问问他,他的媳妇是不是叫胖丫。 王淑芬给大家夹着菜,一边夹,一边说,“中铭,桂兰,知道你俩花生过敏,所以我吩咐老陈,一颗花生也没下,你们放心吃。” 四方桌上,黄桂兰瞧着安安喜欢吃那红糖馍馍,又给她拿了一块,随即笑道,“这饭桌上呀,可不只有我和中铭花生过敏。还有安安也花生过敏。这两娃是跟咱谢家特别有缘。老陈,淑芬,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宁宁的哮喘病,也跟老谢一样,都是遗传的。” 王淑芬打趣道,“真是缘分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安安宁宁是你家亲孙女呢。” 夹着菜的乔星月,心说了一声:可不就是缘分嘛! 很有可能,安安宁宁就是谢家的亲孙女。 一顿饭的时间,她的心一点也不平静。 这顿饭,大家坐在一起,聊起了家常。 饭后,陈嘉卉给大家泡了茶。 谢江和陈胜华坐在一起下着象棋。 王淑芬拿来瓜子糖果。 不知咋的,黄桂兰和安安同时抓挠着身体,一起喊着身上痒。 “妈妈,我身上好痒,喉咙也痒。”安安扑到乔星月面前来。 乔星月一看,娃身上起了红点子,眼皮也肿了,再瞧黄桂兰也是一模一样的症状。 坏了,这是花生过敏了。 “兰姨,你和安安可能花生过敏了。” 王淑芬都快懵了,“不可能呀,今天的饭是咱家老陈亲自下厨的,没加一粒花生,也没放任何有花生酱的佐料。” 陈嘉卉说,“会不会是那盘红糖馍馍,那是李叔送给咱家的,不会里面加了花生吧?” 王淑芬眼见着黄桂兰和安安越来越难受,有些着急,“红糖馍馍咋可能加花生呢,没吃出有花生呀。” 谢中铭插了一句,“那红糖馍馍我没吃,我也花生过敏,可我没任何症状。可能就是那盘红糖馍馍有问题。” 安安嗓子难受,“妈妈,我喘不上气儿,我好难受。” 见这娃脸色不对,谢中铭赶紧把她抱起来往外跑,“上医院。” …… 锦城军区总医院。 一老一少的黄桂兰和安安的过敏症状完全一样,她们全身起了疹子,呼吸道水肿,导致呼吸困难,并且伴有严重的腹痛。 陈胜华和王淑芬陈嘉卉一家人,无比自责。 乔星月焦急无比,上一次安安花生过敏,因为喉咙水肿导致窒息,差点没抢救过来。 虽然她也是医生,但是抢救的时候,没让她进去。 她焦急地等在抢救室外。 戴着白色圆帽的护士出来的时候,乔星月赶紧迎上去,“护士,咋样了。” “那位大婶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那个女娃娃有点危险。” 乔星月的胸口,像是罐了铅一样,忽然就沉甸甸的,又一阵发慌,手心里出了一大片汗,“护士,我也是医生,让我进去参与救援吧。” “抱歉,你不是我们单位的,就算是医生,也不能进去的。请放心,我们主任肯定会尽全力抢救的。” 旁边的宁宁,紧紧地拽住乔星月的衣服,“妈妈,姐姐什么时候出来,姐姐会有危险吗?” 不知咋的,谢中铭听说黄桂兰脱离危险了,但是安安却还处在危险中时,他胸口紧得厉害,面对任何艰险的任务他都面不改色,这会儿却慌了神。 第46章 谢中铭:对,我媳妇叫胖丫 暮色沉沉的压下来,把远近的玉米地砖窑厂浸得暗沉沉的。 就像此时此刻提到胖丫时,谢中铭那暗沉沉的心情一样。 他踩着二八大杠脚踏板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刚刚吹着晚风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会儿唇角抿成直线,额角微绷着。 风从绿浪翻涌的玉米地吹过来,明明刚刚还带着玉米叶的清香和清爽,这会却觉得有些闷沉沉的,压得谢中铭胸口发紧。 他紧了紧握在手中的自行车龙头,微微回头问,“乔同志咋知道胖丫的?” “……”乔星月没有立即回答。 这时,二八大杠辗过一个泥坑,自行车的前后车轮不由颠了两下。 车上各怀心思的乔星月和谢中铭二人,却都没有察觉到这阵颠簸。 乔星月昨儿一夜没怎么睡好,心跟猫抓似的猜测着这个可能性,这会所有的疑惑终于尘埃落地。 是了。 谢团长娶的媳妇就是叫胖丫,就是五年半前那个还没瘦下来,还没有改回自己名字的她。 那碗掺了配种兽药的红薯粥下肚后,刚穿过来的乔星月记忆是残存的,只记得当时身子烫得厉害,只想抱着个男人啪啪啪发泄一通,结果真的有一堵结实有力的肉墙让她触手可及。 男人的胸膛和腹肌,没有一丝软肉,虽瘦,却全是紧实的线条,每一寸摸在掌心里,都绷着力道劲儿。 哪怕过了五年半,乔星月仍然记得很清晰。 这会儿坐在谢中铭二八大杠的后座上,他宽阔的肩背就在面前,属于他的带着肥皂的男人气息阵阵扑面。 向来遇事淡定的乔星月,这会儿慌了神。 车轮的颠簸她没察觉。 清凉的晚风拂过来,吹起她的头发,挡了她的眼睛,她也没察觉。 突然从玉米地里串出两只大黄狗,从他们面前奔跑而过,她仍然没有察觉。 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他,五年半前跟她睡过觉的男人果然是他,安安宁宁的爹就是谢中铭。 这个狗男人,五年半了,一次也没回过茶店村,娶了她,她却像是他的累赘一样被他弃在乡下,五年半没想过让她来随军,现在他还要跟“胖丫”离婚。 见她没有回答,谢中铭踩着脚踏板的动作又沉又重。 横在二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压抑。 就像此刻挂在天边的云霞一样,被暗下来的天色压着,明明有光,却灰扑扑的,晕开一片,又闷又沉。 风也歇了劲,只剩夏日傍晚的闷热,闷得让人胸口发堵。 见乔星月沉默不答,谢中铭像是在澄清什么,特意又道,“乔同志,我和胖丫从来都没有感情,我们只是一场错误的开始。” 闻言,乔星月握着座椅铁架子的手,用力紧了紧。 她的脸色也绷得有些发紧,白皙的脸蛋上,是清晰可见的阴沉,她沉声道:“我只是在报纸上,看到了谢同志的寻人启示。” 随即,胸口堵了一口恶气,又道,“谢同志,你和你媳妇有娃吗?” 她不知道,谢中铭是否知道她当时怀了他的娃,还给他生下了两个娃。 大概率,也是不知道的。 二八大杠又辗过一个坑洼。 谢中铭根本没注意到前方的路况。 对胖丫,他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胖丫给我生了两个娃。胖丫和两个娃,都已经掉昆城的护城河,被大水冲走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如此一来,乔星月也就明白,谢团长为啥要登寻人启示了。 谢团长是两个月前去的茶店村。 也就是说,直到两个月前,他才知道“胖丫”早就失踪了。 上个月她和谢叔一起去昆城医院时,谢团长也跟着去了昆城,并且还去了当年她端过盘子的国营饭店。 大概当时,他才顺着国营饭店这条线条,得知身为“胖丫”的她,给他生了两个娃。只是当时国营饭店的人,都以为她背着两个娃掉进河里,被大水给冲走了。 也就有了他的寻人启示。 她九死一生给他生下两个娃,只换了一则寻人启示。 这五年他不管她和娃的死活,哪有半点当丈夫的样子?既然娶了她,就不该如此不闻不问。 否则就别娶。 且不说她和谢中铭没有半点感情,就是有感情,这样的狗男人,乔星月也不稀罕。 谢中铭突然问,“乔同志,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尝尽辛酸,百般辛苦,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再嫁个人,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也好有人帮你分担?” 问出这句话,谢中铭握着车龙头的手又用力紧了紧。 掌心里有汗。 脚下的动作也不由放缓。 风从他耳边拂过,有细细的声音,却没有她的回答声,他握着车龙头的手不由又紧了紧。 乔星月不答,反问,“谢同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把你的媳妇接到部队来随军,她和娃就不会掉到河里淹死?” 这声音冷冰冰的,听在谢中铭的耳朵里,甚至还带着某种他不太明白的责备和怒意。 不管怎样,他是愧疚的,“这件事情,责任确实在我。” 要不是她和安安宁宁福大命大,当时被冲到下游后,刚好有船只经过,把她们母女三人打捞了上来,估计她和安安宁宁早被鱼吃了。 五年半来,她从怀孕到生下安安宁宁,带着她们到处流浪,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根本不知道。 呵!就一句——“责任确实在我。” 当真是轻飘飘。 实属狗男人。 她没有再接谢中铭的话,而是闷了声,不再说话。 随着二八大杠在田野间叮铃铃响,天边晚霞彻底被夜色吞没。 谢中铭踩着自行车又骑了一段路,从田间小路骑到铺着碎石子的大路上,这条大路通往锦城军区总医院。 车轮一路压过,明显稳了许多。 但两个人却再也没有说话了。 谢中铭明显感觉到,乔同志突然变得有些冷冰冰的,甚至对他还带着敌意。 到了军区医院住院部楼下,他的自行车还没停稳,乔星月已经拎着手上的东西跳下了车,也没等他,先一步去了病房。 病房里面,黄桂兰和安安倒是先喝上小米粥了。 那小米粥是王芬淑熬的,她和女儿陈嘉卉一起送到医院来的,下粥的菜则是装在铝制盒饭里的胡萝卜炒肉和酸菜炒肉。 王淑芬坐在旁边,看着一老一少喝着粥的胃口还算不错,顿时松了一口气,“桂兰,今天你们一起被送进抢救室时,我这颗心扑腾扑腾跳。幸好你和安安都没事,真是吓死我了。我特意吩咐老陈一颗花生也不许放,谁知道那红糖馍馍里有花生酱。” “你也别自责了,我和安安现在不都没事了。医生说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放心!”黄桂兰笑着应声。 安安喝了一大口粥,昂起脑袋来,宽慰道,“是呀,王奶奶,我们没事啦,现在吃啥都香,别担心。” 王淑芬看着这一老一少,又问,“桂兰,你是说,宁宁的哮喘病也跟你家老谢一样?” 黄桂兰把胡萝卜里的肉片夹给安安:“对!” “真是好巧,安安花生过敏跟你和中铭一样。宁宁和老谢同样有哮喘病。不知道的,真以为这两个娃就是你们谢家的亲孙女喽!”王淑芬笑道,“这也是你和这两个娃的缘分。” 黄桂兰喝一口小米粥,笑道,“谢家要是真有安安宁宁这么乖巧的亲孙女,不只我做梦会笑醒,我家老谢还有老太太都会做梦笑醒。” 陈嘉卉在旁边附和道,“兰姨,我们都知道你们家喜欢女娃,你就把安安宁宁当孙女吧。” 黄桂兰看着安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可不就跟我亲孙女一样。” 王淑芬突然皱起眉头,“桂兰,你家中铭不是在登报寻找失踪的胖丫吗。听说胖丫给中铭生了两个娃,安安和宁宁都有谢家的家族遗传病,这乔同志该不会就是失踪的胖丫吧?” 王淑芬就是随口问了一嘴,却惹得黄桂兰立即反驳,“咋可能,胖丫两百多斤,而且在村里一天学都没过,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又经常在村里惹祸事。我家星月就不一样了,星月又瘦又美,会中医,会手术,会英语,会针灸,会做饭,嘴又甜,那胖丫咋可能跟咱家星月比,连我家星月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王淑芬应声,“也是,当年中铭要不是嫌弃胖丫,早把她接部队随军了。” 门口的乔星月没有立即走进去,她听了几句。 起初来兰姨家干活时,是万万没有想到,兰姨就是安安宁宁的亲生奶奶,难怪两个娃和兰姨那般亲。 乔星月知道,兰姨好的没话说,要是有个这样的婆婆,不知道修了多少辈子的福气。 可她就是让谢家人无比嫌弃的那个胖丫。 “怎么不进去?”后脚跟来的谢中铭,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的她。 她这才走进病房,和黄桂兰王淑芬陈嘉卉打了招呼,然后坐到安安的旁边,“安安,粥是王奶奶和嘉卉姨带来的吗?” “嗯,可香了。” “说谢谢了吗?” “当然!” 乔星月看向王淑芬和陈嘉卉,“王姨,陈同志,谢谢你们特意熬了粥送过来,辛苦了。” 王淑芬到现在还无比内疚,“这事还赖我。要不是我非要让你陈叔把红糖馍馍端上桌,安安和你兰姨也不用受这罪。” “王姨别内疚了,你也不知道那红糖馍馍里有花生酱。”乔星月应了一声。 他们说话的时候,陈嘉卉在旁边观察着。 谢团长时不时地朝乔同志瞧一眼,那目光短暂又慌张,故作平静中带着掩饰之意,这不就是曾经她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打量谢团长的那般眼神吗。 只有偷偷摸摸喜欢过人的陈嘉卉,才能读懂谢团长的眼神。 可是自打进了病房,乔同志看都没看谢团长一眼,兰姨和安安喝完粥要收拾碗筷的时候,谢团长上前帮忙,乔同志硬生生拒绝了。 陈嘉卉得出个结论:乔同志根本不喜欢谢团长。 她见乔同志去洗碗了,拦下了要去帮忙的谢中铭,“谢团长,我去帮乔同志吧。” …… 住院部,水房。 乔星月在水龙头前,冲洗着铝制的饭盒。 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团长咋就是当年和她睡过觉的男人呢? “乔同志,我帮你吧。”陈嘉卉走上来,拿起她放在水池里的另一个铝制饭盒,拎开另一个水龙头洗了起来。 乔星月瞧着她的手又白又细又长,指甲泛着光滑的亮光,一看就是从小被陈家宠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而且陈师长和王姨人品不错,陈嘉卉的品性随了父母,和陈嘉卉相处起来,蛮舒服的。 “乔同志,你今年多大了?” “快26了。” “那我比你大几个月,我已经满26周岁了,以后我叫你星月,好不好?” 乔星月爽快道,“行,以后我叫你嘉卉。” 陈嘉卉浅浅一笑,露出唇边那对甜甜的梨涡来,“就这么定了。” 说着,陈嘉卉洗着手中的铝制饭盒,试探性的问道,“星月,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很不容易。宁宁又从小有先天性哮喘,经常发病。你带着她们,应该很辛苦吧。” “还好,习惯了。” “星月,你有没有想过,要重新找个男人,再组建一个家庭,让人帮你分担一下?” 乔星月洗着碗的动作停下来,打量着陈嘉卉。 陈嘉卉在试探她? 她没答,陈嘉卉又说,“我觉得你和谢团长就很般配。” “嘉卉,谢团长是有媳妇的人,我可没往那方面想。再说,我也不打算再嫁人。”乔星月洗完碗筷,关了水龙头。 陈嘉卉洗碗的动作,停下来,急着解释道,“谢团长确实是有媳妇的人,但他和他媳妇完全没感情。他媳妇掉进河里被大从冲走了,十有八九已经遇难了。我觉得,活着的人总要把日子过好。谢团长他样样优秀,孝顺长辈,重情重义,是个很不错的人。星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谢团长。最重要的是,谢家的人都很喜欢安安宁宁呀。你要真嫁进谢家,肯定很幸福的。” 陈嘉卉说起谢团长时,眼里全是光。 谢团长是贯穿了她整个青春的那个人,她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所以陈嘉卉不希望谢团长的人生留有遗憾。 既然得不到,她会真心成全和祝福。 她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乔星月,“星月,以我对谢家人的了解,你嫁进去,真的会很幸福的。” 乔星月笑了笑,“嘉卉,我觉得你不去当媒婆,可惜了。” “那我给你当媒婆好不好?” “你先把自己嫁出去。” “你咋说起我了?” 乔星月收拾了碗筷,往病房走,后面的陈嘉卉赶紧跟上去,“星月,考虑一下谢团长吧,他真的很优秀。” “不考虑。”乔星月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就是被谢中铭一直嫌弃的胖丫,这些年他娶了她又对她不管不顾,把她扔在乡下五年半,从没有回去看过她一次,哪还记得她这个妻子? 这事可不会这么轻易算了。